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李世民出使河源
李玄霸长长舒了口气。
长孙皇后有气疾。平阳昭公主很可能死于产后身体亏损。
这两件事他都知道。
但他离开大兴的时候, 嫂子并没有患上支气管炎,三姐虽疲惫了些但精神也不错。他以为那是很遥远的事。
慢性支气管炎多是在得急性支气管炎后没有及时治疗,被拖成了慢性病。李玄霸发现嫂子并不是自幼就有遗传支气管炎后, 就猜测如果历史中的长孙皇后和嫂子如今身体状况一样, 就可能是在被赶出家门客居舅家时患病。
虽然高士廉对妹妹和外甥不错, 但寄人篱下带来的心头苦闷不会消失。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在历史记载中几乎点满了的察言观色能力,显然是从小在谨小慎微中学来。
长孙皇后在罹患气疾后,如果只是不严重的咳嗽, 她可能不会太麻烦舅舅为她请名医。何况高士廉会在今年受朋友斛斯政连累贬官岭南。
高士廉与斛斯政的关系很远,被牵连只是因为朝中无人为他说话,被当作小卒子随意丢弃——准二儿媳的舅舅这个亲戚身份对李渊来说太远, 何况原本时空中李渊在高士廉被贬官时,在朝中也没有话语权。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长孙晟还活着, 二哥也很得皇帝喜爱, 父亲还会在前线与杨玄感作战。不需要他们主动做什么,朝中大臣就会主动把高士廉从被牵连名单上划去。
不,高士廉说不定根本不会上名单。
“没想到嫂子还是差点患上慢性支气管炎。”李玄霸有点后怕,“三姐也真是……唉,贤惠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哪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李玄霸抚摸着宇文珠的信:“多亏珠娘了。”
中医的“望闻问切”,不仅仅是把个脉就算诊断。古人很早就积累了观察病人身体各处情况来判断病情的经验。
比如贴耳听胸音就是其中之一。
可世间女子从医者十分难得, 除了家学渊源者,大部分女子就算想要学医也无从拜师,只能自学。历史中记载的女性名医寥寥无几。
隋朝才从乱世中缓过气来, 乱世中女子生存都困难, 何谈学医。再者学医至少需要识字, 就是勋贵官宦也不会家家都教女儿识字。能识字士女娇贵, 不事生产,基本没机会去做行医那等社会地位不高的工作。
支气管炎有时候会伴随肺上的毛病,将愈未愈的时候只有轻微咳嗽,不懂的人可能连止咳的药物都懒得吃。医师只有听胸音才能判断准确的病灶。
男性医师怎么可能听女性患者的胸音?就是听诊器发明出来,女性患者也不会将听诊器贴在胸前让男性医师听声音。
宇文珠学医时间不长,真正的名医至少要积累二三十年经验。她并非名医,只是略懂皮毛,便能为嫂子和三姐诊断出连勋贵家中供奉医师都诊断不出的疾病,不是她的医术超出这些老医师,不过是她为女病人诊断疾病不是只切脉,甚至只悬丝切脉而已。
不过……而已。但竟世间难得。
李玄霸难得感慨了一会儿,才提笔写回信。
先敷衍父亲,然后宽慰母亲,最后狠狠夸奖珠娘。嗯,写些什么夸奖的话呢?
在宇文老师家中住了几日,经历了一同逛街踏青和簪花之后,李玄霸与宇文珠的交流自在许多。就像是宇文珠会在给李玄霸的信中写上抱怨和得意的俏皮话,李玄霸也能在信中和宇文珠侃侃而谈了。
二哥带着罗士信离开张掖不知道做什么事去了。李智云独自一人无聊,来找三哥玩。
他一到书房门口,就看见露出迷之微笑的三哥奋笔疾书,默默转身离开。
一看三哥这表情,他就知道三哥在给三嫂写信。自己还是别打扰了。
“唉。”李智云幽怨道,“我也想要未婚妻了。”
好孤单啊_(:з」∠)_。
……
李世民这次出门,自然是去执行他之前和李玄霸所制定的计划,与吐谷浑残部天柱王唠嗑去了。
李世民生擒吐谷浑王,本应该是吐谷浑部落的仇人。但吐谷浑在慕容伏允被杀后,就名义上向大隋臣服。虽然他们不受大隋管辖,但也不会主动招惹大隋,除非大隋又和他们抢地盘。
再者游牧民族部落崇尚强者,李世民主动向天柱王示好,天柱王只会对李世民厚礼以待。
罗士信本以为这次跟随李世民去天柱部落“作客”,肯定会有一场恶战。谁知道自家虎贲郎君迅速和天柱王称兄道弟,每日一同游猎,好不快活,看得罗士信直挠头。
他对周达问道:“我们真的只是来做客?”
周达已经习惯自家郎君超高的亲和力,心中毫无波澜:“不然呢?郎君之前说是来做客,那就肯定只会做客。”
罗士信疑惑:“去仇人那里还能真的只作客?”不敢置信!
周达失笑:“仇人?哪来的仇人?别说天柱王对原吐谷浑可汗不一定忠心,就是真有仇,只要郎君想,郎君就能和他化敌为友。没有人能抵挡住郎君的热情。”
罗士信感叹道:“原来集弘说的是真的。”
周达好奇:“五郎君给你说了什么?”
罗士信正色道:“集弘说,‘只要需要结交麻烦的人,三兄就会关门!放二兄!’。”
周达:“扑哧!”
“喂喂喂,我是猎犬还是猎鹰?什么叫‘关门放二兄’?”李世民一身酒气走过来,打着哈欠道,“给我熬醒酒药。真是的,非要喝酒。如果知道我多喝酒,阿玄又会唠叨个不停。”
周达忙亲自去熬醒酒药。
罗士信为李世民打来温热的洗脸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李世民一边洗脸一边道:“怎么?无聊了?”
罗士信苦着脸道:“好无聊啊。”
李世民擦干净脸上的水:“你将来难道一辈子都只打仗?好好看好好听好好学,将来你若想镇守一方,这些本事都用得上。”
罗士信仍旧苦着脸道:“我知道,但是好无聊啊。”
李世民大笑:“无聊也得学。”
罗士信垂头丧气:“是。”
李世民喝完醒酒药后,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吩咐道:“好了,我知道不止士信,我的兵都无聊了。明日我们就能拔营去西海郡,与天柱王一同游猎。”
罗士信和周达眼睛都亮了。
周达道:“他终于被说动了?”
李世民笑道:“吐谷浑虽然只认慕容家族为可汗,但不当吐谷浑可汗,当天柱可汗不就行了。若是伏允还在,他不会有自立之心。但不过一黄毛小儿也敢在他头上,他就不满了。有强盛的大隋支持,他不心动都难。”
草原游牧部落对可汗本来就没有多少忠诚心。就是成吉思汗建立“黄金血脉”后,也有不少野心家想要自立。明朝的瓦剌,也就是清朝的准噶尔,就看不起所谓“黄金血脉”。
吐谷浑可汗家族的声望显然远远不如“黄金血脉”,天柱王想要自立很正常。
只是如果没有大隋支持,天柱王也不敢贸然出这个头。
周达道:“可是郎君和三郎君不是推测陛下二征高丽必定失败吗?”
罗士信瞳孔地震。还有这事?!二郎君和三郎君这都敢推断!我真的加入了一个忠君爱国的军队吗!
呃,陛下是昏君暴君,好像忠不忠诚也无所谓。
罗士信一秒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李世民一直在偷偷观察罗士信的神色,将罗士信迅速从震惊转变成淡然,心中对罗士信评价又高了一层。
“所以要趁着消息不对等,在大隋战败的消息传到河源郡之前把这个计划完成。”李世民自信道,“天柱王要带我们去青海湖畔狩猎,目的是让西海王看到他已经与大隋结盟。如果西海王惧怕他与大隋结盟,就不会干预他自立。这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哼哼。”
罗士信傻乎乎道:“我们不是要攻打西海郡吗?西海王不干预他自立,我们怎么打?”
李世民无奈:“他们打不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天柱部落不出手就行。”
罗士信又学到了:“这样啊!我记住了!”
李世民道:“而且就算我们也迫于形势做出不攻打西海郡的承诺,该打的时候仍旧要果断出手。谁和蛮夷讲道义?明白吗!”
罗士信再次受教:“明白!”
李世民笑道:“孺子可教。呼……困了,我先睡了,明日要拔营的事你们安排。周达,多带带士信。”
周达道:“是。郎君放心。”
李世民打着哈欠道:“你做事我一直放心。”
李世民澡都懒得洗,倒头就睡。
周达对罗士信语重心长道:“郎君要培养你,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罗士信点头:“一定!周叔,郎君要让你教我什么啊?”
周达道:“教你后勤安排。你若独自领军,必须熟知这个。”
罗士信心中暖得脸都烧了起来。
郎君对自己太好,他都羞愧了。自己一定要更努力。手不释卷,手不释卷!
第二日,恢复充沛精力的李世民与天柱王一同一边狩猎,一边往青海湖前行。
天柱王的驻地离青海湖只有两百公里,骑马七日就能到。他们一边走一边游玩,半月也到了。
还未看到青海湖,李世民和天柱王就见到了率领骑兵前来“迎接”的慕容孝隽。
慕容孝隽愤怒质问道:“天柱王!你为何和可汗的仇人在一起!”
天柱王知道自己这样慢悠悠来青海湖,肯定会被慕容孝隽发现。他慢悠悠道:“西海王,你也已经对大隋臣服,怎么能对大隋将军无礼?你是想又和大隋为敌吗?”
李世民装作活泼少年,直接在马背上给天柱王鼓掌:“说得好!慕容孝隽,你想与我为敌?”
慕容孝隽背后的骑兵不怎么样啊。这是他能凑出来的精锐,还是故意展现出虚弱的一面诱我轻敌。
李世民心痒难耐,在心底不断念着“阿玄会骂人”把自己的蠢蠢欲动压下。
天柱王和李世民一唱一和,慕容孝隽就算城府再深也不由脸色大变。
伏允可汗被杀后,他即使再殚精竭虑,也难以让年幼的新可汗得到其他部落的认可,只能割据一方,其中天柱部落自恃强盛,对年幼可汗最不屑一顾。
慕容孝隽早就察觉天柱王有脱离吐谷浑之心,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天柱王居然会对杀了伏允可汗的李世民如此礼遇。
有什么比伏允可汗的仇更重要?慕容孝隽想起幕僚对自己的劝说。如果天柱王不顾可汗仇恨与大隋联合就只有一个可能,天柱王不满足自立,想要取代吐谷浑!——
第二更。欠账-1,目前欠账8章。
第112章 翩翩少年血盈袖
慕容孝隽看向李世民的眼中全是仇恨。
李世民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转头对天柱王称赞道:“西海王倒是个忠臣。”
天柱王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十分复杂:“是啊。”这是没心没肺呢,还是专门讽刺?
慕容孝隽显然认为李世民在讽刺他。
他冷哼道:“归顺大隋是一回事,不能放过可汗的仇人是另一回事。”
李世民笑道:“那你去找大隋的皇帝啊。我只是一个小小将领, 听命行事。”
李世民在逗弄慕容孝隽的时候, 视线扫过慕容孝隽身后的骑兵。
就一千人, 还没带甲?李世民眼中闪过轻蔑。
“你现在拦着我,难道是想为你家可汗报仇?”李世民对身后的兵卒道,“盔甲穿上, 有仗打了!”
李世民身后表情散漫的骑兵立刻把头盔戴上。
慕容孝隽在此处等候的事,天柱王派去的人早就打探到了消息。
天柱王只是想给慕容孝隽施加压力,不是想真的和慕容孝隽打起来, 去青海湖畔“狩猎”的时候当然会先通知慕容孝隽一声。
为防万一,靠近青海湖畔的时候李世民就要求原地休整半日。出发的时候, 他和所有士卒都穿戴了甲, 只是把头盔挂在马背上懒得戴。
天柱王带来的人也穿上了皮甲,并在皮甲上插上了五颜六色的羽毛,以展现他的威严。
这是李世民的主意。
既然我们要去威吓西海王,自然要把盔甲都穿戴整齐了,让他看到我们威风的模样, 对吧?
天柱王深以为然。
现在李世民一说有仗打了,本就带甲的下属立刻准备妥当。
他们身上散漫的气质顿时一清, 肃杀之气蔓延。
李世民未有动作,下属自己小幅度调整位置,很快就组成了整齐的方阵。
天柱王不动声色地看慕容孝隽笑话。
他当然能看出来, 慕容孝隽肯定不想和隋朝将领起冲突。
慕容孝隽现在势弱, 一不小心就会被吐谷浑其他部吞并。他也知道自己暂时不想打, 现在虚张声势, 不过是想保住脸面罢了。
毕竟慕容孝隽自称辅佐吐谷浑可汗,就算承认自己自立,也要装出个从容的模样。
天柱王甚至怀疑,这位伏允可汗最信任的大臣,现在对李郎将露出的悲愤有几分真实。
慕容孝隽严密控制那位年幼的吐谷浑可汗,不准他与其他名王接触时,可不像是多记着伏允可汗恩情的模样。
李世民这次出行只带了五百零一个骑兵。
其中五百骑兵是他挑选出来的精锐,吃穿住行盔甲武器都是最好的,是跟随他作战多年的老卒。
那“零一个”,就是罗士信。
罗士信虽然还没有副将之名,但李世民已经把他当副将培养。
罗士信第一次出任务,就击破了突厥一个小部落。老卒看着罗士信拼杀的模样都有点心悸。再加上老卒大多是唐国公府家生子或者应征来的平头百姓,罗士信身为寒门士子子弟的身份比不过世家和勋贵,但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有身份,有本事,有功劳,李世民破格提拔罗士信没有引起老卒不满。
现在罗士信拍马来到李世民身边,与周达并立李世民左右。
周达手握令旗,负责传达李世民的命令;罗士信就只负责给李世民当护卫。
李世民像个没城府的熊孩子一样叫嚷:“是不是要打?打不打?不打就赶紧走。我和天柱王要在这里狩猎,别扰了我们狩猎的兴致。还是说你是想陪我们一起打猎?”
李世民对天柱王笑道:“西海王想加入我们的狩猎,天柱王可同意?”
天柱王捋着胡须道:“那自然是非常欢迎。西海王,可否放下恩怨,给本王一点脸面?”
慕容孝隽见天柱王完全站在李世民这边,知道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李世民虽然偷袭杀掉了伏允可汗,但慕容孝隽轻视李世民的年龄,再加上李世民是大隋勋贵子弟,迟早会回中原,并没把李世民当敌人。他此次的目的只是打探天柱王是否有吞并自己部族的意图。
他担忧天柱王有与他开战之意,所以不能惹怒天柱王,才只针对李世民,打探天柱王的态度。
慕容孝隽脸色一沉:“天柱王,你确定要脱离吐谷浑了吗?”
天柱王叹气:“西海王,吐谷浑早就已经失败了。现在我们依附的是大隋,不是吗?你也派使臣去向大隋皇帝朝贺了。”
慕容孝隽道:“吐谷浑实力不如人,我愿意臣服大隋皇帝。但杀了可汗的仇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天柱王也脸色一沉:“你想如何?”
慕容孝隽冷声道:“应该是我问你要如何!你若想自立就自立,为何要把可汗的仇人带到我面前!”
天柱王也火大了:“我带就带了,你要如何?”
慕容孝隽愤怒道:“我要如何?我决不允许可汗的仇人活着离开这里!”
天柱王一听,就知道慕容孝隽要开价了。
什么不允许伏允可汗的仇人活着离开这里。他敢冒与大隋和天柱部落同时开战的险杀掉李郎将吗?
若他对伏允这么不顾自己的生命和部族,就不会向大隋臣服。
再说,李世民已经在张掖几月,可没见慕容孝隽有任何想要攻打张掖的举动。
天柱王扫了一眼慕容孝隽身后的一千青壮骑兵。
这一千青壮骑兵都没有带甲,马背上也没有背多少弓箭。
他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天柱王正色道:“李二郎是我带来,我就要把他平安地带回去。难道你要和我开战?”你开价吧,但别过分。
慕容孝隽咬牙切齿道:“天柱王!我看错你了!好,好,我今日……”
李世民:“杀。”
战马嘶鸣,令旗高立,弓弦鸣叫。
李世民率先拍马冲出,周达和罗士信一人手持长刀,一人手持长矛,与挽弓的李世民并驾齐驱。
骑兵方阵狠狠撞上了队形散漫的慕容伏允队伍。
“士信,你持矛,我挽弓,我们比一比谁杀的吐谷浑人多!”李世民大笑道,“慕容孝隽,你要为慕容伏允报仇,尽管来!”
他手中的弓箭应声射出。
慕容孝隽大惊失色,连忙躲闪。
李世民的箭居然不是直取慕容孝隽,而是一剑射中他身旁壮硕护卫的眼眶。
壮硕护卫惨叫一声,吃痛捂住眼睛。
罗士信瞅准机会长矛递出,借着马往前奔驰的动力,一矛插穿护卫的胸口。
长矛带着壮硕护卫的身体落马,惨叫声立刻消失在战马践踏中。
“抢我人头?”李世民又是一箭,射中了慕容孝隽身侧另一个壮硕护卫的马眼睛。
战马惨叫一声,马蹄高高扬起。
罗士信再次趁机一矛,矛尖刮过慌张勒马的另一个壮硕护卫的脖子。
李世民后一箭射来,正中壮硕护卫胸口。
罗士信抿嘴。李世民大笑。
“变阵!”李世民杀了慕容孝隽队伍中最能打的两人后,立刻下令,“游走!”
刚撞散敌人的骑兵随着李世民从侧面穿出,然后方阵变长蛇阵,绕着溃散的敌人游走。
李世民就像是借了鹰的视角似的,周围再混乱,他下一次冲锋的地方一定是慕容孝隽所在地方。
但他又不直接朝着慕容孝隽冲锋,而是擦着敌人边缘“刮”过去。
骑兵除了初次冲锋时弓箭齐射,现在除了李世民外,皆用马槊、长矛、长刀,见人见马就劈砍。他们也不管对方死没死,砍完就骑着战马离开,斜着绕敌人一圈后,继续朝着慕容孝隽的地方冲锋。
李世民的弓箭就像是自带导航似的,每当慕容孝隽出声下命令时,总能射中离慕容孝隽身边最近的人,吓得慕容孝隽打断指挥。
他宛如狸猫戏老鼠般戏耍敌人,让慕容孝隽组织不起抵抗。
天柱王大惊失色,冒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正和慕容孝隽讨价还价,李世民突然冲了出去,率领五百轻甲骑兵瞬间冲垮了没有防备的慕容孝隽。
慕容孝隽所率领的一千多人就像是无害的羊群,被头狼领着狼群包围起来。
这一千人每次想逃窜的方向,总有李世民骑兵堵住去路,迫使他们往慕容孝隽的地方靠拢。但李世民下一次冲锋,又再次把聚集在慕容孝隽身边的人冲散。
如此循环往复,地上倒下的人和马越来越多,李世民所率领的骑兵包围圈越来越小。
这根本不是打仗,是围猎!天柱王惶恐,李世民难道是想把慕容孝隽所率领的人全杀了?!
“啧!箭用光了。”李世民一弓背砸碎了落马后刚站起来的吐谷浑人脑袋,弓往马鞍上一挂,反手抽出长刀。
这次他没有再“戏耍”已经神情崩溃的慕容孝隽,左右劈砍身侧逃窜的吐谷浑人,直接朝着慕容孝隽冲去。
骑兵也再次变阵,离慕容孝隽较远处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口子。
在被围猎的“羊群”眼中,这个逃生的口子是那么的明显。“羊群”立刻涌向生路。
骑兵没有阻拦“羊群”离开,只拦住了“头羊”。
慕容孝隽见势不妙,赶紧高喊:“我投降……”
“啾!”
他话未说完,一只金雕落下,狠狠往他脑袋上一抓,然后迅速升空飞走。
“啊!!”头皮被抓掉一块的,慕容孝隽捂头惨叫。
他眼前寒光一闪,脑袋滚落,双目失去光芒。
“别追了。”李世民收刀,“留点体力,等会儿还要去看看吐谷浑的小可汗。”
出手慢了一招的罗士信瘪着嘴收起长矛,下马帮李世民拾脑袋。
李世民慢悠悠策马,回到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噤若寒蝉的天柱王身前。
他摘下头盔,甩了甩头盔上的血滴。把头盔挂在马背上后,他又卸掉臂甲,把湿透了的袖子一拧,鲜血如注。
“真麻烦,好了,解决了。”李世民露出标志性阳光开朗笑容,“先去西海王的部族借帐篷换身衣服洗个澡,我们继续狩猎。这下没人打扰我们了。”
天柱王:“啊?”
李世民一边继续拧袖子,一边笑道:“天柱王知道他的部落在哪吗?地上还有没死透的,我去问路?”
天柱王使劲摇头,又使劲点头:“不用不用,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
李世民道:“牧民归你,牛羊财物归我如何?你缺人我缺钱,给个面子。”
“给给给。”天柱王发觉失言,忙道,“我没出力,全是你的!”
李世民笑道:“以你我交情,别说这么客气。我说把牧民分给你就分给你。若实在不好意思,派点人帮我把牲畜财物运回张掖。我带的这点人,捉襟见肘啊。”
说罢,他扬了扬全是血的手肘。
天柱王:“一言为定!”
别对我笑了!赶紧走!——
今天不加更了,困,睡觉,调整作息。
第113章 历史悄然小拐弯
周达和罗士信带着将士打扫完战场, 把耳朵分了分,之后再算功劳。
只有慕容孝隽的脑袋完整无缺,等到了慕容孝隽所在的部族时找盐和石灰腌制, 等陛下回东都后送过去邀功。
队伍重新启程, 直接向慕容孝隽所建立的吐谷浑小朝廷部族前行。
天柱王和他带来的下属表情有些僵硬, 眼底藏着藏不住的忌惮。
天柱王此次来西海郡带了五千人。其中两千是青壮骑兵,剩下三千有下属,有仆从, 有美姬,负责后勤和伺候权贵。
慕容孝隽带来的一千多骑兵看着人数少,但他只带来了青壮精锐, 只论能打仗的精锐人数没比天柱王少太多。
李世民只带了五百精锐,路上依靠隋朝驿站和城镇的补给, 一个后勤人员都没有带, 自己押送干粮和礼物。
等李世民到达天柱部落后,就吃天柱王的用天柱王的。这次来青海,他的补给也是和天柱王混在一起。
看李世民的人员配置,天柱王料定李世民没想过打仗,才放心把李世民带来威慑慕容孝隽。
李世民虽然告诉天柱王自己之后会攻打慕容孝隽。他支持天柱王自立, 就是以天柱王部插手支援慕容孝隽为交换。但天柱王所猜测的是李世民之后会率大军来西海郡。他希望最好隋军和慕容孝隽两败俱伤,自己好轻松获得渔翁之利。
谁能猜到这个平时表现十分活泼善良, 连对卑贱的牧民都会微笑着说话的少年郎,居然一言不合直接把慕容孝隽屠了?
你有这本事,还和我称兄道弟说什么联合?你这是杀鸡儆猴吧?!
天柱王头皮都麻了。
他在战场上拼杀多年, 见过无数血腥场景, 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杀人取乐的事也做过。他的属下中也有很多心性残忍暴虐, 吃过人肉的都不少。
但他还是对李世民突然翻脸的行为心有余悸。
他们所做的事都符合逻辑和人设。李郎将是怎么回事?刚刚还笑着说慕容孝隽要和他们一起狩猎,怎么就突然开屠了?而且以李郎将的聪慧,天柱王不相信李郎将看不出慕容孝隽并没有开战的意思,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和自己讨价还价。
天柱王捏着缰绳的手心全是汗。
李世民看出天柱王的忌惮,微笑着没有去打扰天柱王在那担惊受怕。
怕什么?我又不会转过来把你也屠了。
李世民当然不是喜怒无常一时兴起,鲁莽行事。
他许多看上去很莽的行为,其实更应该说是“奇”——抓准时机,出奇制胜。
西海郡是一定要占领的,慕容孝隽是一定要杀的。首先,慕容孝隽就在李世民必须剿灭的名单上。
李玄霸派出的探子打探了慕容孝隽所统率的部族情况,李世民知道慕容孝隽顶多只能凑出接近四千的青壮兵卒,收拢的慕容伏允残部老卒有一千人左右。
在这,刚见到慕容孝隽,李世民就在观察慕容孝隽所带兵卒的数量和装备情况。
确实如天柱王所想,李世民在看见那些兵卒混乱的队列,就知道慕容孝隽只是虚张声势,没有真想打的意思。
但那又如何?
开不开打,是看能不能打赢。若李世民没有把握获胜,或者获胜后没有好处,他自然不会动手。
现在情况是什么?
慕容孝隽主动挑衅,他师出有名。
慕容孝隽带来的兵卒没有想过会打仗,军纪混乱,他能赢。
最后就只剩下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了——打赢之后有好处吗?
当然有!非常有!
慕容孝隽带来的骑兵虽然没做好打仗的准备,但看这些人的体格和神情就知道他们肯定是部族精兵。
如果现在剿灭这一千多精兵并把慕容孝隽斩杀在此,慕容孝隽的部族猝不及防失去了首领和超过五分之一精兵,且这五分之一的精兵还可能是伏允可汗残部老卒,西海郡的吐谷浑人一定会失去抵抗之心。
如果现在回去慢慢准备攻打西海郡,慕容孝隽可能会将部族精锐退到西海郡半荒废的郡城内,打着时间差修缮郡城,将来他要打的就可能是攻城战。
那要打下来就很困难了,只能慢慢围城打援,把慕容孝隽困死在西海郡中。
李玄霸与李世民最初商议的就是这样打法,先游说周围吐谷浑部落孤立想要“挟可汗以令名王”的慕容孝隽,然后和慕容孝隽慢慢拼消耗。
如果现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后的消耗就免了。
有危险吗?
有!危险在于天柱王会不会反水。
李世民看出天柱王有想让慕容孝隽和自己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如果自己杀了慕容孝隽,天柱王会不会把自己杀了,抢夺胜利成果?
沉思之后,李世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低。
天柱王在河源郡,离西海郡较远。他不可能放弃河源郡,而他现在的实力和牧民数量又不允许他占领两个郡。
如果自己分给他一些白拿的好处,他不会冒险和大隋翻脸。
为了加大这个“奇策”的成功率,李世民立刻决定实行“围剿”战法,尽可能当着天柱王的面剿灭对方有生力量,杀鸡儆猴!
他命骑兵游走,将敌军往慕容孝隽身边赶,然后冲散敌军,又再次游走溃兵边缘,将敌军再次聚拢,就像是削萝卜一样,一层一层地将敌人“削掉”。
但李世民知道,他吃不下所有人。
虽然吐谷浑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杀死,只剩下很少的人后,这些人肯定会拼死一搏。
李世民只带了五百人,每个人都很珍贵,不能和他们换伤亡。
所以李世民在“揉面团”“削萝卜”时,也一直在观察剩余吐谷浑人的神态。
当看出这些吐谷浑人即将进入困兽之斗时,他就让骑兵把包围打开一条口子放这群困兽逃生,自己把慕容孝隽的命收掉。
把慕容孝隽留在最后杀,是不想让敌人过早溃散,不能对天柱王形成震慑;杀了慕容孝隽,困兽就没有斗志了。
这些算计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李世民头脑风暴结束时,天柱王和慕容孝隽还在互相装腔作势。
对情报的掌控、对局势的预测、对人心的把握,促成了这次“奇袭”。
结局果然如李世民所料。
合掌,完美!
可惜阿玄不在,他都不知道找谁炫耀。
天柱王已经吓到了,他现在要给天柱王“细思恐极”的时间,不好向天柱王炫耀。
对下属炫耀,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有些破坏首领的形象。
李世民叹了口气。
天柱王打了个寒战:“李郎将,你为何叹气?”
李世民随口胡扯:“我带的人太少,跑了不少人,这次围猎有微瑕。”
天柱王:“……”你还真当围猎啊!
天柱王道:“他们会回部族。”
李世民笑道:“回到部族就不是被狩猎的野物,而是被圈养的牛羊,怎么能轻易杀害?也请天柱王约束一下下属,不要骚扰他们的牧民,以免造成混乱冲突,让我们的人白白受伤。已经到手的财物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要爱惜啊。”
天柱王颔首:“我明白。”
他转头下令,让带来的人好好约束自己,不许哄抢,自己会分给他们好处。
特别是财物!那是李郎将的!谁敢偷拿就砍了他们的手!
天柱王此次带来的最大的刺头子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很乖。
李世民道:“那我就放心了。驾!天柱王,我们加快速度,别让他们跑了!”
天柱王赶紧挥动马鞭跟上。
罗士信一脸不满地跟在李世民的马屁股后面,用幽怨的眼神戳李二郎君的后脑勺。
周达放慢马的速度与罗士信并行,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胜利了还一脸苦相。”
罗士信低声道:“哪有当将军的抢下属的人头。人都被二郎君杀光了,要我何用!我就没见过像二郎君这样自己亲自冲杀的将军!”
周达忍笑:“这下见到了。没办法,二郎君就是这样。”
罗士信深深叹了口气,失笑道:“我要更加努力!下次一定要赢过二郎君!”
周达笑着叹气。真是年轻气盛,罗士信这样,二郎君也是。
这么年少的人,本不应该上战场啊。
周达想起还和平的时候,心中刚打了胜仗的喜悦淡去不少。
……
天柱王和李世民来到西海郡时,果然慕容孝隽的部族还没有得到西海王已经被杀的消息。
那些逃窜的人大概是太过惶恐迷了路,再加上天柱王和李世民等人都骑着马,所以比他们晚一步。
李世民“奇策”的最后一步——狐假虎威达成。
以他五百骑兵,想要威慑慕容孝隽的部族,哪怕能打赢,敌人看着自己人数少,也会起“拼一拼”的侥幸心理。
而且自己毕竟是大隋人。留守的吐谷浑贵族不一定愿意跟随自己。
所以李世民将人都送给了天柱王,这就变成了吐谷浑部落自己内部吞并,自己只是“外援”。
再加上天柱王带来了五千人,声势浩大,留守的吐谷浑贵族自然没有了抵抗的心思。
反正他们到了天柱王手下仍旧是贵族,不过是换了个部落首领而已。
至于吐谷浑小可汗的心情,没有人在乎。
李世民退居“外援”地位,悠哉悠哉地清点财物。
他将财物都绑在了收获的牛羊马匹身上,实在是带不走的就送给天柱王。
天柱王哪敢收。他说先把这些东西记下,他换成骏马送给李世民,就当是李世民和他做生意了。
李世民感慨,天柱王人还怪好的。如果天柱王以后野心不大,他将来就封天柱王为大柱王好了。
蛮夷怎能称天?希望天柱王以后能自己识相一点。
李玄霸把衣服又加厚了一层,屋里燃起了炉火时,终于得到二哥快回来的消息。
“杀了慕容孝隽,灭了吐谷浑西海郡部落,缴获了许多牲畜财物,让我赶紧去接应?”李玄霸重复了一遍从乌镝脚下取下来的信。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乌镝:“我二哥又冒险了?”
乌镝歪头。我只是一只小小金雕,妈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唉。”李玄霸摸了摸乌镝的头,“辛苦了,先去吃点好的。还要劳烦你再累一会儿,带我去接人。”
乌镝跳了跳:“啾啾!”
李玄霸看着乌镝鼓鼓的肚子,哭笑不得:“看来确实缴获了许多牲畜,你这肚子鼓的啊……”
他揉了揉乌镝的肚子,乌镝躺在桌子上,肚皮朝上任由李玄霸揉。
站在书架上闭目小憩的寒钩睁开眼,然后嫌弃地闭上眼。
李玄霸清点人手,迅速出发去接应李世民。
半日后,李玄霸看见了正在焦头烂额赶羊的二哥。
“阿玄救命!羊好难赶!”李世民大叫。
李玄霸看着浩浩荡荡的牲畜,瞠目结舌:“你缴获了多少。”
李世民道:“约有五万吧。”
李玄霸高声道:“多少?”
李世民苦着脸道:“其实原本是六万。途中实在是赶不动,就吃了一些,卖了一些,还……咳,走散了一些。我尽力了!”
李玄霸深吸一口气:“你带着五百人赶了五万头牲畜回来,这不是尽力了,二哥你是放牧天才!”
李世民的苦脸变成笑脸:“真的?好吧,我也这么认为。哎呀,累死我了。赶着这么多牲畜,我途中都不敢睡觉。”
李玄霸道:“赶紧回去睡觉,接下来……”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牲畜,脑袋都大了。
“二哥,你怎么不在信中写有多少牲畜?我该多带点人来。”李玄霸抱怨。
李世民笑道:“我这里只有五百人都能把牲畜赶回来,阿玄你随便带点人就行。”
李玄霸嘴角抽搐:“你只是想给我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我笑话对吧?”
李世民干咳一声:“有这个念头。”
李玄霸深深叹了口气,派人回去叫支援。
兄弟二人一起赶了一个时辰的羊,张掖郡守骑着快马赶来。
“我的老天!真的是好几万的牲畜!”张掖郡守揉了揉眼睛,“李郎将,你真的把西海郡打下来了?”
李世民道:“如果天柱王按照约定离开,那么西海郡现在已经空了。我们需要立刻出兵。”
张掖郡守道:“交给我!我立刻为你凑出人来!”
这个功劳的汤水自己一定要喝一口!
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拒绝张掖郡守喝汤。
不仅张掖的官吏,附近其他郡的官吏他们也会分口汤。只有利益绑在了一起,他们才好更加肆无忌惮。
李世民回到家后,睡了整整三日才爬起来喊饿。
李玄霸见李世民三日没吃饭,先给李世民上肉粥。
李世民咕噜咕噜喝了一锅肉粥,又吃了一只小羊羔。
李玄霸不敢置信地打量二哥的肚子。他觉得二哥吃下去的食物体积是不是已经比他的肚子大了?
这不科学!
李世民吃饱睡足后,才对两个弟弟滔滔不绝炫耀自己这次战果。
他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考量,并让李智云好好听好好学,将来争取早日独领一军。
“真是累死我了。”李世民打着饱嗝道,“打仗真累。一想到天下这么大,不知道还要打多少仗,我就累得不想动弹。”
李玄霸吐槽:“你现在这么说,等有仗打的时候,你还不是冲得最快?而且我觉得你打仗没有太累,累的是赶羊。”
李智云已经听呆了:“好厉害,原来二兄这么厉害,太厉害了!”
李世民敲李智云的脑袋:“什么叫‘原来二兄这么厉害’,我一直都这么厉害。”
李智云道:“但是以前二兄没有用五百人赶五万只羊!”
李世民笑容淡去:“我的辉煌战绩不需要这一笔。”
李玄霸和李智云皆大笑。
李世民先装出恼羞成怒的模样,看着弟弟们笑得停不下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后还是得把阿玄你带在身边。哪有我一个人把打仗后勤一把抓的道理。”李世民道,“总得有个人帮我督运粮草,清点战利品。”
李玄霸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太过突然。”
李世民得意道:“那没办法,战机难得,时不再来,必须迅速出击。”
李玄霸叹气:“是你的个性。不过士信在我这里告了状,说你总是拼杀在最前面。寻到战机之后迅速出击很正确,但主将总是拼杀在最前方,你……”
李世民捂耳朵。不听不听,阿玄念经。
李智云笑得跌到三兄膝盖上打滚。
李玄霸切换心音继续“念经”。
亲自拼杀确实很帅,但现在身上受的伤都是老了受的罪。别人的敬仰比不过你自己的身体,想想母亲和嫂子得知你冒险会有多担心,你身上任何一道伤口都是割在她们心上巴拉巴拉。
李世民捂着耳朵两眼无神,决定明天把罗士信拎到校场揍一顿。
区区一个小将,居然敢告本将军的状,胆子肥了你!
李智云附在李玄霸耳边小声道:“士信会被恼羞成怒的二兄揍吗?”
李玄霸更正:“是切磋。”
李智云捂嘴笑:“我要去看。”
李玄霸也微笑:“好。说不定二哥还会输呢。”
李世民化身尖叫鸟:“绝对不可能!”
罗士信知道自己告状后,二郎君肯定会来找自己麻烦,所以早早去了军营中居住。
得知二郎君来了之后,他一副“果然如此,郎君小气”的表情。
李世民气笑了。
两人拿着木棒噼里啪啦打起来,李智云在一旁吃肉干。
我一条,乌镝一条,寒钩一条,我一条……
至于李玄霸,自然在苦哈哈地加班。
二哥累完之后,就轮到他劳累。
兄弟二人分工合作,总有人能有休息的时间。
……
李世民带着五百人平定西海郡的事传到了洛阳的时候,李渊和杨暕刚打了一场胜仗。
杨暕亲自上了战场,身上盔甲还没脱去。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人头,笑道:“真是好消息。没想到把大雄外放镇守张掖,还误打误撞弄对了。”
李渊感叹道:“没想到吐谷浑人的消息这么灵通,中原一乱起来,他们又反了。唉,带着五百人去攻城,大雄这胆子……唉,大德怎么不劝着……唉……”
李玄霸和张掖郡守所上书的战报,自然是吐谷浑人贼心不死,伏允可汗的大忠臣慕容孝隽趁着大隋皇帝亲征高丽反隋,正在准备阶段时被天柱王告密,虎贲郎将李世民带着五百精兵连夜奔袭西海郡,出其不意斩首成功。
大隋风雨飘摇,蛮夷蠢蠢欲动,幸亏有大隋少年虎贲郎将一战定乾坤,威震西域!
李渊又是自豪,又是担心。怎么只带五百人?多带点人啊!立功虽好,你自己才最重要!
老父亲的心头担忧极了,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夫人。
杨暕道:“杨玄感意图退兵,把这个好消息一同告诉父皇。”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长叹:“父皇,该放弃征讨高丽了。”
李渊道:“陛下得知杨玄感叛乱后,肯定会立刻退兵。我只是担心陛下退得太急,让高丽人占了便宜。”
杨暕犹豫:“应该不会。父皇从当皇子时就经常亲征,又是老将领兵,大军进退肯定很稳妥。”
李渊心道,那可不一定。
杨暕又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们是不是该出兵追击杨玄感,以免杨玄感北上涿郡惊扰父皇?”
李渊道:“洛阳守军不多,杨玄感叛乱时又有许多民贼同叛,洛阳若守备空虚,可能会引来其他贼寇攻击。陛下那里有百万大军,杨玄感只是乌合之众,一击即溃。我们只需要守好洛阳。”
杨暕道:“也是。守住洛阳才最重要。唉,我真希望他下一站去大兴。”
李渊道:“他不敢。高公在大兴。”
杨暕笑着叹气:“是啊,高公在。”
大兴城中,高颎与大兴留守卫玄正在下棋。
卫玄笑道:“恭喜高公,李二郎君五百骑兵破西海郡,名师出高徒啊。”
高颎摇摇头:“哪可能五百骑兵就能破城?二郎大抵是诱敌出城,斩了慕容孝隽的脑袋,让敌军不攻自散罢了。”
卫玄道:“无论用什么计谋,李二郎君只带了五百郎君就剿灭了伏允可汗残部,为大隋夺回了西海郡,这是事实。高公可别谦虚了。”
高颎失笑:“也是,这么大的功劳不该谦虚。”
卫玄感慨道:“唐国公在洛阳击败杨玄感,李二郎君又为大隋镇守边患。父子二人合在一起,堪称对大隋有再造之功,真是大隋的镇国功臣啊。”
高颎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抖。
他严肃道:“卫尚书,此话不可乱说。大隋只是有了一点小叛乱,大体仍旧是繁荣安定的,何谈‘再造’‘镇国’?若你的话传到陛下耳中,你和唐国公父子可能都会被怪罪。”
卫玄叹气:“是我失言了,高公。”连最为耿直的高公都被陛下逼成这样了吗?这天底下可还有敢对陛下说真话的人?
卫玄转移话题:“杨玄感会攻打关中吗?”
高颎淡淡道:“他不敢。”
大兴九年七月,杨玄感试探地攻打了几次洛阳,见洛阳防守森严,难以攻克后,立刻北上涿郡,试图截断征讨高丽的隋军粮路。
在李密、李子雄的建议下,杨玄感绕过屈突通驻守的河阳渡口,沿着黄河往西行军,到达民乱最多的齐郡,招揽当地民贼共同抗击大隋。
齐郡郡守被民贼牵制,杨玄感顺利渡过黄河。
与此同时,杨广也仓皇下令从高丽退兵,命宇文述、来护儿由水陆两路迎击杨玄感。
杨玄感抵挡不住,眼见溃败在即,杨广突然下令宇文述和来护儿回援。
民贼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杨广后方,偷偷捡走了隋军丢弃的装备,竟把杨广所在的涿郡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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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了,小红花无了,十一月第二天全勤就完蛋。抱歉晚更了,明天三更补偿大家。
第114章 友人齐聚张掖郡
涿郡城外, 王薄、翟让、高士达三人坐在帐中首位,但帐中将领却都看着另外三人,隐隐以那三人为主心骨。
这三人便是王薄的谋主魏徵, 翟让的谋主徐世勣, 高士达的谋主窦建德。
十九岁的徐世勣年轻气盛, 十分直爽地问道:“魏公,我们可有胜算?”
魏徵摇了摇羽毛扇,回答得也很干净利落:“没有。”
三人中年纪最大、最老成持重的窦建德叹气。
魏徵放下羽毛扇:“当时我邀诸位前来本就只是为了抢夺隋军物资, 顺带吓唬狗皇帝,让他知道百姓被他压榨到何种程度。诸位怎么想着获胜了?”
王薄已经熟悉魏徵这张嘴,嘴角微微上翘, 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高士达对王薄道:“虽然魏公深谋远虑,才高八斗, 但只有知世郎有福消受。”
翟让笑道:“我觉得我也可以, 知世郎可否割爱?”
王薄摆摆手:“魏公想去哪就去哪,岂是我能决定的?”
高士达和翟让眼中闪过对王薄的敬佩。魏徵是王薄心腹谋士,王薄却不约束魏徵的自由。哪怕王薄现在只是客气的话,也可见王薄心胸了。
徐世勣虽有勇有谋,毕竟年少, 心情比较容易外露。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不仅围了涿郡, 还连胜城中守兵,我真以为能一劳永逸。”
魏徵瞥了徐世勣一眼:“以懋功才略,真的以为能一劳永逸?”
徐世勣失笑:“我开玩笑。唉, 只是想多吓唬皇帝一阵子, 若是能把他吓死就好了。”
窦建德也赞同:“要能再多吓唬他几日就好了。”
帐中众将领皆失笑。
王薄笑道:“好了, 吓唬了他几日, 又截了隋军许多粮草辎重,已经够本了。我们赶紧按照既定的计划逃走。再不逃,就要被宇文述和来护儿两个老贼堵住了。”
翟让笑着拱手:“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诸位保重。”
高士达也拱手:“我们都努力些,争取活到下次见面。”
王薄拱手作揖:“祝愿诸君运势昌盛。”
帐中诸位将领有的抱拳,有的作揖,有的勾肩搭背。
“别死啊小子。”
“不知道还有没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说不定下次见面,我们会为了争地盘兵戎相见呢?”
“哈哈哈哈,有可能。”
“若我们兵戎相见,就说明狗皇帝已经死了吧?”
“这么说,还蛮期待的。我肯定能取你项上人头,嘎达!”
“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
围城即将失败,众人即将逃亡,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阴霾。
最后一次作战会议结束,王薄借道高丽,翟让借道东突厥,高士达则化整为零回到中原。他们各自的谋主都给他们找好了退路。
辛苦是辛苦,危险也危险,但一想到手中的木棒换成了铁刀,麻衣变成了盔甲,还得到了一大批粮草马匹,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把狗皇帝吓到了,让狗皇帝那眼高于顶的狗眼睛,能够看到他们这群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平民百姓。
值了!
离开之前,三人杀了带不走的牲畜,在城外狂欢宴饮到半夜。
徐世勣和窦建德向魏徵敬酒:“虽然不能喝醉,但薄酒一杯,请魏公赏赏脸?”
魏徵笑着喝酒:“客气了。”
窦建德看着魏徵的眼神十分炙热:“此次作战成功全倚仗魏公计谋。魏公现在肯定名扬天下了。”
魏徵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水,道:“我这点小伎俩离名扬天下还早。三位主公倒是能名扬天下。”
徐世勣道:“等我们的主公逐鹿中原时,我们三人都能名扬天下。”
窦建德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惆怅,但他还是笑着赞同道:“一定会。到时我们就是对手了。”
魏徵笑而不语。
徐世勣觉得魏徵的笑容有些奇怪:“魏公难道不认为吗?”
魏徵笑着叹气道:“你们认为如果大隋灭亡,我们各自的主公就能逐鹿中原吗?”
徐世勣疑惑道:“为何不能?”
魏徵收起笑容,叹气道:“你看看主公麾下的谋士,可有一位士族跟随?不说高门世家,就是普通官宦子弟,可有吗?这义军中,出身最好的居然是我与懋功你。”
徐世勣虽出身高平北祖上房徐氏,但这个“小世家”小得和寒门无异,家中也无人做官。
徐世勣和窦建德同时皱眉。
窦建德道:“那是我们还不够强大。等我们强大,他们一定会来投靠我们。”
魏徵道:“希望如此吧。”
徐世勣笑道:“现在想这些还早。我们先避过这一劫再说。”
窦建德点头:“也是。”
徐世勣道:“说起士族子弟,你们可听闻唐国公府的李二郎君?”
窦建德叹气:“‘战无不胜’李二郎,谁没听过?”
魏徵的手指头敲了敲酒杯:“不是‘义薄云天’李二郎吗?”
徐世勣道:“那是多久之前的称号了?现在是‘战无不胜’!”
魏徵道:“哦?李二郎又做什么?他不是驻守张掖吗?离我们这挺远的,你们还能得到他的消息?”
窦建德道:“报喜的人到了洛阳,我们在洛阳附近安插了人手,自然都知道了。隋太子也在到处宣扬李二郎的战功,以安抚被楚国公杨玄感挑起不安的官吏。”
徐世勣道:“李二郎只率领八百人就把西海郡给夺了!杀了几万人,捕获了十几万牲畜,啧啧,有点夸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魏徵淡淡道:“肯定是假的。就是几万头羊,八百人也难以抓获,何况几万人。大概是大隋为了安稳人心,故意夸大了李二郎的功绩。”
徐世勣道:“夺回西海郡肯定是真的。虽然我厌恶大隋,但大隋再怎么乱也是我们中原人自己的事,吐谷浑人想趁机来抢劫,活该被李二郎杀了。”
窦建德十分赞同:“无论是突厥、吐谷浑还是高丽,希望他们老实些。”
这次抢辎重的时候他们就和高丽人交了手。高丽人据城而战很厉害,出了城抢东西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虽然高丽打不过他们,也和高丽人与大隋鏖战多日,已经十分疲惫有关系,但中原人一向看不起蛮夷,何况徐世勣和窦建德都自恃才高,寻常人都难以入他们的眼,更不说高丽蛮夷了。
窦建德叹息:“虽然大隋有个狗皇帝,但有许多大臣和将领还是一心为国。中原混乱,李二郎孤军奋战誓死戍边,振我华夏雄威,真是令人佩服。”
徐世勣道:“虽然他很厉害,但若他不是唐国公之子,哪有机会去戍边?若我有这等机遇,我不会比他差,哼!”
窦建德笑道:“懋功也是少年英才,一定比他强。”
魏徵慢悠悠道:“李二郎现在才十四岁。”
徐世勣道:“我十四岁也能!”
魏徵道:“李二郎首战擒获吐谷浑可汗时,才十一岁。那时他还不是将领,只带着自己的家丁。”
徐世勣道:“我也能!而且他不是还说动和回纥帮忙?”
窦建德笑得直不起腰:“我信,我信,你一定能。”
徐世勣讪讪道:“好吧,我不能。才十一岁,他吃什么长大?这他娘的太离谱了!”
魏徵道:“是离谱。”
窦建德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近些年李二郎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我倒是注意到隐藏在身后的另一人。”
徐世勣道:“李三郎?李三郎是个好人,救助了许多百姓。”
窦建德摇摇头:“八岁秀才李玄霸,怎么可能只是个好人。”
魏徵道:“听闻李三郎先天体弱,可能这些年的时间都用来养病了,所以名声不显。”
窦建德再次摇头:“如果他的时间都用来养病,为何能得到虎牙狼将的官职?一介病弱书生,却能当上郎将……”
徐世勣捏了捏下巴:“李三郎……他莫不是李二郎谋主?”
魏徵在心中微微叹气,并对面前两位暂时同僚高看一眼,将二人名字记下。
“是又如何,不过仍旧是为狗皇帝效力。”魏徵淡淡道,“无论李二郎还是李三郎,他们空有才华,却助纣为虐,当不得人杰!”
窦建德道:“话不能这么说……唉,各自立场不同吧。不过唐国公这对麒麟子真是厉害,‘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真不愧是双生子。”
徐世勣道:“对哦,他们还是双生子。这也太相辅相成了吧?李二郎出生时自带谋主?这什么天之骄子啊?!”
魏徵道:“不过如此。”
窦建德苦笑:“魏公你……唉,你对勋贵子弟的偏见真大。刚刚你还夸他们呢。”
魏徵冷哼:“不必再提扫兴的人,喝酒!”
徐世勣和窦建德:“是是是。”
魏徵斟满酒,心里嘀咕,郎君太过有本事,自己压力真大啊。
他此次计谋成功,本有些得意。听到主公“八百骑破西海郡”的壮举,他便对现在获得的成就意兴阑珊了。
魏徵把酒一饮而尽。还得继续努力!
……
宇文述和来护儿匆匆护驾到来时,围城义军已经退得干干净净。
义军不仅把周围物资搜刮得干干净净,连城外百姓都跟着义军跑了。涿郡周围杳无人烟。
杨广派出宇文述和来护儿之后,还留了加上民夫在内约二十万人保护自己。
这些人都被困在了涿郡中,又有义军趁着撤退混乱偷偷潜伏进军营和城里放火。现在城中早已经断粮。
隋军挨家挨户搜刮粮食,引起城中民乱大火,引发不小骚乱。
更可怕的是,大火烧到了临朔宫。
杨广灰头土脸逃了出来,虽然一点都不危险,但他从小到大哪吃过这样的苦?就是穿越大斗拔谷冻死十分之一的大隋将士,也和穿着厚厚皮毛大氅烤着小火炉的他毫无关系。
杨广又饿又惧,吓得抱着小儿子杨杲和大孙子杨倓嗷嗷直哭,又吸进了灰尘,大病一场。
等宇文述和来护儿到达涿郡时,杨广仍旧病得起不了身。
苏威等重臣希望杨广把太子杨暕召来涿郡。
杨广在病榻上大骂:“朕还未死!尔等就要弃朕投向太子?!”
朝中重臣被杨广骂得满头雾水。
苏威劝说道:“陛下生病,太子本应侍疾。且大军尚在涿郡,叛贼杨玄感还未擒拿,朝中需要有人主事。我等只是陛下臣子,不应僭越,只有太子能在陛下生病时监国啊。”
苏威在心里道,何况你重病时太子不在身边,不能及时继位,你就不怕将来江山有变吗?
但他不敢说。
他发现皇帝非常恐惧死亡,只能以太子理应侍疾监国为借口。
可就是这样合适又温婉的借口,杨广也难以接受。
杨广砸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这时他身边的重臣却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顺着他的意,就是虞世基等人不提太子的事,也没有与群臣辩驳。
第一,杨广重病,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若太子登基,现在谁反对太子来涿郡,肯定会被清算。
第二,现在急需有人监国。这种事谁沾谁死,除了太子。
所以他们都希望太子赶紧来。
虞世基等人也在私下偷偷抱怨。
皇帝病倒,就该太子监国。寻常皇帝重病时恨不得太子连夜飞过来,生怕有权臣借此生事。自家皇帝难道是病糊涂了?
可无论群臣再怎么劝谏,杨广也不肯下旨。
于是朝中事务瘫痪,没人去追逃跑的义军,也没人继续围剿杨玄感。
杨玄感喘了口气后,攻下了渤海郡,在渤海郡站稳了脚跟。
附近零散义军纷纷投入杨玄感麾下,杨玄感的军队瞬间扩充到十万。
他刚缓过气,就带人攻打附近郡县,掠夺物资。
知道不能一战定乾坤后,杨玄感就改变战略,徐徐图之。
屡次战败锉掉了杨玄感的傲气,让杨玄感对李密和李子雄更加信任。
在李密和李子雄的辅佐下,大隋朝廷又迟迟没有反应,杨玄感的势力再次壮大。
杨玄感乃楚国公,大隋顶尖的勋贵。他麾下自然有善谋略、善治理的士人跟随。
当他站稳脚跟,有了据点之后,这些士人立刻发挥出力量。他们整合附近义军,重定法令,打出“轻徭薄赋”的招牌,吸引百姓来投。
杨玄感还宣布将杨广更改的所有规章制度都废除,所有朝廷制度退回到隋文帝时期,以诱惑勋贵世家投靠他。
一些在隋文帝和杨广两朝被打压的士人被诱惑成功,如被杨广冤杀的史万岁兄弟史万宝、史万寿兄弟二人就前来投靠。
其实史万岁是被杨玄感之父杨素陷害。但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史万宝和史万寿把史万岁的死都扣在了隋文帝杨坚头上,选择性无视了杨素干的事。
洛阳城中。
杨暕得到父皇病重的消息之后,就想立刻赶往涿郡,被李渊劝阻。
李渊道:“陛下若想让你去涿郡,自然会给你下令。陛下没下令,你就是无诏离开洛阳。太子殿下,你应该派人去涿郡询问陛下旨意,然后按照陛下旨意行事。”
杨暕忙派人去涿郡请求父皇下旨。无论是去涿郡侍疾,还是继续留守洛阳,希望父皇给一道明确的旨意。
杨广看到杨暕的信后,愤怒道:“他这是在打探朕的死活,想登基了呢!”
或许是愤怒给了杨广力量,杨广恢复了一点精神,下旨封幼子杨杲为赵王,长孙杨倓为燕王,并斥责太子杨暕没有守好洛阳,居然让杨玄感逃走。
群臣皆震惊疑惑不解。
最了解杨广的宇文述、虞世基等人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该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了。
不是太子不好,也不是太子太好,只是陛下病重时对健壮的太子生出了忌惮厌恶而已。
身在洛阳的太子杨暕得到了杨广的旨意,茫然失措。
他心里回想起李玄霸曾对他说过的话,身上生出冷意。
父皇这是……忌惮我了吗?
只是因为他生了一场重病,就忌惮我了?
杨暕有点悲哀,但又很想笑。
他突然生出了去拜访兄长的念头。
兄长啊兄长,你在去世前故意惹父皇恼怒,好让你的孩子脱离皇位争夺的漩涡,但你还是失策了。
杨倓被封为燕王,他要被迫和叔叔们争夺皇位;你其他儿子,包括嫡长子杨侑居然都没晋封,他们一定很不满。
父皇要亲自打造大隋皇位争夺的乱象,是嫌弃这天下还不够乱吗?
李渊得知此事后,对窦夫人感慨:“我还未见有病重皇帝忌惮太子者。太子本就是储君,皇帝病重,应该做好让太子继位的准备啊。”
窦夫人平静道:“当初隋文帝病重时,不也突然忌惮如今陛下?”
李渊叹气:“这……唉。夫人,我看我们在洛阳待不下去了。我看陛下不愿意把守住洛阳的功劳给太子,估计会全推我头上,到时我就贿赂朝臣寻求外放。还是二郎三郎好啊,在边疆真自由。”
窦夫人道:“郎君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我支持你。”
李渊笑道:“我知道。这次守城辛苦夫人了。”
李渊守城的时候,窦夫人换上荆钗布裙,带领城中妇人为将士做饭缝衣,极大地提升了城中士气。
太子杨暕多次向窦夫人道谢,号召城中其他勋贵女眷向窦夫人学习。
李渊也对窦夫人刮目相看。原来自己夫人还有这等本事,并不是只会后院之事,所以愿意和窦夫人说一点前朝之事了。
中原形势大变时,李世民和李玄霸迎到了房乔和杜如晦。
“玄龄!克明!”李世民一见两人,不顾两人身上风尘,手臂一张,把两人都抱进了怀里。
房乔:“?”
杜如晦:“哈哈哈,李二你放手。”
李玄霸像只乌龟一样,一边打哈欠一边慢吞吞挪动过来。
李玄霸:【二哥,你现在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后世一句台词,“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李世民大笑着松开怀抱,转头对弟弟道:“他们确实都是我的翅膀,你也是。”
李玄霸作干呕状。
杜如晦笑着抱怨:“你们又仗着双生子的心灵感应私下嘀嘀咕咕了。”
李世民叉腰:“没办法,双生子就是这样。”
杜如晦拱手:“行行行,你说得对。”
房乔叹气:“离别几年,你二人都创下莫大名声了,怎么一点都没变?”
李世民好奇道:“创下什么名声?还是什么‘义薄云天’‘德重恩弘’吗?”
房乔摇头,道:“是‘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
杜如晦叹气:“我也听闻了,据说是从义军那里传出来的,他们对你们可推崇了。”
义军?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难道是魏徵在为他们扬名?
李玄霸道:“是说的攻克西海郡之事吗?和我没关系,算无遗策的是二哥。我都被吓了一跳。”
杜如晦道:“不急,慢慢说,先让我洗澡换身衣服休息一日。哎呀,累坏我了。”
房乔点头:“大德,先把我带来的书册整理了。”
杜如晦道:“我就带了一点田亩资料。我也想带啊,但陛下就在涿郡,我不敢有太大动作。”
李世民道:“你人平安来了就行,还带什么礼物?当然,带了礼物更好,哈哈哈哈。克明,你这次输给玄龄了。”
杜如晦翻白眼:“是是是,你说得对。”
李玄霸道:“什么叫我先整理了?当然是放着一起整理。你们二人来了,别想再让我一人干活。”
四人虽分别了几年,仍旧如当初一样相处融洽。
房乔和杜如晦洗去风尘后,就住进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家中,顺带认识了罗士信。
听闻罗士信的武力值能与李世民媲美时,两人都啧啧称奇。
杜如晦好奇心很强,私下悄悄问李玄霸道:“这也是你提前为李二寻来的?”
李玄霸摇头:“是他听了二哥的名声,自己跨越万里来投。”
杜如晦感慨道:“李二现在就已经露出明主之相了。”
李玄霸道:“再说了,我以前也没有提前为二哥提前寻找人才。你们不都是自己撞上来要与我和二哥交朋友吗?我可没有主动寻过你们。”
杜如晦道:“也是。唉,你就不能说你是主动寻我们吗?这样我和房玄龄才更有脸面。”
李玄霸摊手:“但你们就是自己贴上来的。”
杜如晦气笑了:“还自己贴上来?你说话越来越过分了。”
李世民赶紧伸手勾住嘴欠的弟弟的脖子,把弟弟勾离已经开始挽袖子的杜如晦身边:“好了好了,克明,阿玄是个什么德性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嘴欠,别在意。”
杜如晦笑骂道:“知道他嘴欠,你就让他改!你就不怕他挨打?”
李世民挑眉:“有我在,谁敢!”
房乔慢悠悠道:“你父母?”
李世民:“……”
他讪讪道:“那我就只能和阿玄一起挨揍了。”
房乔和杜如晦忍俊不禁。
李玄霸翻白眼。他才不会对父母嘴欠。
几人围着篝火,说起了各自经历的事。
李智云和罗士信也乖乖坐在一旁听故事。
最先发言的自然是李世民。
李世民终于有机会吹嘘自己了,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文采斐然,简直可以给自己写一篇歌颂的赋。
李玄霸听得直打哈欠。
李智云和罗士信虽然已经听李世民说了很多次,仍旧一副敬仰的表情。
房乔和杜如晦眼中异彩连连。
虽然刚才已经粗略听了李世民攻克西海郡之事,但当李世民将自己在电光石火间的谋划详细说出时,他们才深刻地体会到了李世民的厉害。
不过也并非李玄霸所言,李玄霸什么都没做。前期的情报收集和向两个部族派奸细,都是李玄霸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李玄霸在如此短的时间就给李世民凑齐了五百精锐骑兵装备,这敛财的本事真是令人震撼。
李世民一口气炫耀完后,抱着葡萄酒当水喝。
张掖的葡萄长得特别好,酿成的葡萄酒比大兴和洛阳的葡萄酒更好喝。
房乔和杜如晦品着葡萄酒,吃着烤羊肉,也说起各自的经历。
房乔已经尽可能地收集了江南各郡的户籍等文书,在江南民乱范围扩大之后才离开;杜如晦则将高丽之战记录下来,细细梳理了隋军出征高丽的得失。
这点小事房乔和杜如晦没有多说,他们提起了各自遇到的“奇人”。
房乔提起的“奇人”,自然是指兄弟二人的母亲窦夫人。
房乔感慨道:“窦夫人真是巾帼英雄,怪不得能教养出你们这么优秀的孩子。”
李世民问道:“母亲在洛阳可还好?虽然杨玄感肯定无法攻破洛阳,母亲应该无事。”
房乔道:“我来张掖前先路过了洛阳,我还给你们带来了唐国公和窦夫人的信。他们都很好,具体的事你们自己看信吧。”
房乔顿了顿,道:“太子知道我要去投奔你后,也悄悄托我给你们送来了信。我没拆。”
李世民大大咧咧道:“拆了也没事。我和阿玄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哦,我家观音婢和阿玄家珠娘的信不准拆!”
房乔无语:“谁会拆啊!”
杜如晦挤眉弄眼:“我对太子的信不好奇,你们未婚妻的信我倒是真好奇。”
李玄霸道:“你最好别好奇。克明,你遇到了谁?难道是哪个农民起义军的首领?”
“农民起义军啊……是你会说的话。”杜如晦笑着叹息道,“是首领,也不是。李二,李三,你们认识一个叫魏徵的人吗?”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李世民拍着胸脯道:“是我和阿玄的人。”
杜如晦道:“他也说是你和李三的人,来找我要涿郡的城防图。”
李世民和李玄霸瞠目结舌:“啊?!”
杜如晦苦笑道:“这人也太大胆了!他就不怕我出卖他吗?”
李玄霸道:“他要涿郡的城防图干什么?难道想让王薄攻打涿郡?涿郡坚固,又有大量隋军,王薄攻打涿郡,无疑以卵击石。以他聪慧,不会这样做才是。”
杜如晦道:“我也如此对他说。他说,他原本只是想趁着杨玄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带着义军捡走大隋丢在高丽的辎重,以免便宜高丽人。如果皇帝决策失误,涿郡防备松散,他就带义军去围住涿郡,把涿郡附近军队囤积的粮草兵器盔甲抢了,顺便吓唬一下皇帝。”
李玄霸嘴角抽搐,不知道要怎么评价。魏徵的胆子也太大了!
杜如晦接着道:“他说他不认识我,但你提起过我,那么他就相信我。唉,这人不简单啊。你们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他,不能让他倒向其他人,否则一定会成为我们棘手的敌人。”
李世民摆手:“不用担心。他已入我彀中,还能逃?”
李玄霸道:“魏徵所愿乃是名垂青史。他所希望的只有二哥能为他实现。其实我已经告诉他未来,他才前往王薄处。”
房乔疑惑:“为何?他不应该留在你和二郎身边吗?”
李玄霸道:“他听了‘房谋杜断’后,对自己只留下‘谏臣楷模’的名声很不满意,说自己修习纵横,本事不比你们差,要和你们比一比。”
李世民默默瞥了弟弟一眼。
来了来了,弟弟的坏心思来了。这是挑拨离间啊!
房乔挑眉:“哦?”
杜如晦捏着下巴道:“这样啊……”
李智云好奇道:“什么未来?什么‘房谋杜断’?”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智云和罗士信还在这里。
李玄霸:【说吗?】
李世民点头:“小五已经长大了,应该经得住事了。士信的口风也很严,我相信他。”
李玄霸道:“我有谶纬之能,能为众人看相。”
李智云丝毫不怀疑:“哇,三兄好厉害。三兄,我的未来是什么?”
李玄霸道:“封王。”
李智云得意道:“我就知道,我很厉害!二兄,我和你一样!将来都能封王!”
李世民似笑非笑:“那可不一样。”
李智云疑惑:“封王是最厉害的了吧?”
众人皆扶额叹气失笑,把李智云笑得一头雾水。
罗士信眼皮子直跳:“集弘,只有宗室能封王。寻常臣子最多只能封国公。你傻了吗?这件事连我都知道!”
李智云大惊失色:“对哦!”
惊完后,李智云迅速平静:“我就觉得这大隋一副快要灭亡的模样,原来接下来该二哥当皇帝了啊。”
李世民好奇:“为何是我,不是父亲?”
李智云道:“父亲当皇帝和二哥当皇帝有什么区别?难道还能让长兄当皇帝?他若立讨人厌的长兄当太子,弟弟我帮你夺位!”
李世民切了个羊腿给李智云:“吃你的羊腿,别胡说。你乖乖的,危险的事别掺和。”
李玄霸道:“你护好自己就行。”
李智云恶狠狠地啃羊腿:“刚刚还说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还是把我当小孩。哼!你们等着!”
房乔、杜如晦和罗士信三人面面相觑。
李智云也太淡定了吧!不愧是李二郎和李三郎养大的弟弟,和两人真像,造反和夺嫡的事都能轻易说出来,丝毫不惊讶。
罗士信支支吾吾,犹豫不决。
李世民笑道:“你也想问你的未来?”
罗士信先点头,又摇头:“不想不想。”
李世民逗弄道:“怕了?”
罗士信道:“只要我跟着二郎君,未来肯定不会差。”
李玄霸幽幽道:“是不差,二十多岁的剡国公,谥号为‘勇’。”
房乔和杜如晦丝毫不意外。这少年不仅武力高强,还拥有极强的毅力,跨越万里来张掖投奔李二郎,未来成就不可能差,青史留名很正常。
房乔疑惑:“大德,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夸人。”
杜如晦开玩笑:“怎么?他将来反了?”
罗士信吓得手中的羊肉都掉了:“不可能!郎君对我恩重如山,我绝对不是这种人!”
杜如晦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不会,才开这种玩笑。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罗士信表情变得幽怨。
杜如晦对房乔笑道:“逗小孩真好玩。”
房乔忍笑:“够了,以后我们都是同僚。”
杜如晦正色道:“李二还是我主公呢,我还不是要趁着李二还没长大,多欺负他几下?”
房乔嘴角抽搐道:“将来你被大雄关进牢里,可别后悔今日之言。”
李玄霸起哄:“好主意。二哥,等你当皇帝了,就把杜克明关到牢里给你办事。”
李世民与李玄霸一唱一和:“关进牢里还要为我干活,这也太惨了?我会多给他增加点俸禄,把牢里的稻草也多铺一层。”
李智云傻乎乎道:“听说牢里黑黢黢的,要多点一根蜡烛吗?”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道:“蜡烛管够。”
说完后,兄弟二人为默契击掌。
杜如晦笑骂道:“滚!都把我关进牢里了,居然还让我干活?想都别想!”
罗士信结结巴巴道:“我真的没谋反吧?我没有吧?”
李世民笑着给罗士信切了块肉:“没有。只是你跟着我南征北战英年早逝了。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未来应验。你这次一定能寿终正寝。”
罗士信松了口气,笑道:“我是将军,马革裹尸理所当然。每次上战场,我都做好了战亡的准备,郎君不必在意。”
他笑眯眯地啃羊肉,心情好极了,半点没有因为自己在战场上英年早逝难过。
李玄霸语重心长道:“我提前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让你上战场时别太拼命。还有,如果你被俘虏了就尽管投降,留得命在,才能偷偷溜回来。”
李世民点头道:“听到没,士信。如果不小心战败了,赶紧投降。哪怕逃不回来,我也能很快把你接回来。你放心,我和阿玄永远相信你。”
罗士信低着头道:“我不会战败。”
李世民道:“你只需要回答,是!”
罗士信咬着牙关道:“是!”
李世民笑道:“这才对,来,继续喝酒。”
李智云不满道:“不用叮嘱我吗?”
李玄霸叹气:“小五,如果我和二哥还要叮嘱你,就白教你这么多年了。”
“嘻嘻。”李智云洋洋得意地啃羊腿。
房乔笑道:“喝酒喝酒。我大概不会上战场,不会有被俘虏的一日。”
杜如晦笑道:“不过李二李三,你们放心,如果真的运气不好被俘,我也绝对会迅速投降,不给你们祭奠我的机会。喝酒!”
李世民和李玄霸举起了酒杯,然后李世民飞速把李玄霸的酒杯抢了。
他们笑闹着吃肉喝酒,都没有去看罗士信,假装无视了罗士信。
罗士信吸着鼻子低头啃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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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标题:友人齐聚张掖郡。
薛收:我呢??
长孙无忌:我呢??
第115章 双标的骨肉相残
房乔和杜如晦来到张掖之后, 李玄霸终于能腾出手做自己擅长的事。
说实话,内政和吏治不是李玄霸擅长的事。他前世连公务员都没当过,对官僚系统一无所知, 只能拿着自己当网商时的经验硬套。
虽然有高颎和宇文述的教导, 李玄霸在这方面的本事已经超出寻常人, 但比起房乔和杜如晦这两个真正的天才,他还是不够看。
何况房乔和杜如晦还有“房谋杜断”的合体技。
因中原混乱,杨广此刻派不出人手赴任西海郡郡守。李世民身为攻下西海郡的虎贲郎将, 依照战时规则,暂代西海郡郡守。
张掖郡的郡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隐晦地表示投诚, 主动当起了吉祥物。
虎贲郎将虽然从“将军”改名为“郎将”,但这个职位原则上是有开府的权力。现在天下大乱, 别说虎贲郎将, 就是鹰扬郎将都开始自己任命属官。李世民自然也有资格任命属官。
张掖郡和西海郡的内政吏治就交到了李世民的属官,房乔和杜如晦手中。
西海郡和张掖郡正好在祁连山脉南北,翻山就到。
如果不翻山,那么从张掖郡到西海郡,需要沿着祁连山脉走一遍河西走廊, 先往东南经过武威郡和西平郡,然后往西折到西海郡。四个郡呈现“>”的形状。
这四个郡都是军事重镇, 皆设有鹰扬府。李世民身为虎贲郎将,是这四个郡鹰扬府郎将的直接领导。
将来武威郡鹰扬郎将李轨会杀掉原本时空中的虎贲郎将造反,将河西之地收入囊中, 自称大凉王。
李玄霸没有告诉二哥和房乔、杜如晦这个未来, 以免干扰他们的判断。
他相信二哥已经是河西之地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领导, “房谋杜断”肯定能轻松将河西之地收入二哥囊中, 不用自己多嘴。
房乔和杜如晦得到李玄霸这段时间搜集的河西之地的资料后,心情很轻松。
他们显然也很有自信,迅速将河西之地打造成李世民的根据地。
房乔保证道:“别说河西之地,敦煌郡和更远的伊吾郡,也是主公囊中之物。”
杜如晦懒洋洋道:“我和老房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宰相?不如让给薛收和魏徵。”
李世民被逗笑了:“何至于直呼他们姓名?薛收字伯褒,魏徵字玄成,别乱叫。”
杜如晦摊手:“我记忆力不好。”
李世民笑得直不起腰,不断拍打李玄霸的手臂:“哈哈哈哈阿玄,笑死我了。”
李玄霸嫌弃地躲开二哥的拍击。有什么好笑的,毛病。
房乔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内政吏治都交给我们,大德,你做什么?后勤?”
李玄霸道:“我以后会主管军队后勤,不过现在这些工作暂时给二哥自己管。我要出使西突厥。”
房乔大惊失色:“你一个人去?”
杜如晦看向李世民,皱眉道:“我不同意,太危险。”
李世民叹气道:“你以为我想同意吗?但阿玄说只有他能说动西突厥可汗出兵东突厥,我也没办法。我倒是想和他一起去,可他说我现在需要坐镇张掖。”
李世民沉沉地叹了好几口气,继续道:“他已经决定的事,我相信他。我会让周达和罗士信一同承担阿玄的护卫。”
房乔道:“大德,为何你突然想要联合西突厥?是担心东突厥与大隋走得太近吗?”
李玄霸摇头:“正好相反,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已经对大隋有反心,他会趁着大隋势颓壮大。”
李玄霸冷笑了一声,道:“隋末唐初所有称帝称王的人全部向始毕可汗称臣,包括大唐。”
房乔和杜如晦脸色大变。
他们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耸肩:“虽然我很想说,唐高祖肯定是我父亲,向东突厥称臣和未及弱冠的我没关系。但以我父亲的性格,若不是情况太危急,也不可能做这种事。这件事是大唐整个朝廷作出的选择。父亲真是屈辱啊。”
李玄霸道:“没关系二哥,东突厥在你登基当月兵临渭水。你也挺屈辱的。”
李世民把李玄霸一按,给李玄霸来了个十字固定,疼得李玄霸“嗷嗷”叫:“阿玄闭嘴!”
房乔和杜如晦看得直摇头。
房乔道:“未来的事就别说了,反正会改变。”
杜如晦道:“以李二的性格,肯定很快就会报复回来。这点小屈辱有什么好说的。”
李世民松开可恶的弟弟,道:“对啊,阿玄,快说你预见中的我怎么报复回来的。”
李玄霸揉着胳膊道:“贞观四年灭东突厥,俘虏颉利可汗到长安当众献舞。”
李世民吹口哨:“哇哦。”
房乔拈须:“还行。”
杜如晦大笑:“可以可以。”
李世民兴致勃勃道:“是我御驾亲征吗?”
李玄霸翻白眼:“想什么呢?当了皇帝哪还有机会亲征?乖乖在长安搞你的后勤。”
李世民点头:“明白了。你乖乖在长安搞后勤,我御驾亲征。哥的灭国之功就靠你了,阿玄!”
李玄霸差点被口水呛到。
房乔和杜如晦都忍俊不禁。
李世民摆摆手:“行了,你预言中的事多半不会发生,但跳舞可以有。无论东突厥还是西突厥,听说他们都挺会跳舞。阿玄,交给你了,争取让东突厥和西突厥两败俱伤。我当皇帝后,御驾亲征把两个突厥都灭了。”
李玄霸道:“东突厥和西突厥灭亡之后,唐朝的经济和科技水平都无法管辖太远的国土,导致了突厥原领地的权力真空,让突厥势力复兴,和回纥国、吐蕃国的崛起。等打败东西突厥后,最好别一口气灭了,把他们分散成几十个小国才更符合大唐的利益,就像是汉朝的推恩令一样。”
李世民道:“我也是这么想。等先灭了西突厥和东突厥再说吧。阿玄,要不要等长孙四郎来了再一起去?”
李玄霸道:“不用。我离开后,维护包括回纥在内的铁勒诸多部落的关系,就交给长孙四郎。二哥你抓紧时间练兵,最好有机会就找借口和东突厥、吐谷浑残部打仗。没有武力,所有计谋都是空谈。”
李世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才是最重要的,哈哈哈哈哈。”
李玄霸点头:“没错,你才是最重要的。”
李世民笑声一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阿玄,你还是否认吧。”
见到李世民居然会尴尬,这下轮到李玄霸、房乔和杜如晦笑了。
计划订下。
李世民的负担极重,要一边练兵抽空打仗,一边和房乔、杜如晦一起处理内政吏治,一边维护和铁勒部落的关系。
待房乔和杜如晦理顺河西之地的情况之后,李世民才能放手具体的内政吏治事务,只做最后批复拍板;待姗姗来迟的长孙无忌赶到时,李世民才能进一步从琐事中脱身,真正成为“大领导”。
现在李世民还要招揽属官,琢磨诏令,这些工作本预定是魏徵或者薛收来干,但这两人归来的时间都遥遥无期,只能李世民自己绞尽脑汁奋笔疾书。
李世民叹气:“薛收究竟要在倭国停留多久?他干什么了?薛老师都在信中担心他的安全了。”
房乔道:“我路过大兴拜访薛公时,薛公说薛伯褒再不回来,就推荐族侄薛元敬或者薛德音来辅佐你,抢了薛伯褒的位置。”
薛元敬、薛德音和薛收是薛氏最厉害的三位族人,都是少年天才,并称“河东三凤”。薛元敬和薛收都跟随李世民,薛德音眼瞎跟了王世充被杀。
李玄霸眼眸微动。
这一世薛家最有声望的薛道衡没死,坚定不移地站在二哥这边,薛德音如果再眼瞎,那真是活该了。
说到底,薛德音怎么能眼瞎到选王世充啊,哪怕选窦建德都行啊。
不过薛德音出身“关中郡姓”的河东薛氏,大概是看不起窦建德的平民出身吧。
至于不选二哥也很正常。“河东三凤”中的薛元敬和薛收都投奔二哥,他或许认为自己在二哥那里得不到重视。
事实上估计也是如此。二哥的眼神很毒辣,对早逝的薛收最为器重直言其可为相,对薛元敬虽信任但只是让其掌文书工作。薛德音擅长的也是文书工作,肯定比不过薛元敬。
希望薛德音这次别头昏,不被重用也比掉脑袋强。二哥将来砍掉好友薛收族兄的脑袋时一定会很很为难。
李玄霸在心中假惺惺地给薛德音掉了几滴鳄鱼眼泪,并用心声告诉了二哥,薛德音可能会被二哥砍脑袋的未来。
李世民狠狠翻了个白眼:【呸!】
他才不会自己砍,真的要砍就先支开薛收,把这个差事推给别人。
而且薛老师还活着,说不准他和父亲求情几句,薛德音就不必死了。
李玄霸在心音中提起了薛德音的死,让李世民联想到了杜如晦的叔父。
李世民对李玄霸道:“对了,克明已经知道你会谶纬,他叔父和兄弟的事可能会在未来发生的纠葛是不是该告诉他了?”
“哦,对。”李玄霸一拍脑门。
还是二哥心细。他事情太多,都差点忘记了。
杜如晦心头一紧:“不会我叔父真的对我长兄和幼弟……”
李世民道:“你猜对了。你叔父杜淹投奔王世充后,让王世充杀了你兄长,并囚禁你幼弟。”
杜如晦破口大骂:“我兄长在家中就已经对他多番忍让!他居然残害子侄?禽兽不如!”
李玄霸道:“杜淹乃是继室所生,你父亲虽去世,兄长是家中嫡长,继承家中所有财产和人脉。他与其母自然不忿,想杀你们很久了。剩下的我单独和你说。”
李世民道:“去吧。克明,你放心,阿玄的口风很严,他单独告诉你的事,连我都不会告诉。玄龄也是,不用担心他有谶纬之能后会对我透露过多你们的隐私。”
房乔道:“我相信他。”
杜如晦拉着李玄霸往外走:“我也相信李三。”
等杜如晦和李玄霸离开后,李世民对房乔道:“阿玄说,杜淹投奔王世充,本按罪当诛,将来他弟弟会以‘同族之人相残太悲哀’劝说克明援救杜淹,克明只能同意。你将来还会因为杜淹有才,让我招揽他。”
房乔平静道:“公是公,私是私。杜淹按罪当诛,岂能因为杜克明私情就获救?这岂不是拿国法当儿戏?谶纬是谶纬,现实是现实。”
李世民笑道:“我也如此想。杜淹即使再有才干,这样的品德我不放心用。”
李世民的笑声微冷:“不为被害死的兄长伤心,反倒同情杀人的杜淹,克明的幼弟也不是什么好人。”
房乔颔首赞同。
他心想,以主公对大德和李五郎的爱护,杜克明幼弟对护着他的兄长如此冷漠,主公肯定厌恶至极。这人以后是难以入仕了。
杜如晦把李玄霸拉到一边后,道:“有什么是连李二都不能听的?”
李玄霸道:“王世充战败后,杜淹按罪当诛。你幼弟杜楚客以你兄长已经被杀了,所以不能杀你叔父,否则同门相残太悲哀为由,逼迫你为杜淹求情。”
杜如晦骂道:“杜淹按罪当诛,和我同门相残是什么关系?他岂不是说杜淹无辜,是我陷害?”
杜如晦气得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然后继续骂道:“兄长对他无微不至,我看只有兄长被杀,他还活着,定也有兄长之功。他不思报仇,却想着用这件事搏名声?他究竟是我和兄长的胞弟,还是杜淹的儿子?这为了名声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怎么和杜淹一模一样!”
杜淹就是为了名声无所不用其极,故意装隐士等隋文帝征召。隋文帝识破,厌恶至极,将其流放江南,花了好大劲才返回大兴。
李玄霸道:“你一眼就识破了他是踩着你和你兄长扬名,倒是很敏锐。”
杜如晦苦笑:“若我遇见这件事,即使识破又如何?只能按照他的谋划做。”
杜楚客不仅是杜如晦的弟弟,还是“受害人”之一。他都这么说了,杜如晦若不做,就是坐实了杜楚客“杜如晦为报仇陷害杜淹”的事。杜如晦的名声就受损了。
如今“家族”十分重要,京兆杜氏又是高门大族,杜如晦不可能不受名声所累,维护“家族”脸面。
李玄霸淡漠道:“他劝说你的理由是‘骨肉相残太过悲哀’,但却怂恿二哥次子夺嫡。”
杜如晦呼吸一滞,面色一僵。
李玄霸讥笑:“虽然二哥的太子后来很荒诞,但他怂恿二哥次子夺嫡的时候,太子还很完美。夺嫡必定伴随骨肉相残,说好的‘骨肉相残太过悲哀’呢?”
杜如晦双手攥紧,指甲紧紧镶嵌进手心:“他的结局呢?”
李玄霸继续淡漠道:“杜楚客帮魏王夺嫡被贬,一生只是个县令;你次子是二哥女婿,却帮太子谋反,坐罪伏诛,牵连你长子流放岭南;三子没被牵连,虽爵位断了,但将你这一脉顺利延续了下去,仍旧是官宦世家。”
杜如晦苦涩道:“主公看在了我的面上,才会如此处理。”
李玄霸道:“是啊,谋反都没有牵连你全家。”
杜如晦哽咽:“是我无能,教子无方,伤了主公的心。”
李玄霸道:“是你早逝,教子不能,导致家门不幸。好好养生,你若活着,杜荷岂敢谋反?对了,杜荷出生没?”
杜如晦深呼吸,松开紧握的拳头:”还没。”
李玄霸道:“等你次子出生,改个名?”
杜如晦故作轻松道:“好主意。”
李玄霸没再说话,让杜如晦缓和情绪。
半晌,杜如晦神色如常:“怪不得你不告诉主公。”
李玄霸道:“我不告诉二哥,不是担心他因你儿子的事迁怒你,而是不想让他过早伤心。”
虽然他早早给二哥打了预防针,告诉二哥他未来的太子会变成一个“精神小伙”,但“谋反”和“最爱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这种事,还是晚点告诉二哥吧。
二哥才十四岁,现在就知道这么残忍的事,也太惨了。
杜如晦道:“你说得对,他还年少,别给他心里增加太多负担。而且有你在,未来必不会这样。”
李玄霸道:“或许吧。缓过劲了?回去?”
杜如晦道:“好。”
两人回到屋内,李世民正和房乔商议招揽人才的事。
见两人回来,李世民抬头:“说完了?克明,你干脆把你兄长也叫来,留你叔父和幼弟两人在一起蛊斗。”
“什么蛊斗?李二你会不会说话?”杜如晦黑线,“我会让兄长带杜楚客回大兴。”
杜淹和他的兄长都在朝中任职,所以住在洛阳。杜楚客年少,为兄长所养,也住在洛阳。
只要避开杜淹,他的兄弟就不会被谋害。
李世民问道:“杜楚客你如何处理?”
杜如晦道:“长兄如父,兄长在,杜楚客不敢乱来。我和兄长皆在朝中为高官,一家不能出三个高官,他就赋闲在家吧。”
李世民笑道:“你对兄长如此推崇,将来记得介绍给我。不过你在朝中为宰相,你兄长就只能外放。他可擅长治理地方?”
杜如晦的语气中露出淡淡的自负:“一郡一州之事,轻而易举。”
李世民道:“那就这么定了。好了,这件事揭过,赶紧过来帮我一起头疼。可恶啊!我都有‘天下无敌’的名号了,怎么士人还是不肯来投我!”
李玄霸慢悠悠道:“是‘战无不胜’,不是‘天下无敌’。谁让你才十四岁?”
李世民道:“‘战无不胜’和‘天下无敌’别区别。可恶啊!莫欺少年穷!将来有的是他们后悔!”
李玄霸刚说了太多话,正捧着水喝,一口喷到了二哥头上。
李世民抹脸:“阿玄,你干嘛?呛到了?”
李玄霸:【不,我只是想到了后世的一个笑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李世民摸出手帕擦脸的手一顿,将帕子团成一团朝李玄霸砸去。
房乔伸手接住帕子:“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二人要吵,等说完正事再吵。先干正事。”
李世民吓唬道:“等会儿收拾你!”
李玄霸耸肩。怕你不成。
杜如晦被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打闹的欢快感染,心头阴霾散去不少。
他想,李三比以前更爱惹李二“生气”了,这是李三所说的“中二期”到了?
十月,西突厥射匮可汗同意与李玄霸在伊吾郡相会。
伊吾郡在西突厥和大隋的交界处。虽十一月天寒地冻,但张掖到伊吾郡会穿越沙漠,气候干燥,没有大雪封路,只要做好保暖,就能安全到达。
大业四年(公元608年),左翊卫将军薛世雄便是在十月率军横跨沙漠,逼降伊吾城。
李玄霸准备了充足的炭火和物资,前往伊吾城与射匮可汗会谈。
说是秘密前往,但李玄霸都懒得假装商队。西域这一块几乎已经和中原完全失联,消息不经过虎贲郎将李某某传递,根本到不了中原。他就大摇大摆地领着一众兵卒去了。
李玄霸刚走半月,长孙无忌就匆匆到来。
听到李玄霸没等他时,长孙无忌十分不满,骂李玄霸不够朋友,居然不带他一起去。
李世民给他塞了一堆活干,长孙无忌才闭嘴。
长孙无忌的到来,带来了中原最新的消息:“陛下的病情好转,已经回到洛阳。太子在陛下重病期间饮酒作乐,被陛下解除所有职位,勒令闭门反省。”
李世民叹气道:“二表兄危险了。”
他想起二表兄给他和阿玄写的信。
杨暕在信中说,大表兄临终前的担忧成真,他心中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杨暕只是在信中一通抱怨,没有说自己将如何应对,也没有向李世民和李玄霸请求什么。
他只是……抱怨而已。
李世民看出杨暕不想牵连他和弟弟,不由心酸。
他下定决心,将来竭尽全力从父亲手中保住二表兄的子嗣。
而二表兄的命运,他就无能为力了。
长孙无忌道:“太子表现很谦虚恭顺,熬过这一劫,应当无事。”
李世民摇头:“只要皇帝开始忌惮太子,无论太子是桀骜还是恭顺,都会加深他的厌恶。当初张衡便是如此。”
长孙无忌一愣,然后叹气:“皇帝病愈后,应该会恢复理性。”
李世民无奈:“四郎啊四郎,你当着我的面,还遮遮掩掩什么?爽快些。”
长孙无忌无语。我爽快什么?爽快地说皇帝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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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太宗黑毕生事业
长孙无忌本就有理政的天赋, 除了容易飘,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他不爱进谏,喜欢顺着大领导的话奉承, 在李世民这里也不是什么缺点。
毕竟, 现在李世民不仅有“镜子”魏徵, 还有一个从小到大对他没几句好话的弟弟李三强,用不着长孙无忌直言进谏。
长孙无忌加入后,李世民肩头重担又松了一点。
他对好友吐槽:“我现在才有了一点当主公的感觉。之前我过的什么日子啊!什么事都是我和阿玄做!阿玄身体又弱, 我不敢给他太多工作,所有细碎的工作全是我一人承担!”
李世民灌了一口酒,继续拍着大腿吐槽:“就没有我这么憋屈的主公!”
长孙无忌安慰道:“好了好了, 我和房玄龄、杜克明不是来了吗?等薛伯褒也来了,你就轻松了。”
杜如晦冷笑:“还有个魏徵。这人能说动百姓义军围困涿郡, 是个人才, 正好适合在天下大乱时派出去当搅风搅雨。”
房乔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克明,你对魏徵……魏玄成的意见究竟有多大?”
杜如晦道:“没意见,我是在夸他。放心,等他到了面前,我就会亲亲热热叫他魏玄成了。”
房乔嘀咕:“这种人后倨傲的态度可不是君子所为。”
杜如晦挑眉:“我说过我是君子吗?”
长孙无忌茫然道:“魏徵魏玄成?那是谁?”
李世民道:“一个很厉害的人, 我们的伙伴,你的同僚。啊, 你居然还不知道?”
长孙无忌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我居然还不知道?!”
李世民淡淡道:“哦,忘记告诉你了。小事,小事。”
长孙无忌真想把手中的羊骨头砸妹婿身上。
这是小事?!他微妙地感觉自己被排挤了。不爽!
李世民打着哈哈道:“丈人肯定知道, 他没告诉你吗?那你问丈人去, 为何他不告诉你。”
长孙无忌又生气又憋屈:“别老拿我父亲来压我。”
李世民无奈道:“不是我想拿丈人来压你, 但丈人不仅是我丈人, 还是我老师,我能怎么办?只能听丈人的。”
房乔打圆场:“辅机,这是没办法的事。”
杜如晦道:“可能长孙将军认为你还需要磨砺。不过长孙将军已经同意你来张掖,应当是认为你已经出师,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世民道:“对,现在你应该可以什么都知道了。对了,你知道阿玄会谶纬吗?”
长孙无忌破口大骂:“我知道个屁!”
李世民大笑:“哈哈哈哈哈。”
房乔和杜如晦也憋不住笑,忙低头喝水掩饰。
长孙无忌更加委屈,终于没忍住,把羊骨头砸向李世民。
李世民侧身躲开,笑得更加猖狂。
长孙无忌撸袖子要和李世民打一架。
房乔想去劝阻,被杜如晦拉住。
杜如晦笑道:“等他们打,看看长孙四郎有没有得到长孙将军的真传。”
房乔叹气:“真是闹腾。”
他叹完气后,看着不顾一手羊油,毫无章法“扭打”起来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不由笑了。
杜如晦挤眉弄眼道:“长孙四郎还是这样顺眼点。”
房乔点头。
之前长孙无忌对主公恭恭敬敬,提前恪守君臣之道,真是让人看着不舒服。
看主公的反应,他应该也不舒服,才会故意刺激长孙无忌。
或许将来从某一天起,他们必须对主公毕恭毕敬谨小慎微。但不是现在。
人总要有年少轻狂时,否则岂不是白活一场?
“不知道大德旅途是否顺利?”房乔道,“他没看到这一幕,一定很遗憾。”
杜如晦得意道:“我不仅会记下来,还会画下来。不过现在他应该已经发现主公给他的惊喜,正跳脚骂人吧。”
房乔失笑:“应该是。”
在房乔和杜如晦嘀咕李玄霸时,李玄霸确实正在跳着脚骂二哥。
他已经到了敦煌郡,补给物资时顺带去逛一逛这一处后世著名旅游胜地。
现在莫高窟已经开凿,成为僧侣和寺庙的聚集地。李玄霸对满天神佛都是随意拜拜,但莫高窟还是值得去膜拜一二。
安排工作时,李玄霸发现队伍里有个小兵有点眼熟。
他心头一梗,让罗士信把那个小兵“抓过来”。
罗士信脸色一变。
李玄霸心头更梗。
李玄霸骂道:“你知道?!故意瞒着我?”
罗士信支支吾吾。
李玄霸气笑了:“赶紧让他过来!”
罗士信叹了口气,把那“小兵”带来。
李智云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灰,笑嘻嘻道:“三兄你好笨,现在才发现。”
李玄霸伸手捏住李智云的脸颊:“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李智云喊着疼道:“二兄说,我长大了,该来历练历练。”
李玄霸骂道:“天寒地冻,路途遥远,如果生病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李智云道:“三兄,我身体比你好,你不会生病,我也不会生病。别拧了,弟弟的脸皮要掉了。这是二兄同意了的!”
李玄霸松开手,有气无力道:“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李智云揉着脸道:“二兄知道三兄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让我偷偷混进来。”
李玄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东边,嘴里低声咒骂了几句话。
李智云当作自己没有听到三兄骂人。
李玄霸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中愤怒:“他还瞒着我做了什么?”
李智云道:“还有一件事,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李智云伸出手臂,高喊道:“乌镝!”
一声“啾啾”鸟鸣,和叫声完全不相符的威武霸气金雕从空中落下。
李玄霸:“……”
他再次深呼吸,喊道:“寒钩!”
寒钩也从天空落下。
李玄霸握住寒钩的脑袋:“我是说你最近食量怎么这么大,还以为你因为寒冷想要长膘。你早知道了?”
寒钩缩了缩脖子。
乌镝得意洋洋拍动了两下翅膀。
李玄霸十分无力:“士信,你也知道?”
罗士信垂着头。
周达看不下去,道:“其实我也知道,这是郎君的命令。”
李玄霸磨牙:“是是是,都瞒着我!”
李玄霸离开之后,李世民会继续伺机出战,一边练兵,一边扩大影响力。
所以李玄霸让李世民留一只金雕在身边。从天而降的攻击有时候会有奇效,而且寒钩和乌镝对张掖附近的地形已经很熟悉,可以承担传达军令的责任。
李世民嘴上“好啊好啊”爽快答应,然后不仅悄悄把李智云塞进了李玄霸的队伍,还让乌镝偷偷跟来。
他明知道李玄霸不会同意,所以干脆直接偷偷做了。待木已成舟,他就不信李玄霸还能让李智云和乌镝独自返回。
比起让一人一雕独自返回,李玄霸肯定会认为把这熊孩子熊雕带在身边更安全。
很显然,不仅双生弟弟很了解双生哥哥,双生哥哥想要“算计”双生弟弟也是轻而易举。
物理圣学言,力都是相互的。
李玄霸这次带的人都是李世民亲手安排,由周达和罗士信率领。李玄霸知道自己没有领兵的本事,所以没有插手,直到来到敦煌采购物资时才清点了一下人员。
现在他先打了两只雕的屁股,又敲了李智云的脑袋,然后就无可奈何地继续出发。
不然还能怎么办?
李智云虽然洗掉了脸上的灰,但还是混在小兵里,不愿意与三兄一起住。
李智云振振有词道:“明年我也会入军营。二兄说,练习带兵有个笨办法,就是与兵卒同吃同住,才能知道如何率领兵卒!”
李玄霸只能叮嘱罗士信好好照顾李智云。
反正李智云跟着罗士信,也吃不到太多苦。
乌镝可不需要隐藏了,每日都腻在李玄霸身边,把寒钩赶出去侦查,自己完全变成了一只毛绒绒大宠物。
寒钩实在是忍无可忍,和乌镝狠狠打了一架。
李玄霸扶额。为什么他出使西突厥还要操心雕孩子啊?还是小五好,至少省心。
李玄霸本来是心疼乌镝一直隐藏,没有好好吃饭休息,所以才纵容它几日。见寒钩生气了,李玄霸马上一碗水端平,给两只雕安排好了值班时刻表,不准乌镝再偷懒。
乌镝是不偷懒了,它故意抢寒钩的肉。
寒钩又和乌镝打了一架。
李玄霸掐着乌镝的鸟头:“你是故意惹寒钩生气?为什么?”
乌镝:“啾啾啾啾!”
寒钩用翅膀比划:“啾啾啾啾!”
李玄霸听懂了。
因为李世民发现寒钩更懂事,所以让寒钩一直待在李玄霸身边,乌镝生气了。首领打不过,欺软怕硬的乌镝就去欺负寒钩。
李玄霸扶额倒仰。为什么他和二哥已经很努力,乌镝怎么还是变成了“坏孩子”?他以前嘲笑二哥不会教导孩子,回旋镖了!
“再胡来我就生气了。”李玄霸板着脸道,“我会让你一个人……一只雕回张掖,以后也不带你出门。”
乌镝耷拉着鸟头:“啾。”
寒钩理着自己的羽毛。活该!
李玄霸让乌镝连续值班五日,作为乌镝使小性子的惩罚。
乌镝虽然顽皮了些,但只要给它安排工作,它都会认真完成,没有出过岔子。
李玄霸很欣慰。乌镝本性还是好的。
乌镝不作了,寒钩很快和乌镝和好。兄弟二雕又亲亲密密黏黏糊糊地你给我梳毛,我给你挠痒。
李玄霸松了口气,终于能把注意力从这两只雕孩子身上移开,继续准备和西突厥可汗的会谈了。
在去伊吾城的路上,李玄霸一直在脑海里不断模拟此次会谈。
虽然他有许多和皇帝、高官打交道的经验,但当“外交官”还是第一次。
李玄霸在这一生做了许多“第一次”的事,他认为非自己不可的事不多。
比如后勤,如果没有他,二哥自己也能做。
不就是一边打仗一边还要焦头烂额自己筹粮,如果战局吃紧没空筹粮就饿得哇哇哭而已。反正二哥历史中也是这么过来,能赢。
李玄霸自认为自己唯一无可取代的优势,是基于现代教育下的“全局观”。
史书没有记载细节,改变现在也会改变未来,所以李玄霸的“预知挂”会失去价值。
但“全局挂”不会。
李玄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就像是开了“全局视野”。
他知道同时代有多少国家,这些国家彼此之间有什么摩擦,将来这些国家会遇见什么大事;他也知道地球是圆的,知道地球上有哪些重要的山川河流;他还知道全球一些大的天灾到来的大略时间和影响范围,能提前做出谋划。
所以他确定自己能说服西突厥可汗出兵,帮二哥骚扰东突厥。
李玄霸结束了一段模拟,又完善了会谈细节后,脑袋放空,将胡思乱想当做休息。
说起二哥饿得哇哇哭,李玄霸想起历史中的秦王李世民的出河东一战。
李世民的征战生涯只看结局,打的全是碾压局。李玄霸为了当太宗黑细扒每一条史料,把秦王李世民所有“大局面碾压局”下的危机四伏如履薄冰都捋了出来,才能成为“太宗黑”营销号的扛把子。
比如大众认可的李世民的军事巅峰是“一战擒双王”,其实“一战擒双王”只是李世民表面上最高光的时刻。
若论对唐朝影响最大的一战,其实是李世民奉命东出,击败刘武周。
公元619年,刘武周接受宋金刚建议,以太原为跳板图谋天下。
李元吉丢下守城将士和官吏,连夜悄悄带妻妾弃太原逃走;太常少卿李仲文、左卫大将军姜宝谊,被刘武周的将领黄子英击败;右仆射裴寂全军覆没,只身逃走。
大唐河东之地几乎尽失,精锐也丧失大半。李渊发布手诏,“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
那时河右之地、巴蜀之地都有割据势力。大唐都被刘武周打得准备放弃逐鹿中原,准备龟缩狭小的关中,当最为弱小的割据势力之一了。
史书为了避尊者讳,没有对此事进行过多评价,对河东之战的描写也不太多。但从手诏就能看出,大唐踩在了“统一王朝”和“割据势力”的分界线上。
关键时刻,镇守长春宫的李世民上奏,“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愿假精兵三万,必能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他请求李渊借给他三万精兵,派他东出河东。
李渊同意,将关中之兵交给李世民率领。李世民东出河东,击败刘武周,大唐这才保住了统一天下的资本。
李玄霸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脸上泛起不知道是讥笑还是苦笑。
长春宫处于河东去往关中的关隘之处。
近一年的时间,秦王李世民坐镇长春宫,眼睁睁地看着大唐河东之地尽失,却没有得到李渊让他领兵的诏令。
大唐军队遭遇了一连串“全军覆没”,最后李世民能讨来的只有“三万精兵”。
这竟然已经是李渊在关中竭尽全力为他筹集的所有精兵了。
李渊眼睁睁看着大唐连连败退,也不肯派李世民领兵,。那时他已经忌惮李世民了吧。
在这件事后,李渊才重新“起用”李世民。李世民才有后来南征北战的功绩。
在李世民出河东时,李渊亲自来长春宫送行,给足了李世民风光。
但是只有送行这个“风光”。
大唐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不仅粮草支援不足,也无法保障粮道通畅。
李世民要征河东,只能带着这支大唐最后的精兵,自己到河东征粮。
在奠定胜局那一战,李世民三天未卸甲,两日未进食,每日追击二百余里,只留了一只羊在关键一战前与众将士一起分食,鼓舞士气。
河间郡公刘弘基拉着李世民的马劝说,“深入不已,不爱身乎”?
李世民回答,“吾竭忠徇国,岂顾身乎”。
李玄霸想着历史中唐太宗说的这句话,深吸了一口塞北的凉气,才冷静下来。
后世李世民一生中有许多有趣的小段子,比如到张难堡时守军不敢开门,李世民脱下头盔说“是我”,堡内守军这才喜极而泣地开门迎接。
但很少人知道,这个小段子后面还有一句话,“左右告以王不食,献浊酒、脱粟饭”。
李世民在和全军分食了那只羊后又是许久没进食,一直到了张难堡,才吃到一顿浊酒糙粟的饱饭。
唐太宗,小秦|王,他身上最“苏”的点大概是如此——自己练兵,自己打仗,自己搞后勤筹粮,自己做完所有的事。
可就算李世民的精力无限,他也不可能同一时间,做不同的事。
所以当为了不贻误战机,他没时间筹粮的时候就饿着,没时间养伤的时候就熬着。
然后,他就这样饿着伤着熬着,将地和兵都已经快败光,马上就要离开逐鹿天下舞台的大唐,重新拉回逐鹿天下的舞台上,并给后世人留下一个“这是不值一提的碾压局”的印象。
那可真是太苏了,苏得李玄霸牙痒痒。
李玄霸很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太宗黑”。
一个正常将领正常打仗的时候,都不会吃这些苦。除了李世民之外的大唐将领打仗的时候,也很少吃这些苦。
但李世民总是在“力挽狂澜”时才被派出来,后勤充足的顺风局用不上这位大唐最强的军事将帅。所以他打仗时后勤供应艰难,友军也无法支援,才只能这么熬。
“美强惨”最苏不过。唐太宗如果不吃这些苦,只剩下“美强”没有“惨”,大概以后世的评价就不够“苏”了。
若自己能做到,简直是“太宗黑”的巅峰时刻,自己可太骄傲了。
李玄霸暗自想。
为了完成“太宗黑”的终极使命,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时间太过仓促,需要抓紧。
因为卫怀王李玄霸,隋大业十年,公元614年逝世,享年十六虚岁。
现在已经是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十一月了。
李玄霸不知道明年自己会不会病逝。毕竟病逝这种死法,在医疗资源极其匮乏的古代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母亲病逝是感染疫病,不去涿郡就好了;自己病逝是先天体弱,这是出生就注定的病因,想抗争都无从下手。
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自己要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多在“太宗黑”的事业上努力才行啊。
李玄霸胡思乱想一通,将“李世民河东之战”的细节仔细回忆了一遍,才继续在脑海里模拟这次的出使。
就算自己熬不过死劫,二哥也绝不会再几天几夜不吃饭不合眼的厮杀。
房乔、杜如晦、长孙无忌、魏徵、薛收都提前只认二哥为主,把父亲丢一边去了;娘亲还在河东之地经营了那么多“义庄”。
就是没有大唐支援,二哥也绝对不会再自己一边打仗一边愁全军上下吃什么。
哪来的傻逼君王让将领打仗还不提供粮草?二哥不是你儿子,早就哗变谋反了,父亲!
“阿嚏!”
李渊揉了揉鼻子,拿着诏书愁眉苦脸。
“郎君,陛下命你成为山西和河东慰抚使是好事,为何愁眉苦脸?”窦夫人疑惑道。
李渊叹气:“太子被斥责,与太子同守洛阳的我却被拜为右骁卫将军,领山西和河东慰抚使、太原留守,我总怀疑陛下是在给我设下陷阱。”
窦夫人想了想,道:“陛下忌惮太子,不愿意给太子论功。但洛阳防守一战总要给人论功,陛下才将所有功劳都给了郎君,破格提拔郎君。始毕可汗继位后,对大隋逐渐傲慢。陛下命郎君担任慰抚使,应当是想让郎君防备始毕可汗,可能不是阴谋。”
李渊道:“或许是吧。唉,不过我还是低调些为好。”
窦夫人道:“郎君只要深居简出,再多收受贿赂,换成鹰犬骏马送给陛下,陛下应当就不会忌惮郎君。”
李渊颔首:“为夫也是这么想。”
李渊又叹了口气,道:“我镇守一方,二郎也镇守一方,陛下应当不会让一家父子各自镇守一地。我是不是该让二郎主动上书辞去官职?”
窦夫人眼眸微微闪烁,道:“二郎刚立下大功。大隋如今能振奋人心的事很少,二郎此番大胜让陛下心中很是宽慰。现在提议提免了二郎的官,反而会让陛下难做。不如请求陛下命二郎乘胜剿灭吐谷浑残部,等尽了全功后,再将二郎三郎调到郎君身边为将。”
窦夫人笑道:“郎君身为慰抚大使,麾下当有虎贲郎将虎牙郎将效力。寻常勋贵人家中,父子兄弟也有许多同为将军和郎将者。”
李渊拍了一下脑袋,笑道:“夫人说得对。唉,我过于战战兢兢了。我这就上书。”
窦夫人待李渊离开后,叹了口气,赶紧悄悄写信,让人迅速送往张掖。
以二郎三郎的本事,河右之地可能已经快入囊中了,可不能被郎君耽误。
自己只能拖延,要如何破局,还得让二郎三郎自己想办法。
窦夫人又叹了口气,分外头疼。
李渊觐见杨广时,杨广果然如窦夫人所料,不仅没有夸赞李渊识相,反而很烦李渊给他找麻烦。
杨广私下对近臣道:“那李渊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凭借门荫和朕对他的信任才升任将军。只是在疲软的贼寇手中守下一座坚固的东都城,换谁都行。李二郎以八百骑破西海郡,才是大隋真正的将军。唉,可惜李渊是李二郎的父亲,朕不好越过李渊单独奖赏李二郎。”
裴世矩道:“唐国公担任太原留守,不过是继续守城而已。李二郎是陛下派往西域征伐和震慑有不臣之心的蛮夷的将领。大隋常有父兄在朝中为官,将领率兵出征的事。唐国公此举过于谨慎了。”
苏威皱眉:“陛下,不能将李二郎召回!中原民贼四起,杨玄感叛乱也还未平定。西域蛮夷无信,说不定会趁机生乱!”
宇文述虽是个擅长奉承的贪官,但也是知兵的老将。
他也赞同道:“陛下,吐谷浑残部是小事。始毕可汗对大隋逐渐傲慢,李二郎在河右之地,还能防备始毕可汗。陛下不仅不该召回李二郎,还该直接任命李二郎为行军大将,乘胜追击,夺回河源郡等被吐谷浑残部占领之地,以免吐谷浑残部和始毕可汗勾结。”
虞世基恭敬道:“陛下,唐国公向来对李二郎、李三郎不慈。自己刚升了官,就想把李二郎李三郎的官职免了,以免压过李建成这个唐国公世子。这次应当也是如此,倒是和什么谨慎没关系。”
虞世基在心中叹息,居然被弟弟猜对,唐国公升官第一件事就是压制李二郎和李三郎。
杨广皱眉:“李渊和李二郎、李三郎父子仍旧不睦?”
苏威听了虞世基的话,也觉得有这么点意思:“不是不睦,只是五指有所长,有所短而已。”
裴蕴听得满头雾水。
每次同僚提起李二郎李三郎的时候,他都一头雾水。哪怕现在他也收了李二郎和李三郎的钱,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怎么他们都对唐国公府这么了解?独独我一无所知吗?
裴蕴只能硬着头皮附和道:“大隋能守城之将繁多。如李二郎那等少年将帅,史书中也罕见。霍去病当冠军侯的时候,汉皇也未曾顾虑过他的父亲。陛下不过秉公论功行赏,唐国公此举说是谨慎,其实是陷陛下于不公了。”
裴世矩、苏威、虞世基、宇文述齐齐偷瞥了裴蕴一眼,琢磨裴蕴是不是与李二郎、李三郎也有瞒着他们的私下友好关系。
心腹都这么说,杨广被说动了。
他想起李世民和李玄霸在杨暕成为太子之后,就故意与杨暕拉开距离。杨暕与李世民、李玄霸看似继续交好,都是主动为之。李世民和李玄霸对太子杨暕,比杨暕还是齐王的时候还冷淡不少。他就对二人好感更甚。
之前他因为担忧李世民和李玄霸与太子杨暕交好,所以没有把李世民和李玄霸留在禁中。现在看来,是他错怪两个孩子了。
不过李世民和李玄霸毕竟还是和太子杨暕有过交情,杨广既想重用两人,又不愿意让两人回到中原。
李世民和李玄霸被他远远放在西域,既不会被太子利用威胁他的统治,又能为他震慑有不臣之心的西域蛮夷,一举两得。
至于李渊,杨广想,自己只要把李渊再次不慈,试图劝自己免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官职的事告诉他们,两位表侄肯定会与李渊更加离心。
这么一想,李世民和李玄霸非常适合成为自己的心腹。他们被李渊欺辱,只有依靠自己才能逃脱李渊的桎梏。
于是杨广一番细思后,任命李世民为河右行军大将,李玄霸为副将,继续镇守张掖,统率河右之地,扫灭吐谷浑残部。
因杨广被义军围困涿郡受惊,大隋终于要全力剿灭义军了,没有余力向河右之地增援。
一般这个时候,河右之地都会失守。
杨广有基本的为君常识,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经略西域的权力,与隋文帝时的长孙晟一样,自行决定如何处理西域之事。
虽然裴世矩也曾经略西域,但因杨广不喜放权,所以裴世矩当时权力远远不如长孙晟。长孙晟可以凭借自行判断杀突厥的可汗,裴世矩只能先上报计谋,等杨广同意后再执行。
现在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有了长孙晟当年的自主权了。
大隋给不了河右之地后勤支援,所以李世民这个“行军大将”还有自筹军粮的权力,河右之地所有鹰扬府都受他管辖。
因河右之地没有慰抚使,李世民相当于名义上的河右之地慰抚使了。
不过“行军大将”这个职务是临时的,打仗时任命,打完仗就撤掉,与“慰抚使”这个军区常驻一把手职位不一样。李世民又正好刚与吐谷浑残部打了一仗,所以朝中无人觉得这职位过了。
说白了,现在大隋已经抽不出人守卫河右之地,只有靠李世民这个小将了。
杨广没有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升散官品级。
他给李世民和李玄霸画大饼,等两人再次立功之后,一定给两人升个大的官。
“你二人也到该成亲的年龄了,待你们成家,朕才好给你们大官做。”
杨广看着自己仿佛长辈叮嘱晚辈的旨意很满意。
他特意多填了几笔“李渊是个坏的,朕这个表叔对你们好”劝慰之语。李二郎和李三郎肯定会对朕更忠心了。
李渊得知此事后哭笑不得:“我冤枉啊!怎么就变成我对二郎三郎不慈了!若不是陛下太爱猜忌,我至于担惊受怕吗!”
窦夫人安慰道:“陛下不会认为他爱猜忌,所以陛下是无错的,自然是郎君你想太多,是你的错了。正因为陛下爱猜忌,在他猜出你的想法时,才会如此愤怒,故意挑拨你和二郎、三郎感情。说不定,他还会利用二郎和三郎对付郎君。这也是陛下的帝王权术吧。”
李渊叹气:“故意挑拨离间……哼,当初先帝也是这样对我李家。夫人,与长孙家和宇文家说一说,现在天下大乱,未来不知道如何,今年给二郎、三郎把婚事定了。二郎三郎成家后,才能安心立业。我想他们心里也对时局忐忑,会同意。”
窦夫人犹豫道:“但长孙将军特意和我们说了,观音婢还年幼……”
李渊道:“先成亲,待弱冠再圆房。大德也还体弱呢,即使珠娘身体健康,他哪能早早圆房?观音婢和珠娘都养在你身边,你要把她们当亲生女儿照顾。”
窦夫人立刻明白了李渊的意思。
李渊不仅是想让二郎三郎早日成家,好安心立业,也是见到天下大乱,想要提前与宇文弼、长孙晟绑定,以免这两家人投向他人。
再者,窦夫人不确定,丈夫是不是还有将观音婢和珠娘当做与二郎三郎联系纽带的想法。
李渊道:“你要好好教导观音婢和珠娘,让她们知道我和你对二郎、三郎的疼爱,千万不能让二郎、三郎被他人挑拨。”
窦夫人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微笑道:“那是自然。”
……
朝中的事李玄霸一无所知,不过他和二哥早就讨论过,如果父亲再升官,会不会影响他们的事业。
但他们有高颎、宇文弼、薛道衡和长孙晟四位老师在,虞世南老师虽然不声不响,有时候也能起很重要的作用。
兄弟二人将担心的事告诉老师们后,老师们让他们别担心,这点小事,他们会盯着。
李玄霸离开中原时,将与杨广身边近臣的“金钱关系”都交给了长孙晟。
长孙晟能经略西域,也能经略“大隋”。
朝中的事,李世民和李玄霸便高枕无忧,不再担忧。
终于到了伊吾城,射匮可汗亲自来伊吾城门口迎接,俨然将伊吾城当做了自己的城池。
实际上现在伊吾城也已经成了西突厥的地盘。大隋驻扎在伊吾城的将领已经撤走,士卒虽还穿着大隋的衣服,但已经吃西突厥的粮了。到了贞观四年,伊吾城主才归顺大唐。
李玄霸没有如射匮可汗所预想的那样露出羞愤的神色,他笑意盈盈不卑不亢地向射匮可汗行礼:“早听闻可汗威名,今日一见,真是老当益壮,名不虚传。”
射匮可汗听到李玄霸说他“老当益壮”的时候,脸皮抽搐了一下。
射匮可汗打跑了侄子处罗可汗。现在处罗可汗在杨广身边当吉祥物。他长处罗可汗一辈,自然是已经年老了。
历史中,射匮可汗在五六年后就该老逝。现在他已经感到了有些力不从心。
射匮可汗先给李玄霸下马威,李玄霸不接招。
李玄霸又暗损射匮可汗,指出射匮可汗已经年老,将来西突厥不知道落入谁之手。
一来一往,射匮可汗强行认为这是平局了,对年少且羸弱的李玄霸的轻视心少了许多,愿意与李玄霸聊点正事。
射匮可汗没有顾及李玄霸旅途劳累,未给李玄霸休息的时间,就设宴款待李玄霸。
李玄霸没有拒绝。他只要了点时间更衣沐浴,稍稍打理了一下仪容再赴宴。
李玄霸虽瘦弱,容貌还是不错的。西突厥的贵族对李玄霸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只是这些充满好感的眼神让罗士信和周达都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蛮夷贵族都荤素不忌,特别偏爱中原娇生贵养的少年少女。
李玄霸扫了一眼用眼神冒犯自己的人,对射匮可汗道:“可汗,我感到了被冒犯。为了大隋和西突厥的和平,你带来的人可以杀几个吗?”
屋内西突厥贵族大惊失色。有人直接用突厥语骂了出来。
射匮可汗按下众人嘈杂的声音,冷声道:“李郎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玄霸道:“两国会面,若有人冒犯可汗,大隋肯定会处置冒犯的人。难道大隋的使臣在可汗这里没有相同的待遇?我还以为可汗想与大隋交好呢,没想到可汗是来激怒大隋的?”
李玄霸叹了口气,道:“处罗可汗算不上什么,他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再踏上草原了。我本想和你聊一聊萨珊国。萨珊国国王正在攻打拜占庭帝国的耶路撒冷,若他们成功,说不定真的有望恢复当初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疆域。大隋该与之交好啊。”
射匮可汗心头一梗:“你居然知道萨珊国?!”
李玄霸爽朗笑道:“可汗最亲密的邻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射匮可汗沉默了许久。
他指着一个人道:“这个人地位最低,胆敢冒犯贵人,应该处死。”
李玄霸道:“那我给可汗一个脸面,就只处死他吧。士信。”
罗士信走到已经被射匮可汗的护卫按住的西突厥贵族面前,弯刀出鞘又收回,一刀枭首,刀光如行云流水。
人的脖子十分坚硬,罗士信如此轻描淡写砍人脑袋,众人都看出了这个少年郎的力气绝对很大。
射匮可汗思及另一位李郎将的名声,彻底放下了对李玄霸的轻视之心。
他起身相邀道:“你兄长也是李郎将,我比你年长,叫你一声李三郎可好?这里脏了,我们换个地方用宴,安静地谈谈萨珊国的事。”
李玄霸笑道:“射匮可汗是长者,当然可以称呼我为李三郎。请。”
果然,比起丧家之犬的处罗可汗,萨珊国才是西突厥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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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虽然李世民很有名,但好像很少有人阅读他的史料,所以大众对他误解比较大,觉得太原起兵后他就一路开挂,是爽文男主。
如果只看结果……好吧,是,至少他都赢了。看过程,以不太出名的河东之战为例↓。
1、
宋金刚之陷澮州也,兵锋甚锐。高祖以王行本尚据蒲州,吕崇茂反于夏县,晋、澮二州相继陷没。
关中震骇,乃手敕曰:“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河东之地,谨守关西而已。”
太宗上表曰:“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愿假精兵三万,必能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高祖于是悉发关中兵以益之,又幸长春宫亲送太宗。
——《旧唐书》
这一段说的是公元619年(唐武德二年)三月,刘武周连克大唐河东之地。
同年十一月,李渊才派李世民出兵。那时大唐已经只剩下关中了。
李世民当时就驻扎在长春宫(古蒲津关),面前就是河东之地。
2、
秦王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昼夜行二百余里,战数十合。
至高壁岭,总管刘弘基执辔谏曰:“大王破贼,逐北至此,功亦足矣。深入不已,不爱身乎?且士卒饥疲,宜留壁于此,俟兵粮毕集,然后复进,未晚也。”
世民曰:“金刚计穷而走,众心离沮。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必乘此势取之。若更淹留,使之计立备成,不可复攻矣。吾竭忠徇国,岂顾身乎!”
遂策马而进,将士不敢复言饥。
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俘斩数万人。
夜宿于雀鼠谷西原,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
军中止有一羊,世民与将士分而食之。
……
金刚轻骑走,世民追之数十里,至张难堡。
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据堡自守,世民免胄示之,堡中喜噪且泣。
左右告以王不食,献浊酒、脱粟饭。
——《资治通鉴》
看时间线,李世民不眠不食这几日每天做了什么。
“昼夜行二百余里,战数十合”,“一日八战,皆破之”,“追之数十里,至张难堡”,然后才到“左右告以王不食,献浊酒、脱粟饭”-
普通人不眠不食两三日,路都走不动了。
轻松碾压吗?碾,太碾了,用寿命换的。
看结局,李世民连胜可爽了;看过程,李世民常常命悬一线,还tm大半是自家人造的孽。
其实就是一战擒双王的时候,结局很爽,但过程,李世民也在走钢丝,那时李渊也打算撤兵了。
李世民这一生就没打过几场轻松的仗。大唐有轻松的仗,李渊也不会给他打。
第117章 从波斯说到罗马
萨珊国在华国历史中被称为波斯国。公元651年, 即唐高宗永徽二年被阿拉伯帝国所灭。
在初唐和盛唐时,无论是波斯国,还是后来被称为大食国的阿拉伯帝国, 仿佛就只有擅长做买卖和能歌善舞的印象。
因为华国史籍上, 将所有国家间的礼仪往来统称为“朝贡贸易”。所以仅看字面意义, 好像波斯和大食也是个向大唐俯首称臣的弱小属国。
其实波斯和大食在鼎盛时都是横跨亚欧的大帝国,经济文化科技都十分繁荣。
此时已经进入君士坦丁堡为首府的东罗马(拜占庭)帝国,虽衰退但还存在;波斯第二王朝萨珊帝国, 于隋末唐初极盛走向灭亡;后世称霸欧亚大陆桥的阿拉伯帝国,从此时诞生。
大唐这个“世界顶级大帝国”并非是孤独的。
仅仅在隋末唐初这短短的时间,波斯国差点灭亡东罗马帝国, 阿拉伯帝国强势崛起把波斯国灭了,东罗马帝国也被打得只剩下一个名义上的大一统。
从中亚到欧洲、北非, 三个帝国打成了一锅粥。
若不是有高原和沙漠的阻隔, 路途遥远艰难,出兵不方便,以萨珊帝国和阿拉伯帝国的侵略性,他们绝不会成为热情的波斯商人大食商人。
这些事中原人是不知道的。
以封建时代的交通状况,哪怕到了明清的时候, 南方发生民乱,可能北京一年后才知晓。中原对西域的了解, 基本是丝绸之路通到哪,地图就画到哪。时效性就更别提了。
如裴世矩编写的能让杨广龙颜大悦的“详细”西域地图志,仅仅是在张掖的市集上通过和西域商人聊天搜集信息, 就知道这时人对世界了解的匮乏。
现在吐蕃还式微。在大隋人眼中, 西突厥的敌人当然就只是东突厥和大隋。他们游说突厥人, 只会从大隋和另一个突厥出发。
东突厥与西域联系不多。
东突厥的北边是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大雪原, 南边是大隋,西边是西突厥,东边多走几步就跳海,所以他们的视野很狭小,注意力只放在中原。
但西突厥不一样。
西突厥的疆域基本在中西亚,最强盛的时候,西边国土濒临里海。
虽然他们向往华国中原的繁荣,也想重新把东突厥吞并,但他们与波斯帝国,以及后来的阿拉伯帝国也一直在争夺领土。
唐高宗时苏定方俘获贺鲁可汗,西突厥可汗一脉传承断绝,“西突厥汗国”灭亡。但西突厥部落本身西迁,仍旧活跃在西亚和东欧的领土上。
这就是后期西突厥残部反复与唐朝拉扯,差点把唐朝财政拖垮的原因。
在此时中原人脑海中,并没有世界有多广阔的概念。有些人甚至认为地是有边界的,除了大唐之外全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西突厥人被赶走,就应该快灭亡了,怎么还能卷土重来,越打越多?
即使古籍中有东罗马,西域商人也带来了波斯和大食的消息,但大部分大唐人亲眼所见的西域就是黄沙戈壁。人很难能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事物。
所以当李玄霸提起萨珊帝国时,射匮可汗感到的不是惊讶,而是惊悚。
如果不是他老成持重,见多识广,很快冷静下来,他手中的酒杯都差点丢出去。
李玄霸不仅提到了现在西突厥的心腹大患萨珊帝国,还提到了耶路撒冷之战。
耶路撒冷会在明年被萨珊帝国攻陷,也就是说,现在萨珊帝国的军队才刚刚推到耶路撒冷。
射匮可汗一直关注着萨珊帝国和东罗马帝国的战争。
很显然,萨珊帝国只要在东罗马帝国战争中获胜,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调头过来打西突厥。
这个消息他才刚刚收到,大隋人是怎么得知的?
他的人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快马飞驰传递情报。大隋人就算也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难道还能比自己的马更快?
射匮可汗对这个完全出乎预料的情况感到棘手。
他的汉语、波斯语都很熟练,还搜集了两国书籍阅读。
别看射匮可汗长得像个不识字的大老粗,他文化水平相当不错,读过不少华国的兵书,知道华国人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比如什么“远交近攻”玩得特别溜。
之前西突厥不惧怕大隋人,是因为他们知道大隋对西突厥以西的世界情况两眼一抹黑,就算挑拨离间也只会在东西突厥内部弄。
现在李玄霸提起“萨珊王朝”,言语之间对其好像还挺熟悉,射匮可汗就冒冷汗了。
你这个阴险的大隋人,该不会想对萨珊王朝远交,然后对西突厥近攻吧?!
当一个人掌握了超出常理的信息时,就会给对方形成巨大的心理恐怖压力。
一些信息,连西突厥贵族自己都不知道——西突厥仍旧是部落制,上层贵族掌握的信息和中下层贵族不对等,这是他们统治的基础之一。
所以射匮可汗赶紧借着李玄霸的杀鸡儆猴,将宴会转移到更私密的地方。
他也顾不上在大隋人面前装蛮夷了,精致的菜肴酒水摆上,他要和大隋使臣把酒言欢。
射匮可汗只留下了几个心腹作陪,李玄霸也只留下了周达、罗士信等四五个护卫,其余护卫在外面另摆了几桌。
射匮可汗为李玄霸斟酒,语气神情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李三郎居然了解萨珊帝国?我还以为大隋人都瞧不起这等偏远小国。”
李玄霸推阻道:“可汗,你也看出来了,我自幼病弱,喝不得酒。这次不能陪你尽兴了。”
射匮可汗笑道:“无事,我也老了,不能饮酒过多。来人,换成蜜水。你提起萨珊帝国,可喝过萨珊帝国特产的蜜水?”
李玄霸道:“萨珊帝国特产的蜜水,应该指石蜜吧?汉时西域就有进贡,实际上就是凝固的蔗糖而已。说起蔗糖,还是天竺那里的更美味。”
石蜜就是蔗糖?不是一种神奇的蜜蜂在石头上产的蜜吗?射匮可汗疑惑,但没有询问。
他见李玄霸言之凿凿,不敢暴露自己的信息短板。
射匮可汗道:“天竺的石蜜我也尝过,各有千秋。不过天竺比萨珊强盛,石蜜比萨珊的好也理所当然。”
李玄霸失笑:“天竺虽然辉煌过,但现在与萨珊比,可是太侮辱萨珊了。”
李玄霸当做没发现射匮可汗的试探,对萨珊帝国的历史侃侃而谈。
波斯在萨珊王朝之前的独立王朝,叫做阿契美尼德王朝,与华国东周同一个时代。
阿契美尼德王朝又被后世称为波斯第一帝国,极盛时包含了如今西突厥的领土。
波斯第一帝国想要吞并希腊,反被希腊马其顿帝国所灭。马其顿帝国又被罗马帝国所灭,成为罗马帝国的马其顿行省。
李玄霸品着蜜水,笑道:“马其顿行省,在我国古籍中称为蒙奇国。可汗肯定很了解汉时丝绸之路。蒙奇就是汉时丝绸之路的起点。汉和帝时,蒙奇国王遣使内附,被汉和帝赐予金印紫绶。哈哈哈哈,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李玄霸叹了口气,笑容颇有些落寞:“看古籍时,才知道强汉强汉,究竟有多强盛。我想波斯人也是如此想。萨珊皇帝御驾南征北战,大概就是想复兴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时的兴盛,就像是我们想要恢复汉时兴盛一样。”
射匮可汗握着水杯,力道大得仿佛想要把水杯捏碎。
他最讨厌的就是大隋人和他谈历史。
射匮可汗低头喝了一口蜜水,忍了。
李玄霸继续侃侃而谈,从历史说到了现在,重点提起了萨珊帝国的军队。
“萨珊帝国的贵族骑兵可不一般。他们顶尖的贵族也必须随军出征,不仅要配备自己和马的全身甲,还要配齐剑、骑枪、弓,斧锤全套武器,这装备真是华丽啊。”
“我二哥也有一支具装骑兵,穿戴的是皮甲和明光甲。听闻萨珊帝国的将领配备的是锁子甲。我已遣人去购买锁子甲,不知道锁子甲和我们的明光甲谁更胜一筹。”
“萨珊帝国的建筑很有意思,半球形的穹顶与我们棱角分明的屋檐很是不同。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建筑形状,是不是受了大汉的‘天圆地方’思想熏陶?”
“他们丝织品虽然质量不如我们大隋,但色彩绚丽,很是新奇,我很喜欢。他们的钱币也很有意思,竟然是把皇帝半身像雕刻在上面。但我怎么看,那人形也过于抽象了些,不像个真人……”
李玄霸从军事谈到建筑,从建筑谈到艺术,又从萨珊的艺术发散到希腊和罗马的艺术。
射匮可汗时不时附和几句,基本都能和李玄霸聊上。
他越聊越心惊。
如果李玄霸刚才抛出一个“萨珊帝国”的词语,射匮可汗还能怀疑李玄霸是提前做了准备,想要凭借不多的信息吓唬他。
现在李玄霸完全打开了谈兴,完全就只是闲聊的态度,让射匮可汗明白,大隋真的了解萨珊,甚至可能比自己更了解。
比如他就不知道波斯帝国在一千年前还有个比现在更繁荣的“第一帝国”,更不知道希腊人五百年前居然向大汉称臣内附。
希腊离大汉也太远了吧!自己的情报系统都没有远到希腊去,只是从波斯人口中听到过希腊。
射匮可汗屡次想要打断李玄霸,让李玄霸说正事。
但李玄霸口中的西域风情又太过有趣,听得他都有些入迷。而且许多情报对他判断现在局势也很有帮助。射匮可汗便强忍着压力,继续听李玄霸胡侃。
李玄霸其实也很有压力。
他对隋唐同时代强大帝国的了解也是从史料中粗略翻看,能应付营销号的工作,给人一种“我很考据我知识很渊博”的错觉就行。
若要细究,李玄霸未接触过这个时代真正的波斯帝国,很容易多说多错。
他本以为射匮可汗会很快喊停,结果射匮可汗一直在认真倾听,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结束这个对话了。
不过李玄霸在观察射匮可汗的表情时,发现射匮可汗对西方的了解也仅限于波斯帝国和东罗马帝国,甚至对东罗马帝国都只有一个大概印象,应该没有直接接触过。
若提到西欧,射匮可汗就是完全的茫然了。
李玄霸吃了几块肉,歇息了一会儿,继续道:“如突厥分裂成东西突厥一样,曾经与汉朝同样强盛的罗马分裂成东罗马帝国。如今东罗马帝国虽然衰落,还算是活着。西罗马帝国却在一百多年前就灭亡了,唉。”
射匮可汗果然注意力被引到西罗马帝国上:“那西罗马帝国是如何灭亡的?”
李玄霸道:“可汗应该知道,罗马帝国的各个行省都有很强的独立性,相当于独立的小王国,与你西突厥统治下的小部落一样。西罗马衰弱后,那些小王国就罢黜了西罗马皇帝。西欧就变成了散装的小王国了。东罗马帝国一直试图收复原本西罗马帝国的故土。他们也是两面作战。”
射匮可汗道:“怪不得波斯帝国的战线推进得这么快。李三郎,以你的了解,萨珊皇帝能赢吗?”
李玄霸道:“能。我预计他们明年就能攻克耶路撒冷。东罗马帝国的皇帝腹背受敌,很难阻挡波斯帝国。”
射匮可汗听到李玄霸提起西罗马帝国之后,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不由叹了口气。
李玄霸笑道:“可汗也不必叹气。罗马皇帝会被西欧诸国背刺,波斯帝国的西面不是还有你吗?你现在不出手,等波斯帝国与东罗马帝国两败俱伤后,我不信你不出手。”
射匮可汗干咳了一声,本想掩饰,但听李玄霸说了这么多,他好像掩饰也没用,便直爽道:“我当然会出手。”
李玄霸道:“华国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波斯帝国的身后有你虎视眈眈,你身后有东突厥虎视眈眈,东突厥身后有大隋虎视眈眈,真是套成环了。”
射匮可汗把玩着已经空了的水杯,道:“那大隋和西突厥呢?”
李玄霸道:“东突厥灭亡前,中原和西突厥是永远的盟友。至于那之后,中原王朝是一定会收回西域丝绸之路的管理权,复兴大汉荣光的。那时候我们再好好做一次对手。”
射匮可汗叹息道:“李三郎,你这性格,大概就是中原人所说的豪杰了吧,把将来反目也说得如此坦荡。”
李玄霸笑道:“谢夸奖。”
射匮可汗遗憾道:“可惜我估计活不到成为你的敌人的那一日。”
李玄霸道:“那不是正好?我们可以更坦然地当这个盟友。”
射匮可汗对李玄霸眨了眨眼,就像是个顽皮的小老头:“可我已经得到情报,大隋已经不安定了吧?”
李玄霸也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正因如此,我才来寻可汗结盟啊。”
射匮可汗一愣,然后拍桌大笑:“好,好!原来如此!来,上酒!这杯酒你必须喝了!”
李玄霸拱手作揖:“好。”
史书记载,晋王李玄霸与西突厥射匮可汗相谈甚欢,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射匮可汗深深被晋王气度折服,终其一生都是大唐亲密盟友。
以后的事以后说。现在,李玄霸终于有时间回去睡个好觉,等着射匮可汗召唤更多的西突厥贵族过来,举办一个盛大的结盟仪式。
这之后,他就只需要和射匮可汗一起吃喝玩乐了。
“士信,西域崇尚武力。与突厥勇士的比试,你有信心吗?”李玄霸有气无力道。
罗士信拍胸脯:“三郎君交给我!”
李智云道:“我也能!”
李玄霸没有打击李智云:“你若有自信,也可以去。输赢无所谓,就当增长见识。”
李智云往李玄霸床榻上一跳:“好!三兄,你究竟是怎么说动射匮可汗的?我完全没听懂!”
罗士信不住点头:“我也没听懂。就看见西突厥可汗前倨后恭,莫名就要和三郎君你结为兄弟了。周哥,你听懂了吗?”
周达摸了摸胡子:“我根本没听。”
李玄霸虽然很困,但弟弟在捣蛋,便强打着精神解释道:“这次劝说的关键,就落在我最后所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东罗马帝国的东面是波斯帝国,波斯帝国的东面是西突厥,西突厥的东面是东突厥和大隋。明白了吗?”
周达茫然。这能明白什么?
李智云和罗士信则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智云率先道:“如果西突厥可汗不与我们结盟攻打东突厥,我们就与波斯帝国远交近攻相约攻打西突厥?他是因为这个怕了?”
罗士信紧接着道:“西突厥认为现在中原又将进入乱世,无力威胁他们。但波斯帝国的威胁近在眼前,东突厥也正值强盛,所以他想与我们一同解决东突厥的后顾之忧,才好全力对付波斯帝国?”
李智云和罗士信先后说完后,转头对视一眼,然后又齐齐转头看向李玄霸,异口同声道:“我和士信/集弘谁说得对?”
李玄霸欣慰道:“都对。”
李智云趴到李玄霸腿上滚来滚去:“三兄,别敷衍!”
李玄霸按住李智云的脑袋:“没敷衍。局势瞬息万变,你们所猜测的发展,都是他需要担忧的未来,也都是我们可以采取的策略。”
李智云仰头道:“三兄仅凭一席话,就能说动他,真的好厉害。我们都不用让他看到兵马有多强盛,他就全信了。”
李玄霸道:“那是因为当我把详尽的信息摆在他面前时,他就已经知道我们的实力了。”
李智云和罗士信再次若有所思,周达继续发呆。
西突厥王帐中,射匮可汗正在和其弟统叶护也谈及此事。
说是王帐,但射匮可汗居住的是伊吾原国王的宫殿。他不会亏待自己。
他和统叶护在宫殿里烤着火,屏退了左右,私下聊天。
射匮可汗与李玄霸商议的时候,统叶护扮作护卫,旁听了全程。
统叶护道:“可汗,那大隋黄口小儿真的对西域诸国了如指掌?”
射匮可汗白了统叶护一眼:“你全听了,你自己的判断是如何?”
统叶护不说话。
射匮可汗道:“他比我更了解西域。但这没什么,他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人手,就能探知这些事。但他是如何比我们还早得知波斯前线战势?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他来到这里,才知道了西方的战势。”
统叶护道:“那就证明我们的心腹中有他安插的探子。这不可能!”
射匮可汗道:“第二种可能,他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神奇手段。回纥部族传闻,李二郎李三郎受草原神灵庇佑,神灵派遣两只能听懂人话的金雕成为使者,伴随他们行走世间。李二郎力大无穷,李三郎过目不忘。他们能驱使雷霆,扫灭一切敌人。吐谷浑可汗就是死在雷霆之下。”
统叶护仍旧干脆利落道:“我不信。”
射匮可汗淡淡道:“回纥的勇士骨措特勒你应该认识。他曾与李二郎一同伏击吐谷浑可汗。我在回纥进贡时问过他,他说李二郎李三郎能驱使雷霆,是他亲眼所见。”
统叶护倒吸一口气:“当真?!”
射匮可汗道:“无论是否真实,至少能证明,李二郎李三郎……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兄弟二人很不简单。听闻他们还是双生子。双生子本身就是神异的体现。”
统叶护皱眉。
的确,无论是波斯还是他们突厥,都有许多涉及双生子的传说。罗马建国也是从双生子开始。
统叶护道:“那这对双生子会像罗马传说中那样相互厮杀吗?”
射匮可汗狠狠翻了个白眼:“中原人并非西域野蛮人,只有野蛮人才会容不下兄弟。李玄霸显然会成为李世民最忠诚的臣子,就像是周公辅佐他的兄长一样。”
统叶护叹气:“也对。中原是礼仪之邦。”
射匮可汗和统叶护都露出对中原的向往。虽然波斯帝国确实强大,东罗马帝国也不差,但他们仍旧觉得还是中原人更“文明”。
至于为什么……他们说不出来,就觉得那股气质就不一样。
所以他们愿意娶中原公主,而不是去找波斯人和亲。在他们看来,西国人穿得再华丽,也是披着华丽衣冠的野人。
射匮可汗叹气道:“我老了,部族将来会由你统领。如果中原下一个皇帝真的是李世民……唉,那就是天意,你就再蛰伏一代吧。”
统叶护苦笑:“李世民也太年少了。”
射匮可汗道:“这才更可怕,他熬都能熬死我们。何况他的实力已经很强大。”
统叶护不甘心道:“不能联合中原其他势力干掉这对可怕的双生子吗?”
李玄霸都已经如此令人恐惧,他的兄长李世民岂不是三头六臂的魔神降生?
射匮可汗犹豫了一番,道:“如果你有机会,可以试试,不要被他们发现。唉,但你想想,他们这样的年龄和本事,在中原也是罕见。”
统叶护想了想,道:“我记得李世民并非长子,他还有个兄长。”
射匮可汗嘴角抽搐:“是啊,他兄长比他大近十岁,却一点名声都没有。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是孩提时,他就已经弱冠。虽然他肯定是个废物,如果你觉得你拖着个废物也能行,可以试试。”
统叶护干咳了一声。
他也觉得不靠谱,但人总要有梦想,总不能被两个小童压制一辈子——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4章。
碎碎念:
1、
隋唐时,世界局势是波斯帝国从极盛到灭亡,拜占庭帝国从衰落到复兴到衰落,阿拉伯帝国从建立到极深。
这是个很辉煌的时代。整个世界都处于封建时代最繁盛的时期。
2、
没有李玄霸,西突厥也一直是唐太宗的好朋友。
但唐太宗一去世,西突厥就叛了(瞅隔壁始皇帝)。
3、
东罗马帝国在当时西方是称“罗马帝国”;
中国古代称呼拂菻、大秦和海西国,但因为路途遥远,没有太多第一手资料,所以这一称呼又代指地中海东岸国家、突厥人通知的小亚细亚,有时候官方将所有欧洲都称为拂菻。
为避免混乱,文中称呼采用“东罗马”和后世史学家常用的“拜占庭”。至于说那时没有拜占庭……李玄霸说东罗马是拜占庭,那唐朝对东罗马的记载就是拜占庭了(摊手)。
第118章 白拿西突厥情报
李玄霸与射匮可汗歃血为盟, 结为异姓兄弟后,没有立刻离开伊吾城。
伊吾城下起了大雪,为了安全, 李玄霸准备等天气稍微转暖之后才离开。
于是今年他难得过了一个没有双生兄长陪伴的生日。
李智云还像小时候一样挂在李玄霸背上, 嬉皮笑脸道:“没有二兄, 有我陪你!”
“嗯嗯嗯,下去,重。”李玄霸转头看着玩疯了的李智云, 不由叹气。
大雪天还能和一群突厥人去雪地里逮兔子逮狐狸,小五真是纯正的李家人。
该不会只有自己的性格偏向母亲,更热爱看书吧?
李玄霸不肯承认, 他不爱打猎,只是因为他身体差。
李智云从李玄霸背下跳下来:“三兄, 你今日又去寻突厥人聊天了?你每日怎么和那些蛮夷有那么多话可聊?”
李玄霸耐心解释道:“他们对西域诸国的了解才是第一手资料。难得有机会他们愿意对我敞开情报, 我当然要多问些。”
李智云疑惑:“可是他们愿意向三兄分享情报,不是因为三兄的情报更详细吗?”
李玄霸露出神秘的微笑:“不,我的情报并没有更详细,我只是成功骗到了他们,让他们误以为我的情报更详细。”
李玄霸放下书, 对李智云招了招手,让李智云坐在他身边。
正好罗士信进来问李智云要不要又去捉兔子, 也被李玄霸留了下来。
周达见状拔腿就跑,让李玄霸分外无奈。
李玄霸以为可以把周达也培养成一代名臣,但人各有志, 周达听着李玄霸的长篇大论就头疼, 更别说自己亲自去看书。
周达在原本历史中应该也是唐国公府的家生子。跟随唐国公府起兵的人那么多, 在史书中留下姓名者却寥寥无几, 唐国公府的家生子们几乎没有一个人在青史留名,除了身份地位之外,他们自己的本事也可能不过关。
马三宝也是柴绍家僮,出身不比唐国公府的这群家生子好,也能在唐初名将中占据一席之地。
既然周达不乐意上进,李玄霸便不为难周达了。
反正周达就算将来排不上顶尖的功臣,也能至少成为一个中层官吏,对他而言也是阶级跃迁了。不上进也没事。
但罗士信有这个天赋,如果逼一逼也能静下心来学习,李玄霸就不会放过他了。
李智云也不会放过罗士信。
罗士信是李智云第一个朋友,所以李智云无论享福还是倒霉都要拉着罗士信一起,上课也一样。
罗士信也很珍惜李智云这个朋友,就算跟上李智云的功课进度很困难,他也咬牙坚持下来。
学生到位,李玄霸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他要讲的内容很简单。
李玄霸之前和李智云、罗士信提过,大汉对西方诸国的了解是依托丝绸之路。
这不是说大汉对丝绸之路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而是“第一手资料”和“第二手资料”的区别。
前者如长孙晟经略西域,在突厥生活了十几年亲自收集的情报;后者如裴世矩经略西域,靠着和张掖边市的商人收集的情报。
李玄霸虽然依托的是后世资料,比如今许多第一手资料都详细,但史书上寥寥几行记载,与西域诸国真实情况肯定也有较大差异。
他是靠着“耶路撒冷之战”这个具体事件,在射匮可汗心中奠定了自己了解的一定是第一手资料的潜意识。
然后,他再用一些从网络和博物馆上看到的“第二手资料”为这个谎言添砖加瓦,才骗得射匮可汗相信自己对西域诸国了如指掌。
李玄霸之后和射匮可汗所提的西域之事,虽然网络图片和博物馆文物资料让他的描述显得绘声绘色,但无论是建筑、军事、商品、钱币,其实都可以从西域人那里打听。如果没有“耶路撒冷之战”的铺垫,射匮可汗绝不会被骗。
现在李玄霸所做的事,是在已经欺骗射匮可汗的前提下,假装“情报共享”,白拿射匮可汗对西域诸国的第一手资料。
射匮可汗开放的情报,又对李玄霸只有一个骨骼的西域情报填充了血肉,让李玄霸更容易欺骗射匮可汗,并带走更多情报。
比如李玄霸只了解现在波斯帝国的皇帝库思老二世。
射匮可汗在波斯帝国埋下了许多钉子,了解波斯帝国所有高官和贵族构成。李玄霸便用世界史上对库思老二世的信息,套走射匮可汗手中真正有用的波斯帝国贵族阶层情报。
这不仅仅为了继续欺骗射匮可汗,也是为了大唐经略西域布局。
在没有飞机和卫星测绘的时候,所有封建王朝对外国的了解都在双脚能行走的范围内。
国家越强盛,对世界的了解就越多。就像是东汉对世界的第一手资料了解到达了希腊半岛一样。
但也就像是大汉与罗马建交被安息帝国阻拦,大唐与东罗马帝国的商路也被后来崛起的阿拉伯帝国阻隔。
李玄霸并不想让亚欧大陆桥这一片区域被统一。像现在这样,几个帝国打成了一锅粥,才更符合大唐的利益。
如果这一片区域局势安定下来,西突厥、吐蕃等势力也会安定下来,他们就会把视线转移到大唐了。
大唐现在连江南、岭南、云贵等地都还没有开发完毕。西突厥和吐蕃的领地是食之无味,弃之绝对不行。得让他们在外部压迫下,老老实实给大唐当附属国才行。
但李玄霸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会非常困难。
东方古国这边出现了一个叫“李世民”的天命之人,西方也出现了一个同样的“天命之人”。
这个“开挂”的人,名为穆罕默德。
穆罕默德,伊教先知,阿拉伯帝国的建立者。他6岁父母双亡,8岁祖父去世被伯父收养,23岁给富商遗孀当商队经办人,约40岁的时候与遗孀结婚,生活才富裕起来。
正常人的话,这一生差不多就到顶了,但他的传奇人生这才刚刚开始。
穆罕默德50岁的时候投身宗教事业,60岁被贵族迫害赶走。他脑袋一拍,认为传教救不了分裂的阿拉伯人,于是努力了十年,70岁创建阿拉伯帝国。
这个人的事迹对阿拉伯民族而言,相当于春秋时期的孔老夫子游历诸国之后脑袋一拍,“教书救不了分裂的中原”,于是带着弟子们把一盘散沙的东周统一了,成为了始皇帝。
当然,没有说他比得过孔子和始皇帝的意思。只是说这种开挂程度,连秦皇汉武唐宗明祖都要为之侧目。
在穆罕默德余荫下,他的继任者只花了十年时间,就把强盛一时的波斯帝国灭了,顺便把埃及吞了。
天高路远,就算李玄霸拉着同样开挂的二哥李世民,也不可能阻拦这位先知的开挂之路。
何况大唐也不可能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插手如此遥远的国家纷争。大唐人自己现在都吃不上饭呢。
李玄霸想做的事,和历史中的唐高宗差不多。
唐高宗时期已经对西域有所了解,所以试图拉着波斯打西突厥。
哪知道波斯不仅自己废拉不堪,也实在是打不过对面开挂的,被阿拉伯帝国覆灭。唐朝甚至想帮波斯帝国复国,最终还是因为路途遥远算了。
李玄霸想提前介入波斯帝国的政治斗争,看能不能给盛极而衰的库思老二世注入一发强心剂,避免波斯帝国内乱。
阿拉伯帝国的崛起不可避免,但有波斯帝国在大唐和阿拉伯帝国之间当缓冲地带,大唐处理西域会游刃有余许多。
何况古波斯自古以来就在那繁衍生息,大唐的举动是正义的(正色)。波斯帝国后裔也一直在反抗阿拉伯帝国,会成功复国。
史书中清楚记载,吐蕃侵吞西域和西突厥反复兴灭的背后,都与阿拉伯帝国有关。
在开元年间,阿拉伯帝国极其扶持的盟友,与归服大唐的突厥进行了五次交战。这五次类似于“代理人战争”的交锋,大唐这一方皆胜,将阿拉伯帝国往东方扩张的计划推后了近五十年。
但阿拉伯帝国处于攻势,整体战线是朝着东方不断推进。
于是天宝十年(公元751年),大唐帝国军队和阿拉伯帝国军队在葱岭地区(今哈萨克斯坦)直接交手,大唐败退。
著名史学家巴托尔德认为,此战决定了中亚的命运,导致大唐将中亚让给了阿拉伯人。
西方史学家多秉承这个观点,并认为怛罗斯之战和同年的大唐南诏平叛失败,都是安史之乱的导|火索之一。
近年来华国史学家根据最新史料反驳,此战大唐虽然失败,但这只是双方试探性攻击,双方都中止了大的继续扩张,划定了彼此势力范围,大唐和阿拉伯帝国双方都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影响双方关系。
不过四年后,即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大唐由盛转衰,吐蕃趁势占领河西走廊,这才导致大唐在西域的势力失守。
这场战役的历史地位究竟如何,李玄霸更倾向于自己国家的历史学家。但吐蕃的兴盛和西突厥的复叛,背后有阿拉伯帝国的支持是肯定的。
如果能保住波斯帝国,波斯帝国面临阿拉伯帝国的压力,会是大唐稳固的盟友。西突厥和吐蕃得不到阿拉伯帝国的支持。
大唐就算再次衰退,华夏只有内忧少些外患,百姓受到的磨难或许会少一些。
甚至在没有外患的前提下,说不定大唐能实现改革和中兴,让下一个大一统王朝到来前,不要经历“五代十国”这个比“魏晋南北朝”更黑暗的时代。
未来的事李玄霸回去后会和二哥慢慢聊,李智云和罗士信的小心脏还不能承受这么大压力。李玄霸只说起将来经略西域,会用上西方这几个大帝国的事。
“他们如突厥一样,不能太强,也不能被灭,最好是永远这样僵持着,才会与我们友好相处。”李玄霸道,“突厥的地我们还能直接管辖,但西域太远了,我们不能直接控制。所以必须让他们主动与我们交好。”
李智云连连咂舌:“三兄!我的三兄啊!现在还是大隋呢!二兄还没当皇帝呢!扫灭天下都不知道会花多长时间,打败东西突厥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你怎么都算计起西域诸国了?”
罗士信有点头晕。
他以为人生最大成就就是帮郎将统一天下,如果能活长一点,再加个灭掉东西突厥。西域诸国也太遥远了!
李玄霸笑道:“你们要对李二大将军有信心,天下唾手可得。或许我对西域诸国的算计,在我们这一代没有用处,但能为后人减轻一点负担,为后世百姓减轻一点负担,既然是举手之劳,为何不做?”
至少,这个时空哪怕大唐仍旧丢掉了西域,在“盟友”的帮助下,能把安西都护府的孤军接回来也是好的。
安西都护府孤悬海外,大唐守军孤军奋战四十余年,在公元808年全部战死沙场。
落叶归根,忠魂归乡。
李智云捧着下巴道:“好吧,三兄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弟弟支持你!三兄,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我们无法直接管理的地方,一定要让他们有多个首领,不能让他们统一了来打我们,对吧?”
罗士信使劲点了一下头:“我也明白了!就像是西突厥和东突厥互相打仗一样!绝对不能让突厥统一!”
李玄霸叹息道:“真聪明,就是这样。”
这一套,历史中的唐太宗就干得很好,俗称“平衡术”。
唐太宗灭掉东突厥政权后,没有灭掉东突厥的“可汗”,而是在突厥上放几个“阿史那”血脉的可汗,让他们各自打去。谁弱就拉偏架,不让他们统一。
这一点后世清朝也做过,就是蒙古“盟旗制度”。
唐高宗前期延续唐太宗的政策。但在后期,天皇天后都认为他们需要建立比唐太宗更大的功绩,所以放弃了“平衡术”,放任和帮助亲近自己的势力统一草原。
但大唐当时的科技和经济水平,不可能直接统治西域和草原,导致西突厥不断复叛和阿史那家族重新统一漠北,拖累了大唐财政。
唐玄宗也在这方面犯了傻。他见南诏太乱,就帮其中一支部落把南诏统一了,南诏实力强大后就反叛。
唐军平叛失利,西方史学家认为,这和怛罗斯之战一样,是安史之乱的导|火索之一。抛开这点,这一战确实给大唐带来了很大的损失。
唐高宗和武女帝政治水平还是不错的,都是有为之君。唐玄宗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昏庸,还是明君。
只是唐太宗身为华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战略家”,眼光还是更胜一筹。
军事家常有,而战略家不常有。
这次让二哥好好把他的战略思想写下来教导后人。就算后世子孙没有战略家,拿着先祖的心得依葫芦画瓢,可能也能学个一二。
当然,更有可能是某个后代皇帝认为“朕很强,朕要做到先祖做不到的事”,然后仍旧瞎折腾。
至于写“祖训不可更改”,让后世别乱来也不现实。局势瞬息万变,统治者需要依照现实情况随时调整政策。
看看明朝“后”车之鉴,利益阶层可太会利用“祖训不可更改”来给自己谋利了。
李智云疑惑:“三兄,你发什么呆?”
李玄霸收回发散的思想,笑道:“连小五都能听懂,看来我的教学水平不错。”
李智云得意:“那是因为我聪明!三兄,你应该说,连士信都能听懂,三兄的教学水平不错。”
罗士信白了李智云一眼,做口型让李智云等着。
等三郎君离开,他一定找李智云好好切磋。
李玄霸看到了罗士信的小动作,笑着结束了今日的授课,让罗士信和李智云去外面“切磋”。
先嘴贱就要做好“挨揍”的准备,这也是哥哥给你上的课。
李玄霸露出了关爱弟弟的慈祥微笑。
……
二月初,伊吾的气温回暖。虽然河水还没有化冻,李玄霸见已经晴了好几日,便向射匮可汗辞别,准备回张掖。
射匮可汗派了一千人护送李玄霸离开。这一千人由同族心腹泥孰带领,并携带包括三百匹骏马在内的大量礼物,与大隋的河右行军大将李世民正式结盟。
泥孰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汉话比射匮可汗还熟练。
他与李玄霸交谈,居然对突厥人大多不爱看的儒家经书颇为熟悉。若不看他穿着打扮,还以为他是个大隋儒生。
李玄霸总觉得“泥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但突厥人的名字大多喜欢重复用,有的人名和“官名”差不多,就像是华国有人当了“司马”,就给后人改姓“司马”一样。只一个拗口的名字,李玄霸实在是难以将这个人与史书中那些名字联系起来。
直到泥孰表现出自己对中原文化的向往,李玄霸才勉强将他与史书中一个人划上等号。
泥孰家族世袭“莫贺设”这一官职。现在西突厥的莫贺设是泥孰的父亲,将来泥孰也会继任“莫贺设”一职。
如果把“泥孰莫贺设”和“向往中原”联系起来,那这个中年“儒生”泥孰,很可能就是唐朝册封的第一个西突厥可汗,咄陆可汗。
如果真是他,他父亲会在武德年间和在长安闲居的小|秦王李世民结为异姓兄弟。那……他就是我未来的侄儿?
泥孰见李玄霸的表情古怪,疑惑道:“李三郎,我脸上有什么嘛?”
李玄霸道:“没什么,只是发觉你的胡子真别致。”
泥孰摸着自己梳成大辫子的胡子,得意道:“我最爱我的胡子,打理很仔细!我这样,算不算你们中原的美髯公?”
李玄霸违心地夸奖:“算,当然算!”
泥孰被夸得十分高兴:“你夸我胡子,我们就是朋友。听闻你能驯鹰,等我回部族,给你送几只好鹰。”
李玄霸正想说好,天空中落下一团草砸在了泥孰头上。
泥孰震惊地抬头看,一只金雕正在他头顶一边“啾啾啾”一边盘旋。
另一只金雕赶来,用翅膀拍打着这只雕,似乎想把丢草的金雕驱赶走。
泥孰深吸一口气:“草原精灵?!”
李玄霸扶额:“不是草原精灵,是我家的金雕。它有点小气。”
泥孰茫然:“小气?”
李玄霸道:“你刚说送我猎鹰……”
泥孰恍然:“居然能听懂我说的话?啊,我想起来了,我听闻你养了草原精灵!原来是真的!我在伊吾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这两只草原精灵!”
李玄霸面色古怪。
他能说这两只雕除了大中午时飞出去,平时都嫌弃伊吾天寒地冻,钻在被子里睡大觉吗?
他一度怀疑寒钩和乌镝回去时会不会胖得飞不动。
泥孰见到李玄霸脸色,立刻明悟:“我懂我懂,草原精灵生性自由,肯定在雪原和高山上盘旋,不愿意降落人的城池中!”
李玄霸:“……对。”是不在城池中,而是在被窝中。
泥孰羡慕地看着空中骂骂咧咧的金雕:“看见草原精灵,我那几百只猎鹰都黯然失色。”
李玄霸:“……”几百只?!
李玄霸平静道:“你也擅长驯鹰?能否割爱几只卖给我,我想送与大隋皇帝。”
泥孰笑道:“几只鹰,说什么卖?我回去就亲自挑好的给你送来。”
李玄霸在马背上拱手道谢:“谢了。我管着张掖边市,以后若想要什么中原特产,尽管和我说。”
“李三郎大气!”泥孰开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一定不客气。”
李玄霸道:“不客气才好,我常年住在军旅中,见不得扭捏的人。”
泥孰点头:“我也是。”
李智云见三哥还在继续和西突厥贵族相谈甚欢,打了个哈欠,对罗士信道:“二兄怎么还不来?都快到张掖了。”
罗士信把手平举在眉毛前,远眺了一眼:“有人来了,不过不确定是不是郎将。”
不一会儿,李玄霸也发现了前来迎接的人。
“长孙四郎?”李玄霸惊讶,“你什么时候来张掖了?”
长孙无忌本来见到李玄霸很高兴,一听李玄霸的话,表情就幽怨了:“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到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李二又去天柱部落作客了,看他贼兮兮的模样,肯定在谋划什么,不过没和我说。所以是我来迎接你,是不是很失望?”
李玄霸叹气:“不是失望,是担心。天寒地冻的,二哥肯定不是去打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坏事。”
长孙无忌道:“房玄龄在西海郡,应该能看住李二。”
李玄霸道:“看得住才有鬼,我都看不住。长孙四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西突厥的小莫贺设泥孰。”
长孙无忌接受长孙晟的教导,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闪过一条信息:“统叶护部世袭莫贺设的泥孰家族?欢迎欢迎。”这是西突厥的大贵族,大鱼啊!
长孙无忌被父亲高压教育下灌输的知识开始自行转动,脑海里的想法就像是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泥孰惊讶:“你认识我?”大隋人对西突厥这么熟悉吗?
李玄霸笑着继续介绍道:“泥孰,这位名为长孙无忌,字辅机,排行第四,所以我称呼他为长孙四郎。他是大隋将军长孙晟的幼子,也是长孙将军最疼爱和最看重的儿子。”
长孙无忌回过神。他虽不知道李玄霸为何要夸自己,心里仍旧难免被夸得有点得意:“哪里哪里……嘶!你们什么表情!”
李玄霸刚介绍完,泥孰和几乎所有听到李玄霸介绍话语的西突厥人全部脸色一沉,如炬的目光射向长孙无忌。
近百人齐刷刷突然转头看过来,这场面把长孙无忌吓得差点惊马。
泥孰仔细打量了长孙无忌许久,才语气古怪道:“他的父亲……是那位长孙将军?”
李玄霸微笑:“是那位长孙将军。”
泥孰深吸一口气:“听闻长孙将军曾经能一箭双雕。虎父无犬子,想必长孙四郎也能。请长孙四郎赐教!”
长孙无忌:“啊?!”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和我比箭?
泥孰开口后,他身后的西突厥贵族纷纷表情不善地开口,都要与长孙无忌比箭。
长孙无忌:“……”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似乎,大概,可能,他遇见“父债子偿”了?——
二更合一,欠账-1。72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4章。
碎碎念:
感谢读者在评论区认真科普捉虫。如果文章内容有bug,我第二天会和错别字一起更改。
关于本文采取的史料和称谓解释:
1、称谓:
上章作话有简略提过,这里再详细提一遍。
中国古籍中对海外的称呼多是泛指,比如东罗马的称呼拂菻,后来也用来称呼地中海东岸或者整个西欧。
所以本文采取后世称呼“东罗马”或者“拜占庭”,以免混淆,也让文章更通俗易懂。
再者,“拂菻”是《隋书》和《唐书》的称谓。汉代文献是称呼“大秦”“海西国”。
现在还没有《隋书》和《唐书》,中原与罗马帝国是在大唐重新建立关系,阿拉伯帝国还没建立。
所以这个时空大唐对西域诸国的官方称呼是由二郎三郎定。只从文章逻辑上讲,也并没有谬误。
2、怛罗斯之战相关史料:
我看到了读者评论中从百度百科摘抄的资料。百度百科是网友编辑,我顺着他的引用资料,订阅了百科论据引用学者王小甫教授相关论文。
以下是我的总结:
对于怛罗斯之战主流史学界在近些年进行了一场论战。
一方观点如王小甫教授所言。
这场遭遇战没有对双方战略有决定性影响。大唐彻底退出西域是受四年后的安史之乱的影响。这也是中国史学界近年来逐渐采取的主流观点;
一方观点如巴托尔德教授所言。
这场战役影响深远,决定了中亚的命运,中亚本应该是中国的。包括阿拉伯史学家在内的西方史学界多秉承这个观点。他们认为此战与南诏之战都是导致安史之乱的稻草。
我原本采用的史料是采用的巴托尔德教授的观点。
现在看了中国史学家的论文,我心中更偏向中国史学家,现在对文章描述进行了修改。
这里首先感谢读者的勘误,但是不符合自己采取的历史观点就打为“民科”,这个有点过了。
王小甫教授是北京大学历史学系、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北京大学东北亚研究所研究员、副所长。他肯定是史学界权威。
巴托尔德教授是全世界公认的最伟大的伊si兰学家和东方学家,在这个领域也是绝对的权威。不是什么民科。
以前中国史学界采取的是国外的权威。近些年。中国史学界开始挑战西方权威,这是大好事。
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中国历史研究彻底不再执行西方标准的那一刻-
#高亮免责#
1、
文中只是说穆哈默德是伊教圣人,阿拉伯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缔造者,在伊教和阿拉伯民族心中的地位,与孔子、始皇帝在儒家和我国民众心中地位类似,没有拿他和孔子、始皇帝比的意思。就像是说耶稣是基督教圣人,没有拿他和我国圣人作比较一样。
2、
这里只是提及历史,不涉及宗教问题。本文作者尊重宗教自由,不会改变伊教先知的经历。请伊教读者放心。
3、
请不要讨论伊教如何如何,犹太如何如何,评论区不要谈论宗教和时政,会被投诉,求放过!
4、
从我写第一本历史强国文开始,就有读者非要让我把主角写死。
每篇文下面,都有要be番外的读者被掐成高楼。掐完后,掐架双方都骂我。我真的服气。
委婉的拒绝听不懂,我就鼓起勇气直接说了。
我没疯!
正常作者都不可能在he的文写主角be的番外。我就是写番外,也是弥补遗憾,增加更多的欢快he。
5、
最后再次强调(已经强调很多次了),本人会捉虫、修剧情bug,但从来没有一次根据读者建议改过大纲。无论是正文还是番外,想写的主要剧情和cp都已经提前确定。
这是我第四本穿越历史群像强国文,风格早就固定。
如果看官们发现文章主要剧情或者cp不合口味,请选择符合自己口味的支持。
不要寄希望让我改成符合你口味的文,我的心比现在东北的铁栅栏还冷硬。
第119章 李二李三回中原
长孙无忌欣然答应挑战。张掖的春天和中原的冬天差不多冷, 他还捋起了厚实的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腱子肉。
李玄霸的表情变成了地铁老人看手机同款表情包。
他故意点明长孙无忌的身份,除了用长孙老师的名声压一压西突厥, 让他们在张掖老实些, 别扰民之外, 当然也有恶趣味。
众所周知,虽然大唐文武不分家,出将入相很常见, 但大部分人的专长也还是有“文武”之分。比如长孙无忌就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纯粹文臣。
长孙无忌骑射肯定是会学的,但技艺一定不精。否则以他和李世民的关系,早就跟在李世民后面一同砍人了。
不过李玄霸只是看个乐子, 没有想让长孙无忌丢脸。
长孙无忌推辞时,他跟着说几句“这人和我一样天生体弱”就能应付过去。
谁知道, 长孙无忌一副来者不拒自信心爆棚的模样, 让李玄霸幻视了自家二哥。
接下来的事更让李玄霸惊讶。
长孙无忌赢了。
他一天对战一个勇士,射箭全赢了。
李玄霸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要把张掖的冷气吸光,让张掖提前入春。
长孙无忌见李玄霸惊讶,十分疑惑道:“你惊讶什么?”
李玄霸道:“我以为你更倾向于舞文弄墨的文臣?”
长孙无忌惊讶:“哈?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误解?我和你、李二都是从小一起长大, 你不是看着我每日勤学练武吗?”
李玄霸沉思。啊,好像是这样。
长孙家与自己家一样, 都是每代人都能做到大将军的武勋家族,骑射武艺是家传的本事。
再说长孙老师射艺超群,他手把手教导的长孙无忌怎么可能差?
那原本历史中……哦, 原本历史中长孙无忌是被舅舅高士廉养大, 而高士廉是纯粹的文人。
李玄霸看着长孙无忌神采飞扬的模样, 突然发现长孙无忌与自己“印象”中确实有很大不同。
“变成少年将才了啊。”李玄霸老气横秋道。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儿, 疑惑道:“李三,你究竟是怎么能把平平无奇的话,说出一副想要人揍你的味道?”
李玄霸道:“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心胸狭小的问题吗?”
长孙无忌捏紧拳头:“现在李二不在,没人救你。”
李玄霸高声道:“小五,士信!”
李智云拉着罗士信赶来:“来了来了!没有二兄,还有我!”
罗士信犹豫:“真的打吗?打伤了怎么办?”
长孙无忌无语:“你还真的叫人?要不要脸?”
李玄霸咳了几声:“你要和我这个病秧子比武,你要不要脸?”
长孙无忌被李玄霸气得磨牙。
磨完牙后,他倒是先笑了:“你和以前的性格一点差别都没有。”
李玄霸道:“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长孙无忌抱着手臂道:“听说你会谶纬相面。现在父亲终于同意我来问你,快给我看看?”
李玄霸对长孙无忌竖起大拇指:“你能当国舅!”
长孙无忌:“……”你祖宗的,一点惊喜都没有。
长孙无忌问道:“李二和我家小妹关系好吗?他有没有宠妾灭妻?”
李智云竖起了耳朵。罗士信捂住了耳朵。
李玄霸道:“关系很好,就是关系太好,嫂子生孩子太多,把身体生垮了。”
长孙无忌长叹一口气,道:“怪不得父亲日日叮嘱小妹晚些嫁人,就算嫁人了,也要弱冠之后再同房。你早就和父亲说了?”
李玄霸道:“不告诉长孙老师你和嫂子的未来,他哪可能‘垂死病中惊坐起’?”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你敢不敢把你那句‘垂死病中惊坐起’说给我父亲听?”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老师这样开过玩笑,老师心胸宽广,不介意。”
长孙无忌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其实早就发觉,父亲对李玄霸估计比对自己纵容宠溺得多。
这一定是因为李玄霸身体弱的缘故。
长孙无忌知道李玄霸对他的未来有隐瞒。
这隐瞒不是说李玄霸撒谎,而是在自己当国舅前,估计和小妹的生活都不怎么好,否则父亲不会“垂死病中惊坐起”。
年幼时,长孙无忌曾听喝醉酒的兄长骂过,等父亲去世就把母亲和他、小妹都赶出门。
长孙无忌联想到今日李玄霸对他武艺不错的惊讶。
自己如果跟随舅父生活,估计是没有机会找个名师学武的。
稍稍一思考,长孙无忌就对自己的未来猜准了一二。
不过他没有继续询问李玄霸。
这些苦难不会发生,现在他与兄长的关系已经缓和。兄长一副完全混吃等死继承爵位,让自己上进承担光大长孙家门扉的堕落模样。
他没必要为了没有发生的事与兄长再起间隙。
兄长如今与小妹关系很好。这件事也不能给小妹知道,小妹肯定会伤心。
互损了几句,又把“谶纬相面”这个秘密说开,长孙无忌和李玄霸恢复以前年幼时相处的熟稔状态。
李世民离开了张掖,批阅文书的工作就压在了李玄霸身上。
李玄霸将西突厥使团丢给长孙无忌练手,拉着李智云一同干活。
李智云转头就把罗士信“激将”了过来当文笔小吏。李玄霸看着罗士信抓耳挠腮的模样,干活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解决了一半堆积的文书,李玄霸才看到李世民留给他的书信。
李玄霸拿着书信半晌无语。
二哥留下书信没告诉长孙无忌就罢了,就这么随手塞进文书堆里,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李玄霸拆开信,信中第一句就是“活干了一半了?”。
他深呼吸。
李智云从坐榻上跳起来按住李玄霸的手:“三兄,你现在气得把信撕了,等会儿还不是会叫我和你一起把信拼回来。别加重弟弟工作量!”
李玄霸狠狠揉了揉李智云的脑袋,才冷静下来继续看信。
李智云抱着脑袋坐到罗士信身边,对罗士信挤眉弄眼。
罗士信:“你眼睛疼?”
李智云:“我的意思是,这个家没了我得散!”
罗士信:“哦。”
李玄霸瞥了洋洋得意的弟弟一眼,继续压着怒火读信。
李世民皮了一下,就赶紧说正事。
李玄霸离开之后,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都来到张掖,李世民本以为自己能放开手脚扩展势力。
但没想到,他无论怎么张贴告示,许诺待遇,都很难招到合适的人才。
李世民亲自上门拜访当地有名声的士子。他们都很客气地婉拒,说自己没有出仕的意图。
李玄霸叹气。
虽然二哥麾下提前有了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这三个顶尖的下属,但顶尖的下属下面还需要大量中层下属填充。
特别是文书工作,所需要的人才不一定要多优秀,但需要的人手实在是太多。
后世列举秦王李世民府上的官吏时,有名有姓有列传的都能列出几十个,更别说那些不够资格进入名单的中层文吏。
河右之地本来士人就少。稍稍有点本事的士人都希望自己磨砺好本事后,去中原撞撞运气。
哪怕是去皇帝不常去的西都大兴,投奔高门士族勋贵也是不错的。
若不是李世民有唐国公府次子的身份,他们连门都不会让李世民进,大概会直接借口“访友”闭门谢客。
一个“行军大将”在他们眼中没什么吸引力,战后就撤了。
谁都知道李世民上面还有个唐国公和唐国公世子,跟随李世民的下限很低。除非李世民现在有了爵位,他们才可能派旁支的子弟来投奔,否则就是自辱门风。
隋朝继承魏晋遗风,对门第看得较重,“门吏”“故吏”的讲究虽然比前朝淡了不少,但也不能忽视。
河右之地许多世族身上也有门荫官职,族中也有人在朝中为高官。李世民这个唐国公府次子的“门第”还是太低了。
李世民努力了一会儿后发现无用后,就不再白费功夫。
他想转移“赛道”,招揽寒门庶士。
但这个时代的寒门士子实在是太少了,能用的寒门士子就更少。许多寒门士子家中能存有一两本有注疏的经书,都能有个“家学渊源”的噱头。
李世民无奈极了。
“怪不得阿玄你要搞印刷术。虽然现在在张掖搞印刷术来不及培养人才,但可以用高老师、宇文老师和薛老师注疏的经书钓世族旁系子弟上钩。印刷术耗钱,天柱王邀我作客,我去他那里弄点钱回来。”
李玄霸愣了一会儿,才恍然自己张罗着敛财给二哥打造骑兵,又要盘活张掖的边市,倒是把传播印刷书籍这条“支线”忘记了。
虽然他在大兴和洛阳推广印刷术几年了,但没有朝廷大力推广,只有两都附近和中原繁荣郡城有印刷儒经的店铺。张掖这种偏远之地连纸张都是稀罕物。
凡事有轻重缓急,他和二哥就两人在张掖忙碌,没有精力面面俱到,只能抓大放小。
现在多了三个帮手,他和二哥才能有空思考其他事。
“河右之地士族看不起唐国公府次子?这什么笑话,他们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攀上更高的门第?”李玄霸虽然早知道士族傲慢,但以为本就没有什么机会的当地豪强旁支子弟应该会愿意投靠二哥。
李智云咬着笔杆道:“或许旁支子弟是愿意来的,只是没有人起头,他们害怕被其他人嘲笑,就不敢来了。越是家境不好,士人就会更好脸面。”
罗士信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智云。
李智云皱眉:“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李玄霸失笑:“他的表情是‘没想到李五郎你居然这么聪明’的意思,是夸你。”
李智云嘀咕:“别把我当小孩哄。”
李玄霸夸赞道:“你能瞬间切中要害,我怎么还会把你当小孩。我要举办一场文会为你扬名,你可能承担起重任?”
李智云道:“没问题!不过三兄,为何不以你的名义召开文会?”
长孙无忌抱着文书进来:“因为他们不配。别忘记你三兄是秀才。”
李智云这才想起三兄还有这么厉害的头衔。
隋文帝开皇七年下诏,“诸州岁贡三人”,称为“常贡”。“常贡”中举秀才者,为文才对策最为突出之人。
不过隋文帝虽然开了常贡,却看不起被举荐的人才,只认可门荫为官者。因为皇帝的不重视,秀才的选拔都由权臣把控。
后世评价,“上无求才之意,下无应诏之人,间有一二,反嫉之”。
《文献统考》就记载,杜正玄、杜正藏、杜正伦一门三秀才,杜正玄和杜正藏就遭遇杨素和苏威的打压,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妒忌。
连杨素和苏威这样的权臣都会妒忌“秀才”这个名扬天下的名号,虽然隋朝的秀才空有名号,几乎没有人为高官,但也可知其荣誉。
李玄霸这个秀才,完全是杨广“钦点”,想要个神童祥瑞,否则绝不会入选。
但李玄霸现在的成就,足以让世人认可他是真正的秀才。那么他就不能轻易以自己的名义召开文会了。
长孙无忌为李玄霸解释后,又道:“虽然这么说,但你也不是真的不可能开文会。只是河东士子瞧不上你们,你当然也要做出一副瞧不起他们学问的态度。其实李二招贤时,我就提议过等你回来后,借你的名义招贤,但他拒绝了。”
李玄霸疑惑:“为何?”
长孙无忌耸肩:“他说我弟弟这么厉害,该是他们来跪着求你指教,而不是你邀请他们来开文会。”
李玄霸失笑:“这几年我一直跟着二哥在军营里打混,他们应当是忘记我还有个‘秀才’的头衔,否则早就来请教我学问了。”
长孙无忌道:“杜克明也是这么想。不过杜克明赞同让他们跪着来求你。”
李玄霸无语。说好的“杜断”呢?怎么自己认识的“杜断”,就是个专职起哄的?
长孙无忌道:“李二宁愿跑去天柱王那里搞钱开印刷铺子,用书换人才,也不愿意你低声下气去求人。所以文会可以开,你可千万别落了面子,否则等李二回来他会揍我。”
李玄霸道:“你可以揍回去。”
长孙无忌嘴角微抽:“闭嘴。你家小五擅长什么?虽然你和李二教出来的弟弟肯定不差,但也要扬长避短。”
李玄霸道:“小五擅书,虞老师都对小五赞赏有加。”
长孙无忌笑道:“那没问题了。若和虞老师的字相比,这里再厉害的擅书者的字都和狗爬似的。我就知道你回来后一定会找个不丢脸的借口开文会,名单已经给你拟定好了。画圈的人是家境不怎么好,可能会进府的士人。虽然算不上多好的人才,调|教调|教当个文吏还是够了。”
李玄霸见长孙无忌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有种工作太轻松导致无所适从的错觉。
怪不得长孙无忌是凌烟阁功臣首位。他在史书中谋略不显,估计干的就是如现在这样心腹总管的活。
长孙无忌已经准备妥当,李玄霸将开文会的事交给长孙无忌,自己只露面。他继续把精力投入内政中,没有被这等小事分心。
李智云每日拉着罗士信练字,被李玄霸笑称“临时抱佛脚”。
文会当日,李智云果然如李玄霸和长孙无忌所猜测的那样,一手行书惊艳四座。
一群以讨教书法为名义的士人迅速在李智云身边集结。长孙无忌每天拉着李玄霸,像挑选大萝卜似的考校他们学问。
长孙无忌:“还是没几个能用的。”
李玄霸:“唉。”
在隋末民间淘人才真难啊。
……
“阿玄应该已经回张掖了。”李世民喝了一口烈酒暖身体,长长叹了口气。
十分懂颜色地宗罗睺问道:“郎将可是担心幼弟?”
宗罗睺乃是被房乔推举给李世民的军中新“贵”。
李世民虽然不得河右之地士族的重视,但乡间勇士多愿意投效。
房乔借口西海郡需要大量兵力镇守,把杜如晦丢到西海郡干活,自己假称奉旨招揽乡勇,从河右诸郡游走到陇西诸郡,用“最年轻的行军大将、战无不胜李世民”的旗号招揽了不少勇士。
宗罗睺是金城郡人。房乔到当地后走访民间,探访到宗罗睺自幼武艺超群的名声,当即前去拜访。
拜访结果令房乔十分惊喜。宗罗睺不仅确实武艺超群,还有勇有谋,把他放到主公身边一段时间,一定能成为一员大将。
宗罗睺虽然听说过李世民的名声,但因为李世民的年龄,总觉得耻于投效。
但房乔实在是太会做人,稀里糊涂两人就结为了朋友,宗罗睺只好说先见一面试试。
这一试试,连行李都没带几件,全程显得十分敷衍地宗罗睺就不走了。
李世民叹气:“阿玄是我双生弟弟,算不上幼弟。但我确实担心他。他身体弱,刚去伊吾城出使西突厥,不知道有没有受寒生病。”
宗罗睺想起小将军提起的“阿玄”是谁了。小将军出生自带“算无遗策”谋主的传闻,也早已经传到了陇西诸郡。
宗罗睺道:“将军若是信任我,可将兵卒交给我暂时率领,我一定会为将军取得胜利。”
李世民这次被天柱王邀请来“发财”,就是去攻打其他部落。
甭管是吐谷浑还是什么羌族吐蕃族,反正天柱王已经自立为可汗了,不服者都打。
天柱王不仅付给李世民“雇佣兵”钱,战利品也是李世民先挑,他只要牧民和牧场。
待遇如此丰厚,李世民当即拍板,干了!
不过要背着阿玄干。
虽然弟弟说让他练兵,但也强调了大雪封山气候恶劣的时候不能去,安全才最重要。
但打仗哪有绝对安全是吧?有天柱王带路和提供后勤,李世民认为利益远远大于危险,必须干。
等带着战利品回张掖,弟弟就算生气也没用。
“我信任你,但你们还不熟悉我的作战风格。我先带你们打几场,再给你们独自领兵的机会。”李世民对宗罗睺和其他将领说道,“率领军队作战,与率领乡勇守卫家乡所需要注意的事也有很大不同。我教你们一点正统的兵法,将来你们用得上。”
宗罗睺和其他将领立刻激动道:“是!”
有名将注疏的练兵方法,与有名人注疏的经书一样,常是只有世族将门才能接触的“传家宝”。他们虽然多是乡野豪强,有机会识字,但这等“传家宝”是无缘观看的。
李世民虽年少,已经是当世甚至纵观历史也应当排得上号的少年名将。将军居然亲切地教导自己练兵和行军之法,有上进心的人都激动得满面红光,对李世民感激万分。
宗罗睺越发庆幸自己相信了友人之话。这样的主公,早投靠就是赚到!
李世民没在意下属的激动。
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当皇帝,那么最先跟随自己的将领自然都有机会封侯拜将,迟早会自己领兵。趁着现在天下战事不多,先教一能独立领兵的人出来,自己将来才轻松。
“休息够了,出发!”李世民把空了的酒囊别在马屁股上,对身后的好儿郎们挥挥手,大笑道,“宗罗睺你诱敌出击,我率兵绕后。你的演技行不行啊,别给我拖后腿!”
宗罗睺道:“将军,要不你诱敌我绕后?我武力肯定行!”
李世民笑着在宗罗睺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想都别想!憋屈的事交给你,畅快的事交给我,我才是将军!”
宗罗睺叹气:“遵命。”
他假装叹气后,忍不住跟着少年将军笑了起来。
宗罗睺挥舞着马鞭,跟在少年将军的身侧,踏着刚融雪的泥土,朝着晌午阳光的方向驰骋。
……
大兴城中,宇文弼和长孙晟正在破口大骂,高颎和薛道衡围着他们安慰。
宇文弼骂道:“李渊这厮不做人!二郎三郎的事业才起色,他让二人回来成什么亲!他居然还说动了皇帝下旨!”
长孙晟骂道:“我家观音婢才十三岁!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父母!”
高颎和薛道衡连连叹气。
他们正绞尽脑汁想安慰宇文弼和长孙晟的话,留在家中照顾父亲的高颎的儿子高表仁急匆匆跑来:“父亲!父亲!大事不好了!”
高颎道:“能有多不好?总不能是杨广又忌惮我了。”
高表仁停下脚步:“哦,不是。是皇帝又下令征高丽了。”
高颎:“……”
他叹了口气,对宇文弼和长孙晟道:“要不还是同意吧,我看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现在不办婚事,就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办了。”
宇文弼犹豫。
长孙晟板着脸道:“我女儿还小,正好几年后再成婚!”
高颎道:“等李渊起兵,你就不怕李渊给李二郎后院塞几个败将女儿,在你女儿入门前弄出个庶长子出来?皇帝的庶长子可比寻常人家的庶长子麻烦。”
长孙晟皱眉:“李二郎不是这种人。”
高颎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先把你女儿嫁过去,才好与李家讨价还价,让李二郎与你女儿圆房前,后院不准进人。”
长孙晟仍旧皱眉。
高颎道:“我比你更信任李大雄的人品。我相信他绝不会做违背承诺的事。但能自己把握主动权的事,即使再信任对方,也不要将主动权交出去。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长孙晟叹了口气:“高公是对的。”
宇文弼道:“我还是担心二郎和三郎的事业。”
高颎道:“三郎,你去张掖,替二郎三郎镇守河右。你不需要做事,听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的话,只需要拿出你渤海郡公的爵位,为他们镇住其他官吏。”
高颎的次子高弘德受封应国公,已经早逝;三子高表仁虽未出任职官,但在隋文帝时就因为高颎的功劳得封渤海郡公。
所以高颎越看李渊越不喜。
若李渊诸子将来争夺太子之位,那确实是有必争的理由。
但李渊又不知道他将来会当皇帝。李二郎李三郎因为太过优秀而被要求忍让,还被独孤老夫人打压?这也太可笑了。
别说李渊两个次子将来肯定有本事自己赚爵位,高颎的三子高表仁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是渤海郡公了。
李渊要有本事,早早给家中诸子赚得爵位,哪需要李建成护个世子的位置护得魔怔。
因功封爵需要熬资历和年龄,但门荫得爵只看父辈功劳。如果李二郎和李三郎早早得爵,争霸天下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被动。
李渊今年都四十八岁了。杨广穷兵黩武,他混战功的机会多得是,居然还没能给家中幼子赚得爵位,可不是废物?
越临近天下大乱,李渊离皇帝的位置越近,高颎就越看他不顺眼。
高表仁不高兴道:“父亲,我只是不想出仕,但我也不是没有本事,还不至于被三个年纪比我小的人比下去。”
高颎道:“你的本事我比你清楚。你能为能臣,但那三人皆能为名相。”
高表仁瘪嘴:“是。不过父亲,我擅自去张掖,会不会被皇帝忌惮?”
高颎神色淡然:“他此次去高丽,就没有余力再管西域的事了。太子不会坐以待毙。”
长孙晟、宇文弼、薛道衡三人听言皆叹。
薛道衡捶胸顿足:“杨广的两个太子都是好的,偏偏大隋的气数在杨广手中尽了啊!”
长孙晟道:“这是好事。这两个太子再好,能有李二郎好?”
薛道衡指着长孙晟的鼻子骂:“你就是等着当国丈是吗!”
长孙晟慢条斯理道:“是。”
薛道衡:“……”
老头子气得拂袖转身,背对着长孙晟生闷气。
宇文弼打圆场:“事已至此,大隋注定败在杨广手中,玄卿你何必再为大隋难受?杨广试图杀你的时候可没难受。”
薛道衡委屈道:“我知道,但就是难受,就是觉得对不起先帝。”
宇文弼、薛道衡和长孙晟都露出黯然的神色。
只有高颎在心里道,如果隋文帝在天有灵,那自己可太高兴了。
他在隋文帝时就差点被“走狗烹”了。
在同僚哀悼隋文帝时,高颎就拉着儿子叮嘱,让他收住那股清高文人的臭脾气,在张掖郡多吃羊肉少说话。
高表仁叹气。
有两个天才师弟真的好烦啊。他从父亲最爱的幼子变成路边被嫌弃的杂草了。
不过张掖的羊肉真的比大兴的羊肉还好吃吗?吸溜,三郎的手艺可不错,让他给我做了一顿烤全羊再回来成亲!
……
李世民高高兴兴赶着绑着金银绸缎的牛羊回张掖。
李玄霸看着那又见不到头的牛羊,只能长叹一口气。
他就知道,叮嘱是没用的,二哥要能老实,还需要魏徵什么事?
“哎呀,看见哥哥送给你的生辰礼,你笑一笑嘛。”李世民逗弄弟弟,“来,笑一个,迟来的生辰快乐。”
李玄霸从袖口摸出一个卷轴:“迟来的生辰礼。”
李世民打开卷轴,看着上面已经安排好职位的文吏名字,笑容淡去:“你还是利用你秀才的名声……”
李玄霸打断道:“我以为小五寻友的名义召开文会。”
李世民愣住:“啊?小五?小五还这么小?他开什么文会?”
李智云从李玄霸的身后走出,哀怨道:“我就知道二兄不会说我好话,故意藏在三兄身后。”
李世民不仅没有尴尬,还伸手给了李智云脑袋一下。
李玄霸道:“小五擅书,他的书法连河右诸郡自诩擅书者都自愧不如。”
李世民嫌弃道:“河右边塞能有什么擅书者?被贬谪来的吗?还不如我。”
李玄霸无奈:“我们二人都是师从虞老师,天底下字比我们写得好的人不多。你和河右士子比什么?不嫌丢脸。对了,高师兄来了,他说也有生辰礼给我们,要等你来了才说。”
李世民赶紧一手拽一只弟弟往马车上走:“高师兄来了?你不早说。长孙四郎,剩下的事交给你了。啊,周达,罗士信,你们带宗罗睺好好逛逛张掖城。还不快走!”
李玄霸:“痛痛痛!”
李智云:“啊啊啊二兄你轻点!”
长孙无忌看着对他不客气到连基本礼数都不讲的李世民,驾着马车带着弟弟扬长而去,不断嘀咕“交友不慎”。
他抬头看向看不到头的牛羊,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头疼。
“大德啊大德,你之前真是辛苦了。”
……
李世民把马车赶成了战车,仗着张掖现在还不算暖和,城里没多少人,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
高表仁正跷着腿一手牛肉干一手书,看得十分投入。
李世民扯着大嗓子喊道:“高三郎,你既然来了,怎么不到门口迎接我?”
高表仁头也不抬:“我堂堂渤海郡公去城门口迎接你?”
李世民笑着冲上前:“对啊,快来拜见行军大将。”
高表仁叹气。
他把肉干和书放下,拍了拍手:“拜见行军大将。”
李世民拱手:“拜见渤海郡公。”
两人装模作样结束后,嘻嘻哈哈勾肩搭背。
虽然高表仁比李世民大了十几岁,但两人相处起来看不出岁数的差距,仿佛兄弟般亲密。
李世民笑道:“师兄,你带了什么生辰礼,这么神秘,还非要我回来才送?”
高表仁从怀里掏出圣旨:“李二郎、李三郎,接旨。”
李世民懒得接旨,他抢过高表仁手中的圣旨:“怎么?陛下终于肯给我和阿玄封爵……啊?什么?赐婚?什么毛病啊,我和观音婢哪还需要他赐婚?哦?这么多赏赐?谢陛下赐婚。”
“市侩。”高表仁嫌弃,“这是你父亲求的旨意,让你们先去太原成婚,再回张掖。”
因为这事太过突然,李玄霸的喜都被惊吓掉了。
李玄霸疑惑道:“为何这么急?”
高表仁道:“父亲推测,一是因为你二人已经十六岁,该是成婚的年龄;二是天下即将大乱,唐国公可能在做准备了,所以想先拴住亲家。”
李玄霸松了口气:“那还好。我还以为他现在就忌惮我们,想阻拦我和二哥的事业。”
高表仁道:“现在还不用担心。你们年少,现在所做的事业不都是他的事业。唉,我怎么没有你们这么好的儿子。”
李世民骂道:“滚!小心以后我当了皇帝,让你改口叫我父亲!”
高表仁道:“好啊,我这就给父亲写信。”
“去去去。”李世民踹高表仁。
李玄霸继续愁眉苦脸:“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希望我们去太原成婚这半年时间不要出事。”
高表仁道:“肯定会出事。陛下又亲征高丽了。所以父亲让我过来帮你们镇守张掖,我渤海郡公的爵位还是很唬人的。”
李世民收起笑容,皱眉道:“陛下派你来帮我们镇守张掖?”
高表仁摇头:“我只是去求了陛下,让我传旨。”
李玄霸和李世民异口同声道:“荒唐!危险!”
高表仁道:“父亲说,此次陛下三征高丽失败,肯定无力掌控西域,我在西域做什么都不会有危险。消息传不到陛下耳中。”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视一眼。
李世民皱眉不语。
李玄霸叹息道:“二表兄他……他不会是想趁机逼宫吧?”
高表仁道:“父亲是这么推断。”
李世民取下帽子,重重砸在地上:“杨广竟逼迫表兄如此!”
他心中悲怒时,忍不住又涌出一丝迷茫。
我将来……也会被逼迫如此吗?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哥,别多想,干就完事。”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别学我说话。”
他心里不迷茫了——
三更合一,欠账-2,目前欠账2章。
不行啊,竹子,你不能再熬夜了_(:з」∠)_!
第120章 父子重逢太原城
这“赐婚”旨意砸得李世民和李玄霸猝不及防, 计划都乱了。
李世民心很宽。虽然他郁闷了一下,但想着能提前把观音婢娶进门,他瞬间就高兴起来。
李玄霸最初表现得豁达, 但一直在为计划被打乱生闷气。
虽然李玄霸给自己做了许久心理建设, 未来的唐高祖的位置肯定是李渊坐, 但他也想让二哥早几年登基。
他的算盘都打好了,二哥在河右之地发展,趁着中原大乱和边塞失去联系, 把西域、河右和陇西诸郡都扫平了。等父亲起兵的时候,二哥就从陇西挥师东进,在父亲还在呼哧呼哧赶路的时候, 一举攻占大兴,改名长安。
李玄霸坚持认为, 二哥在历史中之所以那么被动, 是因为他的战功是李渊起兵后才获得,名义上他那时只是唐高祖李渊的将领,兵权和后勤都要依靠李渊获得。
历史中的李世民十六岁出策救驾初显才华,十八岁随父起兵,开始天策上将的一生。
如今二哥十岁生擒吐谷浑伏允可汗, 十三岁成为虎贲郎将,十四岁镇守河右收复西海郡。李玄霸都联系好西突厥了, 在隋朝灭亡前拉着二哥给东突厥一个大的,完成在“当皇帝之前超越冠军侯”的成就。
众所周知,李世民的战绩“诟病”在于“只”有内战辉煌, 该打外战的时候他就当皇帝不能领兵, 好不容易说服群臣御驾亲征高丽但没达到既定灭国目标。
虽然大部分后世人都认为李世民如果不当皇帝, 封狼居胥燕然勒石定有他的名字, 但现实是他当了皇帝,这就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所以李玄霸为二哥鼓劲:【二哥支棱起来,努力啊,你能完成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成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不要遗憾终身!】
这话不能说出口,但可以在心声里唠叨。
李世民捂住耳朵捂不住心,绕着李玄霸三米远走。
感谢弟弟的心声范围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否则会把自己烦死。
不过李玄霸这么一叨叨,李世民的心情也沉重了。
身为天才将领,谁没有个封狼居胥燕然勒石的愿望?
“如果我在当皇帝之前完不成这个目标,就要苦一苦阿玄了。”李世民背着弟弟,拉着长孙无忌的手暗地谋划,“你一定要帮我从京城偷跑御驾亲征。”
长孙无忌狠狠翻白眼。
你倒是无事,我怕不是会被李三郎下狱吃几个月牢饭,小妹都救不了我!
但李世民的请求长孙无忌从小就不知道怎么拒绝,心里再吐槽也只能先应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开张掖前,把房乔和杜如晦也紧急叫了回来。
当了几年县令,就从腼腆清高文人进化成交际一把手的房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拍胸脯保证:“我会尽全力安抚好河右陇西官吏之心。”
杜如晦打着哈欠道:“留点厉害的将领给我,你们养兵全靠抢草原的牛羊,我可没办法领兵。”
李世民道:“我会将周达等老将留下,带走从河右新招的将士。克明放心用。”
杜如晦道:“商队的钱财也全由我支配?”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想了想,道:“我把颜真留给你。”
杜如晦笑道:“有颜七郎在,我放心了。”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道:“观音婢和我成婚,你真的不回去?”
长孙无忌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回去?父亲不准我回去,说河右之地至关重要,不可有闪失。”
高表仁不仅带来了圣旨,也捎带了大兴城四个老头的信件。
此次成婚因天下大乱,杨广又再征高丽,太子那边又有异动,不宜大办。李渊和长孙晟、宇文弼商议,婚礼稍稍节俭一点,少请点人。
再者天下大乱,他们就算是想多请点亲戚,亲戚也来不了。如宇文珠的大伯在外做官,就无法前来。
长孙晟劝说儿子和李世民的其他友人,现在只是走个过场,将来的封后大典才是李世民和自家女儿真正的婚礼。
高表仁看着长孙晟的信,嘴角抽搐许久。
李渊还没当皇帝,长孙将军已经对准女婿当皇帝势在必得。他有一点点同情李渊。
突然成亲,不仅打乱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计划,也让亲事变得不完美。
李世民已经下决心封后大典重办一个隆重的婚礼。
李玄霸也……李玄霸想,如果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问问宇文珠的意见,如果宇文珠愿意,就算违背礼制也要重办一次。
这样匆忙,实在是太委屈宇文珠了。
安排好所有事后,李世民带着罗士信、宗罗睺和在河右招的五百壮士回中原。
李玄霸从商队里带走了向固,把最熟悉自己手头事务的陈铁牛留给了长孙无忌。护卫他就蹭二哥的了。反正他是副将,也能算二哥带回家的将领之一。
四月,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了大兴城,接长孙晟、宇文弼一同前往太原。
高颎和薛道衡没有同行,不准备参加弟子的婚礼。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遗憾。
高颎安慰道:“今年一定会出大事,我和玄卿仍旧被皇帝忌惮,只能低调一些。大丈夫做事,当顾全大局。”
薛道衡冷哼:“二郎,别只顾着你妻子的封后大典,记得给三郎的妻子加封,我给你们当司仪!”
李世民认真道:“是,老师。”
小聚之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再次启程。
其实他们本来准备在洛阳成婚。
几家人在洛阳都有宅子,婚礼流程更为简便,也能宴请更多的宾客。
但太原内有民贼四起,外有东突厥蠢蠢欲动,李渊脱不开身,便将二子婚礼举办地点改在了太原。
此番成亲,三家人都知道是联姻,宇文瑗和长孙晟为各自女儿要到足够多的实际利益后,就在这件事上妥协了。
宇文家和长孙家在太原提前置办了宅子,将仆人、嫁妆提前放入宅子中,成婚时两女就从新家出嫁。两处大宅子也将成为两女的嫁妆之一。
现在宇文珠和长孙小娘已经在太原备嫁。宇文弼和长孙晟是专门在大兴等李世民和李玄霸回来,好在路上仔细询问他们今后的策略。
路上说私密话,安全性比在城中高许多,他们可以畅所欲言。
长孙晟听闻李玄霸刚把西突厥使臣请来,相约一同攻打东突厥时,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把李世民和李玄霸吓得手足无措。
“有长孙四郎在,一定能维护好和西突厥的关系,老师不必担心。”李玄霸安慰。
长孙晟拍着大腿愤怒道:“维护好和西突厥的关系有什么用?他还能变出个李二郎出来攻打东突厥?!”
李二郎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明明不是自己和阿玄的错,为什么自己和阿玄要被骂。
宇文弼也唉声叹气,遗憾不已。
如果现在二郎三郎没被叫回来,估计都在准备给东突厥来个狠的了。
统一天下时,东突厥是心腹大患,一定会插手中原。明明可以提前预防,却阴差阳错,唉。
事已至此,生气也无济于事。长孙晟在马车上赶着给长孙无忌写信支招,教他好好安抚住西突厥使臣,拖个一年半载,不能让人跑了。
不,干脆让四郎以“妹妹出嫁,需要回家探亲”的名义,把这支西突厥使臣拐回太原。
天柱可汗那里也可以试试,多邀请些西域人来参加婚礼!
长孙晟瞬间在脑海中完成谋划,让亲信快马加鞭赶紧交给长孙无忌。
他看着亲信飞驰的骏马神色遗憾。
虽然他从死劫中挺了过来,但身体毕竟不如年轻时候,已经不能再在草原驰骋了。
若再年轻十岁,他就亲自去张掖。等女婿回来时,东西突厥说不准都分裂成东西南北突厥,绝对不会给女婿统一中原的道路上添乱。
年轻人天赋还成,经验还是限制了他们的本事啊。
宇文弼看长孙晟遗憾的模样,道:“你就服老了?我可不服老。好好养身体,说不准我们还有再建功立业的时候。”
长孙晟脸上的遗憾散去,目光坚定:“说得对。”
车厢外耳力极佳的李世民给弟弟使眼色。
李玄霸:【有话直说。】
李世民继续使眼色。要能在心里说,他何至于使眼色。
李玄霸:【你是想说,有老师在,你的小伙伴们的相位之争更艰难了。】
李世民:【对!】
李玄霸:【你可别了。老师年纪大,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你想累坏老师?】
李世民指车厢。
李玄霸:【呃,如果老师非要干活,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房玄龄他们还年轻,可以等。就是杜兄和薛兄要好好养生了。话说薛兄究竟哪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李世民点头。对啊,薛兄跑哪去了?
与此同时,在筑紫岛挖贝壳的薛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薛收摸着鼻子苦笑:“估计是李二李三在念我,也可能是老杜老房在嘲笑我。”
陈棱好奇道:“为何?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在想念你吗?”
薛收叹气:“这是直觉。”
陈棱笑道:“如果薛郎急着回去,我可派船送你一程。”
薛收摇头:“我既为将军幕僚,当为将军完成此功,再回去好好向友人炫耀。”
我薛收虽是书生,也能提三尺剑开疆扩土!
李三说这座岛上有金矿。他的使团遇到海盗迷了路,被驻守琉球备战倭国的陈棱救下,好不容易劝动陈将军攻打筑紫岛,怎么能半途而废?
况且陈将军智勇双全,自己跟在他身边为幕僚,将来才好劝他投向李二郎。
薛收摸了摸鼻子,继续挖贝壳:“现在友人肯定还在熬资历,等我跟随陈将军建功立业,回去嘲笑他们。”
陈棱大笑:“好……等等,你说的李二难道是指李世民李二郎?”
薛收道:“对。”
陈棱有点想打击薛收。
他虽然现在从中原得到的消息较为滞后,但李二郎生擒吐谷浑伏允可汗时他还在中原。
李二郎十岁就能生擒吐谷浑伏允可汗,现在三年多时间过去,若他能有机会再上战场,肯定没少立功。
真是一代英雄出少年啊。
陈棱决定对薛收再好几分。薛收的友人都是少年英才,将来前途无量。薛收肯定也一样。
……
四月初,李世民和李玄霸终于与家人重逢。
意气风发的李渊骑着马在百里外迎接两个儿子,见面还没给儿子拥抱,就被李世民抱怨。
“耶耶,阿玄刚帮我约好了西突厥可汗一同去吓唬东突厥,你就把我和阿玄叫回来。儿子将来如果错过了封狼居胥燕然勒石,都是耶耶你的错。”李世民不满道。
李渊笑容一滞:“有这事?”
他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苦笑:“我去年十一月去伊吾城与西突厥可汗会面,真的很不容易。”
李渊尴尬得脑门上都冒出汗来:“你们不是刚夺回西海郡吗?怎么就要去打东突厥了?钱和粮哪来的?”
刚换完牙的李世民竖起大拇指,露出八颗牙齿咧嘴笑道:“西突厥可汗阔气,他说他出。”
李玄霸用老实巴交的语气道:“二哥打吐谷浑残部的时候都是天柱可汗出钱,打完后还让二哥率先挑选战利品。西域人真的很淳朴豪爽。”
李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西域人……淳朴豪爽?当他没有接触过来大隋的西域人吗!他还和吐谷浑人打过仗呢!
李渊摆手:“我不信。有那么容易?”
长孙晟从马车里出来,没好气道:“西突厥可汗和天柱王可汗派来庆贺李二郎李三郎成婚的使团都在路上了。我现在还在愁怎么和陛下说这件事。”
宇文弼也叹气:“是啊,现在天下大乱,二郎和三郎的婚事应当低调。如果他们来了,这如何低调?”
李渊:“……”
虽然被儿子埋怨了,被亲家抱怨了,但他心里美滋滋的!
李渊干咳了几声忍住笑意,假惺惺叹气道:“谁能想到你们如此闲不住?我还以为你们刚打完西海郡,肯定会休息一年半载,才让你们赶紧回来成亲。哎,你们兄弟二人真是从小就爱折腾,这可让我为难了。”
李渊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得意地大笑:“好,好,是耶耶错了,小瞧了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抱怨地笑道:“耶耶,你别光顾着笑啊,要怎么补偿我!”
李玄霸看着二哥隐隐浮现的眷慕神色,心头一叹。
他也学着二哥的语气,面无表情道:“父亲,二哥在河右之地招文吏,那里的士人瞧不起二哥年少,都不肯来投效。父亲也开府了,麾下肯定很多文人……”
李玄霸单手握住缰绳,伸手:“我们要的不多,先来十个。”
李渊打趣道:“十个就够了?”
李世民嬉笑道:“多多益善!”
李渊用马鞭戳李世民的额头:“你还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是吗?好,这次是耶耶理亏,耶耶给你备齐人手,你带去张掖。”
说完,李渊脸色微沉:“不过是偏远之地豪强而已,居然还自诩世家,瞧不起唐国公府的门第了?哼。”
长孙晟和宇文弼从马车换马,听李渊和李世民、李玄霸父子三人闲聊。
见李渊这脸色,长孙晟道:“怎么?你又受世家气了?你家大郎不是荥阳郑氏女婿吗?有荥阳郑氏为你撑着,这河东之地难道还有谁敢给你脸色看?”
李渊抱怨:“别说荥阳郑氏了,一说就有气。”
长孙晟和宇文弼都是自家人,太原又是自己的地盘,李渊没什么不敢说的,便直接抱怨起来。
李玄霸仔细聆听,从李渊的抱怨中提取信息。
虽然李渊提前几年当上了太原留守和山西、河东慰抚使,但仍旧如原本历史一样,李渊常驻太原,负责山西事务;李建成常驻河东郡(今山西永济),负责河东事务。
勋贵都是如此,父辈当官,嫡长子协理。所以许多世子嫡长不会出外为官,父辈有什么权力,他们就有什么权力,如同副手。
后世朝代官场也如此。明朝的阁老之子如果本事足够,常常权力不亚于父辈,被称为“小阁老”。
李建成虽在朝中辞去职官,但李渊的权力就是他的权力,他是半个唐国公。自然李渊在山西边镇抵御民乱和外敌的时候,李建成也要在河东负责平息民乱,并不仅仅是被李渊派去河东“广结英俊”。
同时河东郡在黄河拐角处,三门峡上去一丁点,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如果只是行船不是运送物资,都较为便利,离洛阳和郑州(荥阳)都很近。
河东虽然是河东薛氏的自留地,但山东五姓七望的势力,特别是荥阳郑氏的势力也较为深厚。
李建成在大兴和洛阳时就爱结交世家,又是荥阳郑氏的女婿,李渊认为让李建成主持河东事务,应该较为容易。
但没想到,荥阳郑氏根本不怎么理睬女婿。
首先,荥阳郑氏因为让李建成“请”李二郎李三郎远赴几百里来帮忙剿匪,吃了杨广好一顿骂,把荥阳郑氏在朝中的领头人莘国公郑元璹免职,让荥阳郑氏和李家的联盟出现裂痕。
再者没有这回事,山东郡姓的五姓七望世家也颇为自傲。
昔年楚国公杨素权势正值日中天时,为儿子杨玄纵花了大笔聘礼,求得清河崔氏女儿为妻,亲家公崔儦不过一员外散骑侍郎,竟然穿着破衣倒骑驴来送女儿。
杨素本来忍了,但崔儦还变本加厉出言不逊,行为颇为无礼。气得杨素拂袖而去,最后还是与之和好。
由此可见世家倨傲,也可见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有多高。
他们连杨素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李渊?
就算郑家在朝中官职不如李渊,那又如何?照旧看不起。
不过世家一边倨傲,肆意贬低亲家,一边又毫不吝啬把女儿卖出高聘礼。
李建成到现在还没有庶长子时,郑家还问李建成要不要再收一个郑家女,甚至想把手伸到了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后院。
总之,嫁女是很倨傲的,但送旁支女或者寡妇,他们一点都不吝啬。
所以李建成去了河东郡,除了老丈人家问他要不要换个妾室之外,半点来自郑家的助力都没有。
河东郡的郡守和虎贲郎将也不太给李建成面子,只将李建成高高捧着。李建成拿着大笔钱财经常召开聚会,酒肉朋友很多,愿意投靠李家者却几乎没有。
李建成是唐国公世子,河东和山东世家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唐国公李渊面子。难怪李渊生气。
不过或许他们也是知道不能太得罪李渊,所以虽然不理睬李建成,但还是往李渊府中送了不少自家子弟。李渊才将这口气忍下来。
李渊对李世民道:“你在河右之地被冷落,我在河东之地被冷落,我们父子将来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李世民摇头:“耶耶,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只是文吏不来,但附近骁勇之士纷纷投奔。士信,罗睺,过来。”
罗士信和宗罗睺策马上前,向李渊抱拳行礼。
李世民得意洋洋:“这位是罗士信,这位是宗罗睺。别说父亲麾下,就是放眼天下,也难以找到如他们这样智勇双全的将帅之才。哼哼!”
罗士信和宗罗睺的脸都有些红。
李渊虽不信李世民的自吹自擂,但还是开玩笑道:“这样啊,那你可否割爱,我多给你一百个文吏。”
李世民摇头:“天才将帅性格高傲,他们会自己选择主将,就算调到别人麾下也没用。再者,我又不傻,给我千万人我也不换。”
罗士信和宗罗睺的脸色更红了。
罗士信道:“我只愿意跟随郎君!”
宗罗睺道:“承蒙郎君不弃,罗睺必不负!”
李渊朗声笑道:“好,好,确实是好将领。二郎,你要好好对他们。”
此世一直装透明的李智云嘀咕:“真的吗?士信,二兄让你跟着我打仗,你也不听我的?”
罗士信无奈:“我认二郎君为主,和听二郎君的命令与其他人一同打仗没冲突。再者,就你那点带兵的本事,谁听谁啊。”
李智云道:“你先把谋略告诉我,我再下令呗。我都当主将了,你不帮我立威?”
罗士信无语:“行,随你。”
李渊好奇地看着李智云和罗士信。
李智云指着罗士信道:“父亲,罗士信是我好友,最好的朋友。”
李渊失笑:“交上朋友了?很好,祈健也长大了。”
罗士信小声对李智云道:“你不是字集弘吗?”
李智云小声道:“祈健是我小字。”
罗士信点头:“哦哦。”
宗罗睺:“……”罗士信你就这么当着唐国公的面和五郎君嘀嘀咕咕起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李渊倒是心胸宽广,没有在意。
他继续谈笑风生,意气飞扬。
李玄霸将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开,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太原城。
太原啊……兜兜转转,二哥还是要做一段时间的太原公子吗?
哦,现在还要加上自己。
“大德,你兄长在河东有点困难,你去帮帮他。”
李玄霸正走神,没听清李渊说什么,条件反射:“好……啊?”
李渊严肃道:“河东非常重要,你是秀才,文采斐然,河东和山东的郡姓都不会轻视你。你把祈健也带在身边。他这个年龄,也该多交些同层次的友人了。”
李玄霸虽有些茫然,还是道:“是。”不然怎么办?父亲之命不能不听。
李智云道:“好,士信,你和我一起去。我们俩一起。”
罗士信本来心头有点黯然,以为唐国公是在委婉地瞧不起自己,但李智云这么一说,他笑容灿烂道:“好。”——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1章。
今天要赶车回老家,先更两章,争取0点再更一章。错别字和bug明天改。
碎碎念:
李二李三房杜长孙吃牛羊肉,薛收苦哈哈挖贝壳,哈哈哈。
别人鸡娃三强鸡哥:
李三:二哥十六岁救驾还不给赏钱,十八岁随父起兵?太慢了!哥!十八岁封狼居胥燕然勒石的信心有木有!
李二:嗯嗯嗯,好好好,有有有(心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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