第21章
隔间在层层往上的最顶, 到了这一层,明显同样着装华贵的人变少,可见也是非普通人能上来。
男人带她们往廊道里走了很长一段路, 几乎到了最里边。
他站前边, 碰上紫檀木门把手, 整个双开门重工雕艺, 花样大气,往外拉开一道过人窄缝,窄到似乎不进去,就见不到里边的人或光景。
两人前后而入,较为宽阔的雅室,分厅、次两间,茶桌该是摆在里边些的次间,被屏风挡住。
这间茶室的格调,姜语越看是越眼熟, 总觉在哪里见过。挂画摆置, 屏风样式, 包括这地板风格。
她见过相似的每一样。
“在屏风里边,二位走过去就好。”
男人招呼过他们便往后带上门离开。
动静使然, 姜语再听见了李沅的声音:“有人来?大哥, 你请的客人?”
姜语往前的脚步再后缩了去。
解惑在一瞬之间。
“说话的是李沅?”孟仪瞪大眼睛,凑近她耳边低语:“那大哥不能是李京肆吧?”
姜语:“……”
那也是不了别人了。
姜语原本想着,她跟李京肆这段孽缘是掩不过去,但世家之大, 除了盛大场合, 她哪里有机会见到李京肆。
只是没猜到,李京肆没想这么放过她。
“都到这儿了, 不来坐坐?”
远远的,越过屏障,平静荡入她耳里。
很久之后,是孟仪扯着她让她反应,才肯挪动了步子。只是几步之内,她散脱了僵硬表情,自然着绕过。
见到遮挡之后的三个人,另外一个姜语没认出来,视线直奔主位上,一丝不苟就坐的男人。他着身休闲的素色高领,这一刻才对上眼过来,那眼里几分挑逗,余的都是得逞。
方才竞拍就没有露过面,合着算计重重,在这里等着她。
孟仪见到面熟人可是自来熟,惊喜说:“李先生?侍应说的神秘兮兮的,没想到这东家是您呢。”
李京肆只笑不语。
再说话的是茶桌旁的另一个男人:“嚯,孟大美女怎么没看见我?刚竞拍我可在你侧对面儿看你老久了。”
孟仪看眼过去,愣住,尴尬笑笑:“周总也在啊。那是我没注意看,实在对不住。”
“后话少说了。两位美女寻个位坐,咱几个套点场面话聊聊天。”周闻景说话直白,让孟仪这种每句话都小心落点的人心里打磕碜。
这人在圈里也是有头有脸,中泰混血的大公子,家里黑白都沾,两国横跳,他个人明面上做过些地产生意,跟孟仪打过交道,明里暗里露出些对她的意思——若不是此人背景庞大,孟仪何故费尽心思跟人又装熟又卖笑,乍一看真跟老旧友似的。
姜语扫了眼空位,靠近李京肆那个主位的旁边,以及靠近李沅的正对位的旁边。这不是唯一空出的两个位置,却是专给她选的两个位置。
她注意到侧面的目光,正是那样的目光下,她偏身绕过去,利落坐下在李沅身旁。
周闻景当时使了眼色给李沅,有意点话:“这位就是姜三小姐吧?果然,还是真人好看些,李五娶到你是有福气啊。”
姜语自谦笑声:“周总知道我?”
“谁不知道姜小姐可就是有眼无珠了。”
“夸张了。”
周闻景笑笑接着捧话:“我看过你在舞台上弹钢琴的视频,当时网上也热传吧。我就觉着那姑娘好看,今儿还有机会见着。”忽而转开话题,“诶,姜小姐的独奏会,什么时候卖我个面子,让我也去见见。”
姜语静默一会儿,所见之处偏移一寸,那一刻才发觉李京肆是也在看她的。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一直都这样骨碌碌盯着?一点儿也不加掩饰?
还是,觉得没人会想到他身上的不对去。
姜语看着他,轻哼,开口说:“前两天才演完,没什么好看的。李先生也有到场,你不如问问他,那现场可是无聊极了?”
周闻景果真兴致上来:“什么?李先生还有这闲情雅致,跑去赏人弹琴?”
目光所聚,李京肆当然察觉她那点暗动的心思,偏是要把这样的氛围带给他,要看他紧张似的。
不想他只是淡然品了口茶,凉了,有些微涩而轻皱眉,“近段时候对钢琴乐理感兴趣,听闻弟妹在这行颇有名声,讨了邀请去的。”然后,他大大方方去锁了姜语的目光:“我倒觉得,不无聊。”
在座都是一阵鸦默雀静。
不是他的回答有何不可,是那脱口而出的称呼。
李沅登时就压低了脑袋,哑声嘟囔他:“哥……没过门呢。”别叫弟妹啊。
惹得周闻景哈哈大笑:“李老五你什么脸皮?害羞了还?”
偏是对面孟仪也来捧哏:“过门不是早晚?这改称呼呀,也是早晚。”
周闻景笑得更欢:“孟大美女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人姜小姐都没在意,你小子矫情个什么劲儿?”
李沅干笑把脑袋立直,不说话了。
三个人一张台,论得不可开交。终于停歇下来,被叫了弟妹的当事人才开口:“都一样的,李先生高兴就好,称呼而已。”
其实真正算起来,常人印象中,被叫了这么声弟妹,算是一种板上钉钉的默认身份,该是悻悻得不得了。姜语这话却不然,大大方方,像是不计较这有些逾矩的称呼。
这才像她。
也让李京肆惊叹,她总是和别人走出不一样的路,作出不一样的为人处事。
这话题越过去,他们又随口聊了些关系市场,关系生意,关系近日行程的琐事。特别是孟仪,见到了李先生便滔滔不绝,逮着如此之近的交流机会使劲问答。
这些话姜语插不进去,在旁边默了一阵,唯一不变的,是有事没事抬个头,李京肆都在看她。
是故意当着李沅的面。
姜语心里笑叹,老男人就是玩得变态。
也不知道那一时刻没忍下去,起了身,打声招呼:“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连着包一块儿带上,姜语就没打算再回来,一会儿寻个临时事由,找个侍应过去说一声自个儿就离开了——她可没心思陪那李先生玩什么夫兄弟妹的变态游戏。
做样子她也做全套,在门口问了人洗手间位置,绕着路过去。
站洗手台前,对镜补了点口红,灯圈将整个人都映亮,身上这件高领薄纱花编的礼裙,她特意选来遮盖未消干净的痕迹。姜语手指去扒拉下来一道缝,灯圈的光映上去,清晰几道鲜红纹路,但对比开始那样,却是有所消减。
姜语才开始后悔。记得最初,她是不允许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她总是隔三差五地演出,不想多此一举去用什么来遮盖情.欲痕迹。
后来什么都变了,她会默许他很多事情,至于根源无迹可寻。
“今天裙子很漂亮。”
姜语顿时被突起的话打得心底落空,猛一抬头,镜中赫然不知何时出现另外张脸。
她迅速转头去,男人轻声淡笑着,似在欣赏她此刻慌张,接上句话:“比往常鲜亮。”
洗手台伫立在男女隔间之中,这里最接近入口,只是这一层来往人基本是侍应,想必李京肆过来也把人清走干净。所以他才会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与她平视。
姜语愣住一瞬,笑说:“你抛下你几位客人?来跟我……幽会?”她斟酌出这个词。
李京肆笑笑:“好词。”
姜语深叹口气,包里熟练捞根烟,点燃,渡着躁气席卷全身,在吁出烟雾里散走,不耐烦地说:“明面上作戏已经很累了,你这会儿也不让我清静?”
“我还没说什么,就搅扰你清静了?”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越近,直逼身前一寸,迫使她整个抵在洗手台沿,葱指硬撑住台面,夹烟跌在瓷板地上。
李京肆探身,隔着布料,要寻她脖颈上的,他留下的印记似的,滚动的鼻息热浪也摩擦着薄纱,“要不然过分点好了?不然对不起这脏名。”
沿着小道,姜语开始被掐着腰劲往里推,灯光晃晃,在靠近男卫的那一道夹层内里。她试过不那么狼狈地去挣脱,结果是没用,也没有小说里那样戏剧性地要死要活喊人,由着他将自己抵上最里面的条纹亮面墙板。
这一刻,她开始有了恍惚感。记忆最开始这段,他们一起听了一段藏匿隔道里的亲昵动荡,回到现在,他们是否也算成了隔道里不知收敛的男女。
姜语幼稚地想,不远的入口处,是不是也有一对男女正在听着这场闹剧。
他好像一直能够看透她在想些什么,缠在腰际的手束缚更紧,“外边似乎下雨了?这样想想,像不像我第一次见你那天?”
他不是要和她怀念从前,姜语从他越压越沉的眼神里便看透。
李京肆征征望向她眼里,有股要将她揉化开的气势,他轻佻声音问:“那晚我们在做什么?再重演一遍好不好?”
姜语一时觉得好笑:“你比我还不是人呢。”
李京肆微耸肩,理所当然:“我没有道德,你也没有。我们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哪种一对?床上?”姜语笑出声来,纵然被压着,纵然不占据主导位,她那副骨子里傲气没有磨灭一点,她微扬着脸,直白地嘲他:“以前怎没觉得你这样浮浪。”
李京肆静凝着他,欲言又止。最后闷笑,字字加重音:“你这张嘴就不适合说话。”
姜语笑得比他放肆:“有本事——”
笑意堵塞进喉管,一股闷热传导席卷进来。他们接吻的次数屈指可数,体验感记忆犹新,唯独这次,暴戾恶劣,是开始几秒就逼近的窒息感,她的软舌被绕起纠缠,神经随那股黏腻滚热发胀扩散,叫她一个字也蹦不出完整的音。
自从得知这人身份后,姜语每每都有种踩在云里的虚浮感。这关系拼拼凑凑,是上不得台面的,睡了哥哥,和弟弟结婚。
荒诞不经。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和他一样沦丧的迷途人,她方才居然也能作出无所顾忌,甚至去点他来应话,期待他难下台。此刻竟也不会决绝推拒,由他逾越。
或许本质上他们就都不是什么好人,像最开始她说的那样,他们无比虚伪。
这吻缠绵悱恻,是直到最后时刻才柔下来,他会轻勾上他舌尖,慢慢吸吮,渡气,忘情之际,那戴有指戒的粗磨掌心从裙背束带绑缚处游进。
临到将要不可控,姜语狠狠一把推开了他,去整理被扯开的束带,嘴里低语咒骂:“老变态。”
“新昵称?让我挺不适应。”李京肆笑说。怕是活这么半辈子,无人敢当面喊他全名,更遑论骂名。
他眼尾压着很低,游荡在她整理裙衫的动作间,暧昧不清。
绑带再束利落,姜语挺起胸膛,搭他双肩一推,脱离被绝对压制的密闭,眼底不冷不热:“刚才叫得顺口,碰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是你弟妹?”
李京肆微挑眉:“你总归是跟我更亲密合拍。”
“那我要嫁的也是他,跟你也没关系。”
“随便。”李京肆偏头微仰,作不在意态度,“不过现在我们该商讨另外件事。”
“?”
说着,拇指摁她锁骨,掌肩处,再逼近过去,见她那种岿然不动的气势总算一些动容,有点得意之色,笑眼贴她耳际:“你都玩了我这么久,一句分别便算了?”
姜语哼声:“你不也骗了我这么久。”
“那咱俩彼此彼此吧,谁怪罪谁呢?”
姜语偏头笑声都附着他身上的热息,挑逗再直愣愣看他:“所以你是舍不下了?偏要扔了这张老脸来跟我玩点下流苟且。”
“我没有道德自然也没有脸皮。”李京肆歪头说。
姜语皮笑肉不笑咬咬下唇,再骂出一声:“老变态。”
“我会习惯这个称呼的。”
李京肆摁在锁骨的指腹上移,越过喉间,直掌下颌,“只是现在我有些腻不了你,你呢?怕也只表面冠冕堂皇,心底也是留恋?”
姜语征了征,看着他,一时咬不出半个字音。
他最懂她心思,从最后一夜,她向他告别,一粒药物下去不顾后果开始。
即使她离开地果断,即使她自控能力极强,有些诱惑仍旧难以经受。
比如他的主动。
再比如,他邀她一同坠下她预想过的那部情.色影片里的欲望深渊——
“要不然我们继续好了?就这样以你认为肮脏的,污秽的关系。”
第22章
暴雨侵袭稍刻, 在姜语出会场时转了小雨。
站雨前,姜语静默着缓了许久。
看向细密雨珠里远远的夜,更远的, 她看见了丈高的围墙, 四四方方, 作为偌大内院的尽头, 那比夜还远。
潮湿清涩的雨气吸入,滚杂着烟草的余味,融一股叹息呼出来。
她逃离了,不安着,惶恐着逃离。她不怕与他鱼死网破,却怕与他明知故犯。
可李京肆不会罢休,像今天,不管她沉默或者拒绝,他都会拉着她, 变成更脏的人。她会一面狠嘲堕落, 又一面被欲望支配。
李京肆算是把她洞悉了个彻底——这个比她还恶劣虚伪的, 变态。
整理好一时思绪,再通知了外头候时的司机。
不久, 车开来了。
姜语半挡额顶雨, 踱步去拉车门,顺时把电话通给了孟仪。
几秒被接上:“喂鱼鱼?怎么还打上电话了?你人不见啦?”
姜语顿然半刻,速度诌了个谎:“我临时有事,得先走了。我给你再喊辆私车来, 帮我跟李沅他们解释一嘴。”
“临时有事?好吧好吧, 那你有什么状况给我打电话昂……好,知道了, 你先走吧。”
见是姜语打的电话,孟仪也没有另寻地方接,只是刚好聊天中断,续上这通来电。零零碎碎的回话里听出事情,等挂了之后,周闻景自嘲声过来:“姜小姐这就走了?怕是觉得我们没意思?”
孟仪打圆场:“说是临时有事啦。”
周闻景也不那么斤斤计较,默了会儿发觉什么奇事,“那个临时有事……那这个呢?”他食指向着仍旧空余的主位。
回应比更多的对话猜测更快到来。门从外打开,面熟的几个负责服务人进来,热情礼貌打了招呼,客套完交代说:“拍卖结束,李先生还有许多公事处理,几位自便品茶慢坐,有事可唤我们。”
“得。”周闻景敦一下靠回去,“这俩可真算同步,都不愿意跟我们玩呢?”-
立冬前后的日子,李家老爷子七十大寿的酒宴开始筹办。拿到邀请帖,吴清妍就特别重视起来。
直到宴前一天,还在拉着姜语将礼裙试来试去。像极了小时候给洋娃娃换装,不过那娃娃成了姜语自己,站在展示台及几面全身镜前,换的几套都是淡色系。
她觉得都差不多,吴清妍非要分个高下,酌选两套,问她到底那个更好看,她开口还是老一句的都行,还好,随便。
吴清妍恼了,沙发上坐起来,“你怎么自己不发表点意见呢?”
姜语冷脸怼回去:“我的意见,一般不都是排除项?”
吴清妍闲的话都憋回去了,唤来人又拿两套相近的进了换衣室。
这些素色都是吴清妍托人早先定制来的,就怕要应些两家的场面席,姜语那逛几分钟都逛不到底的衣帽间甚至寻不出一件她认为像样子的着装。
“再换换这两套。”吴清妍指人提溜两套礼裙来,展在姜语眼前。
一件儿深蓝嵌白,一件儿浅蓝嵌白。
姜语两眼一抹黑,耐性终于耗空:“这俩有区别?”
吴清妍跟她较劲上了:“怎么没区别了?你看这花色,这个吧我感觉更大气点,但是太张扬会不会不好?”
“这个吧……又太小家子气,要不你换上再看看效果?不行就——”
“打住。”姜语抬手作停止手势,再看看镜子里烟粉色主调这件花瓣缀点的纱裙,“就身上这套吧,我真累了,懒得换来换去。”
“你还不耐烦了?前前后后不都我在张罗吗?”
吴清妍在身后催得更心烦,姜语只使唤人给自己把裙子脱了。起初那人还不敢动,看看吴清妍再看看她。
僵持不下又好一会儿,吴清妍终于松了口说:“这套就这套吧,一会儿我寻人送你那儿去。”
姜语不咸不淡嗯了声,等她换了衣服,吴清妍人已经不在。姜语摸去沙发,包旁边里边都没翻到手机,问了声女佣,忙从外边桌上给她找了来。
有好些未读消息,姜语划开锁屏进去,旁的都没细看,只注意到那条:【下午有空?请你吃饭。】
备注还是没改过来的“小商贵”,姜语没理他这话,人也没删,只是翻进去把备注撤了,显示成他一个L字母的昵称。
姜语下楼去,吴清妍就坐在大厅里,电视里放着老年代的经典爱情影片。看见姜语就没给好脸色。
姜语都不想跟她再搭话,免得又争论起来喋喋不休。
愣是路过时还能给她惹个不顺眼,啐句:“什么时候改改你这气性。”
姜语被迫停了步子,正眼对她:“我要是没改,”指指楼梯边被人抱下来,当时pass掉的一堆礼裙,“从你塞给我的第一件就结束了。”
吴清妍张着嘴,气没顺出去还吃了瘪,边抱怨边强扭了视线瞧电视去,“……养你这么大简直就是给我自己赌气,尽会给我憋闷吃。”
姜语是有话就怼:“哪次能闷着你?隔三差五就把憋闷报复回来,我嘴巴子尖也是学着你的。”
她三两步绕过正厅,去客厅一体的餐桌前,指人去倒两杯牛奶,自己靠墙边等着,刷起手机。
没一会儿,方才没有搭理的聊天栏又滑条信息下来。
L:【放心,我总不会吃人。】
屏幕几乎是下意识去摁灭的。好一会儿,姜语越来越想不通。
抓了把头发绕后去,眉心皱起,“我干嘛非得让自己退一步越想越气?”
她开始反思了。
“吃了憋闷不就要报复么?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吧。”大彻大悟只在某一瞬间,疾风带闪电的思绪划过大脑。
“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名堂?傻了?”吴清妍刚好走过来,接了自己那杯牛奶抿一口,又亲自钻进去切水果,玩起摆盘。
姜语也绕进去,在她摆好一半的盘里叉苹果块嚼,一口牛奶配一块水果,就是让她摆不好一个盘。吴清妍不切了,仇视眼看她。
姜语索性也不吃了,扔了叉子环臂,“我就有点儿感叹,难得你能给我点‘正面’引导的思想。”
吴清妍就满头雾水见她莫名其妙一顿行径话语,再扔句要走,晚饭也不留着吃了-
回到北京之后姜语很少再自己开车。
回家这一趟还是吴清妍让人来接的,这时候人还在院外边儿等着送她回去。姜语跟吴清妍较着劲,走过去费些口舌就把人打发了。
在靠近人工湖那一块儿人行石板路,姜语寻了长椅坐。看眼手机锁屏,翻进通话页,原是准备打算再喊个司机把她车开来,左思右想又觉不够有趣。
片刻后,在黑名单里头挖了个人出来,电话通过去是秒接。
估计是林起元也没想到自己可以有从死尸回到私人列表里的一天,激愤昂扬问姜语什么事。
言简意赅就一句:“过来接我。”
“嚯?怎么回事儿啊三小姐?现在才记起我的好了?当初怎么——”
姜语懒得多言:“再废话我换个人。请你有偿跑腿行不行?”
林起元立马是了然语气:“什么话,还有偿跑腿。我都懂,我马上来,搁哪儿呢?”
姜语余后还问了让林起元莫名其妙的,距离姜家有多远这种话。几乎是算着时间,保证着李京肆不会比林起元还早到,再点进未回复的聊天框,分享实时定位过去。
她原是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画的误区,这会儿才觉得根本没什么好逃好躲的。他耍她的,她高低要耍回去些才算完。
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姜语有电话进来,扫眼发现不是林起元,还以为李京肆要更早到。
他开口只问句:“回姜家了?”
姜语半靠长椅,手机举耳边,看了眼两边车道,说:“来试些清纯靓丽的裙子,装个小家碧玉,参加你爷爷的寿宴。”
她听见李京肆那声不易察觉的轻笑:“那还真是用心。”
这话在此情形更像是什么阴阳怪气了。
姜语也不计较,顺嘴问:“你来接我了吗?”
“早在路上。”
李京肆顿了顿,轻佻语气通过听筒说:“我倒想问,你这是……肯接受我的提议了?”
姜语笑说:“我接不接受的,你就罢休了?你都腻不了我了,这还是个选择题吗?”
李京肆真被这一语双关戳得静默了会儿。
通话计时在慢慢上涨,他不开口,姜语也不说话。
没一会儿开口,他却不接那句续答,一声笑得分不清什么意欲,“我很快到。电话不用挂。”
也只接在顷刻后,林起元那辆宾利先从路道深处驶出。姜语只是起了身,那车就跟雷达锁定似的,越过姜家院门,直奔后边些的人工湖长椅。
手里电话没挂,熄了屏,握手里垂下臂去。姜语眼看主驾上林起元下来,然后同时,另外一辆深黑碳纤维车身定制款SUV遥遥停靠在姜家院门之前。
有一会儿,那车里无人下来。姜语便明白,或是这边的光景,那头已经看见了。
林起元张着双臂,被姜语一个眼神逼回去,本想抱去改了搭她肩膀,笑眼眯眯:“亲爱的,等久了没有?”
“不久。你来的可及时了。”她暗自摩挲几下掌心里蕴热些的手机,字句出口,意有所指。
林起元乐在其中:“我就喜欢你这幅顺心样。一会儿准备去哪儿?”
姜语抚开了他的手,绕向后边:“先上车吧。”
“得嘞。”
车门打开,姜语站副驾前。林起元又在里边催了几句,姜语充耳未闻,视线执着后至向那辆黑色轿车。
随后,手机举眼前,锁屏之后,是仍旧在一点、一点上涨的通话时间。
姜语置回耳边,掌心朝着轿车方向,五指撩动,作招呼手势。
透过车辆,她想象此刻,李京肆一定是举着手机,然后一眨不眨地,也在看着她,看她如何把他唬弄过来,如何当着他的面同别的男人话语亲密,如何再把他晾下决然去另外辆车。
“李先生,生活总要历经些起起落落才不会无滋无味。”她以胜者姿态,睥睨高傲着视向那方,对听筒里嗤笑道:“所以恭喜你,you were fooled。”(你被愚弄了。)
第23章
宾利车驶出一段路, 姜语几次翻开手机,不见那通挂断电话之后的回音,一条短信也没有。
姜语却不信李京肆是这样宽容大度的人, 一时想不通。
林起元还在问她要去哪儿, 姜语终于舍得回了他的话:“前边儿路口, 把我放下就行。”
“不是。”捱不到路口, 林起元就近找地方停了下来,急躁性子看她:“你玩我呢姜语。”
姜语已经开始解安全带,“我不是早说了,请你过来有偿跑腿。”
林起元气急:“你吃饱了闲的慌?我撂场子来找你的,就tm一句跑腿给我打发了?”
“有偿。”姜语笑说,夹包里捏一叠百元钞置放中控台上,干脆在这儿就下了车。
林起元气大发了,车门啪上那一刻还在骂:“我他妈以后再理你我就是狗!”-
路段还没开进市区,周边就零星些个小店营业, 姜语还能寻到家咖啡厅坐。给私人司机打过电话, 叫人开车来。
对面卡座是对儿情侣, 外带两块蛋糕,吃着吃着就开始互相抹弄, 然后拍照, 笑声传过来,不曾间断。
姜语面无表情欣赏老半天,无聊到搅拉花。没多久俩情侣也拎东西走了,姜语才想打电话去催人。
铃声先嘟进来。
姜语接起, 司机说已经到地方, 就在咖啡厅门外等,还配了个咖啡厅的照片, 问她是不是这家。
姜语没回信息,拎包朝门外走。
咖啡厅不大,双开玻璃拉门,外头走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正装保镖,姜语远远就看见。觉得不对劲,却也没退缩过去,保镖把门两边拉开,让她出来。
姜语确定是奔她来的了。
果然其中一个发话:“李先生在车上等您。”
姜语抱臂扫眼他们,又往后看看,那辆停靠在咖啡厅前那道沿路车位的SUV,甚至旁边就是她自己的车。
“追过来了?我以为他多耐得住呢。”她思忖喃喃:“是要跟我今日账今日算?”
俩人岿然不动挡她面前,冷冷句:“您先上车。”
姜语也不动,就那么看着他们,“我要说不去,是不是该绑我了?”
他们当然有这想法,只不过这么直白被戳出来,那一定是他们有所失言。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眼睁睁看着姜语凛然气势绕过去,俩人不知所措跟着,犹豫着动不动手的空档,姜语已经在走向那辆黑车。
嘴上啐骂音量拔高:“他养出来的狗,就是跟他一样令人厌烦。”
俩人:“……”
走近几步,姜语看见她那辆车的主驾车窗降下来,司机举着手机跟她招手示意。她对眼过去,手机拨电话,只叫人先走。
再径直去拉开深黑色那辆后座车门,面前是宽余的位置,李京肆靠坐在另一半。似乎是料想到她会上来,或者必须上来似的,那一半宽余位置是早早预留。
姜语哼笑声,身子钻进去。李京肆就挨近来,中间寸缕距离也不留,姜语不避,那样跟他耗着。
很久之后,李京肆问她:“想去哪儿吃?”
这也不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姜语莫名其妙看他,笑笑,他不提,她也不提。轻悠悠说:“我要回去。”
这话更像闹脾气说的,她也是故意要败他的兴。没想过李京肆还真就依着她:“也行,我还没去过你那儿。”-
一路上姜语只觉着他脾气好极,还是能忍,愣是多余一句话也不问。让她越想是越遗憾,怎的没让那老变态白跑一趟,偏偏就追出来了。
再回市中心已经不早,天渐渐黑。车子驶入富人区,到她常住的独栋公寓楼下。
姜语一人只求个清静,近两年回国才购置的小别墅,主栋三层,但空间阔大,摆置奢华高调,客厅主灯也是暖色辉亮。
因为不怎么能回来住,也就雇个做饭阿姨,时不时再请人来帮忙打理厅内、大院。平日里没人,清静空凉得很。
阿姨还没去休息,听姜语电话说要回来,又打起精神在岗,在正门候着。见人唤声小姐,旁边的男人看了又看,不认识,就礼貌笑笑,给他找双干净的棉拖。
姜语捂着脖颈松展,往沙发边走,桌上倒了杯水喝。
阿姨后边跟上问她:“小姐有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姜语:“随便弄些。”
“那我按您往常的口味做几道。这位先生呢?”阿姨看向李京肆。
话是问他,答话的却是姜语:“他也随便。”
“……好嘞。”
李京肆原本张了口,声儿没出来,再闭回去。姜语喝了口水,包扔沙发上,绕开走向长楼梯。
李京肆叫住她:“去哪儿?”
姜语回头一眼,“自己跟着咯。”-
这一方地规划明了,二层主要是卧室、健身房、观影厅……三层有娱乐房和酒窖,更大一块儿地方修作琴房。
琴房落地窗下,能看见后院泳池,这季节也不适合露天游,早早抽干了水。
李京肆好似参观什么展览,过路了落地窗,走到琴房那架黑亮的立式钢琴边。
在下边没给的水,姜语这会儿在休息桌那儿给他倒了杯,走过去递给他。这时他目光才挪移到她身上,接过水,抿一口,往后走,落座沙发,杯子放下,点了根烟。
姜语也过去,咬着一支弯腰凑近,注意着他净白指节在微弱火光里恍惚。砂轮火机点完他那根,再偏移,燃起她这根,翻上机盖。
姜语坐他旁边,俩人对着天花板吞云吐雾。
“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是她先忍不住问了,灼亮视线对着他。
于是他也看过来,昏暗不清的灯里,云雾里,轮廓一阵接一阵地不清明。
他半句话也不说。
持续了有一会儿,姜语忍不下这个眼神对视,主动泄了气,脸偏回去。
也在这一刻,她拿烟那只手的腕出被一把捉住,大力将她扯进一个臂弯,那只手松了又去掰她两颊,阴影落下来,掐着她迎合过去。
纠缠唇舌间,烟草的辛辣味弥散,指间烟一点点烧,烧到一截烟灰掉落,旖旎水声漫开。
爱.欲在抵死缠绵的吻里一擦即燃。
李京肆掐她的手松开,拨她衣物下,从唇吻到颈。动乱间,姜语指间烟把自己烫着,瑟缩一下退出去,衣物半喇喇搭身上,她去拉吊带,整理揉乱的胸衣。
“随时随地发骚吗你?”她嘴上不饶人,没什么生气表情,眼里都是嘲弄。
李京肆也不恼,吸一口烟,懒散散靠下去,就那么安静看着她随便整两下衣服,外衬衫还乱着,被胸衣揉挤一团的白花花的乳.沟清楚可见。
姜语在家总不太爱穿鞋,基本到处都铺上地毯,她一进琴房就脱了鞋,这会儿光着脚踩去钢琴那头。
抬上琴盖,黑白键映进晦涩瞳孔里。她低喃说:“很多这个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坐在很大很大的琴房里,那种地方真空虚。然后就练琴,也不会记得时间。”
“听起来很是孤独。”李京肆掐了烟走到她身后来。
“是。”姜语笑,感知到那点扑来的热度,转身,直面他,故意玩笑说:“所以我会找些男人来玩一玩,就不那么孤独了。”
李京肆也笑:“你是叹息不过两句。”而后那大掌覆上她后颈,“一直在等我问你吗?怎么敢耍我?”
他手里没力道,只是那么轻轻覆盖着。但姜语总吊诡着觉得,他能随时就掐死她。
“你也没有白跑一趟不是吗?你出现在我的琴房。”姜语顺着他覆上来的,引导的方向,向他倾斜一些,苦恼说:“有些遗憾,我努努力吧,什么时候把你耍彻底些,像你耍我那样。”
李京肆不知说她什么好,指腹轻轻摩挲着颈处,“你想报复的意图,就不会瞒着我些?”
姜语无所谓说:“有什么好瞒?你不肯好聚好散,我也不会任你拿捏。”她眼睛一转,“今天我倒好奇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在故意作戏?万一你跟过来,是看见我跟那男人去了哪里?或者,我俩直接找个地方干起来。”
“我不知道。”李京肆说,雪亮眸子与她相视,“也不介意把你抢来,哪怕你光着身子,在他床上。”
姜语凝滞几刻,笑着:“是你能干出来的变态事。你就不关心我跟他什么关系?万一我是脚踩两只船,你不嫌膈应?”
李京肆扬扬眉:“旧情人还是再续弦的玩物都无所谓,你也不要想,我们之间还不算完。”
姜语脸贴近他,呼吸周游在他颊侧,“你就不问我愿不愿意?不怕惹急了我,什么事都给你抖出去?”
“怎么不愿意?”李京肆突然笑,手向下,擦着布料摁,“它说你愿意极了。”
那力劲刺激得她后缩,又被他掐在后颈的力道拉回去。姜语就学着他掐人,往他腰上抓,她确定自己力度不轻,他却纹丝不动,反倒欣赏起她这番看起来徒劳的举动。
“老变态。”姜语还硬气着白他眼:“耍你也是你自找的。”
“是。”
李京肆似笑非笑,姜语感觉到后颈那掌力在逐渐加深,呈掐至模样,那一刻,在他瞳孔里,她看见一只待宰羔羊,“那一会儿,也是你自找的。”
他一把掐着她后颈往身上倾,脑袋压下去同她缠吻,从唇肉勾绕,滑进软舌,他带动着在她的上颚描摹,堵塞任何一丝张驰空气,翻动滑腻潮.欲,热息与热息滚烫,势要让她溺死在这个吻里。
……
记忆纷乱,荒唐无止境的疯狂里,她记得自己被推靠抵上琴边,两手后搭摁下一摞琴键,忽响一阵刺耳音量。
再后来,她被掰正身子,像她平日弹琴时那样,直面着肃穆的黑白琴键,再用袒露的小腹,掌心,一次又一次碰撞出毫无规章的琴音。
她又被抱坐上去,那噪音是震响的,摩擦时背部延至t部躁疼。换着各种花样在摆弄。
李京肆就是故意,故意要她用身体,用y荡姿态,去亵渎一架她用作维系高雅面孔的,圣洁严肃的钢琴。
“小姐?”
不远一道闷闷唤声,那声响来自楼梯间。
琴房里的一切戛然而止。
李京肆即刻做出的反应,竟是把她拖抱着,去踢关上琴房门,继而摁在门板上弄。
脚步声更加接近,停在琴房门口时,姜语一刻心跳近乎停止。
“您在琴房吗?”
阿姨还在问,指节敲了两下门。那两下声响震她一身鸡皮疙瘩背后冒冷汗。
她挂在李京肆身上,被稳稳抱着,紧咬着下唇,想再开口又止回去。
李京肆不怀好意笑眼盯她:“你的声音,还能稳些吗?”
“……”她不作答,眼泪要憋出来,眼尾早早韵红。
李京肆哼笑声,回应门板之后:“她在这儿。”直盯盯赏她双眸,“在给我‘弹琴’听。”
阿姨懵懵一阵儿:“啊……那个、吃食都做好在客厅餐桌上啦,二位早些下来,别等放凉了。”
片刻之后,门外无声,但不足确定人是否离开,姜语还在紧绷着。
着实没预想又再用力那下。
下意识就捂上了嘴,咬得指节要冒血。
李京肆在得逞着笑,迎上她怨毒眼神,接下去回应:“好,麻烦了。”
也在这句之后,脚步声渐远了。
不多时,门外终于没了动静,李京肆才把她放下来,再压上置物架。哼出气息烫在她颈肩:“真棒,你忍得好辛苦。”他语气浮浪,掌她命脉,视线去锁她拧挤的眼。
“现在可以叫出来了。”他还在笑,“叫给我听。”
第24章
李京肆故意没放过她。
姜语记不起什么时候结束, 甚至连洗澡都是他亲力亲为,最后‘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瘫在床就睡死过去,意识最后一点, 她看见落地窗外熹微的天。
第二天下午醒来, 想起今天的日子, 姜语第一时间检查了身上, 痕迹都密集在胸乳、小腹、大腿根部…这样能够被寻常礼裙罩住的地方。这老变态还知道“贴心”这下。
想想估计李京肆起早贪黑就走了,姜语才算明白什么是衣冠禽兽,能搞她一晚上,再云淡风轻换上正装处理公事去,这已经不是常人所能为。
姜语无力咋舌,几步一颠下了楼,阿姨在客厅切水果,看见她便要开始张罗晚餐,顺带提了嘴他们一晚上也没下来吃东西, 那些做好的餐点都倒了。
她随便唬弄一嘴过去, 从柜子里找了拆快递的小刀, 走向大门口边那长方体立箱,是吴清妍昨儿送来的礼服。
她走路时腿软明显, 阿姨注意到就问:“您这腿怎么了?”
姜语步子猛顿, 轻咳声:“睡一天,不太舒服。”
“啊?那要不我一会儿给您揉揉?”
“噢不用了。”姜语几句应付过去,半点不想探讨她为什么腿软的问题。
沿着封口划开,箱子里用泡沫裹着个玻璃展柜, 外包装盒拆下半边, 这展柜大了些,搬出来费些力。姜语朝后扬声:“阿姨, 来帮我搬下柜子。”
“诶——”
叉腰在原地等了会儿,姜语上下打量遍这东西,酝酿着上了手。阿姨脚步还在从后边过来,她抱上去那刻,侧边就晃来只大手,展柜随之歪斜,大手拖着柜身去剥离外纸盒。
“诶?您这是又来啦?”
阿姨脚停在后边。
姜语才侧看见李京肆,一如往常那副淡然自若,心底白他眼,然后平静接受,一块儿把展柜弄出来。
“你还真是,到哪儿都畅通无阻。”姜语说。
李京肆笑声:“你已经不会惊讶了,习惯了不是么?”
姜语没忍下去,眼对眼去白他。
阿姨走侧边来问:“这位先生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块儿吃些?”
李京肆不客气,礼貌笑着:“那就麻烦了。”
“没事儿。”
阿姨就欢欢喜喜再去做饭了。
姜语不屑一声:“折返回来就为了蹭顿饭?你没事儿吧?”
“也不全是。”整好展柜,李京肆拍了拍手,看她:“接你去寿宴。”
姜语愣一会儿,定眼瞧她,噗嗤笑:“你不要脸我还要,我俩一块儿去?干什么?当众上演背德禁忌?”
他一点地下情人的自觉都没有。
李京肆却认真说:“倒也不至于。”
姜语:“……”
她总觉得常人的思想是无法让变态理解的,索性不说了,转去沙发那头,随便调个电视台当背景乐。李京肆也走过来,就做她旁边,只是她一直刷着手机,也不当他存在。
电视台正播放一则新闻,当前播报主要内容是一名已婚女性多次出轨家中旁系,最后被丈夫捉奸在床。
背景乐突然变化,看手机的两个都默契抬了头去,听着那额外突出的“出轨”二字反反复复。
没一会儿,姜语翻了遥控摁灭背景乐。
这一举动看在李京肆眼里,那瞬间笑了笑,换来姜语一个瞪眼。
她站起身,睨视姿态看他:“你再不知廉耻下去,那里边的人早晚是我俩。”
这话听在李京肆耳朵里也不会是警告或威慑,姜语早就看透这个老变态。说完摇着步子去餐桌那头。
阿姨给煎了两份牛排,鹅肝鱼子酱跟意面都是两份,配了马赛鱼汤跟奶油薄饼,又跑去弄上水果沙拉。都是些常做给姜语吃的,也不知道李京肆什么口味,等人尝了还跑来问个味。
李京肆很是捧场:“嗯,阿姨手艺不错。”
阿姨喜笑颜开:“那就好。您二位吃着,我去把前院花园儿的杂花杂草打理打理。”
小餐桌置放在一处镂空廊道,前后就能看见小院,从一条石子路通进去,侧边是假山池,水声潺潺。正厅也有大圆桌,但阿姨熟悉她爱在这儿吃东西,平日天气好就会摆过来。
“你这地方,也不比我那儿热闹多少。”李京肆在点她之前吐槽他院落清冷。
姜语笑笑盯住他,把话怼回去:“都不怎么住的地方,能热闹到哪儿去?”
李京肆说不过她。没多久就见她站起身,摆上桌的只尝个味似的动两口就算。
姜语拿手机要走,扔下句给他:“你慢慢吃,吃完就走吧,恕不远送。”
她没什么好耐心,能坦然让这人在这儿就不错,再好言相待就太难-
吴清妍主张给姜语找了化妆师,姜语跟人在大厅通过电话,说是路上堵车,那化妆师得晚些来,让她自个儿可以先穿上礼裙。
姜语扒拉下展柜里头一袭烟粉长裙,上了楼,楼梯上还向廊道那边看眼,那老变态倒是坐的住。
懒得去换衣室,姜语索性直接在房间,身上脱干净,这休闲服还是昨晚李京肆在衣帽间随便捞件给她穿上的。这段记忆尚存,当时她不老实,躺床上动弹不肯穿好衣服,李京肆就凶她,说不穿衣服就裸睡,晚上擦枪走火再来一次别怪他禽兽不如,她立刻就听话了。
礼裙不算太夸张,抹胸设计,只是往后扎裙带困难,姜语摸索着老半天才穿进两三个内孔,躁得眉头直皱,干脆摆烂再脱下,脱至要么,两只手从身后探来,捉住两边,往上又套回去。
姜语顺着张开两臂,由他在后边折腾,不咸不淡说:“不是让你走?”
李京肆挨她很近,几寸之距,指间绕着裙带,时不时触过她皮肤,一阵不语。
姜语便自答嘲笑:“也是,毕竟你脸皮厚。”
他也只笑笑,从没细究过她言语冒犯。
裙带系好在尾部,扎个蝴蝶结,男人总归不懂什么精巧活,蝴蝶结扎得草率,姜语背对着全身镜也没眼看。之后被他转过身,双手捏住抹胸边角给她提稳。
他指尖是烫的,指甲修剪圆整,那点摩擦却像在人心底挠痒。姜语胸闷气躁地遐想奇异,似同昨晚,他更放肆玩弄过这里。
李京肆看着她笑了声:“你什么时候学会不好意思的?”
姜语面色恢复自然,冷哼:“是你龌龊,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
李京肆手伸出来,抱臂审视目光看她:“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她提下裙摆,近他一寸,头一回先猜透他心理的获胜心蔓开,笑得得意:“你手上在提,心底想着扒,就你这种老变态会有的心理。”她思考一顿,“说来,你还得赔我一架钢琴。”
李京肆撇开脸笑会儿,回过来俯身,亲在她唇角一下,“赔,十架都赔你。”
“……”
温浅声线蔓过全身,那瞬间让姜语惶恐起来。她是眼睁睁看着那吻侵袭过来,她没有躲开——这是不应该的走向。
她只在那一吻后才退却两步,像刻意去给这关系一些余地-
化妆师到之前,李京肆自觉回车上等她。
妆容偏淡,造型也是简单显气质的低绑马尾,只稍卷了发,耗时不长。刚好掐在完事时候李京肆打电话来,姜语没接,出门时,他还在外边等,便也如他所愿上了车。
说是低调,李京肆就只有车是低调的,前后都有跟行车,带了不下五个人。
现在是不早不晚的六点钟,吴清妍的催促消息姜语直到在车上才回。然后对面立时就播了个电话来询问她人在哪。
姜语说:“在路上了。”
吴清妍:“那行。你穿的是不是我挑的那件粉裙子呀?”
“是。”
“不信。”
“……”
吴清妍很会自我决断,接下去提议:“拍个照来看看——算了,我直接打视频吧。”
姜语无语那刻瞬间精神:“诶——”
嘟一声,语音通话挂断。几秒之后,视频通话拨过来。
姜语僵硬着扭过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警告眼神:“你别说话。”
李京肆一副无辜相:“我刚刚也没说。”
姜语心里给自己松口气,划开视频,手机举得正,就照她那一方寸地方,往下扫了扫花瓣缀满的裙身,愣是不会偏移一毫,敷衍说:“看见了?粉裙子。”
吴清妍也在车上,大概准备出发,几阵车门砰响声还传过来。她盯着视频里左看右看:“诶呦,可以。这妆容也好看,我就说这化妆师不错的……”
她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
姜语打算寻个视角把她妈晾一边,等她说累了再找机会挂断,而腰际那股温热力道传导来得更快,隔着纱裙轻摩慢挲。
“……”她近乎是咬着牙,一眼也没向边上看过去。那力道时轻时重,不疼但痒。
吴清妍还没说累,姜语已经忍够了,编排着机会了结这通视频。跟她说完宴会上见,摁断息屏那刻,姜语朝李京肆瞪去,圆睁瞳孔,气息压的重。
开口也是满腔满调的怨气,音调不减,让前边人也听了去:“老变态你发什么情?”
一时把司机跟保镖吓着了,都转过头来看情况,就见李京肆也愣住,却没发怒,甚至自发的笑了,俩人又迅速缩回去,稳着慌乱神儿,默默不讲话。
李京肆并没多么在意这句谩骂,那笑声是让他想起昨晚,姜语骂了他一晚上老变态,类似于“这里疼”“别咬”“轻点啊靠”这样字眼的欢叫,前缀势必带上老变态这称呼。
实话讲,他愣是一晚上听顺耳了,现在听来,都不觉得是骂,倒像撒娇。
他笑说:“你不就只让别说话?”
姜语:“……”够不要脸的。
第25章
寿宴办在李老先生早年住的老庄园, 说是老人家不愿别人搅了自己深山里那清静。
那一块儿车来人往,人多眼杂。姜语原以为李京肆是多大胆,竟是走了小道, 且他们主家人的车子能直接停进地下车库。
在靠近后院处, 姜语喊停车辆。
下车前, 姜语回头警告李京肆:“我先过去, 你晚些来,别跟在我路上碰面。”
她若是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就是李京肆没那个感觉,也要认为他们就是在做些上不得台面的苟且,这是在“打配合”
他笑笑,弯身将她半边还在车内的裙摆理出去,抬头看她:“好,不会让别人发现我们的。”
他是故意这么说, 惹姜语耳朵一灼, 忙拐身跑走。
车门再关上, 前边两个都是异样目光,往车内后视镜看了又看, 纷然倒抽凉气-
绕去前院大门, 姜语碰见了才赶来的姜家车队,一水儿往里蜿蜒车道进去,安排停在车位。
姜语远远跟招了手,若无其事顺势融进姜家一群人里。李家吩了几个人来迎, 姜语跟在吴清妍身侧, 从正厅红毯铺地往里走。
吴清妍暗自扯她裙身,“你怎么从那儿过来?他们没招待你进来?”
姜语只随口应付了:“我也不知道, 车停外边儿去了,就在大院转转等你们。”
吴清妍指她:“笨,都不会给自己找面子。”
“……”
有时比起高调,姜语怕是不及她母亲的万分之一,这女人总要面上有光,总要人尽皆知,也不管折腾得姜语如何疲惫。
记得那时不过五六岁,姜语还在国内上学,请了钢琴老师日日来教,下学便开始,她时常吃不饱晚饭或者吃不上晚饭,泡在琴房里就是天昏地老。放假时她也在琴房,钢琴老师没来,她就要自己钻习谱子,她很少交到朋友,那个时候几乎没有,钢琴占据她的所有。
到了生日宴上,吴清妍就昂首挺胸说着她女儿如何认真,如何优秀,如何比别的孩子听话。
姜语早早就成了她拿去宣扬的面子。
侍应将他们领向正厅里的前席酒桌,是与李家旁系邻靠的位置。
吴清妍让她安分坐着,一会儿李家人到齐了再主动去敬个酒,她句句都应得敷衍。
李老爷子已经很多年不搞这么大阵仗的生日宴,他老人家喜静,往年聚些直系旁系吃顿饭便过去。是今年正满七十,底下非要给他办个大寿宴,又逢李沅将要喜事,才没拒绝。
如今往主位一坐威严肃穆,还是不怎的讲话,父辈之下的都没向他身前敬酒的机会,就应付几个颇有交情的老先生,头也不回下宴席躲清静去了。
酒宴上人到齐差不多,控场的亮灯一瞬暗了,覆上流光溢彩的银金色,几个侍应合力才将一个巨型叠层蛋糕推至主中央,几乎占据一整个过道宽度。这当然也不是用来吃的,摆个装饰。
姜语是被吴清妍拉着走向主桌的。姜围打头阵给李沅父亲说了好些代祝话,明里暗里提起两家结合,将是一家人这样拉近的话。
主桌上只有李氏三家父亲及膝下公子就坐,举杯时,姜语再注意到了李京肆。
不知有意是无意,他就坐在李沅身边。穿身她早在来时见过的英挺西装,轻握红酒杯壁,指骨分明,能见腕处凸显的银黑色表盘。
李京肆举杯迎向他们。那透明杯壁自然是对着姜语的,众目睽睽下,她一个眼神也不敢给过去,他倒目不转睛看着她,加之举杯所向,像独独敬她的。
也似寻常的长兄在欣慰打量一位未过门的漂亮弟妹。
无人察觉异样。
姜语在等待着父母亲把场面话过完,回到座位去,卖假笑卖得脸部肌肉酸疼。遥遥处那道死死的目光,让她心底发毛,急躁些更是两手捧着杯壁饮口,动作也不自然。
“弟妹紧张什么?”
她几乎一抖。没想到李京肆会当众点她。
目光聚过去,一阵无人讲话,看看李京肆,又看看姜语。
李五父亲李东来见势附和问她:“我也想说呢,小语是不是不太舒服?”
吴清妍笑笑帮她圆场:“她脸皮薄些,面对长辈就这样。”
姜语无言终于对上那双半天不敢看的微垂狐眼,她看见瞳孔里的几丝狡黠闪动。
他是故意的。又接着话说:“放轻松些,咱们该算是一家人了。”
“……”姜语偏头躲开视线,她忧心多看一秒就让人觉察不对去。
一面她又自己较劲,凭什么就她心惊肉跳地在这里,他一副无所谓模样。
她不答话,吴清妍却不允许她不答,面上笑意温和,底下警示般碰了碰她。
姜语咽咽喉开口说谢谢,至于称呼咬在嘴边要出不出,她是硬着头皮才叫出口:“谢谢……兄长关心。”
那老变态还像是被这称呼叫舒服了,稍得意的表情看得姜语眼里寒光越盛。
怕是觉得只有长兄这样关心提点有些不妥,李东来眼神示意那个身份更得当的人。
李沅被看得心底瘆,忙不迭说:“啊是,不用紧张,当自家人就好。”
一张台几个人都心怀鬼胎,一句话叠着一句话都掂量着说。
姜语陪着又站了会儿,她没有表现多么不耐烦,维持温婉模样。李东来边上坐的是李沅母亲,瞧了她半天,才主动问她要不要去到处转转,说:“我们家小姐们都去楼上消遣啦,小语要觉得宴会实在没意思,可以上去走走,亲近亲近她们也行。你们女儿家总归是有话说。”
姜语不置可否,目光给了眼吴清妍,她眨眼两下,姜语便明白意思,嗫嚅回话:“这……可以吗?”
他便转头又去叫了李沅:“老五,你不主动些带小语上去?”
“啊、是。”李沅稀里糊涂地就放下筷子,跨步子去,“那我先带姜小姐去散散心。”
这样一来一往,撮合的意图过于明显,就是姜语都看出来了。不管如何,离开长辈之间的交谈总归令人放松些。
李沅在桌上时也只绷着劲儿,带姜语进了电梯,整个人松散像瘫泥,见着姜语又觉应该维持些绅士风度,猛然站立直了,面上是劫后余生的笑,怕是方才没少被几位长辈提点教说。
“估计这时候,我姐姐们在玩牌。”李沅摁下楼层,幽闭空间里想着总要开口讲些什么。怕姜语也不知接话,特意又问:“你会吗?”
姜语说:“只略懂一点。”
“那你等下别被她们拉去了,她们精得很。”
“好,我就在旁边看着。”
她句句都回得客气,李沅是感觉到的,却也挑不出毛病,笑笑:“你不觉得无聊就好。”
“你一会儿还要再下去?”姜语突然问他。
李沅顿了顿说:“实话吗?”
“什么?”
“我不想下去。”李沅难为情着笑,摸摸后劲低着脑袋,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当我倚着你了,在你这儿躲个清闲。”
姜语却理解他说:“想来也是长辈们聊的话乏味些。”
“还很严肃要命呢。”谈起这个他就心口一紧,罢了又感叹:“虽说是这样,可我大哥还是应付得很好,我自知是担不起那气氛,所以我一直很佩服我大哥,到哪儿都叫人挑不出缺点。”
“……”
就属挑不出缺点五个字,姜语都能摸透这兄弟间的情感关系不深。
她还很想当场挑挑缺点,无语憋进礼貌笑脸里。
到达楼层,李沅领他出去,沿着通亮的,七拐八绕的廊道向里走。半途转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姜语迅速眨几下眼:“……不好意思,走神了。”
“没事儿。到地方了。”
这里许多装饰修筑都才用现代重工艺打造,因为本来就是老庄园,也没翻新重修,大多地方还隐隐有股上世纪的复古滤镜。他们停在一处房门前,李沅敲两下门,闷闷一道女声透出来问是谁,李沅回了声是我。
开门进去,这个隔间不大,简单到只置放一处沙发长桌,前边是麻将桌,几位衣装华贵的姐姐却没在搓麻,就在那桌上打起扑克牌。
“好姐姐们,你们还在玩呀。”李沅散漫摇步进去,只奔沙发边,脱离般倒下去。
搭白绒披肩那位是三姐李雯,看了他眼,逗笑:“小沅沅这是脱离苦海啦?”
李沅声音也虚脱了:“是啊。托姜小姐的福。”
四位姐姐才去注意还在站门口前的姜语,一个两个的眼前一亮。
“嚯,你小子把老婆也带来啦。”
李沅脸皮薄,应话不下来:“姐姐你……”
“是姜三小姐吧。”李雯笑得最亲和:“我是小沅沅他亲姐姐,听他们说,你也不大,二十出头?”
姜语说:“是。”
她点头:“那这边几位你都可以随便喊姐姐的。”
姜语礼貌着一一道了好,目前所知两位是别亲的姊妹,这三姐同李沅是直系,还有位排行老四的李棠溪是旁亲,李肃的亲妹妹。
这样的关系算来,居然只有李京肆那一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还最是出息。
“姜小姐要不要来玩牌?”
主张拉她来的是李棠溪,姜语愣了一下。
李棠溪跟她招手:“我正好有些乏,你顶我位置。玩个消遣也好。”
姜语走过去,干笑说:“我不是太会。”
李棠溪拉她手腕,扯身边来,“那你站旁边来,看两把。”
这位置可算极好,挨着了四姐也挨着了三姐。直觉就告诉姜语这站位绝对有事。
果不其然,让李雯提了她句:“你觉得我们家小沅沅怎么样呀?”
姜语装个模样,特别去后边沙发看眼,回身说:“他……不错。”
牌局刚开始,四人摸完牌,大家都在顺牌位。李棠溪一心二用边是理牌边同她说:“沅沅比他两位哥哥都单纯呢,就是天赋上差了些,人还是极好的。你嫁与他呀,不会吃亏。”
她声音调低了,确定后边认真看进手机里的李沅半字没听着。
句句都送命似的冲着姜语来,好在她是别的不会,最会用场面话应付人。僵着身子又跟人周旋几句,才转言说:“我去趟洗手间。是在外边?”
牌局进度在个认真时候,几位姐姐都不怎么注意到她了,其中位随口应说:“是,沿着廊道往里走就看得到。”
“谢谢。”-
合上房门,姜语浑身气质骤冷,边照着刚才听的话往里走,低头含支烟,燃起后将火机塞回随身包里。
疲惫感侵袭,深深化在一口浓烟里弥漫出来。这里在五楼,没有旁人,多数佣人也在下边,沿路没有人影。
姜语靠了会儿扶手,向下张望,算作透气,烟燃半截时转了头。
身后是紧闭的电梯口。
一刻之后,“叮”声响,那一声把姜语震回现实,条件反射地将夹烟的手藏去身后。
像被撞破坏孩子本性后的窘迫,惶恐地把赃物藏起,忘记了要再挂上惯性伪装的温良表情。
她听见心跳和空气一并安静。
正对面电梯门是同一时间缓缓着两边张开,她动作幅度很大,让李京肆清楚看着她慌张将烟藏起,又在四目相觑后,她胸口浮下弧度,松口气,泰然自若往前走两步,烟头在垃圾桶盖上捻灭,丢进去。
这一刻的放松,是坏孩子看见了共犯。
姜语抬起眼看过去,嗤声:“你还挺大胆,敢到这儿来找我?”
李京肆从电梯里迈出来,直逼她身前,笑说:“我有什么不敢?”
第26章
姜语从没听李京肆讲述过自己的经历。
得知他身份后, 她有试图去了解过,但是可查的信息寥寥无几。
李京肆说这庄园原是李氏主宅,他幼时跟在爷爷身边, 在这儿住过一阵, 房间留到了现在——被拉到那个房间去, 姜语已经不惊讶了, 她或许该习惯,李家之中,就没有什么李京肆不敢的。
听他说,他住这儿的时候不过五六岁。但光凭一丝不苟,单调朴素的旧时代装修风格看,姜语甚至判断不出这是个孩子的房间。她问他是不是重修过,他说住这儿时就这模样。
占地很大,但空寂,一体连着淋浴间, 还有单独的衣帽间, 每隔段时间就会有人打扫, 看着还整洁干净。窗外连着后花园,置物架早空了, 但一整排的书架连到书桌还在。
姜语见过姜文五六岁时的狗窝, 出现最多就是各种玩具皮球。李京肆这儿没有存在过这些的痕迹。
她走过一排书架,抽出本书,是本法文名著,二十多年光阴, 纸页经岁月蹉跎, 边边角角有些暗黄。翻进去,当真是一叠一叠的纯法文。她惊叹这是一个五六岁孩童的读物。
“很久没回来过, 这房间也未踏足,我该感叹自己还认得路。”分明是他自己的房间,他却到处走走逛逛,在看什么新奇地方。
姜语将书挤回书架中间,漠然看他说:“你认不得也没关系,咱俩上卫生间来一炮一样的。”
李京肆笑笑:“难道我们的关系不可以纯粹一些?”
姜语就默默看着他。
好像在反问他要不要审视自己说的什么话。
半刻,李京肆又笑声:“当我没说。”
窗台旁边一条小道通向去阳台,姜语划开落地窗,今夜星光月明,老庄园远离了市区,没有高楼建筑遮挡,通明的只这一块夜空。
李京肆推了把小软椅给她,就在落地窗前,那视角可以看见很远的月亮。他去阳台接电话,断断续续的字句回复,姜语听出他在处理公务。
姜语几乎没有哪次在欢愉的梦醒之后见到他,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有劲儿得了空就来惹她心烦。
那通电话打了许久,姜语躺陷在软垫里,周遭寂静,这里偏离中心宅院,客人们的吵闹传来不清晰。她昏昏要睡着,清醒过来,是李京肆在吻她颊侧,双臂抓着椅子两边,脊背弯曲,投落阴影罩住她。
姜语眼睛睁开了,语气淡淡骂声:“变态。”
李京肆也不觉窘迫,保持桎梏她的动作,“我还没做什么。”
姜语歪脑袋,在他光里忽明忽暗的脸上看了又看,“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把我带过来,只是让我躺着听你半小时的电话。”
“只让你陪着不好么?”李京肆笑说,“再说,这里可没有裙子赔你。”
姜语也不喜欢这话,好似召之即来,呼之即去,“你真把我当玩宠了?”
李京肆眸光定然,他说:“我们是平等的关系。”
他将他们划定为平等。
姜语如鲠在喉。
他们这个圈子的男女关系,向来是最不平等。李京肆这等身份,说与一小姑娘论关系为平等,她是不信的。就连她起初,都是以表象的阶级身份将李京肆视作低一等。
如今高低位份反过来,他却说他们平等。姜语与生俱来傲慢骨气,他是无法将她作漂亮玩宠相待,却绝不是当真认为关系平等,没有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会这样划定情人。
或是他又挂上从前虚伪面孔,能懂她想法,拣出好些让她满意的漂亮话给她听。
“好,我倒是不怎么明晰。”姜语看着他,“我们什么关系?”
李京肆犹豫了。
“你有认真想过吗?”她追问着。
像一根弦绷在他脑子里。组织出句:“悖逆道德去犯禁的关系。”
“……”
夜在那时不静了,远处有人放礼花,各种声响一瞬间蹿出来,在高空炸成一团。
那响动持续好久。久到姜语耐心耗空,推开李京肆起身,“我要回去了。”走向门口去,“因为你这无聊的陪伴时间,我是撇下了几位姐姐。”
步子迈了两步不到,她被擒住手腕往后拉回去,跌进温暖怀抱里,李京肆在她头顶笑,“你说的很遗憾似的。”
他压身下来,没有强制地掐她下颌,是捧着她的脸,如痴如醉地缠绵。
他们比任何人都亲密,又比任何人都生疏。姜语听不惯李京肆的哄人话,这关系在她心底就是虚虚实实,惊惊慌慌,好比稍一失手就会放飞的气球,她能抓住的只有那根脆弱细线。
浓夜一瞬紧着一瞬地映亮,落地窗外漫天烟花炫目,在紧贴的俩人间半明半昧。
姜语手抵他胸口,潜意识里她想抗拒,想推开,换作手劲上,半分余力没有。这吻是携风带雨,翻起天高浪潮,她无力躲闪,沉溺进去。
良久,他松开她唇,轻轻抵在她额头,“现在,大概没有那么无聊?”
姜语寻到他视线,留恋感觉让她自己都惊恐。咬出句:“老变态。”
他温柔笑:“我在。”-
回牌桌房前,姜语去了趟卫生间,把口红色补上。李京肆是吻完她唇,又去擦她颈,晕开一抹艳红,姜语搓洗一阵才擦干净,用遮瑕盖了点色。
几位姐姐还在打得火热,姜语进来有一会儿,李棠溪才注意到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语不好意思说:“下去透透气,有些迷路了,折腾一阵才回来。”
李棠溪就向她招招手:“没得事,你刚刚看得怎么样了?我打完这桌换你上。”
李沅也终于想起来她,听到这话,远远就说:“姐姐,她不爱玩也不用强求了。”
李棠溪笑他:“你小子还护上了?”
“没事,我可以试试。”姜语说。
也就无人再多话。
李棠溪手上这局也到尾声,结算好了,她起身拉着姜语坐下去,搭她双肩说:“小语你放心打,当娱乐放松,输赢算我的。目前还是我赢得多呢。”
“好,我尽力吧。”姜语笑着。说不熟悉,只是想躲一躲上阵机会,她闲时最爱这些娱乐游戏,棋牌麻将摸得透透的。
这下姜语玩的是控场局,有时得赢得侥幸,有时又得输得服气。乍一看,她真是什么不懂棋牌的小乖乖。
半途李棠溪叫人送了些饮料小甜点来,房门开开合合,姜语总会下意识看去一眼。不知道是第几回,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看着装,是老爷子身边的。814⑧①六⒐6三
牌局暂停,视线都看过去。
男人奔着姜语来:“老先生下的命,唤您跟五公子过去。”
姜语起身利落,站得端正:“噢,好。”
李沅蒙圈状态,迟疑步伐走过来。
李雯凑他耳边分析说:“我倒是忘了,你俩婚事还没正式主张呢。叫你俩一块儿是说这事儿估计。”
李沅跟她互看眼,点头认可-
宴会上只留了家中女眷操持,余的一个不落聚在别墅次栋客厅里。
姜语被安排是跟李沅挨着坐,一圈儿的人围着长桌,吴清妍跟姜围就坐她身边。
李老爷子是最后到场,坐到主位上。把人聚这么齐,果真也是聊起联姻之事。
问到订婚宴的日子,抛给李沅跟姜语回答,他们没什么主见,纷纷都说由父母做主。
商议之下,说是定在明年五月,算来的好日子。听到这延后期,吴清妍是一个脸黑,疯狂给姜语打眼色,她当然希望越早落定越好。
姜语却无所谓,也不如她愿,“我觉得五月订婚不错。一切还是交由长辈定夺。”
吴清妍又气又没话说了。
“是你们要结婚,怎的谁也没点主见?”李东来点名了讲李沅:“还有你,李沅,你是不上心的。”
女佣上前来,给老爷子茶杯再续上热茶。他许久不开口,无人讲话了才说:“叫你们过来,也是商量个日子。”他也是认定了五月的日子,“若是没什么变故,到时便给小老五办上宴席,算个年底结婚的日子。”
特意加了“没什么变故”此番严谨话句。怕是要再观察观察姜氏,以及姜语这个人。
关于上回姜家暂陷舆论风波之事,谈及订婚日期,吴清妍同姜围一直没有话头插上来。等这场交谈会散了后,姜语被叫了先走,他们准备打个转回去,再供些珍贵礼品以表诚意。
吴清妍还把姜语拉到一边说:“你也是,刚才也不争取下,订婚宴而已,早些怎么了?”
姜语往后看看,李家长辈都散得差不多,回过头看眼吴清妍,说:“李家有他们的顾虑,早早订婚把消息放出去,到时有什么变故,都不好圆场。我觉得他们说的不错。”
吴清妍惊讶:“你是李家那边的不是?还说的不错。老爷子这么说,你就得安分着吧,老老实实捱到进世家门……”
又开始。
姜语没耐性,打断说:“不是还要送礼表诚意去?快些吧,我就先走。”
她走出去几步又被吴清妍拉回叫住:“等等。李沅在后边儿,你跟他一块儿走。”
姜语:“……”-
李沅也是所受之托,同姜语两人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出来。
宴会上的客人接二连三往外走,步行在前院中。李沅斟酌很久才问她:“要不我一道送你回去?”
姜语笑笑婉拒:“多谢好意,就不劳烦了。”
她察觉到李沅因这句话而松口气。
他们只是这种场面应付关系,对方像是自己必须的工作。联姻又何尝不是。
那一瞬间姜语竟荒谬地觉得,居然是李京肆,这个悖逆道德与她维持关系的男人,最让她放松,至少,她不用装,她能最坦然松快。
李沅急着道别,只把她送到接近停车处,挥挥手:“那……再见。”
姜语站原地,送走李沅背影才回身往里走,姜家的车队一直在里边候着。
无人注意的暗角,姜语没完全走进去,半途因什么顿住顷刻,接着,默默拐了个道。
握着的手机随臂膀垂下去,屏幕亮着,停滞在某个聊天页面。最新一条消息接收在几秒之前:【过来吗?】
姜语忽然是明白了那句话。
——悖逆道德去犯禁。
第27章
李京肆的车停在原来将姜语放下的位置。
亏得老庄园实在阔大, 这里又处于偏处,姜语走过去,一路没碰见什么人。
两名保镖站在李京肆那辆迈巴赫S900车前, 远远看见姜语, 去拉开车后座门, 摆明示意。
李京肆还是坐在靠边位置, 提前预留着地方给她。那边摇了车窗,他一只手伸出去,指间掸两下烟灰,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他才去看姜语眼,另只手过去,轻绕她发丝。
目光有些挑逗意思,“去谈过订婚宴了?”
姜语翻出手机看,不走心嗯了他的话。
“他们喊了我。”李京肆说。
姜语顿住, 抬眼去:“什么?”
李京肆绕她耳际发丝的手绕后, 摩挲她后颈, 耐心而温和,姜语生出种感觉——他是在抚摸一只乖张小猫, 她有些不爽, 歪头躲开。
李京肆在窗外那只手丢了烟,就坐近她些,从后颈伸手过去,搭她肩上, “我没过去, 怕是我在,你会不适应。”
是在指方才那一顿聚齐人谈论婚事的“会议”
“不过我倒期待那场面。”李京肆笑了笑。
姜语不回避他目光:“什么场面?看着床伴, 再跟他的弟弟洽谈婚事?”她也笑了,是嘲弄意味,“你口味一直这么重?”
李京肆认真思考:“倒也不是,只对你吧?”
姜语不理他。
车子打个了转,司机往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头也没敢回,问他老板往哪里开。
李京肆低头看看姜语,温和寡淡的呼吸轻而慢地洒在她头顶,对司机说:“回我那儿。”
得到命令,车子便开出去,宽阔大道,三辆豪车呈竖前行。起初的车速没上来,后边有阵鸣笛,车子更慢下来。
这是靠近后院的大路,能从这边开车出来的,定是停进车库的主家人。
果不其然是辆迈凯伦开上主道,这会儿行至在迈巴赫的侧后方。
蒙上层黑膜的车窗看过去眼,李京肆就认出那车,忽而手势示意司机开慢些。话对姜语说:“看见那辆车了么?”
姜语也看窗外去。
李京肆视线挪至姜语好奇表情,笑说:“你的未婚夫在里边。”
姜语一下不看了,定定瞥向他。直觉他这样挑出来说,没什么好事。
司机是在下一刻收到言语指令,言简意赅三个字:“横过去。”
姜语瞧着他瞪大双目。
车身陡然倾斜,直往侧方横去,车轮刺耳擦过地面,发出躁声,不偏不倚,就横在那辆迈凯伦的前路,使其被迫急停。
姜语不敢往下猜他想干什么,以他的性情,他绝对任何疯狂事都干得出来。
他是没有下限的人。
姜语少有地惊惶,推着他肩膀与自己拉开一道隔距,“你发什么神经?”
李京肆却静静看着她,没半分波澜,他似乎在欣赏她,欣赏这番戏耍之后能得到她的恼羞成怒。
两辆车对停着僵持不下,许是李沅也瞧不懂这辆车什么意思,没一会儿,他下了车,车窗外,他步履匆匆,往这边来。
姜语去看外边,一直到李沅要接近这辆车的咫尺处,而李京肆还没有动作,她两边回看数次,推他肩上的手潜意识变成了紧抓。
叩叩两声响,敲在前头的驾驶座边,李京肆没有指令,司机便不作回应。
稍后,李京肆抓住她搭过来的手腕,一把将人拽怀中来,笑出来:“我一会儿开窗,想想是怎么躲,还是让他看见?”
姜语盯着他。
毫不怀疑这人真敢那样做。
但很快,她就决心在他怀里松懈劲力,没有挣扎,没有要躲开,是摆烂无所谓,就那样在他怀里。
像她说过那样,她何必惊慌,无所谓鱼死网破,大不了摔下去比谁更惨。
而后,她再感觉到肩上覆盖的余温,是李京肆的黑大衣。车窗在那一瞬摇下,她脑袋被顺势摁进他怀里,整个人就这样被藏起来。
前头没有动静,后座摇了车窗,李沅当然走过来,看见李京肆是下意识后至半步,讶异稍许,干笑缓解说:“大哥?这是你的车啊。”
李京肆掌心里摩挲热温,面上坦然应着他:“司机开岔了。”
李沅忙摆手客气笑说:“没事没事,挪开就好了。”瞟眼车内,清晰能见李京肆怀中有人,但一团乌黑,瞧不见脸色,李沅多看两眼,“这是……”
李京肆也不解释,只是默声与他相视。
李沅立马打OK手势,笑着:“我懂。那大哥,我就我先过去了。”
“嗯。”
怀中的姜语呼吸闷着,一寸一缕哼堵在他胸膛前,声音消匿好一阵,司机再发动车子开回主道。姜语甚至听见了窗外有车更快一步划过去,那窗子愣是没有再闭上的动静。
姜语也懒得陪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一个劲争出来透气,李京肆才让司机把车窗摇上去。
她也不讲话,就是瞪他,那眼里骂得可脏。
李京肆嗤笑好半天,再想去拉她:“给你吓得。”
姜语甩开他手,不耐表情。再若无其事看向窗外去。
李京肆不满她这模样,不等她反抗又给拉回来,身子倾过去,不避讳前座有人,抚慰般轻吻在她唇间。然后不动了,寸毫距离,眼对眼地看她。
“乖乖。”
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来喊她。
哄人语气,说的却不是人话。他睨她愤懑模样,大手轻覆在她瘦颈,指腹从喉间抚上下颌,“你刚才是紧张了?真怕我坏了你的婚事?”他再追问:“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是。”姜语说。
她原是不想理睬,多的话咽进喉口,但他偏偏多问了最后一句。无名的较劲心理上来,她就想这么说,“为什么不想?世家子弟中,像他这样纯粹干净的不多了。”
她也是在变相地骂他。
李京肆征征,然后低声笑,没作言语回应,手松回来,头跟着别过去-
一路无言。
整一小时,车子才开进核心区域的CBD厦层间。
那是个很大的景苑,伫立在车水马龙与通明繁华之中。三辆车从正门进去,头车开路,一直到车库,整整往下延了四层的阔大空间,应接不暇的奢华豪车。
在这里,姜语看见了每一辆她曾见过的,李京肆用作唬弄她的表象。
李京肆在她后边下来,站她身边,“有中眼的?送你。”
姜语看着他,她当然不缺一辆车,拒绝话在喉口,出口是:“我要你那辆Rolls-Royce定制,你送是不送?”
她只见过一次,那日在老爷子的深林山庄里头,她曾与他咫尺之隔,深棕色烤漆的轿车擦身而过。
是他砸了两千万美金私人委托定制的Rolls-Royc,她原是准备说来打他脸的。
也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的答话是:“听见了?车提姜小姐那儿去。”
姜语瞬间说不出话了。司机毫不耽误开始执行,她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一个多亿,说送就送。
“你这泡弟妹的成本,是不是大了点?”姜语难以理解着笑。
“大吗?这点钱算什么钱。”从接收话语到下达命令,他一点多余表情没有,波澜不惊,理所当然,哄她语气,手伸去搭她腰际,“你开心就好。”
像随手一支猫条在逗乐一只猫。
姜语撇开脸,闷闷只说了句要换衣服-
景苑里连着三栋主大厦,从车库的电梯上去到次栋楼的大厅,穿过一条宽长圆廊,到主栋,再乘电梯上去顶楼。
李京肆只让人把姜语送到这边的客卧,自个儿去了下层书房。
姜语以为他又是要再寻人送衣服来的。女佣给她指了客卧往里修筑的一条小道,通到一处宽阔的衣帽间,琳琅满目,各种展柜,衣物,首饰,包鞋,分布有序,随手挑件都能撑场面的高定大牌。
她第一念头却不是他为她而准备这里,而是他或许专门留作这间,且使用的人不至有她一个。所以她对女佣说的是:“帮我拿件没人穿过的。”
女佣却讶异她何故这么问:“这些都是新的,前些日子,李先生寻人置办过来的,样样无人动过。您安心挑选就好。”
姜语向她看过去,麻木地再看向一片应接不暇,难言滋味。
女佣帮她脱了缠身的礼裙就出去,姜语随手挑件扔沙发上,转头进淋浴间。
出来时裹着早先备好的浴巾,回到客卧,沙发前那张桌子上有人准备了小甜点。
姜语是早猜到晚上会被拉着各种应付,吃不了什么,出发寿宴前,她还吃过一顿。如今更晚些又有点饿,应付肚子地舀了口巧克力布丁,混着可食用的金叶跟香槟鱼子酱,入口还有股淡淡的鲜花甜香。
遭不住她一口就腻,剩下的甜品也没尝味。
刚点支烟坐沙发,手机里翻开微信消息页。吴清妍后来有在询问她和李沅共同离开的情况,没及时回复过去,避免各种唠叨,姜语只敲一串字:他送我回去了。
手机平甩前边桌上,屏幕还在亮着,姜语靠着会儿,去了落地窗那边。
李京肆上书房码电脑处理了公事再回来,客卧门是开着的,房间里亮着昏橘色的氛围灯,一切,包括落地窗前那抹白瘦背影,都融进介于虚虚实实间的景象里。
他走进去时,没什么响动,路过桌前,看见吃过一口的布丁,久亮不熄的屏幕,绿色一条回复消息。
手从身后绕来,从平坦小腹游至浴巾抹胸。姜语只在第一瞬突如其来的触感时惊了一下,再趋于平静,视线久久都在窗外。
“‘他送我回去了’?”李京肆脑袋抵在她肩处,脸蹭她颈侧,淡笑声:“你的回复还挺有意思。”
“那不然呢?”姜语脸微微侧,“ 我说李先生把我带他住处来了?”
李京肆笑笑,轻揉她腰腹,“你可以试试这么说。看你妈妈会不会更高兴呢?”
姜语冷笑:“有什么好高兴的?”推着他胸膛,转身直面他,“李先生要睡我,也不对我负责,毁了我的名声,我连李五都嫁不了。我妈妈该气死了。”
“那你呢?”他再诘问:“会更想嫁我?还是嫁给李五。”
姜语顿时愣了,在他得志模样间流转视线,“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噗嗤笑,是故意说,“当然是他呀,这需要问吗?”
李京肆事事都算清明的人,问出这话,只让她觉得可笑。
至少她与李沅是堂堂正正的嫁娶,他们算什么?肉.欲吸引,玩完就散。他又是什么?一把握不住的风,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他们多半也就这样了。
夜拉得很长,落地窗阻隔外物声响,房间也静,连着呼吸也平缓地察觉不出。
也在那样氛围的瞬息之间,掀起动荡,一阵窒息从她脖颈泛上来,浴巾暴戾地拨落地上。
李京肆压身同她接吻,粗暴一顿被她咬到舌头,携一喉腔血腥退出来,再将她翻身,那只手改掐去后颈,抵覆冰滑玻璃上。
气球在窗面压出廓形,水雾弥漫。从落地窗往下看,鳞次栉比的厦层高楼尽收眼底,车辆人行小如沙粒。
……
晕头转向之际,他又来抚她下颌,影象叠叠的迷离窗面里,她挤着眼,大口呼吸晕在窗上泛泛氤氲。
“看来你对这个未婚夫婿是相当满意了。”他是轻薄语气问:“将来你会不会也用这幅迷艳姿态对着他?”
姜语侧过脸斜睨他笑,“说不定呢。”
那力劲就带些怨气似的,撞向落地窗。
李京肆满身气息摩挲她耳际,“可你在跟我偷情不是吗?”
“……”姜语一时回应不上。
他们就在这块区域的至高点,摩登大厦的顶端,无人注意的云霄之上。
她听见了那句化在耳边的低吟:“乖乖,t再打开些。”
荒唐底下是马咽车阗,川流不息,城市灯火阑珊,远远地绵延天际。
此刻具象地让她无端想到一句话。
——光天化日,公然苟且。
第28章
这两天都不大节制, 琴房那晚甚至后半夜才有的暖温,姜语毫无疑问地发烧了。
她记得自己也没那么娇气,那么不抗冻, 所以她把错归结给了李京肆。半夜朦胧时, 她试图把他踹下床, 块头太大没踹动。然后咬他肩膀, 陷进肉里的狠劲,确定有点青红紫的印子才安心睡了。
李京肆一大早离开了。姜语微微醒时,家庭医生也才刚走,留了几盒药嘱咐她怎么吃,说是低烧,注意保暖就行。
景苑这地方庙大人多,跟姜语亲和的,能说上话的只有一个常做房间清扫的阿姨,她会做点饭, 早餐也是她负责。
姜语误了早餐时间, 阿姨就喊她来吃午饭。考虑到她有点发烧, 做的是些清淡饮食,姜语饭后还被阿姨塞着舀了几口燕窝粥喝。
也是这天中午就开始下雨。
圆桌旁边近挨一面很大的窗, 雨就飘在上面, 汇成一股股小水流滑下来,窸窸窣窣,一阵儿不停不歇。
阿姨站边上看了她半晌,再拐身去了趟客厅, 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小盆栽, 里边是一小嘬花苗。
说是李京肆给她的,怕她闷着, 养盆花。
姜语就笑:“一般不是给养小宠物?几朵花解什么闷?”
阿姨说:“先生说不清楚您喜不喜欢小猫小狗那些,就要了朵花苗,左右也是个死物,不犯人。”
姜语再看眼花苗,收下了。
傍晚时天气转暴雨,姜语发着烧也不爱动弹,就没离开。
吃过晚饭,阿姨边收拾桌上筷碗,和她说:“这天气恶劣,先生可能晚些再回来。您早些休息,把病养好,有什么不舒服还是额外需要都能叫人,我们这边有值夜班的,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
姜语应声好就上楼了。
白日给她的盆栽放在房间的窗台,没关上,小雨时能给它撒些雨露,这会儿大起来,花苗一半儿都被压折。
才第一天。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细心的人。
姜语换了睡衣再回来,李京肆给备的衣帽间很全,基本上什么风格情景的都能找的,甚至是比基尼,考虑到了在底下能泡温泉。
她走去窗台前,窗户推得更开,凉风擦着睡衣的绒毛翻动,索性,她把花苗举出去了。
外边夜黑,风雨侵袭,房间照一方暖光,光亮映出窗外,倾盆雨浇在她手上,盆栽里,花苗上,一下一下,凉湿了手,花苗也完全折了。
姜语有点儿沉进去,没记得收回手。
身后门被拉开,她听见了,也猜到是谁,没有动作,只是保持这个行为,就好像刻意要让来人看见。
李京肆走到她身侧,目睹一切却还问她:“在干什么?”
姜语就说:“把你送的花浇死。”
李京肆贴身过去,熟稔环抱过她,温声问:“是没有那个耐心养?”
姜语笑了:“你又怎么会认为我是个有耐心的?”
李京肆也笑笑,轻柔摩挲几下她一团黑发,安抚语气:“一簇花苗而已,死了便死了。”
这话说出来,姜语才觉得像他,“你对待什么都该是这个态度的。”她侧脸,半阖视线睨在他眼里,“怎么偏偏我不一样?”
她松了手,盆栽从高楼砸下去,地面很远,远地听不见落地声响。
雨渐渐小了,开了很久的窗台开始汇小水珠砸下来,落台上,溅起一簇一簇小水花,溅在姜语身上,也溅在他手上。
李京肆回身去把窗户关上了,静默很久,再揽着姜语去床边,“睡觉吧,等退烧了,再走。”
姜语从来不会和他揪着一个话题不放,他不想说就随便了。坐到床边,她是鬼使神差问了句:“你要跟我睡?”
他没表现什么具体行径,就问她:“不愿意?”
“跟我睡一起,你还能有什么健康心思。我还发着烧。”她有点怨他的意思。她很少这样,形象成一个年纪尚轻的姑娘,没有平日待人那样冷漠。
李京肆笑说:“也不是没那样做过。”还是她主动的。
姜语没话怼回去,也是没有和他斗嘴的劲力。
他却放过她了,“逗你的。”拉开被子,等姜语钻进去,他又给细心掖好。
姜语从没见过他这样温柔着,似乎不掺杂质的行为言语,他说:“睡吧,我晚些来,还有些公务琐事。”
接着往外走,关了房间灯,姜语看见他在门口顿住脚,回头了一眼,逆着门外的光,光将他阴影轮廓描摹,他就站在哪里,让姜语觉得忽远忽近。
她半睁半合着眼,数一阵一阵雨声,没能睡着。李京肆再回来时,她意识还尚清醒,听着很轻的脚步靠近,她不动弹,假装熟睡过去。
他小心动作掖开被角从她身后环抱来,还洗过澡,身上弥漫她熟悉的淡茶香混着柑橘味的沐浴露气味,下巴抵在她脑袋上,手心里暗暗摩挲她肩膀。
李京肆一忙是一天,确实很累,睡的也快。姜语眯了会儿还在失眠,睁开眼,男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就已经清晰浮动。
她顿了顿,很慢很慢地抬起手,搭在他环着自己的小臂,隔着衣料,温热晕在掌心。
那感觉不真切地像扎进云里,浮浮沉沉,唯恐坠下万丈-
姜语中午才醒,一觉之后,烧退得差不多。
午饭时,前院动荡,人声团在一起乱杂。
姜语看眼敞开门口,问阿姨那里在干什么。阿姨只说等饭后带她去看,是先生要给她的东西。
在另一栋楼,一层,玻璃双开门进去,是间空间很大的琴房。欧式教堂的装修风格,雅件摆置,两边排落地窗,半开,风卷着坠地窗帘翩起。雨后那股青草泛着泥土清新空气也漫进来。
最中央,是才放置在哪儿的重工艺立式钢琴,白色漆底,金色纹路,小颗到大颗的金白钻嵌饰。也是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货。
“这儿还有琴房?”姜语问。
阿姨就站门口,没跟她一块儿进去,回答说:“有,不过原先就摆着讨个雅致景。先生说,等换了这架钢琴,再带您过来看,您随意什么时候带走它。”
姜语一眼就清楚了,这是赔她的。
她那时随口一句,他居然也做了。他其实完全可以当作欢愉后的调情。
阿姨默不作声走了。姜语站钢琴边上一会儿,坐下琴凳,抚开琴盖,指尖轻拂一排黑白键,起了几个音节-
姜语手机没带着,还在餐桌边。
来电通话过来时,阿姨还在清点吧台的东西,远远听见铃声,到桌边时那铃声又消失了。阿姨拿起手机,准备给姜语送去。
路上,那电话又拨过来,很急似的。阿姨主张先接上了,对面开口,她才认出那是李京肆。
是问钢琴送到没有。
阿姨说:“中午就到了,放去琴房,那位小姐也在那,手机落在客厅没带。”
李京肆说好,再挂断转了视频拨来。阿姨愣了,接上之后听他说:“远远拍会儿她就行。”
“啊?拍……喔好,您等会儿!”阿姨脚步顿时慢了,一步一顿做什么特秘任务。
到琴房的紧闭的玻璃门前,手机摄像头调转——透亮玻璃里,遥遥一面清薄背影,她穿得简素,深绿碎花撞色白裙底,风向浮着少女的发丝往边上飘,盈盈指尖在琴键跳跃,能远远听见袅袅琴音。
阿姨镜头举得不大稳,那画面悠悠晃晃。大概在这首歌将要走向尾声时,戛然而止,姜语手收了回来,蓦然偏头,视线游进镜头里。
她笑了笑,意味轻佻,甚至朝着那画面挥了挥手。她猜到是他。
阿姨慌张着摆下手机,推门进去,双手递过去时,视频通话已经挂了。
姜语什么也没说,滑进聊天页面,挂断那条通话下接了一条消息。
L:【今晚要不要住着?】
姜语漠着脸敲字:【你是在询问还是命令?】
他便秒回了:【应该是请求?】
再之后,姜语熄了手机屏,那话也没回过去-
所幸在景苑待着不算无聊,该有的都有,什么拳击场、台球厅、健身房、温泉池…姜语挑着玩了几个,晚些时候再回了琴房。
她前段时间作了一曲原创准备回校首演,基本的低音和弦旋律都有了,昨晚那场雨又给了些灵感,突发地想加入些元素,几个调的音试着换了一遍又一遍。
天更晚些,她忙得脖子酸,眼睛也累,往琴房边用作小憩的沙发上一倒,抱着抱枕就睡沉了。
微微醒时,姜语在人怀抱里。
蒙蒙视线撞入一些光亮,她才被从沙发剥离,身上披盖件西装外套,有些淡淡余温。
从一侧棱角分明的下颌往上,看清了人脸,姜语又闭眼回去,无声无息,作没醒过。
李京肆才回来,从房间里没看见她,阿姨说她还在琴房里,他就是直奔过来,身上还弥散着风尘仆仆。
进了电梯,狭窄空间里,清晰着双双浮沉的呼吸,他微微张着唇,那形好看,偏生一些红润血色——姜语默默拉一道眼缝,就注意到这个了。
李京肆没把她送回客卧,到了姜语从未涉足过的主卧,他常住的地方。她的次卧已经够大,这里足足再大一倍,连着书房。
他一手掀了被角,让姜语正躺下去,帮她再盖上被子时候,他才看见姜语一直睁着的眼。
手上顿住,他坐床边,眼垂下来与她对视,许久问:“什么时候醒的?”
姜语说:“很早吧。”她沉静地看看周围,“为什么把我送这儿来?”
李京肆说:“我睡不惯客卧。”
他原是不想陪她睡客卧。
姜语笑了:“我是你的陪睡娃娃吗?随身带着?”
“是我想陪你睡。再说,我的床更舒服。”
“……”
她僵着脸不说话了,稍微偏了头。
接着李京肆兜里有手机响声,她又偏回去,看见他滑进屏幕,神色稍凝,而后掀眼看她,那一眼持续几秒。
姜语:“?”
李京肆就将手机举她眼前去,再缓着翻转,显示备注“李五”的聊天界面,最新消息刚刚发送过来——【哥,我到你书房了。】
而这里连着书房。
仅一门之隔。
李沅来了。
就在不远的厚墙之后。
那瞬姜语条件反射紧抓了被褥,眨眼速度快些。李京肆便来惯性抚她喉颈,感受到她一下空喉吞咽。
手机扔开在床头,屏幕莹亮一簇光,映着愈挨愈近的身影。
他俯身靠她面颊,沉吟说:“既然醒了,那就亲会儿吧。”
第29章
温室, 暖温节节攀升,热浪一寸一寸滚烫。
姜语在黑暗里看清那双熠亮眸子,薄唇擦着颊侧, 游至她唇齿, 撬开, 往里绕, 掀起舌尖卷缠。每一步都开了慢放帧般。
在厚墙右侧,灯光大亮,李沅坐沙发上,在等着汇报公事。女佣来过一次,倒了杯茶水又退出去。
信息发完,他开始在左顾右盼,目向一面侧边静肃的棕木门板,又无意移开。
厚墙左侧,床榻之上, 姜语被压躺着, 后脑垫高枕。她思维清醒, 却无力遵从大脑抵抗,感受那外侵物占据来。
一点再一点, 窒息感疯长, 旖旎缠动声漫漫。
李京肆另只空手顺锁骨下去,握住了她,时轻时重,时慢时快, 折磨理智。
耐不住的一声细哼, 姜语才猛觉不对,抽出理性使劲一下推开他, 撑床沿退着直起半身。
喘着粗气,她瞪他:“你非要玩这么变态?”甚至压了声。
李京肆笑笑,也放过她,“睡吧。”再俯身轻吻她唇角一下,直身站去,揉了揉后颈说:“他不会知道你在这儿。”
“……”-
李京肆是从书房正门过去的。
晚上会见,李沅穿得也正式,那张略显稚嫩的,还带着少年微涩感的脸,是穿着正装久了看得没那么违和些。一见门开之后的人,李沅一下站直了,喊了声大哥。
李京肆手势点了他坐下,踱步坐他侧边,等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报告递来。
等他一顿口头阐述,李京肆边翻着他的初步汇总,边轻缓点头,“各方面总结还算精细,Reasearch进展呢?”
李沅说:“一直在跟进调查,目前而言,这块所面向的市场总体评估还不错。”
“什么时候能给出目标价格?”
“很快。”
一句接一句,李京肆问得很紧,越让他慌张。说来也是难得大哥在工作上帮扶他,他主要也不在李京肆手底下,平常照拂多的也是二哥。
离了公事,李沅都不敢怎么跟李京肆多说什么闲话,谈起正事来更加,多余的一个字不敢说,问什么答什么。茶水喝了一口就没动,握在手里握凉了。
女佣又进来次,给李京肆斟了热茶。
他身上那股气质随性松弛,方才问他的那样严肃少些了,合上文件夹丢一边,饮口茶水,“你接触这行也不算久,太多压力给你大概不好。”
李沅马上否定了:“没有、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压力使人进步嘛。”
李京肆瞥他眼,冷肃神态有了点温度,“放宽心,左右不过是个一级市场。后续事宜,跟张博交涉就行。好好干。”
李沅用力点头:“明白。”
李京肆没多留客,事情讲完,李沅就匆匆口头告了别,收拾完文件,起身离开,路过那扇棕木门,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是轻松笑了笑,问去一个题外话:“大哥你这书房,两扇门呢?”
李京肆也向那门看眼,忽地笑说:“连着卧室。”
“那确实挺方便的。”李沅憨憨笑,回头挥手,“走了昂。”
门关上,值班的佣人进来,收拾了桌上两杯茶,见李京肆又坐去电脑桌前,便是又倒了杯水放在他桌旁。
对着成堆的文件,再熬了一小时,李京肆才回房中。姜语已经熟睡了,两只臂伸外边,露了整个肩,李京肆就走过去,给她被子再盖紧,掖着角把她裹得严实。
拿衣服,到洗完澡回来,动作都很轻,到另一边去掀被子钻进去。
是在重复件熟悉而又陌生的事情。
有时会错觉他们是对婚内夫妻——丈夫忙累一天,妻子在床上睡得香甜。丈夫轻手轻脚做完一切旁的工作,松懈一身劳累气力,钻进被妻子熨热的被窝。
再然后……
李京肆顿了顿,身上暖了些,张手去把姜语融在怀抱里了-
第二天姜语起得比李京肆要早。
他们稀奇地共用了一顿早餐。李京肆后到了餐桌前,问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姜语咬了口烤吐司,嘴里嚼着还没清空干净,抬眼看他坐下在对面,说:“我一会儿就走。”
李京肆去握牛奶杯的手一顿,再是表面淡定小抿了口。他不问她去哪,干什么,也不留人,就说:“忘记问,那架钢琴试过了,感觉怎么样?”
他这样避谈了话,姜语也很是惊奇,顿了一会儿才回:“外形跟音色都不错。赔礼?”
“是。”
姜语坐直了,淡然点头:“那我收下了。”
李京肆直视过去,她吃得认真,也没顾得上他的目光,“要走的话,我再让人把它送你那儿去。”
“就放这儿吧。”姜语说。
李京肆沉默着让空气静了会儿,动作停下,就定眼看她。
咽下一口食,姜语抬头与他视线撞一块儿,“我琴房那架又没坏,不比这便宜,我还不太想换下来。”她半分异样没有,似是理所当然,“比起送我那儿塞个地方吃灰,还是放这儿吧。”
这是她的东西,而她放在这里。
深意是不言而喻。
李京肆大大方方揭露:“我等你偶尔再赏脸过来,弹给我听?”
姜语笑说:“你可以等着。”
她又自发地想起一些经典爱情电影的开端情节——女人的物品落在男人家里,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再之后,女人就会回到那里。
姜语停止了遐想,话锋又转:“这几天都不用找我了。”
这下李京肆才是真愣了,放下刀叉,双肘撑桌面上,五指相交,一眨不眨越过去看她。
他也不问话,就等姜语说下去。
“我得去拉斯维加斯一段时间。”
“做什么?”李京肆问。
姜语顺口说了:“回校,出面晚会演出。”
李京肆说好,多的话一句没有提,早餐吃了一些就走了。
这两天吃穿用度都在景苑,姜语没什么自己的东西要收拾,提个包也走了。
路过客卧的窗台,她又朝下看了眼。地面整洁干净,前边修剪灌木丛,风在轻轻吹。
盆栽已经被收拾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十二月,空气骤冷。
北京刮起妖风,卷着粗燥飞尘,出了内环,眼睛都睁不开。
孟仪非要约那么远的饭馆吃东西。也是听到姜语说马上要走才抓紧吃个短期告别饭,照她的性子,只是飞过去工作断然不可能,少说玩一阵。
开楼上包间,叫了些两人常在一起点过的菜式。孟仪问姜语什么时候走。
姜语说:“明天吧。”
孟仪努嘴,玩笑说:“那这顿饭可真算及时,等你走了我都约不到了。”
“什么话。你不约我,我就不能约你了?”
孟仪就笑笑:“好吧,事后安慰我也受用了。”
姜语自然伸手去把一盘白松露挑换到孟仪面前。俩人吃饭,她总先记得孟仪口味。
俩人聊起近况,孟仪说自己这段时间各地出差人都傻了,还是前天刚回来,如今抽出时间约顿饭。生意人都很忙,姜语从李京肆那儿就见识过了。
话题空时,姜语顺势了又问了句杨子尧:“他最近没再给你惹事吧?”
孟仪边吃着漫不经心说:“他能给我惹什么事,我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他。好像是拿了家里一笔钱出国了,想想也是在哪儿潇洒。”
姜语放下筷子,“这笔钱,没你的份儿吧?”
孟仪顿时立直了背,保证说:“没有!绝对没有,我现在就是秉持着给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的心态跟他处着。”
姜语信她了。
过一会儿,摆手支走了站不远的服务员,门扉紧关,又诘问:“你们结婚两年,杨家不催个孩子?”
孟仪脑子瓜子就疼了:“催啊……每每见面都催。”手也跟着比划:“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生,特别是跟杨子尧。我怕得病。”
姜语偏头失笑,打趣说:“讲真,那玩意检查过没?”
“婚前检查过一次,那遭不住他婚后玩得更花啊。”
姜语吐槽说:“你家也是,当初到底怎么看上他的?世上是没比这更好的货了吗?”
孟仪无奈:“那更好的货也不能看上我啊。”
“看不上你?你这是过分自贬。”
孟仪笑眯眯去抚她手背,“好啦,不说了,管他呢,他在外边玩死了我也不掉块肉啊。”
本就是句玩笑话题,说得不大愉快也就不再提及。
吃饭时,孟仪还接了几个商务电话,跟姜语说一会儿饭后就得回去,最近有一阵忙得。这话之后吃东西都有点儿急。
姜语默声不语看着她好一阵了。总会在这时候觉得遗憾,她这样知性而强大的女人,满脑子上进事业,落不到一个好去处,平添一堆烦心事,坏名声——孟仪那联姻夫婿在圈里不知收敛玩得多花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接过电话之后,孟仪手机就放在桌上了。期间再响过一次,孟仪瞥了一眼,没理,也不挂,摁灭了屏幕。
姜语第一次没注意,等那铃声再响,看过去眼,顿住,问了:“谁啊?有备注喔,不是骚扰电话?”
孟仪没避这话:“周闻景呗。”
她们两个多是无话不谈,周闻景这太子爷对她穷追不舍,姜语是早早知道了的。笑说:“他想泡一个有夫之妇的贼心还不死呢?”
说完就征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熟悉。
孟仪说:“他哪在意这些。有钱有势的都这样,看上一个人就像看上一件玩物,他会在意玩物有没有主人吗?他只要玩物足够有趣好玩。”
姜语听陷进去了。
“还有人私下里跟我说呢,怎么不干脆求周闻景的势踹了杨子尧,跟个黑白道太子爷不好吗?”
姜语回神,顺话问:“你怎么想的?”
“我刚刚就告诉你了呀。”孟仪释然坦荡着笑,“他们这样有通天权势的人,往往更危险。女人的性质对他们来说是能什么?plaything。”食指是点向了姜语,她说:“而玩物,是会被随时摒弃的。”
姜语将目光撇开了,向远远窗外的蓝天白云。
她记得曾读过一句诗,那句诗又美又凄,此刻如是应景,想起了风吹翩动的诗集纸页,她握笔划线标注过那句话——
Do not seat your love upon a precipice because it is high.
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便让你的爱情坐在峭壁上。
第30章
拉斯维加斯平均气温也有十几度, 就是晚上冷些。姜语在衣帽间挑了好些厚衣服,佣人跟后边一件件接抱着。明天是坐私人专机去,索性叫人连着晚会礼服也一起运了。
李京肆刚好在她洗过澡后打电话来。
姜语裹好浴袍, 擦着头发, 接上电话走向阳台。
李京肆在听筒里问:“吃过饭了?”
姜语这句也怼:“很老套的问候。”
他温声笑:“那没办法。我就是个很无趣的老男人。”
室内暖温与阳台凉风相斥, 姜语站中间, 手机举着指节渐渐僵了。
许久,她再说话:“我明天就走了。”
他又笑:“我正要问。”
“李京肆。”姜语蓦地唤他名字。
“嗯。”
姜语缩了缩身子,叹句:“这种日子太空虚了。”外头实在凉,她转身进屋去,凉风关出去,她说:“我有些腻。”
“嗯。”
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只是麻木接收了她的话。
他一定能够听懂她在讲什么。
这关系姜语走得心累,忽然是觉得,那日孟仪说的话是在理的。她将要有个稳定的家, 那么一切可以随时摒弃的关系再扛着, 没有意义。更危险的是留恋, 她竟然开始不舍,沉溺进去, 就要明白这关系该腻了。
姜语说:“我和李沅明年五月订婚。”
“嗯。我知道。”李京肆还是这样应着, 与他一贯的性情,处变不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从拉斯维加斯回来, 我们再谈。”
“……”
姜语也不明白这话, 她想驳言,李京肆却不给她着机会, 忽是说:“还有个消息告诉你。”
“什么?”
“明天我让人来接你。”
“?”
李京肆音调里轻快:“说来很巧,拉斯维加斯那儿有个会。”
姜语不信语气:“是巧合?”
“好吧也不算。”李京肆突然实诚得很了,“线上改线下会议,增加了议论板块。不过当真在拉斯维加斯,或许是上帝不愿有情人分别?”
姜语笑了,他们算哪门子有情人-
早上九点多,李京肆的人到姜语那别墅楼下。她妆也没化,抹个唇膏,戴黑框眼镜就走,好歹底子是得天独厚,还凭生股清新脱俗的随性气质。
姜语带了两名随行,途中遇几轮堵车,近两小时才到达机场停机坪划分的专属泊位,在一架空客A340公务机前,悬梯搭下来,空乘在入口请她进去。
让姜语意外的是,同行的还有周闻景,他站吧台前要杯咖啡,在她路过时笑眯眯搭来一眼。
姜语心底一瘆。
周闻景知她与李沅婚事,Amuse晚宴时,他们还见过面,只是表情上看见她出现在这,并未露出惊讶,想来该是李京肆早有告知——若说兄长顺路捎了弟妹,却也得理。
这个点刚好吃中饭,到聚餐厅,厨房刚把菜上完,李京肆坐在桌前,让人给姜语拉开一个对面的位坐。
提起了周闻景,李京肆就明说了此番过去,谈的是跟周闻景在赌城的合伙生意,正好就一块儿过去。
姜语也感叹:“你还真是涉猎广泛。”
李京肆说:“我记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这点。”
“私人山庄那会儿?”姜语笑声,“老实说,那山庄是你的吧?”她重新审视过他们种种所历经的,真是哪哪儿都不对。
李京肆笑着夸她:“聪明。但后边真的有茶园,只不过生意是我在做。”
他伸手将两份鹅肝都推至她面前,他们也偶尔一起吃饭,对彼此口味多少清楚。
李京肆又说:“刚刚说起周闻景,你怎么那么记得他名字?”
随意的语气,听上去有点质问。
姜语看着他:“他对孟仪有意思,耳濡目染了。”
那质问意思便没了。李京肆说:“我知道这事。他知我与你牵扯,让我向你再打听那位,我没搭理他。”
“?”姜语表情在那话之后僵凝了许久,“他……知道我们?”
李京肆却淡然:“有什么奇怪?”
姜语很快也接受了,只是有些难言,周闻景当面是调侃过她与李沅的。就笑说:“也是,与你交好的人,便是怎样的荒谬事也接受坦然。他自己也是个惦记有夫之妇的。”
李京肆偏头失笑,“不带脏字,但我觉得你在骂我。”
姜语耸肩,“你脸皮厚些,当这是夸奖也未尝不可。”
李京肆盯她认真吃东西的脸,思考说:“可论个前后,在你与李五有意联姻之前,我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姜语顿住动作,笑说:“这又不是谈恋爱,论个先来后到。”
李京肆败下阵来,“说不过你。”仔细她此刻装扮,又问了:“今天怎的没化妆?”
姜语说:“见你不需要。”
她脱口而出,愣是让李京肆以这话深思,“是这样。”而后撑桌起身,向她倾去,指腹抚起她下颌,舌尖舔净她唇上一点酱渍,再深入缠起她舌尖。
姜语没动作,安静等他覆来这轻柔的吻离开,看见他再笑一声:“接吻不会蹭你口红了。”
是这意思。
姜语被逗乐,别开脸笑时,他又很快在她颊边轻啄一下。
也在那刻,门口敲在敞开门板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博手上抱一摞指厚文件过来的,指节叩的第一下门板止住了,啊着嘴,瞪眼看厅内景象,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板……咳、那个……”说话也不会组织了。
李京肆若无其事再坐回椅子上,淡定整整衣襟,“什么事?”
李京肆跟张博平日再亲近,高低也只是上下级,不会没事就跟他说多的闲话,但李家老爷子寿宴之后,张博就有猜到这二人是已经坦诚碰面的,只是后来也没机会见到姜语,如今却是没想到他俩还能和和气气,“恩爱”如初。
张博去看眼姜语,没详细说涉及机密的公事,对李京肆恭敬说:“您到会议室来吧,有些公务处理。”
李京肆默声应允了。起身套上大衣,临走前再深深看眼姜语,轻声细语:“慢慢吃。累了的话,休息室在后边,需要什么就叫空乘。”
交代完了才走。他真把她当小孩儿哄的。
姜语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些就叫人收拾了。
到沙发休息区时,路道侧边可以看见不远的吧台,周闻景还在那里,敏锐地捕捉到姜语在后边看着自己,那一刹又回过头来,向她招了招手。
姜语不做回应偏开头,进了休息区。没一会儿,周闻景果真也过来了,手里两杯调酒,递杯在姜语桌前,大喇喇坐下在对面,敞开双臂靠着沙发,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痞范。
周闻景不是什么爱八卦的,只是李京肆的八卦实在少见,平日去问那老无趣,是一个字不肯露。好不容易逮着姜语,当然不放过。
“姜小姐。”周闻景慵散渡口酒液,懒懒瞧着她,笑声:“你跟那老无趣什么时候的事儿?玩挺大啊。”
姜语也不说话,就那样安静看他。
脸上横竖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周闻景笑了:“不愧是孟孟交好的,性格都大差不差,不爱理人。”他放下玻璃杯,弯曲着身,仰头看她,“那换个话题。你跟我说道说道,我们家孟孟平时喜欢些什么?高定珠宝?古玩藏品?还是什么娱乐项目?”
姜语凝目,嘲弄笑说:“你也玩挺大啊。”
肉眼可见的他顿了下,舌头顶着腮帮,笑得更放浪,“嘴也是一模一样的毒。亏得老无趣忍得下你。”
“你或许是误会了。”
“嗯?”
姜语说:“是我忍得下他。”
“噗哈哈哈哈……你果然很有意思。”周闻景抬手指指她,反手招来那个方才在吧台与他洽谈的漂亮女人坐边上,点支雪茄递进他嘴里,“我也不跟你论这个,我就想知道怎么讨孟孟欢心。”
姜语自若说:“你让她打一顿吧。她喜欢拳击。”
周闻景严肃起来,自动忽略了前句话,“拳击……”喃喃一拍手,脑袋一斜,任女人帮他置下唇间雪茄,“买几个搏击俱乐部给她,再找些小菜鸡给她练手。还有没有别的?她喜欢的东西呢?”
姜语冷着脸,再看眼他边上媚态横生,勾缠他脖颈的女人,起身准备转移阵地,“算了吧。”迈出两步再回瞥他眼,嗤笑:“你没戏。”-
空乘带姜语去了最里边的大间,路过会议室,那门还紧闭着。
休息间里开了暖温,奢华格调装饰,足够宽敞,有靠窗小桌,侧边进去是浴室,衣柜里还有些男士正装——这是李京肆的休息间。
姜语去吧台重新要了杯调酒,回房在小桌边的软椅上坐会儿,安静看窗外叠叠穿行而过的云层。无聊着把酒喝了一半,起身打算换件舒服的衣服。
随行把她的行李都置放在床柜边,她翻找出件休闲款式的绒面毛衣丢床上,脱了繁重的厚绒大衣,反手再捞贴身的黑色暖衣,罩住脸时,不远的门开了。
姜语听见了也没什么惊讶,她猜得到是谁,况且这地方若是旁人也不能随意进来了。
淡然脱干净,到只剩件内衣,弯身拿毛衣时,来人脚步急促了,转瞬之间,姜语抓起的毛衣脱手,被拽着手腕,整个人跌进暖和怀抱里。
面对面贴身挨着,大手顺着腰侧箍紧她,李京肆掌心里很烫,慢而轻柔地摩挲着,像抚慰她的,又似自我沉沦。
静一会儿,他哼笑说:“不做,就抱抱。”
姜语确定他能感受到胸膛处那样无所保留地贴挨。他们这关系的开端就没那么“健康”,对于彼此某些方面的感受最为敏感。
这样靠近,他克制不了。
姜语笑他:“你倒是真没那个想法?”
“等会儿冲个凉浴就好。”他声音温淡。
姜语笑说:“你可不是个容易从良的。”
“我在你眼里只是这样的禽兽?”
“是吧?还有别的形象吗?”
李京肆失笑阵,再无奈也只吐出句:“小没良心。”
那半刻,姜语都不觉得是他抱着她,而是他倚着她,疲惫着脑袋搭她头顶上,轻轻着蹭。
过会儿,李京肆再开口问:“姓周的来找过你了?”
“嗯。”
“聊了什么?”
姜语扬起脸,李京肆也低下头,视线这样骨碌碌相交。她笑说:“我说把你当消遣玩玩。你在他那儿面子是败光了。”
李京肆就也跟着笑,看不出窘迫亦或气愤,只是拥得更紧,鼻息萦绕是她身上好闻的淡香。
他开始让她觉得像位长者,年龄与阅历的差距如此具象化。
她在胡闹,而他无条件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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