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韩秀莲带陈欣来是要签聘请合同, 搞得非常正式,上面写明明白白,怀玥只需给封淮补英语和数学, 一周三次时间任选, 一天不超过五小时,期中成绩能超及格线一分奖励一万。
怀玥答应的爽快, 心想不愧是有钱人嗷,张口就是一分一万, 完全不带犹豫。
可恶,这世界上有钱人这么多,怎么不能多她一个?
她心酸点头,装模作样扶眼镜, 极其认真道:“放心姐姐, 就算不看在钱的份上, 看在您这么好看的份上我也会把封同学教好的。”
韩秀莲也爽快,没有什么富贵太太盛气凌人的姿态,讲话很随和:“你这孩子长得真是又高又帅,讲话还好听, 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哎, 别人家的孩子看着就欢喜,陈欣你说对吧?”
陈欣还是那副冷酷嘴脸, 淡淡点头,对怀玥说:“怀同学又见面了。”
怀玥撇了眼一脸不爽的封淮,转眼看向陈欣。
陈欣这几天大概没睡好,眼下遮瑕都盖不住乌青, 尽管对外展现一副雷厉风行的精英模样,精心画了却卡粉的憔悴妆容却让她看起来更加老态。
肯定是在愁孟清香的事, 估计他们都在提心吊胆,消失的孟清香到底在哪里?
或者说,有没有把她所知道的说给别人听。
事实上人一到专案组,帮郑娥安顿小孩的同时顺便将自己所知道掌控的信息都上交了,孟清香对专案组坦白,是于半年前偶然得知五人组杀了一个鎏金的学生抛入柳城河,凶手未知,但下达命令的是顾山河,尸体是在江宏海指示下由宋虎处理,封威派人去郑丽红家放火,陈述刚和祁树分别进行信息消除。
谁都有份,谁都不是好东西。
有人杀,有人掩,这就是权贵优越的杀人权。
最关键的是,她还提供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那天我听顾山河话里的意思,他自己都怀疑顾骁是凶手,因为顾骁高中时好像就错杀过一个人。”
可惜当时听到一半的孟清香因太过震惊而暴露,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想到这里,怀玥皮笑肉不笑,像是许久未见的敌人一般,毫不客气地刺起对方脊梁骨。
“嗯呢,上回见面还是封同学出事呢。”说完,她又惊讶地捂住嘴,“啊不好意思,这事是不是不应该提?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陈欣:“……”
封淮:“……”
你分明是故意的!
两人脸色难看,前者胸脯上下耸动显然气到了,后者龇牙咧嘴要砍人,反观韩秀莲仿佛没听出来似得,只顾着笑。
等怀玥签好合同,韩秀莲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脖子里挂着的翡翠玉佛吊坠一晃一晃,像朵被娇养出来的玫瑰,爱争奇斗艳却不谙世事。
临走前,她还冲怀玥丢下一句话:“我儿子周考要是及格,我给你的阵仗一定比书意风的大!”
“……这就不必了。但我一定会努力的!”怀玥微笑。
她懒洋洋招手,目送她们离开。
嗯,都得死!
一定会努力干掉他们,争取不让大家都活不到期中呢。
两人一走,封淮忍不住气势汹汹上来揪怀玥衣领。
“你不会想泡我妈吧?上来就叫姐姐,你有没有点尊老爱幼的底线?”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怀玥的笑不怀好意。
闻言,怀玥震惊的无言以对。
王八蛋,说什么晦气话!
她就是再披渣男皮也干不出这种事。
好险没一拳打过去,她一点点掰开封淮的手,根本不给脸面。
“你当我是你这么不挑?百人斩老哥?听说你18岁到60岁的女人都谈过呢,你妈是好看,但阿姨我不想努力这种话我是不会对同学妈说的。”
靠近卧底对象这种事怀玥得心应手,根据每个人性格,早早安排好不同攻略方式。
陈停云高傲不把人放眼里,用生死之交来吸引;喜爱女色的封淮得争锋相对,越欠越好靠近;喜格斗的祁天阳可以用共同爱好接近。
唯独轻视一切专注自我的江璟与高深莫测的顾骁比较困难,一直没想到合适方式。
怀玥成功怼得他说不出话,瞧着特尴尬,于是立马下逐客令:“封同学先去上课吧,晚上我们就开始。”
“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吃牛食长大的吗?”封淮木着脸,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断了。
怀玥整理好衣领,慢条斯理解释:“是你太虚。”
“你他爹……”封淮嘴巴差点气歪,脸色终于挂不住了,可拳头捏了三四回终究是没挥出去。
他心里苦,苦得没话说。
一年前事出来后,家里已经勒止他很多娱乐行动,如今神秘女人嚣张在外,谁也不晓得哪天会不会找上他们,所以家里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安分读书,再念一年成绩都及格了后尽快出国。
鎏金有直通通道,专门给S班服务,如果最终还是选择出国镀金,只需要在这里读三年拿上特批的毕业证就行,不用按部就班读完四年。
再加上齐河那蠢货都能及格,他妈就更着急了!封淮恨得牙痒,冲怀玥竖中指,“钟缘那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别想我好好学,我偏不让你赚钱。”
说完,他趾高气昂冷哼一声离开,表情还特别嫌弃,好像踏入K班土地很脏一样。
默默看戏的田妍狠狠翻起白眼,冷不丁出声:“他给人感觉好讨厌,不知道那些女生怎么会喜欢他。”
这姑娘看人贼准,讲话也精炼,怀玥越来越喜欢她,忍着笑说:“我感觉你又有新八卦。”
田妍:“我最近在忙着学茶道,还真没八卦。”
说起这田妍颇为苦恼,她性格比较活泼,老师让她做班长,虽然鎏金不怎么管逃课不逃课这种事,但显然怀南的上课率低到老师都注意到了,她委婉地提醒:“老师觉得你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然回头期末补考很费劲。”
怀玥沉默,她有预感,卧底之旅根本要不了那么长时间。
于是,她直接岔开话题,把挎包递给她:“帮我放教室里去,我去买瓶水。”
田妍:“??”
“马上上课了,公共大课要点名,你又要逃?”
“看破不说破,亲爱的田同学,再见!”怀玥火速逃离。
这段时间是没上什么课,不过闲暇时间她可没少看书补习,笔都写烂几只了。
田妍像颗孤零零的小白花站在风中凌乱,有点生气,但她忽然羞涩垂眼,可他叫自己亲爱的欸!
唔渣男就是嘴巴甜,爱了爱了。
……
怀玥买好水,去S班骑马场附近凉亭坐起,悠闲自在喝水,视线落在对面马场里个个精英的家伙们身上。
回去上课的封淮也在其列,少年英俊潇洒,骑马装衬得他精神头十足,优雅贵气,微卷的乱发在风中飘扬,无论是纵身一跃还是策马扬鞭,浑身上下是丁点看不出内里早已腐烂的样子。
签合同时,她拿到了封淮课表,基本下午和晚上有时间。
他成绩要比陈停云好,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这帮人成绩都不算差,从小接受私人且精英教育的他们基础理论很扎实,爱玩是一方面,该上的课学校里不上,回家里也有人督促再学,无非就是不高兴学懒得学而已。
对此,怀玥再一次深刻体会了世界的不公平。
多少贫困山区的人连书都读不上呢,他们享受卓越且唾手可得的资源却弃之敝履,转头还在利用贫困生谋取利益,不公平永远建立在血与泪上,似乎亘古难变。
她记得原主经历和自己大差不差,只是要比自己懂事,更善于隐忍,一路安分读书为梦想打工。
没人领养的孩子在十八岁成人后才能离开福利院,而上辈子怀玥读完义务制小学就出去了,不仅是因为福利院资金紧张,也因她和其他小孩经常有摩擦,在外头独自混了两年碰上师傅,师傅耗尽存款被人百般刁难才将她送入一所初中重新读书,才算有了新开始。
普通人生存本身就很困难,连身为刑侦大队长的师傅当年也不得不为了她跑上跑下,求爷告奶颜面全无,那地位更低的人呢?
他们怯懦卑微,早已习惯畏惧与屈服于权势,麻木的在剥削中挣扎过活。
也许这些事情过后,会有些改变吧?
她希望未来像那些被恶霸合约毁掉一生的人,不管经历什么,都能勇敢地向不公发起挑战,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薪火相传,春风吹又生,直到火苗铺满世界,或许不公平的世界会逐渐变得平衡,最终变成一个理想主义的乌托邦。
这前提,得有杀鸡儆猴的案例在前。
看了会,怀玥丢掉空水瓶,边往学生会楼走,边细想之后的计划。
封家的基本犯罪事实清楚,这位财阀大佬旗下公司众多,商业犯罪她不管,重要的是他在全国各地开展的慈善救助活动,背地里却暗地买卖小孩供权贵玩乐!
九宫格拍卖多么新鲜的玩意,国际上不乏有这种令人深恶痛绝的事存在,她猜测肯定不止这一个据点,要想拔除就得端掉供应链。
可这涉及到无数个福利院,她也断定不可能所有福利院都存在这种情况,不然早就有正义的人站出来发声了,所以,手下核心犯罪人物一定只有几个。
怀玥又不是没办过类似案子,太懂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们总喜欢把证据藏在身边,时时刻刻握在手里才放心,因此光补习没用,必须有个契机进封家,想办法搞到人证物证。
陈李两家一灭,剩下四家很快就会各有异心,封家再灭,分崩离析只会更快。
琢磨会,她想起韩秀莲提到一周旅游这件事,还问她要了身份证号说是买票。
打开信箱,果然已收到了20号前往叶城的机票信息。
看来封淮还是想要去跳伞?
啧,恐怕是发泄压抑心情吧。
没有犹豫,怀玥给郑娥打去电话。
“给我安排两个人20号去叶城,有用。”
“什么用?”
怀玥笑容甜美灿烂,拳头不断捏紧放松,语气散漫:“当然是让我去见义勇为喽,在危难之际才能体现真感情嘛。”
*
晚间,入夜的鎏金静谧安详,几栋楼间星星点点的光亮起,驱散黑夜。
学生会五楼。
“你蠢不蠢?这都能拼错吗?”
“这单词重写一百遍,没得商量。”
“整整半小时才写两道题,你脑子里是只有女人?来来来挨打。”
“啪——”
戒尺打在背上发出响亮清脆的一声。
封淮长嘶一声,愤怒转头看向大爷一样坐在沙发里看漫画的怀玥,“我靠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怀玥稍稍放下书,只露出半双眼睛,另一只手抬高并扬了扬戒尺:“你再废话?”
封淮咬牙:“……”
他要疯了!天晓得他妈离谱到在合约里写了随便惩罚这种条例,他要去死!!
“要不是为了我的车,我才不会忍这口气!”他恶狠狠地说。
怀玥不慌不忙翻开下一页:“哦。”
边上的齐河偷着乐:“活该。”
“啪!”她毫不客气也给了他一记,“继续写你的,你妈也找我了,拿钱办事,我很认真。”
正好,两人一起教。
多大事,一起学,一起挨打呗!
怀玥巴不得一块来,省得她来回跑。
“南哥,你就不能区别对待下?”齐河呲牙咧嘴去摸背,疼得脑袋都耷拉下来了,接触到怀玥警告的眼神后,怂得连忙转头趴上茶几。
他和封淮默默相看,有生以来第一次达成了一个共识——怀南就是穷凶极恶的魔鬼!
谁懂啊他们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结果才一晚上功夫就亲自体验到了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虎落平阳被南欺!
那戒尺一下一下根本不带含糊,齐河都怀疑他表哥来也得被打两下!什么资助人,在他南哥眼里都是会移动的肉罢了嘤!
苦涩对视一笑,最终还是得乖乖低头继续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俩。”前来看戏的江璟在不远处吧台上狂笑不止,嘴里瓜子吐不停,心想这不比美女热舞好看多了。
听见笑声,怀玥放下漫画书,瞥了一眼江璟和旁边调酒的祁天阳,似笑非笑道:“你俩也想来?”
江璟讪讪:“谢邀,我不需要。”
怀玥继续抬起书,语气冷淡:“那就走,你光坐着就吵到我眼睛了。”
江璟:“…………”
嘴真毒啊这哥们。
……
头一回被怼的江璟有些难以置信,侧过身去看祁天阳,“不是都说他礼貌斯文吗?我看着不像啊。”
刚把冰块放入淡蓝色的酒水中,祁天阳闻声,看也没看,只是毫不在乎的笑:“人都带着面具,是人是鬼得时间久了才知道。”
“你好像很不喜欢他?”江璟挑眉,压低声音。
祁天阳动作一顿,片刻,神态自若举杯喝尽,“我不喜欢太过耀眼的人。”
耀眼意味着光能渗透黑暗,能照亮卑劣与所有不美好的角落,让一切脏污无所遁形。
他厌恶鄙夷并对其强烈的毁灭欲,这世界是稀烂令人作呕的,闪耀的光没资格存在。
祁天阳维持着举杯的动作,眼神不自觉飘向茶几处,当视线接触到姿态散漫坐着的怀玥时,唇角忽然讥讽地勾起。
看啊,他模样好人缘好,像一颗华丽的星星,散发着独有的光芒,凭借资助进入不属于他阶级的世界,不仅没有迷失心智,甚至更加耀眼,这证明他本身就是一个思想与灵魂都充满理智的人。
真让人……作呕。
祁天阳放下酒杯,语气淡淡:“比起讨厌,我更想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就像史雁柔一样,坚强不屈的背脊要敲断,倔强的嘴巴要捂住,直到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痛苦无奈地嚎哭,直至光芒碎灭,低劣如草芥,这样才好玩。
“……他又没干嘛?你别对他动手啊,我还挺喜欢他的。”江璟皱起眉,俩人常年混在一起,他太了解祁天阳内心阴暗,当即出声警告。
祁天阳唇角定格,冷笑连连:“他不惹我就行。”
江璟猛翻白眼:“受不了你,哪回是有人主动惹你了?不都是你看不惯人家。”
祁天阳没再说话,喝了杯酒,呆上一会拿上车钥匙就离开。
江璟:“你去哪?”
祁天阳:“去玩新玩具。”
韩璞?江璟磕着瓜子,兀自乐起来,那小子碰上这小变态真叫完蛋了。
给祁天阳发了条信息让他记得拍照片看看,随即他继续嗑瓜子看戏。嚯,看不可一世的封淮被打,不比什么都开心?
顾骁忙完学生会的事下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和平友爱的场景,三人围在茶几做题,一人在吧台看戏,画面出奇和谐又诡异。
他脚步一顿,半晌,清清嗓子出声把江璟叫出来。
江璟:“干嘛?”
“当然是有事。”
顾骁拉着他到窗边,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双眼这刻闪烁着犀利、洞察一切的冷光,上下打量一眼一脸懵的江璟,“这几天忙着学生比赛的事,几天没看着你们,你们就搞出这种事来,韩璞和秦丝雨人呢?”
江璟其实还挺怕顾骁,扭扭捏捏道:“在祁天阳那里。是韩璞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不怪我们。”
“祁天阳干的?”
“昂,那天他正好过来看见韩璞帮秦丝雨,火气上来直接把人打晕了。”
顾骁气笑了,一群蠢货简直无法无天,出过事也不长记性,他深深吐一口气来调节呼吸,随后警告道:“之前和你说过少和祁天阳混一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罢了,你就不能听进去?”
要说联系顾江两家才绑定最深,其余都是发展贸易链后才进来的,他一直很看不起祁树,包括他儿子。
爱家暴的变态男生个小变态,整天无病呻吟,负能量满满,和他相处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有些话到底不好在这里讲,顾骁用力瞪了眼江璟,下最后通牒:“韩璞爸是退役老兵,得过勋章,几天没儿子消息已经直接报警了。现在立刻马上,把人放走!”
说完顾骁就要走,走到一半他折回来。
“那件事已经发生过一次,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好好读完出国,我们还能再重来。”
江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过如此严肃的表情,眉眼深深,冷厉如霜雪,许久,他才怔忡着点头应声。
可是他突然有些困惑,不是早就重来了吗?
事实上他从未把那件事放在眼里,酒精作用下的刺激混乱让一切变得迷幻,比毒品带来的快感还要更加绵长,以至于记忆很模糊,但他很明白凶手不是他,真要说重来也没他的份。
再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人解决,他有什么好怕?不过还是要解决这件事。
片刻,江璟耸了耸肩,嘀咕:“神经,一个老兵有什么好怕。”
他摇头晃脑插兜离开,全然没注意到楼道上分闪烁的白织灯下,赫然也闪烁着凛冽红光。
……
三个小时后,封淮终于解放,一蹦三尺高:“终于结束了,十点了回家回家!”
他发誓,高考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脚步飞快冲出去,那是一丁点都不想再看到怀南。
这段时间怀玥手机滴滴响了好几回,来自于窃听软件,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叉掉红点,也没忘提醒:“记得交作业哦。”
封淮愤怒回头:“你去死!”
她笑着抬头,回他一个中指:“那也要死在你后面。”
“……滚啊!”封淮恼怒不已,重重踹门离开。
齐河倒没兴致笑他了,他困得不行,收拾好东西说:“我叫司机来接,一起回吧。”
“可以。”
怀玥同意了,等大概十分钟司机到,两人一块下去。
上车的时候,挎包里另一台手机响了起来。她没接,伸进去掐了,唇角却蔓延开一抹了然于胸的笑。
这是给陈停容专门留的电话。
怀玥很清楚顾山河会下黑手带走李谦和陈停容,专门用来威胁俩老家伙直接去死,最好把秘密都带棺材里去。
李谦知道很多会所的事必死无疑,反正那烂人死不足惜,她毫不在意。
但陈停容死不了。
他就是一争家产的私生子罢了,对五人组包括会所什么都不了解,顾山河抓他威胁完也许会放,也许给笔钱送出国,也许直接干掉,又也许在问出帮他买股份的神秘富豪是谁前都不会放。
现在这电话打来,一切不言而喻。
顾山河心机深沉还心狠手辣,是整个计划中最大变量,对别人可以说下手就下手,但针对他的计划只是暂定,需要根据情况随时可动改变,可她向来不喜欢被动,主动出击才是她的处事原则。
直到回御湖别墅,进家门后,怀玥才打回去。
一接通,陈停容迫不及待的骂声就冲了出来:“你这个贱人你耍我!你差点害死我!”
怀玥边脱衣服边从冰箱拿了瓶可乐,然后坐到沙发上,腿翘在茶几台面,又听了他几声质问后,终于舍得回他一句:“我看你挺生龙活虎,不像要死的样子。”
陈停容非常暴躁,咆哮声震耳欲聋:“滚!!贱女人,你利用我还害死我妈,我妈被赵家带走毫无消息,如果她真死了,我跟你没完!”
“等等,大半夜大呼小叫干嘛?你妈没教过你讲道德吗?有这空不如让你旁边的顾山河跟我讲话,你还不配。”怀玥畅快地喝着可乐,非常有耐心等待电话的主人更换。
留下号码没销毁,一来确认下顾山河态度,二来纯粹是为膈应他。
老家伙不是自诩聪明吗?计划多周密啊,没想到还是全在她掌握之中!
那天她意外的是他居然这么快反应过来设局,还安排了波狙击手,只能说不愧是能当官的人,而不是意外她竟然也会中招。
果不其然,话筒里呼哧呼哧声响了没两秒,很快被人拿走。
不等对方说话,怀玥放下可乐罐,漫不经心道:“顾市长很想知道我是谁吧?不对,这几天陈停容应该吐了不少东西出来,比起我,你应该更好奇帮他收购股份的神秘富豪,你说我说的对吗?”
逼仄的静谧中,良久,一声冷冷的轻笑传来。
“那你会告诉我吗?”
她把窃听音频发给小季,让她帮忙发个文字版过来,顺便怼一句:“你在想屁吃,肯定不会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我的追求者,特愿意给我花钱。”
话筒里呼吸声更重了,都不用想,肯定是脸色铁青怒目圆睁的模样。
怀玥乐不可支:“别气,后面有你气的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
“身为威尔市极具责任感的良好市民,当然是惩奸除恶除暴安良,你蠢不蠢?”
“……”
又是一段亘长的沉默后,顾山河选择以退为进:“你很聪明,这么嚣张挑衅也根本看不出你怕我的样子,看来你就是冲我们来的。那我也不和你卖关子,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停手。”
怀玥不懂了,嘲讽一笑:“你们怎么都爱用钱买人?是因为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只剩下钱了吗?”
太离谱,不管是曾国辉还是陈述刚,连顾山河张口闭口都是钱。
钱固然能买的到一切,但她始终认为有样东西绝对买不了——坚定的信念。
这种情感基于基因所带,天性看不得不公,天生无法被环境改变,即便跌得头破血流或者因此前途充满艰险,拥有坚定信念的人就算是洪水大爆发,也会牢牢站在决堤口高举沙袋阻挡风雨,就算是凶猛野兽在前,也会为了身后的朋友家人不后撤一步。
能用钱买的信念,不过是卑微小人冠冕堂皇假装高尚的面具。
怀玥这人没什么伟大信念,以前是好好生活争取对得起师傅、对得起人民与身上的警服。来到平行世界后,她的信念变成强大自我,潇洒过活,闲暇之余去看她与队友奋不顾身守护的大好河山,郁闷之时与朋友来上一杯酒,珍惜并认真对待上天馈赠的重生。
可当看到那么多普通平凡的人为了正义埋没在阴谋之中的时候,看到他们的逝去或苦难仅仅是为了平坦五人组的康庄大道时,看到本该花季年华的少年终将一生要为别人的傲慢蛮横买单时,她坚定了有生以来第三个信念——杀了他们。
不容情,法也容情。死刑存在是为震慑,但总有人会想到办法延缓成无期,毕竟有钱有权有门道的人不缺人卖命。
所以,假使她怀玥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也绝不退让。
该死就得死,永无翻身机会才算完。
“钱你自己留着。”怀玥神色平静,摘下眼镜后的双眼中却迸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寒光。
她缓缓勾起唇角,语气漠然:“顾市长,今天打过来只是想验证一件事,结果如我所料,你在慌张。不用怕,我就一个人,所以你尽管去找帮手,上回那个狙击手就不错,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倒还是我先被找到。”
“还有李谦应该已经被你杀了吧?那记得把尾巴藏藏好,千万别被我抓到。时间不早了,您老人家快点睡吧,小心高血压上头进医院哦。”
挂电话前,她还特对着电话啵了口:“晚安,么么哒!”
主打气死人不偿命的一通操作搞完,怀玥终于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
跟她斗,吃大便去吧混球。
气不死他她就不姓怀。
懒得去管他会怎么样,她第一时间动手销毁卡和手机,然后坐回沙发给小季去电。
“韩璞爸爸是退役老兵?”
“信息发来我看看。”
第 42 章
“韩志雄妻子早逝, 17年山城山洪爆发时抢险落下残疾,退役后回到鹿城当了个保安。由于妻子早逝,韩璞考上鎏金后他和儿子一起搬到威尔市, 现在在一家办公楼做安保。”
“韩璞两天没回家, 他很担心就跑去鎏金问过,有学生说他进了学生会大楼就再也没见过, 所以他最后直接报警了。”
“??”
小季说得很快,怀玥眉头顿时一皱:“等等, 他来鎏金询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在学生会大楼放的可不止一个窃听器。
上次被顾骁要手机,就已敏锐察觉到他似乎发现什么,干脆没去动。
那天与齐河离开后,韩璞为了喜欢的姑娘冲进楼里和他们吵架这事她晚上就知道, 横插进一个陌生人, 当时王岩几人并没有当韩璞面提照片, 而是干脆认了霸凌,紧接着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再没声音。
这两天是没在班级里看到韩璞,她以为他是请假和秦丝雨去避避风头,没想到竟然是直接被祁天阳带走了?
她捏紧手机, 眼神都在发冷。
说实话, 的确没料到在学校里都敢动手,太有恃无恐了这混蛋。
祁天阳不太喜欢玩社交平台, 有关信息很少,但由于他是祁树这位知名影帝的私生子,又是公开身份状态,八卦新闻里倒是有许许多多他的影子。
媒体工作者闻风吸血, 常年大幅报道追踪他母亲卞烟与他两人的生活状态,什么【十八线小明星榜上影帝为爱生子退圈】、【深海影视未来太子爷拳击馆夜会好友】又或者是【虽私生但完美遗传祁树优秀基因】等等的新闻, 从新闻里能得知的,他大概就只是个沉默寡言爱好拳击格斗的有钱富二代罢了。
后来听说是他带江璟吸粉,那么其真实性格便有待进一步观察。
听电话那头支支吾吾没什么声音,又回想刚才在学生会大楼若有若无的阴毒视线,怀玥立即坐直身体,表情严肃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不管人是不是被带走,至少来学校里问动静肯定不会小,为什么学生都不知道?小季同志欲言又止,看来你知道原因?”
小季同志有些难以启齿,许久才惭愧道:“学校和警方直接把这事压下去了。”
她愧疚声音在话筒里藏着,闷闷不乐。
怀玥懂了,旋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帮她把话说得更简单:“明白,意思就是老师和警察都知道,但袒护包庇,协同犯罪。”
“姐你别笑,我听着害怕。”小季心拔凉拔凉,生怕怀玥一个暴起把电话砸了,她试图挽回绝大部分干警的正面形象,“正常人不会这么干,这事蔡局都不知道,很显然直接被转交到相关人手里被压下去。”
很显然,这种事不止一次。
有鬼鬼祟祟的老鼠藏在警局里,帮忙善后,帮忙处理一切对他们有弊的事情。
“我知道,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嘛。”怀玥还真没空生气。
假如没黑警,估计蔡思娟拼掉条老命都不可能给柳城河案结案。
站起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看了看夜色,半晌,她终于想起最重要的疑惑点,低头看眼正在进行通话中的页面,眉端拧得更紧。
“还是不对,大家分组行动,鎏金只有我在卧底,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
小季似乎更惭愧了,她好像在电话那头抓头发,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不久后,怀玥才听到她语气低落的解释。
“抱歉怀队,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好。韩志雄曾经是郑厅连里的人,关系不错,一年一度会聚个会。今晚八点左右他联系郑厅,说是一个同学告诉他是被祁天阳带走,所以他准备自己亲自去找。生怕有危险,便打电话给郑厅叮嘱她五个小时内没联系就记得查这件案子。”
小季说完狂叹几口气,身为联络通讯员主要负责传达两方行动与情报,可没人知道她是最煎熬的那个。
这件事专案组也才刚知道不久,本来想告诉怀玥,可一晚上怀玥都在拉关系,郑厅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万一救一个韩璞整桩计划出什么意外呢?干脆狠狠心把事情压下去,等怀玥结束再说。
“郑厅觉得韩志勇到底是老兵,身体素质没那么差,应该不会出事,而且几个小时等得了。”怀玥每晚要做行动报告,小季本来就是要告诉她,只是她自己也发现了。
怀玥:“……”
她一时间没得话讲,什么叫心服口服,这就叫。
闭眼平缓下胸口疯狂蹿上来的郁气,等睁开眼,她已放下窗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隔绝在外,看不清其下阴暗爬动的鬼魅。
转过身准备去卧室时,怀玥到底没忍住破口大骂:“求警无门,学校老师甩皮球,韩志勇一个和鎏金根本没什么牵扯的人都知道儿子失踪一事蹊跷,郑娥她不知道?那几个王八蛋的爹妈都是什么人郑娥不知道?毒贩、黑dao!李谦陈述刚到他们手里哪个不是说杀就杀,郑娥她不知道?”
好险忍住把手机往墙上砸,她脸色极冷,骂得痛快淋漓,哪管郑娥比她职位高多少?
开玩笑,劣质基因遗传概率极大,剩下四个崽种不管多人模狗样,爹妈是老鼠,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怀玥冷笑:“在没有惹到祁天阳的情况下,他二话不说把人带走,这和当初的史雁柔有什么区别?你们是考虑到了全局,有没有考虑到普通老百姓的死活?”
小季都快哭了:“别骂了姐,我也得按命令行事。”
“那你记得转告郑厅,我晚点再骂她。”怀玥深知小季是打工人而已,逐渐冷静下来,铁青着脸推开房门进入卧室。
她更明白郑娥也是思虑周全,这次行动涵盖范围大,涉及警务人员众多,所有人都在暗中准备盯梢做后勤,他们也很辛苦,只为等她举着旗长驱直入敌人阵营打开豁口,所以错一步步步皆错,要是掉一条链子全盘皆输!
人生中取舍难分,懂得舍得才能干大事,怪谁都不如等会把拳头印敌人脸上来得爽快。
怀玥不再多说,将手机开免提放床上,然后从床底下拉出存放备用装备的行李箱。
解锁扣时,她强忍着怒气问:“所以人呢?”
小季:“现在韩志勇已经失联一会了。哦对了,我忘记说韩志勇说提供消息的学生姓许,好像就是上次你审问过的那个学生。”
怀玥:“…………”
又是许之余?
回想起韩璞和许之余的纠葛,她脸色终于和心情一并狠狠往深渊沉下去。
“砰!”她拿出衣服后猛地合上行李箱,一脚把它踢回床肚。
许之余这阴险小人最好不是故意的。
怀玥迅速换衣服,边换边问:“那你们一直盯着祁天阳都没发现他把人带走?不在学校总能看见他把人运走吧?”
早跟她说多好,就是借口拉肚子都能离开。
现在过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万一出什么事简直寒了一位保家卫国老兵的心。
小季知道他们理亏,再一次认认真真道歉后说:“姐,你忘了他们多有钱吗?那房子大得跟皇宫一样,盯梢的人只能在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住本家,车来来去去,他们也进不了他家车库,所以之前根本不知道。”
“……算了,他今天回的是别墅还是哪个房产?”
怀玥懒得再耽搁时间,休息几天是该动动筋骨。
事发仓促,这次连妆都没画,直接扣上面罩和假发爬窗出发。
出门之前,她面无表情把刀扣紧,语气里杀气蔓延。
“狗东西大半夜找事,等会我一定砍死他。另外,是该把警局里的老鼠揪出来了,你帮我和蔡局说,把压下这件案子的人给我找出来,回头把信息发来。”
身为人民警察,老百姓有冤上报非但不用心还压下去,对不对的起身上警服?更何况那是个有功绩的老兵!
回头她一定把那王八蛋衣服扒光游街示众。
一定!
……
御湖别墅2号,地下室。
镀金人头骨状的单个壁灯映亮四四方方的小屋,地下室入口处最亮,延伸到里面反而有点深紫色的黑,越往内里越是不见五指,整间屋子里充满潮湿腥臭的气息,除去老鼠飞快走过的吱吱声外,只剩下微小局促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猫叫。
被铁链绑在柱子上的秦丝雨像具木头人一样岿然不动,维持抱膝的动作,下巴垂在膝盖间,呆滞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躺在叠起来的四格小笼子里的猫。
四个笼子里都有猫,四只品种昂贵的波斯猫和布偶猫。
但里面没有猫砂盆,没有食盆水盆。
它们很小也很虚弱,被限制在小笼子里不知关了多久,如今奄奄一息趴在笼边喘着气,偶尔喵一声,像是在求救。
“唔……”
一声属于人类的细小的呻yin响起。
是韩璞。
她和韩璞被绑在这里已两天,没饭吃没水喝,彼此嘴上早已皮,浑身也又干又涩。一小时前,祁天阳刚才下来‘教训’一顿韩璞后,然后接起电话又上楼了。
秦丝雨目光微颤,身体哆嗦一下立即转头看向声源处。
视线越过切割骨骼与皮毛的工具台,置放刀具的小推车,又穿过挂着几张猫皮、鹿皮、狗皮的小架子,她的眸光首先不自觉落在对面整面墙都是精美的雕花陈列柜上。
柜高顶到天花板,里面一格格小柜子装满了被打造成骨牌、骨雕等艺术品的动物尸骨,有几个格子甚至直接摆放着一颗颗最本真的猫狗头颅。它们就像经过匠人精雕细琢而后产生的精美绝伦之品,在暗无天日的柜中缄默无言。
但秦丝雨却觉得白花花的狰狞骨头像是恶鬼的幽魂漂浮,好似下一秒就要朝自己扑来。
令人更感到作呕的是,柜边摆放着一个散发恶臭的桶,沾着碎肉与深褐色血痕的废料、骨头、皮毛囫囵堆在一起,堆成座小山。
如果不是被带来这里,秦丝雨压根都不知道人的心理能扭曲到这种程度。
她不愿再去想,舔了舔唇瓣,低眼看向趴在地上的韩璞,发出了沙哑而艰涩的声音。
“韩璞,你没事吧?”
可无论怎么呼喊,刚刚还有反应的韩璞始终再无声息,他鼻青脸肿的脸一侧埋在地上的血泊中,脏兮兮的校服滚上尘土,看着极其狼狈,大块大块的血也从唇边溢出,颜色红得刺眼。
用力试图挣脱铁链还是没能挣开,哗啦啦的声响过去,秦丝雨脸上闪过一丝绝望。
她挫败地垂下眼,小声啜泣起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蠢我就不会去发照片,如果不是我蠢你也不会因为我受伤,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离开……”
“别哭,你吵死了。”忽然,一直没反应的韩璞终于动了动。
他在血泊中缓缓睁开眼,看到满脸泪痕的秦丝雨时,忽地又笑起来:“怎么会是你的错?”
缓会劲,他揉弄腰上的伤,费力坐起来靠在柜子上后,无比认真地说:“错的是他们,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把人囚.禁起来。怎么是你的错?”
秦丝雨张了张唇瓣,似乎想要说什么。
“行行行我知道你又要说自己了,你可闭嘴吧。”韩璞抬手挥了挥空气打断她,一脸开玩笑般的嫌弃,说完他费力往她身边爬,他肋骨好像被打断了,每动一下都得大喘气。
到她脚边,他已疼得脸色发白,一字一句很缓慢却充满了力量。
“这两天你说了很多遍你是个自私的人,谁又不自私呢?我爸爸抗洪救灾断了腿,别人都觉得他是英雄,我却自私想要他健全完好,不用去做所谓的英雄,那我也很坏喽?秦同学,你真的没有错,你只是想逃离令人厌恶的家庭罢了,方法有点笨而已。”
两日来,两人像笼子里待宰的猫一样被关在这里,不管之前有过什么样的龃龉,随着时间流逝,偏见淡去,只剩下彼此依靠的一种慰藉。
韩璞重重咳嗽两声,靠在她手臂上调整着呼吸,然后艰难地笑起来:“换句话来说有野心且不择手段往上爬,这不是人的本性吗?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心动。”
秦丝雨不太喜欢别人靠近自己,但这一刻并没有挪开。
当韩璞冲进大楼嚷嚷要把她带走时,她是非常惊讶的,明明两人之前还在因为许之余争锋相对……秦丝雨用力咬紧唇瓣,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不招人喜欢的烂性格。
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轴、爱管闲事,有人说自己是路见不平的好人,可她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她只是对着行事作风有一个标准界限。当别人越过自己的线,她习惯指出并进行辩论,长久下来朋友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孤僻。
曾国辉事情一出,在班级里同学对她的讨厌更加明显,还有人甚至会私信她发送恶毒的辱骂。
当着所有人面被王岩带走,她看到大家幸灾乐祸的隐晦表情,路过许之余时看到他退避三舍的扭头,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韩璞挺身而出,就连刚才被打也是替她。
沉默片刻,秦丝雨垂下眼,低声询问:“你后悔来找我吗?”
韩璞很迅速地回答:“不后悔。”
他侧眼去看她,她的黑框眼镜早就被摔烂,褪去后整张脸秀丽清雅,就是脸颊处高高肿起的一个掌印很碍眼,他忽然有些羞涩,嘟囔道:“有什么好后悔的,就算我对你没好感,是普通同学我也会帮忙啊。”
想起这件事,韩璞就忍不住生气。
原先以为是普通校园霸凌,没想到误入法制频道,祁天阳把他们抓过来,仅仅是为了玩!
“天杀的祁天阳,等老子出去一定把他大卸八块!这王八蛋真当自己是太子爷,法治社会都敢绑人,简直没有王法!”他恶狠狠吐着气。
秦丝雨心知肚明自己干的事放电视剧里都得被灭口,于是小声道:“两天都没人来找我们,我们可能出不去。”
“……别那么悲观。”韩璞觉得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话非常煞风景。
他挪开眼神,朝地下室入口处光亮下漂浮的蜉蝣看去,语气极其坚定地说:“我爸一定会来救我,他是铁血铮铮的军人,一把年纪身子骨比钢都硬,打打一群作奸犯科的混球不是很简单?而且说不定,热心姐也会来呢?”
【热心姐】这三个字恍如暗色中来亮起的一抹光亮,轰碎邪恶,迎来黎明。
秦丝雨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亮色,但很快湮灭了下去,她迟疑不决地嗫嚅着:“她怎么可能关注到我们?我们只是平庸普通的平凡人罢了。”
韩璞反问:“普通人怎么了?她不是普通人吗?”
真想挖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负能量小人,他没好气翻白眼并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语气肯定。
“虽然网上很多人都说她是罪犯,但不是也有人说她是行侠仗义的暗夜行者么,还有人猜她之后动作会更多,看过电影伸冤人吗?她绝对是那种专门替普通人伸冤的大佬,表面平平无奇,实际杀人不眨眼。”
“那姐们炸会所的操作帅炸天,到现在没被抓着,就证明她手眼通天,关注到我们这些人小意思啦。相信我,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几番话下来,秦丝雨兴致并没有很高。
她攥了攥拳头,面对这种虚无的信任,决定还是不打击他了。
她点头应着声,岔开话题:“其实我也很喜欢她,我也觉得她超帅。”
随即,她顿了顿,侧头靠向他肩膀。
两人在这绝望中寻求着最后一丝温暖,静静听彼此的呼吸与叙述。
秦丝雨口太干了,说话很费劲,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表述着自己观点:“看直播的时候尽管看不到她面孔,可我知道她肯定长得非常英气勃勃,坚毅勇敢,就像一只潇洒凶猛的猎鹰,让人畏惧又钦佩。”
秦丝雨语气中藏不住艳羡,连带着眼角都飞扬了起来。
某种意义来说,她已经把热心姐当作了偶像。
她也想成为一只鹰,拿着钱飞出去,从满脑子只有嫁好男人母亲身边飞走,从寄人篱下的境地里飞远,去自由地享受生活,学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需要高飞翱翔受人仰望,只要过自己平凡普通的生活就好。
可她真的太笨了,明明计划盘算的很完美,也做好了被威胁的准备,最终还是低估了他人的恶意。
祁天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这个像金字塔一样牢固的阶级学校也很烂,从里到外都腐烂透了。
“但现在好像说这些也没用了。”手无意间碰上韩璞的指尖,很冷。她褪去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轴得不行的面具,直接握了上去。
感受到久违的温暖,韩璞一怔,忍不住去看她。
眼前瘦削小巧的妍丽面庞上挂着笑,很是好看,他脸红心跳挪开眼:“我……”
话还没说完,地下室上面传来一阵交谈声。
很快,有人打开了灯。
黑漆漆的屋子里终于有了完整光亮,光打在陈列柜的白骨上,一切都显得不再那么可怕,两人却第一时间警惕起来,彼此双手紧握,定定看着吱呀一声被拉开的门。
原以为又是祁天阳下来,没想到却是看到一个穿着端秀深青旗袍的贵太太出现在门口。
穿金戴银的贵太太表情嫌恶,捏着鼻子下来,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像是根本没看见两人,当目光触及到动物皮毛和散发臭味的垃圾桶时,她瞬间恼怒回头冲门口咆哮。
“祁天阳!你给我滚下来!”
韩璞出声询问:“她是?”
话还没说完,秦丝雨已经一把扯住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先安静。
“咚咚咚——”
没一会,一脸无所谓的祁天阳插兜下来,站在楼梯上往墙壁上一靠,瞥了眼怒气冲冲的卞烟,语气像是对陌生人那般平静:“干什么?”
卞烟看他这德行就来气:“你还在解剖动物?”
祁天阳轻轻嗯了声:“剥点皮玩玩而已。在我自己家,没碍着您吧。”
“而已?”卞烟表情管理失败,优雅面具再度裂开,她走上去扯他衣袖让他下来,一边喋喋不休叮嘱:“你爸最讨厌你搞这些,以前家里搞得乌烟瘴气,我看见那些血都觉得瘆人,你就不能有点正常人的爱好吗?你和你爸也是真一个样。”
卞烟让他赶紧把笼子里的猫处理了,祁天阳不耐烦推开她:“你到底来做什么?”
三番两次被自家儿子打脸,卞烟也来气了,火冒三丈地回:“我来给你收尾!”
她叫保镖下来把猫和垃圾桶都丢外面去,等味道散些,她才终于有心思继续说下去,大半夜气上心头,桌子都拍得砰砰作响。
“你喜欢玩这些可以,但你能不能给我收敛点,”卞烟头疼地捂太阳穴,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子不争气的愤恨,“你爸要是知道你把同学关在这里该怎么办?最近风声紧又出事就不好了,你爸本来就不喜欢我,我求求你别再给我惹事,就当是你妈求你,行不行?”
话落,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冲上祁天阳的胃部。
连江璟都不知道,他很烦卞烟。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赶紧死,和他爸一起去死锁在棺材里一起入土。
这种蠢女人成天就爱把老公挂嘴边,张口闭口爱不爱,人祁树呢?喝多了打她,不爽了打她,她就像一只被驯养成功的狗,没有自我人格,只晓得摇尾乞怜等待投食或挨揍,一点点的甜头都能让她高兴的要死。
回想多年来被轻视、被用来邀功请赏的自己,祁天阳阴沉着脸,指向门口:“如果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你可以走了。”
自己生的种有什么样恶毒的想法,卞烟太知道,她索性也不装了,最后一掌拍在桌上,然后指向角落里相依的两人。
卞烟说:“你也别嫌我烦,生在这个家里只能怪你倒霉。今天来就是帮你收尾,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你牵连,你爸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忍住翻江倒海的怒火站起来,她在空中拍拍手,旋即两个保镖下来要把秦丝雨两人带走。
铁链哗哗作响,保镖没问钥匙,找了个斧头粗暴砍碎。
眼看新玩具要被带走,祁天阳拦住他们,忍不住对卞烟发起脾气。
“你装什么好人,把人带走送回去当把柄吗?你知不知道这女人有我们的照片,嚣张地勒索封淮要钱呢。我把她抓起来就是为了抹除威胁!”
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都要他放人,江璟也是。
他越想越窝火,怒气冲冲一拳砸在墙壁上,生气的时候一张略显美型阴柔的脸蛋更加阴森起来。
“都给我滚!”
见状,卞烟气疯了,冲上去就拍他肩膀:“你个蠢货,也亏你做得出,竟然直接从学校绑人,你简直无法无天!要抹除威胁说一声不就好了,挖个坑埋掉丢进海里喂鱼,用的着你在这里大惊小怪!你知不知道韩志勇已经报警了,要不是桑礼压下来,没俩天就能查到你头上。”
这种事祁天阳从小到大没少干,看谁不爽要么背地里耍阴招要么抓起来折磨,小学有回他喜欢一个女生,人女生不搭理他,转头他就把人摁到仓库里,当着别人面活生生把一只兔子给剖了,吓得那个女生高烧晕厥整整一个月,身为母亲的卞烟给他不知道擦了多少屁股!
“真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少拿威胁做借口。”她气得胸脯上下耸动,眼神中充斥厌恶。
不想再和他烦,卞烟冲保镖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人带走!和车里那个一起关集装箱里扔海里去!”
【韩志勇】——
听到亲爹名字,韩璞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只是听到后面就笑不出来了,用力挣脱保镖,想要去抓卞烟衣领,却因肋骨的疼而最终软趴趴扑倒在地。
“我爸呢!你们把我爸怎么了!”
“把他嘴捂上,吵死了。”也许是觉得自己过于失态,卞烟平静下来,满脸不耐烦地挥手。
两人很快被带上去,她也跟着上去。
察觉到还有一个人的祁天阳追到卞烟身旁,“车里是谁?”
卞烟:“韩璞的爸。”
她脚步微顿,恶狠狠瞪了眼不成器的家伙,骂道:“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事。他爸是退役老兵,单枪匹马摸到我们家找儿子,折了几个保镖的手才把他降住。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宣扬出去,在你爸发火之前必须处理干净。”
事情本来处理的很好,桑礼发现韩志勇报警,第一时间通知了顾家和学校,完美无缺摁了下去,然而没想到韩志勇艺高人胆大,竟然自个找上门。
卞烟抬手看向腕间镶钻的表,时间不早了,海运船很快出发,她不再说话,脚步匆匆上楼。
车停在别墅外面,地下室正对大门,保镖们迅速带着人出去。
保镖简单粗暴用毛巾塞住秦丝雨两人嘴巴,大门刚打开却见门口散落一地尸骨皮毛和血污,几个笼子被狠狠踩扁,里面的猫不见了,刚才出去丢猫的保镖也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最令人惊悚的,大概是这位保镖两只手扭曲反折在肩膀处的恐怖景象。
很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扭断的!
忽然,一只毛发打结的布偶猫惊慌失措钻进屋子,众人一惊,甫一抬头,本该熄火的车莫名其妙发动起来,两束刺眼灯光射入屋中,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追上来的祁天阳别开眼,可眼皮子像是预示到危险,忽然重重跳了两下。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马达声轰鸣,车子竟然如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冲了进来,有人喊了一声快躲,祁天阳这才回过神,拉住尖叫的卞烟往旁边躲。
“嘭”一声巨响,白色法式大门被撞了个稀巴烂。
冲进来的车头大半嵌入屋子,最终卡在沙发处无法再前进,灯光明亮的屋子里瞬间烟尘四起,卞烟尖利的尖叫声响彻黑夜。
祁天阳体格不错,立即扶着卞烟起来,谁知只是一个低头动作,余光已瞥到浑身黑衣的女人第一时间推门下车!
她动作出乎意料的迅捷,如同积攒多年怒气的愤怒女修罗,抽手两枚闪烁着寒芒的飞刀掷出,刀子还没扎入爬起来的保镖身体里,她更加快速抬高长腿翻身跨越车头,当即一脚狠踢在最近的一个保镖下颚处。
下一秒,两枚飞刀精准没入两个保镖大腿!
这还不算完,人刚倒下,她已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甩出,并冲上前一脚一个,拦截剩下所以保镖的行动能力!
转瞬之间,尖叫狂飙,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全部倒下。
“热心姐?”韩璞吃了一口灰尘,惊喜叫出声,还不忘去摇秦丝雨的肩膀,“哈哈哈哈我就说她会来吧!”
秦丝雨脑浆差点被他摇匀,她也又惊又喜,目不转睛盯着烟尘逐渐散去里伟岸飒爽的英姿。
两人还在发怔,副驾驶滚下来另一个浑身是伤的中年男子,翻着白眼骂道:“还不赶紧走!!”
韩璞眼一瞪:“老爸!”
“还知道叫爸呢?”韩志勇忍着痛骂骂咧咧起来,连忙带人一起迅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听言,祁天阳脸色一变,操了!
他算是第一次与热心姐正面对上,光是打个照面就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杀气。这种杀意无比真实,仿佛能感觉到一柄柄刀凌迟割来,让他下意识且头一回产生了名叫恐惧的东西。
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用力咬舌尖来清醒,想起地下室还有暗门出去,于是连亲妈都顾不上转身往下跑。
“天阳!”卞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跑,哭叫着去拉,手臂伸出,却搭上来一只力道出奇大、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
她一惊,转头看去,脸上忽然结结实实印上了一巴掌。
“儿子犯事,你不想着好好调解教育,竟然助纣为虐,你不配当妈。”
冰冷指责声和清脆巴掌声一样响亮,祁天阳也听到了,到底因为不忍停住脚步,转身妄图出手。
可他还是被一身肃杀散发淋漓尽致的女人给震慑住了,竟然无意识停在原地,腿都有些发软。
“啪!”
又是一巴掌。
卞烟整个人被巴掌甩得差点要跌地上去,脑子发懵的当口,手臂又被攥住了。
她晕乎乎看向抓住她的神秘女人,看不清面孔,却仿佛能看到夜视镜下冰寒刺骨的眼。
女人一言不发,滔天怒火在燃烧,无言攥住她,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扇了五个巴掌才松手。
最后一记,卞烟左侧几颗牙齿终于被活生生扇飞,血糊在肿得像是烤熟的乳猪的脸上,哀叫着躺在地上呻yin。
……
“毫不犹豫决定对无辜人动手,你不配当人。”
怀玥低眼看着半死不活的卞烟,神情冰冷无比。
小季查到韩志勇最后定位在祁家出现,赶过去时发现他们往这里开来,便一直跟在后面。等卞烟进屋,她才动身救下韩志勇。
从韩志勇嘴里,她知道了卞烟心有多狠。
今日爆发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谈不上生气,更多的是恶心。
这世界上有很多伟大的妈妈,也有很多不负责任的妈妈,前者无私后者自私,按照她的想法来说谁都没错,只是爱自己爱他人的区别。
只是她厌恶,厌恶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人。
世界上哪有一个正常人,在知道自家孩子绑了同学,同学父亲找上门,第一反应是把人抓起来埋了?
“果然恶人永远能刷新我的底线。”怀玥冷笑,她的叫唤都让人反胃,干干脆脆一脚将她踢晕。
屋子里彻底没了任何响动,唯独一道沉重呼吸急促。
她猛地抬头看向怔在原地的祁天阳。
只见他惨白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惊恐、愤怒与恨意,却像个窝囊废一般没出息被情绪拉扯在原地,身体颤抖,挪动不了一丝脚步。
怀玥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更人令人作呕的一种情绪——鄙视。
她鄙视祁天阳。
天知道她在看到那一桶难以直视的血污时有多想吐。
从前当刑警时,和派出所民警聚餐时,总是听他们吐槽说老是有人报警有人虐待动物。
可是没法啊,没有健全法律也只能教育一番,那些王八蛋还偏就仗着这样装模作样道歉,转头继续虐.杀,又被抓到后再次怂得跟狗一样。
像祁天阳这种喜欢虐待动物的贱种,喜欢虐待欺凌弱小的低劣物种向来欺软怕硬,他们通常无法在正常社会里得到正面的喜欢,于是善于在无助可怜的动物身上获取征服的快感,但凡正儿八经碰上狠角色,比谁都跪得快。
赖皮贱人一个罢了。
她都不屑正眼看他。
秉持着这股恶心劲儿,怀玥咬牙切齿快步上前,在别墅安保赶到前,直接上去一脚把他踹下了地下室出口恶气。
“毛茸茸这么可爱,你都下手,你真贱得不知死活!”
祁天阳仿佛一个皮球一样滚下去,她居高临下站在门口往下看,丝毫没有同情。
要不是这地安保多,一定好好折磨他再走。
惨叫声伴随着乒乒乓乓声音散去,他似乎撞到了柜子终于停下。
怀玥准备动身离开,余光却瞥见几颗白花花的猫咪头骨从黑暗中滚出来。
“…………”
狗东西还搞收藏?
连环杀人犯才爱收集受害者物品以此来获取成就感与快感。她眯起眼,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件一直以来无法理解的事。
两步三跨冲下去,摔断腿的祁天阳正在疯狂大叫,没去管他,怀玥在屋里逛了一圈。
她这才发现地下室墙壁都贴了隔音棉,怪不得两人别墅这么近都听不到惨叫声,原来他也晓得这见不了光?
怀玥憋着一口怒气,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准备离开前,径直踩着他的断腿过去。
即便听到震耳欲聋的惨叫,她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陈列柜是他犯下的累累血案,一张张剥下来的皮是他低劣人格的象征,整个地下室比她想象的还要让人难受,多呆一秒都得吐。
生命是平等的,在她看来这贱种最后也得被剜皮剥骨才算完。
外头骚动声愈演愈烈,看样子是安保来了。
刚抬脚,她余光撇到闪烁着微弱火苗的人头骨样式壁灯,脚步猛然顿住。
一种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凑近一看,尽管镀了金,人骨骼走向与触感还是很分明,果然是真人骨!
她一直想不通的事——史雁柔的头去哪里了。
这一瞬间,怀玥豁然醒悟。
什么人会去把一具尸体割下来的头特地挖走?有猜测过是凶手,甚至最大嫌疑是顾骁那人面禽兽。
可由于不确定因素太多,这成了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直到现在看到这一整个陈列柜时终于明白,原来是祁天阳。
是祁天阳杀了史雁柔。
他为此感到得意骄傲,在别人忙着撇清关系的时候,他悄摸把证据偷出来,制作成漂亮的工艺品欣赏,一种隐秘的、隐瞒所有人的快乐让他兴奋,更有可能积聚在心底,种下杀人狂的种子。
顿了两秒,怀玥果断回头。
祁天阳见她脚步突然戛然而止,还在看壁灯,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不断往暗门爬去,途中还摸到了工具箱里掉出来的小锤子。
他举着锤子胡乱飞舞,打疯了还真有几下敲到了怀玥脚上,她恍若未觉,平静看着他发疯。
许久,怀玥冷沉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无辜的动物和人动手?为什么他丝毫没有负罪感?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可笑,何必去问一个罪犯这种根本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们喜欢、可以。
显然祁天阳也觉得自己可以,他虽然不明白莫名其妙的为什么是什么意思,可在极度惊恐下他下意识就进行了辩驳:“你说虐猫?嘿,因为我比那些畜生强大,我想让它们活就能让它们活!”
他说着有点兴奋了,然而下一刹那,他的头已经被揪住,整个人像平日里等待屠宰的动物一样被轻而易举拎起来往工具台走。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你要干什么!!”离银光摇曳的刀具架越近,祁天阳下面尿意越凶,吓得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怀玥再也忍不住嫌恶,目光森然,一言不发抓起他的手摁在桌子上。
她不说话。
也很讨厌在动手的时候逼逼赖赖。
掩藏在镜片下的眼神凶光毕露,一缕寒芒飞扬收缩,随即鲜血喷溅。
惨叫声为这黑夜脏污中开出的最美丽的花唱响赞歌,从指骨处齐根砍断的四根手指掉落在地,祁天阳动作幅度剧烈,捧着鲜血淋漓的手横冲直撞往上跑,连连撞翻了柜子架子,最终还是倒向地面。
他和一只曾经被他砍断手濒死的猫没两样,躺在血泊中痛苦蜷缩。目光所及,却是一张完整剥下的动物皮上死板无神的眼睛。
眼睛如地狱魔眼,幽幽漂浮,地下室里回荡起一阵一阵的凄厉嘶吼声,似乎要把他拖下地狱。
眼神晃动间,那张皮忽然演化成怒目圆睁死去的史雁柔,她本该死去,可惨败失色的脸上居然诡异地浮现了一缕邪笑。
祁天阳瞳孔剧烈收缩,惊吓与退避成为本能,疯狂朝后面挪动。
“跑什么?”断手被怀玥踩住,她俯视看他,不带任何情绪。
剧痛搅弄着大脑,使祁天阳无比清醒,尽管看不到面孔,他依然能觉得这一眼格外冰冷,后背寒意阵阵。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报应。
“你的报应还没完,给我等着。”仿佛知道他怎么想,怀玥终于舍得和他说话。
随即,她像踢垃圾一样把他的断手踢到了角落里,然后再没看他一眼,大刀阔斧上去。
外面安保已经赶到,轻松解决完,她迅速离开御湖别墅,准备绕远路回家。
才出别墅外围门,她竟然发现秦丝雨几人没走,还多了个脸上有乌青的……许之余?
她手又痒了。
这小子该死!
第 43 章
怀玥怎么能想到在这里看到许之余呢, 压根没任何准备。
他眼角乌青一块,像是刚被揍,衣领被韩志勇揪着,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孬种样子。
想起就是这小子告诉韩志勇是祁天阳带走了韩璞, 这会儿出现在这,莫非是来看戏?
怀玥把出来时随便找块布包起来的骨头往腰上一别, 别好后二话不说上前,径直拽起他衣领提起来, 口吻极凶。
“你怎么会在这?”
上来就被揪的许之余:“……”
所以真的不能好好讲话吗!
“我们恰好碰到。”韩志勇年纪到底是大了,面对人高马大的保镖双拳难敌四手,在祁家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会儿也是强撑。
他并不认识突如其来救自己的怀玥, 只知道看装束装备绝对是在社会新闻上驰骋风云的热心姐, 便强忍疼痛, 挺直脊背后主动解释,态度非常友好,丝毫不过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们一出来准备走,小秦同学想等你出来, 结果在发现他鬼鬼祟祟在这里偷看, 干脆把他抓起来了。”
“然后在这杵着?”怀玥依旧没放人,语气极差。
因为没能直接砍死祁天阳, 她心里正憋着一团火没地烧,“我来救你们,是让你们杵这里当显眼包找死吗?”
有什么好等,等完她事情可以当全部没发生过吗?真服帖够够, 碰上的正常人神经大条,不正常的人全员变态。
简直没个聪明货!
哦除了几个姑娘和书映风还算聪明, 怀玥撇撇嘴,总不能把他们当兵训,说了两句就算。
距别墅不远处已有警笛声渐停渐近,警察很快会过来,全挤在别墅外围容易被发现,她让大家尽快离开这里再说。
也许是看出她情绪不好,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敢说一句不。
位于山霞路的御湖别墅住宅区走一个街道就是商业区,怀玥还有事情和他们交代,正巧没走,也不用隔天找时间去说,干脆带人往商业街去。
街附近有个小型的湖心公园,早上晨跑时常看见有人在那里打太极,这个点估计没什么人。
等到了湖中心的亭子,确认四下无人,刚让小季帮忙处理掉监控的怀玥准备打晕许之余。
“等等。”
扶着韩璞的秦丝雨忽然出声,眼神直勾勾盯住怀玥,她极力克制着内心涌上的惊喜,又因正主出现在眼前而产生出一种近乡情怯感,语气极缓,听起来怯生生。
“欸,你们居然认识吗?”
一个直播砍人的狠角色居然会认识许之余,这未免太奇怪。
怀玥也不隐瞒,淡定点头:“揍过。”
好言简意赅又让人牙酸的话,众人沉默。
未几,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面面相看竟然都觉得这理由该死的无懈可击。
反到是许之余恼羞成怒挣扎起来,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一阵伤兽般的低吼:“你放开我!”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怀玥看他很不爽,威胁般紧紧指尖。
旋即,她腾手捏住他下颚,冷笑:“上回受的伤已经好了?这么能蹦跶,怎么到处都有你?是不是上次我打的不够重?”
不够重?!许之余瞪大眼,愤怒不已地朝怀玥瞪来:“你上次差点把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视线死死定在她镜片和面罩交接处的一抹血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黑色面罩和耳朵处也有喷溅状的鲜红,混在黑色里浸透得更深。
很明显,这种状态的痕迹来自于别人。
换句话来说,她剁了某个人,血喷溅出来了。
许之余是在新闻里认出被人称为女战士、热心姐的通缉罪犯就是上次欺负自己的人,能在班级里大言不惭讲她是无视法规秩序的犯罪者,当她面……他果断闭嘴,低头装死。
见状,沉浸在终于见到猛人的喜悦中的韩璞突然大声嚷嚷:“就是这幅茶样!太茶了这混蛋!”
此事韩志勇也有话说。
他想起当日去学校询问被轻飘飘打发走后,许之余就这么嗫嗫嚅嚅走上来,然后怯怯说:“叔叔,我见过韩同学,他被一个家里很有钱的人带走了呢。”
这话一听,韩璞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秦丝雨被带走的。”
韩璞本来就只是对秦丝雨有好感,还没深刻到会去表白,平时上课下课打篮球三条线,压根注意不到什么校园八卦,是许之余主动找上来扭扭捏捏说看见人被抓走了,于是他屁颠屁颠去英雄救美,没想到差点跌入狼窝。
“就……”韩璞气不顺,干脆直接模仿给大家看,掐着嗓子夹道:“韩~璞~同~学~秦同学被王岩拽走了,我担心她有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怀玥:“呕。”
了解,所以许之余果然是来看戏的吧。
死绿茶太厉害了,极善于暗中观察,无形之中把人玩得团团转,无声无息想把人搞死!
她冷笑看向许之余:“你小子聪明啊,知道那帮人不是好人,借刀杀人玩得真溜。”
计划被戳穿,许之余脸上顿时露出凶狠的表情,凶恶地瞪着所有人:“不行吗?!韩璞就该死!我就是故意叫他去的学生会!他欺负我我不能还回去吗!”
他年纪还小,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他?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让让他?齐河要欺负他,陶勇要欺负他,退避三舍重读大一又有韩璞欺负他!
许之余受够了,尖叫着咆哮出内心深处最本真的愤恨:“明明是他踩我,我只是匿名说他坏话而已,他就找我麻烦,要不是秦丝雨帮我据理力争,我肯定已经被他打死了!”
“我是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气急攻心下,他脸上突然冒出一股狰狞且不符合年纪的邪笑,冲韩璞得意洋洋笑起来。
“我看过他们干坏事,我也明白他们最讨厌被人挑衅,故意让你去就是知道你这莽货会找死,果然你被带走了。故意和你爸说,也是想让你爸跟你一起死。”
许之余觉得韩璞这种憨货根本不配拥有韩志勇如此关怀,欺负他的人都得死。
韩璞脸一黑:“你个歹毒货,当时不小心踩到你我都道歉了。明明是你匿名发谣言!内心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该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第一次真正看到许之余的面目,秦丝雨非常吃惊,可仔细一合计,好似许之余也是这么对自己说话。
上回被韩璞追着质问后,他就茶兮兮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扮演者无助可怜的受害者,诉说过往有多不容易。
思及此,秦丝雨越觉得自己笨,当即狠狠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许之余不服气:“我怎么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我没人跟你玩。我只是发过誓从那天以后,绝对不会让人再欺负我而已。”
他看向怀玥,语气恶劣中带着痛快:“还有你也别想动我,我还……”
话茬戛然而止,随着扑通一声,许之余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直接从栏杆处翻下去,倒栽葱一样被倒拽摁入了湖中。
怀玥根本忍不住不出手,面对贱人她的耐心向来有限。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她才把差点淹死的人重新拽上来。
趁他拼命咳嗽时,怀玥心平气和替他说完接下去的话:“你还有把柄是吗?”
邮轮那日,他看到的东西不止之前单单说的那样。
因为很重要,所以他暂避锋芒读大一。
因为很重要,所以不可能在第一次就告诉她。
因为很重要,所以牢牢捏在手里等待最佳时机放出去。
许之余心机可比看似讨人厌的秦丝雨深多了,他太懂的如何利用外界来保护自己,什么时候他会用把柄呢?
大概就是假如他被四人发现他计谋,觉得危险的时候。
不打算当面审讯,怀玥不高兴等他有任何反应,再次将他掀入湖中。
过了一分钟重新把人提起来,她冷冰冰看着浑身湿漉漉发抖的人,停顿两秒,干脆利落一拳把他干晕。
在他晕过去前,她毫不留情下达宣言:“接下来一段时间,在我问出来真相前,你也尝尝被铁链牵着的滋味吧。”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才是她的行为处事标准。
臭东西自以为全天下抛弃他,用恶毒心态对待所有人,他可以坏、可以狠,但绝不能对一个无辜且立有赫赫战功的老兵下手。
怀玥恨极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坏种。
五人组及家人固然坏,某种意义上其实坏得光明正大,仗着身份地位高高在上称王,而许之余就是天生恶种,坏心眼全藏起来了。
稍微好点的齐河的确算不上纯粹好人,因为一件小事霸凌他,但更可恶的是许之余自己,正面有效的解决方法多了去了,他非背地使坏,以至于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
况且韩璞是最无辜的,莽撞质问过一次,他就这般记恨,由此可见本身内心自卑深重,阴毒万分。
怀玥最烦这种人,嘟嘟囔囔骂:“你当你是安小鸟,小小年纪演什么甄嬛传,放宫里都只能当太监!”
这辈子也就配【死不足惜】四个字了。
一晚上火气汹涌得不行,简直跟火山喷发一样,怀玥面无表情直起身,不再耽搁时间,直接把他扛在肩膀上。
在走之前,她叮嘱韩志勇:“带你儿子退学,找个公立大学重新读,我不希望再在鎏金看到你们。”
秦丝雨还有话想说:“我有一份……”
怀玥停住脚步,转头对上她的眼:“你以为东西没被处理吗?”
秦丝雨一怔:“你知道?”
何止知道,怀玥还知道曾国辉妻子女儿今晚已经坐上了出国的飞机,家里一场火烧了干净,什么u盘备份恐怕早就成了灰烬。
事情是她刚追着卞烟回御湖别墅时,盯梢的专案组发现陈欣在小区出没,随即大火烧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切事对江璟下达命令的顾骁或者顾山河做的,他们必须确保没有人知道那件事。
怀玥:“不用再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暂时算了,总之先离开鎏金。”
“为什么算了?”韩璞有点不太敢正眼看怀玥,先说热情洋溢叫了一声姐,然后试图争取,“可他们绑架我们,难道不能报警吗。”
韩志勇骂骂咧咧一掌拍上他头:“你以为我没报吗?问什么问题蠢货!”
到底是执行过任务的老兵,韩志勇很清楚这件事不管正义与否、合法与否,都与他们普通人无关,他深深看了眼在月色中料峭如山的高挑身形,心中充满了感慨。
“你很勇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不知道会怎么样。”他对怀玥说。
敢于一人与权贵抗争,挑起战争的头,只为了揭露真相,旁人来看飒爽无边,谁又知道她背地里受过多少苦,或者有没有中过刀和枪呢?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被派去镇守边界的日子,那段艰难日子对他来说很难忘。
也许很多人不理解也不懂为什么要没日没夜守着偌大的边境线,为什么翻山越岭巡视有无可疑人员入境,为什么烈日当空下对每一辆过往车辆进行排查,为什么不能回家都要坚守岗位,只有他们流下的汗水知道,他们是坚定在守卫祖国山河不被任何罪恶侵扰。
人们夸赞他们是坚毅正义的防固线,歌颂他们伟大的功绩,韩志勇却清楚那只是职责,身为军人就不该向罪恶退避一分一毫,坚守阵地便是心之所向。
韩志勇有些累了,还是努力牵起一个笑:“而你和我没区别,你也是坚守阵地勇敢的人。”
法律解决不了的事,有人敢豁出去向罪恶挥出锋利的剑,就是一条坚毅正义的防固线。
这条线衡量着公平公正这块天平,它不会塌,它欣欣向荣,永远有人后来居上努力扬起旗帜。
“……”
面对他发自内心的称赞,怀玥罕见的沉默了。
她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平日里会虚荣会得意,但这个称赞她不接。
“我不是。”
“勇敢的人已经死了,有的为了朋友甘愿踏入陷阱,有的因为正义想法寻求帮助,还有的正在默默努力。”
她轻飘飘否定了自己的存在,腾出一只手搭在秦丝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也很勇敢。女人找男人嫁了不一定对,父母用为你好的借口捆绑你。让你做老师医生不一定对,嫁有钱人也不一定对。不喜欢鎏金就离开,讨厌就骂就甩脸色,人生是你自己的。”
“与其花心思去讹钱,不如自己走出去。你还年轻,有可观的未来,成功失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你可以飞。”
“你能飞。”
这是自己反驳曾国辉的话?沉稳声音一点点涌入秦丝雨耳朵,她彻底怔住。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的妈妈很辛苦也很让人疲累,总是说着不合时宜的话,要求她一飞冲天变凤凰,期待她能给她带来富裕的生活,殊不知她听着永远都非常困惑。
秦丝雨目光有些呆,凝在身前高挑修长的身上,明明一身黑衣肃杀,面孔不见,却在这一刻察觉到了异样的温柔。
仿佛看到一只威武霸气的雌鹰垂下头,挥动着宽大羽翼将她攮入羽下,没有说她错,只是一点一点交予她全新的处事规则,期望她也能成为同样展翅翱翔的鸟。
许久,秦丝雨瞪大的眼珠子里滚出一颗泪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怀玥是真怕女孩子哭啊,看着怪惹人疼,幸亏她扛着许之余很轻松,才能空出手抓耳挠腮缓解焦躁。
一会,她也不晓得怎么安慰,只知道她哭得更厉害了。
“?”
她好像也没说啥吧,溜了溜了!
怀玥不再多说,果断转头就走。
身后韩璞声音再度传来:“姐,那我就不勇敢喽?你还没说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鎏金呢。哦哦再说一句,你真的帅炸了!”
怀玥:“……”
轴的人根本就是他吧。
敷衍夸奖一下他也很勇敢,紧接着怀玥又反问:“为什么要离开?”
“嗯,”她耸耸肩,态度云淡风轻,“大概是我要炸了鎏金吧。回头把你们炸坏了就不好了。”
“再见!”说完她就脚步飞快步入黑暗中,身影迅速消失。
三人:“…………”
三人:“!!”
长久之后,韩璞后知后觉发现他还忘记问了几个问题:“该死,都不知道祁天阳怎么样了!热心姐名字也不知道呢!”
隔日他在新闻里也没看到祁天阳发生什么事,退学手续办好仍不知,直到在老家找了个学校重读后,某天他才在电视里看到了狼狈的、失去右手的祁天阳。
他和脱离家庭远走高飞的秦丝雨窝在沙发里,笑看他灰溜溜如同阴沟老鼠站在闪光灯下等待公众谴责。
然而同一天的威尔市警方发布上,一个便装飒爽的短发女人一闪而过,仅一眼,目光炯炯而冷冽。
她犹如披巾斩棘的一柄利剑,尽管右手高高吊起,脸上青紫片片,瞧着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可背脊仍坚.挺,表情仍庄严肃穆,对着镜头比出的军礼板正而坚定,如若一座座无法跨越的巍峨大山。
她的面孔熟悉万分,却不知姓、不知名,融在军警两方队伍里很快消失不见,光一个背影便让人感觉到神秘与强大。
但所有曾经鎏金的学生都心知肚明,她一定不叫怀南。
……
此时的怀玥回趟家后,随即马不停蹄赶往警局,摸黑爬上蔡思娟的办公室。
忙着处理公务的蔡思娟正抽空喝杯枸杞茶,没想到七八楼高度突然闯入个爬墙飞人,登时一口水喷出来。
“你要死啊大半夜过来!”蔡思娟吓得赶紧去关门,骂骂咧咧点怀玥的头,恨不得拍死她个莽货。
怀玥毫不介意,她一拍腰间的布兜,眼中晶亮闪烁,“蔡局,小史同志的头我找到了。”
“你答应过我的,必须把她葬入烈士陵园,和她奶奶一起。”
蔡思娟一惊,惊诧地看着布兜:“真的找到了?!一年了,可怜的孩子终于有了个全尸。”
她当然恨不得立马把人葬进去,生前荣耀是沉默而黑暗的,死后的荣耀将会长长久久光明,人们永远铭记!
两人交谈了一会,忽然,门被敲响。
“蔡局,御湖别墅那出了大问题,祁总想和你聊聊。”男人的声音传进来。
怀玥眉头一皱,这男人声音公鸭嗓一般,难听,不像个好人。
“这谁?”她推一把蔡思娟。
蔡思娟脸一木:“桑礼,压下韩璞案子的人。”
怀玥:“…………”
她闭上嘴,并慢慢撸起袖子。
好吧,太巧了。
看来今晚,还长得很。
蔡思娟看她一副干仗的模样就心惊胆战,颤颤巍巍低声问:“你要干嘛?”
怀玥冷笑:“我在考虑把他挂哪。”
蔡思娟:??
啊,什么意思?
第 44 章
弯月如钩, 微风吹拂,掀起虫鸣一片。
威尔市偏郊外的老居民区已踏入溶溶夜色,一盏盏充满人间烟火的昏黄灯光亮起, 在寂静夜色中恍若一组组耀眼星群, 空旷街道也静悄悄,唯有冷月光华浮洒大地。
处理完桑礼, 已经十一点左右。
怀玥来到这片区,左拐右拐躲过所有监控后, 进入街道深处的一栋出租屋。
专案组成员小刘负责看门,大半夜还要值班,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签子蹲在阶梯上吃炸鸡,一见到怀玥, 急急忙忙起身并把炸鸡放到身后。
这是小刘第一次见怀玥, 但不用问, 光看这套衣服就知道是谁,他立即比了个板板正正的军礼:“怀队!”
“不用这么正经,”怀玥视线扫到他背后露出的黄色袋子,“你继续吃你的。”
楼道里香味飘旋, 她默默咂两下嘴巴, 还挺香。
莫名想起以前当刑警的时候,也是这样三天两头盯犯人, 好点的情况能租个房子盯,更多时候只能挤在车里吃喝拉撒。
忙活一宿赶两趟地,不说多累到底也饿了,怀玥不想浪费时间寒暄, 于是下巴冲门一扬:“大家都还没睡呢吧?”
小刘嘿嘿一笑:“您这事搞的大,谁还敢睡啊。”
御湖别墅出事, 警车救护车呜哇呜哇来回跑,几家人车库开了又关,各方盯梢的成员真真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睁大眼晴瞧着呢。
怀玥假装没看懂他笑里揶揄的意思,谦虚说:“也不算大,一般般吧。”
只砍祁天阳一只罪恶的手,算她还守纪律。
在她看来,像祁天阳这样的人,得死了才老老实实。
“行了,我先进去。”怀玥笃定里头也有炸鸡烧烤等夜宵,直接推门进去。
专案组此次是秘密行动,特地在这里租了两套房,十几个人挤在小屋子里负责盯人。
本次行动与正常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有很大区别,由于五家不仅触及到当地腐败还有境外,如同像老枯藤一样在威尔市盘踞极深,上头假使要打击,明着来也许就是送人头,所以全程保密,所知人员全员外省人士并到郑娥就截止,再往下便没人知道了。
怀玥并不担心背后力挺顾山河的大鱼官位比郑娥还大。
据组成立之前的准备期间所查,顾山河是个很沉稳的人,建立人脉仅限有用,不是越多越好,因此腐败分子的范围框死在威尔市及附近某些地的海关与贸易出口。
怀玥今天到这里来,是想和郑娥复盘下行动后产生的蝴蝶效应。
进入屋子后,她发现门口玄关处有几份炸鸡,毫不客气拿了一袋,摘下面罩悠悠闲闲吃起来。
之前开车的小陈第一个发现她,凑上来殷勤道:“怀队,冰箱里有可乐。”
“我去拿!”一瘦长小伙热情无比举手,火速拿过来。
“谢谢。”怀玥客客气气道谢。
三室一厅的出租房不大,临时购置的几张办公桌上堆满了电脑和文件档案,见她一来,手头事忙着的、吃着的、躺在沙发上眯一会的成员全部爬起来暗戳戳瞟自己,怀玥哪能忽略这些视线,干脆让小陈简单介绍下大家。
小陈巴不得呢,热情洋溢地说:“除去小季是文员,大伙都是从清市各地调来的刑警。”
紧接着他指向刚才的瘦长小伙和办公桌前吃米粉的姑娘说:“还有他俩比较特殊,是松江市缉毒组的。怀队你就叫他们小海小路就行。”
怀玥好奇:“松江市?我以为都是清市的。”
小路是个看起来性格就很飒爽的姑娘,短发清爽,模样清秀,她立即放下米粉,拿了一份资料过来。
“我和小海在前几年一次联合行动中认识郑厅,郑厅很赏识我们,就让我们过来了。我俩主要负责江宏海,最近在盯他的产业。”
两人工作不止如此,目前已经得知江宏海手下一条小门路,准备马上卧底进去。
怀玥放下东西接过资料,就听到她十分严谨认真地说:“上次怀队你拍过来的枪支我们已经找到了来源,技术手段和型号来看,枪肯定是海外进来,目前最大的怀疑就是一家主要从事海产进出口的恩典贸易公司,公司负责人安恩与江宏海关系很好,这两天也一直频繁见面。”
简单翻阅资料,怀玥发现安恩是个泰籍华裔商人,今年五十四岁,华人妻子裘菲,两人共同抚养前妻儿子安家杰。
“裘……”她呢喃着这个特殊少见的姓,很奇怪,在哪里看过来着?
小路看她有些疑惑,便问:“怎么了吗?裘菲只是个摄影师。”
怀玥回神,合上资料:“没事,安恩是毒贩?”
小路点头:“没错,我们盯上他很久了,松江市曾打掉过一个和境外合作的毒头,那毒头与安恩的分公司有联系,由于找不到证据还跨省,当时只抓了分公司老板。”
“行,辛苦你们了,继续忙你们的吧。”
怀玥不再多说,把文件夹在腋下后重新拿起炸鸡可乐,直接让小陈带自己去找郑娥。
郑娥在卧室改成的办公间里填写行动报告,她一进门,和小季打了个招呼,径直拉开凳子坐下,目光却定在窗户边贴有数张照片和红线关系网的白板上。
“姐,我就是一直和你通讯联系的小季。”小季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见怀玥,激动得脸上都浮起了红晕。
她慢条斯理咀嚼着炸鸡,挪开视线看向她。
小季脸圆眼圆,一副茶色眼镜架在小巧鼻梁上,气质端秀,笑时有两颗小虎牙,给人感觉十分可爱,还有点虎。
怀玥每次行动身上都挂着摄像头,全程都要和小季进行通讯,回回听到她大呼小叫或严肃、笑闹的声音,她总是在想这姑娘长什么样子,肯定特别灵动可爱,现在看看还真和想象中的一样。
她笑起来:“你好,初次见面,和我想的一样漂亮。”
小季腼腆害羞地垂下眼:“你…你也是。”
小季和姚禾同属一个警队,只是一个是刑警一个是文员,这回一起行动才算熟悉。在怀玥第一次与专案组接触后,姚禾才和她讲了许许多多有关怀玥的事,她对怀玥离不开一个形容——意气飞扬,那时候光听,她就觉得自己心潮澎湃,直到终于合作她才真正体会到是什么意思。
对专案组来说,明面上怀玥只是军方派出的卧底,可实际上很多人拿她当作标杆来看,无论是为进入鎏金小半年突击高考,还是每次行动之果断狠辣,出手之凌厉,又或者是面对上头压力的不畏惧不退缩,她都闪耀得让人挪不开眼。
让一个大学生重返高考,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拿到双料状元,由此可见那小半年有多废寝忘食,从侧面也能证明她信念有多坚定不移。
在这段时间相处中,小季更加清楚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亮眼的魅力,冷冽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愤怒里也残存克制而冷静的理智,聪慧果决到令人震撼,即便融入茫茫人海也一眼就能捕捉。
这次见面,和粉丝见偶像没区别了。
半晌,小季按耐住喜悦心情,瞥眼身旁恍若隔世的郑娥,还是收拾收拾文档果断起身。
临走之前,她特地俯下身,小声提醒怀玥:“郑厅在生气,您还是别骂她了,等会再吵起来。”
怀玥:“……”
好家伙,她也很生气呢。
小季一走,怀玥不急不缓插鸡块吃,视线中两鬓已微微发白的郑娥始终没抬起来,坐姿端正书写着报告,仿佛根本不知道房间里有人。
过去一会,她东西都快吃完了,郑娥才丢了一份资料过来。
“最近他们的行动轨迹都在这里,白板上也有,先看看吧。”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写。
目不转睛凝视这脾气贼大的郑厅几秒,怀玥无声挑眉,心中顿时涌现一股好笑的无奈情绪。
行吧,肯定是在为她砍手的事生气呢。
两人谁也骂不了谁,都不是好人。
她很清楚还是正事要紧,翻开资料,起身站到白板处的桌子上靠着,边翻边对标。
会所爆炸案牵连甚广,动静大的闹到上头去了,事发后顾山河可能也是怕会引起注意,于是第一时间联系人脉,将事情摁下去不升级,直接定性为谢罪‘自杀’的陈述刚与李明达合作坑害穷苦老百姓,前法官安志勇贩毒,三人合谋牟取暴利,目前处于监禁状态的秦朗更是一句真相未坦白,全部把罪推给了三人。
怀玥抬头,看向白板上某张照片,上面男人形容严厉,正气十足。
他是威尔市检察厅厅长苏刚来。
未几,她敲敲桌面,开门见山道:“爆炸这么大的事,还涉及到外籍雇佣兵,苏刚来居然就能摁下去?”
郑娥嗯了声,放下笔后与怀玥对视,语气十分平静:“当然不行,加上个省委就可以。秦朗还在医院,蔡思娟的人一直在医院盯着,审问过程中他闭口不谈,第三天忽然开始坦诚,蔡思娟觉得不对劲暗中查了监控,那几天除去警察就只有护士进入。”
怀玥笃定:“护士被收买了。”
郑娥嗤笑一声:“只是被买了一张照片而已。”
要让一个人再也说不出真相,除了死就是威胁,专案组成员哪个地方没在盯,轻而易举找到已经离职准备出国的护士并获得线索,有人让她给秦朗带了一张照片——一张全家福。
无声的威胁秦朗哪能不懂,为保家人,干干脆脆揽罪,把大头推给三人。
这样一来,会所爆炸案已然定性,其余四家完美脱身。
“那人是省委的人?”怀玥觉得如果最大的鱼是省委,这种关键时刻出头未免也太笨。
虽然她搞直播炸会所,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钓出背后保护伞,但太轻易了吧?
郑娥从文件底下找出张照片放到怀玥面前,她没有急着说话,眉端古怪地皱了皱,随后才说:“找护士的是这个人,她身份很特殊。”
“有多特殊?”怀玥视线滑下去,凝在照片上巧笑倩兮的中年女子脸上。
她困惑地挠头:“不过是有点眼熟。”
闻言,郑娥叹口气:“你们鎏金有个话剧老师臧玉兰,她是臧玉兰的女儿罗萍,二十五年前出国后在意大利与省委马昊相识,由于马昊早已结婚生子,于是就在他身边做秘书兼情人,并改名为冯萍。此次找秦朗,我觉得是马昊故意授意。”
吃到一个大瓜,怀玥脑子都有点傻。
敢情罗萍一直在威尔市,还是腐败分子的情人,而且马昊官位还真比郑娥大啊,那这件事臧兰玉知不知道呢?
不过……她眉端狠狠皱起:“为什么是故意?难道他想除掉罗萍?”
郑娥:“没错。”
罗萍不甘屈居于情人位置,帮马昊做了这么多年肮脏事,早就想要上位。然而马昊正妻是前省委的女儿,他不可能和她离婚,所以三人关系闹得很僵。
“恩怨情仇我不管。”怀玥不解的是,一旦罗萍被发现,那马昊自己不是也有风险吗?
说完她身形一顿,高速运转的大脑忽然停住,恍然大悟般一掌拍在照片上。
“我明白了,这马昊也在玩钓鱼!他能坐上省委位置,政治敏锐度肯定比顾山河还要厉害,他可能已经察觉到背后有专案组,于是利用罗萍钓你们。要是除蔡思娟外的人去找护士,并带走罗萍,就说明不对劲。”
说到这郑娥就来气,老脸一肃,恨不得冲进马家把那老家伙直接揪出来。
她狠狠吐出口气:“没错,我们中计了。所以我们并没有继续去揪罗萍,只好按兵不动。”
就算真抓到罗萍,恐怕马昊也早有准备,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直至这一刻,郑娥才真切体会到有些事还真不能用正常办法去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狡猾奸诈的腐败分子总有办法掩盖行踪,倒还不如像怀玥一般快意恩仇,说砍就是砍。
怀玥瞧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情不自禁笑起来:“您别气啊,这种人往后面放,不着急。”
“这两人最近有和顾山河见面吗?”
“就事发后见了一次。”
“果然。”怀玥拍拍她肩膀就当安慰,然后直起身子把马昊和苏刚来的照片从白板上摘除,只留下四家人的照片和关系网。
“郑厅你也不是猜不到,这两人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已经在准备和他们分割开了,别管他们,先盯好,等处理完四家再说。先说说四家吧。”
郑娥气不顺,翻她一个白眼,到底还是严肃说了下去。
“缅部最大的诈骗集团慕容家和老杰克是军方一直在关注的,根据先前几次军警联合行动来看,目前能确定的是慕容家涉嫌人口与器官贩卖、包括诈骗和黄赌毒四项。会所一炸,小季监听中也能确定祁树主要负责与境外联系进行人口倒卖,他们从东南亚签人进入深海娱乐,一方面卖人,一方面还能挑选人进入国内进行有色交易。”
“江宏海专门负责调教打手与培养毒头,他是毒链。封威在国内开设慈善机构,在各地贫困山区资助并开设爱心福利院,我让人去查了路易那个福利院,发现历年有几个工作人员失踪并死亡,其中有个护工还剩下一个前男友,拿出了她曾拍摄过的一个证据,封威在做的事,实际上是器官贩卖。”
事情其实很简单,犯罪行为左右不过黄赌毒,触及人道主义利益的也是最严重的就是封威。
他利用那些无人过问的孩子,挑选优质的基因养大成人,部分成为S品来疏通人脉链,大部分则暗中送出镜外,国际上不止有需要器官的人,还有一些极端变态喜欢虐童或更可恶的事,总之这条罪恶链最令人深恶痛绝。
郑娥年纪大了,纵横交错的脸上浮现一抹深深的惋惜,似乎在痛恨如此安全和美的华夏竟然会出现这样可怕等事情。
她重重叹口气:“其实我们先前掌握的线索就很多了,可是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全部沉寂,盯梢的人除了能见到他们日常出行,其余根本查不到什么。”
他们高举罪恶旗帜已久,个个老谋深算,丁点没有错漏之处。
唯一有动作的只有江宏海,江宏海、封威和安恩三人私下里见了几回,看样子是仍然在继续贩毒链。
一切只能等,等怀玥再次吹响战争的号角,可是这等待的期间中,又有多少苦厄会产生?
郑娥是焦灼的,是痛苦的。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恶劣的行径。
怀玥也很沉默,没了插科打诨的兴致,许久才说:“顾山河没行动吗?”
所有链都需要顾山河进行帮忙疏通,能帮他调动司法人脉的安志勇一被抓,相当于少了个左手,他肯定会想办法继续培养新人脉。
郑娥摇头:“他只是让人去曾家烧了一把火。”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面对这帮人的谨慎,两人都没话说。
未几,怀玥嗤笑一声:“没关系,他们总有跳脚的一天。”
看来事情还搞得不够大不够吓人,所以他们以为把罪推给其他人就行,还是和他们的蠢儿子一样有恃无恐。
她怕个嘚,她在暗他们在明,搞不死他们这事不算完。
她看向已经被打了红叉的李谦和曾国辉的照片,“他们确定已经都死亡了吗?”
“确定,陈停容还被关着,李谦被灌入水泥,曾国辉埋在垃圾场。”
“赵荷和陈停容妈呢?”
“赵荷和宋虎等人一起暂时关押在军区,另外我让孟清香负责安顿小孩子们,因为那些小孩有些产生了心理阴影,她决定留下和医生一起帮忙。”
郑娥又说:“为了让你好进行打击,彻底贯彻热心姐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小路和小海去卧底,等你处理完封家,就是打击江宏海的时候。”
贩毒链比较复杂,卧底进去是必须,怀玥清楚。
差不多把最近发生的事都盘完,该关注的人方方面面都处理好了,她把韩志勇几人准备离开威尔市的事说了,又问一嘴曾国辉妻女,得知已经有人准备去国外截就没再问什么。
“最后,我们说史雁柔案和剩下四人。”
目前虽推测是祁天阳杀了史雁柔,但判定罪责需要证据,仅凭侧写或经验不足以支撑结果,那么怀玥接下来日子必须找到有关那晚上一些事情的证据,才能定他们罪。
许之余被她关在出租屋了,时不时去拷问下,估计很快能问出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怀玥拿起一支笔,在顾骁照片上画了个圈:“祁天阳掀不起风浪,连江璟和封淮也不重要,叶城一行我绝对能彻底打入圈子,进入他们家里指日可待。现在重要的是顾骁。”
出事后,桑礼作为他们的狗,第一时间帮忙找到蔡局,要求把这件事彻彻底底隐瞒下去。
至于为什么,她都不用仔细分析,都明白整件事离不开一个道理——树大招风。
李谦和陈停云两人前后出事,如果再被爆出祁天阳被热心姐砍掉右手这种大新闻,那么不管网友还是警方都会怀疑是否是祁家也犯了事,众怒难犯,所以他们不得不也绝对会进行隐瞒。
不出意外,随便找个借口暂时休学都可能。
而顾骁……怀玥眼神一深,心绪起伏冷冽。
孟清香能从顾山河嘴里听到顾骁曾经杀过人这种话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她冷笑:“你们记得好好查一查这个顾骁,把他从几点几时出生都查出来,我得知道他到底杀过谁。”
她最不喜欢顾骁这装货。
原本以为凶手是他,最后怎么也能判个无期和死刑,结果不是,那她一定要想办法搞死这人模狗样的烂东西。
郑娥当然会去查,但她表情一下子变得冷酷:“桑礼呢。”
怀玥笑容淡下去:“明天看新闻你就知道了。”
郑娥:“……”
沉默永远是最令人尴尬的气氛,怀玥觉得她肯定又要说教,反正事都说完了,果断起身要走。
手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郑娥严厉的质问声:“在完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砍掉祁天阳的手,事后你不怕上军事法庭吗?”
军人向来纪律严明,没有纪律的就不能叫军人。
如果需要无纪律的人,那所有行动也不需要摄像头全程录制,直接杀杀杀就行了。
怀玥抽回手转过身,平静无比对上郑娥毫无表情的面孔,只见她站起来,手负在身后,神态凝重。
郑娥说:“你很聪明,你动手的那一刻肯定清楚他们不会张扬,所以才会这么狠。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是因为他虐待动物,还是因为他把史雁柔的头做成了灯?”
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怀玥有点烦。
在她又问一句为什么的时候,她终于出声:“因为不爽。”
如果法律责罚不了的行为没有人去阻止和威慑,如果所有人觉得虐待动物无关紧要,那么长久下去法律就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空谈,她不期待全员知法守法的乌托邦,只想要当无底线挑战公共安全的始作俑者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假使她亲眼所见普通人干这事,也许只是打断他一根骨头了事,但祁天阳千不该万不该去把史雁柔的头挖出来,然后做成藏品整日欣赏。
他的手龌龊肮脏,沾满血污,没资格去碰小史同志的遗体。
恶魔永远别妄想沾染天使的纯洁,她不仅要砍他一只手,还要把他爹妈都砍废,让他们全烂在牢里。
“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军人,方天河总是说我太过意气用事,回回执行任务都要违反纪律,但只有这样做我才爽。”怀玥眼神坚定,毫不畏惧直勾勾盯着郑娥,“我不怕上军事法庭,只要我爽了,坐几年牢都无所谓。”
军警的确都有着严厉分明的纪律,必须一心都是正面的思想,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执行每次任务时绝不能轻易出手……种种让凝聚力更强的要求是最基本,可遇到令人作呕的罪犯呢?
他们背负着责任与义务,面对穷凶极恶有悖人伦的行为时,心中正义感狠狠作祟,每个人都有过把人当场掐死送去地狱的这种想法,憋得住叫克制冷静,憋不住就出拳头关禁闭,多简单的事。
她怀玥不喜欢被道德绑架,更不喜欢因为职责而进行无谓的自我谴责。
原则就是不爽就干,她奋不顾身做了后者,做了出头鸟,前者难道心里不爽吗?
说完,她也不给郑娥说话机会,紧接嘲讽道:“我就不信打人的时候,爽得只有我。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厅长,我晚去一小时韩志勇可能就死了,你考虑全局,我考虑自我,我俩谁也别说谁。还是那句话,那群王八蛋早死晚死都是死。”
这话一出,郑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无常跟阴雨连绵的天那般。
许久,憋了口闷气的怀玥打算一走了之,没想到郑娥又叫住了她。
她没回头,只听见似乎苍老了十倍的声音响起。
“有关韩志勇的事,是我对不起。至于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但我们都不希望失去你这个人才。”
一旦上了军事法庭,怀玥再无可能成为军人和警察,甚至一生都会背负这个污点。
听言,怀玥身形微顿,毫无情绪的脸上仿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寒霜。
稍稍拉开一点的门外,一直默默偷听的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分明察觉到了一股令人敬畏的严峻意味,他们清楚地看到她唇角忽然勾起,所有严肃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昂扬锐气。
“我说了。”
“我不怕。”
怀玥非常坚定的说完,拉开门昂首挺胸离开。
她的人生还很长,两辈子已经足够精彩,无量前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没有为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努力过,如果不这么做,未来一生都是她心里的刺。
不说为正义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怀玥只想要问心无愧。
只有这样,来日在史雁柔等人的烈士碑前,她才能毫无顾忌洒下一杯迟来的酒。
……
怀玥带上面罩,脚步飞快,没一会已经走到一楼。
小季追上来:“姐你等等!!”
她回身,扫了眼匆匆忙忙的小季,见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怎么了?”
小季微笑着把袋子递给她:“姐,你也别怪郑厅说话不好听,她其实是最心疼你的一个人。那天和上头开完会,是她坚持同意你的方案,和上头打了几个来回才帮你拿下三次机会。”
诚如之前所言,没有纪律的军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很多人都明白恶劣的犯罪者有多让人愤恨,可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有人开了个头,这个豁口就会越来越大,所以当计划和现实中出现伤人行为,坚守原则的人义正严辞觉得必须要进行惩罚,是郑娥用自己职位担保怀玥绝不会犯下更严重错误,并求来三次可容错的机会。
最后,上头大约也清楚怀玥性格,最终勉强同意了。
小季这段时间跟在郑娥身边,懂她的良苦用心,扬扬手中袋子,笑道:“这是郑厅和大家送你的礼物,她说你生日快到了,本来打算等你生日给你,正好你今天来就直接给你。”
“大家都理解你,也知道深入第一线的你是最辛苦的人。她让我和你说,好好用剩下的两次机会,别再浪费在祁天阳那种蠢货身上。”
怀玥盯着眼前包装粉嫩的袋子,刚才所有的愤怒悄然消逝,唯独懊悔绵延不绝。
沉默片刻,她接过:“谢谢。”
小季嘿嘿一笑:“我们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一起买了副最新款的战术手套。”
礼轻情意重,怀玥捏紧了袋子,喉咙莫名有点发涩:“我很喜欢。”
平行世界的原主生日和自己是同一天,十月三号是她们到福利院的日子,这辈子到部队后,记得自己生日的人也就队友和方天河,笑笑闹闹过去,她也很满足。
没想到郑娥也会记得。
她懊恼地咬紧牙关,不由自主觉得自己性格还真是利,谁都怼谁都骂。
大概是小季看出来她有些不开心,于是主动说道:“放心吧,郑厅其实特喜欢你这态度,她还说了无血性不少年,死板教条下出来的兵就得学学你。”
【标杆】这个词极具向往性,大家拿她做标杆,是因为她身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不论是非,按照自己心中一杆秤义无反顾前进,这才是该学习的东西。
案件结束,也许所有人各归各位,未来再难见面,但专案组所有成员都不会忘记,有限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道不畏强权的冷冽身影,黑衣勾勒充满力量感的身形,长发飘扬,掩在面罩下的双眼比刀子还锋利,像豹子一样凶猛,如此让人震撼难忘。
小季冲怀玥眨眼:“您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
“……”
怀玥抓袋子的指尖更加用力,专注凝视着小季欢欢乐乐的笑颜,她也终于扬起一抹笑,并胡乱揉了把她的头。
“少给我煽情,讨厌死了。”她磨着牙,让小季回去对郑娥说,“既然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用,那你让她准备好,小心到时候别高血压昏过去。”
小季同志立马敬礼:“收到!这就回去报告!”
怀玥笑得更开心了,时间也不早,最终还是交代几句好好休息就准备离开。
“对了,什么时候去叶城?”小季还有这件事要问。
怀玥想了想,叶城肯定不可能不去,那帮老的可能会继续避风头,小的再避就引人注目了,她阴森森一笑,说:“应该还是20号,到时候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们派去的人提前在那等着。”
小季总觉得她这笑瘆人:“您到时候到底准备做什么?”
怀玥吐出一句冰冷的话:“我要让热心姐绑架我们。”
这话拗口,小季一懵:??
什么意思哇!
*
翌日,威尔市再度出现一件让人震惊不已的大事。
公安局刑警支队成员桑礼与派出所两位干警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剥光衣服,赤条条挂在了中心广场的喷泉上面,身旁还飘扬着一句嚣张无比的宣告——【打击罪恶,从我做起。】
三人被发现的时候羞愤欲死,关键是绑他们的绳子还牵着一个定时炸弹,整整被围观了好几个小时才被放下来,一下来就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事这操作显然是热心姐干的,可语焉不详的话让众人脑子都转不过来,什么罪,什么恶哇?
早有准备的蔡思娟一本正经带人把三人抓起来,声称热心姐已经寄来几张证据照片,所以警方一定会彻查,实际上只有她知道,所谓证据不过是专案组顺藤摸瓜找到的两张根本看不清模样的照片而已。
小黑警解决了,怀玥高高兴兴安分上两天课,还继续帮封淮和齐河补习。
时间一晃而过,约定好的叶城一行正式来到。
和她料想的一样,祁天阳以母亲生病为由暂时休学,而御湖别墅出事一事完全没有风声,捂得严严实实,当天回到家隔天早上都没有碰上警察盘问。
不仅如此,封淮、江璟和顾骁三人也像没事人一样,完全对韩璞和秦丝雨突然退学一事无动于衷,好似从来都不知道韩璞曾经被抓走过。
至于骨头……怀玥观察两天,发觉三人应该完全不知道祁天阳偷摸偷走骨头且骨头还不见的事。
恐怕是那家伙生怕自己是杀人凶手的事暴露,干脆没说,况且事情过去一年,他应该很笃信热心姐再牛x也不知道那是谁的头。
全然掌握局面让怀玥心情舒畅,带着行李赶到机场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意。
这两天被作业折磨得头发都快掉完的封淮:“……你丫到底在开心什么?”
她指指他后面,挑衅地笑:“因为我还带了妹啊。”
封淮:?
他扭头,视线触及到许久未见的钟缘时微微一愣,神飞天外,等看见从来不冲他笑的钟缘笑呵呵揽上怀玥手臂时,连日来的憋闷让他彻底怒了:“怀南,我要干死你!”
天杀的渣男!谁家好人逼他学习教他撩妹,转头把他看中的妞带出去约会啊!
“你能不能安静点,我们也带了妹啊。”江璟觉得自己要不是拦的快,封淮能当场变疯狗。
于是他把妆容精致的乔思往前一推,“诺,我们也有。”
封淮怒骂:“你个神经病,你未婚妻算屁个妹!”
他非常不服输,恶狠狠瞪了眼怀玥,立即拿出电话:“不行,我也要叫人。”
怀玥:“……”
好幼稚啊这傻x,好想直接就打死算了。
懒得理他,怀玥松开钟缘的手,眼神挪向到了机场还拿着一本《人性的弱点》原文版在那装模作样看的顾骁。
未几,她漫不经心笑着询问:“顾会长不叫个妹?”
顾骁翻页的手一顿,头也不稀罕抬,语气冷淡道:“不需要。”
这小子该死的冷酷,真装。
怀玥暗暗作呕,让她不爽是吧?
她无声冷笑一声,完全不顾忌两人其实不太熟的关系,堂而皇之在他身边坐下。
“三天两夜的旅行,长夜漫漫多寂寞,”怀玥说着,哥俩好一样揽住他肩膀,不顾死活地嘲道,“顾会长是不需要,还是不行啊?”
话落,江璟和封淮瞳孔地震:!!
我靠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这话……两人齐刷刷看向脸色刹那沉下去的顾骁,下意识狠狠打了个哆嗦。
怀玥仿佛没看见,笑呵呵用力勾着顾骁肩膀,“都看我干嘛,难道我说是真的?”
钟缘这妙人也很天真地发出真诚疑问:“什么行不行?”
众人:“…………”
要死要死要死了哇!这场旅行开头就这么刺激的嘛!
第 45 章
怀玥觉得顾骁这辈子的逆鳞应该就是行不行这三个字。
男人嘛, 绝大部分下半身思考的货,只要雄风威震就觉得自己能征服一切,十个男人十一个巴不得把【十八厘米】、【我超行】俩标签挂脑门上招摇过市。
本身就不行的人被问行不行, 那指定气到七窍生烟。
她低眼一看, 果不其然,顾骁捏着书的指尖早已泛青泛白。
不知过去多久, 他才面无表情侧过头来。
他如玉斯文的面具像是凝结一层厚厚的冰,冷得眼角都耷拉下来, 黑黢黢的眼珠子里倒映出她的面孔,仿佛要把她吞噬。
怀玥耐心等他发飙,却见他依旧强忍怒气,紧紧握住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腕拂开, 力道大到足以捏碎骨骼。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别让我打烂你眼镜。”
顾骁合上书起身, 语气冰冷刺骨:“还有,我们不熟,请你保持距离。”
他不爽,她爽了。
现在给她装, 过两天高低让他在自己面前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 认认真真喊上一句怀哥。
“行行行我就开个玩笑嘛。”怀玥举起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转头冲封淮笑,“这回仰仗你们光去叶城玩,我可不能惹了东道主,封同学你说是吧?”
封淮冷漠脸:“你丫已经惹到俩了。”
秘密就是秘密, 不为人知的隐晦之事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从他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一种冒犯。
封淮不着痕迹偷看满面冷色的顾骁一眼, 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嘲讽,谁能晓得完美无缺的顾大会长竟然有着这样难以启齿的秘密呢?
这种一生的疾病,能带来永生不灭的自卑与扭曲。
是兄弟当面不笑,私下里还真没少可说过。
“行了,快登机了,都别闹。”江璟是个聪明人,眼力劲好,察觉气氛不对立即打圆场。
他提议大家先去买两杯咖啡,到叶城也要一小时飞机,下了还要立刻去跳伞基地附近别墅放行李,好好休息比较好。
怀玥怼爽了,美滋滋揽住钟缘一起跟上去。
叶城是个旅游胜地,跳伞基地附近还有海,封淮成绩上涨一丢丢,于是韩秀莲大手一挥豪气租下海边别墅任由大家玩。
行程三天,飞机上封淮还大言不惭说:“跳伞滑雪明星派对都有,一天不重样,必须玩个爽。”
本来是开开心心,等到了叶城,大家一起在海边西餐店吃完饭,看到匆匆赶来的庄昕芸和齐河时她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傍晚时分,天边火烧云靡丽,海风温柔。
封淮憋了好几天,叫来叶城的朋友在海边开展一场盛大的泳衣派对,打算明天去跳伞。
怀玥换了套花里胡哨的菠萝衬衫和黑色短裤,和钟缘说一声,踩着人字拖就把庄昕芸拉海边餐馆附近的角落去了。
“你跑过来干嘛?”
庄昕芸没换泳衣,穿的是便装,她差点被拉的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脚跟后,顿时气哄哄甩开她,“封淮叫我来的。”
她态度特硬梆梆,怀玥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冲我拉脸子干啥,我好像啥都没干吧?”
庄昕芸朝她翻白眼,冷嘲热讽道:“你是啥都没干,大名鼎鼎的怀南,我怎么敢朝你拉脸。”
怀玥:“……”
天杀的她感觉自己活像个正儿八经的渣男,刚惹了漂亮姑娘,必须费尽心机哄人家。
眼看她倔强地偏着头不看自己,怀玥头都大了,最后还得硬着头皮弯腰去看她。
“有话就直说,庄学姐。你这搞得我很懵啊。”
一张帅脸抵到面前,庄昕芸心惊肉跳移开眼,皱起眉抵抗来幽幽浮起的红晕,终究是越想越气。没忍住发怒。
“亏你还说自己喜欢她,受害者聊天群到现在还没消,课也不上,转头开开心心和钟缘一起出来旅游,真有你的。”
没错,庄昕芸气的是这一点。
言之凿凿说深爱史雁柔的是怀南,对外撩妹方式层出不穷的也是他怀南,就当他是为了查真相在演戏,就当他真心喜欢钟缘,可哪有人和人都一块出来玩了,受害者群里还有人在发聊天记录呢?
庄昕芸眼眶里有薄薄的泪水打转,愤怒道:“你说你在想办法找证据,可是搞定陈停云和李谦的是热心姐,她才厉害,而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怀玥:“…………”
亲爱的朋友,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热心姐?
敢情她是因为这在生自己气,明明之前还喜极而泣,口口声声陈渣男废得好,看来是惊喜过后回过神发现不对劲了,怪不得这几天爱答不理的。
怀玥心里苦,真想敲开她脑袋瓜子看看里头藏的是啥。
好一会,她叹口气,掰着她肩膀迫使她正面自己。
怀玥其实一直都很忙,忙着稳固人设,忙着复盘与总结,还得忙着看导演发来角色小传,准备月底拍戏靠近安晴才能晓得她为什么会成为封威情人。
可这些话她不能光明正大说,但也不想庄昕芸误会自己。
“如果说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呢?当然我现在不能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她抚上她曾经有着痕迹的脖子,察觉到她微微一颤,仍然强制性地捏住,“你过来,是不是封淮威胁了你。”
譬如之前那个视频。
封淮绝对能干出这事来。
后半句话没说下去,但她相信庄昕芸能懂。
庄昕芸向来聪明,当下果然惊诧不已,眼珠都瞪圆了,几乎是疯了一样挣脱她的手,“你别乱说!”
这件事除去当事人,明明没有任何人知道。
庄昕芸心里很慌,记得自己只告诉了他生日宴上的事,好像根本没有说过其他的。
她从不在意贞洁,更不想当什么烈妇,只是无法想象流言带来的伤害,越想越难受,她用力咬着唇瓣,怒气冲冲瞪起眼前风流倜傥的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自愿过来的,封淮并没有威胁我。”
这反应已经证明了许多,怀玥收回手,心平气和地说:“你不用逞强,在你想方设法保护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默默关注你。”
她提起一直很想和她交朋友的叶希,一笔带过自己当初无意发现的吻痕,这让庄昕芸的眼泪夺眶而出。
“怪不得她每次看着我都欲言又止……”庄昕芸回想起以前一幕幕。
和众人格格不入的叶希很亮眼,她犹如被娇养出来的高傲玫瑰,性格娇俏活泼,不怎么和乔思他们混在一块,反倒像是被硬生生拉进来的人。有几次,她其实有发现她偷看自己,当她望过去,她总是小心翼翼牵出一个笑。
直至这刻她才明白为什么,因为想要接近,所以翼翼小心不敢打扰,只好默默关注。
一颗斗大的泪珠滚落,庄昕芸吸吸鼻子,随手抹干净,望向怀玥:“所以这就是那天她也在医护楼的原因。”
当时她还很疑惑,S班的叶希跑到K班医护楼做什么,现在一切明了。
怀玥:“没错,我俩都知道,但我们一定会保密。”
她斩钉截铁地对她说:“你放心,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庄昕芸眉头紧锁:“你怎么拿?那东西在他手机里。”
说完,她发现自己说漏嘴,顿时难堪地别过眼。想起那晚混乱恶心的场面,想起封淮得意洋洋的肮脏表情,更加恨得牙痒。
如果可以,她希望封淮和陈停云一样废掉,烂在泥里任人唾骂,随意践踏!
怀玥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嘛,没有一丝犹豫,她保证:“你相信我,那天很快就到。”
“你骗人!你又不是热心姐,平时逃课就是跟人约会,数学小组也不去,老师每次都问我,我还要帮你找借口。”庄昕芸眼泪再度汹涌。
掩藏许久的痛苦突然被揭开,信誓旦旦的保证和玩笑无异,她哪里敢胡乱相信,顿时委屈地哭出声。
怀玥头又大了,特么的她很忙的好不好!!
干干干,回头立马干废封淮!
大卸八块,亲自送她宿舍去!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幽幽慢慢的轻笑声。
“呐,钟缘,你男朋友真是厉害,带你过来晾着你,自己却在这里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
怀玥眯起眼,是乔思。
她直接把庄昕芸往身后一揽,不让人看到她的哭颜,然后面不改色转过头,甚至还朝乔思扬起一抹笑,根本不虚。
“我都带着人到小巷子来了还被你找到,你可真厉害。”
大约是没想到怀玥这么厚脸皮,乔思脸上笑意一点点褪去,神色莫名盯着像朵娇花一样被护在身后的庄昕芸两秒,突然重新笑了起来。
“看来怀同学现在更喜欢庄同学呀,明明之前还说喜欢我呢。”
怀玥脸不红心不跳:“是吧,都喜欢。”
靠这个渣男……乔思心里早咬牙切齿了,表面还是强忍住推搡一把无动于衷的钟缘,随即意味深长地捂住唇,轻笑道:“你就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钟缘长相清冷颜淡,没什么表情时显得很倨傲。
她反问乔思:“我决定和他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什么好生气呢?你特地把我带过来,是觉得我会搞雌竞这套吗?那你失望了。”
乔思表情一黑:“……”
钟缘不屑地离她远一点,然后朝怀玥走近,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另外他还不是我男朋友,我只是很欣赏能和我聊得来的人,所以他脚踏几只船都不关我事。”
她走到怀玥右手侧,背对乔思,对怀玥说:“我不喜欢派对氛围,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怀玥也没想到钟缘这么冷静,倒搞得她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爹的她真的太头疼了!
鬼知道乔思这个时候会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
这时,庄昕芸已经调整好情绪,她推开怀玥,“你们去吧,我先回房间。”
没让乔思看到一点点浮满泪痕的脸,她脚步飞快离开。
钟缘更坦然:“那我们走吧。”
想使坏的乔思:“…………”
靠,什么西皮恋爱脑,深井冰吧!她气昏了头,骂一声晦气后转身就跑。
怀玥:“……”
她才晦气呢魂淡!!
……
海边,近十月的风有些料峭冰寒。
怀玥脚步麻木,和钟缘并肩走在白浪追逐的沙滩边缘,头一回话全卡在喉咙里不知该怎么出口。
这段时间为引起封淮注意,她没少费尽心机去撩钟缘。
钟缘是个很文艺的女生,追求灵魂共鸣,厌恶速食又毫无基础的感情,肤浅对待只会让她觉得怀南就是空有皮囊的家伙,于是当她朋友圈里分享什么电影截图或音乐书籍,就立马去看找共同话题,她喜欢科幻与烂漫星空,就立刻了解相关然后聊天。
说句实话,怀玥本身是很歉疚的。
她就像一个自私自利的卑劣小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硬生生把无辜的人拖下水。
一只飞鸟盘旋低飞,从两人身旁掠过,发出低鸣声。
犹豫几秒,怀玥哈哈一笑,没话找话道:“你看这鸟又大又长,大晚上不睡觉还跑出来飞。”
“没话说你可以别说。”钟缘语气很冷。
蓦地,她停住脚步,转身侧对怀玥,一直都很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略显霸道的严肃之意。
“你给我转过来。”
怀玥:“……”
好凶啊这姐们,终于要发飙了是吗。
她乖巧转过身,直接闭眼准备接受劈头盖脸的谴责,“来吧。”
原以为钟缘要骂人,等了许久,怀玥只感觉到两根被海风吹得冰凉的指尖抓住自己右手肩膀,然后用力拥抱了过来。
只有一秒,钟缘立马后撤。
睁开眼,怀玥看到了不输于藏蓝夜空里闪耀星子的一双饱含笑意的眼。
但是……她不解:“你在干嘛?”
钟缘忍不住扬起嘴角:“你的绑胸带露出来了,我确认下我的猜测。还有,你和庄昕芸在说的话我们都没听见。”
怀玥:……
怀玥:??
她火速低头,果然因为短袖衬衫袖口太大,带子稍微露出来了一点。
想起之前在巷子里时她站的角度,钟缘也许第一眼就看到了,怪不得故意走到她右边。
怀玥懊悔不已,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好低级的错误,早知道穿个肌肉衣也行。
不过这会责怪自己也是徒劳,她没去弄,只是重新抬眼,谨慎而戒备地看着笑意不减的钟缘。
“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钟缘仿佛没看懂她一瞬间流露出的冷酷,偏过头,看向如同花朵一样徐徐盛开的大海。
她的声音比风还要轻,缓缓淌入怀玥耳边。
“一开始你加我的时候我很讨厌你,我觉得你就像鎏金学生讨论的那样花心猥琐,但后来我发现你并不是那么肤浅,你相当认真地在靠近我。”
这个靠近用的很微妙,怀玥更戒备了。
好家伙,她这么聪明?
居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听见钟缘说:“我开始好奇你接触我的原因,才愿意和你多聊几句。在聊天过程中,我隐隐察觉你总是在套话,比如套我对封淮的态度或者我们之前发生过的事,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你,比起天文我更喜欢犯罪心理学。”
“我小时候对刑侦非常感兴趣,梦想是想当一个警察,可惜我爷爷坐过牢,三代之内没希望了。后面我学了跳舞,但也没把这件事丢下。”
钟缘再度回头,冲怀玥俏皮地眨动左眼:“你早就被我看穿啦!不过我还是很惊讶你竟然是个女生。”
她做出拥抱的动作,然后说:“虽然裹得很紧,但还是可以感觉到。”
“……”
怀玥沉默了,感觉自己头发岌岌可危。
不是,这姑娘什么脑子?福尔摩斯本人吧?
总不能说把她敲晕和许之余一起关起来吧,况且不承认的话,偏偏人家又无比聪明地率先下手感受了。
烦躁地捏了捏拳头,好一会,她松懈下来,无奈一笑:“务必请你保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钟缘拉着怀玥在礁石上坐下来,她好奇地瞪着晶亮的眼睛问:“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怀玥本身就对她有愧疚,犹豫万分中,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不能。”
尽管她相信钟缘不会是一个大嘴巴,但这件事是原则。不仅不能,等会她还必须要签署保密协议,违约就坐牢那种。
怀玥很严肃认真,想必钟缘看得分明。
未几,只见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模样,脸上却笑意不减:“我明白了,没关系,我会配合你演下去。”
“为什么?”怀玥很惊讶她的果断。
这件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爆炸性新闻,如今她参演电影的事已经作为噱头陆续放出营销,在飞机上江璟还问了这件事,聪明点的人直接卖给八卦记者或者宣扬出去,并不是没好处。
钟缘:“因为我很喜欢你啊。”
她冲怀玥弯起双眼:“其实我大概猜出你在做什么,就让秘密消失在今夜的大海里吧,在我这里你还是怀南。”
反正,钟缘心想应该总有一天会知道原因,她目光温和凝视着眼前粗看硬朗、细看柔和自然的面孔,忽然觉得鎏金所有人都是笨蛋,这张不戴眼镜的脸蛋明明特别女性化。
就是皱着眉不好看,她伸手试探性地戳了戳怀玥一直紧皱的眉端,一触即离,很快缩回去,然后愉悦地笑了起来。
怀玥不解地摸摸自己眉毛:“你笑什么?”
钟缘晃着脚,轻声说:“感觉自己认识了一个很酷的女生,我很开心。”
“……”
谢谢她并不开心。
还有,要叫姐姐!!
又坐了会,怀玥到底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趟卧底之行很有意思,她也结识了许许多多厉害而美好的人。
两人吹了会风,没再多聊,时间走入深夜,怀玥一把将她拉起来。
“走吧。”
钟缘觉得她有点急:“要去干嘛?”
怀玥冷哼:“去签卖身契!”
既然发现不可告人的秘密,打又打不得,那干脆整个人都得卖给她!
钟缘:?什么鬼!
*
三天旅行很快就过,前两天安排得满满当当,最后一天江璟看到新闻说有流星雨,于是提议去附近一座山里野营。
大家都没意见,就是齐河昨日玩跳伞吓掉半条命,今天整个蔫得不行,骂骂咧咧怼人:“你丫门牙都没了还野炊,等会啃得动鸡翅吗?”
这件事很多人是不知道,怀玥也得假装不知,故作深沉道:“嗯?还没到年纪,怎么门牙没了?”
这两天江璟算是体会到怀玥的嘴毒了,冲上来就捂她嘴,顺便狠狠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王八蛋。
“齐河你丫少胡说,我牙好着呢!”
江璟恨呐,这个年纪被人敲掉两颗牙,还能长出个球,火速去补好牙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一句,偏偏齐河张口就来。
怀玥觉得他身上臭哄哄,无比嫌弃推开他:“你讲话就讲话,少来贴我。把我家缘缘好不容易留下的栀子花香都给熏臭了。”
江璟咬牙:“怀南,你赶紧去死吧。”
怀玥:“不急,你死了我再死。你先探探路,不然我怕黑。”
江璟:“……”
“缘缘?哈哈。”旁边的封淮乐了,他吸气呼气,回想两人这几天居然睡一屋,顿时郁闷得不行,于是非常认真地对顾骁说:“你别拉我,我要去砍死他。”
顾骁漠然:“我没拉你。”
边上的乔思:“……”
真的,一群深井冰!!
乔思感觉怀南加入这两日以来,所有人好像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每个人眼里只有他。
封淮嘴上挂着他名,成天白日要和他单挑;江璟觉得他跳伞潇洒,缠了他一下午要学;齐河屁颠屁颠跟着就像跟屁虫;更别提顾骁!乔思还是头一回见到顾骁三番两次盯着一个人看,虽然眼神不太对劲,但注意力也被转移。
还有在场两个女生,一个明明当场抓包和庄昕芸亲密无间,转头两人还是贴贴。庄昕芸更离谱,撅着嘴巴一副不爽模样,照样跟在身后小碎步挪着。
啊啊啊啊气死她了!乔思从小到大没有被这么忽略过,整整两天气得她茶饭不思,一直到了野炊地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野炊地选在叶城□□山的山头处,这里是攀岩与运动爱好者经常来的地方,他们一路爬山上去,看到了好几队背包客。
休息一会,简单吃了点便饭,见大家都在忙着搭帐篷,架烧烤架,转眼就是一身运动套装的怀南满面春风的笑,满心不爽的乔思立即捏紧拳头。
她手往兜里一踹,捏到烟盒,转身一步一个脚印朝隐蔽处走。
帐篷处,钟缘往鸡翅上刷着辣椒,凑近正将平菇往签子上插的怀玥。
“乔思要气死了。”
怀玥云淡风轻摇头:“气不死,这小公主惜命的很。”
爱嫉妒的货色,总是最惜命的。
一直没找到机会安排专案组成员行动,今早确认要来野炊时把地点发出去了,这会儿她离开正好开始搞事。
弄好蔬菜,怀玥给两位成员发信息。
得到早已准备好的回复后,她删掉所有信息,锁屏等待傍晚时分到来。
夜黑风高之时,绝对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然而一直等到晚间七点多,都没见到乔思回来。
按照正常计划,乔思现在应该被“热心姐”吊在树上威慑,然后怀南出现与之周旋拯救众人,上演个人英雄主义大片,顺利获得三人赏识。
左等右等没见人,玩得不亦乐乎的众人也发现乔思迟迟未归。
怀玥试图给两位成员发信息,可回信就如大海沉石,信号还全部断了,她脸色顿时微变,事情不对劲!
“要不我们去找找吧?她这么久不回来肯定出事了。”庄昕芸提议。
她很意外庄昕芸会这么说,朝她望去时,她才很小声地解释:“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女生,出点事总归不好。”
听见这句话的顾骁冷笑:“没想到庄同学还这么好心呢。”
他觉得庄昕芸还挺会装,当时乔思也没少欺负她,明明巴不得人家失踪吧。
怀玥最烦他这冷嘲热讽的死腔调,拿出手机指着信号就骂:“刚才还有信号,现在一格都没有,她不出事就有鬼,废话少说赶紧去找人!”
大家一听没信号,拿出手机一看,果然!
这夜半三分没有联系渠道,下山简单,可乔思还没见人影,这相当于他们全部被困在□□山了!
怀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思绪在脑里一过,果断拍案下令分头行动。
她必须要靠近封淮,便让钟缘和庄昕芸、齐河一队,自己则和封淮一道走,其余两个一队。
钟缘签完保密协议后活泼不少,二话不说表示自己会保护好他俩。
对于她的可爱,怀玥这两天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协议上只有单方面保密与违约的条款,这傻不愣登的姑娘根本没能知道自己是谁,还是偷偷和她说感觉在演无间道,非常刺激,总算体验一把警察生涯。
分好队,大家各自拿着防身电棒去找乔思。
怀玥和封淮提着电筒往山下走时,没走多远,便迎面撞上来一个背上扎着一枚箭翎的背包客。
那背包客神色慌乱,头发脸上沾满血迹,浑身乱得一塌糊涂,连滚带爬扑到他们面前,死死抓住了怀玥的脚跟,随即爆发出一声滔天怒吼。
“杀人啦!有人在林子里杀人!救命啊!”
怀玥心头一沉,和封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
“咻——”
一道破空声传来。
她敏锐发觉,第一时间揪住背包客衣领往后拖。
由于听到声音太晚,才拖行几厘米,那枚闪烁着银光的箭还是精准贯穿背包客小腿。
惨叫声回荡在林子里,惊起阵阵飞鸟蚊虫涟漪。
“卧槽怎么回事?!现实版的致命弯道吗?还是土著人!”封淮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几乎是跌到草丛里,屁滚尿流的爬。
致命他个头,现实里哪有变态的食人畸形怪或土著人,怀玥暗骂一句,这分明是有人在玩丛林猎杀!
热武器时代玩冷兵器,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搞事!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她连忙把背包客扶起来,一脚狠狠踢上还在叫唤的封淮腰。
“蠢货光会叫,赶紧回营地,把人都叫回来!”
第 46 章
在被怀玥狠狠踢了一脚后, 封淮总算是回过神。
他就像夜半时分遇见了恶鬼,顾不上维持平日里翩翩风度,只顾拔腿往营地冲, 还不忘大喊:“赶紧回营地!顾骁!齐河!江璟!出事啦!!”
见他终于回去通知, 怀玥松口气,第一时间把背包客扶起来搭在自己肩膀上, “能走?”
“还可以。”
背包客是个年轻男生,箭射穿他右脚, 现在只能边跳边走。
他大半身子都挂在怀玥肩膀上,疼痛使冷汗大颗大颗从额头上滚下,又因为怀玥脚步飞快,踉踉跄跄跟上几步就开始喘粗气, 显然根本没什么力气了。
走了会, 他对怀玥说:“我叫朱阁, 要不是碰到你们,这一箭估计已经把我射死。现在带着我也是麻烦,不如你把我放下吧。”
朱阁觉得可能自己注定要死在这,那还是别拖累人家了。
对此。怀玥只是将又一次往下滑的他往上提, 然后冷漠吐出两个字:“闭嘴。”
也不太想把气氛搞得太尴尬, 她语气放缓:“说说什么情况先。”
朱阁说自己和几位同事相约鹤山东面那块露营,才刚扎好帐篷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等闻声寻过去,只见一具被扎得如同刺猬般的一个背包客从上面滚下来,手还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整齐切断,场面无比血腥。
“我们当时吓得立即准备往下跑, 结果我朋友误入陷阱,被吊起来后一箭射穿了脖子。”
听言, 怀玥表情更加严肃:“还有陷阱?”
朱阁重重点头,恨不得骂设陷阱的人祖宗十八代:“不止可以吊人的绳圈,还有无形的细线,我们在往下逃的时候,碰上一个上面逃下来的人,他勾到了细线,树上就掉下来两块木板把他……”
嘭一声,整个脑袋和被敲碎的烂西瓜没两样。
说着说着,朱阁忍不住开始掉眼泪:“我们只是来玩,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我同事们都死了,要是我能活着回去,我该怎么和他们家人说呢?”
这个时候哭个球,怀玥不耐烦极了,再次让他闭嘴:“你再哭我把你丢回去。”
光有箭还能抱一丝希望是藏匿于深山老林的死变态,加上陷阱事情可就大条了。
她很擅长丛林攻防战,部队也经常会在这种地形进行演练,对于这里是否有陷阱或异样布置,她绝对能最先发现,可上午上山的时候根本没发现任何不对!
怀玥脚步迅捷,脑子也转得飞快。
下午一点左右他们到营地开始吃饭,三点开始扎帐篷,乔思就是那会儿走的,为了计划,她在傍晚五点左右联系两位成员开始行动,期间两小时没有任何联系。
也就是说,一切是在这两小时内发生的。
要对付今日山上所有背包客,人数肯定不少,所以一定有一批超过三人的队藏在这鹤山,一旦月黑风高之时,就立即开启一场完全单方面的丛林猎杀!
关键是谁,为什么?
怀玥怎么想也想不通,而且两位成员和乔思目前还不知死活……靠,她今天难不成要当着几个嫌疑人的面露马甲吗?
越想越不爽,她腮帮子咬得死死,牙齿都磨到嘎吱嘎吱响,揪着朱阁的手也越掐越紧。
等找到破坏计划的王八蛋,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朱阁:“……嘶。”
他脚疼手疼,于是悄悄侧眼瞥了眼身上有着浓重果香的陌生人,想说朋友要不松松手吧,他真的很疼!
然而当看到一缕硬朗流畅的下颌线条,视线上移,用力咬紧腮帮突出的肌肉都在散发腾腾杀气,朱阁心中不由自主产生了一股荒谬的畏惧感,并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来自下颌主人浓重的不爽。
怀玥对视线很敏感,也最不喜欢别人盯自己。
她生气档口谁都不敢惹,实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狂妄货,察觉目光直接低眼,毫不客气警告:“少盯着我。”
朱阁慌忙挪眼:“……”
要命,这陌生人好像很生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比射箭人还可怕些。
“咻——”
忽然,有什么东西再度割裂将将入夜的天,穿过树枝与风,发出明显的破空声。
怀玥耳朵多厉害,一听到声音,本能地将朱阁往旁边一推,自己也滚向一边。
再回头,那枚本该扎穿男生腰腹的箭赫然钉在空泥地里。
她立即爬起来对他比了个嘘声,眸光停留在箭身上两秒,随即靠在树上往后看。
七点刚过十分的鹤山整体被藏蓝色笼罩,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刚褪去的晚霞还卷在天边,这里空间仍然有着属于天原本微亮的光色,从她的角度看去,身后风吹树林沙沙作响,虫鸣些微,还是隐约能分辨出一点点不属于这安详的危险摩擦声。
狙击手和弓箭手某种意义上算一个种类,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毫无保留将战场纳入眼底,一次又一次精准地发起攻击。
这是人在树上调整角度时四肢剐蹭到树枝的声音。
射箭的王八蛋还要准备动手!
看来目前只有营地是安全的,估算好回去距离,怀玥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朱阁,果断迅速跑过去把他拉到树后,然后蹲下。
“快点,我背你。”
朱阁有些犹豫:“我很重的。”
她最烦关键时刻磨磨叽叽的蠢货,深吸一口气,懒得和他废话,干脆把人扛到肩膀上往前冲。
“我靠你……”朱阁整个腹部都压在硬梆梆的肩膀上,上下颠簸中差点吐出来。
射箭的人大约也没想到怀玥扛着一个人脚步还特快,气急败坏一下连射几箭。
怀玥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冲刺,要不是她体力够强,最后一发差点射到脚后跟!
一到营地,她直接把朱阁往帐篷外地上一放,旋即喘着气在烧烤架旁坐下。
大家在封淮的提醒中都回来了,见他们一到,封淮连忙扑过来:“怀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怀玥没好气回:“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缓一会,视线逡巡几圈,确认和她料想的一样,营地这里连根箭影子都没有。
这里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不用猜了,对方就是冲他们来的。
不管为什么,总之他们想把附近的人全部处理干净,然后将包围圈缩小至只剩下营地这块范围。
“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怀玥简单休息完毕,让庄昕芸去找带来的医药箱后,转身看向一脸警惕的顾骁几人,言简意赅复述朱阁的话,并再度尝试下通讯。
结果依旧是无信号,她脸色顿时发青:“对方应该带了屏蔽仪。”
这会儿光去想为什么就是徒劳无功,怀玥难得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冷峻神色,再次环视寂静万分的树林一次,她问:“你们去找乔思的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
危机时刻,顾骁很明白这不是纠结先前芥蒂的时候,他表情也十分凝重:“我和江璟往北面走的时候,看到了几个死亡的背包客,都死在陷阱里,所以察觉不对立马回来了。”
顾骁学过防身技能,身手还行,他觉得正面迎敌说不定谁赢谁输,偏偏敌人藏在暗处,信号截断,下去的路还被陷阱堵死,就算他们找到路下山,途中谁又知道是否会遇上其它危险,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鹤山还是个问题。
至于齐河哪碰上过这种事,一听有人死了,本就低落的情绪彻底失控。
他在帐篷前咬着手指转来转去,语气充满抱怨和焦躁:“我就说别来野炊你们非要来。不对,早知道江璟让我来叶城我都不该来!”
谁都烦着呢,江璟听见这抱怨就来气,火冒三丈让他闭嘴。
钟缘倒是很冷静,边帮庄昕芸给朱阁进行伤口处理,边指向不远处地上的一块深绿色衣服碎片。
“我和庄同学没走多远,听见封淮声音回来的路上我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这个。”
还得是姑娘厉害!怀玥白了眼三个废物男人,拿起衣服碎片一看,整颗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竟然是G3作战服!
会穿这种经典高性能战术装备的人,不是雇佣兵就是专门接单杀人的狠角色!
“看切口应该是衣服本来就刮坏了,勾到树枝后不小心扯下来。”她捏紧衣服,心想今天要是不露出点真功夫还真不能轻易逃生。
但她发誓,不论如何绝不可能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垃圾角色而掉马,所有人日日夜夜盯梢等待的努力决不可以在这里断,一旦断了,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考上鎏金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
思考一瞬,怀玥强压怒火丢掉衣服,厉声道:“虽然不确定到底什么情况,但我觉得对方应该是冲我们来,刚才带朱阁往这里走有人一直在射箭,现在却毫无动静,很显然他们想玩弄我们。”
她用玩弄这个词不是没理由。
他们如同善于玩弄猎物的野兽在暗中窥伺,顽劣般射出一箭又一箭,按照设陷阱与射箭击杀的狠辣操作,明明可以一箭击杀朱阁,明明朱阁在东面,逃跑方向可以是任意附近四周,却偏偏绕了一大圈被驱赶到山的对面,也就是这里西面,目的太明显了,就是为了提醒他们!
以这种方式看他们慌乱失措,随后再进行围剿!
暗处放冷箭加上这个手法非常熟悉,只是怀玥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听言,江璟意识到什么瞬间惊慌起来,扭曲的表情难掩慌乱,近乎第一刻就看向了顾骁。随即,他直接把顾骁和封淮拉到了边上。
怀玥冷漠扫去一眼。
三人正表情严肃地小声交谈,百分百他们是在怀疑热心姐跟来了。但很可惜,并不是。
没去管他们仨,她在庄昕芸身边蹲下,发现她在发抖,于是接过她手中的纱布:“我来吧。”
“对不起。”庄昕芸脸色惨白,深入肉中的箭像扎在她心上的刺,多看一眼就想呕吐。她不是怕,只是这种血腥场面总是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过去为了阻挡陈停云时敲碎的玻璃,碎片划烂掌心,也是这样的血色横飞。
怀玥没功夫安慰她,细思着计划的同时,掰断了朱阁小腿上多余的箭柄,然后随便找块布塞入他嘴里。
“咬着。”
朱阁眼看她握上腿上箭,顿时明白要做什么,心一横死死咬住布。
下一秒,他背脊狠狠挺直,脖子里青筋全部暴起,眼泪和闷哼声刹那夺眶而出。
要不是钟缘提前把他摁住,估计整个人会像穿山甲一样蜷缩起来。
怀玥更没时间欣赏钟缘的冷静,把箭一丢,粗暴地往他伤口上倒生理盐水。
条件有限,进行简单处理后朱阁早已疼晕过去。
她检查了下他身上并没有其它伤口,血大多是从别人身上沾上的。
没什么线索,怀玥独自把人拖进帐篷,然后嘱咐钟缘:“你和庄昕芸留在帐篷里照顾他,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那你呢?”纵然钟缘一直很冷静,到了这刻脸上还是透着一股不安,她头从帐篷口探出,眼中满是担忧。
她身后的庄昕芸也惴惴不安朝怀玥看来。
沉默须臾,怀玥冲庄昕芸点点头后,抬手随意摸了把钟缘头顶,直至头发乱糟糟了才舒心。
“听话,在里面好好呆着就好了。”
说完,她索性把钟缘推进去。
见到底乖巧地将拉链拉上了,她转身看向还在那边喃喃自语的齐河。
“你要是没吓死,就和我一起把烧烤架把帐篷围起来。”
齐河多怂一人,委委屈屈帮好忙,还不要脸地问:“……我能进去吗?”
怀玥面无表情揪住他脖颈去找三人:“你在想屁吃。”
身为男人只想退缩逃避,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欸欸欸——”
齐河感觉自己像条被提着脖颈皮的哈巴狗,哭丧着脸求饶:“我就是害怕嘛。”
另一边,三人也差不多咬完耳朵了,尽管不约而同下意识认为是热心姐,但老谋深算的顾骁认为可能性不大,在他认知中热心姐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起码前段时间出事死亡的人身上都背负罪孽,而今天这里,完全是无差别杀人。
顾骁:“我们只是来露营,能找的武器……”
话还没说完,不喜欢被人命令的怀玥扬手打断他,松开齐河脖子并将他往前一推。
“现在我们满打满算也有五个人,我会点格斗拳击,你们会不会?”
话茬被打断,主场被抢走,顾骁心有不满还是点头:“我会。”
封淮:“我只会点拳脚功夫。”
他要是很会,何至于之前被踢废。
江璟运动天赋优越,他原地挥舞两下拳头,十分自信满满:“散打跆拳道我都会!”
怀玥也不耽搁时间,让大家把能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什么烧烤架的铁串、帐篷支架或树枝都可作为武器。
自从回到营地已经十分钟左右,外面林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算算时间差不多对面也该等不及要动手了,恐怕很快会有一场恶战。
她掰下一根手臂大小粗壮的树枝,用切肉的刀削尖后,将其狠狠插在了地上。
一改刚才冷冽神色,摘下眼镜放进兜里,而后突然眼眸一弯,唇角勾勒出淡若清风的笑。
“封同学、顾会长、江同学还有齐河,今天真是刺激的一天,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了。只是我们把三个女生带来野炊,乔同学已经不见,就算不是为了保护剩下两个,未知危险在前,也得为了自己拼一拼,你们说是吧?”
“我这人呢很小就开始混社会了,身手还行,不说多讲究义气,该有责任感还是有的,况且要不是书先生也不能从深山出来,更不会结识你们这帮金贵的大少爷。”怀玥看向封淮,下巴冲他一点,“再说仰仗封同学的光来玩,怎么着也得给你妈全须全尾带回去。”
说完,她摊平手放到几人身前,示意他们搭上来。
“我也很惜命,所以今天拼了命都得下山,你们可千万别拖我后腿啊。”
四人直勾勾看着身前的指骨修长的手,居然每个人心中不期而同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兴奋感,此刻,除去顾骁外都很激动。
为突如其来的危险、为简短有力又充满挑衅的话、更为那句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危难时刻凝结起来的感情如此复杂和迅速,让人心潮澎湃之际,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你小子真挺讲义气。”江璟缓缓挑起一个笑。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怀南特有意思,他是个不在意所谓出身的人,看得顺眼就是好兄弟,可这酒池肉林的世界里更多的是狐朋狗友,真心朋友就是虚妄。
就拿陈停云说好了,被李老三抓是他怀南奋不顾身出手,变成残废也是他怀南亲自去医院探望,那些所谓的跟班呢?王岩呢?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今天不论是谁在搞事,怀南大可以独自一人一走了之,总比一窝蜂挤在这里强,但他也没有走,反而选择留下一起面对。
江璟主动把手搭上,语气郑重:“要是能活着回去,你就是我弟。”
怀玥笑意加深:“不,你得叫我哥,我比你大。”
江璟:“……”
别这么煞风景好吗!
“叫来叫去干什么,玩什么义结金兰?”封淮骂骂咧咧把手搭上,却朝怀玥笑起来,“虽然你讲话不中听,但我就喜欢讲义气的人。我不拖你后腿,你千万保护我啊。”
怂到不行的齐河也伸手了,他小幅度昂昂胸脯,哆哆嗦嗦道:“你们这搞得我很猥琐,算了,要死一起死吧。”
事已至此,怀玥心满意足,无声在心中欢呼。
瞧瞧,多好的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上回李老三在她计划之中,全程轻松拿捏,但假如换做顾骁或其他人,还真不一定会上钩,所以虚假的演戏还不如正儿八经真正经历一次生死。
她慢吞吞将视线挪到岿然不动的顾骁身上:“顾会长?”
顾骁被点到名后才回过神,落空的目光对上怀玥的眼,深邃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了一丝丝名为复杂的涟漪。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怀玥狡黠一笑:“你不会是怕叫我哥吧?”
话落,只见顾骁脸色微变,眉端紧拧。
还没等他说话,山中蓦地回荡起一声绵长的哭叫声。
“江璟!救命啊!!”
江璟一喜:“是乔思!她还活着!”
眼看他拔腿就要冲去找,怀玥紧忙一把拉住他:“这是陷阱。”
“那就不管她吗?”江璟和乔思两人从小有娃娃亲,关系的确很好,他做不到放任她不管。
怀玥:“你先别急,听声音应该就在方圆几米内,下午我们一直在这里,所以附近肯定没陷阱,对方要么藏在树上要么树后,等我们一过去就会出手。”
她把削尖的树枝拔起来,神色平静地问:“真人CS玩过吧?”
几人点头:“这肯定玩过啊。”
怀玥:“那就是了,我们现在没有更多武器,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有多少人,所以只能当老六。”
齐河脸庞上浮现困惑:“怎么当?”
怀玥镇定自若下达指令:“老六都不会当,你是猪吗?当然是躲起来,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
对方不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这个方法最有效,只是辛苦乔同学受波苦了。
虽然但是,也是她活该!
……
另一边暗处。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倒吊在树上的乔思涕泗横流,眼泪倒灌进入嘴巴,又咸又苦,哭号了整整五分钟都没有人来救她,愤怒当头,于是开始无差别骂人。
“江璟你个王八蛋孬种!老娘回去就要和你解除婚约!封淮你也不是好东西,亏我帮你隐瞒了那么多事!顾骁!你就是个胆小如鼠的阴阳人!!啊啊啊啊你们还不来救我,我恨你们!”
丝毫不在意堂而皇之揭穿他们这群人的高傲面具,乔思骂得越来越起劲。
“还有怀南!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臭渣男!我哪里比不上庄昕芸和钟缘这两个烂货,你怎么可以完全忽略我!要是我活着回去,一定把你切成碎片……”
树上呆着的几人:“……”
半晌,一个身穿深绿色作战服的一米九壮汉从树上跳下来,他操着一口泰式英语:“爱丽丝,这女的太吵了,把她杀了吧。”
紧接着,另有三男一女迟迟没等到人后终于也跳了下来。
被称为爱丽丝的女人是个混血儿,身段高挑轻盈,穿黑色作战服,背上有个箭筒,手里还拿着一柄弓箭。
爱丽丝听得懂中文,看向乔思的目光冰冷而玩味。
未几,她以箭柄推开壮汉手里跃跃欲试要划开乔思喉咙的刀,冷声用英语回:“艾伦,别忘记我们还需要一个人去报信,这女人很坏我很喜欢,所以我要留着她。”
“呸!”
另一个模样是亚裔的男人叫拉丁,他啐了口口水,不爽道:“但我们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他们。都怪你爱丽丝,任务是把这群小子干掉就行了,你非要玩什么游戏。”
剩下两个男人则是鼻梁粗大的欧洲面孔,是对风格粗旷身形健壮的双胞胎,他们对视一眼,默契笑起来:“老大就是这样,拉丁你又不是不知道。”
爱丽丝冷冰冰冲拉丁撇过去,姣好的美艳亚裔面孔上笑容阴森:“和手无寸铁的笨蛋们玩游戏,难道你不开心吗?”
“他们每中一箭痛苦的嚎叫声,不小心踩入陷阱惶恐的表情,回味一次就让我陷入兴奋。”
爱丽丝见惯一切血腥且饱含折磨性的杀人方法,人命之于他们这种人就和杀鱼杀鸡一样没区别,再也提不起刺激下,长久后变得越来越喜欢捉弄猎物。
这不过是正常行为演化罢了,人性本恶,残忍度永无底线。
她抚摸着乔思泪痕密布的惨白脸蛋,甚至变态似得凑近嗅了嗅,“包括像你这样的家伙,明明全身上下都有着恐惧的味道,还不知死活的叫嚣。”
早在他们出现这一刻,乔思已经吓得闭上了嘴。
这种类似亲密爱抚的动作更是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声,她尖叫起来:“啊啊你这个死变态别碰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爸妈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你爸妈?乔远鸿、刘倩荷?”爱丽丝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由自主侧头与几人对视。
没一会,几人猖狂地大笑不止,嘲讽意味浓厚。
乔思还搞不懂这笑什么意思,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好像很了解自己,刚想问,她脖子上掐上来一只手。
爱丽丝用力掐着乔思,当看到对方双眼泛白脸色涨红,那张五官优越的混血面庞上显露出一种残忍冷血的笑来。
“真是抱歉,等你们死了后,你们这帮人的父母也得死。亏你们敢和老杰克那阴损的老家伙抢生意,他想动你们很久了。”
爱丽丝正是老杰克派来的人。
身为境外诈骗龙头之一老杰克手下最得力的养女,一直以来她都带着同样是他养大的这支队伍替他扫平一切来报恩,早在顾家侵入缅部那座财富王国时,她就想动手除掉这个威胁。
奈何老杰克年老怕事,不仅忌惮五家联合起来的力量,还步步后退甘愿屈居第二,幸亏陈家倒了,幸亏那位热心姐出来搞事,正好让他们借着这个被拉开的口子趁虚而入。
爱丽丝百无聊赖松开手,见乔思失态地咳嗽起来,顿时嫌弃挪开眼。
顾山河派祈树去缅部探口风,暗中小动作不少,敢挑衅那就得准备好全员覆灭的打算!
先杀儿子再杀老子,吞并缅部势力称王指日可待!
不过……爱丽丝脸上划过一丝邪恶的兴味,她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这次猎杀,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戴眼镜的怀南。”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躲过她暗中窥伺射出的箭,他的速度太快了。
感觉到这场猎杀突然变得非常有意思后,爱丽丝神色一肃,指挥双胞胎。
“奥利弗,丹尼尔,你们先去会会他们。”
让她看看这个怀南到底有多敏锐,究竟是不是他提议按兵不动!
如果是,那就真的太好玩了!
她一定会好好玩死他!
*
营地。
“还有怀南!你这个见异思迁的死渣男!我一定把你切成碎片!”乔思愤怒的质问声响彻山林,惊起阵阵回音。
匍匐在暗处的怀玥沉默了。
什么呀,乔思还有空骂人呢?她好像也没渣她,整这么人神共愤做什么,而且竟然这么勇骂顾骁阴阳人,也不怕被顾骁砍死吗?
后面的话她没太听清,默默回味着这段话,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乔思为什么知道?
是江璟私下里和她讲过,还是乔思和顾骁有过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她推搡一把趴在旁边的封淮,顿时不耻下问:“她为什么骂顾骁是阴阳人?”
封淮:“……”
别问,问就是他们睡过!
这话指定是不能对怀南说,但封淮心里很清楚乔思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是江璟未婚妻缘故经常和他们混在一起,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对于他人的关注度有着一种极偏执的心态,她不允许身边人的目光在别的女性身上过多停留,不管是亲密爱人还是朋友,只有自己成为焦点与中心才会满足。
江璟愿意宠她配合她那是因为喜欢,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怼回去,毕竟他很清楚像他们这种从小定下的婚约根本没法更改,即便各玩各到头来还得绑一块。
而他们是给面子罢了,除了根本硬气不起来的顾骁。
顾骁总是一副清心寡欲模样,永远和女生保持着距离,他们会发现他不行正是因为乔思,乔思不服气自己被顾骁忽略冷脸,绞尽脑汁去证明,然后就暴露了这个令人笑掉大牙的羞耻秘密。
回想过往,封淮突然觉得他们这帮人关系还挺乱,不免烦躁地抓抓头发,语焉不详解释:“她吓疯了乱骂的,你别当真。”
他实在是太紧张和烦躁了,又等了一分钟,忍不住询问:“我们到底还要等多久?他们真的会来吗?”
封淮还是有点担心:“我们几个小趴菜对付得了对方吗?该不会被射成豪猪吧?”
“百分之八十会来吧。”怀玥信他有鬼,从他一瞬间露出的嫌恶表情就猜出什么了,漫不经心应着,重新调整视线盯紧每一个可能出现人的树丛。
话落,正三点方向的树丛窸窸窣窣响起来,她表情严肃起来。
来了!
没多久,两个一模一样的胡子粗旷的外籍人士举着冲锋枪拨开树丛走出。
当看到对方的第一刻,怀玥脑子一片空白,瞳孔骤缩!
竟然是他们!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
猎鹰特种小队成立至今,曾经经历过一次人员调动,十位成员其中有九位是老成员,剩下一位狙击手徐可在一次营救人质行动中因公殉职,最后由选拔出来的新狙击手卓飞扬顶上,而那也是怀玥唯一一次失误。
当时几个富豪包括大使女儿在缅部被绑入海云山,要求赎金千万,由于事态紧急她不得已假装去赎人,狙击手徐可开枪瞬间便是开战,然而她错估了对手之阴毒,丛林战野战不打,凶手专门躲在暗处用弓弩暗器阴人,最后发现徐可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被洞穿。
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缅籍泰英混血爱丽丝,队伍有四人,一队赫赫有名的专业杀手!
怪不得这手法这么熟悉,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他们!
怀玥回想起过去的一瞬间,并没有愤怒到拔地而起,眼底情绪反而愈发冰冷凝结,将仅存的理智一点点拉扯回来。
等两人靠近她和封淮匍匐的树丛,她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神情冷漠,动作敏捷,像只勇猛顽强的野兽手持头部尖锐的树枝腾地蹿出去。
行,来找死是吧?
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不仅要救下几人,今夜还有谁都别想活着下山!
第 47 章
意识到有人扑出来的刹那, 下颌满圈胡子稍微短些的奥利弗其实已经听到了鞋子摩擦草丛的声音,可他实在没想到对方速度能这般快!
不管是跳起还是出招,包括角度, 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明明已经第一时间往旁边侧并抬起冲锋枪射击, 竟然还是被粗壮的尖树枝给扎穿了手掌!
身经百战的奥利弗是个连枪伤都不会特别在意的猛汉,可这树枝头部尖利像针, 尾部又长,用力扎过来后刹那抵住地面, 惯冲力让头部下几厘米手臂粗的下半截几乎完全怼穿皮肉骨骼。
他惨叫一声松手,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牢牢穿在树杈上且血流如注的手掌,没过会,顿时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滔天怒吼。
“丹尼尔!杀了他们!”
身旁正在检查环境的丹尼尔也是很吃惊, 他近乎本能反应瞬间抬枪。
生怕被心机深沉的顾骁看出端倪, 怀玥要装成小垃圾就不敢下手太狠太果决, 只能立即转身去抱丹尼尔的手,仅仅不让他扣动扳机。
一确认是谁后,她更加确定这场猎杀拥有一个最可笑的弱点。
那就是自信满满能轻易玩弄所有人的爱丽丝绝对轻敌了!
不过就是几个学生和倒霉误入漩涡的普通人,酷爱猎杀游戏的爱丽丝和队友一定觉得非常好处理,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出全力, 就像玩一场5v5竞技游戏,王者对青铜, 又何须认真呢?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她不是学生。
出来混总要还的,怀玥磨牙凿齿地想,要是可以恨不得亲手干死这群无法无天的罪犯, 但不行,她必须冷静。
怀玥心一横, 努力憋住怒火,只死命扣住丹尼尔手指,然后故意装出吃力模样并朝其他人躲藏的地方大喊:“快出来!我要掰不动他了!”
丹尼尔也懂中文,但这还是头一回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他怒目圆瞪盯着死死抠住自己握枪手指的指尖,这力道分明要把他手指掰折,结果他说掰不动?这在开什么惊天大玩笑吗?
“骗子!”怒气冲上心头,丹尼尔吐出一句口音极重的德语,干脆松枪去反掰怀玥的手指,试图摆脱她烦人的纠缠。
恰逢此时,封淮几人拿着就地取材的武器冲了上来。
所有人都在按照怀玥制定的计划行动,计划就两步,主打一个措不及防——第一步: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敌出现就上去敲死他们!
齐河最慌,手里削下来的粗树棍敲得也最狠,他和封淮对着受伤的奥利弗的头一下一下猛敲,嘴里还怒吼着:“来啊!来啊!来打小爷啊!!”
剩下江璟和顾骁则抄起家伙疯狂敲被怀玥紧紧抱住的丹尼尔。
两人下手狠得可怕,一声又一声□□与硬.物相撞产生的闷哼声如同重锤捣肉,嘭嘭嘭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
奥利弗受了伤,树杈子深深扎入掌心拔不出,又招招被敲头,不可一世的著名凶悍杀手就这样满头鲜血晕死了过去,齐心协力下很快砰一下倒向地面。
这边丹尼尔就不太好对付了,专业训练过的壮汉遭遇连番重击后迸发出强大又可怕的爆发力,他和一头陷入暴躁状态的大猩猩没区别,恼羞成怒之下,竟然直接用手肘狠击怀玥头部!
怀玥一手拉他一手抱住头由他打,几下过去,由于她一直护着脑袋,丹尼尔估计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干脆猛地拽起自己衣领往旁边甩去。
她完全是故意被丹尼尔甩出去,撞倒一个帐篷后才慢吞吞站起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废柴模样。
紧接着终于获得手部自由的丹尼尔显然在气头上,弃枪不用,结结实实一拳击在仍然不停甩棍的江璟脸上。
江璟刚补没多久的牙飞向天空,哀嚎着倒地:“啊啊啊我牙!”
一个解决,丹尼尔顿时冷笑:“你们死定了!”
话落,他朝顾骁冲去,如刀一脚,径直踹歪了他手里的帐篷金属支架。
幸亏顾骁还算能打,两人一时间打得有来有回。
看到江璟掉牙,怀玥爽得浑身舒畅,本来还在偷着乐,突然听到齐河慌张的声音。
“卧槽卧槽,捡枪啊!”
“这个腰间有匕首!”
朝两人看去,她这才发现齐河怂归怂,脑子倒是转的快,正在偷摸拿奥利弗的装备。
封淮拿是拿到了短小便捷的乌兹冲锋枪,然而真枪和假枪概念到底是不一样,他手忙脚乱上膛,东摸西摸好一会才摸准位置。
眼看顾骁和丹尼尔过了两招就落入下风,齐河大声尖叫道:“你快开枪啊!”
与此同时,大约是听到动静,又有两个高壮的男性队友也冲了过来。
拉丁和艾伦!
再度看到熟悉面孔,怀玥还有丝笑意的眼中猛地迸射出饱含冷血意味的精光,笑意一收,立刻迅速小跑到封淮身旁。
像强盗一样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抢过冲锋枪对准两人,勇猛无比、胡天搞地乱射一通!
乌兹冲锋枪以短小精悍著称,射速极快,一秒将近12发,扩容后弹夹35发,近距离下手骨都能给打烂!
看似乱射,实际在晃动过程中,怀玥正在暗暗调整角度对准两人脚和手。
演戏她可以,干崽种她更可以!
高速连射的枪声哒哒哒就跟疯狂落下的雨滴,砸得齐河和封淮两人抱头鼠窜,吱哇乱叫。
“我靠靠靠靠!怀南你疯了!”
刚刚赶到的拉丁和艾伦哪里想的到会是这幅场面,子弹呈来回扫射的弧形迎面冲来,饶是身手利落的两人也吓了一大跳!
鬼知道对面举着枪像疯子一样狂扫的人到底是会还是不会,竟然好巧不巧有几颗子弹精准命中各自身体,慌忙之中,两人只好拖着伤躯分散躲到树后。
怀玥演技多行啊,这粗暴横扫式的操作差点没让丹尼尔和顾骁一块中招,这两位哪还顾得上打架,果断往地上一扑生怕命送当场。
一轮子弹打完,枪声渐歇。
看着冒烟的枪口,怀玥故作惊讶,呆滞地瞪大眼睛,无比震惊道:“卧槽,没想到真枪打起来这么爽?!手都快震麻了!”
众人脸一黑:“……”
你特么还能不能再离谱点!不会打都差点打死人了啊喂!
“臭小子小看你们了,你们谁都别上,我要亲自捏碎他的脑袋!”丹尼尔爬起来,气势汹汹朝怀玥冲来。
危险来临,怀玥面露焦急难色,一边慌乱继续抠动扳机一边后退警惕丹尼尔,她不可能再当面用枪,便假装不会再使用的样子,索性丢了枪,用枪身去击打丹尼尔头部。
丹尼尔皮糙肉厚,格斗技能点满,一记下去毫发无伤反而更生气了!
清楚看到他眼中喷涌的怒火,怀玥暗自冷笑,明面上对着封淮大吼一声:“第二步计划启动,你们别受伤!”
在确认按兵不动之后,她提议用最快速度找到他们设下的陷阱位置,第二步计划就是引君入瓮,用他们的招式干死他们,于是她飞快跑回找到朱阁的那条路上,确认位置后回来告诉了他们。
用来钓他们的朱阁说幸运也不幸,果不其然,在被追赶着往营地跑时,酷爱玩箭的爱丽丝故意用箭让他避开了所有陷阱。
说完这句,她嚣张地冲丹尼尔比起中指:“傻X大胡子,有种你就来追你怀哥!追到我就请你吃屁!”
话毕,像条滑溜的鱼一样朝反方向冲了过去。
“兄弟们我舍生取义,你们小心点啊啊啊啊啊!!”
丹尼尔:“……”
从未见过如此犯贱之人。
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狂妄自大的小子,被激怒的丹尼尔拔腿就追。
残风卷过再无人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齐河泪流满面:“我南哥就是英勇,爱死他了呜呜呜,好感动。”
“没错……”封淮心情很复杂。
事实上在怀南提出需要有人去勾引敌人到陷阱位置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似乎很明白没人敢去,于是便说那自己去好了,他想自己永远都忘不掉他一副无所谓的随意姿态,那么飒爽,那么无畏,是怀南让这场结局本注定的剿杀有了一丝希望曙光。
日久见人心,危难见真情,他觉得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就算没有真情,怀南这奋不顾身吸引火力的行为都衬托得他们像小丑。
封淮低声呢喃起来:“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哥。”这句南哥,绝对是真心诚意叫。
“这个时候发什么呆?”
顾骁发觉他们俩在发呆,连忙捂着被锤了好几下的胸口起来,他捡起枪并催促他们快点做好准备:“还有两个人呢,别让怀南的付出变成空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满头大汗的顾大会长终究是露出了古怪而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
怀月马力全开的步伐有多健步如飞,恐怕只有部队同她比赛经历过的人知道。
跑出营地范围后她才放慢脚步,察觉身后丹尼尔追上来,她动作便更慢。
两人一前一后追赶时,只听气到七窍生烟的丹尼尔德语脏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给我站住!你是泥鳅吗!”
“去你爹的。”怀玥抽空转头又朝他竖中指,挑衅万分。
“……”丹尼尔从未吃过这样大的瘪,跑了大概百来米才终于能够靠近人,丈量好距离,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绑带上足足有手肘长的刀朝前面可恶的家伙甩过去,他发誓,等他揪到人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然而,甩出的刀不偏不倚扎入脚边泥土,被前头脚步快如奔狼的矫健家伙一个踉跄轻松躲开了。
今天所有事情都如同异想天开的奇异梦境,自从开始真正围剿几人开始,每一步都不顺利,但幸好这臭小子终于摔倒了!丹尼尔狞笑着三步两跨冲上前,狠狠一脚踹在还想要爬起来的人背上,等他狼狈扑回去,他得意揪起他后背衣服用力提起来,然后丝毫不收力地将其猛摔到树杆上。
“终于逮到你了!”
他恶狠狠地咒骂起来,面目狰狞口水乱喷。
嘭一声!怀玥背部撞上坚硬的树枝,她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片刻,她缓缓抬眼,却是掀起一个更嚣张跋扈又挑衅至极的笑:“fuck u.”
见此,丹尼尔脸色发青,布满血丝的蓝色瞳孔仿佛暴风席卷后的湖水疯狂震荡,他感觉血液在自己身体里翻江倒海,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用最纯粹的攻击修理这令人鬼冒火的家伙。
他动作不停,在这干净清爽的脸蛋上留下一记又一记痕迹。
“臭泥鳅你找死!”
“我最讨厌你们华夏人,你们的军队和普通人都是烦人的混蛋。”
“你们该死绝!”
拳头重击猛烈,直到手下的脸都被揍的完全偏了过去,沉浸在愤怒世界里的丹尼尔愈发兴奋地捉起他的竖中指的手,打算狠狠掰断之际,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充满嘲笑意味的笑声。
“你打够了吗?”
口音正宗的德语,冷漠、淡定。
丹尼尔倏然一怔,下意识去看本该被他打半死的家伙的眼,发现他明明唇角都溢出鲜血,却仍然勾着一抹笑,而那双右侧脸颊因殴打微微肿起、静默的眼中蕴藏着异常锋利的寒意。
不知为什么,他能清楚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刚才耍完枪后的懵懂迷茫眼神分明变得冷冽平静,再也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相反更像是深入过刀山血海的法外狂徒,越平静,动起手来越干脆狠辣。
风起云涌前的海面,从来都是无波无澜,之后便是席卷巨浪的猎猎狂风!
对同类敏锐的直觉在这刻达到了顶峰,丹尼尔还是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他瞳孔里映衬出伤痕累累的面孔上唇角微扬,笑容弧度渐渐扩大,一字一句用他的母语吐出了一句最可怕的话:“现在,该轮到我了!”
丹尼尔:……?
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丹尼尔反应过来,他视线中的笑容陡然邪气森森起来,下一秒被他握在掌心中的中指迅速抽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屈起瞬击中他的喉骨下方。
比任何锁喉技能还要狠辣的绝杀技,不仅能让人刹那间失去行动能力,还能让人短暂无法呼吸!
一招制服!
窒息感蜂拥而至,难以相信刚才还淘气顽劣的人会在一瞬间勃发出如此令人惊惧的杀气,更不敢相信他会这样的杀招,丹尼尔捂着无法呼吸的喉咙往后跌去。
很可惜,他还没能够喘上一口气,甚至没有任何反手之力。直至一股巨力袭来,对方膝盖横着抵上他的喉口,两人位置立刻颠倒,他已经被重重压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故意让你打还真当自己牛X,吃点萝卜就放屁,也不知道你在狂什么。”怀玥撇了撇酸痛的脸颊,压制住人后,面无表情抽出扎在土里的刀。
要不是为了不露馅,她是疯了才会挨打。
她动起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寒光一闪,刀刃已没入丹尼尔的肩膀。
“一个问题。”
“除了背包客还有没有碰上其他人?”
两秒之间,血液飞溅,没有任何回答,怀玥懒得再问,果果断断收脚,同时抽出刀完全毫无章法再度扎入他胸膛。
她动作出奇快,连连几下,丹尼尔胸前和手臂多出数个刀口,血蔓延开来,空气中都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连被扎几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的丹尼尔惊恐地发现这下刀根本没有逻辑,就好像……平时是他们伪造错杀现场时惯用的手法!
他内心惊骇不已,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颤抖的双眼难掩无法遏制的恐惧。
直到噗嗤吐出一口血,他才费力挤出几个字:“你……你……是装的!”
怀玥站起身,居高临下垂视,没有任何波澜的假笑了一下。
没错她装的。
演得就是他!
她拔出刀,慢条斯理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两道,鲜血狂涌的同时,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最后,怀玥再度将刀向下抵住他胸膛,凌迟般一点点推入他的心脏。
她像是没看见他痛苦皱眉的表情,缓缓用德语说:“是的蠢货。我想把你引入陷阱,没想到被你追上,我俩殴打交缠间,濒死之际我抽到你的刀,胡乱扎了你七八下,最后一刀扎入心脏,噗——”
她手指做出花朵绽放的姿势,漠然地笑:“血喷出来,然后你死了。”
语毕,怀玥伏下上半身,靠近他耳边,留下一句杀人诛心的话。
“还有,忘记告诉你了。”
“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我叫山豹。”
夜风呼啸,卷起残叶盘旋,缓缓落向瞪大眼睛的丹尼尔脸上。他急促呼吸着,表情慢慢消失。
山豹?怎么可能是她!这决不可能!
如果是她,那他们完了!
风拂过,枯叶飘落,随即,丹尼尔脸上所有惊恐与生机一并褪去,逐渐涣散的蔚蓝色眼底只留下挥之不去的震惊。
……
怀玥简单伪造好和丹尼尔打斗后的伤口后,在他身上翻找了一些可用的东西。
屏蔽仪正好在他身上,她把几枚差不多两根手指长的匕首别在腰间,关闭仪器后第一时间给执行任务的专案组成员姚禾、丛林两人去电。
姚禾比她矮六厘米左右,穿上增高鞋能很好的伪装成热心姐,现在计划被这帮崽种打断,她必须确保他们还活着。
信号刚开,电话打了两次才通。
一接通,对面便传来姚禾焦急不安的声音:“谢天谢地终于通了,怀队你没事吧?”
怀玥一喜:“你们没行动?”
“我和丛林本来打算开始行动,才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了倒钩陷阱,察觉不对就立马下山了。”姚禾也很谨慎,鹤山是攀登爱好者与露营者的聚集地,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会有陷阱,况且一看就是人为制造便干脆停止行动。
怀玥松了口气:“丛林赶紧撤离,你穿上我的衣服现在赶紧上来,另外……”
她估算下等会可能还会浪费的时间才说:“另外让丛林在十分钟后打电话报警。”
警察赶到鹤山需要二十分钟,半小时她应该能把爱丽丝几人处理了。
姚禾边上的丛林听见命令,虽然很迟疑为什么是十分钟后,但还是二话不说应了,并叮嘱:“怀队你务必小心,再见。”
切断电话,不由自主想起爱丽丝曾经对徐可做的事情,怀玥眼神中的杀意露骨,连唇角的笑都充满了森然嗜血的意味。
徐可是个非常出色的狙击手,代号冷鹰,意为她就如鹰隼那般拥有锋利的眼睛与矫健身手,国家培养她、她的自我成长都耗费了极大资源与精力,她的青春付诸一身军装,可当年海云山谁也没想到会碰上一个以猎杀为乐趣的爱丽丝。
假如爱丽丝是个正常人,她高低称赞她一句牛气,毕竟以女人身份登顶国际通缉犯前三宝座就证明她足够厉害,可惜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变态。
曾经高飞的鹰被迫坠落,不是光明正大的死,也不是两相交锋光荣的死,而是背地里放冷箭被阴死。
这一直是怀玥心中一根刺。
当年如果不是她执意要用突击战术,兴许徐可不会被爱丽丝发现。
事后救出人质,由于任务已完成还是在境外,照理说不能再私自行动,她还是顶着上级压力追上了他们飞机,这才知道他们是谁,虽然最后被罚了一周禁闭,但她不后悔。
失去一个人才让部队乃至国家都很痛惜,可对她来说那不仅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是一起摸爬滚打的好朋友,她发过誓,一定会把爱丽丝剁碎。
也许正是那时候上头就注意到了爱丽丝是老杰克的手下,碍于一直流窜境外无法通缉,最终抽丝剥茧找证据时发现了五家人的肮脏事。
怀玥扣紧匕首,眼中闪过的精光坚定而凛冽。
她必定会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用她的不知是冷还是热的血去滋养烈士碑的土壤,送那只曾经高飞的鹰再度回到湛蓝碧空!
甩了屏蔽仪,满脸怒色的怀玥大步流星往营地跑去。
*
营地。
顾骁几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饶是拉丁和艾伦带了枪伤,还是三下五除二轻松解决了所有人。
爱丽丝应该在听见枪声后也立即拖着昏迷的乔思过来,人质都拥挤的蹲在一块,她现在正拽着顾骁的衣领说着什么。
怀玥一回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连帐篷里的庄昕芸三人都被拖了出来,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在讲什么,她只见和野兽一般高大的艾伦手里枪忽然抵到了齐河脑门上,齐河慌张失措大叫,江璟和封淮两人瑟瑟发抖。
旁边的爱丽丝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她贴去顾骁耳边讲悄悄话,美艳绝伦的面孔上闪烁着恶毒的邪笑。
正当艾伦马上要扣动扳机那一刻,怀玥立即对电话那头的姚禾说:“出去把两个男的处理完就跑!直接丢小型炸弹吓死他们!”
她一个人没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完美解决三人,必须要姚禾帮忙。
很快打扮成热血姐的姚禾冲出来,面罩冷酷,长卷发飘扬,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齐河热血沸腾的狂热呼喊声中,姚禾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炸弹投掷到爱丽丝脚下,并第一时间举枪射击,然后冲众人大吼了一句:“快跑!”
怀玥紧张地捏着拳头等待,如她所料,向来聪明的钟缘反应特别快,拽起庄昕芸就往安全地带跑。
有她打头,顾骁等人也反应过来。
本来好好的人质一下子四散奔逃,爱丽丝脸上狂妄的表情一点点褪去,神色顿然大变,待爆炸声和烟尘散去后,她似乎意识到热心姐出来是救人,于是像势如破竹射出的箭羽翻滚到顾骁身后,落地单膝跪地,枪口径直抵在他脑门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爱丽丝语气狠戾,用力一抵:“热心姐是吧?给我把枪放下!”
姚禾记着她的叮嘱,动作不停继续与艾伦两人进行枪战,这让爱丽丝更加生气,爱丽丝咆哮着一枪打穿顾骁的大腿。
还不到怀玥出去的时候,她咬紧牙关焦急等最合适的时机,又怕爱丽丝恼羞成怒直接把顾骁给干了,只好暂时将视线挪回姚禾身上。
她记得姚禾在刑侦大队也是出了名的神枪手,可惜在对方本就受伤情况下,姚禾还是手臂中了枪,试图来回搏击三次,差不多过去五分钟,弹夹清空,她危险了!
眼睁睁看着爱丽丝露出诡笑举起枪,危在旦夕之际,怀玥实在忍不住要出去。
忽然,只见钟缘突然拿东西砸向艾伦和拉丁两人,就是这根本掀不起风浪却令人措手不及的攻击让两人脚步一乱,姚禾找到机会命中两人要害后,迅速捂住飙血的手臂撤离。
两个队友死去,地上的奥利弗还晕着,丹尼尔不知所踪,爱丽丝双眸中跳跃着汹涌怒火,疯了一般冲钟缘几人的方向射击。
狂烈的攻击让钟缘努力维持的冷静面具轰然破碎,她抱着庄昕芸躲在一棵树下惊恐地大叫。
机会来了!
一腔怒火裹挟,怀玥往回小跑几步,深吸一口气,胡乱将手臂上的血往脸上一抹,然后拔腿狂奔。
“兄弟们我搞定那大块头了!!”
她故作刚战斗完毕的状态,跑到营地中央时好似才发现这里不对劲,脚步戛然而止堪堪停下,戒备盯着爱丽丝。
她不说话,看了眼钟缘方向,又故意看向中弹后惨兮兮挂在爱丽丝手里的顾骁,须臾,她怒目而视,胸脯开始夸张地上下耸动,随即,早就迫不及待发力的脚跟蹬地,像只蛮横的小牛犊直接冲向爱丽丝。
“你丫欺负我女朋友和同学是吧?!我还没得到我们顾会长一个笑呢!”
“老子跟你拼了!”
爱丽丝显然没想到会又突然冲出来一个莽货,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虽然没一会就恢复正常,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本身就觉得怀南速度快,亲眼目睹这速度只会更心惊。
来不及拽起顾骁做人质,爱丽丝只感觉到她腰腹一痛,旋即整个人被扑倒。
巨大的冲力之下,两人连连翻滚好几圈,在众人惊惧未定的视线中,如同抱在一起的人球咕噜噜滚下了山!
钟缘回过神,眼前差点一黑,连忙扑倒山边缘:“怀南!!”
所有人都懵了,鹤山不算高,到底也有三百多米,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残吧!
“有信号了,我现在就报警!”大家急得团团转时,江璟发现手机收到了信息,嚯着一口缺牙,第一时间去扶顾骁。
顾骁却沉声:“带我去山边。”
江璟一愣:“什么?”
顾骁双唇紧抿,任由冷汗簌簌落下,眼神始终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山边。
他眼中仿佛还印着鼻青脸肿的怀南看到自己受伤时一刹那暴露的滔天怒火,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血腥味混着果香的浓郁味道飘拂,飞吹过,他像一朵云一样也坠了下去。
不管是为了谁,不管是否出于真心,顾骁难以忘怀他破碎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的一丝关心表情,是那么真切,那么纯粹。
比今晚的夜风要温柔,比月光还耀眼。
强压着不敢相信和愤怒,他从来云淡风轻的优雅倨傲面具裂开,露出了极具狠辣而霸道的真面目。
他咬牙切齿重复一遍:“报警,然后带我过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怀南要是残了或死了,他一定让老杰克的子嗣全部下地狱陪葬!
第 48 章
冷冷月光穿过这座被夜色包裹的鹤山, 一眼望下去,不同于装置了简易灯的营地,山下根本乌漆麻黑一片, 伸在半空的枝桠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挥舞黑暗,叫人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
大家只听到了两人滚落下去时撞击或压倒树枝的声音。
声音绵长许久未消, 听起来如同骨骼被硬生生折断,在这静谧山林之中异常明显, 不由地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呼唤几声都没人回答,满心担忧的钟缘趴在山边边看了会,忽然爬起来钻入被毁坏的帐篷乱找一通,直到找到手机, 打着手电就往山下冲。
庄昕芸也很担心, 连忙追上拉住她:“天太黑了, 不确定还有没有陷阱,就这么冲下去你疯啦!”
钟缘毫不犹豫甩开她的手:“中段有条小路,现在声音停了我想应该没有直接掉下去!那个女人有枪有刀,我们得去帮怀南!”
她想自己绝对没疯, 当几十年之后的自己回首过往, 如果要后悔,也一定只会后悔没有更快的冲下去。平淡枯燥的生活因怀南而波澜壮阔, 而变得有了些许意义,她不允许体验梦想的路途就这样被坏女人给截断!
“我对刑侦很感兴趣,自学过痕迹学,没什么问题你放心吧。”说完, 钟缘脚步决绝扭头。
眼看她义无反顾往山下走,庄昕芸犹豫看了眼山边呆若木鸡的几个男人, 未几,重重叹口气,原地跺了两下脚,到底还是强忍住对夜色的恐惧跟了上去。
齐河见状,生怕俩女生出什么问题,马不停蹄也追过去。
三人一走,脚上中枪致使流血过多的顾骁终于坚持不住,腿一软跌到地上。
幸亏江璟扶得快,给顾骁简单处理好伤口后,他朝身后昏迷的奥利弗望过去,“我已经报警了,很快就会到,但他怎么办?”
惊险刺激的枪战和打斗才过去,封淮还未回神,他感觉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假如热心姐和怀南刚才没冲出来,指不定他们这会儿都已经在地狱报道了。
听言,他怔怔抬头,好似将将思绪回拢。
目光扫过去,人高马大的奥利弗隐隐有清醒的趋势。
封淮立马吓得跳起来:“杀了他!现在不杀死等会就是我们!”
“没错。”顾骁借江璟的力道起身,眸光冰冷地凝视着地上横陈的几具尸体。
老杰克为打击他们几家人居然派出爱丽丝这种专业杀手,不仅把普通人全杀了,还差点连他们也栽,今天这事闹得太大,决计不能被警察查出根本原因。反正他们也该死,到时候只要想办法推给境外分子作乱就好。
他松开江璟,慢慢走到死亡的拉丁身旁捡起枪支,语气冷酷:“江璟你立刻打电话回去,叶城有我们的人,让他做好准备。”
说话的时候,他低垂的目光忽然转向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话的朱阁。
顾骁整个人陷在黑暗中如同刚刚获得自由的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沉默片刻,慢吞吞冲朱阁抬起了手中的枪。
江璟一惊,立即把他手摁下去:“你要做什么?”
顾骁推开他,冷嗤一声:“你说我要干什么?”
爱丽丝嚣张狂妄,什么缅部什么家族斗争都说出来了,怀南几人就在鎏金或身边好拉拢,这个全然陌生的人却很危险,而解除危险的唯一途径就是让他死。
他果断抬手,即便眸中倒映出对方惊恐求饶的哭泣模样,仍然不为所动。
“回去后如果他们也不听话,那他们也就是这个下场。”
在江璟和封淮两人脸色煞白的档口,一声枪响穿破藏蓝云霄,回声嘹亮。
朱阁胸口中弹,滚烫鲜血从血洞中蔓延,头颅软趴趴倒进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眼中定格在顾骁弯腰把枪放入奥利弗手中的冷血身影上。
夜更深了,风更烈了。
威尔市被混乱搅弄出来的风云,终究是燃到了更无辜的人身上。
……
他人旁观视角是怀玥和爱丽丝因巨大冲击力摔下山,全程只有十秒,只有怀玥自己心里清楚,这是蓄满愤怒能量的故意一击。
在她的世界里,这十秒犹如一个世纪那般长。
扑倒爱丽丝后第一秒,掐住她腰顶起,强制性让她不得不跟着自己一起像皮球那般滚下山。
旋转翻滚间,风声极速呼啸,尽管后背不断与坚硬的碎石头撞击,怀玥依旧紧紧捉住爱丽丝的腰,双腿使力继续往下滚。
而察觉到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力道出奇强劲,爱丽丝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她豁然抬头,翻滚中却只能看到一双充满戏谑与嘲讽的眼,好似在嘲笑自己愚笨,又好像是在瞧一个死人,令人胆颤心惊的杀气再不能被斯文假象掩盖,显露出真山真水。
他是装的!出发前她还在笑这个即将一起被杀的怀南真是个倒霉孩子,可惜他优秀的成绩了,然而事实却是他根本就是装的!
意识到这点,爱丽丝在即将掉下去的时候抽出腰间的刀深深扎入泥土来阻挡惯冲力。
“我跟你拼了!!”怀玥怎么料不到她反应迅速,装模作样大喊一声,一个滚动避开他人旁观视角,眼疾手快打飞她手里的刀。
两人堪堪滚到山边的最后一秒,她忽然抱住爱丽丝的腰勒紧,在彻底摔下去前,她靠近她耳边:“我都演到这程度了,今天摔不下去我跟你姓,爱丽丝贝恩!”
【贝恩】——
杰克贝恩,爱丽丝贝恩。
“你认识我!”爱丽丝瞳孔不由自主放大,风声却吞没了这一声惊呼。
紧接着两人已没有任何余地的不断往下冲,尖利树枝双双扎破两人肌肤,有些粗短的甚至深深冲进皮肤,径直贯穿血肉!
令爱丽丝最措手不及的是,她始终被牢牢抱紧,完全处于被动的情况下几乎成为了对方的肉垫,天地倒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丝毫没有反手之力,大概一分钟后,直至背部重重撞上一棵粗壮的树干才停下。
巨大的惯冲力让她猛地吐出一口血,可还没缓过劲来,整个人已被翻转过来骑在身下。
怀玥身上也疼,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她现在满脑子被怒火占据,顾不得什么两全其美的完美方案,只知道今天不揍死这丫她心里不舒服!
她双手抓住她头发,往上狠揪又往下朝一块石头猛摔。
但爱丽丝不愧是能登上通缉名单前三的牛人,虽喜欢阴损放冷箭,实际上面对面战斗也不差
即便连番猝不及防的危险袭来,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在后脑勺即将要重摔上石头时,她腰部核心发力,竟然拱起了怀玥身体,并抬高长腿猛击一下她脑袋,随即第一时刻脱身翻到一边。
怀玥迅速爬起,不爽地摸着微微发麻的后脑,就见爱丽丝胡乱抹了把唇边的血,弓着腰背像只进入攻击状态的野猫,拔出腰间最后一把匕首,跃跃欲试挥舞。
这里周围没有明显光亮,唯有冷淡月光洒下,周身灰扑扑的看不清彼此面孔。
不过两人都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人,这种暗不足为奇。
可褪去狂妄自信的状态,爱丽丝到底露出了严肃表情,她笃定:“你根本不是学生。”
开玩笑,一个学生怎么可能知道贝恩这个姓?大概只有缅部或国际警方心里清楚,在缅部为非作歹的老杰克原先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贝恩家族弃子,他因诈骗贩毒做所有令人嗤之以鼻的犯罪行径被逐出家族,明令禁止不允许叫贝恩,可他不服,致力重新建造一个贝恩集团,于是收养弃儿赐予每个人贝恩这姓,将他们一个个培养成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得力助手,他就是所有人的老爹。
爱丽丝绞尽脑汁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热心姐出现就算了,毫不起眼的一个贫困生居然也大有来头,她执着要一个答案:“你到底是谁!”
“废你爹的话,我时间不多,”怀玥放下手,冲她抬起的双手往掌心一弯,“来。”
如此挑衅的动作还真就挑起爱丽丝怒火,不再多说,反拿匕首朝怀玥冲过来。
怀玥没抽刀,此时此刻,对她来说只有用真拳脚打歪对方的脸才舒坦。
她看准她出刀角度,拔腿狂奔上前,身体微侧,右手手臂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穿过她的攻击区域,握拳凸起的四根茎突尺骨重重敲在脑门上,同时左手精准捉住她手腕。
好快的速度,好完美的技巧,还有粗粝老茧!这显然是常年拿枪的人会有的特征,爱丽丝又是一惊,低头看一眼捏紧自己手腕犹如铁钳难以撼动的手,顿时恼羞成怒伸出左手去抓。
怀玥动作反应比她快上不知多少倍,在对方伸手一刻也已出手。
两人就着一柄匕首的争夺战展开了激烈交锋,甩拳劈掌眼花缭乱,脚下动作也不停歇,各自出条腿对彼此发起猛烈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扭打在一块,竟然打了个不相上下。
果然厉害,怀玥心一沉。
她的时间有限,钟缘几人下来找的可能近百分之八十,再拖延下去就会被发现。
收敛思绪,她果断出脚,趁爱丽丝出小腿防御的功夫,脚腕瞬间用力一勾往她身前拉。
爱丽丝脚下不稳,手稍微一松,怀玥动作迅捷地翻转捏住她手腕的手,爱丽丝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
见状,她冷笑一声踢飞匕首,同时轮动右手猛然劈向她脑袋。
她出手向来快又狠,劲风呼呼作响之际,察觉不妙的爱丽丝脸色一变,连忙抄起手肘抵挡。
怀玥等的就是她防御,本该劈过去的手在半空戛然而止,改为当胸一脚,狠狠踢向她胸膛将其彻底踢飞。
“唔!”爱丽丝闷哼一声后退,来不及震撼,只见对面料峭夜色中肃杀身影一个回旋,单腿高抬横扫。
啪一声,爱丽丝整张脸被冰冷鞋面重重抽歪,顿时噗地吐出一口浓郁的鲜血。
见她有倒下的趋势,怀玥动作不停,疾如闪电扑上去压倒她,然后迅速出拳。
连连几拳,残影不断,近乎压倒性的主动攻击让爱丽丝应接不暇,况且人脑是最脆弱的地方,这么凶猛的攻击,饶是她也只能抱着头以免遭受更严重的伤害。
眼前爱丽丝的头被揍得一次次往旁边侧去,想起徐可和无辜惨死的背包客们,怀玥心中残存的理智也愈发被怒火吞噬,毫无所觉一般继续锤在她已肿胀起来的脸蛋上。
方天河曾说过怀玥执行任务不要命,打人更不要命,招招式式专往狠里干,一点都不像一个严守纪律的兵,反倒像穷凶极恶的匪徒,她以前不这么觉得,只认为自己不过是重生一次后随心所欲了些,可现在总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当时他嫌弃又担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憋闷已久的怒火支配。
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头贪婪野蛮的野兽,很容易被欲.望吞没,压住了叫成长,压不住则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失去正常情感与底线的失败者。
她心中也有着头潜伏已久的野兽,这头野兽在上辈子孤苦伶仃时出现,在她需要反击与对抗时狰狞的出现,后来师傅朝她伸手,她披上警服,慢慢将它哄睡,将它推到身为人民警察底线的另一边,重生之后,它依旧安安稳稳沉睡着,直到柳城河无头女尸案那鲜红刺眼的几个字敲响了关押它的牢笼。
它开始苏醒,开始蛰伏,用她的双眼观察充满罪恶的鎏金,并无时无刻吸纳所有必须压抑起来的负面情绪。
此刻它就在心底叫嚣,让她不顾一切抹杀这些罪恶的制造者算了。
就像现在这样把人打到毫无反手之力,尽管骨头酸痛发痒,浑身上下被愤怒充斥,都还会像个永动机一样继续动作。
爱丽丝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完全依靠本能在进行攻击的怀玥听见,终于回了点神。
她双眼一动,低眼看向满脸是血的爱丽丝。
不知为什么,她惨兮兮的模样忽然让她不合时宜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来。
那年师傅才想方设法把她送入学校读书,一帮自诩正义的臭男人指着她鼻子骂她是个小混混,她也是这样一拳一拳揍得他们脸蛋开花,血飙得满教室都是。
事后师傅却没怪自己,她只是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和长辈,一点点帮她擦干净拳头上的血,仿佛家常闲聊,平静地说:“学会压抑愤怒很难,学会驯服愤怒也很难,但接受它却很简单。”
她说:“因为我们的生活和世界是不完美的,它充满了偏见、焦虑和不安,可它也是多面的,你看见它是什么样它就会是什么样。看见黑暗之下努力发光的人这世界就是美好的,看见到处都是争吵时就是混乱的,我们无法改变现状,所以要学会接受。”
“去接受外界带给你的愤怒或者危险,还要学会无视它,甚至克服。拳头固然可以发泄情绪,但只会挥拳头的话,那么你就会一直往没有底线的深渊里坠。你得学会在有限能动的规则内,在满足你内心的野兽时进行反击。”
当时她很天真地问什么叫有限能动的规则,师傅回答她:“不超越法律底线就是规则。”
后来怀玥一直觉得自己做到了她教导的这般,冷静面对一切挑战,愤怒之下也不忘规避风险再惩治罪犯,安安稳稳到今日,直至对上爱丽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学会。
只要对她出手,她就不可避免想起徐可那张干净娟秀的面孔上插着一支箭的可怕模样,于是动作越来越不受控制。
这时,大概是因为她在思考,动作有些迟缓,终于得空喘口气的爱丽丝出声。
“咳咳……我感觉出你的招式了,你绝对是警察或军人,你们华夏军人向来以纪律严明著称,没有上头允许,尽管我是境外的人你也不能杀我吧?你要是杀了我,你就和我一样是个罪犯!哈哈!”她用力咳出血和被打碎的牙,继续不知死活挑衅,狡猾地笑着。
听言,怀玥身形一僵,准备再度挥舞下去的拳终于停住。
【怀玥,我相信你可以搞定驱使你变得愤怒的情绪。】
【你可以做凶狠的野兽,但绝不能做没有自我掌控力的野兽。】
许久未回忆起的慈祥温和面孔在脑海中闪现,怀玥很少刻意去记起,然而穿越时空与记忆的声音主动在夜风中交错来回,她似乎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揉乱了自己的发,笑声和过往如出一辙,充满着对她的期待。
怀玥目光陡然锐利并坚定起来,没错!
徐可的仇要报,被爱丽丝掀起来的愤怒要驯服,戏还要演,计划还要执行,她怀玥绝对不是没有自我掌控力的野兽!
“你错了。”
记忆缓缓褪去,理智回归的怀玥冷冷回望爱丽丝,不再掩饰内心深处的黑暗想法,她一字一句地说:“从一开始我就有权利杀你这个垃圾,我也会杀。”
她的思考与停顿,只是因为在没有武器且不能暴露的情况下,她需要考虑该用什么方法对付爱丽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绝对不能被硬生生拳头打死,因为这会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最关键证据。
那么,死亡方式……怀玥耳廓一动,听到不远处些许动静后,立即扑倒她,一个用力,翻滚让她反骑在自己身上。
改换成从外人来看变成她挨揍的姿势后,她冲爱丽丝微微一笑:“抱歉,我更喜欢以眼还眼。”
话落,她迅速抓起一根树枝,准备让她也尝一尝徐可曾经受过的滋味。
眼球这种脆弱的地方要是被戳到,就是钢铁制造的人都得失去行动能力,更何况刚刚头部遭遇连续击打的爱丽丝,她虽眼疾手快抓住了即将戳到自己的树枝,可她本来就晕,怀疑自己已经被打出脑震荡,很快,她的手被打飞,失去了反击之力。
见状,怀玥再不犹豫,用力将树枝扎进她眼窝欲图完成反杀!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可巨大的痛苦让爱丽丝发出响亮嘶嚎声,她双手胡乱挥舞想去掐死她,结果混乱中无意摸到怀玥从丹尼尔身上搜刮下来的小型匕首,她干干脆脆拔起,随即用力插进了怀玥的肩膀处。
怀玥闷哼一声,无视肩膀的伤口,握着树枝的指尖力道愈发狠辣。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鲜明的鲜血味道,又腥又浓稠。
“我要杀了你!!”爱丽丝感觉疼痛在每一根神经末梢奔腾,终于陷入了完全的癫狂。
她不敢相信自己从一开始就打不过对方,所谓的不相上下不过是正常交锋,之后的压制性被揍才是真谛,现在又被扎伤眼,巨大的愤怒如同龙卷风席卷,她大吼一声用双手拔出刀,就着纯粹本能往下扎。
而怀玥听到不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没去管,腥臭难闻的血一滴滴滴落在她脸上,她一眼不眨,唇角始终勾着平静至极的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提醒你一下,海云山。”
“我说过了,以眼还眼。”
话落,怀玥先是一拳打在她拿刀的手腕上,随即掌心向上,一掌劈过去将树枝完全打入爱丽丝的眼眶。
与此同时,几道手电亮光照亮这片黑暗。
亮光突起的瞬间,刀尖寒芒飞扬,无人看到怀玥眼中掠过一丝果决阴鸷的冷光,但他们却清楚的看到她被高举匕首的爱丽丝压在身下。
随即,怀玥听见钟缘发出了尖利的喊叫:“怀南!”
她恍若未闻,随意扯下爱丽丝一块衣角后撇到一边,然后立马翻身压倒爱丽丝,作出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模样。
而爱丽丝,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她全身,她惨叫着松开匕首,被重新压倒后却突然回味过来海云山三个字。
失去一只眼睛的她茫然地转动着头颅,她记起来了,她曾经在海云山用弓弩击杀了一个来自华夏的狙击手。
那次绑架是老杰克愚蠢的表弟搞出来的,偏偏老杰克不忍心他死,所以派她去了,后来她听说她杀的是华夏猎鹰小队的成员。
爱丽丝还记起来,当时营救人质行动中最令她胆寒的送钱女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却身手矫健得不行,竟然突破重重障碍追到了直升机处,连连射空几枪后愤怒嘶吼着一定也会打瞎她的眼睛。
当时她和大家都笑了,尽管事后听说她是猎鹰小队的临时队长,拥有山豹这样凶恶的外号,许多罪犯更是闻风丧胆,她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谁能想到居然会在这一天如同回旋镖扎在了她的身上呢?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谁特么会想得到一个铁血铮铮的特种兵会潜伏在学校里当一个学生!!
“呃……”眼眶里汩汩流出来的血汹涌地灌入口鼻,爱丽丝艰难地吞咽着铁锈味的血,“你……”
怀玥不可能允许她说完全。
杀人诛心点到为止,余光扫到焦急万分的钟缘几人正在上前,她不动声色将捡起另一根树枝,重新深扎嵌入她另一只眼眶内,语气冷漠。
“下地狱去吧。”
……
呱嗒一声。
好像成熟到濒临极限的西瓜皮裂开的声音。
这令人脊背发寒的声音细微,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满头大汗的钟缘和庄昕芸目露惊恐,随后赶到的齐河、江璟和封淮、顾骁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前头钟缘手里的手机灯光在发颤,清楚照亮白色的浆液混着鲜红的血从怀玥掌心缓缓流下,场面无比血腥惊悚。
刚才还嚣张用枪抵着他们头的女人脸上血肉模糊,两个黑黝黝的血洞就像一个容纳所有罪恶的不见底的深渊。
这是众人有生以来见过最可怕的画面。
而致使这一切的人同样鼻青脸肿,头发乱糟,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恶战,她喘息粗狂,慢慢抽离起身,转过来的眼幽深漆黑,恍若世上最锋利的刀,直直刺入他们的心,洞穿并挑起深藏的恐惧。
明明肩膀上血流如注,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灰色短袖运动装上痕迹斑驳,但散发出的可怕气场却像极一头刚刚冲破牢笼而出的凶残猛兽,令人根本不敢靠近。
齐河最先反应过来,冲到树下疯狂呕吐。
第二个是钟缘,钟缘心有余悸地上前,还没问什么,怀玥已经推开了她。
怀玥弯腰去捡匕首,借着这动作把两颗眼球往口袋一塞,然后一瘸一拐走到封淮和顾骁面前。
她没去看顾骁,只是直勾勾盯着脸色惨白的封淮,慢腾腾将匕首塞入他手里。
“封同学,今天为了你们我杀了两个人,一条小命差点栽在这里。”
“再不叫哥,就说不过去了啊。”
本来很害怕的封淮:“…………”
他真服了。
虽然心里在吐槽,但他却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了怀玥的手,边咬牙切齿地骂:“叫叫叫!叫爹都行!”
天杀的他还以为怀南会□□死呢!
还是没忍住拉过这只血痕满布的手,封淮拉过她,用自己肩膀重重去撞她的肩,行了一个兄弟礼仪。
“南哥!”
“没错!”江璟哥俩好似得揽住怀玥,发誓般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哥,我们的好兄弟。”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有我们吃肉的一天,绝对不会让你吃草。”
怀玥面无表情:“。”
这什么hei道大哥认小弟的该死场面,太傻x了!虽然满意,但她绝不喜欢!
余光撇到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的顾骁,她假装脱力,作势要倒下去。
果不其然,这防备心强如盾牌的家伙第一个伸手扶住她。
怀玥忍不住勾唇:呜呼!不亏,拿捏!
第 49 章
警察和搜救队大约在二十分钟后赶到, 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搜寻全山数个小时,发现爱丽丝五人谋杀将近十三位普通背包客时,所有人的愤怒都达到了顶端。
境外杀手闯入华夏境内肆无忌惮设陷阱杀人, 这是什么概念?
这相当于是在皇帝老子座下拉了泡臭哄哄的屎!
叶城公安局局长连索城亲自到场, 大手拍得警车盖子梆梆响:“把事情给我通报上去,什么缅部贝恩集团, 给老子出兵干死他丫的!”
兵是肯定不会出的,总之事关重大, 报上去铁定掀起轩然大波。
鹤山这里忙得焦头烂额时,提前得到消息的顾山河与祁树也立刻动身前往缅部与老杰克会面。
顾山河知道杰克是个心狠手辣的崽种,可纵然他算计万千也万万没想到那蠢货竟然这么狂,叫人来境内杀他们儿子就算了, 还搞出算挑起战争的事, 简直脑子被狗吃了!
说轻松点死了几个人, 说严重点这可是挑战国威,惹怒了官方一个不小心全军覆没都是轻的,秉持着这怒火,两方一碰面差点没剑拔弩张打起来。
等了解完始末, 老杰克表示自己也很懵圈。
在慕容家安排的缅部某间会所, 老杰克发出了鸭子叫般的咆哮声:“爱丽丝那个笨女人,我只让她杀人, 没让她杀普通人!”
金发碧眼的老杰克叉腰大骂,年纪越大越弯的鹰钩鼻也直接没气歪,他言之凿凿说自己可没那么蠢去惹凝聚力极强的华夏人,这座曾经历无数创伤的国家生出的每个人都铁骨铮铮, 每个人有着不屈的脊梁与血性,国际上有句话是‘华夏的兵, 夜间的狼’,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况且自从几年前海云山营救人质事件后,亲眼目睹仅仅一支十人小队就把他表弟那帮匪徒打得屁滚尿流,才死一人,结果爱丽丝出马都不得不灰溜溜逃跑,老杰克就更加忌惮华夏军警,平时要抓点人进园区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老杰克说了句上帝,随后举手发誓:“我要真敢这么做,在你顾山河进军缅部的时候我就直接杀去威尔市把你干掉了!”
对此,祁树冷笑:“没有你的授意她敢这么猖狂?要不是热心姐出现,恐怕还会多死几个人。”
说句实话祁树和顾山河还是头一次对热心姐产生了感恩之心,虽然她出现在那的本意绝对不好,但至少不是滥杀无辜的狂徒,最起码不管本意如何,还是出手相救。
听言,老杰克手里烟灰窸窸窣窣掉下来,烫得他表情瞬间扭曲。
匆忙收拾好,他义正严辞说:“爱丽丝一向不听我话,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心想让我占据整个缅部,我比较热爱和平,这么多年才没动手。”
热爱和平四个字把顾山河听笑了,指尖叩叩桌面,极度愤怒下还是维持着应有的社交风度。
顾山河整理下领结,慢条斯理笑一声,冷淡语气中饱含警告:“别装了,我相信你不敢,但你肯定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你原本肯定是想把我们暴露转移视线,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么多年我也没少让慕容掌握你的消息,你要是不想鱼死网破,就推个人出来让华夏官方消气。”
毕竟是境外,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或者缅部方批准的情况下,这种事有了个替死鬼就一切好说,华夏军警双方再气也不会轻举妄动。
“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山河将手边的筷子分开。
一根捏在手里轻而易举折断,然后拿起所有人的筷子束起,这次无论怎么如何都掰不断。
他说:“这就叫团结。”
顾山河把筷子随手丢在桌面上,冷声道:“现在情况紧张,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总之这事严重点在于会不会引起军方的怒火,如果我们想不出好理由将罪甩干净,一旦军方注意到贝恩集团和我们的慕容集团,光园区里那么多华夏人都有够我们吃一壶,我们得合作,得做好准备。”
“嗯嗯,明白明白。”见被拆穿虚伪面目,老杰克非但不承认还认真点头,好似自己根本不知道爱丽丝会做出这样的事。
三人洽谈一番,终于想出一个完美对策后又快速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在回威尔市的路上,顾山河褪去和善的皮,眼中浮现毒蛇般阴冷的寒光:“这段时间人口生意停掉,留在这里把人给我盯紧了,敢动我儿子,等风声过去把这乡巴佬给我做掉。”
“就扶持安恩!”他早就动了灭杰克的心思,安恩手头那批毒品出完,反正他也有退出的心思,不如在缅部接手贝恩集团养老。
祁树也表示同意,只是他儿子手到底废了,心里到底不舒服。
他不明白,怎么碰上其他几个小子被救了,轮到祁天阳就是断手呢?越想越不服气,不由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火气。
“这一趟起码确定了热心姐肯定不是杰克的人,应该就是顾骁认为的行侠仗义者,她一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所以想一个个撅翻我们,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上头注意到。”
“你以为没有?”顾山河瞥了眼满面忿恨的祁树,发觉他竟然蠢笨到在疑惑什么有没有,于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只有他知道。
以白面包青天著称的郑娥,那个执行过数次扫黑除恶专项行动的郑娥告病在家很久了。
这个告假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呢,而且现在想想以蔡思娟有案必破的为人,怎么孟清香失踪这么久竟然只是发了几顿脾气就完了?谅解她是因为最近事多心烦,可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收回饱含算计的眼,唇角无声勾起,看来是时候割裂所有关系网了。
别人无法全身而退逍遥法外,他可以。
……
缅部发生了什么,怀玥目前还不知道。
由于陷阱还没排干净,大家在营地还没走。
乔思已经醒来,正和封淮几人站在一块咬耳朵,她则刚接受完警察的例行询问,没走多远,自己简单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后,裹条毛巾往救护车门口一坐。
钟缘自告奋勇要帮忙处理她脸上伤口,她随她去,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正被询问的顾骁。
“怀南抱着那女人冲下去后,我们原本打算跟上钟同学下山,谁知道本来被打晕的壮汉醒过来把朱先生打死,然后还想对我们动手,幸亏江璟和封淮反应快才没让他得逞,然后我们用枪打死了他。”
顾大会长低眼垂目,一派正经,声音沉稳低缓。
怀玥听觉多厉害,不仅全部听见还听到了一声装模作样的低叹声。
她实在忍不住冷笑,反应快个嘚,恐怕朱阁是被他灭口了吧。
突然,在嘴边好端端擦拭血痕的棉签猛地用力怼上来,怀玥被戳得直接吸了口冷气。
她茫然地看向钟缘:“你干嘛?”
“你能不能别笑,嘴巴都破了一条口子还在笑。”钟缘真是恨不得一掌拍过去让她老老实实。
怀玥龇牙:“…………”
行行行都是她的错!
她一度怀疑这姑娘要是没签保密协议估计能站在她头顶上耀武扬威!
等差不多擦干净,钟缘一看怀玥本来干干净净的脸蛋上都是乌青黑紫,最严重的左脸颊眼尾处肿得像金鱼眼泡,连纯棉的衣服都被树枝割得破烂,顿时没好气丢了棉签。
她改用水浸湿的毛巾作势要胡乱擦,不过下手终究是小心翼翼,一副生怕弄疼的模样。
怀玥感觉她是在生气自己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想说解释一下事发突然,结果转眼看见边上表情怨怼的庄昕芸时,她沉默了。
好吧,她是真的很像脚踏两只船的渣男。
她的锅!
思考间,头顶传来钟缘硬梆梆的安慰声:“朱阁肯定不是被坏人杀的,你也别放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怀玥挑眉,敢情她是在想这事。
她淡淡哼笑:“我从来不觉得是我的错。况且我为什么把坏胚干的事归咎到自己头上?”
她不是一个喜欢内耗的人,也很清楚时间流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神奇的变数,只要尽力努力过,她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过手就足够,之后她不在的情况下再发生什么,那就是命运自己的演化。
假如用他人犯下的恶劣行径来苛责自己,那她就根本不会来卧底,干脆洗洗干净脖子直接跳楼算了。
就像最初答应卧底包括今天发生的事,也许爱丽丝来到境内杀人有她推波助澜的关系在,可归根结底不是他人心底之恶吗?
每个人的选择与行为都是蝴蝶翅膀扇起的一阵风,不论最初扇动翅膀的原因和目的是好是坏,风吹起后产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永远未知而神秘,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怀玥从来不会有‘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我真该死’这种念头,即便有,那也是本能一瞬的产生然后迅速抛之脑后。
她的处事原则很简单:与其做脱裤子放屁这种事,不如专注干掉让她不爽的目标!
钟缘好像被她这句话噎住了,许久才放下毛巾在她身边坐下:“你好无情,就一点都不同情吗?”
怀玥很冷酷:“挺惨的,但我不是救世主。”
人各有命,关她屁事。
钟缘:“……”
话不中听,但好像有点道理。
也许是不太想聊这种沉重话题,钟缘岔开话题:“你肩膀上的伤严重吗?”
怀玥撇了眼肩膀被划开一道口子的衣服,这个角度望下去,能看到粗暴缠了几条纱布仍氤氲出粉色水迹的伤口,她一顿:“没多大问题。”
话是假的,她又不是机器人,其实还是挺疼的。
爱丽丝下手根本不含糊,暴怒扎下来的一刀虽不至于要命,但深入骨骼,回去不好好处理绝对发炎感染。
两人随意聊了下后,怀玥决定去找庄昕芸谈一谈。
然而根本没机会,喜得新哥的封淮和家里人报平安,非要拉着她和韩秀莲打电话。
“太感谢你了怀南,我回去就和书家说,我来资助你,你以后的所有开支我全都包了!”
怀玥:“……”这就不必了。
那么阔绰的印钞机可别给她整黄了,她在电话这头故作怅惘叹口气,似乎想起了过往,默默瞅了眼喜笑颜开的封淮,然后吸吸鼻子,哽咽起来。
“秀莲姐你对封同学的爱苍天可见,真是令我羡慕,不像我的妈妈早就去世,午夜梦回想起来,只能一个人默默流泪。”
封淮笑意顿收:“……”
他震惊了,看向怀玥的目光谴责中带着不可思议,好像是在说特么的这是你该有的台词吗!还这么文邹邹,显摆自己有文化是吧?
怀玥视若无睹,马力全开一口叫一个姐:“资助我就不必了,不如亲自做顿饭我吃吧,我觉得姐姐做饭一定有妈妈温暖的味道。”
此话一出,封淮麻木地瞪眼,人傻了。
苍天,要不要这么茶!
原以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韩秀莲会拒绝,谁知她一听救自家宝贝儿子的人声音哽咽还得了,连忙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起来:“做做做,哎哟我的乖乖你可别哭,等你回威尔市就来我家,想吃什么都有!”
感觉亲妈当场要认儿子的封淮果断立即挂掉电话,怒吼:“乖乖?我妈从来没这么叫过我!你个王八蛋!”
怀玥假模假样吸吸鼻子,朝江璟看去:“江二弟,你看封淮,刚才还叫人家南哥,现在却叫人家王八蛋。唉算了,果然我就是个糟践命,舍生取义都换不来一句真心诚意的哥。”
江璟:“……”
封淮:“……”
齐河:“……”
结束询问回来听了个完全的顾骁:“……”
这么绿茶的吗朋友,刚才还恶狠狠挖掉人家眼珠子的人是谁啊魂淡!
刚醒来一无所知的乔思:“…………”
她很困惑怎么一醒来这几人就大哥二弟相称了,于是推搡一把钟缘,趾高气昂问:“喂,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茶气兮兮的人你也巴巴舔着?”
钟缘翻了个白眼:“我就喜欢绿茶,要你管。”说完,她转身就走。
这边吃瘪,又融入不进男生们突然变得很团结的气氛,乔思不死心跑去问庄昕芸:“你难不成也喜欢他这样?”
庄昕芸神情不变,冷嗤一声,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硬气的姿态:“就是渣男都比你未婚夫好,给我让开。”
差点被推一个踉跄的乔思彻底抓狂:“……”受不了啊啊啊啊一群深井冰!都给她死!
然而这种无能狂怒一直维持到回威尔市都没消,因为她向来引以为傲的、总是能成为焦点中心的魅力不仅被完完全全击败,甚至是被一个男人!
一行人刚下飞机,停满数辆豪车的出口挤满了各家忧心忡忡的家长,本该属于她的关注却全部被怀南占据!
乔思孤零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她父母一下车便眼巴巴贴上去握怀南的手,感恩戴德谢他救命之恩;眼睁睁看她的未婚夫、朋友围在他身边转;眼睁睁看着韩秀莲揽住他说着明天去封家吃饭的垃圾话,就连鲜少出现在大众眼前的书映风一到竟然也是着急忙慌凑上前,这一切都让她无比失望与愤怒。
她猛地想起来史雁柔。
陈停云口中雪莲花一样洁净的姑娘,她和怀南一样可恶,抢占了属于她的荣光,还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这怎么可以呢?
这不可以!
在心中暴躁地骂出这句话,乔思抱紧双臂,任由指尖深深抠入皮肉,她冷冷看了一眼欢乐闹腾的众人,随即阴森森勾出一个诡笑。
没关系,只要搞死怀南,就像搞死史雁柔一样就可以了,所有目光还属于她!
……
好不容易推拒一群人的热心夜宵邀请,怀玥借口受伤太重要回去休息才脱身,目送钟缘和庄昕芸离开后,她麻溜往书映风车上一钻。
“带我去个地,谢谢。”
突然赶鸭子上架成为司机的书映风没话讲,对她这么强盗的操作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启动车子,忍不住抬眼望向后视镜里浑身上下都是脏污的人。
有很多事想问,譬如听说她活生生抠出了别人眼珠子,又譬如她肩膀上的伤重不重,但书映风终究是把呼之欲出的疑问压在心底,只温声道:“现在也快凌晨两三点了,不如先回御湖别墅。”
“不,”怀玥手伸进衣兜,语气平静,“带我去烈士陵园,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有一只眼睛比刀子还锋利的鹰,坠落长眠地下多年,她想她等待一双眼睛很久了。
第 50 章
威尔市烈士陵园。
这座开放式陵园专门为近百年来为国捐躯的军警建造, 平日白天没什么人,到了凌晨便更加寂静,唯有盏盏昏黄路灯为亡魂点亮归家的路。
忙活一夜, 怀玥仍精神头十足。
没去管远远跟在身后的书映风, 她大步流星绕过一座座丰碑,最终在一块边角处挂着被风吹旧的蝴蝶结的墓碑前停下。
三年来风吹雨打, 这块石碑上如同军人不屈的脊梁,仍旧屹立, 没有一丝斑驳痕迹。
静静看了会,怀玥弯腰,将路上买的一打啤酒放在地上。
“绿岛牌的,你最喜欢。”
“尽管喝, 不够你就给我托梦。”
书映风找到怀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眼神一顿, 说实话他很意外像她这样随心所欲的人竟然也会和普通人一样痴信鬼神一说。
怔忡间,他视线后移,首先看到碑顶淡粉色的蝴蝶结飘扬下鲜艳如血的红色五角星,随后才看到板板整整的鎏金大字。
竖着一排是徐可烈士之墓, 右侧是威尔市万海县人, 隶属华夏人民解放军,建于七三部队这样的一行字, 左侧是建碑政府名字和忌日时期。
没有照片,没有生辰。
仅仅只有一个名字,和一朵风吹雨打下变得发白发旧的蝴蝶结。
书映风拿出原本插在兜里的手,挺直背脊, 表情严肃起来。未几,沉默视线缓缓挪到碑前的怀玥身上, 他想他终于知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本来就隐约往这方面猜想过,现在终于被印证,书映风心中总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好似心脏被人捏住,却又在见到她的一瞬被释放,时时刻刻因她而震撼诧异。
换句话来说,是枯燥无味像一滩死水的生活,在这样波澜壮阔的她面前死灰复燃了。
用波澜壮阔形容一个人很怪异,只是书映风实在找不到更匹配的词。
她的确像一片汪洋大海,声势浩大地在平静中掀起狂风巨浪,勾勒出波澜壮阔的气势。
这段短暂相识的时间里,更多时候他都是从社会新闻或者路忠口中发现怀南如何如何,旁人所见披着假身份的她是花心浪荡,也有人称她是违法秩序的罪犯,可谁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铁血铮铮的军人,为了一桩案子无畏前行,哪怕成为渣男或通缉犯,哪怕自己的名字永远不能被得知,她仍然义无反顾。
他一直没说话,就这样默默凝视着眼前这道略显孤寂的背影。
书映风忽然记起来,刚进入陵园时广场中央一块偌大的大理石石碑,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忠骨埋青山,英名留万骨。英勇献身,光耀人间。】
他从没来过威尔市的烈士陵园,尽管这里埋着近代无数英雌英雄,这种地方也从来不是游客选择之地,说什么光耀人间,其实他们孤孤单单无声伫立在这里,能记得他们的永远只有战友,而无数个无人悼念的日夜里,他们永远寂寥。
书映风心脏仿佛被针刺中,莫名有些酸涩。
很想问一句徐可是谁,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选择不问。
无尽的沉默绵延里,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听到怀玥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响起。
“我进部队时就认识她了,她是个很皮实也不怕疼的姑娘,摔在泥里我要喘一口气,她半口气就能,进行攀爬训练从三层楼高的地摔下来断了腿,眼泪都不会掉一颗。后来新兵训练完成,她分到了其它部队,我们就没见过。”
“再次相见是我二十一岁的时候,那时她已经成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狙击手,出色到尽管突击兵考试差强人意,旅长依旧破例录取她进队。我们又成了队友,还是上下铺。”
书映风安静倾听,她的话明明已经轻轻消散,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人心上。
仅只言片语,就不难想象徐可是一个怎样优秀拔尖的人才。然而这样的人,一抔黄土,一块石碑,几个冷冰冰的字便决定了结局。
犹豫着,书映风慢步上前,侧眼看向她,还是问了一个问题:“那她是怎么牺牲的?”
书映风不笨,碑文上显示徐可于2021年12月3号牺牲,今天并不是忌日,况且鹤山事才结束,她迫不及待过来肯定有原因。
“是因为鹤山那几个外籍吗?”
怀玥对他的敏锐感到意外,侧头抬眼,意外撞上他颇为严肃又惋惜的视线。
怔了怔,她弯起唇角。
“她牺牲之后,我发誓一定会帮她报仇。那时候我以为这一天或许是在我退役之后,或许是某次执行任务碰上,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有点猝不及防。”
怀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从兜里掏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滚圆的眼珠子上沾着杂草灰尘,她一点点拂干净,然后弯腰,将其放在啤酒旁边。
她站在微凉夜风中,背对着书映风,青紫密布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痛快淋漓的笑来。
“徐可,我挖了她两只眼睛赔给你。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不够,就托梦给我,我把她背后的人一起干了给你送行。”
怀玥以前从不信鬼神。
在她的观点中人死不过一把土,死后无论生者如何歌颂他们丰功伟绩,无论扑在坟前掉多少眼泪,散了就是散了,可她重生过,她的灵魂穿越空间维度到达另一片全新的土地,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于是不得不开始相信世界是奇妙的。
就像她每年都会来看一次徐可,威尔市12月份差不多已入冬,每每那天总是阴雨连绵,细雪翻飞,但当她和队友们拎着酒来看她,不管白天黑夜,密布阴云总会散去,朝这座陵园里万千石碑洒下最温柔的日光或月光。
那时候队友陈婉总是又哭又笑地说:“是她在看着我们吧,该死的家伙弄这么煽情,还不如下雨呢!搞得我掉眼泪都不能拿下雨当借口。”
怀玥相信,也许逝去的人转世重生继续在茫茫寰宇中的某颗星球上发光发亮,又也许某些执念未消的人会成为宇宙的一部分,在曼妙无比的星海中俯瞰好友家人,默默守护。
这么想着,怀玥俯身拆开啤酒,然后分了书映风一罐。
噗嗤一声,水汽声响起。
她拉开易拉罐的环,和他碰杯。
“你不需要惋惜,她肯定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更自由地翱翔了。”说着,怀玥一饮而尽。
这趟军旅包括上辈子的警察生涯中,无数战友牺牲,她不是没亲手送走过关系更好的人,但从不喜欢日复一日沉浸在悔恨当中,甚至让仇恨或思念成为一切驱使的动力,她很清楚,自己能做并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去完美大家踏入这两份职业时的初衷。
无论当兵还是当警察,所有初衷只有一个——守护。
怀玥并不是一个非常正义且无私奉献的人,最初当警察是想守护自己和师傅,后来日益成长,她开始爱上捉拿罪犯守护人民群众的光荣使命感,来到这里后因为不想念书去选择当兵,一开始逃避学习的心态在沉重训练中演变为守护盛世山河的责任感,心路历程的改变历经时日很长,她也已经更懂得珍惜当下。
徐可被弓弩击中的那一秒,她没有也不会流泪,更不会惋惜自己无法再继续守护职责。
光荣的来,光荣的走,一生已然值得。
“而且,”怀玥随意抹干净从唇边滴下的酒液,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在选择成为军人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书映风目光落在她释怀而飒爽的笑上,犹如被磁铁吸引无法挪开。
他心被狠狠击中,情不自禁捏紧易拉罐,也学着她大口喝尽。须臾,任由一股汽顶在喉口,他认真地回复:“是,她肯定很自豪。”
话还未说完,一阵风拂过,陵园里常青的青松群中飞出一只巨大的雪鸮。
这种昼行性鸟类喜欢白天活动晚上休息,冬季才会迁徙到暖和的平原旷野,可它就是在金秋刚到的时候出现了,它张开羽翼在空中盘旋,圆圆的脑袋上有两颗散发着锐利光芒的黄色眼睛,尖喙中发出微小古怪的咕咕声。
仿佛是人的窃窃私语,又像是低沉雀跃的回应。
怀玥和书映风不再说话,抬眼追随着这只雪鸮迅捷的低旋身影。
它并不怕人,忽地收翅往下俯冲,而后稳稳落在碑前,盯着两人的黄色眼珠滚了滚,没一会,它叼走一个眼球,向更远更广阔的天际展翅高飞而去。
空气中还残存翅膀扑腾的声音,怀玥久久才回神。
她转过头盯着徐可的名字,笑容不由自主扩大:“她真的自由翱翔了。”
她就知道这世界充满未知与神秘,能穿越就能拥有更多奇妙的事情。
不论今日是否是巧合,她愈发相信这回能看到一只不属于迁徙季的雪鸮,下一回也能看到柳城河岸边萤火点点,漂亮洁白的飞蛾匍匐树杆,欢欣喜悦地瞧着一束束悼念的鲜花。
两人又呆了会,怀玥捏扁易拉罐,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吧,回去睡觉了。”
书映风看眼手表,已经凌晨四点。去开车的时候,他猛地想起来她装扮没变,“会不会有人关注到我们?”
“上次会所后,宋芝山问了我好几次什么时候再把薇安带出去玩。我怕有人也会关注到这点,有可能跟踪我们。”
这事怀玥心里有数。
顾山河是个很谨慎的人,会所一炸,小小操作一番还是能拿到监控视频的,他肯定会查出现在会所里所有超过一米八的女人,薇安绝对也在列。
假身份薇安背后的杰灵模特公司是她认识一朋友开的,她做事很小心,所以薇安确有其人,借用真薇安模样就是怕被人查。
结果,不仅有人私下里去查了是否有薇安这人,还想方设法要到了真薇安目前的行踪。
可他们再谨慎也想不到,她还真就让朋友安排真薇安出境入境一趟,查得出来算她输。
她坐到后座,纵然已经疲惫地闭上眼,还是回了句:“之前不是让你找借口说薇安去韩国拍摄了,他们只能查到这个,况且现在也没空关注你。”
书映风还能有什么话说,她的心计不得不让人佩服,让人不禁怀疑顾山河几人对上她估计裤衩子都会被算计没。
再次询问是否需要去医院处理伤口,被拒绝后,完美进入司机身份的书映风启动汽车往御湖别墅开去。
临下车前,怀玥走了两步折回来。
她敲敲玻璃示意他拉下车窗。
书映风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怀玥咂巴两下嘴,理直气壮说,“要不今晚你就睡这,明天早上给我做早饭。反正你这别墅大得很,房间也多。”
左右到日光升起还有几小时,怀玥不是那种很注重男女设防的人,要是想吃皮蛋瘦肉粥了,就是绑也把他绑回去。
荣升为厨子的书映风:“……好吧。”
一进入别墅,书映风看到客厅茶几胡乱摆了些工具箱和铁链条,顿时更加困惑:“这又是什么?”
怀玥语气淡定:“哦,这个啊。绑了个学生在出租屋。”
他脚步顿停,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许久,他迟疑道:“你可以这么做吗?”
怀玥随意把东西收收,找出医药箱往沙发上一坐,语气更淡了:“不可以,但我想这么做。”
许之余那小子活该,因为犯的错不至于触犯法律难道就以为能逃脱制裁?
他做梦!不把他关成白痴她就不姓怀!
*
翌日,也许是老天都在痛惜数十条生命,夜里开始下起了雨,晨光藏在乌云后,天际阴绵一片。
怀玥八点起来,进行简单拉伸后,幸福地喝上了香喷喷的粥和牛奶。
一看本来空空如也的冰箱里堆满新鲜蔬果,感觉家里突然有了点人气,她顿时好奇地看向正在洗手池旁认真洗碗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书映风头也没抬:“我没睡。你受了伤需要补补,这几天我会一直过来,想吃什么你就跟我说。”
怀玥:“……”
哇丢,绝顶好男人。
“那多麻烦你。”她推诿一句,然后毫不犹豫说:“中午我要吃糖醋排骨和三杯鸡,谢谢。”
对她这般不客气,书映风不禁哑然失笑:“可以。”
两人聊了会,门铃响起。
怀玥不想动,看了眼自己打扮没啥问题,便用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应该是路忠,我让他买了个烤箱过来。”好男人书映风默默放下抹布认命当小弟,御湖别墅他不常住,这里只有简单的厨余工具,凌晨给路忠发信息让他醒了就来。
门一开,他才发现不止路忠在,还有韩秀莲。
抱着烤箱的路忠耸耸肩:“门口碰到的,韩夫人说要找怀南。”
在这里看见书映风,韩秀莲显然也很吃惊,她不由自主联想到外人对怀南身份的猜测,又想起昨夜书映风风尘仆仆赶到后紧张的模样,于是她态度更加和缓。
她提了提手里精致的饭盒,笑着打招呼:“映风也在啊,怀南醒了吗?”
“醒了,正在喝粥。”书映风把门拉开,让她能看到里面。
怀玥更吃惊,大清早她可不想看到倒胃口的人。
滋溜一口吞下粥,她讪讪道:“姐,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受伤了吗?”韩秀莲很自来熟,越过书映风主动走进来,语气嗔怪,“早知道我就来早点,你看这下早饭白做了。”
韩秀莲说自己头一次下厨,为了做早饭一晚上没睡,大早上过来只是想表示下诚意。
怀玥感觉她说这话似乎也不是像邀功,纯粹是脱口而出。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察觉韩秀莲有点傻白甜,端着喜拈酸吃醋名头的贵太太名号,实际上就是一缺心眼货。
不过到底是真傻假傻,怀玥根本不想知道,她维持着假笑,放下碗勺,起身过去揽住她手臂:“姐姐你真好,没关系我胃大着呢,硬塞也塞得下。”
韩秀莲被哄得心花怒放,不断拍着她的手背,笑呵呵道:“你这小嘴真甜,我今天来,还有件事。”
她看了眼已经进入半开放式厨房的书映风两人,把怀玥往落地窗旁拉。
“怀南啊,姐问你个事。”韩秀莲欲言又止。
怀玥:“姐你尽管说。”
韩秀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叹了口气,精致妆容下掩不住憔悴的面孔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悲戚,许久才压低声音问:“我听说你要去拍电影是吧,就是我想问,能不能到时候带姐一起去?”
怀玥挑眉,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安晴才这么低声下气啊。
要不是因为太多人在,恐怕这话昨天她就想说了,这会儿眼巴巴过来,没想到书映风也在。
大概摸清楚为什么,怀玥点点头:“当然可以。”
活到这份上来求一个小孩,其实韩秀莲自己也没脸,可她没有办法,有道是豪门家庭多狗血,封家也不例外。
她是个别人越不问也想倒苦水的人,于是苦笑着说:“我也不怕让你笑话,自从嫁给封淮他爸后,我就被养成了只知道和富太太们喝下午茶的废物,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也管不住我儿子。虽然早知道封淮爸爸外头有人,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骑到脸上。”
韩秀莲这几天一直有收到安晴的挑衅信息,找人查了查才知道她是郑元导演新剧女主,她亲老公封威出钱捧的,巧的是怀南要去饰演女主前男友。
更多憋屈话不能说,韩秀莲拉紧怀玥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想去看看那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怀玥也想看,当即一口应下:“姐你放心,到时候你借口给我送饭过来就好了。”
得到确切回答,韩秀莲再度喜笑颜开:“那好,既然书映风在我就不打扰了,过两天来我家吃饭。”
“正好江璟妈妈和顾骁妈妈也想谢谢你,我们打算弄个家常聚会,到时候下课我让封淮接你去封家。”
一听到时候人都在,怀玥唇角弧度加深:“行,我很期待那一天。”
……
把韩秀莲送走后,书映风和路忠也没多留。
不过临走前,路大助理还不忘拍着怀玥肩膀,语重心长道:“怀同学,上次就跟你说少和S班同学靠近,你说说你倒不倒霉,都出多少次事了。”
怀玥:“……”
到底倒霉的是谁啊。
她怀疑最后路忠要是知道了真相,指定会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有些话怀玥习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头:“好的路先生,我一定远离他们。”
路忠满意点头:“嗯,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他握拳作鼓励状,还想说什么时后脖领忽然被书映风扯住,紧接他就瞧见对人从来都和颜悦色的大老板今天脸色有些臭,还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别烦她,走吧。”
路忠同志踉跄跟上,欸欸欸,怎么肥四?他莫名想说一句:先生,你好久没露出这种表情了。
直至上车,路忠才后知后觉——咦,这桥段怎么和他昨晚看的霸总娇俏小甜心有点相似?神特么少爷你好久没笑了!
……
死了十多人,鹤山一事终究是瞒不住。
但由于涉及境外且事关重大,官方出面压下此事,将其掩盖为寻常刑事案件,官方暗地安抚受害者家人时,怀玥从郑娥口中得知顾山河几人去缅部的事。
“嗯?祁树留在缅部?”
“对,顾山河一个人回来了。”
思考一番,怀玥岔开话题:“姚禾怎么样?”
“伤不重,现在在军区医院。”郑娥说完便表示因为这件事触及国威,不可能不立案,她也许很快会回清市。
怀玥心里明白,边抠着指骨上的血痂,边说:“你差不多也该休假完毕回去坐镇了,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猜顾山河肯定已经发觉不对,说不定早就怀疑是否有专案组,不如你立刻回去。”
只要能暂时蒙蔽敌人视线,辛苦点时刻连线也不是不可以。
郑娥也同意,他们一直在暗处,劳累的都是小兵小卒,身为领导者到底只需要指点江山,那无论在哪里都行。
两人讨论过接下来动作后,怀玥最后申请:“缅部那边换人盯,帮我申请把猎鹰调出来,和贝恩一起盯。”
郑娥莫名听出一股毫不遮掩的杀气,她忍不住失笑:“方天河早有打算。”
不管老杰克和顾山河几人如何争锋相对,将战火绵延到普通人身上,挑衅到华夏国威,这件事就已从打击罪恶升级到一网打尽程度了。
这不派最利的兵都说不过去,等威尔市这处理完,势必要把他们打得渣都不剩!
怀玥挂断电话后,去给饿了三天的许之余送饭。
她没有急着拷问。
像他这种人,得身体和心灵双重崩溃才好下手。
开开心心养伤等待聚会这几天,怀玥和封淮约了两回钓鱼,关系又进一分。
然而等聚会那一天,她笑不出来了。
封家。
吃完饭后,热情四射的妈妈们忙活着做点心,和封淮几人打完牌,怀玥实在不想和他们满脸堆笑,借口去上厕所。
大概摸清封家所有出入口后,她刚想下楼,谁成想迎面撞上乔思。
乔思今天穿的是千鸟格吊带裙,清新妆容显得她格外甜美淑女,她慢条斯理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怀南,今天怎么没带钟缘来?”
怀玥觉得她眼神特诡异,于是默不作声后退一步:“她今天满课,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
乔思拉腔拖调说着,勾魂夺魄的眼缓缓眨动,忽然,她像是喝醉了一般跌跌撞撞朝怀玥冲来。
怀玥在心里我靠一声,连连后退。
干嘛,这可不兴乱扑!
一直退到墙壁处,纵然她动作够快,一心化作柔软无骨小妖精的乔思还是嗔笑着扯住了她衣角,随后像只八爪鱼一样扑上来。
“我突然发现我好喜欢你,你和钟缘分手吧,和我交往,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说着,她的手开始在怀玥腿根处乱摸。
怀玥猛地打了个激灵,顿时瞳孔地震:??
啊?啊?啊!!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乔思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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