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李二郎规劝三郎
李玄霸的官职、才干、声望皆高于李建成, 虽然李建成是李玄霸兄长,李玄霸也不可能如辅佐李世民那样去辅佐李建成。
别说李玄霸愿不愿意。如果以李建成为主导,还不如李玄霸单干。
李渊不傻。
他让李玄霸去帮李建成, 只是让他一同完成“唐国公府在河东郡扬名”这个目的。没有谁当主导, 兄弟平行共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唐国公府”这个整体的利益, 可以稍稍牺牲李建成的心情。
不过李渊当然也存了让处事经验丰富的李玄霸带一带李建成的想法。
他太忙了,没空带李建成。李世民和李玄霸明年就要回河右,难以近距离帮助他。让李建成学李世民打仗的本事是没可能, 他希望李建成能学习一下李玄霸搞后勤的本事,才能辅佐他。
上阵父子兵,他将来若要起事, 最放心的还是儿子。
趁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回来,李渊要带着李世民在太原练兵、剿匪, 李玄霸的本事正好在河东郡施展。
至于李建成, 就在李玄霸身边好好学习吧。
这种考虑,李渊没有瞒着长孙晟和宇文弼。
李世民正开心父亲更信任他和弟弟,就听弟弟在心里吐槽。
李玄霸:【来了来了,现在就来了吗?二郎~,你兄长本事不如你, 你好好为我打仗,将来皇帝你来当~!然后转头就封李建成为太子。】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 眼眸微颤。
李玄霸:【现在父亲说什么,三郎,你大兄的本事不如你, 你好好带带你大兄, 父亲最信任的是你。等我真的抢了大兄的风头, 大兄一告状, 又是我故意兄弟不睦了。】
李世民:【不……】
李玄霸:【不什么?不是还是不信?对父母而言,儿子都是心头肉,谁弱就帮谁。而且身为皇帝,更希望见到一个不强势的太子。二哥你都猜到未来了,还抱什么侥幸?】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显然二哥已经猜到了。李玄霸也懒得遮掩了。
在心里给了一脸茫然的二哥一脚后,李玄霸恭敬道:“父亲何出此言?若兄长听到,一定会沮丧。让兄长难过,岂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错?”
他顿了顿,又叹息道:“何况河东世家不给兄长脸面,只是因为他们还在观望局势,不敢和唐国公世子走得太近。杨玄感谋逆,现在都还未平定,陛下正风声鹤唳。唐国公声势太过,恐非幸事。我和二哥很快就要回河右,他们与我们结交也不算结党,或许才会放心与我们结交。这不是兄长无能。”
李渊无奈道:“听你这么说,怎么好像我挑拨你们兄弟感情似的??”
李玄霸笑道:“当然不是。父亲只是还把我们兄弟当孩子。兄长已经弱冠有五,女儿都有了好几个。父亲还是少在外说兄长不是。兄长也没有不是。”
李渊摆手:“在场哪有外人?罢了,你说得对。你维护兄长,很好。”
李玄霸道:“打虎亲兄弟。我当然维护兄长。”
李渊故意板着脸:“你维护兄长,就说父亲不是?”
李玄霸道:“忠言逆耳,父亲。”
李渊失笑:“去去去,我看你是读书读太多,快成倔书生了。难道你以后还想当谏臣?”
李玄霸严肃道:“这是我毕生所愿!”
李渊对李世民道:“你怎么带的大德?大德怎么越来越像宇文公了?”
李世民回过神:“啊?”
宇文弼板着脸道:“我的弟子,不像我像谁?大德说的是,不要在兄弟中挑拨离间!”
长孙晟叹气:“哪有你这样的父亲,对幼子说长子无能?你让大德大雄如何回答?”
李渊捂耳朵:“我错了我错了,别念了。”
李玄霸看着李渊的动作,非常有即视感,不由看向二哥。
李世民警觉:“看我做什么!”
李玄霸叹气不语。
李世民拿鞭子去捅李玄霸的腰。
李玄霸扭身躲开,一鞭子抽二哥马背上。
骏马跳脚。
“哎哟!”李世民颠簸了一下,本来就被弟弟撕开伤口很难受,气得也抽了李玄霸的马屁股一鞭子。
二人你抽我马一下,我抽你马一下,骏马疯狂加速跑了起来。
李玄霸大喊:“别抽了!跑太快了!”
李世民骂道:“谁说的先动手的遭殃?阿玄,我跟你说,晚了!”
几位长辈瞪大眼睛看着李世民和李玄霸突然闹起来,然后绝尘而去。
李渊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李智云老气横秋道:“谁知道?二兄三兄从小不都是这样,刚还好好的,莫名其妙就吵起来打起来。大概双生子就是这样吧,连吵架打架也让旁人一头雾水。”
李渊:“……原来如此。”
宇文弼和长孙晟无语。什么叫“原来如此”?
唉,他们才刚说二郎三郎成熟了许多,比李渊看着还成熟,怎么这二人瞬间又变成顽童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口气冲了很远。他们都进太原城门里了,李渊等人还在后面慢悠悠“散步”。
进城后,李世民和李玄霸放缓速度,在城中勒马缓行。
太原城常有佩戴刀剑的士子骑马往来,这里的人没有人认识名满天下的李二郎李三郎。风尘仆仆的二人没有故意隐藏,却像是融于人群中,变成了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
“好久没有这么自在了。”李世民道,“在张掖的时候,我俩哪次出门不会引得众人围观?”
李玄霸道:“你现在高喊一声‘我乃李世民’,照样能引人围观。”
李世民扬起鞭子。
李玄霸道:“这是在城里,你敢纵马,我就敢向母亲告状你扰民。”
李世民放下马鞭,无奈道:“回到家,你又变成以前的告状小狗了。”
李玄霸道:“随你这么说。”
兄弟二人停下说话,安静地又沿着街道慢慢前行。
他们不知道家在太原城的什么地方。但大隋城池都是坊市结构,勋贵所住的方位都一样,他们朝着那个方向走,总会遇到。
太原城也算半个边镇了,所以坊市管理没有洛阳和大兴那么严格。在坊与市连接的道路上,也有小贩挑着炊饼贩卖。
坊市之外治安很差,卫兵几乎不管理。所以那些小贩都佩戴着棍棒之类的武器,大约是“自负盈亏”吧。
李世民闻到炊饼的香味,下马买了两个烧饼。
小贩满脸横肉,但看着李世民的神情却战战兢兢:“小郎君,我的炊饼你可能吃不惯。”
李世民疑惑:“难道除了面,你还放了其他不好的东西?”
小贩忙摇头,道:“我不做亏心生意。只是贵人吃的肯定是白净的精面,我这面饼……有点粗糙。”
李世民笑道:“我刚从边塞回来,麦饭都能吃,带点壳的面饼才吃得香。”
小贩松了口气,笑着奉上热腾腾的炊饼:“那小的就不怕了,小郎君,请。”
李世民给了小贩几个铜子,将其中一张热腾腾面饼抛给李玄霸。
李玄霸伸手接住,骂道:“你递过来不行吗?落地上怎么办?浪费粮食。”
两人都没在意手脏,直接拿着炊饼吃了起来。
奔波了一路,两人确实是饿了。
李世民叼着饼重新上马,啃了一口饼后,单手拿着饼道:“你信不信你若没接着饼,我就能接住?”
李玄霸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骂道:“你玩杂耍吗?”
李世民笑道:“哈哈哈哈。”
两人慢吞吞吃饼。
现在民间石磨也没有普及,面粉已经算是金贵的东西。
但百姓吃的面粉就算是他们自称的“白|面”,其实也是只脱了壳,带着麦皮一起磨成的灰色面粉,吃上去有种沙子的口感。
按照权贵家中白|面的磨法,这灰色面粉能再少两三成,连寻常小地主也不敢日日这么吃。
不止面粉,稻米粟米也是如此。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唐国公府时钟鸣鼎食,第一次随裴世矩去张掖时吃到粗粮,直觉得嗓子快割破了,难以下咽。
吃完糙面炊饼,李世民拍了拍手,压低声音道:“阿玄,我还是相信父亲。未来能改变不是吗?你谶纬中看到的我是不是在父亲起兵之后才展现出才华?那时兄长是嫡长,我的战功不多,父亲立兄长为太子情有可原。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李玄霸没说话。
李世民道:“你看,我都把河右收入囊中了,地盘比父亲还大。父亲如果不选我,岂不是可以预见的会有一场内战?若内战发生,我和兄长必死一个……我的意思是,兄长必死。”
李玄霸本来很严肃,听到二哥最后补充的话,嘴角微抽。
李世民耸肩:“不是我瞧不起兄长,我有兵,他没有。”
李玄霸道:“嗯。”
李世民道:“我说的对吧?如果父亲一开始就选我当继承人,再让兄长故意谦让一番,我无论是从感情还是从利益,都需要把兄长捧得高高的,也会厚待他的子孙。现在我们的境遇与你看到的未来已经大不一样了。父亲……父亲真的对我们很好。”
李玄霸想反问,“真的很好”在哪?
但他没有反驳二哥。
或许在二哥看来,父亲没有偏袒嫡长,给了他自由发挥实力的机会,就真的对他很好了。
虽然以前受了祖母的气,但二哥这个人心大,很多年前的事,他大概已经淡忘了。
而且那只是祖母偏心,父亲当时虽然因为孝道必须顺着祖母,暗地里也算是站在他们二人这边。
当然,李玄霸没这么想,但他能看出,二哥是这么想。
自己有前世的记忆。虽然这一世生活了这么多年,前世已经褪色成画卷,今生也算两个人了,但是仍旧会给他的性格造成影响。
二哥却是纯粹的“土著”。他就算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一个纯粹的十六岁少年郎。
若按周岁,才十五岁,才高一。
而且这个时代父亲对儿子多是过分严厉不苟言笑,只知督促学习,温情很少。
他们的父亲却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宠溺孩子,愿意与孩子亲近打闹的“开明父亲”。
若在现代,愿意对孩子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父亲很常见。但这个时代,这样的父亲真的是异类。
连自己这个现代来的孤魂都难以割舍对李渊那一声“父亲”,何况二哥。
李玄霸叹气。
所以他才会对软化的二哥说那么重的话,担心二哥放松警惕。
虽然放松警惕不会伤害到二哥的根基,但会伤到二哥。
“好。二哥说得对。”李玄霸道,“我只是对父亲让我去帮李建成很不舒服,不过我也相信父亲疼爱我们。”
李世民笑道:“这就对了。走,你看前面那个大宅子像不像我们的家?”
李玄霸翻白眼:“母亲都在门口对我们招手了。”
李世民笑着给了李玄霸的马屁股一鞭子,李玄霸的马蹿了出去:“阿玄快跑!”
“啊?!李世民!”李玄霸吓得赶紧勒马,担心撞到母亲。
显然李玄霸想多了,窦夫人眼皮子都没抬,两个壮仆站在了她面前,一声大喝,马立刻止步。
李玄霸从马上跳下来:“母亲!二哥他……”
窦夫人把李玄霸护在身后,伸手:“鞭子给我!”
李世民嬉笑着下马:“娘娘,别听阿玄胡说,我什么都……啊!还真抽啊!我错了我错了娘亲!”
李玄霸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回家第一天就挨抽的二哥冷笑。
四月的空气都要被李玄霸的冷眼冷笑给制冷了。
叫你皮,活该!——
三更。回老家路上堵车,晚到了半个多小时,更新晚了,抱歉。
昨天没更新,这章补昨天更新,不算还欠账。欠账仍旧1章。
第122章 二哥你冤杀功臣
李渊一眨眼, 两个儿子就不见踪影。
进城后,长孙晟和宇文弼忍着笑和李渊作别,李渊苦笑着往家里赶。
希望两个孩子没有迷路, 唉。
这么久没见, 李渊还以为两个儿子已经在边塞的风沙中被磨砺得很成熟了, 没想到还是这么令人头疼。
李渊对李智云道:“祈健,你可不能学你二兄三兄。”
李智云嘴里说“是”,心里翻白眼。
不学二兄三兄学谁?父亲, 我又不傻。
李渊回到家,听到李世民和李玄霸虽然顺利找到家门口,但李世民刚回来就被夫人一顿抽。
李渊无奈:“夫人, 二郎才刚回来,你也太严格了。”
窦夫人板着脸道:“刚回来就欺负三郎, 更应该抽!”
李智云跟着二哥三哥去了一趟边塞, 胆子大了许多,在长辈面前变得活泼不少。
他火上浇油道:“二兄刚回来就当着母亲的面欺负三兄,说明二兄一直都在欺负三兄,才会这么顺手。”
李智云一边说一边往窦夫人身后躲。
李世民捏拳头。
窦夫人瞥了李世民的手。
李世民瞬间把手放下去。
李智云捂嘴:“噗嗤。”
万氏戳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怎么出门一趟,更皮了?”
李智云抱住万氏的手臂:“阿姨, 我一点都不皮,不信你问三兄!”
李世民瓮声瓮气道:“怎么不问我?”
李玄霸没好气道:“为什么不问你?二哥问出这个问题, 不是应该自己反省一下?”
李世民又抬起手。
窦夫人又瞥过来。
李世民再次放下手。
“扑哧。”这次是李渊捂嘴笑了。
李世民幽怨地看向父亲:“耶耶……”
李渊干咳一声,道:“赶紧去沐浴更衣,还要脏到什么时候?沐浴之后耶耶亲自给你们烤小羊羔吃。”
李世民给了李玄霸、李智云一个“你们等着”的眼神。
三人一同在家中的大澡池子沐浴, 窦夫人不能进去。李世民就要看看, 谁还能救这两个有了父母撑腰就要翻天的弟弟。
李玄霸毫不畏惧地回了二哥一个“怕你?”的眼神。
二哥刚欺负他和小五, 出了澡池子就要加倍还回来。来啊, 同归于尽啊。
李智云坚定不移地站在三哥这边,反抗从小就欺负弟弟的臭二哥。
三兄弟的眼神交流没有瞒过窦夫人和万氏。
她们对视一眼,眼神中有无奈,有宠溺,也有欣慰。
看来兄弟三人的感情很好,她们就放心了。
李世民不是会被威胁的人。他越被人威胁,就越要勇往直前。
所以,澡池子里弟飞弟跳,哀嚎连连。李玄霸和李智云洗完澡出来时,就好像被迫负重跑了几百里似的。
窦夫人都气笑了。
她像李世民幼年时一样,将李世民的脸颊拧着转了半周:“娘亲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让你别欺负弟弟,你还变本加厉?明日就抄书!弓箭没收!”
李世民疼得嗷嗷叫,可怜兮兮求饶,并向父亲求助。
李渊干咳一声,转身。
李世民:“……”
李世民乖乖认罚,并悔过下次一定不会再欺负弟弟。
李智云对李玄霸悄悄道:“二兄从小保证多少次了?”
李玄霸都懒得回答。
年幼时他身体很差,说话说多了都喘气,二哥对他多照顾啊。
自从他年岁增长,体力恢复到只比正常人偏弱的地步,二哥就变成寻常感情好的亲哥了——弟弟是用来折腾的,不然要弟弟干什么?
回家后就闹了一场,虽然李世民挨了罚抄,但家里气氛变得十分和睦亲切。
李玄霸甚至怀疑二哥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以二哥性格,应当不是故意的。他就只是回家后就放飞自己,变幼稚了而已。
李建成带着李元吉住在河东郡,现在还没回来。李世民、李玄霸和李智云三兄弟每日承欢父母膝下,十分开心。
李玄霸眼见着二哥因为太开心,每天年龄都在递减,真达成了“笑一笑十年少”的“奇迹”,完全从了边塞无敌小将军,变成了父母的五六岁大宝贝。李智云都没二哥会撒娇,真是没眼看。
李世民听了弟弟的嫌弃后,不仅没有尴尬,还嘲笑弟弟装模作样,明明心里也很想和父母撒娇,就是不敢去。
窦夫人笑着将李玄霸揽进怀里:“没关系,娘亲主动让你撒娇。”
李玄霸闹了个大红脸,气得想把二哥揍一顿,可惜揍不赢。
李智云回家后,将好友罗士信介绍给万氏。
万氏十分喜欢罗士信,当即让罗士信认了干娘。
万氏道:“五郎身边有你这个义兄照顾,我就放心了。”
罗士信摇头:“二郎君和三郎君都很照顾集弘,我也只是一同被二郎君和三郎君照顾的人。”
李智云嫌弃道:“娘亲客套一下,你还真信?娘亲的意思是让我们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别给二兄三兄拖后腿。”
罗士信认真道:“好!我一定和集弘一起努力!”
万氏用帕子捂着嘴轻笑:“好,好。”
万氏还问了罗士信父母的籍贯,请李渊送给罗士信印信,让罗士信借军方驿道回家一趟。
她给罗士信准备了许多礼物:“太原和张掖都很安全,士信,你回去劝劝你父母,虽然背井离乡有些难过,但你已经为官吏,他们跟随你进城生活也是该享的福分。”
李世民也道:“如果伯父伯母不愿意离家,也最好搬到郡城里住。就算民贼破城,只要积极上缴所征粮食,他们一般也不会太为难城中百姓。”
罗士信严肃道:“是,郎君,我会尽力劝说。”他还是希望父母去张掖。张掖才让他有“自己地盘”的感觉。但张掖太偏远,恐怕父母不愿意。
李玄霸对宗罗睺和自己的亲信向固道:“劳烦你们陪同士信走一趟。士信年少,伯父伯母可能会不相信士信的功劳。请及时回来,我和二哥成亲还需要你们充当仪仗。”
宗罗睺和向固听闻他们能进入二郎君三郎君成亲的仪仗,顿时红光满面:“是!我们一定会及时回来!”
宗罗睺来到太原后,心情本来不太好。
在张掖时,因李世民这个最大的领导不拘小节,不看出身,所以宗罗睺过得很自在,没感到自己低人一等。
来到太原后,虽然他身为二郎君的亲卫,在唐国公府的待遇还算不错,但他总能感到这个地方的气氛与张掖完全不同。
比如唐国公府来往贵胄都把他当空气,甚至当脏空气。
宗罗睺理智上知道唐国公是除大隋宗室之外最高等的爵位,唐国公府是大隋顶尖的勋贵之家,来往者都是世家勋贵这等出身极高的人物。这群人看不上自己才是理所当然。
只是张掖的氛围给了他错觉,让他以为自己能凭借才华和这些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现在两位郎君把他派出太原,让他松了口气。而两位郎君居然不顾他的出身,也不顾他刚投效不久,竟然要让他也进入迎亲的仪仗队伍,更让他感动不已。
宗罗睺想通了。自己投奔的是行军大将李世民,上峰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唐国公只是两位郎君的父亲,所以自己要尊敬他。除此之外,唐国公府就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需要听从上峰的命令。
罗士信、向固、宗罗睺离开后,李世民跑到李玄霸的屋里睡了一晚,和李玄霸卧床长叹。
李世民叹气道:“我见罗睺近日心情一直低落,真担心罗睺会走。罗睺才高气傲,他在唐国公府受了冷落,可能心有不忿。”
李玄霸打着哈欠道:“我倒是反而觉得他会对你更加死心塌地。”
李世民苦笑:“因为他看到其他地方对出身过于看重,只有我这里只看才华吗?”
李玄霸道:“难道不是吗?”
李世民摇头:“阿玄,在外人眼中,我们和唐国公府是一体的。罗睺肯定看出我们有自立之心,他会担心将来若立功,就算我和你对他很好,但父亲可能不会平等对待他。”
李玄霸道:“那你只能加倍对他好了。”
李世民叹气道:“是啊。”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还在叹气,李玄霸无奈睁开眼:“二哥,别叹气了。罗睺都到你手中了,不可能投向他人。能不能对自己有点自信啊摔!你知道你秦王府除了一个姓封的是墙头拐角处的草之外,就算被严刑逼供也没人背叛你吗?!”
李世民瞠目结舌:“啊?都上严刑逼供了?谁这么惨?”
李玄霸道:“一个叫张亮的,也是庶民出身。”
李世民焦急道:“现在他在哪?”
李玄霸没好气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籍贯是荥阳,但荥阳那么大,他名字太大众,又出身贫寒,哪可能找得到。不过将来他还是被你以谋反的罪名杀了。”
李世民:“……啊?”
李玄霸切换心音安慰道:【没办法,皇帝老了就要为年少的太子铺路。二哥,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你原本立的太子被废,后来立的太子太年轻。】
【张亮虽无谋反之能,也还没做谋反之事,但他可能有谋反之意;刘洎是太子辅佐,但性格过于狂傲,常说狂言妄语,又与太子政见不合。为了给太子铺路,你爱惜了一辈子的羽毛,也只能在晚年时弄脏双手。】
【不过别太愧疚,你冤杀功臣就这么两例,比起其他皇帝算最宽仁的了,不要有心理负担。何况我预见的事已经改变许多,将来你也不一定会再杀他们。】
安慰结束,李玄霸翻身就睡。
如他所料,他二哥半夜气冲冲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没有再打扰他的睡眠。
李玄霸:计划通√。
不仅当晚李世民没有再来打扰李玄霸睡觉,接下来几日也给了李玄霸足够多的宁静。
李玄霸美滋滋看书。
回太原后,二哥一会儿担心张掖的班底,一会儿劝自己对父母更亲近些,一会儿又害羞接下来的婚礼。
絮絮叨叨,念念叨叨,碎碎叨叨,李玄霸本来也有些婚前紧张,被二哥叨叨得心烦意燥,嘴皮都上火冒了个泡。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本来李玄霸没想过在二哥大喜当头的时候给二哥泼冰水,但二哥实在是太不做人,他也只好不当人了。
李世民生了李玄霸几日闷气。在李建成和李元吉回太原的前一日,他如小时候一样,扭扭捏捏来找李玄霸和好。
李世民瓮声瓮气道:“你就算嫌我吵到你很烦,也不该这么吓唬我。我才不会冤杀大臣。”
李玄霸道:【张亮只能算半个冤杀。他养五百义子不算什么,和一群跳大神的交往过密,把儿子的皮肤病说成是龙鳞,大部分皇帝都容不下他。只是因为历史中的你太爱惜羽毛,所以你杀了他,后世人才一副‘好震惊啊’的表情。】
李世民被弟弟逗笑了。
他小声道:“你只提张亮,那刘洎是真的被冤枉了。”
李玄霸没说话。
刘洎确实是被褚遂良诬告。唐太宗赐死刘洎时,估计也心知肚明。
这个诬告者褚遂良,史书记载中是盖棺论定的品德高尚之人。因为品性太过高尚,这难得的诬告行为,让后世史学家老想为他翻案,猜测是不是许敬宗等奸臣干的。
然后史学家们越考据越难过地证明,这事真是褚遂良干的。
褚遂良因反对唐高宗立武则天为后,后半生一直颠沛流离,凄凉而终,诸子也被流放。但武则天临死前,却在遗诏中特意点了褚遂良的名字,为褚遂良平反。
如果说武则天为王、萧二族平反,是为了换取身后事的妥协,褚遂良只是出身在一个与寒门无太多差别的小世家,无论家族还是故友在朝中早已经没有势力,她特意点了褚遂良的名字,这就和利益关系不大,只是纯粹肯定褚遂良这个人本身了。
一个人如果能被原本恨他入骨的政敌肯定,那么他的品性应当是不差的。
刘洎死在自己的脾气上。当唐太宗年老,而太子李治不仅年少,当时还披着懦弱的伪装,想要刘洎死的大唐品性良好的大臣太多了。
在唐太宗还很宠爱刘洎时,刘洎为了抢夺唐太宗的飞白,在唐太宗刚写好字时就登上龙榻上抢走,当时群臣都奏“刘洎擅登皇帝御床,理应处死”,被唐太宗以“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的玩笑保下。
后世史学家震惊这一点,是因为汉唐品德高尚之人和宋及宋以后的“品德高尚”不一样。他们为了大义,常常是不择手段的。
比如汉朝使臣热衷去藩国碰瓷作死为汉武帝寻找出兵借口,也比如褚遂良等大唐道德模范见到危害大唐的不安定因素跑唐太宗耳边天天叨叨“杀了他他该死杀了他他该死”。
不过刘洎就算是死在自己狂妄的性格上,但冤案就是冤案。希望这一世,刘洎就算在性格上吃亏,也顶多只是免官回家,别被逼自尽了。
不知道如果在刘洎狂妄的时候,自己带着小五多把刘洎按在地上揍几顿,能不能把刘洎的狂妄治好。
李玄霸摸着下巴,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并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分享给二哥。
李世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严肃道:“阿玄,放开手脚做,哥哥支持你……扑哧,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要趁着我年少,和你一起多揍他几顿!”
李玄霸和哥哥击掌:“一言为定,我这就去找!”
兄弟二人露出如出一辙的坏笑——
欠账-0.5章,目前欠账0.5章。为了调整作息,今天更的少一点,抱歉。
碎碎念:
1、
唐太宗杀张亮,心里是有后悔过的。之后他提起此事,“往者李道裕议张亮狱云‘反形未具’,此言当矣,朕虽不从,至今悔之”。
不过再来一次,估计他还是会动手。他又不知道李治是个腹黑,真以为李治懦弱,恨不得把李治身边的刺都拔了。
2、
太宗工王羲之书,尤善飞白,尝宴三品已上于玄武门,帝操笔作飞白字赐群臣,或乘酒争取于帝手,洎登御座引手得之。皆奏曰:“洎登御床,罪当死,请付法。”帝笑而言曰:“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旧唐书·刘洎传》
刘洎就是著名“常侍登床”典故所有者,可悲可叹。这人是真的不受同僚待见。
刘洎自尽前想要留下奏言,狱吏不给他纸笔。太宗得知后将相关官吏都下狱了。
以这点看,太宗还是很喜欢刘洎。但……也不得不杀吧。
3、
翻看史书时发现个很有趣的事,若说唐太宗身边品德端正的大臣中谁杀心最重,据我不完全统计,或许是房玄龄,基本是瞅见谁有不利大唐的苗头就提前喊杀,都被唐太宗按住了,才让老房留下了清白的名声。
老房是真爱太宗和大唐啊。
第123章 婚礼前宾客如云
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虽然定下了这个坏主意, 但刘洎是荆州江陵人,其曾祖曾为南梁的官,自己也最先投奔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起兵的萧铣。他一家都在南方, 现在又家世不显, 现在要找到他还挺难。
二人就将这个坏主意暂且押后, 以后见到刘洎再说。
就算将来李世民不好意思揍刘洎,李玄霸还是可以带着小五一同完成这个计划,不急。
他们把这个计划记在两人共有的计划小本本中, 又交头接耳坏笑一通。
李世民和李玄霸和好如初。
李渊和窦夫人都没有为兄弟二人之前的“冷战”担忧。
他们都习惯了,这兄弟俩从小到大就这么折腾。
李建成带着李元吉回来时,李渊还对李建成吐槽了一番:“我还以为大雄大德在边塞磨砺了那么久, 现在应该成熟了,没料到还是那么顽皮。”
李建成看着父亲嘴上嫌弃, 脸上却满是骄傲的笑容。他嘴里应和, 心中苦涩无比。
随着年岁增长,又有李渊手把手教导,李建成的稚嫩和狂妄褪去不少,思想处事都成熟许多,眼界也开阔不少。
其他不说, 至少这天下濒临大乱,而自己父亲对大隋有异心这件事, 他和父亲朝夕相处,自然看得很清楚。
如果大隋还强盛,李建成思想成熟后, 见到二弟三弟的本事只会放心,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嫉妒——二弟三弟越厉害, 越不会对他继承“唐国公”的爵位造成威胁。
但现在大隋衰弱, “唐国公”这个爵位的价值就降低了。李建成从小熟读史书,知道乱世之中只有实力最为重要。李玄霸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惧。李世民……唉。
李建成现在十分后悔。
李世民从小活泼开朗,讨人喜欢,他以前与李世民的感情自认还不错;李玄霸自幼多病阴沉,又特别喜欢黏着他,他既不喜欢李玄霸的性格,又觉得照顾李玄霸十分麻烦,就很不喜欢李玄霸。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完全做错了。
若是在李玄霸主动接近自己的时候,自己对李玄霸多亲近一点,李玄霸肯定会成为自己的助力。
现在李元吉改好之后,对自己很亲近信服。但李元吉的本事远远不能和李玄霸比。如果李元吉和李玄霸都站在自己这边,就算李世民再出色,再加上自己嫡长的出身,也有自信与李世民分庭相抗。
所幸现在他与李玄霸的关系也不错,家中也还没有确定要走争霸天下这条路,或许还能弥补。
李建成决定,趁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回来成亲,一定要做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李建成恭敬离开后,李渊笑容淡去,长叹一声。
“此去河东,给毗沙门的打击很大啊。”李渊按住额角揉了揉,“真头疼。”
以前二郎三郎虽然也很出色,但大郎并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大郎只是走的路与二郎三郎不同,若有同等机会,他自认肯定不输给年少的二郎三郎。
李渊其实心里也这么想过。
毕竟是自己手把手带大的孩子,大郎还比二郎三郎年长九岁,应当是很有本事,只是没有发挥出来。
但他把河东慰抚使的权力交给大郎,让大郎代自己在河东行事,大郎却一无所成。比起二郎三郎几乎白手起家,真是什么借口都想不出了。
“如果皇帝没有这么昏庸,二郎再怎么耀眼也无事,大隋容得下一门多国公,可是……唉。”李渊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自己还在观望时机,没有下定决心起兵,怎么就思考起继承皇位的事了?真是太自负。
虽然清楚未来的事说不准,说不定自己一辈子都等不到起兵的最好时机,但李渊还是希望让李玄霸和李建成更亲近一些。
李玄霸从小就想和大哥玩,只是李建成嫌弃李玄霸年幼体弱,不愿意带着李玄霸。
如果大郎和三郎关系变好,三郎肯定也会高兴。李渊想。
而且二郎已经很出色,没有三郎帮忙也能独立行走。掌心掌背都是肉,李渊看着失落的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希望三郎能拉大郎一把。
身为父亲,自然希望每个孩子都很出色。李渊也不例外。
李建成回来后,很快就邀请李世民和李玄霸小聚。
李元吉和李智云两个兄长的小尾巴也出席了。
李元吉与以前判若两人,表现得十分恭敬有礼,连神情都一板一眼,甚至稍显木讷了。
李元吉对以前的事向李世民和李玄霸道歉,仿佛已经忘记李玄霸的“算计”。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很客气热情地与李元吉回礼。
李智云继续当他的小透明。
兄弟私下聚餐十分兄友弟恭,让李渊欣慰不已。
但刚回居住的小院子,李世民、李玄霸和李智云就挤在一张床榻上,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
李智云搓胳膊:“天啦,我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可怕!”
李世民严肃道:“阿玄,小五,我看李元吉那精神状态,比以前更加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李玄霸若有所思。
李世民敲李玄霸的脑袋:“听到没有,小心!不是我不信任他,我在战场上见多了这种人,这根本不是学好了,只是压住了而已!”
李玄霸道:“越是压制,爆发时就越可怕,我知道。我只是想,父亲母亲没发现吗?”
李世民道:“父亲应当只是以为李元吉改好了,娘亲……我去问问。”
李玄霸摇头:“你不好问,我去问。”
李世民对李智云道:“你武艺比你三兄强,去河东郡后,你一定要保护好你三兄,不要靠近李元吉。”
李智云傲气道:“二兄放心。李元吉再坏,但我可是在边塞磨砺过的人,他比不过我,哼哼!”
李世民摸了摸李智云的脑袋:“我相信你,阿玄就交给你了。”
李玄霸无奈:“只是一个李元吉,用不着这么紧张。我护卫不会离身。”
李世民叮嘱:“小心为上。”
李世民的直觉很准。他一见到李元吉就浑身不舒服,这个人绝对藏着什么坏主意。
其实李玄霸也一样,这次见到李元吉,比以前更不适。
他只是在想,李元吉变成这副木讷的模样,难道真的经历了过分严厉的教育,被磋磨得心理更变态了?
古时的人大多不懂教育,常常以为严厉教育就是棍棒加身。北周武帝就是这么过分严厉,把太子教成了变态。
李玄霸设计让李元吉暴露本性,好让父母严加管教他。但父母都知道天元帝的教训,应当不会重蹈覆辙才是。
第二日,李玄霸找到窦夫人,委婉询问母亲如何教导李元吉。
窦夫人叹气道:“你发现了?”
李玄霸装傻:“发现什么?”
窦夫人点了点李玄霸的额头:“李元吉现在看着很听话懂事,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孩子,但他估计不仅本性未变,心里对你、对我,甚至对整个唐国公府都有仇恨了。”
李玄霸没想到母亲会回答得如此直白,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窦夫人继续道:“我就知道这样不行。但你父亲非要把李元吉交给一个以严厉著称的老师,说我们狠不下心。唉,这是狠心就能教好吗?我表兄……罢了,不提这个,你小心为上。”
李玄霸道:“是,母亲放心。”
窦夫人笑道:“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应当无事。本来看你婚事临近很是紧张,娘亲想让你安静休息一会儿。你现在有闲心询问李元吉的事了,那看来也有闲心过问正事。关于义庄,娘亲有事要和你商议。”
李玄霸苦笑:“母亲别嘲笑我,我没有紧张。母亲想要找我,随时来问我,还需要等什么?”
窦夫人又笑着点了点李玄霸的额头:“你是我的孩子,你紧张没紧张,我还看不出来?”
李玄霸不敢说话了。他担心越反驳,母亲就越嘲笑他。
窦夫人知道李玄霸在面对亲近的人时脸皮没有对外人那么厚,没有继续笑话他。
母子俩凑近了一些说悄悄话,将义庄的事一条一条理顺。
窦夫人拿着自己的嫁妆把义庄壮大。现在义庄已经修起坞堡,坞堡内有农田、工匠,确保遇到流寇围困,也能在短时间内自给自足。
义庄的坞堡还和乡村联合起来。现在乡村都以义庄坞堡为核心修筑防御工事,重新规正农田,组织乡勇巡逻。
他们是坞堡的外围防线,而坞堡是他们的退路。
这一番坞堡和乡村联合防御的模式,在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的中原十分常见。
现在如荥阳郑氏等山东望族,家中祖宅中的坞堡仍旧未拆。
大隋统治才三十三年,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抛弃乱世思维,做好了应对乱世的准备。
窦夫人虽然一直长在深宫,没有亲身经历过乱世,但无论是北周武帝和父母的教导,还是这么多年唐国公夫人的阅历,她处理此事都得心应手。
“现在地方上稍稍有点实力的人都建起了坞堡,豢养私兵,仿佛回到了乱世。”窦夫人轻叹道,“舅舅改革府兵,好不容易把兵权从豪族手中收拢,现在又倒回去了。”
李玄霸点头赞同,也不由跟着叹气。
后世把隋炀帝捧上网庙十哲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乍看很有道理的观点——隋炀帝北征吐谷浑三征高丽都是为了消磨世家的力量,所以世家才反抗。
这是完全不了解隋朝兵制。
隋朝的兵制继承北周府兵制。府兵制就是将原本豪强的私兵全部变成直属中央的兵卒。在北周武帝和隋文帝多番改革后,府兵来源以自耕农的富农、小地主为主,他们是隋朝纳税服役的中坚力量。
杨广继位之后,不断增加鹰扬府数量,又削弱鹰扬郎将的权力和地位,也是为了让地方军队更好地服从中央的管理。
只是后来天下大乱,中央管不到地方,大部分鹰扬府和当地豪族勾连起来,仍旧叛乱了。
隋朝出兵用的都是大隋的府兵,先死一批中央直属的府兵,又死一批新征召的府兵,后来三征高丽府兵逃亡严重,杨广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召集了一支募兵,也就是现在代替十二卫承担护卫皇帝职责的“骁果军”。
杨广把大隋的军队坑得七零八落,豪族趁机招募散兵游勇,重建被北周武帝和隋文帝瓦解的私兵武装。
中央军队覆灭,地方军阀就会崛起,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这明明是杨广给豪族喂肉。
隋末四处建立的坞堡就是地方军阀崛起的第一步。只是地方割据势力刚刚抬头,大唐就建立了,将地方割据消灭在萌芽阶段。
现在窦夫人的满腹担忧,就是眼睁睁看到乱世将起,豪强又图谋扩充兵力。
李玄霸叹息后,安慰道:“母亲,请相信二哥。他们乱不起来。”
窦夫人捏了捏李玄霸的脸。
李玄霸愕然地捂住脸,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突然捏自己。
窦夫人笑道:“我相信他,也相信你,还相信祈健,相信你口中那位未来的将军女儿。”
李玄霸捂着脸:“嗯……”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三姐和三姐夫,窦夫人叹了口气。
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大兴时,三姐和三姐夫不在家,他们只留下礼物就离开了。
现在听母亲说起,李玄霸才知道三姐夫的母亲身体大不好了,所以三姐和三姐夫一家回了乡间老家,让老人在刚走不久的丈夫墓前静静过完生命最后一程。
李玄霸前世看平阳昭公主的生平时,曾疑惑平阳昭公主与丈夫柴绍的感情不错,为何长子根据考据,可能在李渊起兵后才出生。
平阳昭公主的病逝,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两胎距离太近,她的生育年龄在这个时代又算得上大龄,死于产后并发症。
现在他猜测,可能是三姐和三姐夫虽早早成婚,但到了可以同房的年龄时,三姐夫的父母先后离世,他们不仅同房的时间有限,三姐的身体可能也在守孝时亏损太多。反倒是三姐在起兵后身体好了起来,后来才能怀孕。
只是身体亏损的隐患还在,又连续生育,拖垮了三姐的身体。
幸亏珠娘提前发现了三姐身体亏损的隐患。他再提醒一下三姐夫,有了长子后就注意一下避孕,三姐此生的未来应该会改变。
窦夫人看出了李玄霸的走神,问道:“你是在担心三娘?三娘难道未来会出什么事?”
李玄霸回过神,道:“我只是担心三姊现在还未生育,未来年龄大了,若频繁生育会伤害身体。”
窦夫人失笑:“你啊,你从小就关注女人的这些事,真是奇怪。”
李玄霸;“……”
窦夫人笑道:“不过娘很开心你关心我和三娘。”
她把李玄霸揽进怀里,像李玄霸小时候那样揉了揉李玄霸的头发:“放心,娘会好好叮嘱三娘。她将来要当公主,不必在乎子嗣,柴绍不敢负她。”
李玄霸道:“有我和二哥在,阿姊们都不会被欺负。”
窦夫人又摸了摸李玄霸的脑袋:“对。”
她想起李玄霸在幼时居然能发现自己来月事时身体不适,现在又担忧三娘生育不易,心中滋味很是复杂。
窦夫人知道男子不应当知晓这些女子的事,但李玄霸这样,她很开心。
窦夫人把李玄霸留着揉了许久,李玄霸回去的时候,就像是被母亲吸走了活力,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李世民戳了戳李玄霸散乱的发髻:“怎么了?”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母亲还是把我当小孩啊。”
李世民笑道:“你就算七老八十了,还不是母亲的小孩。”
李玄霸道:“我得想个法子分散母亲的注意力。”
于是李玄霸把无所事事的寒钩和乌镝送给了母亲。
窦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这两只“雕孙儿”吸引,不再拉着李玄霸亲近。
寒钩和乌镝收着翅膀跟在窦夫人身后摇摇晃晃散步,成为唐国公府一道风景。
李渊本来眼馋聪明的金雕,见金雕变成了走地鸡,就不稀罕了。
他还是喜欢威武凶猛能打猎的金雕。
又过了半月,宾客们逐渐到齐,快临近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良辰吉日了。
李渊和亲家们商议,正好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双生子,干脆一起娶亲一起拜堂,也算一则佳话。
亲家们都觉得这很有意思,全都同意。
至于算八字的人,他们都很识趣,知道怎么帮顾客达成目的。
于是神棍掐指一算,双生子合该一起成亲,这是大好事。
这件事在太原传开,百姓们就像是过年似的准备好新衣,也准备来凑热闹。
唐国公府那对著名的双生子居然要一同成亲,这一听就是很吉利的事,比迎佛像听着更稀奇。
现在的百姓和后世网络上转发锦鲤的网友们没太大差别,都是遇见吉祥的事都想去蹭一蹭。
反正不要钱。说不定还能蹭几个喜钱了!
李渊原本没打算大办,所以宾客请得不多。
但越临近婚礼,情势就由不得他不想大办了。
或许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名声太大,许多他没有请的宾客也纷纷上门。
比如他最头疼的河东、山东望族纷纷派人上门,不说本来就和李世民、李玄霸有交情的薛道衡、薛收出身的薛家,山东五姓望族也纷纷上门庆贺,连最为清高的天下望族之首崔氏都客客气气来当宾客,比杨素当年和崔氏联姻时还客气。
李渊都被吓到了。
崔氏来的人笑道:“李二郎和李三郎是天下难得的英才,可惜我们无缘早结识。现在他们大喜,我们怎么能不来庆贺?”
李渊听后,回到家对窦夫人捶胸顿足:“如果晚些给二郎三郎定亲,或许我们就能和崔氏联姻了!”
清河崔氏啊!
窦夫人板着脸道:“郎君,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若传出去,你让二郎三郎的亲家如何想?再者我们家已经有荥阳郑氏的儿媳了,不可再入山东郡姓的儿媳。”
李渊讪讪道:“我知道,我就是说说。”
那可是清河崔氏啊!杨素觍着脸去求亲,还被亲家埋汰的清河崔氏啊!
窦夫人无语。
清河崔氏又如何?哪有自家两个孩子有本事?不过是依仗祖上门荫而已。
她把丈夫抛到一边,自己继续忙碌儿子的婚礼。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回中原前,窦夫人早就开始准备。
李世民和李玄霸成亲前很闲,但窦夫人可是忙得脚不沾地。
现在宾客越来越多,地位又不一般,婚礼许多原本预定的环节需要更改,窦夫人非常劳累。
但她很开心。
还有比看到孩子出息更开心的事吗?
李渊长吁短叹了一番后,也将这些事抛之脑后,忙着接待宾客。
他苦笑着想,本应该是他给儿子们带来人脉,现在怎么感觉是两个儿子给自己带来了人脉?儿子太厉害,让身为父亲的自己压力很大啊。
但压力虽大,如窦夫人一样,李渊也对儿子出息非常开心。
不过当东西突厥都派人来庆贺时,李渊就不是开心,是惊吓了。
李渊把李世民和李玄霸拎到跟前来:“你们怎么还和东突厥有联系了?”
李世民挠头:“没有啊。”
李玄霸道:“若说有,那就是我们正准备联合西突厥去打东突厥。”
李渊纳闷;“那东突厥可汗派人来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道:“父亲你防备东突厥,说不定东突厥可汗是看在你脸面上呢?”
李玄霸道:“或许二哥说得对。”
李渊挠头,这是真的吗?他怎么不自信呢?就当这是真的吧。
李渊赶紧拉着长孙晟一同接待突厥人,生怕出什么事。
“陛下还在亲征高丽,我们可不能让陛下误会。”李渊吓得满头汗。
长孙晟笑道:“突厥人只是来讨杯喜酒,你想多了,陛下不会在意。我们将此事告知陛下,说突厥人为了向大隋示好,趁着李二郎李三郎成亲,来让你帮忙转送陛下礼物不就行了?”在意更好,早点把李渊逼反。
李渊笑道:“还是你厉害,就这么做。”
李渊送出诚惶诚恐的文书,得到杨广赞赏的回信,刚松了口气。一个意外来客,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被皇帝冷落的太子杨暕,居然拿着皇帝为李世民、李玄霸贺喜的旨意,亲自来参加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婚礼。
李渊知道皇帝与太子越发不睦,甚至说出杨玄感叛乱是不是太子里应外合的胡话。太子来参加自己儿子的亲事,皇帝不会猜忌自己和太子,以为自己和太子是一伙吧?
虽然杨暕的权力已经被皇帝下得差不多,但杨暕现在还是太子,李渊再担心也只能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恭恭敬敬接待这位重量级宾客。
太原城的百姓不知道皇帝和太子不睦,见唐国公的二郎君三郎君居然能让太子亲自参加婚礼,纷纷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杨暕以“不用麻烦”为由住在唐国公府里。夜里,杨暕又如曾经在洛阳时那样,翻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墙。
他提着酒坛子笑道:“唐国公不欢迎我,你们呢?”
李世民没好气道:“你若不来,我和阿玄才不高兴。”
李玄霸点头道:“今夜不醉不归。”
杨暕和李世民对视一眼,把李玄霸赶到一边去喝水,两人拼起了酒。
杨暕道:“你三杯倒,喝什么喝。”
李世民道:“得了吧,你喝了酒还怎么陪二表兄聊天,去去去。”
李玄霸:“……”
他这次是很真心的想和二表兄不醉不归。以前二表兄不是老埋怨自己不和他喝酒,不如二哥和他亲近吗?怎么现在还嫌弃了?——
二更合一,欠账-1。73w、74w、75w营养液欠账+3,目前欠账2.5章。
争取明天多更半章,把0.5的零头抹了。
第124章 成亲与满天星河
隋时成亲遵循古礼, “六礼为聘”。
“六礼”即为“纳采”求婚、“问名”问姓名八字、“纳吉”合八字定吉凶、“纳征”送聘礼、“请期”定婚期、“亲迎”成亲。
李世民和李玄霸两个甩手新郎官,前面五个步骤都是双方父母定了,他们只需要等到迎亲那一日。
杨暕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笑道:“我本来准备陪同你们一同去迎亲, 给你们帮衬帮衬。谁知道你俩居然同时迎亲?”
李世民指李玄霸, 李玄霸指李世民,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二表兄去帮他。”
杨暕捧腹大笑:“了解你们的人知道你们是想让对方好,不了解的还以为你们嫌弃我这个太子呢。”
李世民打趣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真的嫌弃你长得太英俊,抢了我这个新郎的风头。”
李玄霸打量了二表兄虽然消瘦颓废但美貌不减的脸, 认真点头:“二哥说得对。”
杨暕笑得更厉害,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伸出两只手拍着两位表弟的肩膀:“好吧,为了不让你们二人风头被抢, 我就在唐国公府等你们。”
李玄霸犹豫了一瞬,道:“要不……要不二表兄来帮我吧。如果丈人家要考我射箭什么的, 我肯定需要外援。”
李世民道:“说得对, 二表兄去帮阿玄。”
杨暕微笑。
他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心意。两人这样说,是对他表示不在乎皇帝对他的冷落和忌惮。
这两个表弟,在自己与皇位无缘的时候与自己很亲近,在自己权势如日中天时故意疏远,当自己即将滑入深渊时却又毫不忌讳地仍旧与自己交好。
他这一世, 在兄弟缘分上肯定是超出常人远矣。
“我在唐国公府等你们。”杨暕难得一次对两位表弟露出身为兄长的成熟表情,“东西突厥都派人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没有我镇场子,我怕父皇会疑心。”
那皇帝就不会对你起更多的疑心吗?还是已经无所谓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将疑问藏在心中, 接受了杨暕的好意。
见到杨暕时, 两人本来劝说杨暕不要冲动。杨广好脸面, 他已经有了杀兄弟的名声, 只要杨暕一直忍耐,他只会磋磨杨暕,不会在杨暕没有过错的时候背负杀子之名。
但杨暕只是笑而不语。
两人便不再多劝。
临到天下大变之时,杨暕无论是自保还是为了保住大隋,奋力一搏或许都是唯一能做的事。
李玄霸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的二表兄不是历史中那个连死的时候都稀里糊涂的漂亮花瓶。
二表兄有名师教导,有贤才陪伴,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大隋太子,在民间和朝中声望已经不输已故的长兄。
所以这样的人,他的心志也一定很坚定。
虽然与杨暕交好可能会在杨广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他们二人的计划,但不提李世民,就是心思深沉如李玄霸,也不是纯粹以利益处事的人。
杨暕对他们好,他们便对杨暕好。
少年时若不识得“情和义”,岂不白白当一次少年郎。
李世民和李玄霸顶着父母长辈担忧的神情,顶着其他宾客探究的眼神,与太子杨暕谈笑风生,然后骑上骏马,各自迎亲而去。
李世民上马前还在笑话长孙无忌:“二表兄,有空来张掖,我请你喝羊奶酒。长孙四郎来了太原,没等到我和他妹妹成亲又匆匆回去,气得都快哭了。我们到时一起好好嘲笑他。”
李玄霸无语:“你娶长孙四郎的妹妹,居然还嘲笑他?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李世民和杨暕皆大笑,李玄霸苦笑摇头。
杨暕站在原地,目送李世民和李玄霸离去。
待看不到两人背影后,杨暕才对李渊道:“唐国公,不用担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叨扰。”
李渊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忙道:“太子何出此言?以后也请太子多多照顾臣的两位犬子。”
杨暕微笑,他与李渊一起进府等候李世民、李玄霸回来,老弱的护卫与他同行。
宾客们纷纷在心中叹息。
堂堂太子,此次出行的护卫竟然皆是老弱之人,只有一位年轻文吏看着像个真正的太子属官。
庾俭佩着长剑跟在杨暕身后,任由周围人打量,目不斜视,坚定不移地跟随在太子杨暕身侧。
……
唐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成亲,仪仗吹吹打打穿城而过,分成两路迎接新娘。
宗罗睺和罗士信已经回来。罗士信的父母仍旧不想离开家乡。见老人倔强,罗士信只能留下钱财和地图,让他们见势不妙就躲进郡城。
回来后,宗罗睺陪同李世民迎亲,罗士信被李智云拉着一同帮李玄霸迎亲。
李建成留在唐国公府帮李渊招呼宾客,李元吉则在李世民的迎亲队伍里。
杨暕的到来转移了一点李玄霸心中对新婚的紧张。当骑马走在迎亲的路上时,李玄霸终于又紧张起来。
乐声嘈杂,人声鼎沸。
路旁老百姓都在翘首踮脚看着这长长的迎亲队伍拍手欢笑。
李玄霸却像是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什么,声音和景象在他的视野中都变得模糊。
这一路上好像很长,长得他把与宇文珠相识相遇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不说,还又回忆了一遍前世的家庭。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梦过前世的事,仿佛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唐的李三郎君。
现在想起前世的家人,李玄霸恍若隔世……嗯,是已经隔了一世了。
这一路又好像很短。
李玄霸还在神思恍惚中,李智云就大喊道:“停停停,三兄!到了!”
李玄霸回过神,竟已经到了宇文家在太原新置办的宅院门前。
老师和丈人面容慈祥地看着自己,对自己微笑。
李玄霸昏呼呼地下马,昏呼呼地被人簇拥着上前,仿佛木偶般一板一眼地按照迎亲流程,一步一步走到了后院。
他念了催妆诗,又给了催妆钱。
宇文珠以团扇掩面,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门。
“三兄,你怎么又发呆了?”李智云无奈道,“你高兴傻了吗?”
李智云的声音超大,引得周围人纷纷大笑。
宇文弼笑着摇摇头。自己这弟子平时都很机灵,见到了珠儿就喜欢发呆犯傻。
不过这对珠儿来说是好事啊。
李玄霸从宇文珠过分盛装的打扮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继续背着要说的词。
宇文珠弯腰一笑,扇子差点没遮住脸。
她对李玄霸伸出手:“好了,别傻了。”
宇文珠的声音响起时,蒙在李玄霸心头那层雾突然散去。
无论是周围人还是周围的声音都重新入了眼入了耳,不真实的梦境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李玄霸的神思清明,对宇文珠伸出手。
李智云在背后怪叫:“牵什么手!三兄快上!把三嫂背上马车!”
李智云一怪叫,陪同李玄霸来迎亲的李氏宗族子弟和宇文家的子弟都纷纷起哄。
李玄霸蹲下来:“来。”
宇文珠哭笑不得:“你和他们胡闹什么?”
李玄霸转头笑道:“没办法,我抱不动你,只能背了。”
宇文珠气恼道:“你这是嘲笑我重?”
李玄霸眨巴着眼睛道:“是我自认很弱,你知道的,我连强弓都拉不开。”
宇文珠一愣,被李玄霸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她在母亲无奈的摇头下趴在了李玄霸背上,一只手勾着李玄霸的脖子,一只手继续握着遮住脸的团扇。
李玄霸虽然拉不开强弓,但也是个正常力气的少年人,背一位体态匀称的同龄女子没有问题。
他稳稳将宇文珠背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宇文珠的体温透过两人厚重的华服传递到李玄霸背上。
五月炎热,李玄霸和宇文珠的汗珠混在了一起,让两人的脸颊更加绯红。
宇文珠凑在李玄霸耳边小声道:“你回太原后为何不来见我?我好想你。”
李玄霸耳根绯红,道:“我和二哥试图翻墙来找你和嫂嫂,都被丈人揍了。”
宇文珠愕然:“有这事?”
李玄霸道:“丈人没告诉你?”
宇文珠咬牙切齿:“没有。”
李玄霸道:“我们还打算用寒钩和乌镝送信,宇文老师说要效仿长孙老师来个一箭双雕。丈人倒是说可以,但他也被宇文老师揍了。”
宇文珠失笑:“我记得有一日父亲嘴角乌青,难道是那一日被祖父揍了?”
李玄霸道:“可能是吧。”
宇文珠道:“以前祖父恨不得我与你多见面,现在怎么能这样?连寒钩和乌镝都不能来送信,让我平白忐忑。”
李玄霸道:“就是。”
宇文弼:“咳咳。”
李玄霸和宇文珠立刻闭嘴。
他们二人心虚地往侧后方瞟了一眼宇文弼。老师/祖父什么时候到身边了?
宇文弼无奈:“定下婚期后,婚前不可见面,这是常识!”
李玄霸和宇文珠缩了缩脑袋。
宇文弼:“……”怎么刚成亲,这两人就如此有默契了?
他心里酸酸的。
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还是嫁出去了。
看着孙女上了婚车,宇文弼转头想向儿子诉苦。
而嫁女儿的儿子正在傻笑,看着十分高兴的模样。
宇文弼:“……”
他手痒了。谁家嫁女儿还笑着啊!
宇文弼深呼一口气,暗自憋闷。
他的老妻见状,差点笑出声来。
回程的时候,李玄霸心中的紧张就少了许多。
两方仪仗相互通报了时间,两对新人正好同时到达唐国公府。
李世民先在马背上对李玄霸拱手一笑,李玄霸也回以拱手一笑,以示相互庆贺。
然后两人同时下马,扶新娘下马车。
宇文珠稳稳走下马车,长孙小妹却是轻快地跳下来。
长孙晟见状不由扶额,担心自己是不是把女儿宠得太过了。
李玄霸“谶纬”中的长孙皇后肯定没有女儿这么活泼。
两对小夫妻一同进门,一同拜堂。
李渊和窦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拜堂之后,闹婚房等步骤就要省去了。
两对小夫妻都是先成婚,几年后才圆房。所以李世民和李玄霸念了却扇诗后,就回到前堂招呼宾客。
长孙小妹和宇文珠自己卸了盛装,换上了常服,也去女眷那里欢乐,不必干坐着等在新房中。
李世民和李玄霸成婚后各自拥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窦夫人特意把两人的小院子凑成隔壁,能随时串门。
此外他们虽然不常住在太原,也各有一个比邻的大宅子。
之后长孙小妹和宇文珠的嫁妆会放在大宅子里。那里才算得上她们的小家。
李世民拉着神思不定的李玄霸喝酒:“虽然你酒量浅,但今日的酒还是需要喝一点。对了,你知道吗?我丈人给观音婢取名了,名为‘康宁’,长孙康宁,名字很吉利对吧!”
李玄霸无语:“我怎么可能知道长孙老师给嫂子取的名字?嫂子的名字请不要拿出来到处说!”
李世民道:“我又没有到处说,只是和你炫耀观音婢的名字很好听,很吉利!丈人取名的本事真厉害,你看,‘安业’‘恒安’‘行布’‘无忌’‘康宁’,全是祝福的话!”
李玄霸不知道这样的取名算什么厉害,但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虽然不知道原本历史中长孙皇后有没有名字,但长孙老师知道嫂子可能会早早病逝后,给嫂子取名为“康宁”,倒是很合适。
李世民把着李玄霸的肩膀,酒气喷在李玄霸脸上,嘀嘀咕咕不断说自己迎亲时看到新娘时心情有多激动。
总而言之,我的新娘真好看!
李玄霸道:“我也很激动。”
李世民摇头:“你真的有激动吗?不是傻了吗?小五说你傻掉了,还被宇文老师嫌弃。”
李玄霸把满身酒气的二哥推开,满场寻找李智云。
李世民又倒在杨暕身上大笑:“二表兄,你看我弟弟是不是很傻?阿玄真好玩!”
杨暕扶着李世民道:“你少喝点吧。虽然不需要圆房,但你等会儿不和你新婚夫人聊一聊?”
李世民挤眉弄眼得意道:“我又不是阿玄,我喝再多酒,洗个澡就清醒了。”
杨暕道:“但你满身酒气,就不怕新娘嫌弃?”
李世民神情更加得意:“无论我如何,观音婢都不会嫌弃我,永远不会。”
杨暕见李世民这模样,心中有点羡慕。
他眼珠子一转,恶从心生:“真的?我不信,来试试。来,继续喝!”
杨暕拉着其他勋贵子弟一起给李世民灌酒,要把李世民灌趴下。
李玄霸借口寻找李智云逃离了酒宴,早早洗澡换衣,回到小院安静地等待宇文珠回来。
事有凑巧,李玄霸刚把头发晾干,宇文珠就回来了。
两人在挂着灯笼的小院撞见,都有些拘束。
仆从侍女悄悄退去,留两人独自相处。
李玄霸悄悄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可吃饱了?”
宇文珠点头:“饱了。她们在拼酒,我不爱喝酒,就先逃了。”
李玄霸摸了摸鼻子:“我也是。”
宇文珠忍俊不禁:“看来我们家以后不需要有酒……啊,不行,观音婢爱喝葡萄酒,得给她备一些。”
李玄霸叹气:“对,要给二哥二嫂备酒。原来二嫂也爱喝酒。”
宇文珠叹气:“何止爱喝?酒量可大了。我常劝她节制,注意身体。她老说自己身体壮得像一头小牛犊。哪有女子说自己身体壮得像小牛犊?”
李玄霸和宇文珠打趣了二哥二嫂之后,都忍不住笑出声,用相同的话题打消了独处的害羞。
李玄霸牵着宇文珠的手进屋,帮宇文珠整理她即将住的房间。
虽然唐国公府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但卧室还是自己整理一番,才睡得更舒服。
宇文珠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草药袋给李玄霸。这是她给李玄霸绣的新锦囊,但装的草药太多,变成了一个大袋子。
李玄霸非常喜欢,正好用来当睡觉的枕头。
两人点起蜡烛,将坐墩搬到了门口,说起各自的事。
李玄霸炫耀自己与西突厥可汗唇枪舌剑,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二哥附体。
宇文珠说起自己与孙医师一同行医,在孙医师的医书上留下了自己的见解。
“你在信中说,药物最好先经过动物实验。虽然感觉有些残忍,但比起直接用在人身上,确实只能这样了。”宇文珠开玩笑道,“听闻你很会做饭,看来杀鸡杀鸭的事可以交给我了。”
李玄霸也开玩笑道:“那好,顺带可以在处理鸡鸭前,给它们喂会让它们肉质更鲜美的草药。”
宇文珠横眉道:“我是医师,不是厨子。”
李玄霸笑道:“药膳不分家,都一样。”
宇文珠拧了李玄霸的胳膊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
两人笑着笑着就靠在了一起,好像五月的夜晚也很凉,需要依偎着取暖似的。
宇文珠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只是月牙,但星空好明亮。”
李玄霸问道:“要不要去屋顶看星星?”
宇文珠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好!”
在新婚之夜爬上屋顶看星星听着很离经叛道,但她的夫君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也不用约束自己。
小两口命令仆人搬来梯子,他们小心翼翼爬上了屋顶。
仆人还送上来毯子,让他们盖在瓦当上,可以躺着看星星。
“珠娘,你知道张衡吗?不是陛下赐死的那个大臣,是汉朝的张衡。”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听着好神奇啊。”
“这是真的。我们脚下的大地是球形,天上的星星也是球形。我们围绕着太阳转动,月亮围绕我们转动。”
“要怎么证明呢?”
“我之后想想办法给你证明。”
“嘻嘻,好。那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星球吗?”
“大部分都是。有些是气态行星。我们将天空划分成不同星座,外国也一样。你看那个,他们叫天琴座。”
“那不是织女牛郎星吗?”
“对,天琴座的故事也和爱情有关。”
李玄霸看着星空口若悬河。
他前世就喜欢看星星。那时城市灯火还不彻夜通明,就是在城市里都能看到璀璨的银河。
当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人找一处昏暗的地方,抬头看着星星,想象星座中的那些故事。好像这样,他就仿佛不孤单了。
他有皓月群星做伴,并不孤寂。
投胎转世后,星座的知识用不上,就算要看星星辨别方位,华夏自有自己古老的星相学知识体系。
李玄霸很多年没有谈过星空。现在开口,他发现这些故事都烙印在他的灵魂中,可以滔滔不绝说很久。
仿佛在很久之前,他就等着与人分享星空故事那一刻似的。
宇文珠躺在屋顶,星月银河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她身下是狭窄的后院,眼前是浩瀚的星空。
宇文珠曾经一个人看过星星,数过星星,朗诵过关于星星和月亮的诗歌。
她读过很多书,但从未看过李玄霸口中那些关于星星的神话故事,也没有从哪本书上看到过太阳系、银河系的词语。
她不知道李玄霸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奇怪的故事,但她不会打听这些故事的来历,也不会质疑李玄霸口中的故事。
宇文珠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有着奇怪故事的西方文明是真的,会相互吸引互相环绕的星球也是真的。
世界就是这么大,宇宙就是这么大。
“我不知道望远镜的原理是什么,但可以试试。一年、两年、十年,总有一天,我可以带你看到月球真正的模样。你就会相信我了。”
“我现在就相信你,但月球我也要看。一言为定。”
宇文珠侧头,眼中的星空倒影变成了李玄霸的倒影。
李玄霸也侧头看向宇文珠,他笑得就像是一个寻常意气风发开朗少年郎。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又继续仰面看着浩瀚的星空,美丽的弦月,璀璨的银河。
有流星从夜空中划过。
李玄霸道:“听说看到流星在心中默默许愿会实现。”
宇文珠遗憾道:“可惜错过……啊,又是一颗!”
李玄霸和宇文珠惊讶地睁圆眼睛。
在少年少女的眼眸中,一颗一颗的星星在夜幕中划过,仿佛星落成雨。
李玄霸和宇文珠不知何时双手紧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空,一直到最后一颗流星消失。
“三郎,你许的什么愿望?”
“嗯……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那我也不说。”
少年少女继续躺在夜空下,继续讨论着星星的故事。
小院外,笑闹声仍旧喧嚣——
二更合一,欠账-1,目前欠账1.5章。
第125章 宇文珠委婉劝说
小两口的温馨看星星新婚夜, 结束于隔壁小院的醉鬼嚎叫。
醉醺醺的李世民和醉醺醺的长孙康宁回到自己的新婚小院,不知道交流了什么,两人在院子里燃起了篝火, 围着篝火嗷嗷嗷欢快地跳舞嚎叫。
李玄霸和宇文珠默默坐起身, 盯着隔壁院子里的跳舞醉鬼看。
李世民先跳起了突厥的舞蹈, 又跳起了吐谷浑的舞蹈,再跳起了回纥的舞蹈,最后舞蹈混杂在了一起, 还融入了大唐,啊不,大隋的舞蹈, 突出个群魔乱舞。
李玄霸真的很震惊二哥的舞蹈天赋。
二哥若在现代,不仅穿着上可能是非主流精神小伙, 还是一个随时就能在街头来一段哟哟哟舞蹈的非主流精神小伙。
李玄霸扶额, 深呼吸。
宇文珠拉着李玄霸的衣袖,笑着指着能隔壁小院道:“之前我和你说观音婢过分活泼,你还不信。你看看她,这是不是过分活泼?”
李玄霸这才将视线从舞姿过分魔性的二哥身上收回,转移到因为个头太小, 有点不起眼的嫂子身上。
长孙康宁挽起了袖子,将两截手腕露了出来, 挥拳踢腿,居然舞的是一套看上去颇有实战作用的“养生拳法”。
打着打着拳,长孙康宁似乎是被旁边一个人舞出了群魔乱舞效果的李世民感染, 也舞了起来。
她舞的是不知道从哪学的胡旋舞。那个圈圈转的, 把李玄霸的眼睛都转晕了。
李玄霸捂住额头:“一个二哥就够头疼了, 再来个二嫂……还好, 现在有你帮我承担一半。”
宇文珠忍俊不禁:“我才不要!”
李玄霸严肃道:“我能按住我哥,难道还能去教训嫂子?这责任只能由珠娘来承担了。”
宇文珠笑得花枝乱颤:“现在下去按住他们吗?”
李玄霸叹气:“当然。我担心这两个醉鬼扑到火堆里去。”
宇文珠道:“我让人熬醒酒药,等会儿给他们灌下去。”
李玄霸担忧道:“你真的能按得住二嫂?我叫母亲……哎,新婚之夜,叫母亲处理这事,会不会对二嫂声誉不好?”
宇文珠笑道:“给观音婢这个醉鬼灌醒酒药,我已经很熟练了。”
李玄霸肃然起敬。
小两口从屋顶爬下,去按住隔壁两醉鬼。
李世民和长孙康宁不仅不肯消停,还要拉着李玄霸和宇文珠一起。
李玄霸和宇文珠一边叫人熬醒酒药,一边苦口婆心劝他们远离火堆。
当仆从端来醒酒药的时候,李玄霸和宇文珠已经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抱着琴,给两个醉鬼伴奏了。
堵不如疏,想强行按住两个醉鬼是不可能的,只能顺从他们,把他们的舞蹈改得温和一点,跳舞场地离篝火远一点,让他们把精力发泄干净了,才能灌下醒酒药,强迫他们去睡觉。
显然,李玄霸和宇文珠对此都十分熟练了。
仆从将汤药放在石桌上凉着。
李玄霸和宇文珠合奏,李世民拉着长孙康宁开心地跳着没有章法的圈圈舞。
窦夫人知道李世民和长孙康宁都喝得有点多,安抚好彻夜欢庆的宾客后,匆匆来照顾儿子儿媳。
看到篝火旁的两对小夫妻后,她停下脚步,伸手挥了挥,让身边的仆从安静,悄悄地离开了小院。
半路上,她遇见了正在单独聊天的李渊和杨暕。
李渊担忧道:“大雄喝了很多酒,醒酒药喝下去了吗?”
杨暕忍笑道:“他晕了吗?”
窦夫人无奈地笑道:“太子殿下,郎君,你们知道今日二郎新婚,还给他灌酒?”
李渊干咳了一声。杨暕笑着连声说“抱歉”。
窦夫人笑道:“二郎小夫妻俩在跳舞,三郎小夫妻俩在奏乐,他们玩得正开心。”
杨暕惊讶:“这都没醉?”
李渊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不愧是我儿子。”
窦夫人道:“我看二郎小夫妻俩肯定都醉了,只是醉了还在玩。”
杨暕失笑:“不愧是他。”
李渊无奈:“不愧是我儿子。”
窦夫人道:“三郎和珠娘已经备好了醒酒药了,他们会照顾二郎和观音婢。不用担心。”
李渊摇头叹气:“明明大德身体更弱,现在怎么似乎大德照顾大雄的时间更多?”
杨暕道:“幼时二郎十分照顾三郎,恨不得每日把三郎背在背上。现在轮到三郎照顾二郎,这大概是佛教所说的轮回吧。”
李渊无语:“轮回不是这个意思。”
窦夫人道:“二郎三郎开心便好。”
杨暕点头赞同。
虽然他很想去看看醉了的李世民的舞蹈,但今天李世民和李玄霸新婚,他还是别去打扰两对小两口的新婚夜了。
杨暕向李渊告辞,回自己居住的小院休息。
杨暕离开后,李渊脸上的笑容淡去,忧愁涌上眉头。
窦夫人问道:“太子可是吩咐了郎君棘手的事?”
李渊摇头:“他什么都没吩咐,只是与我聊了一点过去的事……过去元德太子还在时的事。”
窦夫人叹息道:“只是拉家常吗……”
李渊道:“是啊。夫人,我见他这模样,有点难过。”
杨暕与李渊叙旧的时候,李渊也想起了曾经那个行事无所顾忌,直爽到有点愚蠢的齐王殿下。
哪有皇子天天大大咧咧嚷着“夺嫡”?真正要夺嫡的皇子都会把心思藏得紧紧的。齐王殿下那副做派真是让人看着直摇头。
怪不得陛下和太子每每提到齐王殿下都是苦笑摇头,满脸宠溺。
李渊当时想,齐王殿下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误打误撞,他的行为处事让皇帝和太子都很放心。
谁也不知道太子会突然病逝,而那个鲁莽愚蠢的齐王殿下会成长成一位让人赞不绝口的好太子。
一位行事与先太子完全不同,锋芒毕露的大隋太子。
李渊道:“我知道天下无不忌惮壮年太子的老年皇帝。但陛下只有这一位成年皇子,他逼废了毫无过错的太子,可想过大隋的将来?”
窦夫人道:“内贼未定,陛下却又要亲征高丽,此时他也没想过未来。”
李渊长叹一口气,道:“是啊。”
夫妻二人相对良久,然后互相搀扶着回前堂继续招呼宾客。
这群人真是太能喝了,难道真的要喝一整晚吗?
夫妻二人头疼不已。
……
第二日李世民起床,头疼欲裂。
“啊啊啊啊,我的脑袋……阿玄,快帮我揉揉。”李世民惨叫。
坐在李世民床头看书的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我有个方法治头疼。据说把头往墙上砸,就能有效治疗各种头疼。”
李世民抱着脑袋道:“只要晕过去就不会疼了是吧?啊啊啊啊,好疼啊。”
李玄霸冷哼了一声,放下书,没好气地把药端了过来:“喝药。”
李世民蔫哒哒地喝完苦药,抱着头继续嚷嚷:“啊啊啊啊,好苦……疼疼疼,我的脑袋啊……观音婢呢?她昨日也喝了许多酒,我要去看望她。”
李玄霸道:“珠娘在照顾二嫂。你这样子,还是别去了。”
李世民道:“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去。”
李玄霸叹气:“都让你别去了。二嫂现在与你还不熟悉,很注重形象。她不会愿意你看到醉酒后颓废的一面。”
李世民坚持道:“那我更该去了。我们是夫妻,哪一面不能见?”
李玄霸道:“以后慢慢见,现在给二嫂一点面子。你也是,喝醉了自己去发酒疯,拉着二嫂跳什么舞?”
李世民咧嘴笑道:“因为开心啊。”
李世民即使喝醉了也不会断片,哪怕喝晕了也能把半梦半醒间发生的事记得很清楚。所以昨夜他和新婚妻子围着篝火跳舞的事,他都记得。
李玄霸道:“那你记住现在的开心吧,将来别辜负她。”
李世民疑惑:“你把你哥我当做什么人了?我怎么会辜负观音婢?”
李玄霸切换心音:【你将来会当皇帝,二嫂将来会当皇后,你们不仅是夫妻,也是君臣,相处模式肯定会发生变化。我现在只是提醒你一句。人的关系越亲近,越容易忽视亲近的人的感受,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当初对她还不够好。】
李玄霸说了一句仿佛废话的肺腑之言。
李世民沉默良久,道:“我记住了。”
李玄霸:【不过原本历史中的唐太宗就对长孙皇后很好,我二哥肯定比历史中那个唐太宗对二嫂更好。是我多嘴了。】
李世民笑道:“不,阿玄的劝告哥记在心中。以后你也要多多劝告。虽然听你说将来我的谏臣很多,但我的性格我自己知道,不是什么人的劝谏都能听进去。”
李玄霸点头:【没错。具体行为,等你再长大一点,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一点,我再和你说你执政晚期的事。现在你还没有当皇帝,先让你开心一下。】
李世民抱着脑袋倒在床上:“不,你别说了,我头更疼了。哎哟,阿玄快滚,我不想看到你。我不想听那么远的事!”
李玄霸见李世民放弃了去寻找二嫂,笑着关门离开,去厨房看看青菜肉粥熬好没有。
早这样乖乖地养宿醉病不就行了?非逼自己用大招。
另一边卧室,长孙康宁用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蛄蛹蛄蛹滚来滚去。
宇文珠按住蚕宝宝,笑话道:“现在知道害羞了?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酒?我劝了你你还不听,非说自己酒量特别好,喝不醉。”
长孙康宁带着鼻音黏糊糊道:“我不想让唐国公府的同族女眷看轻我。”
宇文珠无奈:“拒绝过量饮酒怎么会让她们看轻你?你怎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么有胜负欲?好吧,现在畅快了?”
长孙康宁讨好地笑道:“还挺开心的。谢谢宇文阿姊照顾我。”
宇文珠道:“现在你是我嫂子。”
长孙康宁道:“二郎是三郎的兄长,你是我的阿姊,我们各论各。”
宇文珠刮了长孙康宁鼻头一下:“胡闹。快起来喝药了。”
长孙康宁蚕宝宝继续蛄蛹蛄蛹滚来滚去:“不要不要,我讨厌喝药。”
宇文珠冷笑:“别逼我给你灌下去。”
长孙康宁撒娇道:“阿姊才不会这么残忍。”
宇文珠道:“我会。”
长孙康宁噘着嘴松开被子保护层,乖乖爬起来喝药。
虽然不想喝药,长孙康宁喝药的速度却很快。她幼时体弱,早就练就了一身如何喝药最不难受的本事。
药刚喝完,宇文珠就递过来蜜水。
长孙康宁咕噜咕噜把蜜水一饮而尽,挂在了宇文珠身上:“好难喝。”
宇文珠道:“再睡一会儿,过一炷香再喝粥,然后泡个澡。”
长孙康宁摸着头发道:“宿醉后洗头会头疼吧?”
宇文珠道:“三郎弄了个手摇风扇,前面可以放火炭吹热风,能把头发较快吹干,就是有点热。不过宿醉后发些汗更好,我用过了,很舒服。”
长孙康宁问道:“二郎也在宿醉吗?”
宇文珠捂嘴笑道:“他比你惨多了,三郎让我给他开了治疗头疼的药。”
长孙康宁道:“那我要赶紧洗澡吹头发,打扮得美美的去照顾他。”
宇文珠点了一下长孙康宁的鼻头:“你照顾他做什么?乖乖躺着,别太殷勤。”
长孙康宁道:“可是我已经是他妻子,怎么能不……”
宇文珠捏住长孙康宁的嘴唇。
长孙康宁:“呜呜呜……”
宇文珠道:“我知道你贤惠,但不要在自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去照顾别人,你自己才最重要。这不仅是我的担忧,也是三郎对你的劝告。”
长孙康宁摇晃着脑袋,挣脱了宇文珠的手,疑惑道:“为何三郎要说这话?”
宇文珠道:“你出嫁前,长孙将军应当和你说过三郎有奇异的本事。”
长孙康宁眼眸闪了闪,垂下头道:“谶纬。”
宇文珠道:“昨日哄你们这对醉鬼夫妻俩时,三郎对我叹息,他担心你过于贤惠,亏了自己的身体。你现在有父兄撑腰,即使将来当了皇后,也可以蛮横一些。不舒服就休息,不开心就发脾气,不乐意做的事就不要做。你要相信二郎比你想象中的更在乎你。”
长孙康宁结结巴巴道:“真、真是三郎说的?三郎怎么会说这种话?这种……”
宇文珠眉眼间露出无奈的神情:“是啊,他怎么还管着兄长后院事,和嫂子说这等胡话。不过此话他肯定是不会亲自对你说的,只有我帮他转达了。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说罢,宇文珠狠狠捏了一下长孙康宁的腮帮子。
长孙康宁捂脸:“哎哟,为什么掐我?”
宇文珠心里想,你的事让我昨夜哭了一场,我怎么不掐你?
宇文珠和长孙康宁成亲前,宇文弼和长孙晟都将之前隐瞒的一些需要她们知道的事告知了她们。
身为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枕边人,管理后院只是小事。两人更重要的“角色”,当是李世民和李玄霸最信任的“同伴”。
之前李世民和李玄霸就和两位老师商议过,看是他们主动告知宇文珠和长孙康宁秘密,还是两位老师提前告知。
宇文弼和长孙晟当然提前告知,好教导宇文珠和长孙康宁。
昨夜终于把两个醉鬼丢去睡觉时,李玄霸对宇文珠吐露了长孙康宁原本的“未来”。
父亲早逝,自己和母亲、兄长被赶出家门,母亲郁郁而终,自己为了避祸早早嫁人……早年的颠沛流离虽然成为一代贤后长孙皇后坚韧品性的养料,但也让她变得过分谨小慎微。
无论是劝说兄长拒绝相位,还是在太宗病时说会殉情不做吕后,都显示出她过分谨慎的一面。
不拒绝过于频繁的生育也是。
女子生育本就是过鬼门关,年龄超过三十五岁之后死亡率更是飙升。贵族女眷在年长后往往会拒绝同房保命,皇后也有拒绝的权力,但长孙皇后没有用过。
女子的事,很多男人是不懂的。他们只会将过多生育当做是对妻子的爱。
“二哥在某些方面很迟钝,不亲口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所以要相信他,多沟通。我可不希望二哥成为那个失去妻子后时常对着妻子陵墓哭泣的人。”
李玄霸的话让宇文珠吓了一跳。
她早知道李玄霸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一位男子居然说这些话,已经不是不循规蹈矩,而是离经叛道了。
但她很喜欢。
所以她不仅没有劝说李玄霸,还很愿意为李玄霸一起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改变小姐妹的命运。
还有比帮亲近的人改命更开心的事吗?
不过听到李世民和长孙康宁未来凄美的爱情故事,宇文珠还是大哭了一场,哭得形象全无,把李玄霸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宇文珠觉得这很丢脸,所以要狠狠欺负长孙康宁。
“别捏了……别挠了,虽然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阿姊,我错了,阿姊饶命!”
长孙康宁满床打滚,又躲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宇文珠恶狠狠道:“记住,虽然你嫁人了,但你还是你,要以自己为重。你想想你父母兄弟,不要让他们难过。我们在家里千娇百宠地长大,嫁人不是来被人磋磨的。”
长孙康宁小心翼翼道:“唐国公府的家风极好,怎么会磋磨我们?”
宇文珠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唐国公府的家风好,我们父母也不会让我们嫁过来。他们都盼着我们好,但我们自己也要争气。”
长孙康宁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唉,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照顾他,我好困啊,好饿啊。可恶的二郎,为什么要拉着我跳舞!都是他的错!”
宇文珠嘴角抽搐。都是他的错?你啊你,我让你爱护自己,不是让你甩锅啊。
“是,都是他的错。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宇文珠拍了拍鼓鼓的被子,“躺好,我给你按摩脑袋。免得你等会儿头疼。”
“好!”长孙康宁乖乖躺好,眯着眼睛道,“阿姊最好了。哎哟,轻点!”
在李玄霸和宇文珠的照顾下,李世民和长孙康宁休息了一日,第三日就满血复活。
李世民对李玄霸和宇文珠作长揖:“感谢弟弟弟妹救我一命。”
长孙康宁也装模作样长揖:“感谢叔郎姊姊救我一命。”
李世民扭头对长孙康宁道:“夫人,怎么还叫我弟妹姊姊?”
长孙康宁道:“我和阿姊这么亲近,才不要改称呼,各论各的!”
李世民道:“哦,好吧。”
长孙康宁嘴角荡漾起浅笑。果然如阿姊说的,李二郎很好,嫁人后也可以任性。
李玄霸扶额长叹:“我没救你们的命,但谁救我的命啊。救命,我还指望二嫂管着二哥,我不要加倍的二哥!”
长孙康宁叉腰:“叔郎,你怎么说话呢!我哪里不好了?”
她话音刚落,自己就笑出声来:“好啦好啦,前日是我得意忘形了,以后绝对不贪杯。二郎,你也不准贪杯。”
李世民正色:“我也是太高兴了,我以前从来不贪杯。”
李玄霸:“呵。”
李世民:【闭!】
李玄霸:【什么?】
李世民:【嘴!】
李玄霸:【啧。】
宇文珠拉了一下李玄霸的手,让他别在长孙康宁面前拆李世民的台。
兄弟二人私下怎么闹都行,但在嫂嫂面前,必须给嫂嫂脸面。
宇文珠转移话题道:“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整理院子?”
李世民道:“弟妹现在就想搬出去吗?”
宇文珠叹息:“医术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学医不仅要摆弄草药,还要……二兄应当知道,军中医师一手处理外创的本事该如何练习。”
李世民皱眉:“那确实……唉,父亲母亲想把我和阿玄留到过完年再回张掖,不然弟妹和我们一同回张掖才最自在。我能给你找很多尸体练手。”
“咳咳。”长孙康宁道,“委婉点。”
李世民道:“哦哦,张掖有许多病人练手。”
李玄霸忍不住吐槽:“已经离世的病人是吗?”
李世民道:“你就说弟妹需不需要吧!”
李玄霸抱拳:“需要,很需要,以后就拜托二哥了。”
李世民笑道:“交给我。”
长孙康宁叹气:“可是我和阿姊要留在太原……”
李世民打断道:“我说能带你们走就一定能带你们走,相信我和阿玄,对吧阿玄?”
李玄霸点头:“嗯。请放心。”
他和二哥怎么会把新婚妻子留在太原?
长孙康宁眨了眨眼,道:“其实就算你们把我和阿姊留下,我们也会偷偷乔装跟上,对吧阿姊?”
宇文珠:“咳咳。”
长孙康宁捂嘴:“啊,说漏嘴了,噗嘿。”
李世民笑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小两口对着眨眼睛。
李玄霸把宇文珠拉走:“我们去收拾行李。”
宇文珠:“好。”
李世民和长孙康宁跟上:“哎,别走啊,一起一起。”
两对小夫妻结伴离开。墙角拐弯处,冒出一个小脑袋。
李智云幽怨道:“二兄三兄成亲后,身边没有我的位置了。呜呜呜,士信,我好难过。我也要成亲!”
罗士信背靠着墙壁,抱着手臂有气无力道:“嗯嗯嗯,好好好,去问问国公夫人什么时候给你寻一个?”
李智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对了,你还没定亲?啊,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没定亲,好逊。”
罗士信差点从墙上滑下去。
他恶狠狠道:“你找打是吧!天下未定,何以成家!我要先立业再成家!”
李智云做鬼脸:“借口。”
两人打了起来。
李世民听到动静,回头眺望:“小五和士信在干什么?”
李玄霸道:“不知道。看来他们很无聊,抓来帮我们搬东西。”——
二更合一,75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1.5章。
不行啊,明天一定要把0.5的零头抹掉,逼死强迫症。
第126章 李玄霸随手闲棋
小夫妻的轻松日常没持续几天。当宾客散去后,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开始干正事,辅佐父亲李渊在山西、河东站稳脚跟。
李渊把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叫到一起,父子四人开了个会, 梳理山西河东的错综复杂的世家豪强和官场关系。
山西隋朝朝廷直属力量更强。
山西排得上号的世家为“太原王氏”, 名义上是天下最顶尖的大世家。
但此世的太原王氏先经过永嘉之乱, 后最显赫的王愉一脉被刘裕灭门,仅留王慧龙孤身投奔北魏。太原王氏名声还在,但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地方上的影响力都已经衰退, 全靠祖上名声支撑门面。
入唐之后,太原王氏名义上是顶尖世家,其实地位已经和二等世家无异。“崔卢李郑”四姓世家在婚姻上常不带太原王氏玩。
因经济和政治上的双重弱势, 太原王氏对李渊的工作很是配合,与寻常地方豪强没区别。
但河东就不一样了。
河东是关中郡姓世家的起源地, 自魏晋以来, 就是世家掌控的地方。
关中郡姓以“韦、裴、柳、薛、杨、杜”为首。光是河东一郡,有河东薛氏、河东柳氏、河东裴氏三个郡姓。
关中郡姓是关陇贵族的一部分,薛柳裴三姓在朝堂上也占据高位,并不给李渊面子。
李渊被命为山西、河东慰抚使,名义上军政一把手。但河东世家在天下大乱之后自修坞堡, 以组织乡勇的名义蓄养私兵,河东官吏也以河东世家为尊。李渊无法插手河东事务。
听着李渊介绍河东开展工作的困难时, 李玄霸一边收集情报,一边和二哥科普后世一些关于河东的谣言。
后世盛唐安史之乱这一段历史养活了许多营销号,出现了许多谣言。
比如说安史之乱是大唐不带支持窦建德的河东玩, 所以河东就叛了。还有更甚者, 说河东一直是半独立。
就算只是识得唐朝几个“薛柳裴”的名人, 也说不出这等荒唐话。
掌控河东郡的薛氏、裴氏、柳氏身为关陇贵族的一员, 是支持李唐的中坚力量。三家在唐初出了许多宰相,与李唐联姻者也不少。
窦建德麾下几乎没有河东世家的人。民间百姓纪念他,但世家对他冷眼相待。
那时社会的经济文化命脉都握在世家手中。初唐盛唐关中郡姓在朝堂占据绝对优势,河东郡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不可能不惠及自己家乡。
窦建德之死造成了唐初窦建德部下多次叛乱,但与盛唐时中原的混乱已经没有关系。
安史之乱的原因很复杂,究其本质仍旧是王朝由盛转衰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土地兼并造成混乱让野心家找到机会”那一套陈词滥调,这里暂且不提。继续说世家。
河东世家站位很及时,倒是山东世家在唐初没有慧眼识珠,登上李唐这条大船,所以在唐初政治地位较低。
唐高宗夫妻俩打击的不是山东世家,而是试图抬起山东世家打压关陇贵族。重视科举只从表面上看,也是对诗书传家的山东、南方世家更有利。
黑暗的五代十国拉着世家一同进地狱后,宋之后的科举才是对寒门更有利。
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关陇贵族遭到极大打击,山东世家通过科举迅速上位,唐朝中晚期宰相多出自山东世家。
排一下宰相名单,就可以看出初唐盛唐的宰相多是出自关中郡姓,中唐晚唐的宰相多是出自山东郡姓。
不过山东郡姓虽然依靠科举大量进入朝堂,但又厌恶科举这个非门荫的选拔人才方式。
当山东郡姓的官僚彻底占领朝堂中枢之后,就多次希望废除科举,并歧视科举出身的官员。颇有一种自己过了河就要砍桥的美。
李世民听着弟弟在心中碎碎念,眼珠子时不时地转一下,十分难受。
好想和弟弟聊天。但是他的心灵感应不过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蹦得还特别累。若说五六个字,快和急行军的疲惫相提并论了。
为什么要在我无法回答的时候碎碎念这么有趣的话啊!我想多听听那些世家的丑事!
李渊分享完情报和现状时,李玄霸也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自己在心里的碎碎念。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不小心对二哥说了“唐高宗夫妻俩”。
不过也无事,他没有把女帝的事说出来。
如果这次嫂子没有英年早逝,太子又出生较晚,估计就是太子正常继位,或许便没有女帝的事了。
不过也有可能女帝将来仍旧成为太子宫中妃嫔,或者干脆女帝和自己一样穿越到这个时代某个李唐后人身上。未来谁说得准?
自己闭眼后的事,还是懒得折腾了。
如果唐朝出现华夏第一位女帝,也挺有意思。
不过女帝的父亲在李渊刚来太原时就带着家产投奔李渊,成为初唐建国的功臣之一。李玄霸来到太原后,却没有在唐国公府见到一个“武”姓的原豪商。
他隐约猜到,或许是天命之子不共存原理,这位女帝原本的命运已经改变,要“错峰出行”了。
李玄霸暗暗希望乐子大一点,如果武则天带着记忆穿越成某个李唐的公主就好玩了。
因有孝道和外戚的助力,太后篡儿子的位置很容易,但公主继位,那就是地狱难度了。一般而言,就算皇帝没有儿子,就会过继宗室子弟,不会考虑公主。
如果武则天带着记忆穿越,能打破这个“前所未有”吗?
李玄霸欢乐地祈祷,如果女帝真的要穿越成公主,希望穿越到自己还没死的时候。
如果对立下无字碑的武则天剧透后世对她褒贬不一的评价,重点剧透最坏的评价,一定和对着唐太宗剧透“唐太宗成为皇帝白月光的重要原因之一还有他死的时机刚刚好”一样有趣。
历史营销号乐子人可不是只想看唐太宗一人的乐子。
“阿玄,都结束了,你还发什么呆?”李世民拉着多次试图撞墙撞树的李玄霸“脱离险境”。
李玄霸条件反射回答:“我在想如果我养的营销号能被历代明君看到,我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隔着时空对我无能狂怒,真是太有趣了。”
李世民不知道什么是“营销号”,但当了李玄霸这么多年的双生哥哥,一些词听不懂,他也能明白李玄霸话中大概意思。
李世民道:“如果你骂的是真事,如果你骂的人也真的都是明君,我想可能他们不会愤怒,反而会视你为良师益友。”
李玄霸打趣道:“是那种不用担心自己怒气上头砍了后追悔莫及的良师益友?”
李世民大笑道:“对,就是那种。”
兄弟二人肩膀把着肩膀,为不可能发生的乐子一起大笑,并谋划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要对先代有为君主剧透些什么。
“肯定要对秦始皇说他二世而亡对吧?”
“那是肯定的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声传老远,书房里愁眉不展的李渊都听到了。
他揉了揉眉头,失笑道:“年轻人的心态真好,出门时他们还愁着,现在就笑得如此开心了。”
儿子的笑声感染了李渊,他抛去了心头的阴霾,继续仔细梳理情报,思索要如何在河东破局。
如果破不了局,至少要把山西牢牢地掌控住。
……
李渊给李世民、李玄霸安排任务之后,李玄霸就要启程去河东郡了。
时间紧迫,李渊不能把李世民和李玄霸留太久,河右之地需要他们镇守。
所以李渊急急忙忙拉着李世民出征,把山西周围比较顽固的势力扫灭;李玄霸也迅速和李建成南下河东郡,争取能获得河东郡姓的支持。
李玄霸争取到河东世家支持是极有可能的。
薛道衡出身河东薛氏,裴世矩出身河东裴氏。两人教导过李玄霸,所以河东薛氏和河东裴氏会把李玄霸当做是“自家人”——世家之间建立关系,除了姻亲故吏就是师徒了。
从李世民和李玄霸成亲时,河东薛氏和河东裴氏都派出了家族中掌握话语权的子弟赴宴,就可以看出他们对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亲近。
虽然李建成是李世民、李玄霸的兄长,但唐国公在河东世家眼中是“非世家”,所以他们的关系是只对单人,不对家族。李建成享受不到李世民、李玄霸和薛道衡、裴世矩这层师徒关系带来的便利。
宇文珠刚收拾好屋里,又打包行李与李玄霸一同南下。
路上,李玄霸对宇文珠道:“这次去河东郡的破局点可能不是我,而是在珠娘。”
宇文珠立刻会意:“三郎的意思是,让我从女眷入手?”
李玄霸道:“对。世家与勋贵一样,就算再有权有势,但世间女子为医师者甚少,医术高超者更是罕见。珠娘已经在大兴和洛阳扬名,我想世家女眷肯定早就念着珠娘来了。”
宇文珠有点担忧道:“我能做到吗?”
李玄霸道:“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治好她们,和她们建立良好关系就行。我们又不求着他们什么。”
李玄霸笑了笑,道:“夫人大可倨傲些。相信我,将来是他们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们。我现在与他们交好,只是让他们提前成为我们的助力。如果他们眼瞎,那将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宇文珠心中忐忑减弱不少:“好,那我就争取让河东世家多欠我一点人情!”
李玄霸道:“对,就是这个气势。”
宇文珠深呼吸。这是她嫁给郎君后的初战,一定要旗开得胜!
李玄霸看着宇文珠给自己打气的模样,有点想笑,又怕宇文珠误会,很艰难地忍住。
与宇文珠和二嫂近距离相处后,他发现宇文珠和二嫂脾性有一点很相似——倔强。
如果用后世中二一点的说法,就是“我XX一生不弱于人”,颇具竞争精神,希望在自己能做到的事上做到最好。
小到与女眷拼酒,大到自己的事业,她们都斗志满满,全力以赴。
二嫂的性格较为外显。自家珠娘则将这种性格隐藏在心底,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
但珠娘的行为却更为激进。
别说谁家女子,就是已经成名的医师,也很少有亲手解剖死尸的。
真不知道孙医师教了珠娘什么。他是真的倾囊相授啊。
说来孙医师跑哪去了?怎么自己的婚礼都不参加?
李玄霸问道:“孙医师可还在大兴?”
“怎么说到老师了?”宇文珠道,“他不在,云游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李玄霸装作恶狠狠道:“他居然不来参加我俩的婚礼。下次逮住他,我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把他积攒的好药材都敲诈走!”
宇文珠“扑哧”笑道:“好,我帮你。我也生气老师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李玄霸笑道:“一言为定。”
宇文珠想起老师与她道别前,对李玄霸身体的担忧。
她和李玄霸成亲后,两人都没有提李玄霸可能早逝的事。
这件事从她与李玄霸谈婚论嫁时就开始讨论。在两人还未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定下了李玄霸早夭后宇文珠的路。
李玄霸需要一个妻子抵挡其他家族的联姻。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完成梦想,不约束她的地方。
两者一拍即合。
当李玄霸离世后,她仍旧会待在唐国公府。
她会成为王妃,会打着为李玄霸守寡的名义用着李玄霸留下的资源,继续完成她的梦想。
两人有了感情之后,这件事就变成宇文珠会在李玄霸去世后替李玄霸照顾家人,替李玄霸继续看着这个一定会走向盛世的世界。
她要替李玄霸看看未来的大唐。
但这些谋划和讨论,在他们成亲时戛然而止。
该讨论的内容已经结束,现在他们只想以白头携手为前提,享受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扫兴的话不会说,扫兴的事不要想。
现在、明天、后天,每一天都应该是开心的,雀跃的,值得期盼的。
宇文珠收起心中的惆怅,笑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去了河东世家家中胆怯。三郎,你再和我多说说世家的事。我听闻你曾被荥阳郑氏为难,世家人是不是很不好相处?”
李玄霸道:“荥阳郑氏平常也不会故意倨傲,我和二哥那次被折腾,是因为我们要去求亲。一旦我们需要求着别人,那么被人折辱也无话可说了。”
宇文珠摇头:“求亲是两家的喜事,被人折辱是结亲还是结仇?我看那荥阳郑氏的家风也不过如此。”
李玄霸道:“世家家风都差不多,他们只是吃着祖上的余荫,所以你不必高看他们。”
他细细梳理起河东郡姓的来历和现状,比如河东薛氏是河东的外来者,比如河东裴氏和柳氏曾经南渡。
宇文珠听着李玄霸梳理的事,脑海中关于河东世家的印象越来越清楚,心中也越来越安稳。
只要揭开了世家这层由祖上余荫带来的神秘面纱,其实也就不过如此。
宇文珠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她坚信自己一定能获胜。
打气,再次打气!能赢!
李玄霸见宇文珠都悄悄握拳了,脸朝向窗外,假装呼吸新鲜空气。
真可爱,扑哧。
宇文珠没有看到李玄霸捂着嘴笑,继续低着头努力给自己打气。
……
正如李渊所料,李玄霸一到河东郡,所受到的欢迎程度远不是李建成能比的。
李玄霸刚到城门口,河东薛氏、河东裴氏留守在家的最有才华的子弟就拉着河东柳氏子弟一起,在城门口迎接李玄霸。
薛氏和裴氏的子弟将柳氏子弟介绍给李玄霸,陪同李玄霸来到李建成家,并给他介绍城中闲置的宅子,说要喝乔迁酒。
李玄霸什么都没有展示,河东三姓世家子弟就对李玄霸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副恨不得立刻拉李玄霸喝酒的模样。
李玄霸苦笑:“我想老师肯定给家中写过信,提过我真的不能喝,让你们别拉着我喝酒。”
薛氏和裴氏的子弟对视一眼,皆笑:“确实叮嘱了,但我们不信啊。”
李玄霸挽起袖子:“行吧,我来给你们表演个三杯倒。”
两家子弟拉着李玄霸道:“来来来,我来看你是不是真的三杯倒。”
柳氏子弟在后面抿嘴笑,吩咐人去拿酒。
他对宇文珠拱手道:“薛兄和裴兄性格疏朗,但粗中有细,不会真的灌醉李三郎,嫂嫂不必担心。”
宇文珠微笑道:“我不担心,你们玩去,我给你们熬药。”
她真的不担心,因为李玄霸真的三杯倒。
李玄霸还未梳洗,刚下马车就被薛氏、裴氏、柳氏子弟拉去接风洗尘,而这三家子弟打着“为长辈的弟子接风洗尘”的名号,愣是把李建成给排挤出去了。
李建成心里愤怒,面上还要露出一副好兄长的表情,别提多难受。
李元吉见状,若有所思。
他有点不明白,以李玄霸的阴险狡诈,不可能看不出兄长的心情。如果李玄霸开口让兄长一起去,河东三姓子弟可能会顺势将兄长纳入其中。
为何李玄霸什么都不说?
李元吉隐约抓住了什么,心中有点兴奋。
李玄霸被人拉去喝酒时,宇文珠留在家中整理行李。
李建成派人来帮忙,李元吉也做出一副好弟弟模样,和李智云一起指挥下人。
他正百无聊赖地胡乱指挥时,发现李智云不见了。
李元吉便借口寻找李智云,随意找了处地方躲懒。
“你要乖乖的,别担心,我们很快就把你送去张掖。”
李智云的声音从墙那头响起。
李元吉悄悄从墙角探出头,看到李智云对一个书童打扮的人道。
他心头一惊,想到什么,猛地一退,弄出了点动静。
李智云立刻警觉:“谁?”
李元吉转身就跑。
李智云等了一会儿,慢悠悠对罗士信道:“去看看。”
罗士信走过去,回头道:“已经走了。”
李智云拍了拍一脸傻相的书童一下:“记得该怎么演吗?”
书童点头。
李智云让书童回去换回丫鬟的衣服。
他对罗士信道:“三兄计谋这么粗糙,真的能行?他稍稍打探一下,就知道太子殿下没有儿子吧?”
罗士信道:“三郎君说,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只是一手闲棋。再者,正因为是‘私生子’,太子殿下才能将其送走。”
李智云点头:“很有道理。”
他摸了摸下巴,和罗士信一起往回走:“不知道李元吉会不会真的去告密。如果他真的去告密了,我和二兄三兄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将来背刺我们。”
罗士信没回答。他总觉得有点心慌,一定是错觉。
三郎君算无遗策,应该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他杞人忧天了。
“哇!”罗士信突然激动大叫。
李智云吓了一跳:“你鬼叫什么?”
罗士信得意道:“我刚胡思乱想时,居然用了‘杞人忧天’这个典故!”
李智云疑惑:“这又如何?”
罗士信道:“说明我书读得多!”
李智云:“……”自己这个好友有时候好憨啊。
果然两杯就开始晃悠的李玄霸被新结识的世家子弟灌了醒酒药,世家子弟喝酒他喝水,一直玩到半夜,撑得半死才回家。
刚回家,就看见李智云扑过来,笑着说“成了”。
李玄霸揉着全是水的肚子,有气无力道:“这件事之后就别管了,当做没发生过。”
李智云道:“啊?就没有后续了吗?”他刚准备大展拳脚呢!
李玄霸道:“现在给他心中植入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行了。接下来顺应局势变化,再做打算。”
李智云蔫哒哒道:“好吧。”唉,他还以为这次终于能把李元吉一拳打飞到自己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
送走李智云后,李玄霸和宇文珠道了声平安,回到书房梳理自己从接风宴席上获得的最新情报。
杨玄感还没死,杨广居然仍旧要征高丽,实在是难以揣摩杨广在想什么。
薛氏、裴氏、柳氏族中有伴随杨广出征者,他们的消息比李渊还更灵敏些。
据从酒宴上打探出的消息来看,杨广将中原大乱的过错推到了高丽不肯投降,降低了他的威信上。他坚信只要能让高丽投降,逆贼就会重新惧怕和臣服他。
真是荒唐啊。
杨广在出征前,也对镇压逆贼作出了指示。
他仍旧说出了历史中很著名,但网络上不出名的那句话,“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
李玄霸按住额头,嘴角噙着讥笑:“真不愧是隋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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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1、
山东五姓七望在初唐盛唐被压制得极狠,中晚唐时才再度崛起。
然后五代十国一波送走,好死。
2、
从开文起就一直有人问武皇。这次解释一下吧,正文无武皇,有一个武皇番外,但不建议武皇粉看,因为李三强他不仅仅对二哥是个小黑子乐子人。
3、
杨广原话是,“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资治通鉴》和《北史》都有记载。
按照杨广的指示,不仅杨玄感之事牵连甚广,全部从重惩罚。当时杨玄感开仓放粮时领了救济粮的百姓都被悉数捕杀了。
第127章 河东三族始站队
李玄霸来到河东郡,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别说河东郡,附近士人都不顾民乱四起, 来河东郡来拜访这位大隋最年轻的秀才。
“秀才”在大隋的含金量是很高的, 虽然李玄霸拿这个“秀才”的过程很水, 但他之后的成就证实了他配得上“秀才”之名。于是“李秀才”之名,再次响彻中原。
何况这位李秀才的履历上还有高颎、宇文弼、薛道衡这三位文坛魁首。
至于长孙晟,这时候就没有存在感了。而裴世矩, 不好意思,他连长孙晟都不如,河东裴氏都不好意思说自家长辈是李秀才的师长。
倒是李玄霸自己一直称裴公对他教导看顾良多, 他视裴公为师长。
正经拜师的师长不能太多,但没行拜师礼的师长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恭敬一点又不会少块肉, 都是人脉。何况李玄霸知道裴世矩在杨广那里帮衬自己良多,他对裴世矩还是挺有好感的。
反正裴世矩将来会为他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可以提前预支好感。
河东裴氏被李玄霸捧得飘飘然,对李玄霸更为亲近。
留守老宅的裴氏老人还写信埋怨裴世矩,为何不趁着与李玄霸共事的时候把裴氏的女儿介绍给李玄霸, 便宜了宇文氏。
裴世矩看着书信十分无语。
当时李玄霸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好不好!你们在扯什么!
裴世矩细思之后,琢磨出族人的意思。他们应当是问要不要送一位家世较差的族女给李玄霸做妾。
裴世矩想着自己弟子的性格和身体, 写信替李玄霸拒绝了此事。
他摇摇头,对虞世基笑道:“这弟子,真是令我操心。”
虞世基道:“你说的话, 和我弟弟一模一样。”
裴世矩乐道:“他愁什么了?”
虞世基叹气:“什么都愁, 愁弟子身体, 愁弟子不被唐国公平等对待, 愁弟子的交友……你知道的,李二郎李三郎都与太子交好。”
裴世矩想到太子,也不由叹气:“他们是陛下表侄,自幼与两位皇子交好,谁能想到将来的事?不过如果因为太子不被陛下喜爱,他们就与太子关系冷淡,你弟弟就不会视他们为子侄了。”
虞世基心道,你不也是这样?
他们这类的人,不是不懂是非对错,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选择了闭上双眼。
虞世基问道:“如果陛下为了太子而迁怒李二郎李三郎,你该如何?”
裴世矩笑道:“当然是让陛下把李二郎李三郎继续放在张掖,无事不要回朝,既能将功赎罪,又不惹陛下嫌弃。”
虞世基捋须笑道:“是这个理。”
对寻常勋贵子弟而言,戍边是苦得不能再苦的差事,几乎形同流放了。
但对李二郎李三郎而言,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虞世基道:“宇文将军一直很喜欢李二郎李三郎,当是会继续站在李二郎李三郎这边。如果不会为他自己造成危险,苏公应当也会为李二郎李三郎说好话。”
裴世矩道:“裴蕴不会说与我们相反的话。”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他们这几个皇帝近臣在士林中评价都不好,但也分三六九等。裴蕴这个人,真是连他这个同族都看不下去。
虞世基的声音带了一丝悲哀:“李二郎李三郎一定要安全回到边疆。有他们在,边疆才能安稳。”
裴世矩垂眸:“是啊。”
他们只是心向富贵,不是愚蠢。若愚蠢,那么多阿谀奉承的人,怎么轮得到他们坐在皇帝身侧?
中原即将大乱,大隋岌岌可危,他们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敢开口。
如果李二郎和李三郎能在边疆守着,即使天下大乱,突厥也找不到机会南下入侵。
虞世基道:“或许这是我为大隋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裴世矩道:“慎言。”
虞世基笑容苦涩:“知道。”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啊。
还好弟弟是清白的,虞家还有未来。
裴世矩在虞世基走后叹息良久,他苦笑道:“我应当不止为大隋做过这一件好事。”
裴世矩想着自己两位弟子,心情低落。
有裴世矩的庇护,裴氏族人琢磨了许久,知道李三郎在裴世矩心中地位极高,就让族人放开了与李三郎交往。
薛氏更不提了。薛道衡是李三郎正正经经敬过茶的老师,他们都把李三郎当自家人对待。
李玄霸现在无论走到哪,左薛德音,右薛元敬,薛家的“河东三凤”只差一个薛收。
李玄霸疑惑:“薛兄,你不是在洛阳当著作佐郎吗?怎么有空回来?”
薛德音道:“叫什么薛兄?称我的字磬之即可。我早就不是著作佐郎了,一直是东宫属官。现在……”
薛德音耸肩:“东宫只剩下庾养廉一个属官了,我便赋闲啰。”
薛元敬皱眉:“叔叔慎言。”
薛德音道:“大德也与太子交好,我在他面前有什么慎言的?对吧?”
李玄霸心头一沉:“是。不过你还是小声些,如果被人告发你对陛下有怨,陛下不会理睬你,但可能会更厌恶二表兄。”
薛德音沉默良久,抬手作揖:“是我不够谨慎。”
薛元敬看着族叔两鬓斑白的发丝,不由叹气。
薛氏这一代出了三个特别有名的年轻俊才,薛收和薛德音是同辈,薛元敬是两人族侄,不过三人的年龄都相差不多,合称“河东三凤”。薛德音年龄比其他两人略大,但现在也不过年过而立。
薛德音自荐进入东宫时与薛元敬喝了一场酒,那时很是意气飞扬。
现在他眉间多了皱纹,两鬓多了白发,面容好似老了十岁。
李玄霸现在才知道薛德音原来进入了东宫。
他没有太关心太子东宫有哪些属官,又常年不在洛阳,所以对低位的人事变动不了解。
薛德音虽然有“河东三凤”之名,但这名声就仅限于河东郡,别说天下,连朝堂都很少有人提起,所以他的动向,李玄霸不特意关心,是不会传到他耳中的。
历史中的薛德音一直在东都洛阳,王世充占领洛阳后归附王世充。秦王李世民一战擒两王后,薛德音与王世充麾下许多下属一起被处死。
薛德音是薛收的堂兄,薛老师的族侄,李玄霸有意想等天下大乱之后捞一捞他。
薛老师在河东薛氏的话语权很大。薛老师已经知道未来定是二哥的天下,应当也会约束族人,不要乱投靠他人。
而且看在薛老师的脸面上,父亲应该也会放过薛德音。
薛德音很早就已经在朝中任职官,与年少的李世民、李玄霸玩不到一块去,李玄霸没有特意接触过他。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时空的薛德音居然会投在太子杨暕麾下。
其实冷静想一想,薛德音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薛德音有才华,有志向,太子杨暕无论地位还是才干,都是那时少年才俊最好的投奔对象。薛德音就算眼神再不好,将来会投王世充那等人,也不会忽略太子的光芒。
他有意投靠,杨暕身边又有庾俭这样识得人才的臂膀,他成为太子东宫属官再正常不过。
这算是自己的蝴蝶翅膀吗?
李玄霸看着神色颓废的薛德音,心中微微一叹。
或许这种提前成长对薛德音来说是好事,将来让他免于一场生死大灾。
但对薛德音而言,自己认可的主公遭遇这样的冤屈,他受到的打击恐怕一辈子都难忘。
这个薛德音又不知道原定历史中他会死,只会用一生的时间去缅怀这一段经历。
因为二表兄已经注定有一段悲壮的退场。
“要不要去张掖?”李玄霸道,“去塞外散散心?”
薛德音刚想说自己只想闭门读书,但他才思敏捷,又因为太子一事磨砺出些许敏锐,皱眉道,“可是陛下还不放过太子殿下?”
薛元敬结结巴巴道:“不是吧?就算陛下不放过太子殿下,难道已经离开的东宫属官还会被连累?”
李玄霸道:“说不准。不过磬之还是离开家乡为妙。”
薛德音攥紧拳头:“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回到太子殿下身边了。”
李玄霸:“?!”喂喂,不会自己一番话,让薛德音赶着去奔赴一场死劫了吧?
李玄霸头疼道:“那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吧。”
薛德音摇了摇头,不说话。
薛元敬撸袖子:“你敢去,我就敢把你打晕后软禁。”
李玄霸头脑风暴,道:“磬之,薛兄,你冷静一点。你想想,如果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的身后名一定会被抹黑。你文采斐然,佐修过《魏史》,又曾在太子身边为官,太子的身后名就只有你能守护了。”
薛元敬都快哭出来了:“李三郎,李大德,你怎么说的太子殿下必那个什么似的!”
薛德音死死盯着李玄霸。
李玄霸道:“我只是了解二表兄。他向来骄傲,看不得大隋朝着深渊滑落,肯定会做些什么向陛下劝谏。而陛下是听不得谏言的,何况是自己忌惮的壮年太子的谏言。”
薛德音颓然地抱着脑袋:“是啊,太子殿下是这样的人。我不该离开他,不该离开……是我胆怯了,是我胆怯了。我是什么‘河东三凤’,我就是一个胆小鬼!我不如庾养廉,不如庾养廉……”
说罢,薛德音不住呜咽。
薛元敬拍着族叔的背,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如果这件事落在自己身上,他大概也会如此吧。还好自己年少,还未出仕,不会遇到这样的痛苦。
他们在薛家聊天,不担心话被传出去。何况屋里开着窗,仆人都在挺远的地方,听不到他们的聊天。
薛德音呜咽发泄了心中痛苦,李玄霸和薛元敬陪在他身边。待薛德音心情好转后,他们与李玄霸的感情更亲近了。
不过薛德音还是在某一日“失踪”了。
薛元敬捶胸顿足,并找李玄霸打了一架。
李玄霸连连道歉,派人去寻薛德音。
他本来就会偷偷派人去找杨暕。
李世民和李玄霸商议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冒一点险,问问二表兄要不要藏点什么人,以免杨广不给他留后。
杨暕在历史中有个遗腹子杨政道,几年后才会出生。现在杨暕只有女儿。
虽说一般这种政治斗争不会祸及女儿,但万一呢?
何况杨暕后院的女人也肯定与原本历史中完全不同,杨政道说不定会提前出生。
杨暕没有让李世民和李玄霸做任何事。他只是来与李世民、李玄霸道别。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知道有危险,仍旧想要为二表兄做点什么。
大不了提前把父亲逼反,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李玄霸派人去寻薛德音时,薛元敬一边哭着道歉,一边痛骂薛德音不省心。
薛元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同辈人都嫌弃我懂得太多,不与我交好。我只与两位族叔感情最好。一个族叔去了倭国就一去不返,现在回信说去了驻扎在筑紫岛的陈将军麾下,让家人担心不已;现在又一个族叔更让人操心。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让他们反过来操心一下?为什么要让我这个晚辈操心他们!”
李玄霸没来由地心虚。
或许,可能,大概,也许,薛元敬的两个族叔的“不省心”都有自己的推波助澜。
不对,自己可没说让他们这么不省心啊!他是很认真地想把薛收和薛德音都劝进自家碗里,谁知道他们会这样!
李玄霸道:“那……那你要不要去张掖?”
薛元敬抹着眼泪道:“去,我去,我也要让他们操心我!我要去边塞!我和你一起走!我要去吃沙子!”
李玄霸:“张掖其实没有沙子……行,你想吃沙子,我带你去伊吾城。”
薛元敬吸了吸鼻子:“好!真是气死我了!”
李玄霸继续心虚。
咳,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有错,那么我的兄长李世民肯定要承担一大半的错。他是兄长还是主公,理应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薛元敬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真的自诩李玄霸的下属,帮李玄霸张罗起河东的事务。
薛元敬的“入伙”,昭示着河东薛氏正式旗帜鲜明地支持唐国公府。
虽然与李玄霸表现得很亲近,但在大事上还在观望的河东柳氏、河东裴氏坐不住了。
你们河东薛氏的人怎么偷跑?
“能不偷跑吗?薛道衡是李三郎的老师,他们河东薛氏早就把李三郎当自家人。”
“哼,什么河东薛氏,不过是巴蜀来的蛮夷,趁着我们河东世家南下的时候鸠占鹊巢,果然没有一丁点世家的矜持!”
“那我们怎么办?”
“裴公也是李三郎的老师,快选一选族中有没有合适的人,去压薛元敬一头!”
然后他们扒拉了一下,头疼地发现,能压薛元敬一头的人还真没有。
如果有,“河东三凤”就不会全是薛家人了。
敢为河东世家代言,这不是薛家人自己造势就能成的,显然也得到了河东郡其他世家的默认。
不过河东裴氏和河东柳氏并非只在河东有人才。
两家人都曾经南渡,所以在河南、湖北、江东等地开枝散叶,有许多人才都在南朝为官。这些人才因为曾经投靠南朝,没有在大隋抢得先机。
原本留守河东郡的河东裴氏、河东柳氏并不太愿意提携这部分族人。
就是同一族,也要讲究支脉主脉,大房小房。
原本的主脉大房南渡式微,留守的这部分族人反而兴盛。他们当然想成为新的大房。
但遇到家族竞争,他们就没办法了,只能去请族人帮忙。
好歹肉烂在锅里吧。
不能便宜河东薛氏那个外来者!
虽然他们仍旧觉得李二郎李三郎太过年少,但唐国公的资历和声望还是不错的。有这样的儿子,唐国公应当值得他们投资。
两家人迅速向居住在其他地方的族人求援,希望他们送来人才来压过“河东三凤”。
一时间河东风起云涌,分外热闹。
河东裴氏和河东柳氏在向外求援的时候,故意向其他世家放出消息。
他们既然决定上唐国公这条船,自然要为唐国公造势。
关陇郡姓世家能与从北魏沿袭下来的鲜卑勋贵们合称“关陇贵族”,在站队这方面比已经失去大部分政治地位,全靠着祖上荫庇硬撑的山东郡姓世家豪迈多了。
天下大乱之际,他们为了最后的胜利,自家的名声也可以为未来主公的名声添砖加瓦,毫不吝惜——
欠账-0.5,目前欠账2章。这样也算抹平了小数点_(:з」∠)_。
碎碎念:
薛收(狂打喷嚏):怎么回事?怎么有股被背刺的恶意?
李玄霸(双手做喇叭状):薛兄啊薛兄,你再不回来,你侄子薛元敬又要代替你当秦王府大学士了!
第128章 柳亨君子性高洁
六月, 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李玄霸暂住的小院迎来了柳家和裴家的人。
柳家来的是原王屋县令柳亨。
柳亨所在的王屋县面临瓦岗寨义军的威胁,家中人一直希望他离开危险的地方。只是柳亨心中有抱负, 不肯离开。
现在柳氏缺人, 拿着“你不来, 我们河东柳氏就要被河东薛氏压一头”。身为世家子弟,柳亨只能无奈将自己的抱负放在后面,为家族的利益自我牺牲。
如果柳亨坚决不来, 柳家也不会真的去绑人,而是会让与柳亨的侄子柳奭代替他。柳奭只比柳亨小几岁,学识不错, 也算得上世家子弟中的翘楚。
当柳亨不情不愿地到来后,看见裴家的来人, 心头一凛, 惊出一身冷汗。
裴氏的来人居然是光禄大夫裴仁基之子,裴行俨。
裴仁基原为虎贲郎将,在杨广征讨吐谷浑之战中立下战功,之后连连升迁,是杨广较为信任的一员猛将。
虎父无犬子, 裴行俨少年时就有“万人敌”的名声,听说去了镇压民乱的张须陀麾下效力。
裴氏究竟有多看好唐国公府, 居然把裴行俨都叫了回来?
柳亨立刻收起轻视心。
还好自己回来了。
柳奭的本事在世家子弟中算得上出色,但比起裴行俨和“河东三凤”就不够看了。
李玄霸拿着新炒的散茶,为新来的朋友沏茶。
幽幽茶香飘起, 李玄霸悄悄打量到来的两人。
裴行俨虽是一员猛将, 但现在做文士打扮, 谈吐仿若寻常儒士, 很是文雅。
谁也不知道这儒士撸起袖子拿起长矛就是出了名的“万人敌”。
咦,似乎这样才符合真正儒士的模样?
至于柳亨,李玄霸看出他复杂的心情。
这人估计在心中暗骂河东薛氏“恶意抬价”,不愧是外来蛮夷。
河东薛氏在关陇世家中是一个异类。
他们与李玄霸父母的“李氏”“窦氏”两个家族一样,是披着汉族世家皮的前“蛮夷”。只是他们批皮时间比这两家早,所以在南北朝时跻身汉族大世家的行列。
薛氏原本是蜀地少数民族豪强,蜀灭后期迁居河东,成为河东当地豪强。
魏晋乱世时,河东本地大世家柳氏、裴氏都与其他北方士族一样南下,只留下小猫三两只守家。薛氏就这样偷了他们三分之一的家,一跃成为北朝承认的汉族大世家。
待隋朝建立,追随南朝的河东柳氏、河东裴氏回来时,他们从魏晋的顶尖大世家,变成与薛氏并列的“关中郡姓”了。
捋顺这个历史渊源,就算李玄霸没有薛道衡这个老师,也会把河东薛氏作为收服河东世家的入手点。
比起河东柳氏和河东裴氏以诗书传家的典型汉族世家特点,河东薛氏身上遗留了豪强特色——建坞堡、出猛将、处事残忍霸道。
无论是原本历史中将要和李唐争夺天下的西秦霸王薛举,还是之后留下“三箭定江山”美名的唐朝猛将薛仁贵,祖籍都是河东薛氏。
不过这一代河东裴氏出了一家异类——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把薛家重武德名声压了一头。
这家父子都是有会带兵、能冲杀的猛将。
原本历史中,他们先投李密,又被王世充俘虏,被王世充重用。后来他们想刺杀王世充,复立皇泰主杨侗为皇帝,事情败露,被夷三族。
不过乱世中的夷三族都有水分,裴仁基留下了一个遗腹子裴行俭。
裴行俭就比这对父子名声大多了,曾经受苏定方教导,是唐朝有名的军事家。
就算裴行俭没有见过自己的父兄,一门仍旧三虎将,真是了不得。
对了,苏定方跑哪去了?不会还是投奔了窦建德,然后延续一辈子站错队的悲惨经历吧?
李玄霸一边走神,一边为两位新朋友和薛元敬这个半新不旧的朋友斟好茶。
薛元敬吹了一口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动作十分高雅:“大德斟茶的本事趋近于道,可谓是茶道了。”
裴行俨和柳亨观察了李玄霸和薛元敬喝茶的动作,拿起李玄霸特别定做的茶盏品茶。
他们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生疏。
裴行俨微笑道:“我从未喝过如此清冽的茶水。若说寻常茶水如宴会上载歌载舞,李三郎的茶水就是三俩文人雅士在竹林间弹琴吟诗。”
柳亨道:“早知李秀才自幼喜爱搜寻古籍,复原汉时古方,这品茶的方式莫非也是从古籍上看得?”
薛、裴、柳三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即刻收回。
李玄霸捋了捋宽大的衣袖,将茶壶放好,心里一瞬间就琢磨出了三人话中之话。
薛元敬是展示他先认识自己,与自己品过很多次茶;裴行俨是直言夸奖,来博得自己的好感,并表示他懂自己的追求;柳亨则提起自己幼时搜寻古方的事,表明他早就关注自己,比裴行俨更懂自己。
李玄霸的手在袖子中握拳,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为什么二哥不在这里,他快憋笑憋疯了!世家子弟话中有话的模样真是太好玩了!
李玄霸对薛元敬道:“怎么,我早几年就送了薛伯褒许多茶叶,他没送给你吗?我记得他每次索要茶叶的时候都毫不客气,说家中人多,要拿去送礼。”
薛元敬脸色一沉:“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叔父的茶叶!”
李玄霸叹气道:“这混蛋……等他回来,非揍他一顿。”
薛元敬连连点头:“一起!”可恶啊!居然还有这种事!叔父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我们“河东三凤”的羁绊就这么脆弱吗!你是不是早就想单飞了!
李玄霸又对裴行俨道:“裴兄,你可认识罗士信?”
裴行俨惊讶道:“你知道罗士信在哪?这小孩骗张将军说回家,但张将军路过他家时想探望他,发现他根本没回家!”
李玄霸失笑:“我就说罗士信那么厉害的少年郎,肯定在军中也较为出名。他孤身行走几千里,来张掖投奔我二哥。他说二哥也是少年将军,一定不会因他的年龄小瞧他。二哥便让他领一支兵去草原上随意发挥。他初次领兵就灭了一个东突厥小部落,真是厉害。”
裴行俨深吸一口气:“什么?罗士信投奔李郎将了?”
李玄霸道:“我和二哥押着他读书,他现在和我家五弟李智云是好友,同吃同住同读书……嗯,一同扯对方后腿,避免对方偷懒。现在他们都来了河东郡,之后我叫上他们一同用饭可好?”
裴行俨朗声笑道,懒得隐藏自己的本性了:“当然好。我这次来河东郡,有一员猛将也随我同来,想要让我帮忙引荐。那人叫秦琼,正好是罗士信的好友。如果三郎不介意,我也把他叫来?”
李玄霸道:“当然不介意。士信提起过秦琼,说他回来会想办法把好友骗过来。你说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叫做骗?在我二哥麾下为将叫骗?是不是看不起我二哥的战绩?”
裴行俨笑得差点把茶水撒了:“谁敢看不起李二郎的战绩?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此次我父亲逼着我来,我只想和李二郎共事,可别把我放到他处。特别是别让我当文吏,我受不了这个。”
李玄霸笑道:“我看裴兄是在我这,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先休息几日,之后我让士信带裴兄和秦琼去找我二哥。我这里是留不下你们两尊大佛。”
裴行俨拱手:“我可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现在你这里没仗打,我手痒。而且我也想和有‘举世无双’之名的李世民李二郎比一比。”
李玄霸咋舌:“怎么?二哥的诨号又推陈出新了?”
裴行俨笑得直不起腰:“什么推陈出新,只是太多了。”
李玄霸笑道:“看来我的诨号也有新的,之后听裴兄慢慢提。”
李玄霸看向瞠目结舌的柳亨。
他叹气道:“柳兄可有婚配?”
柳亨:“啊?”
他满头雾水。
李玄霸对薛元敬和裴行俨是拉近乎,怎么对自己拐弯拐这么大?
李玄霸道:“这个……唉,其实是我父亲的一项爱好。我父亲有一点,嗯,特别在意他人的外貌。我五姊夫赵慈景,柳兄不知道听说过没有?”
柳亨皱眉:“略闻其名。”
李玄霸道:“五姊夫容貌俊美,父亲一见倾心,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便握着他的双手问他是否婚配。”
薛元敬和裴行俨品出味来。他们立刻十分直白不礼貌地仔细打量柳亨。
柳亨:“……”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薛元敬酸溜溜道:“柳兄真是美姿容啊。”
裴行俨摸了摸自己脸上刚修理的胡茬:“输了输了。”
柳亨苦笑:“别笑话柳某。”
李玄霸诚恳道:“柳兄,你看我这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吗?”
他举着史书发誓,真的没拿柳亨开玩笑!
柳亨本来应该被瓦岗寨俘虏,后来随李密投唐后,李渊一见柳亨,就和见到了自己的五女婿赵慈景一样,立刻将自己的外孙女窦氏嫁给了他。
李渊称帝后,嫁女儿都是笼络勋贵,名额十分宝贵。
柳亨虽是河东柳氏,但河东柳氏在李渊麾下已经有很多人,柳亨无论出身还是当时展现出的才华,都不够让李渊亲自过问婚姻。
但无奈,柳亨实在是太帅了。所以李渊琢磨来琢磨去,把外孙女嫁了过去。
李玄霸认为自家父亲看人才的本事可能不太行,然看人脸的本事真是太行了。
唐高祖李渊认证的“姿貌魁异”,那是真的帅。
赵慈景虽是剑眉星目,类型上也可归类于花样美男,柳亨就是那种更具有阳刚之气的帅。用武侠小说里的形容词,就是有刀刻斧凿的五官,和魁梧挺拔的身材,再加上一身正气,简直妥妥的正道大侠。
被李玄霸一顿夸之后,柳亨和喝醉了酒似的,脸颊飞出两沫绯红。
薛元敬和裴行俨纷纷打趣。
“我满腹诗书,只能和柳兄比气质了吗?”
“难道柳兄没有满腹诗书吗?还好柳兄应该在马上打不过我,我还能在战场上无敌。薛兄弟,你是彻底输了。”
“我现在还年少,等我长大后,说不准比柳兄容貌姿态更出众!”
“这个是天生的,放弃吧。”
薛元敬和裴行俨一改刚才拘谨的模样,肆无忌惮地打趣柳亨。
一个披着世家皮的豪强子弟,一个披着儒士皮的猛将,他们刚表现出来的模样本就不是自己的本性。
现在两人决定把真正的清高正人君子柳亨拉下水。
柳亨看着三人脸上的笑意,冷哼了一声,懒洋洋道:“怎么?李三你还有姊妹能嫁给我?”
李玄霸摊手:“没了。不过我还有侄女和外甥女。”
柳亨笑骂道:“你侄女和外甥女现在才多大?”
李玄霸道:“再等个五六年就能出嫁了,你可以先等着。”
柳亨嫌弃:“滚!”
李玄霸笑道:“那你可要早些找妻子了,别这么挑剔,现在都还成家。等个五六年后,我父亲绝对会把外孙女嫁给你,然后你就矮我一辈了。”
柳亨无语道:“他要嫁,我就得娶吗?”
李玄霸道:“几年后,说不准是呢?”
柳亨神情一敛。
薛元敬和裴行俨也收起了笑容。
薛元敬慢吞吞道:“大德,别胡说。”
李玄霸再次给几人斟茶:“我说什么了吗?”
裴行俨叹气:“什么都没说。来,喝茶。”
他将茶一饮而尽,叹息道:“还是这样喝解渴。”
薛元敬冷哼:“牛嚼牡丹。”
裴行俨笑道:“如果我家种了牡丹,我就爱喂给牛,然后吃有牡丹花香的牛肉。”
李玄霸道:“到时请邀请我一起吃。”
裴行俨感慨道:“三郎,你真是我同道中人。我越来越期盼与李二郎见面的那一日。”
李玄霸笑道:“你可以随意期待,我二哥都会超出你的期待。”
薛元敬道:“你这么说,我也要会会他了。”
李玄霸道:“我真的很好奇,子诚,伯褒究竟对你说了我和二哥多少事?你不是与伯褒很亲近吗?”
薛元敬苦着脸道:“他真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说!可恶啊!等他回来……”
薛元敬也忍不下去了,将茶水也一饮而尽,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李玄霸摸摸下巴。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和薛收开玩笑,说将来薛收早逝,薛元敬替补了薛收原本在二哥集团的位置,所以薛收这个小气鬼就防着侄儿了吧?
至于吗?应该是自己想错了。伯褒不是这样的人。
应该不是,嗯。
李玄霸对柳亨道:“我见到柳兄姿貌太过惊讶,刚刚多有冒犯,请柳兄恕罪。”
柳亨叹气:“你夸我,我怎么会觉得冒犯?李三啊李三,你平时都是这么与人相处?可一点都不像个世家勋贵啊。”
李玄霸道:“可能在边塞待久了,有点忘记世家勋贵该是什么模样了。”
裴行俨赞同:“可不是?我在军中待久了也一样。唉,真不自在,你们什么时候回张掖?我一同去。讨民贼真没有意思,打他们的时候我总有种我理亏的感觉。还是打突厥和吐谷浑舒坦。”
李玄霸道:“明年开春就会回去。不过我建议裴兄提前离开,不然父亲肯定会留下你。裴兄的身份可不只是猛将。”
裴行俨没好气道:“我上头还有个当大官的父亲,是吗?啧,烦死了,在张将军军中也是这样。”
李玄霸笑道:“等裴兄到了张掖,没有人在乎你的出身的时候,可别抱怨。二哥麾下的猛将还是挺多的。”
裴行俨笑得露出牙齿:“那才有趣。”
李玄霸对柳亨道:“柳兄可先去父亲麾下,以后是跟着父亲还是大兄,或是随我和二兄去张掖,可以随意选择。不过张掖十分艰苦,而且文吏已经有主管者了。柳兄若去张掖,不知道能不能忍受位居他人之下。”
柳亨皱眉:“是谁?”
李玄霸道:“房乔房玄龄,杜如晦杜克明。”
李玄霸本来想加上长孙无忌,想起现在长孙无忌好像干的是武将的活。
薛元敬道:“不是还有你吗?”
李玄霸苦笑:“我是一块砖石,哪里缺人手我就去哪里。哦,对了,还有个人虽然迟迟不出现,但一出现肯定会位列二哥麾下文吏前列。”
薛元敬沉着脸道:“是我叔叔薛收吗?”
李玄霸委婉道:“直呼姓名是不是不太好?”
柳亨喝完茶,转了转茶盖,轻笑道:“你们还真是很早就准备了。是唐国公的意思,还是你们兄弟二人的意思?”
李玄霸道:“这个柳兄可以自己猜。”
柳亨道:“待我去唐国公和唐国公世子那里看看再说吧。你们这里人太多太挤了。”
薛元敬劝说道:“人多才说明二郎三郎的本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庸人和庸人聚在一起,有才能的人和有才能的人聚在一起。二郎三郎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才,还不能证明他们的本事吗?”
柳亨道:“若他们已经是唐国公,甚至已经弱冠,我都不会挑了。但他们只是李二郎李三郎啊。凭我本心,我肯定想与志同道合的人共处。只是我是代表河东柳氏,只能谨慎了。”
他说完,捏了捏鼻间。
柳亨没想到自己会对刚认识的人直抒胸臆,但话已经说了,他就不再隐瞒。
“就算同投效唐国公,也需要争夺个好位置。薛公是你们的老师,裴公也对你们有授业之恩,只有我们河东柳氏与你二人十分陌生。”柳亨叹气,“如果河东柳氏投效你二人,我们就先天落后人一步。我倒是无所谓,家族肯定不愿意。”
李玄霸道:“那就跟随我父亲吧。这样我们将来不会是敌人。我想河东柳氏不会愿意与我和二哥为敌。”
柳亨愣住。
薛元敬扶额:“李大德!你这话听着好像……”
裴行俨小声道:“完全没把你大兄放在眼里。”
李玄霸端起茶喝了一口,神情淡然:“他为嫡长,又比我和二哥大九岁。我和二哥还是垂髫,他便已经弱冠。看看现在的他和现在的我与二哥,放在眼里?”
柳亨、薛元敬、裴行俨三人同时叹气苦笑。
李玄霸道:“柳兄能对我直抒胸臆,我也就投桃报李。柳兄,河东柳氏稳稳站在父亲那一边即可,可千万别去我大兄那一边。虽然二兄心胸宽广,将来你们有才华,仍旧会重用你们。但二哥身边人才济济,一步落后就是步步落后啊。”
柳亨沉声道:“我知道了。”
李玄霸重新展露笑容:“沉重的事就说到这,我想小五已经准备好烤羊烤牛了。我们一同去尝尝张掖那边的味道。裴兄,把秦琼也叫上吧。”
裴行俨笑道:“好。他就混在我的护卫里,不用特意去叫。看到那个人了吗?就是他。”
李玄霸看向裴行俨护卫中装得很不起眼的武将,笑道:“士信一定会特别欢喜。”
薛元敬和裴行俨的步履都很勤快。柳亨的步伐有点沉重。
一步慢,步步慢。
唉。
柳亨不由有点抱怨长辈们。你们老是叮嘱我们这群晚辈要继承和发扬河东柳氏,但你们自己怎么不努力一下?
看看人家河东薛氏和河东裴氏的长辈,早早地与唐国公府交好不说,还预定了唐国公府最优秀的两位子嗣。
柳亨虽然仍旧会按照原定计划去接触李建成,但他现在已经猜到了自己一定会很失望。
如李三郎所说,李建成占了嫡长的位置,还比李二郎李三郎年长足足九岁。现在李二郎李三郎已经闻名天下,李建成却籍籍无名,明明是荥阳郑氏的女婿,居然连河东世家的圈子都打不进去,还要等李玄霸从张掖回来帮忙。
这样的人,纵然有一点点才华,但比起自己,肯定是平庸无能的。
自己一身才华横溢,难道要在庸人手下效力?
柳亨心中越想越烦躁。
“三兄!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偷吃啦!”
李智云的声音把柳亨从郁闷中唤醒。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带着明媚笑容的少年郎朝着李玄霸扑去,被李玄霸亲昵地接住。
柳亨脑子里“轰”的一声,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他想到破局的办法了!
以李五郎的年龄,应该还未订亲吧?
大热天的,李智云突然脊背发凉,鼻头一痒,打了大大的喷嚏。
李玄霸担忧道:“受凉了?我就让你别光着膀子在家里乱逛。”
李智云撒娇:“停停停,三兄你好啰嗦,娘娘和阿姨都没有你啰嗦。”
李玄霸掐了一下李智云的脸:“别顽皮了,快打招呼,我为你介绍。”
李智云整了整衣服,笑道:“好!……啊?”
柳亨握住了李智云的双手,眼睛放光:“李三,这是你的弟弟?真是一表人才,谈吐非凡!”
李玄霸:“啊,是……”
小五“一表人才”确实算得上,长相很不错,但他刚才的谈吐哪里非凡了?是说自己比母亲和万阿姨还啰嗦这个谈吐很非凡?!
柳亨微笑:“我有个侄女还未婚配,与李五郎年龄仿佛。”
虽然家中有意让侄女与太原王氏联姻,但现在的太原王氏就剩下一个门第。既然家中想要投效唐国公,怎么能不联姻呢?
李五郎不就正合适!
李智云瞠目结舌:“什么?我?”
李玄霸若有所思。
很快,李玄霸笑道:“正好,小五见我和二哥成亲,一直嚷嚷他的未婚妻在哪里。现在他能如愿以偿了。”
薛元敬和裴行俨憋不住鄙视的眼神。
他们还以为柳亨是个清高君子,结果……你要脸吗!——
二更合一,欠账-1。78w营养液欠账+1,目前欠账2章。、
碎碎念:
薛收死后,补位十八学士的是刘孝孙。薛元敬本就在其列,是三强故意笑话薛收。
不过薛元敬比薛收还是差一些。薛收是有宰相之才,多次献策。薛元敬长于文学,掌军府书檄和朝廷诰令。
这人也早夭,虽然史书中生卒年不详,但是卒于“太子舍人”任上。李世民就当了不到一年太子。所以推测是薛收去世两年后,玄武门政变那年去世。
2、柳亨
文中说得差不多了,长得帅,被李渊一眼相中当孙女婿。
他喜欢狩猎。常因狩猎被劝谏的唐太宗,劝他少和宾客狩猎,他就改了。
呃,那李二凤你自己呢???双标,嫌弃.jpg。
3、裴行俨
一家子猛将,真的是一家子猛将啊。他弟弟裴行俭超有名的。将帅真的是吃天赋饭。
第129章 意外的人才收获
罗士信与秦琼和裴行俨重逢, 三人没有丝毫隔阂就打闹起来。
裴行俨身份地位与秦琼、罗士信相差甚远,但三人相处的模样仿佛寻常好友。
秦琼比裴行俨略大,平时神情老实, 长相端正, 像个憨厚之人。
不过他在征求了李玄霸和李智云同意后把罗士信按着揍时, 那狰狞的面容一下子就让李玄霸出戏到了门神上。
没想到后世描绘的门神秦琼,居然真的抓住了秦琼的神韵。这可真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
李玄霸笑眯眯地看着罗士信被两位老大哥一顿教训。李智云拍着掌笑道“活该”。
罗士信对李智云比侮辱性手势,骂道:“集弘, 你等着!”
李智云笑嘻嘻道:“等着等着,我等着。我等着你被揍得爬不起床,好站在你床头嘲笑你。”
李玄霸无奈地笑着摇头。如果小五之后被罗士信揍, 那真是小五自己活该。
小五这欠欠的模样究竟是学了谁?
裴行俨“教训”完罗士信,一脸神清气爽, 拉着柳亨和薛元敬拼酒。
李智云凑过去, 问柳亨他家侄女长得好不好看。
柳亨看着李智云的眼神特别复杂。
谁家子弟联姻的时候会问对方家中女子长相?联姻不是只重家世和德行吗?
但看着李智云亮晶晶的眼神,柳亨莫名生不出不满的心情。
裴行俨指着柳亨的脸笑道:“你看看他这长相,还需要问他侄女的长相?”
李智云会意,殷勤地给柳亨倒酒,把柳亨当岳父对待。
柳亨喝了李智云倒的酒。
他想要介绍给李智云的侄女, 就是如果他不回河东郡,便会代替他前来的柳奭的幼妹。
柳奭父亲已经离世, 现在一家人由自己家的长辈照顾。将来送侄女出门时,他会承担父辈的责任,所以自己可以算得上是李智云未来的岳父, 这酒喝得。
罗士信只是身上有点乌青。秦琼和裴行俨都有分寸, 教训人时只疼不伤。
休息了一会儿, 罗士信龇牙咧嘴地带着秦琼来拜见李玄霸, 拉着李玄霸到一旁说了一会儿话。
秦琼恭敬道:“突兀前来投奔,请三郎君恕罪。”
李玄霸笑道:“还能有士信更突兀?他在张掖城门口遇见我二哥,两人便结伴去军营里赌斗了。”
秦琼瞥了罗士信一眼。
罗士信摸了摸鼻子。
秦琼道:“罗兄弟有这样的胆识,才能拜得明主。”
李玄霸示意秦琼坐下,让仆人送来蜜水。
他看得出秦琼应该有点饥饿,但现在似乎不和自己说完话就不想去吃东西,也可能是那边全是勋贵世家子弟,他不好意思同桌,便先上蜜水给秦琼充饥。
李玄霸道:“先润润喉咙,慢慢说。”
秦琼谢过李玄霸后,拿起蜜水喝了大半,眼眸一闪。
罗士信凑到秦琼耳边嘀咕:“三郎君怕你饿着。”
李玄霸无奈:“就你多嘴。”
罗士信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秦琼心中了然。看来罗士信是真的很喜欢现在待的地方,也真心希望自己也留下来。
李玄霸见秦琼犹豫,猜到他大概不好说前上司的事,便主动开问:“我记得士信说你字叔宝,可否冒昧称呼你的字?”
秦琼忙道:“三郎君请随意。”
李玄霸道:“听闻你曾经为张将军部署。张将军对你应该较为信任看重,能告诉我你为何舍弃在张将军麾下积累的资历,来河东投奔唐国公府吗?”
秦琼道:“我接到了士信的来信。士信告诉我,李二郎君麾下晋升只看战功,不看出身。”
说完这句话,秦琼就闭上嘴,不再多说。
虽然秦琼不再多说,李玄霸也明白了秦琼离开张须陀的原因。
见裴行俨不知道罗士信在二哥麾下,他还以为秦琼也不知道。原来罗士信悄悄给秦琼写了信,秦琼是知情的。
罗士信瞒着裴行俨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他偷跑的事有点让张将军脸面无光,张将军对他其实不错,所以他当然尽可能地不声张;二是裴行俨是世家子弟,父亲在朝为高官,将来前程远大,他没必要“提点”他。
秦琼虽勇猛,但与罗士信一样出身寒门,晋升十分不易。
秦琼曾在来护儿麾下。秦琼母亲去世时,来护儿还派人吊唁。
《旧唐书》中记载了来护儿面对下属质疑的回答,“此人勇悍,加有志节,必当自取富贵,岂得以卑贱处之”。
但这回答既说明了来护儿看重秦琼,也说明了秦琼当时在来护儿军中的地位,与寻常兵卒相差无二,“卑贱处之”才是常态。
所以来护儿虽表现出对秦琼的看重,秦琼还是在母孝后就近参军,另投时任齐郡丞的张须陀军中效力。
李玄霸梳理了一下史书中关于秦琼的记载。
似乎是今年十二月,秦琼和罗士信才在张须陀军中展现出自己过人的胆略和武艺,逐步提升了自己的地位。
但秦琼出身实在是太低,花了几年时间,累积了包括先登在内的许多战功,也只升任正六品的建节尉。
这还是在提拔人才不拘一格的张须陀麾下才可能有的官职。
现在未到七月,秦琼大概还没有在张须陀军中找到立下大功劳的机会,心中正苦闷。或许他看到罗士信的信,再加上欣赏自己的世家子弟裴行俨正好要投奔唐国公府,便跟着来了。
李玄霸问道:“张将军有让你递话吗?”
秦琼愣住:“三郎君怎会知道?”
李玄霸微笑道:“张将军是当世名将,定能识得你和士信的本事,只是碍于一些原因,难以提拔你们。他虽然不知道士信来了我们这里,但你要离开时,肯定向张将军辞行了。”
秦琼犹豫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道:“张将军在士信家乡没找到他,就猜到士信可能西行来找李二郎君了。”
罗士信差点把嘴中蜜水喷出来:“不会吧?!”
秦琼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看着罗士信:“你在军中常常询问李二郎君的事迹,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敬仰。你从军中离开,却没有回家,还能去找谁投奔?”
罗士信傻笑:“这么明显吗?”
秦琼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李玄霸:“本来我想将信交给李二郎君……”
“但交给三郎君就等于交给二郎君,反正二郎君也会拉着三郎君一起看。”罗士信插嘴,“还是三郎君先看看,这信交给二郎君是否合适。”
李玄霸表面上很严肃,李世民表面上很好相处。但罗士信的直觉很敏锐,总感觉李三郎君更好说话,李二郎君更威严。
在主公面前,罗士信即使知道主公不会怪罪,也不会随意插话。
大概这就是为人君主该有的气场吧。
李玄霸一边拆信一边疑惑:“这还有什么是否合适……嗯?!”
“臭竖子!居然抢走本官两位猛将!若见面,本官一定狠狠揍你一顿!陛下都保不住你!”
李玄霸深呼吸。
信很长,但这开头一句话是怎么回事?张将军,你虽然是将军,但也是从文臣起家,脾气这么爆真的可以吗?
李玄霸看向秦琼。
秦琼苦笑。
罗士信嬉笑道:“秦兄是个老实人,真打算将信老老实实交给二郎君。如果二郎君生气了怎么办?虽然二郎君肯定不会生气,但他可能趁此机会去找张将军打架。”
“二哥不是这种人……”李玄霸顿了顿,扶额,“不,他就是这种人。”
以二哥喜欢胡闹的性子,说不准真的可能借此机会拜访张须陀,与张须陀切磋一番。
李玄霸叹了口气,继续看信。
张须陀开了一句“倚老卖老”的玩笑后,接下来很详细地介绍了秦琼在军中的表现,并用自己的身份为秦琼担保,向李世民举荐秦琼。
他还在信中抱怨了罗士信几句,说这孩子性子急,希望李二郎君不要生气。若实在是不喜欢,就把罗士信退回自己这里来,自己好好管教一番。
李玄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只看到“李二郎”,没看到“唐国公”。
“你是想投效我二哥,不是想投效唐国公府?”李玄霸问道。
秦琼道:“如果在唐国公麾下,大概会和在张将军麾下相差无几。”
李玄霸道:“过几日你就和裴兄一同去太原见我二哥,见完之后就立刻启程吧。张掖很需要猛将,路途劳顿,辛苦你了。”
秦琼赶紧抱拳,激动道:“不辛苦!”
他这次离开张将军,心中十分忐忑。
自己的出身定死了晋升上限,能遇到一个欣赏自己的长官十分不容易,或许留在张将军那里才更合适。
来护儿将军虽然也欣赏他的勇武,但张将军许诺了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承诺只要自己有功能,绝对不吝惜官职奖赏。对秦琼而言,来护儿将军派人来吊唁自己的母亲让他很感动,但张须陀将军才算对他有知遇之恩。
再者,秦琼的家乡在齐郡。如今天下大乱,他对离开家乡也抱有疑虑。
但张将军亲自来寻他,让他随裴行俨一同去找李二郎君。
“镇压民贼算不上什么本事,你还是跟着李二郎君去打蛮夷吧。无须担心你的家乡,有本官在,出不了事。”
张须陀对民贼态度十分冷酷,几乎不留俘虏。秦琼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将军露出疲态。
原来张将军心中对镇压民乱也不是真的毫无动摇。
“李二郎君只是唐国公次子,即使他年少时就战功硕硕,搜寻人才也十分困难。而且边塞之地,本就对出身不太看重。你跟随李二郎君,应当是个好去处。我虽然不知道士信如何,但他没有回来,就说明在李二郎君那里过得不错。”
如果张须陀要秦琼留下,秦琼一定会留下。
张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即使自己现在还没有来得及立功,他也感激张将军的看重。
但张将军亲自写信为他举荐,秦琼就只能离开,否则就是辜负张将军的信任。
何况他对镇压民乱,心中也生出了疲惫。
秦琼效力来护儿军中的时候亲眼目睹了徭役惨状,自己也有许多乡亲因此家破人亡。
民贼作乱后祸害乡里父老十分可恨,秦琼下手不会留情。但……总归还是去打蛮夷更轻松。
他一定要在李二郎君这里立下大功劳,不给张将军抹黑。
李玄霸叹息一声,沉默良久。
张须陀是个有一双慧眼的好将军,可惜逆时代而行,在镇压隋末农民起义中战死。
这封信让李玄霸一度生出能不能改一改张须陀未来的心情。
但他很快就清醒,这是不可能的事。
张须陀忠于大隋,忠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杨广。他会不遗余力地镇压农民起义。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战死沙场几乎是宿命。
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和二哥或许能给张须陀写封信,交流一二兵法。
张须陀虽在当世被称为名将,但因为绽放光芒的时间太短,一身本事又用在镇压农民起义军上,所以后世对他并不了解。
如果他与二哥通信,借着“唐太宗”的光芒,或许会让更多人看到史书中记载他的那几行字,知道有一个才能错付的当世名将。
但话又说回来,报国恩,报知遇之恩,提携他的君主又对他信任重用,谁又能说张须陀是错付?
李玄霸没有提“下次你们再和张将军见面,双方可能就是敌人”的扫兴话。
他们可能会碰不上张须陀。就算碰上了,自己也能提议二哥将秦琼和罗士信调离,去打其他地方,不让两人面临道德抉择。
可以避免的事,就没有必要让他们心中难过煎熬。
“去喝酒吧。他们三人应当都不是会看身份地位的人。”李玄霸道,“就算他们是,入了二哥麾下,他们也必须不是。”
罗士信脸上展露灿烂笑颜。
他将蜜水一饮而尽,对秦琼道:“你一定会很喜欢我这里。走,我们喝酒吃肉去!秦叔宝,你能不能帮我一同揍集弘?”
秦琼脸色一黑:“不能!”
罗士信以前在张将军麾下虽然倨傲,但没有这么跳脱到没脑子啊。
你居然让我这个新加入的人和你一同去揍李五郎君?你是不是有病!
李玄霸笑骂道:“你本来就比小五厉害,还要带个人去揍小五?我看你是想被二哥捆起来倒吊在树上。打闹就罢了,你当你真的欺负小五,二哥不会生气?”
罗士信摸了摸鼻子:“我就随口说说,当然不会这么做。”
李玄霸道:“去吧。”
罗士信问道:“三郎君不过去?”
李玄霸叹气:“我不喝酒,他们可能会不自在。我过一会儿再过去。”
等他们多喝一会儿,自己再过去吧。
罗士信和秦琼过去后,几人果然不在乎罗士信和秦琼的出身,一同拼起酒来。
他们也的确没有在意在一旁默默吃肉的李玄霸。
既然李三郎君不会喝酒,那他就可以一边去了。
李玄霸无语。喝酒真的不好,是这个时代的陋习!
算了,继续吃肉吧。
李玄霸吃得肚子鼓鼓。
……
第二日,李玄霸将好消息写给二哥,李世民也凑巧送来了报喜的信。
不过这信与其说是报喜,不如说是抱怨的话更多。
李世民这次一宣布招揽人才,门槛就差点被人踏破了。
虽然人才迅速到手,但李世民心情并不愉快。
他在河右之地相当于军政一把手,招揽个人才费事得要命,连当地豪强都不给他面子;自己来到太原后,只是打着“唐国公府二郎君”的招牌,就从门可罗雀变成门庭若市。
虽然李世民知道,这些人投奔自己,肯定也有看重自己本事的原因。但他仍旧觉得憋屈。
“虽然这么说对父亲不太礼貌,但我立的功劳比父亲大,管辖的地方也比父亲大,我哪里比不上父亲!年龄和爵位就那么重要吗!”
李玄霸扶额,不仅不想安慰二哥,还想吐槽。
这种事不是在张掖就已经抱怨过许多次了吗?二哥又不是不知道答案,还唠唠叨叨啰啰嗦嗦碎碎念,别念了!
“果然二哥在太原招揽人才十分简单。”李玄霸不意外二哥这次招揽人才取得的成果。
就是二哥在原本历史中真的只有“唐国公府二郎君”的名号时,愿意投奔的人也不少。现在二哥的本事天下人有目共睹,所谓不愿意投奔只是人才们暂时“矜持”,等待一个借口而已。
名义上投奔唐国公府,就是他们想要找的“借口”。
实质上,这些人都是冲着二哥这个人来的,心中效忠的肯定也只是二哥。
只是名头……唉。
自己在河东这么顺利,也必须借着“唐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才能开启后续的商谈。
李玄霸揉了揉眉头,郁闷地骂道:“我怎么也被二哥的碎碎念影响了。”
他走出院门准备散会儿心。
晒草药的宇文珠指着天空:“三郎,你看天上是不是有两只猎鹰很像寒钩和乌镝?河东郡也有许多人养猎鹰呢。”
李玄霸抬头,然后黑线道:“什么像,就是它们。它们又在玩什么?”
李玄霸伸出手:“下来!”
两只盘旋的金雕一个俯冲,没有落在李玄霸手臂上,而是稳稳落在了地上。
乌镝还摔了个屁股蹲。
李玄霸拉着乌镝的翅膀把乌镝提起来站好:“让你们落在我手臂上,你们落在地上干什么?”
寒钩和乌镝看向李玄霸手臂上薄薄的丝绸袖子。
李玄霸道:“你们小心一些,不会划伤我。”
寒钩和乌镝用眼神回答李玄霸,那还不如落地上呢,不用注意力道。
“怎么来了不下来?”李玄霸揉了揉两只雕的脑袋,“不对,你们怎么都来了?”
两只雕一起用翅膀比画。
李玄霸叹气:“别比了,我知道是二哥的要求。”
宇文珠笑道:“它们可能想看你什么时候发现它们。”
李玄霸:“……无聊。”
寒钩和乌镝:“啾啾啾!”
李玄霸蹲下了身体:“抬脚,我看看二哥额外送了什么密信。”
宇文珠没有避开,好奇地探头看去。
寒钩脚上有信,乌镝脚上只有一个包裹。
李玄霸先打开包裹,里面是精美的突厥金饰。
李玄霸疑惑:“二哥难道去抢劫商队了?珠娘,二哥送你的。”
宇文珠笑着接过。
李玄霸又拆开信,惊讶地睁圆眼睛。
宇文珠从信纸中看到了“刘文静”三个字,也捂住了嘴:“兄公真是……”
“真是太厉害了。”李玄霸笑道,“他现在府中有再多人,都抵不过这一个名字。”
太原郡治晋阳,刘文静就是晋阳县令。
在原本时空中,刘文静可以说是李渊谋划起兵的左臂右膀。而且单论作用,说是唐国公府之外的二把手也不为过。
虽然李玄霸知道刘文静迟早会投效二哥,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时间点来得如此早。
有刘文静在,即使将来他和二哥远去张掖,也不用担心父亲这边的军队。
狂喜之后,李玄霸冷静下来。
“太早了。”李玄霸叹气。
宇文珠疑惑:“早一些不好吗?”
李玄霸道:“对二哥很好,对刘文静不好。刘文静是父亲的下属,岂有刚见父亲的儿子就投效的道理?”
宇文珠道:“三郎是担心刘文静投效是假?”
李玄霸摇头:“难以判断真假。若是真,那么刘文静性格过于鲁莽,他将来可能会惹祸上身;若是假,就是父亲现在就忌惮二哥了。两者都不是好事。”
结合史书中对刘文静的记载,李玄霸更倾向于前者。
原本历史中,李渊杀刘文静,有人说是单纯的“狡兔死走狗烹”,也有人说这是李渊对李世民的警告。
有许多历史学家和历史爱好者分析这段史实,最主流的猜测是,从刘文静之死的时间点和前后事件来看,刘文静之死和他投效李世民有关,但李渊想要敲打者并不是李世民。
这话看似矛盾,其实不然。李渊当时还未对李世民太过忌惮,如果不是他年老昏庸迫害功臣,从一个正常皇帝的思维角度来看,他杀刘文静,是因为刘文静越过他去效忠他的儿子,试图参与夺嫡之争。
这与刘文静支持的是谁无关,只在于“参与夺嫡之争”这件事。李渊是用刘文静这个太原起兵左臂右膀的死,来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大臣,压制朝堂上已经有苗头的夺嫡风波。
说简单点,就是刘文静本来是李渊左臂右膀,却投向李渊的儿子,这对李渊来说是极大的背叛。
其实李渊身边信任的臣子投向秦王李世民的数不胜数,李渊没处理是因为他没发现。刘文静或许自恃功高,特别鲁莽特别能跳特别不会遮掩,才被李渊逮到,杀鸡儆猴。
不过李渊以为他是“杀鸡儆猴”,实际上得到的效果却是让跟随他的功臣们寒了心,进一步向秦王李世民靠拢。
刘文静之死不会对二哥登上皇位产生负面影响,但这个人才就这么冤枉地死了,很可惜。
李玄霸摇摇头,叹气嘀咕:“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改了刘文静的性格不成?”
宇文珠疑惑:“三郎在说什么?改什么性格?”
李玄霸道:“我猜刘文静不是父亲的试探,就是他自己太鲁莽。唉,如果被父亲发现,他就危险了。”
宇文珠想了想,道:“三郎既然担心,就让兄公对刘文静直言,请他小心谨慎,不可以吗?”
李玄霸愣住。
宇文珠不好意思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太天真了?”
李玄霸忙摆手:“不不不,珠娘一语惊醒梦中人!确实……就这么简单啊。”
李玄霸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来是我阴谋诡计想太多,遇上什么事都往弯弯道道上想。这事本就可以直接点,让二哥向刘文静剖析他这样鲁莽会带来的危险。刘文静好歹是能当晋阳令的人,若被提点后仍旧我行我素,那他自寻死路,我们仁至义尽了。”
宇文珠松了口气,微笑道:“能帮到三郎就好。”
李玄霸道:“我这就和二哥写信!”要向二哥夸夸珠娘有多聪慧!
李玄霸抬脚往书房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地上两只金雕,露出恍然神色:“我明白为何二哥要让你们俩都过来了。一只雕为我送信,一只雕留在这里保护我的安全?”
寒钩和乌镝点头。
李玄霸埋怨:“我都说了在河东郡用不上你们,他在外打仗才需要你们……罢了,赶紧去吃顿好的,休息一日再送信。谁送信?”
寒钩举起左翅膀,乌镝举起右翅膀。
然后两只雕对视。
“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两只雕扑滚在一起。
宇文珠手足无措:“哎?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商量。三郎,三郎!快帮我把它们拉开!”
李玄霸遮住双眼。
难道二哥没有提前吩咐?他是不是故意的?
……
李世民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信应当送到了。”
自己没有提前定好谁送信,寒钩和乌镝应该会打架吧?哈哈哈哈,阿玄一定很头疼。
李渊把烤好的羊肉割了一块递给李世民:“怎么?想阿玄了?你在张掖时打仗,不也常与他分别?这次这么做小儿态?”
李世民接过羊肉笑道:“我在耶耶面前一直是小儿态。”
李渊无奈地笑道:“是是是,刚剿灭突厥的侦察兵时,你冲那么快,我叫都叫不住你,你还说自己是小儿态?”
李世民“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和父亲争论。他当时看出对方后面必有大部队,一定要及时截住这支小队,所以来不及请命就直接行动。
父亲虽好,但自己行事时处处都要先请示这一点很烦人,很容易错过战机啊。
他转移话题道:“东突厥的骚扰越来越频繁,恐怕会有大动作。”
李渊道:“那是陛下该操心的事,我们守好太原,等东突厥有了动静,就向陛下报告即可。”
“嗯。”李世民啃羊肉,不再说话。
他看清楚了父亲未言明的意思。
如果大隋更加混乱,他们一定会起兵争夺天下这件事,父子俩已经心知肚明。
父亲的意思是,东突厥如果南下,大隋会更加混乱,或许对他们起兵更有好处。他们说不定还能借东突厥的势。所以这件事,不需要提前告知皇帝。
李世民不赞同。
华夏之邦,哪能让蛮夷肆虐?
说服父亲困难,他懒得开口。等回到张掖,他自己去防备东突厥即可——
两章半合一,但更新晚了,只算两更,欠账-1。目前欠账1章。
碎碎念:
1、
刘文静之死有三种观点,一种是李渊昏庸,单纯冤杀功臣;一种是李渊早早打压李世民;一种是李渊杀鸡儆猴只针对刘文静这类心思不纯参与夺嫡的大臣,还没有针对两个儿子,只是刘文静功劳最大,所以挑中了他。
刘文静在武德二年就被冤杀,那时李渊还在给李世民不断升官,皇位之争还没有趋于白热化,所以秉承第一和第三观点的人最多。
如果李渊杀刘文静的理由是第一个,那就是李渊纯粹糊涂了,所以我倾向于他杀鸡儆猴(不排除他当时真的糊涂了的可能,毕竟武德元年时他差点把李靖杀了,曾经糊涂过,有前科)。
2、
隋末乱离,中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强盛,势陵中夏。迎萧皇后,置于定襄。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尊号,皆北面称臣,受其可汗之号。使者往来,相望于道也。
——《隋书》
大唐起义太原,刘文静聘其国,引以为援。始毕遣特勤康稍利献马千匹,会於绛郡,又遣二千骑助军,从平京城。
——唐·杜佑《通典》
刘文静至突厥,见始毕可汗,请兵,且与之约曰:“若入长安,民众土地入唐公,金玉缯帛归突厥。”始毕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级失特勒先至渊军,告以兵已上道。
——《资治通鉴》
当时东突厥十分强盛,比起其他人的称臣,李渊只是许以厚礼,暗自防备,已经是做得不错了。在大节上,李渊不算亏,当时也算权宜之计。
后来东突厥来了,他和李建成想迁都这件事,就一言难尽。或许他当皇帝后,富贵乡把英雄气磨掉了吧。
3、
修了下虫,秦琼最初在来护儿那里干活,我记成张须陀了。
虽然史书上没记载,估计还是亲眼目睹过杨广亲征高丽的惨状。难怪他投向瓦岗寨后如鱼得水,不喜杨广曾经的宠臣王世充。
李密败逃,秦琼归于王世充几个月后,就和程咬金在两军对垒的时候,跑唐军阵前投效。两军对垒的时候啊……想想王世充那脸色。
第130章 你也是他的主公
河东薛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一族送出一个人才后, 其他士人就不再观望,纷纷拜访李玄霸、李建成,或者干脆径直前往太原郡。
李玄霸暂时闭门谢客, 让李建成接待后续投靠的人, 做出一副退让的态度。
他如此谦逊, 让河东士人对其好感更甚。
在李玄霸迅速融入河东士族时,李建成心里本来很难受。当李玄霸退让时,李建成才松了口气。
同时, 他又将其当做理所当然。
因为从小到大都如此,李玄霸做出了成绩,然后将功绩拱手让人, 自己退居其后,不慕名利。
身为弟弟, 将光芒让给兄长是理所当然的。
李世民对李玄霸时, 肯定也是如此想。
“阿嚏!”李世民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看着前来拜访的四人,疑惑地挠了挠头:“阿玄自己决定就好,还非要我出面下令吗?”
裴行俨常年生活在军营,又因为同是朝中高官之子,他说话很直接:“主公只有一个。你也是他的主公。”
李世民大大咧咧道:“行吧。看来我要尽快学会如何当个好主公啊。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
柳亨疑惑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不是你来定吗?”
李世民笑道:“主公不是做决定的人吗?你们要先提议, 我才能做决定。如果事事都由主公亲力亲为,我麾下这么多贤才猛将不是白来了?”
听到李世民此言, 在场几人心中都有熨帖之感。
裴行俨道:“我和秦琼现在就想去张掖,李二郎君安排一下?”
李世民道:“正好我要送一批文吏过去,裴兄可帮我随行保护?秦叔宝, 你暂时留下, 我回张掖时如果路途不顺, 需要猛将护卫。我也需要先了解你的能力。”
秦琼恭敬抱拳:“是, 郎君。”
裴行俨指着自己:“我呢?不需要了解?”
李世民无奈道:“我能教秦叔宝的事,裴兄自幼就学过了。你又有带兵的经验,现在赶紧去张掖帮忙才是正事。长孙四郎虽然有丈人教导,但他没有经验。罗睺,你和裴兄一起回张掖,暂为裴兄副将,好好辅佐裴兄。”
充当李世民近卫的宗罗睺抱拳道:“遵命。”
李世民对裴行俨道:“罗睺是我副将,熟悉河右之地情况。请裴兄信任他。”
裴行俨没想到自己立刻就被重用,心里倒是有点忐忑了:“还是我为副将吧。不用在意我的出身,我能从小兵做起。”
李世民叹气:“不是我在意裴兄出身,实在是张掖缺人。如裴兄这样自幼被父辈教导兵书武艺的人,在我麾下实在是太少。罗睺士信都是天生猛将,需要有人带着教导用兵。裴兄担子很重,拜托了。”
李世民作揖。
裴行俨压力更大了。但李世民把他架了起来,他又素来自傲,不能说不做,便咬牙答应下来。
李世民又对柳亨道:“柳兄请先暂留太原郡,将小五亲事定下后,可否也提前去张掖?”
柳亨笑道:“张掖缺少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官员?”
李世民点头:“看来柳兄已经看出来了。我真的是捉襟见肘啊。”
柳亨道:“我与裴兄一同去张掖。五郎君的亲事我已经请求长辈操办,郎君不必担心。”
李世民道:“那我就放心了。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是很有才华的君子,柳兄一定能与他们相处愉快。”
薛元敬指着自己:“我呢?”
李世民开玩笑道:“这要看侄儿擅长什么。”
薛元敬:“……”
裴行俨朗声失笑。秦琼和宗罗睺努力绷紧脸。
薛元敬幽怨道:“虽然二郎君和我叔叔是好友,但请各论各的,别占我便宜。”
李世民诚恳道:“薛伯褒爱护你,我是他兄弟,我自然也视你如最亲近的子侄。你说吧,你想做什么。”
薛元敬:“我现在就回河东郡,再见。”
柳亨也忍不下去了,转身肩膀颤抖。
李世民伸手勾住薛元敬的脖子,挤眉弄眼:“上了我这条船还想下来?你做什么梦?”
薛元敬嫌弃地瞥李世民。
李世民笑道:“伯褒说你文学天赋比他还强一丝,其实你在阿玄身边帮忙才最好。不过阿玄让你过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猜不到,你能猜到吗?”
薛元敬想了想,道:“或许郎君有需要我执笔的地方?”
李世民眼睛一亮:“对啊,以后我的文书就全部交给你代笔了。”
现在打完仗,李世民还要俯首案前自己整理文书。
打仗不是打完就算了事,后勤和作战方方面面都需要留下文书痕迹,以便管理和复查。如果文书混乱就等于后勤混乱,作战指令混乱。
以前李世民全部自己完成,偶尔李玄霸空下来帮他分担一二。虽然房乔和杜如晦到来后帮了一些忙,但他们有更重要的工作。他都忘记这些事应该有专门信任的文吏来做。
李世民唏嘘道:“阿玄老抱怨我这里是草台班子。你们来了,我这里终于不是草台班子了。”
虽然几人没听过“草台班子”这个词,但从字面就能猜出一二意思。
裴行俨笑道:“别抱怨了。你才十六岁便有如此成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世民故作哀怨道:“正因为我十六岁就有如此成就,我才抱怨啊。很显然,我付出的努力和遭遇的困难都比常人多。”
几人看着李世民这不要脸的模样,都忍俊不禁。
秦琼真的不想笑,但也没忍住。
他看向旁边笑得很开心的宗罗睺。
宗罗睺笑道:“主公就是这样,你随意笑,他不会生气。他说这话就是想逗笑我们。”
秦琼:“……”真古怪的人,但感觉不坏。
李世民和几人插科打诨,迅速拉近了距离后,问起了李玄霸和河东郡的事。
得知李玄霸闭门谢客,将风头让给李建成后,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阿玄自幼就谦让大兄。我猜大兄肯定没有感谢阿玄,只当这都是理所当然。哼,我看河东郡也张罗得差不多了,阿玄该回来了。若不回来,大兄说不定会强行让阿玄待客。”
李玄霸每逢换季必定会病一阵子,眼见着快到七月流火,李世民很是心焦。
虽然弟弟现在身边有弟媳照顾,但李世民仍旧很不放心。
薛元敬安慰道:“三郎君身体看上去很健康,郎君请放心。如果有事,河东与太原不到五百千里,快马加鞭两三日信件就能到达。”
李世民道:“也是。”寒钩和乌镝的信这么还没到?它们不会赖在阿玄那里不肯走了吧?
李世民正心焦,寒钩终于回来。
它一回来就“啾啾”尖叫,信件刚取走就在地上打滚,李世民还以为自己看错雕,是乌镝回来了。
他一边安抚寒钩一边看信。
心有灵犀,李玄霸的信开篇就提了乌镝和寒钩都不想送信的事。
“我让乌镝和寒钩比赛,谁先把吊在树上的肉取回来,谁就留在河东郡。谁知道乌镝居然在爪子上抓了一把土洒向寒钩,成功先飞一步……天啦,谁教的它的?是不是你?!”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嗯,没错,是我。
他对躺在地上的寒钩道:“我都和你说了,战胜敌人要无所不用其极。既然你和乌镝要比试,就要把它视作敌人。现在吃亏了吧?”
寒钩翻身,用雕屁股对着李世民。
李世民失笑,继续看信。
打趣了几句雕崽后,李玄霸又说自己身体不错,让李世民别担心,才谈起正事。
李玄霸着重提了此次前来投效几人的能力,让李世民心中有数。
他特别提起让李世民叮嘱刘文静,并炫耀这是宇文珠提醒他的。
李世民将信反复看了几遍,把信中内容都背下后,才将信纸烧掉。
“要装病避开风头吗?希望李建成识趣些。”李世民按了一下身边雕崽的后脑勺,“帮我送信,这次争取让乌镝送信,你留下。”
寒钩用翅膀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站好:“啾啾!”
李世民失笑:“好气势!”
……
寒钩再次回到河东郡的时候,李玄霸正应付完李建成的宴会。
正如李世民所料,李玄霸闭门谢客几日后,李建成就成为唯一一个能让李玄霸赴宴的人。
李玄霸不能不给兄长面子,便隔三岔五去一次。
反正他只是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主宾喝酒跳舞,除了无聊点,其他没什么。
至于有人想要“挑衅”自己,在自己面前展露才华,甚至想踩着自己上位,李玄霸就只能拿出文抄公的本事把这些真正的人才压下去了。
真的很对不起这些人才,他没有道德。
李建成和李玄霸仿佛回到了李玄霸小时候,年长的大兄领着友人们来炫耀自己聪慧的弟弟。
李世民多次请求李渊,希望能让李玄霸回到太原郡。
但李渊犹豫之后,还是让李玄霸继续留在河东郡。
他知道现在李建成虽然门庭若市,但若没有李玄霸的帮衬,恐怕还是难以笼络河东英俊。
李渊对李世民道:“大德明年开春就会和你一同回张掖,现在在河东多结识贤才,对他也很有好处。太原有你结交贤才,河东有大德结交贤才,山西河东的贤才才能尽入我们囊中。”
李世民道:“但我担心阿玄身体。每逢换季,他一定会生病。”
李渊安慰道:“他已经成亲。珠娘是很有本事的医师,已经被河东郡士女奉为座上宾。你又不会医术,阿玄生病你也只是干着急。再者河东气候比太原温和,正因阿玄体弱,才更该待在河东。”
李世民听了李渊的话后,勉强被说服了。
确实河东郡气候比太原郡稍温和,换季时,阿玄在河东郡养病或许更合适。
李世民道:“那阿玄不回来,我去河东!”
李渊一巴掌拍二儿子后脑勺,哭笑不得:“你和大德都长大了,怎么还如此黏糊?他才刚成亲,该和妻子培养感情。你乖乖留在太原,耶耶这里离不开你。”
李渊看见二儿子的交友能力叹为观止。自己求不来的人才,二儿子去一趟,别人就愿意和二儿子结为忘年交。
自家二儿子自幼讨人喜欢,与人结交的天赋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本能。
再加上李世民打仗天赋和经验都很出色,省了李渊许多事,让李渊可以将更多注意力放在经营太原上,出兵就交给李世民。
李渊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半年后李世民和李玄霸就要回张掖了,在儿子们回张掖前,他得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帮助下,把山西河东全部掌控。
如果不是舍不得河右之地已经打下的根基,李渊真想让李世民和李玄霸留下来,给自己当左臂右膀。
于是换季时,李玄霸就在河东郡养病了。
李建成带着新结识的友人来探望了李玄霸几次,宇文珠忍无可忍,当着李建成友人的面请求李建成不要再来打扰李玄霸养病。
“郎君担心影响兄弟感情,妇人来做这个恶人。”宇文珠道,“我们已经委婉说过很多次,郎君需要静养,他必须静养!”
宇文珠低声啜泣,宾客们纷纷掩面愧走。
李建成脸面无光,再也不上李玄霸的门。
李玄霸昏睡一日后,得知宇文珠把李建成和宾客赶了出去,愧疚道:“是我无能,该我出面把大兄送走,他现在一定怨了你。”
宇文珠没好气道:“让他怨!我真是服了,我们委婉拒绝了多少次,他就仗着自己上门我们不好意思赶他出门,非要一次又一次地打扰你。他如果像兄公那样,能照顾生病的你,他每日都住在这里,我还高兴呢!”
宇文珠真是烦透了。你带一群人来嘘寒问暖,连郎君睡下了都要把人叫醒“问候”,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李玄霸看着宇文珠气红的脸,笑道:“他小时候学到的探病就是这个探法。他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倒是忘记我现在已经有底气拒绝他的探病了。”
宇文珠心头酸涩:“三郎辛苦了。”
李玄霸闭上眼:“有你护着,怎么会辛苦了。珠娘才辛苦了。”
宇文珠将手放在李玄霸眼睛上:“快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嗯。”李玄霸任由自己意识沉入睡眠中。
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李玄霸没有告诉李世民他生病了。
在他生病的时候,天下大势突然急速变化。
太子杨暕谋逆逼宫,被皇帝制服。
皇帝要处死太子,天下有识之士皆为太子喊冤。
皇帝震怒,牵连下狱者超过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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