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格兰杰从梦中醒来。
她觉得太过离奇——这些梦里的桥段。
先是她和朋友去约会……看不出是哪个朋友,他们绕着校园的河流走了一圈,吃炸鱼薯条,晚上漫步在或许有几个世纪历史的街道上。
然后她望见一双漂亮的、映照水色的蓝眼睛。
“你感觉如何了?”赫敏问。
“我感到——”
海洋在明暗交错的眸子里跌落一颗水珠。
一切都是沙漠。
一切都是沙漠。灵魂是沙漠。回望死去的一切。
赫敏·格兰杰猛地吸入空气,发觉她正躺在自己六十英寸宽的床上,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微微发亮,四时三十三分。车灯突然射进窗户,透过窗帘留下朦胧的幻影。
“‘是沙漠,因为他们只能被自己穿越,
“‘伟大,是因为你从那儿能看到一切,死去的一切。’”
她那向来在非必要时刻沉默寡言的同学前一晚——大约四五个小时前——凭借一杯啤酒和三口烈酒的作用开始背诗。
“听起来很有趣,”赫敏说,“你是不是有一点起疹子?”
“坎波斯,”这位同学说,“你不喜欢吗?哦……我有一点过敏,不会死。但是……‘所有这些,因为会死,才活在我的心中’……我不是说你会死,我是说……唉,我不知道。”
一杯啤酒,三口烈酒。折合不到一品脱。如果不是现在,赫敏一定会翻白眼,但你同学的性命还捏在你手里,所以她只是将对方扶正,考虑送她回酒店还是带回去,总不能指望酒后驾驶。
“我也不知道。”她说,决定约辆车回波士顿四季酒店,把人送回去比较安全,“如果你说过敏不严重……”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醉鬼说,“你最近有没有频发梦魇,辗转失眠?”
她真的考虑了一秒钟,但她很快意识到无论回答什么给喝醉的人都没有用,于是没有应答,将同学费力地连抓带撑拽出了门。等车间隙的夜风让人清醒几分。
这位同学耗费十分钟将整首有关沙漠的诗背完了。赫敏怀着一丝不耐烦从她口袋里掏出房卡,推着她上车,还要负责她下车、上楼、开门等一系列事宜,这时候非常不适合欣赏诗文。而且她背起来断断续续的,始终很恼人。
“你最近多梦失眠吗?”同学又问了一遍。
赫敏·格兰杰第三次吸气。
“是,我失眠多梦。”她没好气地说,“很严重,自从来了拉德克利夫就一直睡不好。你呢,你睡眠质量很高?你不会把自己淹死吧,我要先回去了,车在下面等着。”
她无暇顾及其他,匆匆拢住滑落到臂弯的挎包一把提回肩上,没忘记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响了。
那双蓝眼睛扫过振动的小机器,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韦斯莱给你打电话咯。”
赫敏抄起手机。她现在真的有点儿恼火了。
“司机在催。”她咬着牙说,“如果你不会淹死,我要走了。”
醉鬼没回话。
这真的不好玩。真的。完全没意思。赫敏想。她要走了。不仅是离开这个房间、这家酒店,访学也要结束了。
然后,她就可以回到英国,读完书,或许在伦敦工作,不用再应付德文郡或剑桥郡的任何人,有空就拜访住在伦敦的朋友哈利,除此以外,哪儿也不去——至少短期内哪儿也不去。
手机又振动起来。
她从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上醒来。接了一杯水,空气冷冷地拂过皮肤,她摸了摸手臂。
梦见和罗恩·韦斯莱在康河边吃炸鱼薯条总比连着一个月梦见你的同学因为心情差而将自己放进二十一世纪体验全新生活强。
……真的吗?
而且……她不由得想,等一等……
你的这位同学——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对吧。你那位同学连续两次追问你有没有睡眠障碍……
最重要的是,凭她几年间对这位同学的了解,她确实是那种会因为心情不好而成为科学怪人的人。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和赫伯特·韦斯特。
无论如何,她现在要继续睡觉,忘记所有胡言乱语,沙漠、灵魂、宇宙、时间、所有的诗和哥特科幻惊悚小说。醒来之后她要给同学打个电话,虽然她绝对不相信什么梦境,但和那些具有十四世纪和九十年代并存风格的梦不同,她二十分钟前梦见和自己的中学同学漫步康河(甚至在吃炸鱼薯条,为什么),还梦见那双鲜少不显得困顿的蓝眼睛。
反正……她声称自己对波士顿很熟悉,她表姐似乎在麻省理工学院任职,赫敏认为这意味着她有理由对波士顿很熟悉。就当作为离开前的参观找了一个免费向导,只是这样。
赫敏·格兰杰轻轻推了水杯一下,让它离床头柜边缘更远。
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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