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究竟谁是预言家
=
李玄霸一路上都气鼓鼓的。
李世民看得特别开心, 表情慈祥无比。
看到弟弟发脾气,真是太可爱了。
希望丈人能多活几年,让弟弟多发几回脾气。
李玄霸撕掉了自己在这一辈子养出的文弱贵公子皮, 如前世市井小民一样嘀咕了许多粗言粗语, 骂骂咧咧直到马车回府。
回到家后, 李玄霸抹了一把脸,把表情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
李世民劝道:“你不用假装平静。耶耶娘娘不会因为你发脾气而生气。”
李玄霸慢吞吞道:“我不是担心他们生气。别废话,赶紧把拜师的事告诉父亲母亲。”
李世民叹了口气, 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好。”
李世民和李玄霸将又拜师的事告诉李渊和窦夫人的时候。
窦夫人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李渊扶着额头不断叹气。
李渊道:“你们怎么又……唉,我让你们一一拜访朝中名宿,你们是不是能拜满朝名宿为师?夫人, 你还说我结交了太多友人声势过重,可能招惹陛下忌惮。你看大雄大德!”
窦夫人温婉道:“才四个老师而已。长孙将军还是我们亲家, 不算什么。”
李渊刚才的话只是开玩笑。他也知道四个老师不算多, 只是对儿子出众的拜师技巧很骄傲。
不愧是我李渊的儿子,就是讨人喜欢。亲家公之前还犹犹豫豫,称病不肯教导二郎三郎。现在不是仍旧在病中吗?怎么又正式拜师了?
不管二郎三郎是怎么讨得长孙晟喜欢,李渊当天就凑了拜师礼送上门,不让长孙晟有反悔的机会。
李渊和长孙晟本就是亲家, 这门亲事又是李渊“厚脸皮”比射箭得来,所以朝中众人以为李渊又厚脸皮了一次, 没有太关注。
长孙晟仍旧写好献策,并亲自带去皇宫。
在皇宫门口,长孙晟缓缓倒下, 吓坏了宫中的守卫。
守卫被吓呆的时候, 仆人哭着将长孙晟抬回马车, 送回了府中。
杨广得知此事, 赶紧派来御医。
御医和长孙晟府中供奉的医师一同会诊,得出长孙晟疾病未愈且疲惫过度,必须静养的结论。
熬了一天夜的长孙晟美美地睡了一夜,挣扎着起身,让长孙无忌帮忙代笔为陛下写告罪的奏章,愧疚自己被身体拖累,恐怕不能西行,只能献上拙劣计策,希望能帮到陛下。
虽然长孙晟之前在朝堂上与杨广意见相悖,但杨广还是很信任看重长孙晟。
杨广派还在洛阳的太子杨昭亲自带着珍贵药材探望长孙晟,让长孙晟好好养病,不要心焦。
长孙晟跪在床榻上朝着皇宫叩首感恩,感激涕零。
杨昭回报后,杨广叹气道:“长孙晟也老了。还好朕有裴世矩继承长孙晟的衣钵。”
杨昭开玩笑道:“长孙将军大概认为大德能继承他的衣钵。”
杨广笑道:“大德是朕给你留的臣子。将来该你来提拔大德。”
杨昭收起笑容,跪下谢恩。
杨广道:“起身吧。我们父子二人,不需要这么多虚礼。”
杨昭起身后,继续道:“长孙将军很想为陛下效力,在病中仍旧坚持教导李二郎和李三郎,让二人好好表现。”
杨广满意地颔首:“长孙季晟很忠心。”
听到父皇从直呼长孙将军的名字,终于变成称呼长孙将军的字,杨昭才放下了心中的巨石。
父皇的多疑真头疼。长孙将军在宫门前众目睽睽下晕倒,御医也诊断长孙将军确实宿疾在身,父皇居然还猜忌长孙将军是因为之前在朝堂上不赞同西征,装病不想西行。
这个猜忌不仅毫无根据,也不符合长孙将军的性格,更不符合长孙将军的利益。
杨昭回到洛阳中杨广为他修的东宫后,轻轻捶了捶肥嘟嘟的腰。
真累啊。
有时候杨昭对弟弟杨暕很是羡慕,羡慕杨暕没心没肺的肆意生活。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必须当太子,否则自己和妻、子都会枉死。
“给大德递个消息,无事了。”杨昭对心腹道,“他也别太焦虑,即将西行,得病了可不好。”
心腹应下,领命离开。
身为太子,杨昭不仅有可以瞒过父皇的心腹,他大摇大摆地和李世民、李玄霸、杨暕频繁传递东西,杨广也不会起疑心。
李玄霸得到杨昭传递的消息后,告知了长孙晟。
“老师,陛下真小心眼,你有后悔跟错人了吗?”李玄霸嘴欠道。
长孙晟喝完补药,用空药碗轻轻敲了敲李玄霸的脑袋:“陛下在当皇子的时候很优秀。就是坚持嫡长子继位,反对陛下当太子的高颎,也不得不承认陛下的优秀。”
谁知道陛下继位后会判若两人呢?
陛下继位时三十五岁,人生几乎已经走了一半。谁也无法料到陛下这三十五年表现出来的性格还能急转弯。
不过如果陛下之前三十五年的人生大部分都是带着伪装,长孙晟倒也明白为何陛下一继位就表现得如此反常。
真是憋狠了。
长孙晟原本对李玄霸的谶纬将信将疑,彻底相信李玄霸的谶纬,是因为李玄霸为了让自己别带病西行这点小事,直接把谶纬的高度上升到了“谋反”上。
谁会在劝病人好好休息的时候,说“我们将来会谋反”?
如此疯狂的“劝阻”,让长孙晟不得不相信李玄霸是认真的。
再者,他不是第一个被李玄霸透露未来的人。
长孙晟早就发觉高颎、宇文弼的过分反常。他很了解两人,这两人绝对不是甘于退缩的懦夫。
李玄霸透露的信息,补全了他判断高颎、宇文弼行为缺少的情报。
以李玄霸的谨慎,高颎和宇文弼知道的一定是与自己不同,只属于他们的“未来片段”。这两个人老成精的老家伙能相信李玄霸,长孙晟也不得不信了。
他与高颎不睦,与宇文弼没什么交情,但他承认这两人的才华,相信这两人的判断。
“好了,这件事你不用再操心了。为师知道如何应付陛下。”长孙晟道,“你的突厥语学得如何了?”
李玄霸无奈道:“我学吐谷浑语就行了,为何还要学突厥语?”
长孙晟没好气道:“吐谷浑算什么?弹指可灭。你去张掖,该探听突厥的消息。突厥才是大患。你也不想你二哥在隋末扫平天下时,被突厥背后刺一剑。”
李玄霸脸色微僵。
长孙晟好奇道:“怎么?真的刺了?”
李玄霸道:“父亲顶住了压力,没有召二哥回去。”
长孙晟更加好奇:“看来李渊还是有点本事。不过李渊一定动摇了吧?还有李建成,他不会想要逃走吗?”
李玄霸道:“到时候老师就知道了,何必现在好奇?将来的事说不定会改变。”
长孙晟微笑:“那就是李建成建议南迁都城躲避突厥了。”
李玄霸:“……”谁是预言家啊?!
长孙晟道:“只是要求二郎回军也来不及啊,既然怕突厥,他肯定想跑。”
李玄霸:“……”究竟谁是预言家啊!
李玄霸连连点头:“厉害厉害,不愧是老师。不过提议迁都的不是我兄长,兄长只是附和父亲。迁都之争也不在平定天下时,而是平定天下后。老师还想听点什么?我全说!”
长孙晟收起笑容:“别说了,我不想听。”李渊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懦弱?
李世民正提着一壶刚烧好的水进来。
长孙晟和李玄霸聊正事,没让其他仆人伺候。李世民赶紧殷勤的讨好丈人。
他正好听到长孙晟这句话,扑哧笑道:“丈人说的话我也常说。阿玄,不要太过分。小心我晚上把小五塞进你被子里。小五正在长个子,睡着时老踢腿,睡相比我还差。”
李玄霸撇嘴:“胳膊肘往外拐。”
李世民放下水壶,严肃道:“丈人怎么能叫外人?”
啊呸!李玄霸在心里啐了二哥一口。
他一定要把二哥这该死的谄媚模样记下来,让后世人好好瞻仰。
回忆录,我写定了!
长孙晟匆匆给李玄霸和李世民补了一点课,转眼间就到了李玄霸和李世民跟随裴世矩去张掖的时候。
长孙小妹第一次给李世民送来了自己缝的不怎么好看的祈福锦囊。
李玄霸也收到了自己未婚妻寄来的锦囊。他看了一眼二哥的锦囊。嗯,自己未婚妻的绣活比长孙小妹强。
宇文珠不仅第一次送来了礼物,还在定亲后第一次给李玄霸写信。
她在信中写道,之前她在为弟弟守孝,所以不方便给李三郎写信。但李三郎要去西域,她心中担忧,只能不顾守孝礼仪,请李三郎不要介意自己在孝期中。
宇文珠在信中客套了几句,其余十几张纸全是药方。
御寒的,滋补的,消食的,驱虫的……除了药方,宇文珠还送来了相应的已经调配好的药丸药粉。
“我医术粗浅,不敢为三郎开方。这些药丸药粉都是已经验证的常用成药,附上医书记载。”
然后,宇文珠在书信最下面写了很大一篇医术摘录。
李玄霸默默收起这仿佛论文一般的书信,准备当成催眠读物看。
带着第一次收到未婚妻的来信居然是“论文”的复杂心情,李玄霸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唐双龙传》中的“邪王”石之轩。
他笑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有单独的马车。裴世矩为了让两个孩子在旅途中更舒适,给两个孩子的马车比自己的马车还宽敞。
马车上,李世民好奇道:“阿玄,为何你一见到裴公就笑?”
李玄霸道:“见之面善,见之心喜。”
李世民瞥了弟弟一眼:“呵呵,说正经的。”
李玄霸道:“后世有个话本叫《大唐双龙传》,把裴世矩写成了邪|教教主,号邪王。”
李世民:“哇哦!”他就不听《大唐双龙传》写的什么了,感觉会创死自己——
三更,国庆节加更。
第72章 谁在旅途还学习
=
李世民虽然不想知道《大唐双龙传》的具体情节, 但李玄霸还是将唐末的背景隐去,把故事中大体人物的剧情告诉了李世民。
不告诉二哥,李玄霸怎么与人分享自己心中的吐槽?
李世民对里面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 以及慈航静斋、阴癸派两个江湖门派左右王朝更替一事大为震撼, 并对小说中给自己编排了个叫师妃暄的恋爱对象十分不满。
李玄霸:【师妃暄这才哪啊, 你想听你在后世小说中有多少真爱吗?】
李世民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李玄霸:【你和萧皇后、嫂子、弟媳、突厥公主、大隋公主都有旷世绝恋,嗯,还心仪过臣子的夫人。】
李世民捂着耳朵眼泪汪汪:“后世人为什么要如此诽谤我?”
李玄霸想了想, 开口道:“因为有意思。”
李世民气得脑壳疼:“后世人也太讨厌了!”
李玄霸安慰道:“他们喜欢你才会给你编排对象。还有很多非常喜爱崇拜你的人愿意穿越到古代,和你发生旷世奇恋。在那些故事里,嫂子多半是嫉妒她的反派, 心机深沉,手段残忍, 啧啧。”
李世民放下手, 两眼无神:“那女子是恨我吧?她们敢当着我的面诽谤观音婢吗?统统下狱!”
李玄霸道:“女子算什么?还有男子穿越和你发生旷世奇恋。”
李世民干呕。
李世民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崆峒山居民!
李玄霸压低声音:“还有人歌颂你和你的臣子,比如房玄龄、杜克明等人发生的旷世奇恋。”
李世民大为震惊:“啊?把人写成男宠佞臣,还叫歌颂?”
李玄霸道:“这你就不懂了。后世的道德观和现在不同。你要知道,肯为你写同人,给你一段美好恋情的, 都是真的尊敬你。是哪种谁说你不好,他们可能会恨不得上门真人比试那种尊敬。懂吗?”
李世民使劲摇头。不懂不懂, 他真的不懂。请不要尊敬我!可怕!
李玄霸安慰道:“反正都是你死后的事,介意什么?笑一笑就过去了。你看历史上的名人,哪个没被编排一大堆野史?”
李世民拍着李玄霸的肩膀道:“你说得对。等以后你可以和杜克明等人透露未来时, 记得把他们与我发生旷世奇恋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而且你要强调, 这是后世人对他们的称赞歌颂, 只是后世道德标准和我们不同。不能我一个人被你气死。哦, 你现在回去就可以对房玄龄讲故事了。”
他很遗憾房玄龄来送别他的时候,李玄霸没有给房玄龄讲君臣“真”恩爱的故事。
李玄霸对二哥竖起大拇指,不再折磨二哥了。
二哥都要创死自己的臣子了,先歇一会儿再玩。
李世民气鼓鼓地骂了几句“这尊敬给你你要不要,后世人真奇怪”后,又贱兮兮地让李玄霸说其他人的故事。
后世的事他不想听,以前名人,特别是以前皇帝的故事他非常想听。
这样的故事,李玄霸看得太多了。
本来他想给二哥讲正经一点的《三国演义》,但二哥只想听“情史”。于是李玄霸就挑了秦皇汉武的同人文讲给李世民听,言情和耽美、原创主角和历史配对换着来。
李世民听得眉开眼笑,笑声那个爽朗啊,前面的裴世矩都听到了,好奇李二郎李三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居然笑得如此开心。
李玄霸用心声讲故事不会口渴,可以一直讲下去。
在李玄霸有趣的故事陪伴下,枯燥又漫长的旅途一点都不难熬。
途中李世民还出去骑了一会儿马,并弯弓搭箭射中了跑到路边探头探脑的蠢鹿。
裴世矩惊叹道:“听闻李二郎曾经猎到老虎,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
李世民笑道:“老虎不是我独自猎到,而是护卫围猎。再者,禁苑的老虎也算不上多厉害。裴公谬赞。阿玄!来帮我烤鹿!”
李玄霸早就去放物资的马车上摸出放烧烤酱的坛子:“来了来了。”
终于有新鲜的肉可以吃了。李玄霸第一次这么期盼一顿鲜肉。
裴世矩有公务在身,一直沿着官道前行,只能在驿站补充一些米面。鲜肉容易坏,他们只能把肉干熬成肉汤食用,很久没有吃到过鲜肉。
李玄霸如果现在有手机能在后世发微博,一定会拍下现在的一日三餐卖惨。
没想到吧?顶尖勋贵唐国公的二郎君三郎君连顿鲜肉都吃不上。
李玄霸再穷,坐绿皮火车时也吃了带肉的盒饭。
更别提当营销号小编时,顿顿都能吃肉,还要专门吃素吃鸡胸肉减肥健身。
他捏了捏自己瘦弱的胳膊。
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前世的漂亮肌肉了。
他又看向李世民那才十岁就已经很结实的胳膊。
李世民一见李玄霸的眼神就知道弟弟想什么,立刻把已经撸上去的袖子撸到了肩膀上,给弟弟比了个秀肌肉的姿势。
李玄霸收回视线。
为何从古至今比肌肉都是那几个动作?没新意,一点都不酸。
李世民咧嘴,无声嘲笑李玄霸。
裴世矩也馋鲜肉。
他本担心李玄霸会浪费这头鹿,但鹿是李世民猎的,他不好开口抢小辈的猎物。
还好李玄霸有自知之明,说是自己烤鹿,实际上是指挥厨子动手,只在一旁提点。
野味大多肉又柴又膻。李玄霸的烧烤酱中不仅有大量辛香料,最重要的“秘方”是油脂。
大豆和芝麻的调和油本来略带植物油的臭味,和动物油脂和大量辛香料混合之后香味就变得十分诱人。
刷了很多油的鹿肉,表面上呈现出一种油炸的质感。
刷油时,李玄霸还让厨子不断在切割成鳞状的鹿肉上刷姜蒜水。
油封水,能让有些柴的鹿肉变得稍稍柔嫩一些。可惜没有注射器。烤大型猎物时,往肉里注射姜蒜盐水,不仅更加入味,还能让肉质变得鲜嫩。
现在大隋贵族最爱的美食就是烧烤。裴世矩吃过许多美味的烧烤,但闻着这鹿肉的香味,也难以抑制口中口水的分泌。
裴世矩出身关中郡姓的河东裴氏,现在门第不如山东郡姓,但在魏晋是能与琅琊王氏并称的超级大族,族人中高官频出,现在还是垄断朝纲的关陇贵族中的一员,好东西见了许多。
他原本看不上发家很晚的唐国公府。
同为关陇贵族也有鄙视链,关中郡姓就视武将勋贵为根基浅显的“寒门”。
现在最美味的菜谱都是各家秘方,最好吃的宴会是各个世家勋贵的家宴。世家门阀最兴盛的魏晋南北朝时代,皇帝的御厨都比不上世家门阀的家厨。菜谱的丰富和美味程度,也是家族底蕴的象征。
裴世矩心想唐国公府肯定没有多少美味的菜谱秘方,琢磨等会儿看路上能不能撞见猎户和农家,买些新鲜肉食,给唐国公府的两位郎君尝尝河东裴氏的祖传烧烤秘方,给他们开开眼界。
看到唐国公府厨子那新奇的烧烤手法后,裴世矩决定,之后买到新鲜肉食,就不做烧烤了。
烤肉还没入口,凭借香味,他就发现比不过。
裴世矩问道:“听闻李三郎很喜欢复原古方,这是西域的秘法还是古方?”
李世民毫不犹豫地胡扯:“是古方。汉时张骞出塞,带回来的芝麻能榨出很香的油脂,边用这很香的油脂刷在肉上一同烧烤,美味至极。”
李玄霸用眼角余光瞥了二哥一眼。
二哥什么时候练就的一副随口胡扯出“出处”的本事?这算“创史”还是“改史”?回忆录中要记一笔。
裴世矩不疑有他,感慨道:“原来如此。我也重口腹之欲,看来得多淘一些残本,看能不能也找到一些有趣的失传古方。”
鹿烤好了。
不出裴世矩所料,外酥里嫩的口感就像是吃家养的肉鹿似的,香辛料的调配更是精妙绝伦,吃得裴世矩赞不绝口,当即愿意用一张面点、一张蒸菜的秘方换唐国公府烤肉的秘方。
虽然李玄霸和李世民说可以白送,但裴世矩还是在之后的那顿饭,让随行的厨子把面点和蒸菜做了出来,得到李玄霸和李世民好评之后,才拿走了李玄霸现写的烤肉秘方。
交换菜谱后,裴世矩与李玄霸、李世民关系亲近不少。
他邀请李玄霸和李世民同乘,沿路给李玄霸和李世民介绍张掖的事,并愿意临时充当李玄霸和李世民的老师,帮李玄霸和李世民补足缺失的功课。
路上,他还问了高颎、宇文弼、薛道衡、虞世南和长孙晟给李玄霸、李世民布置的功课,非常热心地监督二人在晚上住宿时完成功课。
李世民死鱼眼:“这人怎么如此讨厌?我将来真的尊敬他?”
李玄霸点头:“他讨厌,你也真的尊敬他。”
李世民抱着脑袋发疯:“啊啊啊啊,路上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完成功课!他烦不烦啊!”
李玄霸点头:“好为人师是病,他甚至给我们加了功课。”
兄弟二人齐齐发誓,以后如果有机会,也要给裴世矩增加很多“功课”,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苦!
唐朝建立时他都七十多了又如何?没听过老当益壮吗!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累还要做功课!
在驿站的另一个房间,裴世矩挑灯帮两个少年郎批改功课。
他一边看一边拈须微笑:“我还以为他们会十分疲惫,没想到还有精力完成功课。这才华,怪不得高公他们抢着收徒。可惜我的资历不够……”
裴世矩想着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的声望,遗憾自己不好意思让李世民和李玄霸拜师。
至于虞世南,只教写字算什么老师?
裴世矩忽视了长孙晟。
长孙晟在经略西域上的声望堪称魁首,若他教导李世民和李玄霸这方面的本事,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也说不得一句不满。
但裴世矩自诩也擅长经略外夷,所以内心把长孙晟视作不过运气好早得机会的对手,不想太涨他人志气。
虽不愿意涨他人志气,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是长孙晟的弟子这件事不是忽视就能忘记的。
裴世矩见才心喜的同时也起了胜负心,虽无师徒之名,但陛下把两个少年托付给他时也叮嘱过他好好教导两个少年,所以裴世矩就光明正大地充当起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沿路开展了他的教学。
李世民和李玄霸再爱学习,也想发疯。
啊啊啊啊张掖什么时候才到啊!我们不要在马车上听课!裴世矩讲课又讲得没意思,马车晃来晃去昏昏欲睡啊!
李玄霸决定不陪着二哥死撑了。他当即表演一个面白如纸,书本一丢,病了。
我,李家三郎,出了名的病秧子。
李世民赶紧哭了一场,每日守着弟弟侍奉汤药。
裴世矩:“……”啊?我把他们折腾病了?这……
唐国公府的随行医师忍不住抱怨:“旅途本就劳累,公还让李二郎君李三郎军耗费精力听课……唉,裴公,我说过很不妥了。”
李玄霸:假装奄奄一息。
李世民:假装心急如焚。
裴世矩疯狂冷汗。
糟糕!不小心做过火了!如果李二郎李三郎出事该怎么办?!
当李玄霸和李世民见裴世矩心虚后,与医师说了一声,医师宣布李玄霸痊愈,可以继续旅途。
裴世矩之后的路程中,再也没有提过李玄霸和李世民功课的事。两人看书的时候,他还劝两人别劳累。
李玄霸和李世民击掌,提着刚从农户那里买的小公鸡给孙医师道谢。
孙思邈捋了捋胡须,微笑道:“不用谢。”——
四更,补昨日国庆假加更,不算营养液欠账中。目前欠账仍旧5章。
晚安。
李玄霸:《给唐太宗直播感情向同人文》
第73章 开茶楼不为赚钱
=
孙思邈隐居太白山中, 离洛阳很远,是宇文弼骑马入山亲自请来的。
李玄霸还住在京城时,窦夫人就曾从太白山请来孙思邈给李玄霸诊治。
后来李玄霸拿着自己半吊子的医学常识和孙思邈打好了关系。他们一家已经习惯把孙思邈当做半个供奉。
不过这次李玄霸和李世民西行路途遥远, 所以李渊和窦夫人没想打扰孙思邈, 只派出了家中供奉的医师。
但高颎和宇文弼得知此事之后, 比李渊和窦夫人还急。薛道衡都很奇怪他们急什么,有御医还不够吗?
宇文弼因为李玄霸和他先天体弱的孙儿很相似而与李玄霸结了师徒缘分。孙儿病逝之后,宇文弼就完全把对孙儿的感情转移到李玄霸身上。再加上李玄霸成了他的孙女婿, 宇文弼就更加爱护李玄霸。
他听说太白山的孙医师对李玄霸的身体很了解,居然亲自入山请孙医师与李玄霸同行。
其实以孙思邈对李玄霸这位“小友”的偏爱,不需要多隆重的请求, 只需要李玄霸给他写信,他就会欣然前往。
现在宇文弼身为朝中声望极高的老臣, 居然亲自来请他, 让孙思邈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见到李玄霸后打趣道:“你那未来丈人,真是视你如己出。”
李玄霸毫不谦虚道:“我一直讨人喜欢。”
孙思邈拈须笑道:“你这表情学李二郎学得真像。”
李世民:“啊?”关我什么事?
孙思邈在唐朝是神医,但华夏文明没有断过代,现代中医不可能比一千年差。
李玄霸刚结识孙思邈的时候,有种“就这?”的疑惑。他怎么觉得还不如公司楼下每天挂满号的老中医医术好。
后来他回过神, 如果一千年后的中医还比不过孙思邈,那中医才太悲哀了。
孙思邈的医学知识是超前的, 但史书中一些较为玄幻的记载,什么医龙医虎都是不存在的。
史书中对孙思邈的记载较为真实。
他治不了长孙皇后的气疾,只能外出避祸;面对挚友卢照邻的风疾也无能为力, 卢照邻不堪病痛四十岁投水自尽。
孙思邈对自己医术的评价, 连别人叫他“神医”都会摇头, 只说自己算得上良医而已。
孙思邈早就发现许多病只要得了就没法治。他更提倡养生, 把病解决在萌发前。
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坚持良好的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孙思邈自己能当百岁老人,但他给权贵当供奉医师,权贵不一定活得到五十。
所以孙思邈对生活自律,又有超常医术见解的李玄霸很喜爱。
李玄霸在路上请他配合“装病”,孙思邈欣然同意。
在孙思邈看来,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不是偷懒。裴公逼得两个旅途劳累的孩童读书耗费精力,才叫不可理喻。
在孙思邈的掩护下,李世民和李玄霸轻松到达张掖,中途没有生病。
裴世矩住进官邸后,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腾了一个大院子居住。
身为河东裴氏,裴世矩在享受上分外不含糊。
裴世矩原本就在张掖监督互市,早早在张掖置办好了宅院。宅院中堆山挖池栽树,与京城和洛阳的贵族府邸没有区别,丝毫看不出处于较为干旱的西域边塞。
李世民和李玄霸虽然自己带了被褥衣服用具,裴世矩也给李世民和李玄霸送了一套全新的家用品。这些家用品皆是上等丝绸毛皮。特别是毛皮,其质量在京城和洛阳都算罕见。
裴世矩笑道:“张掖这里的物品稀缺和东都不同。凡是西域所出的东西都很便宜,若你们想要江南的特产,那才金贵。所以这些毛皮算不上什么。”
李世民和李玄霸谢过裴世矩的照顾,毫不客气地用裴世矩送的东西把小窝布置得舒舒服服,并把孙思邈所住的屋子装饰都包揽了。
到达张掖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先在家中休息了三日,待路途的劳累消散后,就拉着孙思邈一同去市集淘货。
裴世矩没有给两人安排功课,只让他们自己学习,若有不懂的再问他。
虽然皇帝说让裴世矩教导两个孩子,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年幼,出了路途中李玄霸病倒的事,裴世矩不敢再主动给两人增加负担,只当哄着两个小辈来张掖玩耍了。
西域的珍奇草药很多,孙思邈逛得很开心。
孙思邈不缺钱,有看上的或者不认识的草药就直接买了,比李世民和李玄霸看上去还阔气。
李世民摸了摸腰包:“是不是在场就我最穷?”
李玄霸点头:“没错,就……啊!把我的钱包还给我!”
李世民抢了李玄霸的钱包塞自己怀里,道:“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现在我不是最穷了。”
李玄霸骂道:“强盗!”
李世民笑道:“听说市集小偷不少。就阿玄你那小身板,别人抢了你的钱袋你能追得上?钱还是我管吧。走,你想买什么,哥哥给你买!哥哥可慷慨了!”
李世民迈着六亲不认的八字步大摇大摆逛市集。
李玄霸骂骂咧咧。你拿我的钱慷慨,你还有脸了!谁需要我们追小偷,护卫是白养的吗!
李玄霸新招聘的护卫陈铁牛憨憨道:“三郎君,需要仆帮你抢回来吗?”
李世民回头:“这么嚣张?来,试试看抢不抢得到。”
陈铁牛还真做出一副要抢东西的动作。
李玄霸赶紧阻止:“不用不用。在大街上打闹什么?别挡了别人的生意。”
陈铁牛是洛阳别庄铁匠的儿子。他力气很大,又学了些擒拿本事,武艺还算优秀,就是那脑子,有点过于憨直。
陈铁牛不认为自己憨直,他只是忠诚。
他的主人是李三郎君,所以李二郎君欺负主人,他也该站出来保护主人,怎么能叫憨直?
李玄霸试图教导陈铁牛,李世民却在一旁鼓掌叫好,说就该这样。
李玄霸见越发憨直的陈铁牛,心想这护卫没救了,看来将来只能给自己当一辈子护卫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路吵闹,孙思邈一边搜寻市集上的西域草药,一边用眼角余光看两个孩子顽皮。
孙思邈隐居的长白山就在大兴城附近,所以常为勋贵看病。
他说是隐居,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编书。但要钻研医术很花钱,且不常常给人看病,医术会退步,所以他没有离开繁华之地太远。
孙思邈是第一个将“儿科”单独论述的医者,很擅长给小儿治病,见过的勋贵孩童不少。
见过许多勋贵孩童后,孙思邈对李世民、李玄霸更加偏爱。
看着他们兄弟打闹,他心情就很好,仿佛这两人是他顽皮的孙儿似的。
打闹一会儿后,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找到了自己想买的东西。
李世民对骏马宝刀特别感兴趣,李玄霸对贵的东西感兴趣。
李世民什么都想买,李玄霸只问价不买。
后来李玄霸带来的钱全被李世民花了,李玄霸只为亲人和老师、未婚妻买了礼物。
李世民见自己花了太多钱,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给你打欠条,回去还你!”
李玄霸道:“我们俩得到的零花钱和赏赐都被我用来做生意,我赚得的钱你本来就可以随意取用,算什么借?若你觉得我赚钱辛苦,我现在有在张掖赚钱的计划,你来帮我,别叫苦。”
李世民道:“赚钱?我们不是来张掖向裴公学习经略西域吗?”
李玄霸问道:“你知道裴公是如何向陛下献策的吗?”
李世民叹气:“阿玄,你能不能直接说事情,别在说正事前还要先弄个前提反问什么的,啰嗦。”
李玄霸:“……”有时候二哥真的很气人。
李玄霸懒得和二哥一般见识,道:“裴公的献策,皆是从西域商人口中打听的西域情况。”
李世民摸了摸下巴:“这样啊。我们借由做生意,也和西域商人打探消息。等整合消息后,再给裴公看?”
李玄霸道:“顺便大赚一笔。”
李世民劝道:“阿玄,不要太重金钱俗物,会移了性情。”
李玄霸伸手:“行,现在就还钱。以后你也别耗费金钱俗物去买马。你知道马多贵吗?我们买一匹马,能在这张掖置办个宅院!”
战马就是豪车,一辆车就是二线城市一套房知道吗!
李世民改口:“我的意思是,不要太重,但也不能不重。”
李玄霸:“呵呵。”
李世民干咳一声,道:“说吧,怎么赚钱,哥哥随你使唤!”
李玄霸早就想好了卖什么。
要打探情报,还有比茶楼更方便和合适的地方吗?
虽然他也可以开食肆,但食肆非常累,不如茶楼一把茶叶一壶水就能营业方便。
李玄霸当即盘下一座饮子铺,直接取名“茶楼”,让茶楼早出现几百年。
他打着“中原文人雅士喝的茶”的招牌,将这座名为“茶楼”的饮子铺中招牌饮子设置为自己带来的散茶。
散茶经过和不同花朵共同烘焙,不仅分红绿茶,还分不同香型,每种都是限量发售。
李玄霸又在茶楼中挂上了孙思邈的简介,以孙思邈的名义卖滋补药汤,仍旧是限量发售。
其他普通饮子则是不限量发售。
除了茶水和饮子,李玄霸还做出扑克、麻将,与各类棋一同在饮子铺售卖或者租借。
在开业之初,李玄霸举办了扑克和麻将大赛,教导来客如何打扑克和麻将,设立丰厚的奖金。
有钱拿,客人立刻云集。
裴世矩虽然没有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安排功课,但一直都关注着李世民和李玄霸所做的事。
见李世民和李玄霸来到张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盘下铺子做生意,裴世矩有点失望。
名门世家就没有看得起做生意的。他们虽然爱享受,但都说金钱是俗物。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人是唐国公府的郎君,且有官职在身,怎么来了张掖尽折腾赚钱的俗事?即使他们是让奴仆出面置办铺子,太爱做生意也不是什么好事。
裴世矩准备等空下来之后就劝告李世民和李玄霸一二。
茶楼开张三日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各抱着一堆纸来找裴世矩。
李世民道:“裴公,这是我和阿玄从茶楼搜集的吐谷浑和突厥最新消息。裴公看看是否有用?”
李玄霸道:“我着重统计了一下西域商人口中的吐谷浑各部落军队和马匹。差异有些大,我做成了图标,取中位数。”
裴世矩:“……什么消息?你们不是在开茶楼赚钱吗?”
李世民严肃道:“我和阿玄是开茶楼搜集消息,不赚钱。”
李玄霸道:“嗯,不赚钱。”
赚了很多很多钱。西域商人的钱真多啊。
裴世矩从惊讶中回过神:“你们开茶楼,只是为了搜集消息?”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没回答,裴世矩笑道:“对啊,饮子铺众商云集。他们喝饮子时难免会聊天,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地方。在饮子铺收集消息,比主动询问,或许准确度更高。”
裴世矩把李世民和李玄霸送来的纸张铺开。
李世民带来的是给予数据的分析策论,李玄霸则是以数据和图表为主,两人风格有很大区别。
裴世矩首先被李玄霸一手漂亮的图表吸引了。
裴世矩指着图表上的符号道:“这是你创造的数字符号?”
李玄霸道:“我是从残本中学到的。”
裴世矩道:“很有意思。”
他看了一会儿,又指着饼状图、柱状图和线形图道:“这个图一画,看上去就很直观了。你和陛下写奏章也常用这样的图吗?”
李玄霸道:“是。”
裴世矩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李秀才,光是这手图表就可能看出他处理政事的本事。
能将繁杂的数字变得一目了然,赏心悦目,陛下能不爱吗?
裴世矩粗略扫了几眼李玄霸带来的数据,又拿起李世民写的厚厚的分析。
才刚看几段,裴世矩就拍桌叫好:“李二郎,你居然能从西域商人透露的部落军队数量分布,直接看出他们内部的矛盾冲突,还预测出该如何出击?这是高公教你的本事吗?”
李世民刚想说“这是我自己的本事”,在李玄霸瞥了他一眼后,改口道:“是高公教的。”
委屈,不相信是我自己厉害吗?
裴世矩道:“你们一定很劳累,先休息吧。我细看之后再来寻你们。”
李世民和李玄霸拱手:“是,裴公。”
目送两人离去后,裴世矩长吁短叹许久。
伺候的人好奇道:“主人为何叹气?”
裴世矩指着桌上道:“不过羡慕唐国公而已。”——
有加更,别等。
第74章 吐谷浑一触即溃
=
李世民和李玄霸令裴世矩震惊的本事, 已经是收敛后的了。
除了李世民有一点浅显的战略分析之外,两人几乎是纯粹陈列数据。
但这一手整理数据的本事,也让裴世矩足够惊讶。
李世民对李玄霸小声道:“你非让我说是高老师教的。若高老师看到你我写的东西, 肯定会劈头劈脸把我们骂一顿, 让我们重写。”
李世民说罢, 还摇头晃脑学高颎说话:“驴鸣狗吠,蛙鸣蝉噪,纯纯聒耳!”
李玄霸忍笑:“虽然高老师确实这么骂过你我, 但这次也没差到那地步。”
李世民抱着手臂,小脑袋一点一点:“不是差,是敷衍。真的水平不行, 高老师倒不会骂人,只会悉心教导。高老师最厌恶的就是敷衍。”
李玄霸道:“这倒是。不过老师会理解我们藏拙。”
李世民叹气:“要是我现在已经十五六岁, 我就不藏拙了。我一篇行军策论惊艳陛下, 弱冠之年就当上冠军侯!”
李玄霸道:“你二十岁就永远当不了冠军侯了。”
李世民瞠目结舌:“啊?这么早啊?”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本来不想问的,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他把着李玄霸的肩膀,贼兮兮道:“来,阿玄,悄悄和哥说, 我们究竟多少岁……嗯,你明白的。”
李玄霸:【你十八岁造反, 十九岁当秦王。】
李世民不敢置信:“秦……秦什么?为什么是秦?”
他委屈极了。
李玄霸疑惑:【秦王不好吗?】
李世民瘪嘴:“哪里好?残暴不仁,二世而亡。”
李玄霸愣了一会儿,才想到一件事。秦始皇的风评是在近现代才变好。此时秦始皇是暴君的代名词, 连明清立帝庙时都没得贡品吃, 被列为“无道被弑、亡国之主”。
历史中唐太宗就非常不喜欢秦, 时常以秦始皇和秦二世事迹自省。
李玄霸劝说道:“封爵是以周时诸侯国强盛程度来定封号, ‘秦晋’是第一等的封号。”
李世民道:“我可以当晋王!以前当秦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李玄霸:“啊?我查查。”
李玄霸借了裴世矩的书房查了查史书:【魏晋时的秦王都英年早逝,但南北朝时秦王都不错,还有称帝的。】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我就不喜欢。”
李玄霸:【你可以喜欢,后世对秦始皇的评价很高。再者,你是把“秦”这个称号再次带上巅峰的人。后世也还有很多秦王,但说起秦王,都只会想到秦王嬴政和秦王李世民。如果你不当秦王了,后世就会少一个你穿越回去给秦始皇当儿子的梗,那多无趣。】
李世民瞠目结舌,再次被后世人的荒诞震惊。
为什么我要去给秦始皇当儿子啊!我才不要给秦始皇当儿子!
李世民主动询问剧透,然后被李玄霸的剧透气跑了,半日不理睬李玄霸。
半日后,李世民找到李玄霸主动和好:“以后我们和父亲说,我们称号换一换好不好?”
李玄霸道:“不换,滚。”李世民怎么能不当秦王呢?
李世民气鼓鼓地瞪了弟弟一眼,然后叹气认命。
秦王就秦王吧,我要以一己之力扭转“秦王”的印象,握拳!
裴世矩备课一日,根据李世民和李玄霸送来的资料数据,结合自己对西域的了解,重新恢复给李世民和李玄霸上课。
他担心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身体,本想不给二人增加太多功课负担。但见二人自己都如此努力,裴世矩也不好敷衍了。
何况他真的见才心喜。
没有旅途劳顿,李世民和李玄霸也能应对裴世矩的授课。
经营茶楼和收集情报都有下人张罗,李世民和李玄霸只需要每旬看一眼收集的情报和茶楼的账本,其他时间都跟随裴世矩左右学习。
裴世矩授课的本事虽不如李世民和李玄霸其他老师,但他因喜爱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本事,出外公务的时候也将李世民和李玄霸带在身边。两人如同文吏一般帮裴世矩处理政务,受益匪浅。
因每日都只有学习和公务,兄弟二人的时间过得飞快。
八月,裴世矩为在大隋攻打吐谷浑前削弱吐谷浑,游说铁勒部族攻击吐谷浑,铁勒同意出兵。
李世民和李玄霸当面学习了裴世矩谈判的本事。
两人在被窝里小声聊天。
李世民:“裴公游说的本事还是不错,当个使臣很合格。”
李玄霸:“但他不该游说铁勒部落对吧?”
李世民叹气:“是啊。裴公的战略眼光不如高老师和丈人。”
李玄霸恶意揣度:“也可能他知道,但不在乎。讨好陛下才最重要。”
李世民劝说道:“阿玄,裴公对我们很好,不要带着恶意评价别人,这样不好,你要心态阳光些。”
李玄霸:“哦。那就是他没用。”
李世民无语:“口下留情。”
李玄霸不是恶意评价裴世矩。
铁勒部族原本是西突厥的一支。
隋文帝仁寿三年,长孙晟经略西域,蛰伏多年后图穷匕见,突厥各部分裂,经过突厥内部血腥政权更替后,东西突厥都向隋文帝称番。其中铁勒十余部在长孙晟的离间计下,背叛当时不服从大隋的达头可汗,归附大隋扶持的启民可汗。
所以铁勒部族的军队名义上也是大隋的军队。裴世矩的举措看似没错。
但吐谷浑不堪一击,大隋现在政治鼎盛。不需要铁勒部族出兵,大隋也能轻易获胜。
既然都要打仗了,就要计较收益。
铁勒部族名义上归附大隋,但实际上是突厥。若铁勒部族先攻打吐谷浑,以他们的性格,肯定不会出大力气打歼灭战,只会掠夺一番就跑。
别说李世民能看出来,李玄霸这个没有打仗天赋的人得到了高颎的教导都能看出来,对草原部落的灭国之战你不打歼灭战,就是等着别人卷土重来。
铁勒部族看似消耗了吐谷浑的国力,实际上是打草惊蛇,让吐谷浑主力提前逃跑。
而且突厥不会永远臣服大隋。
大隋要借突厥的兵,该是两军同行,土地人口归大隋,财物分给突厥一半。
若突厥比大隋先出兵,突厥大胜,肯定会占领吐谷浑与突厥接壤的水草丰茂之地,掠夺吐谷浑大量人口。
大隋再出兵,就算此战获胜,不仅少许多地,人口减少后开发吐谷浑也会十分困难。
攻打吐谷浑的目的是吞下并消化吐谷浑,不是仅得一个大胜的名义啊!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觉得裴世矩此举不妥。但他们只是孩子,裴世矩此举肯定也先禀报过皇帝,他们只能在被窝里嘀咕几句。
李世民:“希望铁勒和吐谷浑两败俱伤,陷入僵持。”
李玄霸:“我宁愿铁勒战败,也不希望铁勒大胜吐谷浑。”
两个孩子祈祷。
不到半月,战报传来,李世民和李玄霸祈祷失败。
铁勒一战轻松大胜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东逃至西平境内。
李世民抱头:“铁勒至少能吃下吐谷浑一半领土吧?”
李玄霸道:“还有大半吐谷浑人口。”
李世民自我安慰:“吐谷浑可汗伏允不是向大隋请降了吗?降了就好。降了大隋就不用出兵了,白捡剩下的城池和人口,不算输!”
李玄霸戳破二哥的幻想:“裴公游说铁勒不是偷偷去的。现在吐谷浑可汗可能被打得猝不及防,还不知道是大隋派裴公游说铁勒攻打吐谷浑。陛下派使臣来迎接吐谷浑可汗,至少需要一旬时间。这一旬时间,吐谷浑可汗一定能打听到是大隋先动的手。”
李世民苦着脸道:“等他打探到,就不会投降了?”
李玄霸道:“即使他想投降,他手下那些失去了土地、牛羊、牧民的部落贵族也会仇恨大隋,不愿臣服。”
李世民叹气:“希望不会。虽然我认为阿玄你说得对。”
这次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乌鸦嘴应验。
吐谷浑贵族果然不愿意投降大隋,吐谷浑可汗只能带兵西逃。
杨广派去的使臣宇文述摇身一变,披甲上阵,引兵追杀,俘获吐谷浑贵族二百人,百姓四千人而归。吐谷浑可汗据守覆袁川。大隋得到了吐谷浑大部分土地。
李世民:“但没人。”
李玄霸:“吐谷浑大贵族也差不多全逃走了,想要统治当地十分困难。”
李世民自我安慰道:“陛下看上去并不想停止兵戈,正在调集大军准备斩草除根。若吐谷浑可汗伏允身死,吐谷浑就会土崩瓦解。”
李玄霸道:“前提是一鼓作气,不给吐谷浑大军休养的机会。现在吐谷浑大军虽吃了几场大败,但损失不多,还有一战之力。”
李世民笑道:“这个阿玄你就安心了。朝中那么多老将,陛下在当皇子时也曾随军出征,当然不会犯兵家大忌。你先别看你的天书,我们等消息!看我说的对不对。”
李玄霸点头。
好吧,暂时不搜索记忆,反正搜索了也没用。他记得隋炀帝攻打吐谷浑是大胜,让大隋达到了鼎盛,应该是二哥算对了。
不久之后,他们跟着裴世矩得到了皇帝密信。
皇帝说,吐谷浑可汗伏允不识好歹,朕一定要把吐谷浑彻底干掉,朕要御驾亲征把他干掉!
但是,朕现在脱不开身,要去恒山祭祀。等朕去完恒山祭祀,来到张掖就到秋冬了,太过寒冷。所以朕决定明年开春再御驾亲征,现在这件事就先搁一边明年再说。
裴卿啊,你现在的工作是多给朕叫些西域国家来恒山助祭。
李世民阿巴阿巴半晌,结结巴巴道:“现在才八月,许国公率领的大军就在此地,现在一鼓作气定能在飘雪之前拿下吐谷浑可汗啊!”
以吐谷浑这一触即溃的架势,说不定许国公打完刚好过重阳节!
裴世矩教导李世民道:“许国公大胜却不追击,定是早就得了陛下的旨意,要把吐谷浑可汗留给陛下御驾亲征。吐谷浑大势已去,不用再多操心了。接下来我教你们如何向各国致函。”
李世民焦急道:“可是吐谷浑已经溃败……”
裴世矩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陛下的意志最重要。吐谷浑既然已经没有反抗的力量,最后一击自然该由陛下来做,才能彰显陛下的威望。”
裴世矩看着天真的李世民,心想少年就是少年,少年才高,但人情世故还差得远。
李玄霸拉了拉二哥的袖子:“好了,裴公说得对。”
李玄霸:【明年也会获胜的,别担心。】
李世民抿着嘴唇,目光低垂。
明年大隋肯定能打赢吐谷浑。但本可以一击制胜,现在会多耗费了多少兵力钱粮?若耗费过多,胜得不彻底,吐谷浑这些土地真的能被大隋真正占领吗?——
国庆加更。目前欠账5章。
第75章 李三孵出小金雕
=
裴世矩闲了下来。李世民和李玄霸也闲了下来。
他们二人打理铺子, 听裴世矩授课,因没有朋友一起玩耍,比在洛阳时更闲。
张掖在河套平原中段, 南部祁连横亘, 中部平原广袤, 北部的龙首山和合黎山山势平缓低矮,连绵不绝。景色壮丽秀美,奇瑰多变。
趁着雪还没有落下, 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护卫,聘请了当地人当向导,游历了张掖附近景色。
他们爬上了祁连山, 观看悬崖下的云海日出时,杨广正在恒山祭祀, 下诏大赦天下;
他们在绿洲扎营, 观看了戈壁的落日时,杨广征召天下一万余人驯鹰师,为他驯养最喜爱的猎鹰;
他们结识了一位卖马豪商,被邀去草原上与放养的马群一同纵马奔驰时,杨广任命右翊卫将军薛世雄为王门道行军大将进攻伊吾国。
伊吾国即后世新疆哈密, 中心区域在北纬42°,海拔为一千三百米。杨广下令征讨伊吾国的时候为冬季。
吐谷浑可汗据守的覆袁川即祁连县八宝河, 中心区域为北纬38°,海拔为一千八百米。杨广下令停止攻打吐谷浑可汗时才八月。
薛世雄本与启民可汗相约一同出兵,但这位被大隋扶持的启民可汗却放了隋军的鸽子。
薛世雄懒得与突厥人攀扯, 孤军出玉门, 穿沙漠, 奇袭伊吾国。伊吾人已经早知启民可汗不会出兵, 以为隋军也不会独自大冬天跑来,所以毫无防备。薛世雄率领隋军到达伊吾城下时,伊吾国吓得举国投降。
李世民穿着羊皮大氅,头戴羊毛毡帽,骑在高大的青黑色马背上,看向西北的方向:“大隋军力极强,严寒隆冬也能出玉门,越沙漠,征服伊吾国。”
李玄霸骑在枣红色骏马上,被羊羔皮做成的大氅、帽子、围脖裹得严严实实,怀里还塞了个小型的暖笼。
他道:“别再想了。”
薛世雄进攻伊吾国的消息传到张掖后,李世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李玄霸才约了新认识的马商朋友,带二哥来草原散心。
没想到连成群的骏马和可以策马驰骋的草原都不能让二哥开心。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多想也没用,只是心里难受,忍不住难受。如果是我……”
李世民说了一半,停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吐谷浑还未彻底平定,河曲丰旷之野都未打通,穿越沙漠取得遥远的伊吾有何意义?我想不明白陛下的战略。”
李玄霸道:“可能他的战略就是‘朕高兴’,没有战略。”
李世民瞥了李玄霸一眼。
李玄霸叹气:“好吧,不敷衍你。陛下的战略应该是打通汉时的丝绸之路。只是从丝绸之路的什么地方开始打,他比较随心所欲。反正整条丝绸之路都会全线打通,所以从哪个节点打都一样。”
李世民提高语调:“一样?”
李玄霸道:“陛下认为一样。”
李世民沉默。
直到看到马商带着一群仆从从远处策马过来时,李世民才道:“来了这里挺好。等长大后,我大概很难再来这里了。只有亲眼看见了此地,我才知道该如何治理此地。”
李玄霸拢了拢袖口。二哥现在就做好了当皇帝的准备?真是狂妄。
李玄霸道:“你想太多。你以后带兵南征北战,这里也是要来的。”
李世民:“……”
他转头看向弟弟:“阿玄,听你的话,我南征北战好像是真的南也征北也战,仿佛就我一个人在奔波劳累似的。巍巍大……咳,难道只有我一个将领?那时我不是才十八岁吗?其他将领呢?朝中有本事的老将不少吧?”
李玄霸道:“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十一岁了,你何不等七年后自己问……问那位。”
李世民狠狠翻了个白眼。弟弟这么说,等自家造反后,难道在天下来回奔波的还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主将?
造反时自己才十八岁,封王时才十九岁。谁家领兵主将十八九岁啊?别说资历,这经验也不够啊。
我们大唐难道没有其他将领可用了吗?!!
“李二郎君!李三郎君!看我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年轻的大胡子马商兴高采烈地喊道。
李世民换了一副开朗的表情:“叶护兄,慢点,小心摔着。”
叶护笑道:“我自幼在马背上生活,哪可能摔到。”
李世民挑眉:“你骑术很厉害?我们比一比?”
叶护赶紧摇头:“我手下骑术最好的护卫都赢不了你,我就不自讨没趣了。吁!停!”
叶护的马稳稳停在李世民和李玄霸马前。李世民和李玄霸的马一动不动,丝毫不惧。
叶护将一团乱布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打开破布,里面有两颗鸟蛋:“猜猜是什么鸟蛋?”
李世民道:“金雕吧。”
李玄霸道:“金雕。”
叶护:“……”
叶护不敢置信道:“你们的眼力怎么这么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失笑道:“这草原上唯一能让叶护兄献宝的鸟蛋就只有金雕了,其他鸟儿哪可能让叶护兄这么开心?”
叶护哈哈大笑:“不愧是李二郎君李三郎君!确实如此。来,送给你们。”
李玄霸道:“谢谢叶护兄。二哥,今日我给你下碗面条,多加一个煎蛋,尝尝金雕蛋的味道如何。”
叶护连忙道:“喂喂!这可是金雕蛋!难道不是先试试能不能孵化吗?”
李玄霸一本正经道:“被金雕夫妇抛弃的鸟窝中孵化出雏鸟的可能性太低了,孵化出后要养大也难。想要金雕,不如直接买驯鹰人的鹰。”
叶护把鸟蛋放回怀里:“我不送了。”
李世民笑得直不起腰:“阿玄,别逗叶护兄。叶护兄放心,我不会让阿玄把鸟蛋吃了。”
“哼。”叶护知道李玄霸在逗他,但还是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他把鸟蛋又拿出来:“李三,你究竟要不要?”
李玄霸伸手:“给我。”
叶护小心翼翼把鸟蛋递给李玄霸。李玄霸把鸟蛋塞进怀里,放到了暖炉旁边。
叶护送出鸟蛋后,恢复了笑容:“我的马如何?以后多和我做生意?”
李玄霸道:“如果你能保持如今的骏马质量,我可以把你引荐给陛下。”
叶护:“……”
叶护抹了额头不存在的汗珠,讪讪道:“我以为勾搭上唐国公府就已经够厉害了,这这这……我就送了你们几匹马,就能面圣了?这好处太大,我有点不敢接。”
李世民笑道:“我们结交友人只是看眼缘。如果是因为你送的几匹马,这些时日想送我们马的人就太多了。叶护兄,你是因为人品才成为我兄弟二人的友人,和马有什么关系?同样,我们帮你举荐,也只是因为你是我们友人而已。”
李玄霸点头。
叶护放下手,叹气道:“我知道。一点小恩小惠哪可能诱惑得到你们。但我还是很忐忑。我只是一回纥普通商人,居然能被唐国公的二郎君和三郎君视为朋友。”
李世民道:“我结交朋友,不看身份。”
李玄霸没好气道:“你再自谦,那我就认为你的品德降低,不适合与我们成为朋友了。”
叶护忙道:“我不自谦,绝对不自谦了!”
叶护深呼吸了一下,道:“真的要去面圣啊?我紧张。”
李玄霸道:“陛下御驾亲征时会来张掖,到时我和二哥会给陛下进献骏马猎鹰。”
李世民笑道:“这就是机会,懂?”
叶护严肃道:“懂!我会竭尽全力搜寻骏马和猎鹰!”
李玄霸道:“裴公肯定也会搜寻骏马和猎鹰,你悄悄行事,切记不可与裴公争夺。”
叶护道:“三郎放心。我有分寸。”
李世民道:“不仅骏马,如果有其他奇珍异宝,你也可以一同搜寻一二。我就不和你遮掩了。虽然与你结交时我以为你只是普通豪商。这几日来了这草原后,你觉得我和阿玄会信你只是普通豪商?”
他看向叶护身后高大威武的护卫们:“不过你也没想瞒着我们吧?”
叶护捏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道:“能在张掖做马匹生意的人,当然都在部落里有点地位。不过我虽姓药罗葛,只是旁支而已。非旁支的药罗葛也不会来经商了。”
药罗葛是回纥部落首领的姓氏。
大业元年,袁纥部与仆固、同罗等联合起来,试图脱离突厥的控制,被中原统称为回纥。他们对外也自称回纥人。
现在回纥仍旧在突厥的控制下,直到东突厥灭亡时,回纥才取代东突厥。
回纥部族从建立、建国到灭国整个时期,大致上都一直与唐朝交好。当回纥灭国之后,小部分西迁,大部分部族南下归唐。后来西迁的回纥人成为维吾尔族的起源,南迁的回纥人基本汉化。
叶护是李玄霸先结识的。
李玄霸与叶护结识的原因是听到了叶护的姓氏。他知道回纥首领世代出自药罗葛家族,又知道现在还弱小的回纥会成为唐朝的盟友,所以就让人多留心叶护。
后来经过打探,叶护这人急公好义,品行不错,就给了叶护一个机会结交自己。
这些事叶护都不知道。
他又不知道一百多年后回纥会建国。他一个小小的药罗葛贵族,与唐国公府两位郎君的地位如天壤之别,怎么会猜得到李玄霸是故意结交他。
李玄霸结交叶护的方式也很自然。他带着二哥去买马,然后什么都没做,二哥就对着马一顿夸,夸得叶护心花怒放,带着二哥去看更好的马。
看马的时候,叶护向李世民吹嘘自己的护卫骑术一流。李世民立刻说要比一比。这一比,交情就有了。
交友过程真的很自然。李玄霸再次感慨二哥这个“工具人”真的太好用了。
对李世民而言,他确实是纯粹看眼缘与叶护结交,半点利益都没有掺加。
大唐的人口兵力和科技,现在不可能像控制中原城池那样控制西域。扶持亲近的势力帮唐朝守西域,是最好的方式。
历史中的唐朝也是如此扶持回纥。
后来唐朝式微,连吐蕃都打不过。被唐朝扶持的回纥被灭时请求唐朝出兵,唐朝都拒绝了,直接将西域拱手让人。回纥被灭后不久,唐朝也名存实亡。
两者的存亡相互依存,真是亲近无比。
在回纥的角度上,唐朝皇帝颇不是人。
安史之乱是回纥出兵帮唐朝收回都城。但回纥可汗希望唐朝出兵帮忙复国的时候,唐朝皇帝却说“你自己的事,我不管”,气得回纥可汗带着剩余不多的军队对唐朝进行自毁式袭击。
不过当时的唐朝皇帝也确实有苦衷。他连中原都压不住了,怎么可能还出兵西征?
在李世民结交叶护后,李玄霸对二哥唏嘘了很久回纥灭国的事。
李世民举起拳头,问李玄霸是不是想让自己把他一拳头打晕。
虽然捂嘴没用,但打晕了,李玄霸就不可能在心里叨叨了吧?
李世民一点都不想在大唐还没建立的时候,听大唐末年那些糟心事!
现在还在大隋呢!
李玄霸乖乖闭嘴。
当二哥举起拳头的时候,他是真的会揍人。别指望哥哥揍弟弟时会手下留情。特别是在自己现在没生病的时候。
叶护为了感谢李世民和李玄霸,还要再送李世民和李玄霸骏马。
李世民拒绝,开玩笑道:“你送我们这么多骏马,我们也不好养,算了。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多的是,以后慢慢送。”
叶护听着李世民开玩笑的话,心里很熨帖。
李二郎话中的意思是真的想与自己成为一辈子的朋友,叶护要感动哭了。
他一个小部落的贵族,在大隋贵人面前与平民百姓没有区别,怎么能被李二郎如此看重?
李世民原本虽然与叶护结交,但也没打算和他成为好友。
但听了李玄霸的话后,李世民也觉得唐朝在回纥灭国时有点……唉,虽然唐朝都自身难保了,但真的有点为后人脸红。
李世民就想对叶护好一点,对回纥好一点。以后大唐吃肉,一定给回纥汤喝。
叶护不知道自己得了后人的恩惠,只对李世民和李玄霸不顾身份尊卑与自己平等结交感动不已。
李世民拒绝了叶护送的马之后,叶护仍旧问了李世民和李玄霸护卫的数量,给他们的护卫一人换了一匹好马。
这些战马在中原非常贵重,但在草原民族这里,也就是他们日常驯养的动物而已。
叶护觉得骏马无法衬托自己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友谊,他决定回去告诉族长此事,让族长倾尽全族之力与李二郎李三郎交好。
一个可以在大隋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足以让全族倾囊结交。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草原上住了几日。叶护把李世民和李玄霸送回张掖后,在城门与他们告别。
“面圣事关重大,我要回族里禀告首领和长老。”叶护道,“你们努力孵蛋,希望我回来时。你们已经将金雕孵出来了。”
李玄霸脸色古怪:“叶护兄,我想你不用等回来时看孵蛋情况了。”
叶护惊讶:“怎么?你把鸟蛋揣破了?”
李玄霸默默将用布条做成的鸟窝从怀里掏出来。
“叽叽喳喳。”
一个鸟头从布条里钻出来。
又一个鸟头从布条里钻出来。
李世民和叶护皆瞪大眼睛:“啊?!!!”
两个小鸟头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
李玄霸赶紧把鸟窝放回怀里,担心刚出生的雏鸟被吓死。
“小声点!”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小鸟很脆弱!”
李世民伸长脑袋:“阿玄,快掏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李玄霸道:“回去看。”
叶护道:“我明日再出发!走走走,快回去看金雕幼崽!”
李世民给了李玄霸的马屁股一鞭子:“快走!”
李玄霸一边拉缰绳,一边骂道:“二哥你别抽我马屁股!”
李世民大笑着又给了李玄霸的马屁股一鞭子:“走你!驾!”
李玄霸的骏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李玄霸破口大骂:“在城里驾你个头啊!乖马儿,快停下!”
李世民:“哈哈哈哈。”
叶护看着李二郎欺负弟弟,也忍俊不禁。
他有些羡慕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兄弟感情。草原贵族的兄弟感情,唉,不说也罢。
……
“这就是金雕幼崽?”裴世矩把脑袋凑到鸟房子旁,模样特别可笑。
李世民和李玄霸亲手在卧室给两只雏鸟做了个鸟房子,周围放着暖炉,里面塞着毛皮,特别暖和。
因为雏鸟非常胆小,所以鸟房子只开了很细小的洞,让它们可以探出脑袋,其他人难以去打扰他们。
他们喂鸟和打扫鸟房子的时候,就把鸟房子的房顶直接拿起来。
只要只有他们两人在,这两只雏鸟就不害怕。
裴世矩见过金雕,但还没见过刚从鸟蛋里孵出来的金雕。何况这金雕的来历也太神奇,居然是从李玄霸怀里孵化。
“你们运气太好了,怎么能碰巧掏到鸟蛋,碰巧在怀里孵化,碰巧孵化的雏鸟是金雕?”裴世矩啧啧称奇,“不愧是有名的双生子,真神奇。”
李世民得意洋洋道:“那是,我和弟弟的运气一直很好。”
李玄霸道:“确实很好。”
裴世矩其实不相信他们是碰巧拿到金雕蛋。
马商拿着两个鸟蛋给李世民和李玄霸献宝,肯定是借“临时掏了鸟窝”的借口,拿已经快孵化的金雕鸟蛋来送礼。只是鸟蛋碰巧在李玄霸怀里孵化而已。
事实也如此。叶护不断叮嘱李玄霸别煮鸟蛋,鸟蛋肯定会孵化时,李世民和李玄霸就猜出叶护是拿快孵化的金雕鸟蛋来送他们。
草原贵族不仅养马,鹰也是如骏马一样必须养的“伙伴”。叶护自己就是很厉害的驯鹰人。
他为李世民和李玄霸选了最好的鹰生的鸟蛋,算着鸟蛋快孵化的时候送礼。
如果李世民和李玄霸不去草原骑马,他也会将鸟蛋送给李世民和李玄霸。
不过鸟蛋就在李玄霸怀里孵化出来,叶护也吓了一跳。
这可是太巧了。李家兄弟说不定有神灵护体啊。
草原人对金雕如同神灵的使者一般喜爱,对能孵化出金雕的李玄霸自然另眼相看。
裴世矩道:“你们有想过把来历如此神奇的金雕送给陛下吗?”
李世民心中立刻不喜。
我家阿玄孵化的鸟儿,凭什么给陛下!陛下难道还缺这雏鸟吗!
李玄霸道:“以陛下的慈爱,我们送雏鸟给他,他肯定会反赐给我们。来回折腾,没什么意义。”
裴世矩一听,就知道李玄霸舍不得鸟儿。
他道:“陛下赏赐回来,这鸟儿会更加金贵。”
李玄霸摇头:“话虽如此,但我明知陛下不会要还进献鸟儿,岂不是故意要一个进献的虚名,成了谄媚之人?我与二哥是陛下表侄,不需要谄媚陛下,赠送给陛下的礼物都是真心诚意希望长辈收下的礼物。我已经与陛下写信炫耀鸟儿。当金雕长大,我还会带着他与陛下一起打猎。到时我一定会赢过陛下的猎鹰。”
李世民道:“你的金雕肯定没有我的金雕厉害,我才会赢!”
李玄霸道:“我打猎不如你,但我的金雕可不一定。”
李世民冷哼:“绝对我能赢!”
李玄霸和李世民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裴世矩脸上有点烧。
什么叫做谄媚?他们话中有话?
但看着两个少年那天真的争吵,裴世矩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李玄霸很尊敬自己,应该不会话中带刺——
二更合一,欠账-1。54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5章。
碎碎念:
请外援都是要给军费的。唐朝皇帝当时给不起军费,让回纥掠夺都城来抵军费。
变垃圾的大唐不如那时候直接灭了。如果能直接更替成一个新的大一统王朝,安史之乱后的唐朝不如灭了算了。烂透之后无缝切换下一个大一统王朝才对百姓伤害最小。
第76章 御驾亲征走三月
=
裴世矩劝李世民和李玄霸进献金雕幼崽纯粹是好心。
若不是他如今自诩为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 也不会多管闲事。
所以李世民和李玄霸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太在意此事,还给裴世矩寻了一只金雕幼鸟, 让裴世矩也养着玩。
裴世矩刚开始很有兴致。亲自喂肉被鸟啄伤之后, 他就放弃了。
金雕这鸟性格太烈, 还是别人养,自己看,更有意思。
李玄霸自己孵的鸟儿, 金雕幼崽对他特别亲近,从来不会啄他。
金雕幼崽会啄李世民。但李世民拿着细木棍与它们搏斗一番后,两只幼崽就乖乖认了这个给它们肉吃还揍它们的“首领”,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比对李玄霸还乖。
李玄霸下指令时, 这两只小雕崽会翻肚子装死, 不给肉肉不学习。
李玄霸很生气地训斥小雕崽。
小雕崽转头用鸟屁股对着李玄霸。
李世民震惊:“寒钩和乌镝真聪明!还会和你使小脾气!”
李玄霸道:“大金和小金确实聪明。”
兄弟俩对视一眼。
李世民道:“你取的名字也太敷衍了。你看这只微大一圈的崽崽的嘴尖带一点银色,就像是闪着寒光的弯刀。小一圈的崽崽翅膀长羽毛的尾部是黑色,就像是一支乌黑的箭。叫寒钩和乌镝!”
李玄霸道:“太拗口,就叫大金小金。”
李世民道:“我养大的雕崽,绝对不能叫这么敷衍的名字!对吧, 寒钩乌镝。”
两只雕崽不理睬他。
李玄霸伸手:“大金,小金。”
两只雕崽转头, 然后小脑袋转回去,继续撅着屁股对着李玄霸。
李玄霸对李世民挑眉。
李世民不满道:“它们还小,听不懂我取的名字更好。你现在给它们取这么蠢的名字, 以后它们怎么见人?赶紧给我改!现在还来得及!”
李玄霸也知道著名玛丽苏取名爱好者唐太宗二哥取的名字比自己好。他只是习惯性地和二哥杠一下。
杠完之后, 他就教雕崽新名字。
金雕确实聪明, 但雕崽聪明得过了头。特别是在李玄霸面前。
金雕属于“猎鹰”, 在科学家做的鸟类脑容量研究中位列第八,仅次于鸦类。它们有完整的逻辑思维,记忆力很好,还特别记仇,能简单模仿人类动作,简单使用工具。
但智力需要伴随着身体而成长,就算人类刚出生的时候也是“智障”,只有动物本能。这两只雕崽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如此情绪化,智商过高了。
李玄霸思索之后,猜测可能有他精神力刺激的原因。
自己一直开着精神力“公放”。这点精神力对人类而言连挠痒痒都做不到,但对于脆弱的小雕崽而言,可能刺激过大了些。
毕竟就算成年金雕,智商和人类也是远远不能比。若它们的智商和服从力能达到七八岁小孩,就已经是成精了。
李玄霸本想试着再培养其他动物。但想起其他动物的寿命很短,自己若是精心培养一只很聪明的动物,一二十年后就要与其告别,李玄霸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金雕人工饲养的平均寿命为四十岁。就算雕崽卡着人工饲养的平均寿命去世,自己也已经五十了。
以自己的身体状态,还不知道谁给谁送终。还是只养雕崽就好。
李玄霸摸了摸两只雕崽的脑袋:“以后给你们改名,大金叫寒钩,小金叫乌镝。”
两只雕崽懵懵懂懂地转头看向李玄霸,没听懂李玄霸的话。
不过只要以后在喂食的时候改口,两只聪明的小雕崽一定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等它们再长大一些,要不要教它们算术呢?如果教会了它们算术,会不会更顽皮?
李玄霸抚摸着小雕崽的羽毛胡思乱想。
寒钩乖乖被李玄霸抚摸。乌镝眼珠子转了转,屁股一撅,对着李玄霸发射了一发鸟屎,正中李玄霸手指。
“喳喳喳!”乌镝蹦蹦跳跳往李世民那里逃。
李玄霸掏出手帕擦掉手上鸟屎,冷笑:“今天你没肉吃了!”
李世民双手护住乌镝:“乌镝还小,不吃肉怎么行?别气别气,它才刚出生不久,肯定是无意。”
李玄霸骂道:“你看它对着我喷鸟屎,还说是无意?!”
李世民坚持:“对!就是无意!”
李玄霸道:“你现在这么宠着它们,以后它们要怎么打猎?”
李世民道:“以后找最严格的驯鹰师!我知道溺子如杀子,只要我看不见就没问题!”
李玄霸被气笑了。他总算知道二哥的儿子为什么会长成那副鬼样了。一边可劲儿把儿子宠得心理脆弱,一边让其他人对着已经被宠成巨婴的儿子使劲压,这能养出心理正常的人才有鬼!
李玄霸苦口婆心教训二哥养雕的方式不对。
李世民哪辩得赢李玄霸?他连魏徵都辩不过。
于是李世民讪讪放弃了教育雕崽的主导权,只给弟弟当辅助,在旁边嘀咕“它们真的还小,别太严格”。
李玄霸觉得,二哥一定是后世年轻人养孩子时最讨厌见到的那种长辈。你在教导孩子,他就在旁边吧啦“算了算了”。
还好雕崽听不懂太复杂的人话,否则一定会成为废雕。
李玄霸把乌镝关了起来,让它看着寒钩吃肉,等寒钩吃完肉后才放出来。
“你,没肉吃。”李玄霸把乌镝的脑袋推了个倒仰。
乌镝看看寒钩,低头蹭了蹭李玄霸。
李玄霸收起手指,把两只雕崽放回鸟房子,关门离开。
乌镝:“……”
乌镝QAQ。
“喳喳喳喳!”
肉肉肉肉!我的肉呢?!呜哇哇哇!!
李世民在窗口偷看。他视力极好,看到了小雕崽从鸟房子的洞口冒出的小脑袋上,眼泪把绒毛都打湿了。
他也哭了。
李世民被李玄霸从窗口拖走,哽咽道:“阿玄,你好残忍。”
李玄霸面无表情:“哦。”
哭包二哥真是没救了。
……
金雕幼崽成长速度较慢。
当李世民和李玄霸十一岁的时候,两只雕崽刚能自己撕咬生肉。
当张掖的河水完全融化的时候,两只雕崽才开始换毛。
比起身体的成长速度,两只雕崽的智商成长速度更快。当看见自己掉毛的时候,两只雕崽缩在窝里哀嚎痛哭。
李玄霸道:“和刚掉牙的二哥你没区别。”
还处于换牙期,现在看到牙齿掉落还会眼眶发红,并为牙齿取名字,好好安葬的李世民:“……胡说,我没有!”
李玄霸道:“我们马上要变声了。喉咙发肿,声音变沙哑,俗称公鸭嗓子,特别难听。你变声的时候会不会也哭一场?”
李世民咬牙切齿:“不会!”
他转身就跑去找孙思邈,问孙医师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变声,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换牙时不好好对待牙齿,以后长出的牙齿就会变丑。变声的时候是不是不好好保护嗓子,声音也会变难听?
他不要一辈子都是公鸭嗓子!
李玄霸笑话二哥之后,收集了雕崽换下的绒毛,准备与药材和风景图,一起寄给宇文珠。
他已经仔细咀嚼完了宇文珠寄给他的“论文”,并把“论文”给孙思邈“勘误”。
孙思邈说,这书信中所有方子都是经过了多次验证,没有任何错误,而且很适合李玄霸。
方子很正确,可能是宇文珠之前的学识积累。
但这些方子中没有任何与李玄霸常患疾病所冲突的药材,宇文珠恐怕已经把李玄霸所有病例都吃透了。
也不知道宇文珠从哪得到的自己的病例。李玄霸想。
李玄霸从小到大得过很多病。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有孙思邈和府中供奉的医师全记得。
即使李玄霸现在心中一想到宇文珠的年龄,就不可能对宇文珠生出男女之情。但从宇文珠的“论文”中猜到她读完了自己所有病例,给自己罗列出这些方子。他内心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感动肯定是有的。
所以这次为宇文珠准备礼物时,李玄霸就用心了许多。
虽然宇文珠肯定会更喜欢药材和孙医师新的医学见解,但塞外的风景和可爱的雕崽,或许更能体现出自己的善意。
河水化冻,张掖往大兴和洛阳的道路也重新变得易于通行。
李玄霸和李世民给家人、未婚妻、老师和友人寄去了书信和礼物,没忘记给皇帝、太子和齐王也寄去了一封信。
雕崽的事,李玄霸和李世民写到了给皇帝的书信中,说他们二人与雕崽同吃同住,提前学会如何养孩子。
他们俩都写到这份上了,两只金雕而已,以杨广的骄傲,不屑于和孩子抢。
到时候他们再教雕崽在杨广面前装智障,雕崽就安全了。
张掖河水化冻的时候,杨广送走了来洛阳蹭吃蹭喝的启民可汗,开始西征。
启民可汗放了隋军鸽子,杨广也没有怪罪启民可汗,听信了启民可汗“我只是因为天气太冷晚到了,没想到薛将军跑那么快”的胡扯,甚至比上次接待启民可汗更加隆重,赏赐更加丰厚。
高颎、宇文弼、薛道衡在雪中孤亭中屏退所有下人,围着火炉吃涮锅时小声吐槽,陛下若给朝臣对启民可汗十分之一的宽容和厚待,就是仁君了。
涮锅方子是李玄霸送的。三老头特别喜欢,隔三岔五就要聚一起吃一次。
二月中旬,杨广到达大兴。
三月初二,杨广来到了黄河以西。
四月二十七日,早已经过了立夏,已经快芒种时,杨广终于出临津关,渡黄河,到达了西平郡。
裴世矩一直派人查探吐谷浑可汗的消息,好在皇帝来的第一时间展现出自己的本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得以掌握吐谷浑可汗的近况。
二月底的时候,吐谷浑可汗得知了大隋皇帝要御驾亲征的事。
他开始排兵布阵,修建堡垒,囤积粮草。
三月整整一个月,都立夏了,能闪击伊吾国的大隋强军都还没有影子。
吐谷浑可汗率领军队掠夺周围游牧民族吃着春夏水草变肥的牛羊,还去草原上套了许多膘肥体壮的野马。
四月整整一个月,大隋军队还没有动静。
吐谷浑可汗派人回到原本失去领土中的最坚固的几座城池布防。
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交通越来越方便,裴世矩得到吐谷浑可汗消息的间隙越来越短。
李世民也一日比一日更沉默。
当杨广终于到达西平郡,那个许国公宇文述在去年八月就到达的地方,李世民问李玄霸,又像是自问:“陛下为何会如此慢?吐谷浑可汗离大隋遥远,花了一月才得知大隋军队的动向,居然还能做整整两月的准备!”
李玄霸道:“因为陛下乘坐着他豪华的观风殿,带着妃嫔和宫女,让乐人伶人一路鼓乐作陪,让沿路官吏和百姓夹道欢迎进奉美食,一路走一路吃喝玩乐,所以慢。”
李世民双手握拳,两眼赤红,这次没有落下泪来。
李玄霸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在低空盘旋的寒钩和乌镝。
小雕崽都能给他和二哥抓兔子了,隋炀帝御驾亲征的车驾还没到。
纵观历史,横观世界,有多少皇帝国王御驾亲征的时候还乘坐着豪华的房车,带着妃嫔宫女乐人伶人?
史书中记载唐太宗亲征高丽的“花里胡哨”,是亲自率领一万金光闪闪的具装骑兵,与李勣在辽东城下汇合。
就是驴车之神宋太宗和叫门天子明英宗,御驾亲征的时候也没有带妃嫔和宫女。
这是打仗吗?陛下?
这是打仗啊!陛下!
这段御驾亲征在史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还是隋炀帝难得的高光时刻,甚至都不是当做隋炀帝“恶政”来描述,而是正面评价。
李玄霸看待此世,习惯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情绪抽离,很冷静。这次他还是被杨广这御驾亲征给逗笑了。
这都能赢,实在是大隋太强了,吐谷浑太弱了。
哦,吐谷浑在去年一月之内灭国,本来就弱得没眼看。现在养了半年,居然有复国的迹象,这才是奇葩事。
李世民松开拳头,往后一倒,也躺在了草地上:“怪不得还有七年,大隋就亡了。”
李玄霸道:“所以你别气了。现在正是大隋高光时期你都气得不行。等征高丽的时候,你不得气出病来?”
李世民转头,面无表情道:“他还要征高丽,三征?就高丽?”
李玄霸道:“他不仅三征高丽,还给高丽‘赠送’大量兵器盔甲,让你亲征高丽时战争胜利,战略失败呢。”
李世民不敢置信:“啊?什么叫战争胜利战略失败……我知道了,虽然我与高丽的对战都胜利了,但耗费太大,得不偿失,继续作战会损害国力和百姓,所以我没有灭掉高丽就撤兵了?”
李玄霸道:“是。你二月出征,打了七个月,占了十几座城,杀伤俘虏高丽十几万人,缴获马匹武器盔甲无数,九月天冷了粮草不好运就退兵了。然后你捶胸顿足说大失败。后世还以为大唐战败,损失惨重呢。”
他的营销号下面,连一些太宗粉都在那长吁短叹唐太宗不该亲征高丽,打了败仗,损失惨重,和杨广征高丽一样。
他这个太宗黑都看乐了,挨个点赞。
这不怪他们。唐太宗自己都哭“输了输了”,还为此怀念魏徵,把自己推掉的魏徵功德碑又重新立了起来。还能怪别人误解?
李世民嫌弃道:“啧。一次不成功,休养生息几年,再打啊。”
李玄霸道:“是啊,你回去后短时间打造出大唐海军,开辟海上运输线,准备海陆并进;并持续骚扰高丽,让他们无法休养生息,做足了万全准备。然后……”
李世民捂耳朵:“不听了。”
李玄霸:【然后你驾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生最后一场御驾亲征就变成“朕败了”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一个扑腾翻身而起,举着拳头朝着弟弟砸下。
李玄霸迅速翻滚躲开二哥,抓起一把土洒向二哥的脸。
李世民闭着眼睛吐土:“呸呸呸……站住!”
李玄霸大笑着逃走:“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拔腿就追:“李玄霸!你站住!”
李玄霸抡圆了腿使劲跑:“李世民,我不站住!你自己的失误,还怪我啰?”
李世民骂道:“放屁!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玄霸嘲笑:“和你没关系,你为何恼羞成怒?”
李世民停下脚步:“对哦。”
李玄霸也停下脚步:“对吧?啊?哥,你使诈!”
李世民狞笑着扑上去,把弟弟按着捶:“这叫兵不厌诈,看拳!”
寒钩和乌镝在上空盘旋着交流。
妈又被首领揍了。
活该,谁让他今天又训我,喳喳喳!——
三更结束,不算还欠账,欠账仍然剩5章。明天还有国庆节加更。
碎碎念:
有多少太宗粉以为太宗掘了魏徵的坟鞭尸,又有多少太宗粉以为太宗亲征高丽惨败如杨广?
哈哈哈哈哈(来自太宗黑李三强的无情嘲笑)。
第77章 吐谷浑再次败逃
=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草原上训练雕崽的时候, 杨广虽然到达了西平郡,但仍旧没有立刻出兵。
他先为大隋将士讲习武事。
大隋的皇帝在高台上口若悬河,大隋将士在高台下强装认真地聆听。
杨广从习武骑射之事, 讲到各种兵法和阵法。
他讲得滔滔不绝, 仿佛所有战略都在预料之中。
大隋的将军咬了一下舌头, 强迫自己把哈欠压下去。
给大隋全军挨次讲习了自己的武事心得后,杨广又在拔延山围猎。
他将整个拔延山都圈了起来,让大隋将士以围猎来炫耀武力。
这些全部折腾完时, 杨广才继续前进。
当大隋的军队终于得到杨广的允许朝吐谷浑可汗进攻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
吐谷浑可汗又多了一个月的休整时间。
五月底已经是盛夏,就是在张掖也十分炎热。
李玄霸在寒冷的冬季没有生大病, 盛夏时却烧了两日。
他退烧后,又一直咳嗽。哪怕是盛夏, 下雨时他仍旧需要穿上较为厚重的长袍, 否则咳嗽就会加重。
因李玄霸生病,李世民的注意力终于从杨广那无法理解的战争安排中转移。
讲习武事和大型围猎确实是炫耀武力的好方式。但现在是打仗呢!有那个时间弄这些虚的,直接命令大隋将军出战不是更好?
许国公宇文述算是大隋水准较差的将领了,都能打得吐谷浑可汗丢盔弃甲。杨广只需要随便派出个有带兵经验的将领,然后就在后方坐等将领自行发挥就行了。
就算吐谷浑太弱, 给他半年时间休整也不会掀起多少水花。但大军出征每天都会耗费大量粮草,还有无数百姓离开家乡在军中服徭役。白白浪费的这半年的时间, 每一天有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可现在还是大隋的天下,隋朝皇帝不在乎,唐国公府的两个少年郎在乎也没用。
他们继续学习, 养雕, 等着皇帝带着隋朝的大军到来。
杨广本以为以去年吐谷浑拉跨至极的战斗水准, 自己随便派支军队就能把他们灭了。
大隋的将军们也是如此想。
宇文述这个庸才都能轻松获胜, 杨广麾下有许多参与灭陈之战的老将,战功不是手到擒来?
这种轻敌下,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最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张定和是隋文帝时期的名将,出身贫寒,全靠在战场拼杀得到了如今的地位。
他孤军冒进,死在了吐谷浑的乱箭下。
紧接着左光禄大夫梁默也战败身亡。
梁默也是隋文帝时期的名将,曾跟随杨素北征突厥,又平定汉王杨谅的叛乱。
他被以逸待劳的吐谷浑可汗伏允击败,力战而亡。
一个去年就已经灭国的吐谷浑,让两位名将折戟。战亡的中低层将领和不配有名字的普通士兵,更是染红了覆袁川的水。
但吐谷浑面对正处于强盛时期的大隋,胜迹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大隋就大军压上,吐谷浑可汗伏允再次败逃,并且再次逃掉了。
六月,杨广宣布此战大获全胜。
他继续西行,要到张掖召见西域众国王,以此大胜来宣扬大隋的强大,令外夷臣服。
此时李玄霸的咳嗽终于好了不少,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喉咙发痒。
李世民也有心情继续关注战况了。
当李世民听到吐谷浑可汗伏允再次逃走,杨广宣布此战大获全胜时,问李玄霸道:“这样的结果和去年八月有区别吗?伏允未死,吐谷浑就不算消亡。”
李玄霸吃完炖梨汤润了嗓子后,才慢悠悠道:“有区别。去年的大胜不属于陛下亲征,今年的大胜属于陛下御驾亲征。”
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不再提此事。
在大隋看来,与吐谷浑之战已经结束了,该庆功了。
杨广兴致勃勃往张掖赶来,裴世矩已经联系了高昌等二十多个国家的国王和使臣,拜见大隋的天子。
李玄霸病好之后,也跟着裴世矩做了一些接待使臣的工作,与使臣们混了个脸熟。
因李玄霸记忆力超群,学习语言的速度极快。裴世矩询问过他的身体状况后,就将普通的接待事务全部交给了李玄霸。
李世民学语言的速度没有弟弟那么快,就佩刀跟在弟弟身边充当护卫,顺便听弟弟用心声帮他翻译对话。
使臣很喜爱能说他们语言的李玄霸,感到了被尊重。
后来一件事,让他们对李玄霸的喜爱变成了敬畏。
这一切都是因为乌镝这个雕孩子的错。
李世民这个“首领”训练寒钩和乌镝时,就像是将军训练他忠诚的士兵,哪怕是很危险、会受伤的动作,寒钩和乌镝也会照做。
李世民被李玄霸说服后,明白要经过磨砺才能成为雄鹰,如果一味宠溺只会变成一只会飞的胖鸡,所以狠下心来训练寒钩和乌镝。
待寒钩和乌镝受伤时,他连哭都躲着寒钩和乌镝,不在寒钩和乌镝面前损害自己身为首领的威严。
寒钩和乌镝越发敬畏李世民,哪怕现在它们的爪子已经能破开李世民的血肉,但小时候屡战屡败的经历让它们不敢挑衅李世民。李世民严厉地训练它们,它们的服从性更强了。
但对李玄霸,这两只雕崽就不一样了。
比如同样是指挥两只雕崽穿过一棵茂密的大树俯冲,李世民下命令后,两只雕崽就像是不怕疼一样,狠狠砸断无数细小树枝。
李玄霸下了命令,寒钩还好,能照做,就是冲得过于慢,一边下降一边扒拉树枝,以免挡住自己。
乌镝这个从小就会和李玄霸对着干的雕孩子就不一样了。它就地一躺,肚子朝上,左滚右滚,凄厉哀嚎,好像李玄霸对它做了什么残忍事似的。
李玄霸就不明白了,他对两只雕崽就没有纵容宠溺过,为何好像两只雕崽一点都不怕他?
说不听话倒也不是,两只雕崽大部分时候都会听李玄霸的话。就是遇到累了困了馋了的时候,或者教学内容有难度的时候,两只雕崽就会一个偷懒一个耍赖,怎么训都没用。
李玄霸又大病了一场,没有经历和两只雕孩子斗智斗勇,干脆把雕崽的训练全推给了二哥。
等他病好之后,雕崽更加黏他,但也更加爱偷懒耍赖。
比如李玄霸叮嘱寒钩和乌镝,平时自己玩,不要暴露自己的聪明。
寒钩乖乖装蠢,要么在草原上玩,要么在家里睡觉。
乌镝:好啊,装蠢!
于是这只雕就自己穿上不会抓伤人的“鞋子”,落到李玄霸肩膀上吐舌头装智障鸟。
看看这只雕,它两眼又大又无神,身体是歪的,脑袋是斜的,一看就很不聪明。
每当李玄霸坐下与他人说话时,乌镝就顺势从李玄霸的肩膀滑到李玄霸的怀里。
李玄霸阻止过。
他让人把乌镝带走,乌镝很快又飞回来。
更可恶的是,李世民在一旁乐呵呵看笑话,完全不帮忙。
很快,使臣中就传言,唐国公府的李三郎君养了一只完全没有雕样的智障鸟,比大公鸡还温顺。
虽然温顺的智障雕没人想养,但看着智障雕和李玄霸如此亲近,他们开始传言李三郎被草原的神灵眷顾,草原的神灵才让李三郎帮忙养育一只被抛弃的智障草原精灵。
这话不是李玄霸自己传的。
李玄霸不知道这些使臣怎么脑补出来一连串神话故事。
还是这次换了一身草原贵族打扮来面圣的叶护解答了李玄霸的疑惑。
“你学语言太快了。”叶护扯着自己的毛皮领子道,“他们都被你的学识吓到,给你找了个神灵庇佑。唉,为什么一定要穿毛皮?我就不能穿丝绸吗?大热天的……”
李世民道:“没办法,陛下眼中的西域贵族一定要裹毛皮,且一定要留大胡子。噗……你的大胡子一留,老了至少二十岁!”
叶护摸着自己刚留的大胡子,苦着脸道:“络腮胡子真的很不好吃饭,油脂会进入胡子里,怎么都洗不干净。”
李世民道:“这个就要阿玄帮你了。阿玄,我们还有香皂液吗?”
李玄霸道:“有,都有。就等着这次西域诸国来拜见陛下,以一百倍的价格卖给他们。”
叶护好奇:“什么好东西,一百倍的价格都能卖出去?”
李玄霸无奈:“我开玩笑。最多给你们涨个四五倍。香皂在京城都是供不应求的金贵之物,真提价一百倍,你们就买不起了。”
李玄霸把香皂和皂液拿来,给叶护示范了一下用法。
叶护听了香皂和皂液的价格之后,道:“李三郎,就算一百倍也买得起,不就是一匹战马的价格。来来来,要不要与我合作,我给你香皂换马?”
李玄霸叹气:“如果我能做出足够多的香皂,我肯定愿意和你合作。现在的问题是我想卖,都没有足够多的香皂卖给别人。你去大兴城里问问就知道了,连勋贵世家都眼巴巴等着排队预订。”
叶护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要了。”
李玄霸把桌子上试用的香皂和皂液递给叶护:“这本来就是送你的,你拿着。”
叶护惊讶:“白送?”
李世民笑道:“你的战马不也是白送给我们?再贵重的东西,作为礼物,就只是一个心意而已。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洗手洗澡洗脸洗头的东西,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只是因为难以做出来才贵重了些,本身价值其实还好。你随便用。下次见面再送给你一些。”
叶护很不自在。
他对大隋的贵族,想来是送礼求个关注。现在大隋贵族白送他贵重的东西,他真的不习惯。
所以他更珍惜这份友谊。
而要珍惜友谊,他就要学会在礼尚往来中“自在”。
叶护道:“好,既然是礼物,我就不推辞了。不过如果有余量,一定要让我帮忙卖。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西域各国贵族的爱好,我一定能帮你卖到一百倍的价格!”
李世民笑道:“那好。等我们缺钱,你就帮我们卖东西。阿玄,你可要多做些稀罕的商品给叶护卖。”
李玄霸道:“放心。叶护,虽然你们自己的习俗不在意被人直呼其名,但在中原行走,你何不也给自己取个字?这样我才好把你介绍给不介意你身份的文人朋友。”
李世民给叶护解释了一下字和名的区别:“你除了可以叫我和阿玄李二李三,也能叫我们大雄大德。”
叶护道:“我们西域人常以汉名行走世间。我的名字正好像汉名,我便懒得改了。我在家里排行最末,按照汉人习惯,叫幼之如何?”
李玄霸道:“叶护,字幼之,一听就很有文化。来,我借你基本诗歌集,你好好背。”
李世民大笑:“对对对,取了汉名,还要学作诗。”
大胡子叶护捂脸苦笑:“饶了我吧。”
李世民架着叶护道:“不行,不能饶。学嘛,又不让你做多厉害的诗,能符合韵律就行。”
李玄霸道:“没事,我和二哥写诗的本事也一般,不会嘲笑你。”
叶护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吗?”
虽然这么说,叶护还是兴高采烈地收起了李世民和李玄霸送的书,比香皂更喜欢。
他接触了这么多中原人,怎么可能不对中原的诗歌心仪?
现在李世民和李玄霸要教他写诗,将来还要把文人朋友介绍给他,他激动还来不及。
交到这样的好朋友,他不知道无意间帮助了哪个神灵。
西域诸国的国王和使臣陆续到达了张掖。裴世矩也为杨广修缮了暂时居住的场所。
李世民和李玄霸等候杨广来,更等着陪着杨广的父亲带着家书过来。
杨广终于来了,带来了噩耗,太子重病。
“陛下准备穿越大斗拔谷时,太子从当地人那里探知大斗拔谷最近天气恶劣,气温极低,常有大风和降霰。太子殿下希望陛下能探明情况之后再前行。”
“但陛下不相信,说六月盛夏怎么可能气温低?不愿意耽误行程。”
“太子殿下跪在陛下帐篷前大半日,陛下仍旧一意孤行。”
“穿越大斗拔谷的时候,果然遇上了大风和降霰。还好太子让宫中女眷和将士带上了厚衣,给陛下和皇后也准备了暖手炉和毛皮大氅,且提前提醒过将领,所以勉强熬了过去。只……只冻死了一成的卫卒。”
李渊神情疲惫道:“但太子先因久跪而受寒,又在山谷中再次受寒……唉。”
李世民和李玄霸皆沉默——
一更。
第78章 大隋极盛时阖眼
=
这一路上, 李渊也遭了很大的罪。
他跟着其他老将上战场混功勋,面临箭雨都没受这么大的罪。
虽然太子提前做了准备,但大风和降霰让能见度变得极低, 李渊差点迷路, 好不容易找回了大部队。
大部分冻死的卫卒都是死在了迷路中。
李渊很庆幸, 这次李建成没有跟着过来。
李渊简略地和两个儿子说了几句,告诉了两个儿子太子的情况后,衣服都没换, 澡也没洗,倒头就睡,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李世民和李玄霸指挥着仆人为李渊更衣脱靴, 李渊鼾声都未停,酣睡不醒。
两人离开后, 李玄霸抱着寒钩梳理羽毛, 表情很沉重。
乌镝不断用脑袋顶李玄霸,李玄霸也不言语。
李世民虽然心里也很沉重,但还是开玩笑逗弟弟:“你怎么这么难过?原来你和太子感情这么好啊。”
李玄霸沉默了许久。待乌镝把寒钩从李玄霸怀里挤了下去,用雕头顶他下巴的时候,李玄霸才在心中开口。
【史书大多是几百年后才书写。在书写的时候, 前人资料可能已经在战火中遗失,所以史书中的事件不一定准确。史书中唯一肯定的事, 大概只有历史人物盖棺论定的评价。】
李世民知道李玄霸口中的“史书”就是“天书”。
他道:“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预言当不得真。而且就算预言是真的,我们这些知道预言的人行为改变,未来也不确定了。为何你今日会想这个?”
李玄霸一只手捏住乌镝作怪的雕头, 一只手安抚趴在自己身边委屈“唧唧”的寒钩。
【《资治通鉴》言, 七月入秋时, 隋炀帝车驾自张掖东还, 行经大斗拔谷时,遇到风雪晦冥,冻死士卒过半,马驴十之八九。】
【我知道此事,原本打算等太子和父亲来了张掖后告诉他们。来了张掖,我才能得知大斗拔谷的天气多变。】
【二哥,如果父亲死在这场风雪中,你会不会怪……】
李世民使劲拍了一下李玄霸的脑袋。
李玄霸双手捂头:“哎哟。”
李世民皱眉道:“这天气是你唤来的?强行行军是你安排的?你当你哥我是不讲理的人吗?你愿意把你知道未来的事告诉二哥,不就是因为信任我吗?”
李玄霸低头:“唉。我知道,只是偶尔也会胡思乱想。”
李世民道:“你没有告诉太子和父亲此事,但太子仍旧发现了大斗拔谷的天气异常,并告知了陛下。太子跪在陛下帐篷前大半日都没有改变陛下的决定,你提前告知了陛下和父亲有何用处?”
李玄霸想了想,道:“用处是我努力过了,就算以后这件事仍旧发生,我不背锅。”
李世民:“……”有点不想安慰坏弟弟了。
李世民道:“现在这件事你也不背锅。和你没关系。”
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
还好李渊没事。
现在李渊不能死。他若死了,李建成就是唐国公。
隋朝败亡得太快了,那时他和二哥还太小了,不可能开府有私兵。若李建成成了唐国公,他现在手中的产业都保不住。
而且李玄霸不得不承认,从他本心而言,他也不希望李渊死。
他前世的父母太垃圾了,比李渊垃圾多了。那时他也没希望过父母死。
李世民又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道:“太子只是病了,不一定有事。”
李玄霸道:“我真的没有担心太子。”
李世民道:“好好,你没担心。你先静一静,明日我们再去探望太子。”
他把李玄霸怀里捣乱的乌镝抱起来,唤了还在委屈的寒钩一声。
乌镝乖乖被李世民夹在胳膊窝里。寒钩像一只走地鸡一样收着翅膀,跟在李世民身后摇摇晃晃踱步离开书房。
李玄霸往后一倒,躺在坐榻上叹气。
他闭上眼,回忆这部分记载,终于翻看到了这一段记载失实的原因。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中提到过这段记载。在《帝纪》中,此事发生在六月初八,杨广去往张掖途中。
但他认为就算西边再寒冷,六月盛夏也不可能下雪冻死人畜,所以怀疑记载失误,其实是杨广在从张掖回大兴时原路返回,再次经过大斗拔谷时冻死的人。那时已经七月入秋,更可能出现冻死人的事。
于是他在《资治通鉴》中就采取了此事发生在七月的史料。
宋朝人一辈子对西北都只能靠想象,司马光不知道大斗拔谷海拔四千米左右,不知道山中的风霰不是风雪,而是夹杂着冰粒的冻雨。
杨广也不知道西北的山底是炎夏,山上是寒冬。他身边的卫卒和宫女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装。
在四千米的高山上,盛夏遇到极端天气是真的能冻死人的。
杨广虽上山时衣着单薄,但他行宫般的房车里有足够的衣物和炭火、食物。别说风霰,就是遇上真正的暴风雪,他也死不了。
只是卫卒冻死大半而已。
在太子的劝告和预防下,这次只死了一成人。
但杨广并不开心。
他不知道原本自己带来的卫卒会冻死大半。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听太子的劝告,导致卫卒冻死了一成,太子和他带来的许多妃嫔、公主都受寒生病。
杨广身为皇帝是不能错的。
当时他不听太子的劝告也是因为“皇帝不能错”这个原因。
汉朝的天人感应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王朝主导思想,但相信的人也很多。
如果遇到不可能出现的极端灾害天气,比如盛夏飘雪,那一定是因为皇帝无道。
杨昭对杨广进言,当地人说大斗拔谷可能会出现大风降霰时,杨广第一反应是有人妖言惑众,要杀掉妖言惑众的人。
盛夏怎么可能出现大风和降霰?又怎么会刚好在他穿越大斗拔谷的时候出现大风和降霰?
这件事在杨广脑海中不是“天气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是打击他声望的“阴谋”。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出现了大风和降霰,他也必须穿越大斗拔谷,以彰显他的无所畏惧。
看到杨广因为遭遇风霰而震怒,虞世基在与卧病在床的太子杨昭聊过几次之后,对杨广道:“此次盛夏降霰,定有妖孽作祟。幸亏太子窥得先机早做准备,陛下携大隋君威冲破妖孽封锁,才护得我们大隋军队安然无恙。”
杨广闻言大喜:“虞卿所言是极!”
于是杨广召集巫者来给太子和妃嫔、公主看病。巫者说是杨勇的鬼魂作祟。风霰是杨勇干的,太子和其他妃嫔、公主的生病也是杨勇干的。
李玄霸去探望杨昭时,听杨昭说起此事。
杨昭沉沉地叹了口气:“吐谷浑可汗拼死一搏,召集族中巫师阻拦大隋皇帝御驾亲征的借口,不是更好吗?”
他让虞世基进言时,选的就是这个借口。但他的父皇没有用自己选好的借口,而是把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伯父拿来当挡箭牌。
李玄霸道:“或许陛下不仅仅是找借口,对有鬼魂作祟之事也是半信半疑。”
杨昭重重咳了几声,声音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他惨然笑道:“也是,父皇可能真的以为是鬼魂作祟。他仍旧不信当地人的话,西北的高山,在盛夏真的会很冷。”
李玄霸道:“表兄,别忧虑了。好好休息。”
李世民道:“是啊,表兄,你会好起来的。”
杨昭摇了摇头,又重重咳了几声。
他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陈血新血层层晕染,暗红鲜红的色块相叠,好像被夕阳映红的石头。
李玄霸看着手帕上的血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曲起。
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才会咳出血来,这就已经是重度肺炎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到这时我才后悔没听大德的劝留守京城。”杨昭擦干嘴边的血迹后,似乎舒服了一些,说话连贯了一些,“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两位表弟,表兄求你们一件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李世民道:“表兄请说,如果是我们能做到,又不损害我们利益的事,我们一定做。”
杨昭笑道:“你们真实诚,半点虚话都不说。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放心。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劝导阿孩,尽可能让阿孩在我的儿子长大前成为太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略微有点惊讶。但细思之后,他们明白了杨昭请求的原因。
杨昭自己也紧接着说出原因。
“父皇偏爱我的庶长子杨倓。以父皇凡事都爱随心所欲的态度,说不定会想越过诸子立杨倓为太子。”
“阿孩已经年过弱冠,在朝中颇有权势,我若熬不过这次,他就是父皇嫡长子;三弟虽只有两岁,但待倓儿长大时他也已经长大,身为皇子,他不可能不对皇位有期望。”
“倓儿不仅辈分上差阿孩和三弟一代,就是平辈之中,他的弟弟侑儿才是嫡长。且侑儿之母出身京兆韦氏,有母家支持。倓儿之母不仅已经亡故,还只是良家女。”
“父皇也是疼爱阿孩的。只是阿孩性格和父皇类似,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若只当个皇子还好,若成为储君,父皇一定不能容忍阿孩过于张扬的性格。”
杨昭两眼微微放空,眼前仿佛出现了弟弟和儿子们的模样。
“请你们告诉阿孩,储君天生分君王一半权势,所以一定要谨慎低调,不能让君王感到威胁。切记切记,只有如此,他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若阿孩在我的孩子们和三弟之前就被封为储君,我的孩子们和三弟只要不谋反,他们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听着杨昭这些本不应该让他们这两位“外人”听到的肺腑之言,一时心情过于复杂,很是沉闷。
他们都明白杨昭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若不是最理所当然该继承太子之位的杨暕当太子,那么杨昭的儿子就会与叔父残杀,还会自相残杀。
杨昭宁愿自己的孩子不当太子,只希望他们能平安终老。
李世民低头不语。
太子算尽了一切,万万没算到他的父皇会在短短十五年,就让正处于强盛期的大隋轰然崩塌。
无论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儿子,都还没来得及自相残杀,大隋就没了。
李玄霸道:“能劝我们一定劝。”
李世民附和:“嗯。”
杨昭笑道:“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如果实在是劝不住,你们还是保重自己,别卷入夺嫡之争。你们置身事外,身居高位,才可能帮我保住一丝血脉。倓儿、侗儿、侑儿中谁都行,庶人也好,流放也罢,只要活着就够了。”
杨昭在发现自己可能熬不过去的时候,就做好了自己血脉断绝的最坏预想。
只要他的父皇不让二弟按照常理补位成为太子,那么他的儿子一定会卷入夺嫡之争。按照伯父叔父们夺嫡的惨烈,输者肯定会被斩草除根。
他的儿子又太小了,就算夺嫡成功,大概率也是傀儡。那时说不定会有大隋代北周的事再次发生。
杨昭很聪慧,太聪慧。所以他对自己死后的未来很绝望。
李玄霸道:“好,我答应你。若真出现了你担忧的事,我会尽全力至少保下你一个血脉,并争取让他富贵终老。”
李世民眉头一跳。
杨昭猛地撑坐起身:“你居然答应?”
李玄霸道:“表兄你都如此请求了,我必须答应。”
杨昭的眼睛闭上,眼泪从眼角溢出:“大德,表兄再次为以前错怪你道歉。”
他以为李玄霸和李世民能勉强答应,若情况允许就拉他血脉一把,就已经是极限。
他其实不止和李玄霸和李世民说了这件事。许多来探病的人,只要他信得过对方品行,都做出了托孤之事。
夺嫡之事牵连很重,谁占谁灭门。杨昭不信任何人会不顾自家安慰来救他的孩子,但为人父,他必须为孩子们做点什么。所以他只是广撒网,能求一个是一个。
所有听了他的托孤之话的人都含糊其词,有些人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说,只让他“宽心”,“病一定会好”。
唯独被他曾经误解为“擅钻营”“心思深沉”的表弟李玄霸,居然答应了他。
甚至李玄霸答应的还不是保住他的子嗣“活着”,而是“富贵终老”。
“表弟……”杨昭忍不住抱住李玄霸,呜咽哭了起来。
李玄霸努力地伸手拍杨昭难以拍到的背:“表兄你帮了我许多,这是我该做的。”
李玄霸:【给太子一个安慰吧。太子确实帮了我们很多忙。而且我们应该做得到承诺。】
李世民:“……嗯。”
杨昭哭着道:“谢谢,谢谢……”
李玄霸劝杨昭重新躺下,又与杨昭聊了几句后,才与李世民离开。
李玄霸和李世民离开后,杨昭长叹了一口气。
他唤来心腹:“将我今日床前之事告知父皇,一字不差地告知父皇。”
心腹担忧道:“连你担心夺嫡之事也告知父皇?”
杨昭咬牙道:“一同告知!”
他说完后,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般,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父皇,这是儿最后的劝谏了。”
“求你……求你一定要听啊……”
大业五年六月十七日,隋太子杨昭高烧晕厥,在一群巫者的驱邪声中病逝。
同日,隋朝皇帝杨广来到了燕支山,会见了西域共二十七国的国王和使臣。
杨广命令武威、张掖的贵族女性盛装打扮,夹道围观。郡县检查她们的衣服和车马,如果衣服和车马不华丽整齐就勒令更换。
西域国王和使臣佩金戴玉,载歌载舞,进献珍宝。
被杨广命令来观看此次会面的贵女的车驾堵塞了几十里路。西域国王和使臣看着没有戴冪离的贵女姣好的面容,和她们华美的衣服、车驾,纷纷夸赞大隋强盛。
当杨昭在痛苦中阖上双眼时,杨广正高兴地接下西域诸国国王和使臣进献的几千里土地。
李世民和李玄霸被杨广叫去随驾。但李玄霸恰好又病了,所以他们没有去现场,只是事后知道了这一场盛大的献地仪式。
“阿玄,那名义上献给大隋的几千里土地,有多少能真正落入大隋的口袋?”
“谁知道呢。总之,大隋的强盛,此刻就是顶点。”
“哦。”
“阿玄,太子表兄还好吗?我们离开时,太子表兄似乎病情还很稳定。他知道今日的事,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心情一好,身体也会好许多。”
“不知道。隔得老远,我哪知道?”
“唉。”——
国庆节加更。欠账仍旧5章。
明天就没有国庆节加更了,会飞速还上欠账。
碎碎念:
如果没有杨昭劝阻,这次本来卫卒会死一大半。
(六月)癸卯(初八)经大斗拔谷,山路隘险,鱼贯而出。风霰晦冥,与从官相失,士卒冻死者太半。
——《隋书》
(七月)车驾东还,行经大斗拔谷,山路隘险,鱼贯而出,风雪晦冥,文武饥馁沾湿,夜久不逮前营,士卒冻死者太半,马驴什**,后宫妃、主或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间。
——《资治通鉴》
第79章 灿阳下的纸钱雨
=
太子病逝是大事, 消息第二日就传到了杨广的耳中。
杨广虽然很悲伤,但作为皇帝,完成此次西巡的政治目的更为重要。所以杨广斋戒三日为最疼爱的儿子表示哀悼之后, 继续与诸国国王和使臣宴饮。
杨广和地位最高的高昌国国王与伊吾吐屯坐在观风行殿上, 其他使臣分列下座作陪。
殿前陈列着宏大的仪仗和仪式, 热闹的鱼龙百戏在九部乐的伴奏声中循环演出,宾主都十分尽兴。
杨广高兴之余,赏赐外藩使臣无数珍宝, 又下令大赦天下。
杨广对身边重臣洋洋自夸,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江东诸帝多待在深宫不出来, 不知民间疾苦,所以他们活该亡国。我就不一样。
近臣们纷纷夸赞皇帝南巡北巡西巡之功。
李渊也在近臣中。
他闻言后嘴上附和, 心里不以为然。
古代确有喜欢巡狩的明君, 但没见过带着妃嫔宫女行宫乐人巡狩的明君。
杨昭与自家二郎三郎熟悉,李渊与太子杨昭的关系也较亲近。
李渊很欣赏太子杨昭,常与朋友说若杨昭继位,定是一位仁明之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太子的臣子,是他们的幸运。
杨昭身死给了李渊很大的打击。
他素有济世安民的念头, 才会给二儿子取名为“世民”。
在这之前,李渊只是想成为如高颎、杨素那样的国之重臣, 稍稍一点的奢望也就是结局要比高颎、杨素好,不仅自己一辈子得皇帝信任,自己的儿子们也能成为国之重臣。他所想的“济世安民”, 也只是身为臣子辅佐君王济世安民而已。
但跟随杨广御驾亲征这一路, “皇帝”的光辉形象在李渊面前缓缓崩裂。
杨昭之死, 给了李渊原本理想重重一击。
文臣武将, 当生活足够富足后,“利”已经满足,想要的就只剩下“名”。
这样的皇帝,真的能完成自己济世安民的愿望吗?
李渊很早就对杨广生出了不满和警惕之心,太子之死,第一次让他对杨广生出了不屑之心。
这样的皇帝,这样昏庸还不自知的自大愚蠢皇帝,凭什么立在自己上头?
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
他打了个颤,警觉自己居然生出了忤逆之心,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渊赶紧将心中的僭越之意抹去,但念头一旦升起,就在心底扎了根,只等一场风雨发芽。
李世民和李玄霸得知太子病逝后,立刻向杨广请求回去拜祭。
杨广已经得到了杨昭找许多人“托孤”,只有李世民和李玄霸傻乎乎应下的事。
他在儿子病逝后只假装悲伤了三日就继续大摆宴席,也有这个原因。
杨广很生气。
杨广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能力,质疑他的统治不够稳固,质疑他治下的大隋不够强盛。
杨昭此举,把杨广的禁忌踩了个遍——杨广还活着,杨昭居然向其他人托孤,还敢擅言储君之位,甚至说出害怕儿子和兄弟自相残杀的话,杨广能不生气?
若不是杨昭已经死了,杨广简直动了废储的心思。
但又正因为杨昭这个一直顺着他的儿子在临死之前说出了如此多的禁忌之语,杨广无论如何沉浸在宴席中,也无法将这些话忘记。
对杨昭托孤的人,杨广也很厌恶。
不过他不是厌恶李世民和李玄霸,而是厌恶那些不敢答应的大臣。
虽然杨广愤怒杨昭的疯癫之语,但朕的太子都求你们了,你们居然不答应?而且朕一定不会让后代重演自相残杀,朕对朝堂的控制力可不是父皇能比的。杨昭“托孤”的愿望很容易就能完成,你们为何不敢答应?
李二郎和李三郎既拒绝卷入储位之争,又承诺就算发生万一,也会尽全力保证杨昭的儿子富贵终老。
杨昭病逝之后,“太子”之位吸引来的人大部分都会散去,流动到齐王杨暕那里。
在自己还在宴请诸国使臣时,居然只有李二郎和李三郎敢向自己请求回去拜祭太子,不害怕触自己霉头。两人这颗赤诚之心,杨广很感动。
杨广问道:“其他人都担心请求拜祭太子会打扰朕的宴请,惹朕不快。为何你们不担心?”
李世民疑惑道:“陛下对太子极亲近,为何臣请求拜祭太子会惹陛下不快?”
李玄霸道:“为人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陛下先为君王,再为父亲,太子病逝也只能哀悼三日,继续坚持完成君王的责任。我和二哥还小,朝政之事用不上我和二哥。身为陛下的晚辈、太子的表弟,我们就该回太子身边守灵。”
杨广心头一暖。
是啊,就算他再生气,杨昭仍旧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寄托了无数心血的嫡长子。杨昭病逝,自己怎么可能不难过?
因自己表示出杨昭病逝前的疯癫之语不喜,那些大臣居然就怀疑自己的慈父之心,竟然不敢前去拜祭太子,哼!
“去吧,告诉世明,朕忙完后就会来看他,让他不要难过。”杨广温和慈爱道,“世明的兄弟和孩子都不在这里,你们身为世明的表弟,是他最亲近的同辈,就以亲兄弟之礼为他守灵,等朕回来吧。”
很巧的,杨昭字世明。如果他能继位,李世民就要避讳改名了。
杨广赐予李世民和李玄霸九环金带,命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张掖主持太子葬礼。
李世民和李玄霸跪地谢恩,领着九环金带回张掖。
“束九环金带”是隋文帝首创“贵臣”的特权,如后世赐吉服一样。
杨广身边近臣,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特权。两个孩子得了这样的特权,他们都恭喜李渊养了好儿子。
李渊这次没有自得。他平静道:“陛下欣赏二郎和三郎与太子的表兄弟情谊,这是他们应做的事,何来恭喜?”
李渊除在宴会时刻,其余时间禁酒肉、服素服为太子哀悼。
杨广感慨能养出李世民、李玄霸这样好的孩子,李渊也是纯善之人。他对李渊的信任又加重了几分。
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张掖时,张掖正因为太子之死乱作一团。
更让当地官员焦头烂额的是,伴随皇帝一同西巡的乐平公主杨丽华也病重了。
杨丽华的身份很特殊。她是北周宣帝的皇后。隋文帝对她心中有愧,所以对她极好。
杨丽华又颇具政治头脑,早早讨好杨广,多次为杨广进献美人。杨广也对她很亲近。
杨广和朝中重臣都不在张掖。张掖剩余的官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玄霸让李世民操办太子杨昭葬礼,自己去照顾杨丽华。
早在得知太子生病时,李玄霸就让孙思邈悄悄以采药之名避开,并且在张掖传孙思邈只是“民间吹嘘起来的神医,本事不如御医,你看,他照顾的李三郎仍旧病恹恹”的传言。
孙思邈被叶护带走,在草原上躲避,得以逃脱杨广的征召。
以杨广的阴晴不定,说不定会让征召的医师为太子陪葬,李玄霸不敢冒险。
杨广离开张掖之后,孙思邈偷偷潜了回来。李玄霸让他开了一剂能缓解病患临终痛苦的药,以“我常服用”交给御医检验后,给杨丽华喝了几日。
杨丽华的高烧仍旧不退,但精神好了一些,算是回光返照,能留下遗言了。
她所说的遗言,果然是李玄霸在史书中看过的遗言——“妾唯一女,不自忧死,深怜之。汤沐乞回与李敏。”
杨丽华这一辈子过得既风光又凄苦,所挂念的只有自己唯一的女儿。李玄霸知道杨广会同意此事,安慰道:“公主请放心,陛下对公主很亲近,定会同意公主。”
杨丽华欣慰地闭上双眼:“陛下常言李三郎颇懂圣意,李三郎如此说,我安心了。”
她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嘴里一直念着“静训”二字。
李玄霸知道杨丽华念的名字是谁的。
李静训,杨丽华最宠爱的外孙女,去年在汾阳宫病逝。后世因墓葬考古发现,在历史爱好者中颇具名气。
李玄霸虽常进宫,但无缘得见这位杨丽华宠爱的外孙女,也无从改变她的命运。
他知道很多人或悲惨或不公的命运,但都只是旁观者的“知道”。
比如他知道杨丽华最疼爱的独女宇文娥英,会和丈夫李敏一起被杨广赐死,包括杨丽华其余外孙、外孙女在内的所有血脉全部被杀。
李玄霸安慰道:“公主请安息。陛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杨丽华停下了嚅嗫,神情更加平和。
御医摸了杨丽华的鼻息和脉搏,摇摇头。
李玄霸恭送乐平公主离世,一边派人向杨广报丧,并呈上亲自记录下的乐平公主的遗言,一边为乐平公主治丧。
小小的张掖城,因两位贵人的葬礼满城戴孝。
官宦士族人家一边要让家中女眷穿戴着华丽的衣服首饰,乘坐着华丽的马车去为陛下当气氛小组,一边又要在自家挂孝为太子和乐平公主默哀。
他们又要哭,又要笑,每日战战兢兢。
杨广的旨意到达了张掖。他果然同意了乐平公主的请求,将乐平公主的食邑都赐给了李敏。
他让李玄霸将乐平公主的灵堂设在太子一旁,减轻了两个孩子的工作。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得以聚在一起守灵,互相照顾。
李玄霸将一张一张的纸钱丢入火盆中。
——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李玄霸又为杨丽华填上了香烛。
——陛下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安息吧,带着谎言安息。
……
大业五年,大隋平吐谷浑,西域诸国纷纷朝贺,献西域几千里土地。大隋新设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迁天下犯人戍卫。
《资治通鉴》曰,“是时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县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有奇。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极于此矣。”
大隋最强盛的时刻到来。
……
杨广回来了。
他带着太子杨昭和乐平公主的灵柩,浩浩荡荡抄近路回西京大兴安葬。
李渊也跟着杨广离开。李世民和李玄霸跟随处理西域之事扫尾的裴世矩,继续留在张掖。待裴世矩回朝时,再一起回来。
杨广离开时,文武百官终于换上了素衣,为太子进行迟来的守孝哀悼。
从六朝时开始兴起的祭奠纸钱被赶着做了出来,沿路挥洒。
李世民和李玄霸站在张掖城门口,目送大隋皇帝的车驾离开。
在大隋最强盛的时刻,一路挥洒着纸钱离开。
正午的阳光将天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火海,仿佛以最直观的景色来描绘此刻大隋的烈火烹油。
而在这灿烂的阳光下,纸钱纷纷扬扬如雨飘落——
第一卷剧情结束。
今天无加更,明天再努力。
碎碎念:
1、
吐屯设献西域数千里之地,上大悦。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谪天下罪人为戍卒以守之。
是时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县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有奇。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极于此矣。
——《资治通鉴》
2、
妾唯一女,不自忧死,深怜之。汤沐乞回与李敏。——《北史》
2、
关于杨广在太子病逝后的举止,是依照原本历史中,杨昭大业二年病逝东都时的举止写的。
在七月杨昭和杨素先后死后,杨广除了封王、建造陵墓和寺庙之外,还做了以下的事:
“帝以启民可汗将入朝,欲以富乐夸之。
太常少卿裴蕴希旨,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乐者,皆直太常。帝从之。
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侧……伎人皆衣锦绣缯彩,舞者鸣环佩,缀花毦;课京兆、河南制其衣,两京锦彩为之空竭。
帝多制艳篇,令乐正白明达造新声播之,音极哀怨。帝甚悦。”
启民可汗是大业三年正月入朝。品鉴新乐,给乐人做新衣服,乐人还要赶路,四五个月时间肯定是要花的。
这一条记载在杨昭和杨素死后。确实在杨昭尸骨未寒时,杨广就在大开宴会了。
第80章 李玄霸初次谋划
=
李世民和李玄霸送别了皇帝和父亲, 没过几日,中原亲朋好友的信到了。
他俩原本以为父亲到的时候会捎带信件,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信件才来。
当看到“信件”时, 他们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晚到了。
李世民:“整整五车, 全是信?”
李玄霸:“显然不可能全是信。”
五驾马车上装满了大小箱子, 李玄霸有了前世拆快递的爽快感。
但拆了第一车的箱子,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双双苦脸了。
老师们怎么能装满整整一车功课?更可恶的是,这装满功课的马车居然还是第一辆!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低头扒拉书籍:“每本书都要写注疏?不要吧?”
李玄霸:“还有策论和绘制地图……我后悔拜长孙伯父为师。”
李世民:“薛老师布置的诗赋作业都能算休息了。”
李玄霸:“还是虞老师好, 只说会抽查我们做的其他功课,看字迹是否工整。”
李世民:“这是好吗!这不是把所有其他科目的功课都变成了书法功课吗!”
已经快十一岁的少年郎李世民抱着脑袋使劲甩,就像是后世的沙雕彩虹小人甩头表情包。
李玄霸丢开了第一车老师的“疼爱”, 去往了第二层。
当遇到郁闷的事时,就丢一边, 去看一点高兴的事。
从第二车开始, 是家人、老师和朋友寄过来的生活用品。
窦夫人、万氏和几个出嫁的、未出嫁的姐姐都寄来了亲手缝制的衣服鞋帽,再加上家里仆人做的衣服被褥,装了两大车。
第四车是药材,第五车是金银珠宝等贵重财物和众人的信件。
李世民先看了母亲的信件,又嘲笑了几句李智云信中的错别字, 然后立刻找出长孙小妹的信件看起来。
李玄霸嫌弃地瞥了二哥一眼。
李世民坏笑着举着一封信:“宇文小娘子给你的信,想要吗?求我啊。”
李玄霸毛发都要竖起来:“你什么时候偷的?还给我!”
李世民举着信, 绕着马车“哈哈哈哈哈”跑。李玄霸在后面把腿蹬成了风火轮追赶。
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李世民欺负人,李世民一脚踢到了地面凸起来的部分,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没有跌倒。
李玄霸赶到, 一把抢走自己的信, 又一脚把还在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的二哥踹倒在地。
“哎哟!”李世民先摔倒, 然后迅速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没事人似的,“弟媳写什么了?让我看看。我和你交换。”
李玄霸把二哥推开。
二哥脸皮极厚,恨不得逢人就炫耀自己和未婚妻感情有多好。他可没有这么不要脸。
“唉,你还害羞。”李世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逗弄弟弟,继续仔细品读未婚妻的来信。
李玄霸走到离二哥较远的地方拆开信。
宇文珠的信一如既往的“理性”,除了例行问好之外,只询问了李玄霸的身体和自己所附的滋补药方是否有用。
李玄霸心情不知道为何,有些许低落。
他翻开了下一张信纸。
信纸是叠好的一大张纸。
李玄霸展开叠好的方块纸,一幅春光图跃然纸上。鲜艳的青绿、湛蓝、火红在纸上流淌,仿佛将灿烂的春光装入了小画中。
“塞外风光壮美。大兴城的春景就过于富贵精致,稍显匠气。但毕竟是家乡的景色,三郎君应该不会嫌弃?”
李玄霸的手指抚摸过小画上的落款。
“你在笑什么?”二哥的大脑袋歪着探了过来。
李玄霸上翘的嘴角下撇,迅速把画合上。
但李世民已经看到了,打趣道:“弟媳给你画了一幅画,你就笑成这样?我看弟媳还给你绣了东西,你会不会乐得找不着北。嘿嘿,观音婢也给我绣了帕子。”
李世民把一个匣子递给李玄霸。
他们两人未婚妻的绣品放在同一个匣子里送来。李世民先把匣子抢了。
李玄霸打开匣子中宇文珠送来的小包裹,里面还有一封信。
他看完信后,嘴角微微抽搐。
李世民在一旁偷看,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谁让你给弟媳说寒钩和乌镝的事?我就知道她们那些小娘子肯定会特别喜爱寒钩和乌镝,故意没和观音婢说。”
宇文珠送来了两条大方巾,绣的是云纹与寒钩和乌镝的名字。她曾经看过有人养的猎鹰脖子上系了围脖,希望把这两条大方巾系在寒钩和乌镝的脖子上。
给李玄霸的绣品也有。一方手帕,比大方巾小许多,还没有绣名字。
宇文珠在信中询问了许多寒钩和乌镝的事,对两只聪明的雕崽好奇极了。她还列了一些听说雕也能吃的滋补药材,让李玄霸千万别亏待雕崽。
想想宇文珠给自己写的超级理性的信,再看看宇文珠询问雕崽的语言生动活泼的信,李玄霸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李世民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谁让你和弟媳都在洛阳的时候,不找机会偷偷与她相会?你看我,观音婢见过我之后,就对我念念不忘。在弟媳那里,你还是个陌生人呢,还是个第一次写信就送医书的无趣木头陌生人。雕崽都比你有趣。哈哈哈哈!”
李玄霸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东西。自己根据宇文珠的爱好送最实用的东西,信中也不东拉西扯写油腻的废话,怎么能叫木讷无趣?难道要像你那样给嫂子写十遍“想你念你”?
你甚至都不肯写诗,非要写土味情话。根据自己从网络上看到的经验,女性一点都不喜欢土味情话,都喜欢实用。
嗯,一定是这样。
李玄霸瓮声瓮气道:“房玄龄他们的书信和礼物不看了?”
李世民见弟弟快恼羞成怒,在李玄霸恼羞成怒的临界点收起嘲讽的笑容,顺着李玄霸的话转移话题:“看!”
房乔等人的信除了问候之外,更细细地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说了他们二人离开后,洛阳一些比较值得一提的大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将这些看上去很琐碎的事一一看过,将他们离开后的洛阳朝中现状拼凑出来。
当杨广离开洛阳后,看上去很富足的洛阳没有必要再维持繁华的假象,衣衫褴褛的流民出现在大街小巷。房乔等人猜测对吐谷浑这一战,活不下去的百姓增多了。
房乔已经接受了朝堂的任命,去江南担任县令。
这是李玄霸为房乔选的地方。
二哥将来的肱股之臣大多来自北方,对江南不了解。
隋文帝毁掉了江南几座大城。特别是毁掉建业后,在南朝时期已经得到较为充分开发的江南之地出现了经济和文化的倒退。
杨广修建大运河之后,江南复苏。将来唐朝建立,北方战火肆虐,恢复生产很艰难。同时加大开发南方的力度,对应对唐初接连的天灾很有利。所以李玄霸和房乔商议,希望他能多了解江南的事。
房乔在父亲房彦谦回到洛阳后,一度生出陪伴父亲的念头。
但房彦谦训斥了房乔。
房彦谦虽然不知道房乔在为多年后谶纬实现的那一刻做准备,但身为父亲,他能察觉房乔在做一件和友人相关的大事。
房彦谦训斥房乔:“你若没有答应友人便罢,既然已经答应,为人最重要的品德之一就是守诺。我自有仆从照顾,何须你在一旁做小儿态?赶紧去完成你的事。”
房乔惭愧醒悟,与夫人一同南下江南。
杜如晦也被选为县令。他本瞧不起县令这小官,不愿意前往。
但房乔劝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治理一县的经验,亲身接触过百姓,将来身居高位才会得心应手。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没离开时,也常和朋友说起亲近百姓一事。
杜如晦受到影响,此次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赴任。
如果真要当县令,杜如晦想选一个边疆之地。既然是奔着吃苦积累经验去的,他希望能一步到位。
薛收见两位友人都愿意外放当县令,居然也有些不想走清贵的文人之路了,于是写信来询问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意见。
李世民道:“既然已经意动,那就出去呗。多增长见识,总不会有错。”
李玄霸道:“那就这么写吧。”
两人虽然先拆了家人和未婚妻的信,但最先给朋友回信。
与家人和未婚妻写信需要斟酌字句和感情,给朋友的信哪怕满篇口水话错别字也没关系,写信速度飞快。
花了几日回信和准备礼物,当李世民和李玄霸把信件和礼物寄出去时,他们等待多时的叶护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伏允果然悄悄往河曲草原移动!”叶护兴奋道,“李三!你果然有天神护佑!连这都能猜到!我打探到消息的时候,伏允才刚决定往河曲走!”
李世民得意:“我弟弟就是厉害!阿玄,我要赶紧出发了。你好好待在张掖,照顾好自己。”
李玄霸听到叶护的消息后,松了口气:“是往河曲草原走就好。我也去。”
李世民立刻脸色大变:“阿玄!……”
李玄霸摆手阻止了李世民的唠叨:“我做了一些小东西,能极大地降低此战的难度。没有我,你们不会用。而且我要去监督你,免得你热血上头,冲得太厉害。”
李世民皱眉:“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
李玄霸道:“我现在身体还行,只是骑马跋涉,不上战场拼杀就没问题。”
李世民严肃道:“我信你这次。如果你这次受伤或者生病,以后你都别想再上战场。”
李玄霸没想到二哥这么好说话。李世民答应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才回答:“好。”
叶护惊讶:“你们都要去?这这这这很危险啊!我的部族战斗力还是很厉害的,提前埋伏好了,肯定能赢!”
李世民道:“我们此战不仅要赢,还要大获全胜,把伏允的脑袋摘下来。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让他逃过这次,就难以再寻到杀他的机会。”
李玄霸道:“放心,我们会带着私兵前往。”
叶护苦笑:“你们都这么说了,行。我已经劝动首领出五百骑兵。虽然人数比伏允少,但都是族中骁勇善战的勇士。首领很重视这份功劳。如果这次伏击能成功,首领还希望能邀请你们去做客。”
李玄霸道:“若获胜,我们会立刻回中原将首级献给陛下,以免他人抢夺功劳。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与你们首领喝酒。”
李世民笑道:“机会多的是。现在把大功劳拿下才是正事。”
叶护叹气:“听你们这话,是真的有信心杀掉伏允?首领下达的命令只是尽可能抢夺伏允的物资。”
李世民道:“相信我和阿玄。我和阿玄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叶护笑道:“确实没有。李二郎李三郎都亲自上战场了,我也不能退缩。我会带一百奴隶同往。我不会带兵,这一百奴隶就交给你们。让我看看李二郎李三郎带兵的本事。”
李世民拍着叶护的胳膊道:“你这么信任我和阿玄,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等着拿大功劳吧。”
叶护点头:“我们部族的未来就看你们了。”
李玄霸让叶护查探之事,就是史书中记载的“吐谷浑可汗伏允北逃党项”的事。
因为杨广穿越大斗拔谷时冻死了许多兵士,杨昭和杨丽华也因此病逝,所以大隋停止了继续追击伏允。
原本杨广非要带着大隋将士赶时间穿越大斗拔谷,就是为了真的来一场御驾亲征,带着大隋将士去追击伏允。
历史中杨广此行冻死的卫卒更多,所以也停止了继续追击伏允。
但此前已经扫灭了伏允在吐谷浑的众多势力,虽然大隋还不能完全控制吐谷浑的土地,伏允也不能回到他原本的国土。
伏允身边的部族、勇士生计困难,就北上寻找党项羌,在党项羌客居游牧。
原本历史中,伏允会等到隋末时从党项羌回到吐谷浑复国。
吐谷浑也算古羌人的一支,与中原文明接触较多,文明程度较高。党项羌则现在也过着没有文字,不知农耕的较为原始的游牧生活。
党项羌有很多支,青海的黄河上游和四川的松潘以西皆有分布。
李玄霸在出发之前,就因为知道伏允会逃往党项羌,向长孙晟了解了党项羌的事。
来到张掖之后,李玄霸又搜集了党项羌的具体资料,并根据大隋和伏允的战争局势,不断模拟伏允北逃党项羌的路线。
叶护是回纥人。但回纥只是大隋给叶护所在部族联盟的称呼。
其实回纥也属于铁勒的一部。之前裴世矩联系的进攻吐谷浑的铁勒人,是另一支较为强大的铁勒部族。
中原大部分人都习惯把外夷划分成一个整体,比如突厥、铁勒等。
实际上这些“整体”大多是中原人自己的划分习惯。一个“整体”中有许多部族,其中许多部族还彼此为敌,根本不把对方当自己“同族”。
长孙晟经略西域,就是靠着把这些部族具体情况一一摸清楚,就像是纵横家在春秋战国时做的那样,挑起他们的矛盾和分裂。
回纥是铁勒中袁纥一支,联合仆固、同罗、拔野古等同被突厥压榨的非铁勒部族结成的联盟。他们在铁勒中原本不算强大,组成联盟后也比薛延陀部稍差。
薛延陀部是与大隋和突厥联系都最紧密的一支铁勒人。他们在大隋朝堂中的地位就代表着“铁勒”。
回纥很想取代薛延陀部在大隋朝堂的地位,自己来成为“铁勒”的代表,这样才能得到大隋更多的资助。
这次李世民和李玄霸给了回纥人在杨广面前露脸的机会。虽然他们得到了赏赐,但杨广仍旧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把他们当做薛延陀部,甚至突厥人的下属。
在大隋皇帝眼中,没把西域部族分得太清楚。说什么回纥,他是不知道的。
对西域的了解都来自二手资料的裴世矩在这些细节上,比起实地考察的长孙晟也差得有点远,没有认识到“铁勒人”和突厥一样,内部也不是一条心。
李玄霸在叶护的引领下,在回纥贵族那里打探到了许多消息,确定回纥已经有强盛的迹象。突厥和铁勒其他几部还没发现这个弱小的部族已经暗中积聚了力量。
现在回纥首领很希望做点什么来显示自己的力量,但又担心被突厥和其他铁勒部族围剿。
李玄霸适时地递出了合作的邀请。
回纥部游牧的范围很广,最远能达到后世杭爱山脚下。
杭爱山,就是“燕然勒石”的燕然山。
他们的游牧范围,正好能囊括伏允的北逃路线。
伏允现在是一块肥肉。不仅大隋盯着他,突厥和铁勒人也希望咬他一口。所以他绕开敌人,北逃去党项羌的路线并不多。
他做出了一副要投降大隋的架势,众人都以为他会南下。就算逃,他们也以为伏允应该逃往更西北的天山等地,这才更为安全。
无人想到伏允居然会去投奔还是一群原始游牧民族的党项羌,所以他才能安然到达。
现在李玄霸将伏允的打算告知了回纥首领,希望回纥能出兵。
若能伏击到吐谷浑可汗,将战果告知大隋,回纥在大隋的地位一定能提升,得到大隋更多的资助。
回纥原本不相信李玄霸一个黄口小儿的推断。
叶护赌上自己的牛羊、牧民给李玄霸担保,说动回纥首领按照李玄霸指的方向去查伏允的踪迹。
叶护也是一时冲动。还好李玄霸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这点小事,叶护没有告诉李世民和李玄霸。
他们是朋友。为朋友仗义执言怎么能邀功?
李世民和李玄霸说出发就立刻出发。
他们没有告诉裴世矩真正的原因,只说要去叶护的部族作客。
两人没有职官在身,名义上不算是裴世矩的下属。再加上两人身为皇帝看重的表侄的身份,裴世矩没资格限制他们的行为。
李世民和李玄霸常在张掖附近出游,裴世矩已经习惯了。这次他也只叮嘱了李世民和李玄霸要小心安全,便同意两人离开。
裴世矩还给了两人令牌,让他们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凭借令牌请求大隋卫卒援助。大隋驻守边疆的将军还是比较给他裴世矩面子,一般来说都会出兵。
李世民和李玄霸谢过裴世矩后,领着一众护卫离开了张掖。
半路上,已经被李世民和李玄霸安排在郊外的,李渊留给他们的两百私兵已经等候多时。
其中一百私兵,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在洛阳庄子上的人。李世民在洛阳时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训练。
李世民和李玄霸写信给李渊,让他庄子上的“青壮”带来。他们已经长大,多点私兵,说不定路上能剿个匪什么的,混些战功。
李渊看到两个儿子暴露的“私兵”,心中对两个儿子的才干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不仅自掏腰包为这些青壮补足了铁甲武器,还又留了一百唐国公府的私兵,与李世民和李玄霸原本带来的护卫,和在张掖新买的青壮奴隶,凑够了四百壮卒。
李渊担心李世民和李玄霸养不起这么多青壮,还特意留下了许多粮草财物,也不知道是从哪扒拉的。
李世民和李玄霸猜测,这些粮草财物大概率是父亲“偷”的大隋的军饷。
用军饷补贴私兵,是个能带兵的勋贵都会做。李渊虽然第一次带兵,也做得很熟练。
不过就算李渊没有留下粮草和财物,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养得起这四百壮卒。
他还是小看了李玄霸做生意敛财的本事,也小看了李世民交友的本事。
这些私兵原本以为是陪家中的小郎君“过家家”,结果李渊前脚刚走,两个小郎君后脚就不装了,给他们一人配了两匹新的骏马。
一个骑兵两匹马,这是精锐骑兵才能有的待遇!李渊留下的唐国公府老卒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跟着唐国公打吐谷浑的时候,都没这么富裕过。
当他们又得到新的武器和铁甲、披甲后,他们已经对两位小郎君死心塌地。
“跟着我们打过这一场仗,你们就是我们的兵了。”李世民对新来的私兵道,“回去后都把嘴闭严实了,这些好东西都是打完吐谷浑可汗伏允后缴获的,明白吗?”
一群老兵油子带着一群新兵喊道:“明白!”
他们激动得身体发抖。
不仅有骏马、盔甲和武器,还能有大功劳赚?
虽然他们早知道自家二郎君和三郎君非常了不起,但这也过于厉害了!
如果这一战能赢,回去后就算唐国公把他们调到其他地方,他们也是二郎君和三郎君的兵!——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4章。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