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正事都说完,谢令月想着要给两位长辈留下思量的时间,缩回身形,先行告退出了密室。
半晌后,谢栋才恍惚回神:“大哥,幸而你将令月充作嫡女;若是陛下看到谢家世子竟有如此才华与心计,只怕如今谢家早已倾覆,或是···起兵谋反了。”
谢楝也未曾想到自己这嫡子竟有这般谋略与胆魄,或是那臭小子以前觉得有家族依靠,收敛才华与锋芒;如今家族遭逢巨变,形势逼人,这才装不住了?
并未理解兄长的纠结,谢栋忽然大力拍腿:“哈哈···大哥当高兴才是,令月如此打算才是真正的退路,亦是师出有名。”
猛然间又开始落泪,若是老爷子还在,若是老爷子知晓谢家后人有如此谋略,想来也当痛饮三大碗。
“大哥可还记得,当初阿爹临去时最是担忧我们这些子孙,担忧谢家···步上韩国公等人后尘;可我今日所观,令月之谋略与胆魄,便是阿爹在世也不及,我们理当高兴才是。”
谢栋一扫近日的颓丧,意气风发。
“就按令月说的,等到回乡之后,大哥约束好家族后辈,近两年就先不着急为他们说亲了;我么,便等着令月的消息,到时护送大哥与大嫂,之后便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
谢楝能怎么办,儿子已经筹谋好一切,他这个做父亲的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果然是在朝堂待久了,竟是瞻前顾后不如小辈。
“既令月已开始动作,大哥,该给的银钱与人手可不能小气;你只管尽数交给令月,我与二哥都支持。”
谢楝冷哼一声,那可是他的嫡长子,怎么可能小气;听闻他已经给出半数的资财与人手,谢栋满意点头;他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是小气的,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家底,都给出去。
“只是,咱们就真的由着令月喜欢陆寒尘那阉人,大哥也不管管?”
便是不说陆寒尘是个阉人,就他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权倾朝堂的九千岁可能会因为私情放弃这些年的经营?
谢栋不信他舍得,那日后这两人岂不是要刀兵相见?
听的弟弟这么问,谢楝冷哼声更大:“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是他老子,叫一声阉佞那臭小子都不依;哼,臭小子如今主意大着,岂是我能管的;你也是他的叔父,怎的方才不见你劝说几句。”
这个还真的不好劝说,谢栋讪讪摸了把胡子;方才他那好侄子只是淡淡坐在那里,谢栋竟有种当年面对老爷子时的胆怯;那气势真真是不动如山岳,谁敢多言。
怪丢人的还。
“罢了,令月如今才十八岁,正是初尝情爱滋味的新鲜时候。”谢楝叹气。
说不得过上几年,臭小子与陆寒尘自己就会两看生厌。
谢楝根本不看好自家儿子的情窦初开,且不说这两人同为男子,更不说陆寒尘还是个年长谢令月五岁的阉人,谢令月的见色起意又能维持多久。
单说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谢家嫡长子,真正的世家子,所思所行必然以家族为先;一个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朝堂经营多年。
如今是因为情势两人成婚,可日后情势转变,这两人是注定的敌我双方,如何选择?
因而谢楝根本不急,等到日后令月回到身边,有他与妻子多给张罗几个美貌世家女,说不得儿子还能改了喜欢男子的毛病。
不管谢楝与谢栋如何纠结与心肠百转,从书房出来的谢令月缓步回自己的院子,侍琴与侍棋跟在身后。
将满的月轮挂在夜空,谢令月驻足在花园的六角亭旁,仰首默然;前世在医院的时间太多,即使出院也是在家里与集团两点一线之间忙碌,未曾欣赏过这样澄净的夜空。?
侍琴上前一步,低声问:“郡主可是挂念督主?”
作为谢令月身边最心腹的大丫头,侍琴能看出主子是真心相待督主这个夫君的,不然也不会对督主的事亲力亲为;可她也想不通,今日离府的时候,她是问过主子要不要留下擅厨艺的侍画,这样督主也能吃到日常饭菜。
哪想到主子只是摇头轻笑,如今也是轻笑一声,并未回答她问的,难道主子不是在想督主?
不敢再问,两个丫头只安静守在不远处。
她们哪里知道,谢令月就是故意如此。
这次归宁,挂心谢家的事是真,谢令月当然不放心家人;可事情说完也很快,根本用不了几日的时间。
不过是谢令月想要让陆寒尘认识到他的存在。
两人成婚已半月有余,日日相处在一起,谢令月又对陆寒尘的起居事事亲为,潜移默化影响他不少习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陆寒尘只会当成习惯,甚至视作理所当然。
他会认为这是谢令月对他帮忙的回报,也是合作的该有付出,根本不会想到这是谢令月的情之所至。
身居高位久了的人,难免自傲,很难会俯身发现和了解身边人的情意。
所以,谢令月才决定回国公府住几日,这几日彻底清空他在督主府的存在。
前世曾注意到一句话,一个习惯的形成只需要二十一天。
谢令月的时间计算精准,就是要陆寒尘发现,他竟然不习惯谢令月不在的生活;如此,陆寒尘才会反复叩问自己的心,正视谢令月的存在。
正如谢令月所想,陆寒尘今日回到督主府比平日晚一些。
难得狼崽子不在,没人盯着他喝药汤,按时用膳····九千岁很是专注投入在公务中,一时间竟忙到深夜。
最先发现不适应的是衙门里送上午膳时,九千岁才惊觉他错过了平日的午膳时间,还没有府里送来的食盒;衙门里准备的午膳和往日并无区别,给九千岁准备的依旧是珍馐美馔,可九千岁就是觉得索然无味。
离开北镇抚司前,陆寒尘还亲自动手杀了几个人,回府后却没有狼崽子抱怨他满身血腥气,也无人张罗着他去净室洗漱换衣。
等到九千岁自己皱眉盥洗后出来,也没有狼崽子拿着大布巾帮他擦干头发···
躺在前院寝屋的架子床上,九千岁只觉饥肠辘辘,才想起他今日未曾用晚膳;唤来天枢传膳,送上来的饭菜照旧没有胃口,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
九千岁只觉今日做什么都不对,心气也不顺。
“督主,该安歇了,您已错过夫人平日叮嘱安寝的时候。”天枢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
得到一声冷哼之后,安静守在屋外。
复又躺在架子床里,凤眸微睁,床幔上的花纹竟也令九千岁厌烦,烛火更是刺眼。
九千岁辗转反侧,很是不明白。
明明这里的布置就是往日他喜欢的,怎的今日就是看着哪里都不对,就连被褥里都觉得格外的冷寒;没大婚之前,他也是一直住在这里的,那时怎没有今日这般烦躁。
直至三更时分,守在屋外的天枢还能听到主子翻身的动静,无声叹息。
果然府里还是得有夫人在。
虽则督主今日并未问起夫人,甚至清早时分还表现的很是愉悦,但天枢就是知晓督主后晌时开始的阴沉神色与夫人有关。
也是,自从夫人嫁进来,督主的所有琐事都是夫人亲力亲为;夫人还日日都想尽法子与督主说话,好几次天枢都看到督主被夫人逗笑了呢。
这乍然夫人不在,督主能适应才怪。
其实天枢方才就想与主子说一声,要不然就去夫人的正院暖阁里安歇,有夫人的气息在,想来也能习惯几分;再不济,主子也可在晚间去国公府嘛。
别人需要忌讳,他们主子可是九千岁,用得着忌讳这些?
罢了,若是明日主子还是这般心浮气躁,便大着胆子提一句,天枢暗自下定决心。
夫人不在,主子是连药汤都不喝了;幸而,主子还记得夫人的叮嘱,今日也未曾饮酒呢。
次日清早,魏国公府,谢令月早早起身到了演武场;谢家乃是将门世家,又因谢达昌酷爱武艺与骑射,府里设有规模很大的演武场,所有设施都齐备。
简单热身后,谢令月开始演练功夫,一套枪法未曾练完,就见一人手持长枪与他战在一处,正是也来晨练的谢栋;见侄子一身玄衣劲装,长枪被他舞的密不透风,一时心痒,谢栋生了比试之心。
倒要考校一下这个侄子身手如何。
不过三十招,谢栋被银枪指在喉间;一把扔掉手里的长枪,朗声而笑:“三叔不如令月。”
心里却在嘀咕,这臭小子不是一直被当作女子娇养的么,怎就有这一身力气与功夫;若不是臭小子让着他,谢栋清楚自己在谢令月手里走不过十招。
这下子更加确定,便是当年老爷子在全盛时期怕也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一时激起战意,叔侄二人又比过骑射,还是谢栋落败。
陆续到了演武场的谢令宜几个兄弟瞠目结舌,四妹妹竟有如此身手?
可她怎的不让着点三叔,三叔可是做了十几年的镇北将军啊,怪没面子的。
谢栋心中却只有畅快,难怪令月敢有那般计划,这小子智多近妖,还有这般身手。
谢家真正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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