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齐川的体育课比较轻松, 除了基础的运动以外,学生自己选运动项目。
体育老师原本要组织比赛,二7的同学活泼, 自己抢着组织。
安益清一点事没有。
拿来篮球, 安益清要靠这个打发点时间。
霸道高贵的大小姐打球, 她真没看过。
很想一睹风采。
安益清丢给许泠音:“玩玩吗?”
“不会。”许泠音接住球,往回丢。
安益清笑笑:“可以教你。”
下午三点半的太阳,正是亮堂的时候。
光落在安益清发梢,描了一条金边。
许泠音下意识应一声。
来到一个没人的篮球架下, 安益清给她讲解技巧, 同时辅以动作演示。
说到投篮时,她举起手里的球, 脚尖轻点,弹跳起来。
像仙女跳舞。
舞步起, 篮球从她手中飞出去, 在空中形成流畅的抛物线。
咚——
穿过投篮框,落在地上。
安益清的讲解还在继续,许泠音却听不进, 视线驻足于安益清身上。
从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滑向从容的身姿, 再到双腿。
她的腿很长,黑色的运动服包裹住,看不出胖瘦,却能感受到长度。
球投出去后,她抬起步子, 走向落下来的球。
每一步都不疾不徐。
许泠音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安益清也是这样,气定神闲。
收拾易拉罐的样子都很淡定。
“许泠音?”
轻声的呼唤拉回许泠音的思绪。
许泠音抬眸望着杏眼。
安益清换了个方向, 阳光正好打在她脸上。
眸子犹如一盏茶,明光烁亮。
应该带相机来的。
许泠音遗憾地想。
“我脸上有东西?”
安益清单手拿球,摸摸自己的脸。
许泠音想笑,朝她伸手:“我试试,球给我。”
上一次投篮,还是幼儿园。
之后再没有摸过。
许泠音抱着篮球,竟然觉得沉。
走到安益清旁边,许泠音说:“你再给我说说,一次性说那么多,我记不住。”
安益清乖乖给她讲解。
配合着平静的语调,许泠音丢出一个球。
篮球脱离手掌,在框下二分之一的位置落下去。
许泠音扭头看一眼安益清。
身旁的人赶紧去捡球,扬起笑:“第一次,很正常。”
她又送球过来。
许泠音推开:“不玩了,学不会。”
“我们可以教啊。”身后响起男声。
两人回头看去,是刚才几位男老师。
看见她们打球,又过来凑热闹。
安益清淡淡道:“名师才能出高徒。”
说罢,她丢下球,拉着许泠音换个地方。
望着远去的背影,张老师叹气:“自从她旁边的女人出现,安老师都学会怼人了,真没意思。”
“那女人看起来不简单啊。”
几个男人八卦着,话题的主角已经和他们拉了个对角线。
“许泠音,以后我去公司接你。”安益清说。
许泠音笑了:“他们的话能有什么杀伤力?”
“想去公司接你。”安益清望着远处,分明被刚才的人影响了。
许泠音点点头:“随你。”
漂亮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安益清转头看她。
光芒笼罩下来,明亮的色彩为许泠音渡上艳丽。
越发像朵玫瑰。
安益清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
听见学生们激情的呐喊,赶紧收回去。
心念一动,安益清摸出手机看一眼。
明天仍旧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下班之后,还有两个多小时的太阳。
视线转回许泠音身上,安益清轻声提议:“许泠音,明天下班,去拍照吧。”
“去哪拍?”许泠音问。
去哪拍呢?
确定关系后,第一次正经约会,当然不能敷衍。
安益清翻着手机,查了附近适合拍照的地方。
除了各种公园花园,推荐最多的是兰海。
工作日道路通畅,下班后去也能赶上海边落日。
“去兰海吧,拍落日余晖。”
*
下班之后,安益清如约带许泠音参观学校。
看的时候,许泠音并不如想象中有兴致。
她住在齐川旁边,对学校比较熟悉,兴致不高不稀奇。
安益清合理怀疑,许泠音所谓的参观学校,是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来看她,顺便接她下班。
这个想法冒出来,安益清忍不住笑。
肉眼可见的开心。
“犯什么傻?”许泠音问。
安益清赶紧摇头:“没什么。”
她们出了齐川,回家吃饭。
没坐一会儿,许泠音叫她出门。
估摸着是去湖边散步。
安益清就带个手机,跟在许泠音身后。
到院子里,许泠音抬抬下巴,让她开车。
今晚,她们不散步,去买衣服。
许泠音嫌弃衣柜里没有合适的衣服,去看看有没有漂亮的新衣服。
想起她每天不重样的着装,安益清沉默了。
大小姐还能缺衣服穿?
这话心里想想而已。
安益清发动引擎,往市中心开。
许泠音捕捉到她的笑:“你笑什么?”
“陪你逛街,开心。”
安益清可算嘴甜了一回。
身旁的人听了,便没再说话。
她心情很不错,伸手点着屏幕,播放音乐。
安益清挺少听歌的,连打游戏都是静音。
开车更不听。
车里流泻音乐,有点陌生,有点新奇。
音乐响起,安益清听了一耳朵。
嗯……听不懂。
是外国女歌手唱的。
唯美伤感的曲风。
不是很适合这个氛围。
许泠音倒是很喜欢听,一直单曲循环。
甚至会跟着哼曲调。
许泠音的嗓音非常清亮。
哼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曲调里的伤感弱化很多,听着就只剩下唯美。
这氛围,和她们的感觉相似了。
安益清笑问:“这什么歌。”
许泠音顿了顿,吐出一串意语:“好久没听了,会吵到你?”
“不会。虽然听不懂,但是很好听。”安益清摇摇头,“你哼的,更好听。”
“又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许泠音瞪她一眼。
真是发自内心的感觉。
安益清暗暗道,说出口的,又变成了“像潺潺流水”。
许泠音抿着唇笑。
扭头望向窗外。
一排排车从旁边过去。
车已经开进了停车场。
她们下车,直奔商场。
走进店里,导购员非常热情和她们打招呼。
闲聊之间,茶水和衣服都准备好了。
送来的两排衣服都是当季新品,风格偏休闲。
许泠音平时正装穿得多,仅有的几次休闲风格,还是和她出去玩才穿的。
应该是不太喜欢。
果然,许泠音摇摇头,让她们换了清雅的风格来。
“要裙子。”她说。
等导购去拿衣服了,许泠音问:“刚才那些,好看吗?”
“好看,但不衬你。”安益清评价。
许泠音点点头,深以为然。
第二批衣服拿上来,许泠音绕一圈,拽住安益清走过去:“哪条好看?”
这次的风格很对味儿,大都能衬托她高贵的气质。
这些裙子都很好看。
安益清的审美本就有限,要选出最好看的,有点难。
目光扫过这些衣服,安益清认真分析着。
导购也时不时给出一点建议。
看完一遍,安益清只有一个想法,想看许泠音都穿上。
不然,真不好说选哪件。
安益清指指这些衣服,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这么难选?”许泠音挑眉,“安益清,你是不是没有认真选?”
安益清摇头:“黑色的有玫瑰,适合你。黄色的灵动,衬你。粉色的优雅温柔,有反差萌……”
都点评一遍,安益清更觉得都好看。
“知道我能驾驭多种风格,但我今天只想买一件。”许泠音道。
安益清的视线再次落呆衣服上。
终于,她拿起那件黑色的长裙,送到许泠音手里。
低头看一眼,许泠音呢喃:“黑色不适合海边。”
安益清怔住。
这衣服是为明天拍照准备的?
这重视的态度,彻底愉悦了安益清。
她拿一条白色的。
包臀裙,裙摆有点鱼尾的设计。
这风格,非常适合海边。
“这条喜欢吗?”安益清问。
许泠音接过去,脸上终于露出颇为满意的笑。
“就这条吧。”
衣服直接递给导购,转眼就包好了。
安益清:“不试试吗?”
许泠音:“都能穿,懒得试。”
安益清期待落空,提着导购送上来的衣服,默默叹气。
出来之后,许泠音又逛到对面去了。
说好只买一件的许泠音,让导购把当季的白色裙子都拿出来。
看样子刚才的裙子没有完全满足她。
安益清跟过去,坐沙发上看许泠音挑衣服。
这次,许泠音没再问她的意见。
从最边上拿出一件,许泠音看得非常仔细。
导购大夸许泠音的眼光一如既往好,这条裙子刚上,国内只有这一件。
她喋喋不休地给许泠音介绍设计。
许泠音拿着裙子走到沙发边,让安益清起来。
“去试试。”
眼皮快速跳两下,安益清指着自己,问道:“我试?”
“给女朋友买裙子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吗?”许泠音幽幽看过来。
倒是不惊讶,毕竟之前已经送过一条了。
就是感觉有点怪。
想起之前的乌龙事件,再看看手里的衣服。
既视感真是强烈。
跟着导购员进了试衣间,安益清转着脑子,认真思考下次给许泠音送点什么东西。
她想着事呢,换衣服就很慢。
许泠音在外面催了两声。
安益清晃晃脑袋,赶紧套好衣服。
镜子里印着她的模样。
这是条一字肩裙子。
她的内衣带子还露在外面,颇为不雅观。
“穿着挺合适的。”安益清隔着门和许泠音说话。
“你出来,我看看。”
“合适,明天再看吧。”
安益清捏住拉链,就要往下拽。
突然,门打开一条缝。
挤进一个人。
“磨磨唧唧……”
声音戛然而止,许泠音直勾勾盯着她。
安益清放下手,耸起肩膀:“许泠音,真的合适,你先出去,我换……唔。”
唇上一片湿软,酥酥麻麻的感觉弥散开来。
许泠音抬起手,搂住安益清的脖子。
她的袖子蹭在安益清的肩上,带起一阵战栗。
听着耳畔细微的喘息,安益清那点尴尬也消散了。
扣住许泠音的腰,安益清抬起另一只手,笼住许泠音细软的卷发。
反客为主。
许泠音的呼吸渐渐急促,抱着脖子的手有些发软,垂在安益清肩膀上。
手上微微用力,安益清脚下挪一步,带着怀里的人调转方向。
让她靠在墙上。
里面的空间不算狭窄,却充满了两人的气息。
克制的轻吟从唇角溢出,变成细碎的曲调。
“许小姐,安小姐,衣服还合适吗?”
许泠音急忙推开怀里的人,靠在墙上喘息。
呼吸太过艰难,她根本没法回答。
安益清扶着她,回道:“麻烦再帮我拿一件来看看。”
等导购员拿来衣服,许泠音还在缓气息。
拿着衣服走到许泠音面前,安益清拉开拉链,轻声道:“许泠音,你换这件看看。”
“我只要之前那件。”许泠音低喘。
安益清点点头:“知道,没看你穿过白色,看看感觉。”
“我还不至于驾驭不了白色。”许泠音正累得慌,一点不想换衣服。
“我帮你换?”安益清小声询问。
许泠音的脸本来就红,被她一问,像是染了草莓汁,红透了。
“胡说八道什么。”
安益清眉毛弯弯,眼含期待:“你换一下,我想看看。”
刚刚执意要看安益清穿,现在自己也不好再推脱。
“明天不就能看?”许泠音嘟囔着,拿过衣服,轻轻警告,“转过身去。”
“嗯。”安益清转身,面对着墙壁,余光都没有乱飘。
拉链响几回,安益清便听见她说好了。
深吸一口气,安益清转过身,便看见雪白一片。
纯洁而神圣。
“那件好看。”许泠音摆弄着裙子。
安益清望着她,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说话。
加上头纱,就是婚纱了。
安益清暗想。
第42章
买好衣服, 安益清和许泠音走出商场。
在停车场,她们碰上喻司柔。
这段时间,喻司柔很忙, 没空闲聊。
不知道她们已经在一起了。
瞧一眼安益清手里的东西, 喻司柔笑着对许泠音说:“早知道你要逛街, 我就来找你了。晚上正好有空。”
“去我那坐?”许泠音打开车门。
喻司柔点头,让司机先走,然后上了安益清的车。
自在花园重新装修之后,喻司柔第一次来。
进门仍旧放两个仙女的海报。
她细心一看, 竟是把其中一个医仙换成了小鱼。
喻司柔轻笑。
换双拖鞋, 跟着往里走。
绕过玄关,一股法式复古风扑面而来。
和之前一样, 墙上挂着精致的相片。
借着明亮的灯光,喻司柔仔细打量照片。
看清照片的内容, 喻司柔微微张着嘴, 无端晃了晃神。
目光不断扫过墙上的照片。
她发现,内容无一例外是赏花人。
浓重的色彩,梦幻的光影, 油画一样。
无不展现着画中人的美。
右耳上的红色耳钉,为神仙似的人增添靓丽。
让她在绚丽的春景中, 脱颖而出。
喻司柔看完,视线转向端茶过来的安益清,再飘到许泠音身上。
唇角忍不住勾起来。
“阿音,你不厚道啊。”喻司柔嘴角噙笑。
“正要跟你说。”
许泠音从安益清手里接过杯子,亲手送到喻司柔手里。
安益清听她们说话, 跟她们说一声,回房间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 喻司柔坐下,来不及喝茶,指着满墙的相片,急忙问:“你们什么情况?进展到哪一步了?”
“谈了。”许泠音说完,抿一口茶。
喻司柔笑起来:“你们可真行。万一今天没碰上,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等你有空。”许泠音勾唇。
喻司柔低头喝茶。
她特地打听过安益清,是个不错的人。
叶浅歌和她相交甚好,人品就更不用说。
有这样的人在许泠音身边,喻司柔很放心。
“阿音,这不得来两杯庆祝庆祝?”喻司柔放下茶杯,毫不客气地走到冰箱面前。
许泠音任她自己动手:“不舒服,你自己喝。”
喻司柔打开冰箱门,十来瓶酒躲在角落里,看着一点都不气派。
“阿音,你真的滴酒不沾了?”
“很少喝。”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喻司柔抱着一堆酒,回到座位上,一边开酒,一边打量许泠音。
眉眼还是和从前一眼,怎么行事风格变化这么大?
爱情真是神奇。
眉眼漾着笑,喻司柔仰头,喝了一口,冲许泠音举举酒瓶:“我喝,今晚不喝醉算不得高兴。”
“意思意思就得了,醉在这还得抬你。”许泠音眼底划过笑。
“啧,”喻司柔柔柔地瞟她一眼,“阿音,不带这样的,给我准备点解酒药的事。”
说罢,又喝一大口。
喻司柔温柔的外表下,藏着豪迈的性子。
失落了要喝酒,高兴了要喝酒,兴致来了要喝酒。
这是她表达情绪最直接的方法。
当初,她和许泠音就是因为喝酒,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在这么多人的圈子里,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没想到,许泠音找到另一半的喜悦之酒,这么快就喝上了。
她怎么能不高兴?
“阿音,你喝茶,我喝酒。”
易拉罐碰上茶杯,发出轻微的声音。
许泠音仰起头,真跟喝酒似的,跟着她的节奏,抿了一口茶。
喻司柔就喜欢她这样不扫兴的,越喝越来劲。
几杯酒下肚,有些微醺了。
说话的速度缓慢了一些。
她让许泠音讲讲最近的趣事,顺便看看,安益清是否真如调查的那样好。
听了一个小时,她听得起劲,连灌四五瓶。
歪在沙发上,嘴里还呢喃着什么,完全迷糊了。
声音传到房间,外面的情况安益清一清二楚。
她没关房门。
快步来到客厅,安益清看眼沙发上的人,醉得不省人事了。
对面的许泠音,正静静地坐着。
指指喻司柔,安益清问:“送她回家?”
“一会儿醒了还要接着喝。”
“还喝?”
许泠音挑挑眉,不置可否。
“明天要去拍照,熬夜不好。”安益清抬眸瞄她一眼,“对身体也不好。”
许泠音嗯一声,站起来,“家里没有醒酒药了,我去买点。”
十一点了,独自出去不太合适。
安益清怎么会放心?
“直接叫外卖。”她提议。
许泠音摇摇头,走到玄关,披上风衣:“喝水喝撑了,正好出去走走。”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们快点回来。”安益清走过去,赶紧换好鞋。
许泠音没说什么。
两人散步似的,往小区门口的药店走。
夜色笼罩,路灯散发着点点光芒。
她们踢碎灯光,沉默地走过。
快到门口了,许泠音突然开口:“我们的事,你朋友知道吗?”
“嗯。”安益清点头,“清明过后,她会回宁城。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可以吗?”
“怎么不早说?”许泠音瞪她一眼,露出无声的笑。
“想等她回来再告诉你的。”安益清这不是担心她不适应嘛。
两人走进药店,问导购要了解酒药。
这个导购是新来的,对商品的位置不是很熟悉。
找了五六分钟,还没过来。
许泠音等得不耐烦,凭着记忆自己去找。
她们走到尽头,果然看见要的东西。
想来,她以前应该经常买解救药。
安益清庆幸许泠音现在很少喝酒了。
不然,熟悉这个位置的人,就是她。
拿好药跟上许泠音,才走几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
安益清差点撞上。
好在反应够快,下盘够稳,及时刹住车。
“怎么了?”安益清探头看看她。
许泠音转身,微微弯下腰,伸手拿起一个小盒子。
安益清瞅一眼,顿时,呼吸都变轻了。
半晌没有做出反应。
那张漂亮的脸恰巧转过来,红唇微张,不咸不淡地问:“安益清,你今年多大了?”
“啊?”安益清脑袋空了,又被这个问题挤满,呆了几秒,低声回答,“二十二啊。”
“二十二啊?脸红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十二。”许泠音抿唇笑,把盒子丢进她手里,转身就走。
瞟一眼手里的东西,安益清急忙搂紧。
低着头跟上许泠音的脚步。
这种事情,脸红一下,不行吗?
安益清望着她的背影,努力调整情绪。
假装镇定地付了款,安益清提着袋子跑到许泠音身旁。
许泠音扭头看她,笑道:“安益清,以前没谈过?”
“没。”安益清声音越来越小,脸要烧起来。
许泠音的笑声在夜色中很清晰。
她这模样,跟个老司机似的。
安益清开口道:“你谈过?”
“你说呢?”许泠音忍着笑。
“不知道。”安益清抿抿唇,“听起来经验丰富。”
纯情妹妹逗起来就是好玩。
许泠音歪歪脑袋,望着别处,绽放大大的笑。
“许泠音,不管以前怎样,现在……”
“现在怎样?”
许泠音笑意盈盈,抢了她的话。
安益清一本正经看她:“我会学。”
“我会让你……”
说到这,她脸色又加深几分。低垂着下巴,望着地上并肩而行的影子。
塑料袋捏得窸窸窣窣。
许泠音的声音从夜色里穿透而来:“让我怎样?”
两个字在唇边打转,死活说不出口。
安益清瞥许泠音一眼,加快脚步,往回走。
回到别墅,安益清正要进电梯,一股玫瑰香水味逼近。
细软的头发扫到耳际,她触电似的,急忙停住脚步:“许泠音,你,站好。”
“你话说一半,还不让人问了?”许泠音再凑过来一点,“你会让我怎样?你不说,我可猜不透。”
滚烫的气息打在脸上,她抬眸,看见眼前艳若桃李的一张脸。
脸上写着对答案的期待。
这个女人,明明知道她要说什么,故意逼问,让她说出难以启齿的话。
望见她唇边的笑,安益清决定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嗒。
塑料袋落在地板上,修长的双手托住盈盈的笑脸,探身描摹她唇边的笑。
许泠音:“安……”
“答案。”安益清咽下她细碎的呼喊。
许泠音似是不甘心,红唇相碰的一瞬,便主动起来。
她总是这样,喜欢掌握主动权。
安益清靠在墙上,感受她的激情。
那气息是滚烫的火焰,燃烧着安益清的唇舌,从某个点蔓延至全身。
炙热过后,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轻,力气耗了大半。
安益清怀里的重量慢慢增加。
她揽住许泠音,主动亲吻怀里的人。
许泠音的回应并不是很熟练,和刚才说话的姿态千差万别。
才亲了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粗重。
有些缓不过劲来
夜深人静时分,走廊异常安静。
感应灯暗下去,很快又被呻.吟唤醒。
亮起又灭掉,几个来回。
终于在某个时刻,亮得很稳定。
安益清缓缓睁开眸子,注视着眼前嫣红的脸颊,再次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吻一触即分,怀里的人抬起眼眸,眸色深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好像,经验没有想象中丰富。”安益清唇角微微翘起。
声音如同一阵清风拂过,吹得许泠音睫毛抖了抖。
“安益清,这就是你的答案?也没多舒服。”
掀了掀眼皮,安益清眼底掠过一抹笑:“我没说舒服这种话。”
“你……行。”许泠音拍开身上的手臂。
走开两步,她双手抱胸,哼笑:“安益清,我明天不拍照了,海边落日你一个欣赏去。”
“别别。”
安益清大长腿一迈,挨着她,不玩了。
“我错了,我就是想让你舒服。”
“每天都舒服。”
第43章
喻司柔醒后, 果然还闹着喝酒。
再不睡,皮肤状态不好,照片效果肯定很差。
许泠音告诉她, 明天得去拍照, 下次再喝。
安益清也表示下次可以作陪。
喻司柔一听有人陪喝酒, 果断答应。
叫来喻家人,摇摇晃晃回家去。
靠在椅子上,许泠音没有一点上班的心思。
脑子里总浮现昨晚的情景。
喻司柔走后,她差点, 就把安益清拐进房间了。
关键时刻, 安益清又展现她的冷静。
“明天拍照,不合适。”
箭在弦上, 不能发。
许泠音讨厌死她的冷静。
揪住她藏在头发下的耳垂,轻轻咬一口。
安益清不叫, 也不推开许泠音。
任由她发泄。
许泠音气不过, 故意赶人走,那女人却又执着起来。
侧身躺在她身边,两条修长的手臂圈住她。
“许泠音, 睡吧。”安益清的嗓音淡如水。
钻进许泠音耳中。
她就在这样缠绵缱绻之中,缓缓盖下眼皮。
她本以为, 有安益清在身旁,这个夜,至少应该安稳。
不曾想,那个恐吓她无数个夜的噩梦,又来了。
黑暗之中, 凶悍的男人出现无数次。
窟窿似的眼睛剜着她,手里拿一把锋利的刀。
“阿音, 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你以前多听话。”
“把以前的阿音还回来。”
“阿音,你听见了吗阿音?”
许泠音疯狂摇头。
她从来没变,她一直都是这样。
凶悍的男人看穿了她,血盆大口扯出冷笑,举起手中的刀。
“你不是我的阿音,去死吧。”
森冷的刀光射到许泠音脸上,她想跑,可她被链条锁住。
怎么也逃不开。
“啊!”
尖利的叫声在耳边炸开。
许泠音身上不痛,但是脸上溅射了粘稠的液体。
滚烫的。
要给她的脸烧个大窟窿。
她急忙睁开眼。
尖叫便从嘴里倾泻而出。
地上鲜血淋漓的人,是安益清。
暗红色的血液从她身上渗出来,成了血泉。
汩汩冒出鲜血。
许泠音扑过去,用手按住安益清的胸口。
血流仍旧不止。
胳膊,大腿,脸……
安益清没有一个地方不冒血。
许泠音的眼泪落进血泊,形成红色的湖,将她们淹没。
许泠音窒息了。
濒死般拽住安益清。
“许泠音……”
“醒醒……”
“许泠音!”
一声高过一声。
她终于在血湖中睁开双眼。
暖黄的光挤进她眼中。
哪里有血?
许泠音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身上没有血,也没有受伤。
停跳的心脏一瞬间复活了。
她鼻子一酸,猛地扑进安益清怀里。
“又做噩梦了?我在这里,你害怕就抱紧我。”安益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夹杂着关心。
这一刻,黏腻恶心的血液感消失了,她被温暖的气息包裹。
她疯了一样索取。
“安益清,抱紧一点。”
她哑声道。
安益清依言,紧紧地抱住她。
她们贴得很近很近。
能感受到彼此血液的流动。
这种感觉,太安心了。
许泠音搂住她的脖子,低声抽泣:“安益清,我们试试吧。”
环住她的手臂轻轻一颤,而后,那双手无比温柔的扶住她。
一只手抬起来,慢慢划过眼下,抹出一片冰凉。
许泠音急忙扭开头,胡乱抹自己的脸。
那双手却托住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去。
四目相对。
“许泠音,现在不太合适。”安益清说,“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感受我的存在。”
许泠音猛然抬头,凝视眼前的人。
杏眼里含着认真。
这个女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许泠音睁着眼睛,泪水再次不听话地滚下来。
“你可以跟我说说。”安益清继续轻柔地为她擦眼泪。
想起梦里的情景,许泠音背脊绷直,急忙摇头。
“一个,普通的噩梦。”
怕她还要追问,许泠音靠在她肩上:“安益清,你抱抱我。”
安益清的怀抱温暖又安全,短暂地驱散了许泠音心里的恐惧。
下半夜到现在,许泠音终于缓过神来。
许泠音听着微信提示音,拿出来看。
【清:好些了吗?给你点安神汤?】
文字化作淙淙流水,淌进许泠音干涸的心。
几年的噩梦,唯一一次,有人这么近距离感受她的恐惧。
还愿意给她关心。
安益清越是这样,许泠音越舍不得折腾她。
打开对话框,手指飞快敲字。
【许泠音:我活蹦乱跳,需要那种东西?】
似乎要确定她的话不假,安益清打个视频过来。
盯着许泠音,安益清笑:“活蹦乱跳吗?没看出来。”
“我给你蹦一个?”许泠音踏着高跟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不用。”
轻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安益清唇角挂上笑。
两人放松下来,自然说起下午的拍照活动。
哪怕只是一次普通的约会,许泠音也想拍得正式一点。
昨天没有和安益清说,她专门请了化妆师。
因为时间问题,需要在车上化妆。
“衣服我都带好了,你下班赶紧到校门口来。”
“好。”
看着屏幕里的人,许泠音道:“其实也可以不那么赶,我们下下周末就都有空……”
“许泠音,答应的事不能反悔的。”安益清道。
“你怎么可以反悔?”她喃喃重复。
就是这么一说。
还急眼了。
许泠音盯着她:“说说可选择性而已,我反悔了吗?”
“这种选择性没必要提。今天可以拍,下下周也能拍。”安益清很严肃。
许泠音调侃:“安老师教育得是。”
话音落下,视频突然终止了。
屏幕上出现一个电话号码。
许泠音刚放松不久的神色,转瞬变得晦暗。
这种号码,哪怕没有保存,也能牢记主人是谁。
柳叶眉吹乱了,往中间拧。
眼底划过冷漠,许泠音等对方挂断。
铃声不断响着,直到时间到了,才自动挂断。
等了一分钟,没再打过来。
许泠音泄气一般,倒进椅子里。
抬手揉着太阳穴。
难怪昨晚做噩梦,原来是有恶人今天造访。
许泠音的脑袋越揉越痛。
这时,门响了。
莫芷从外面走进来,递来手机。
“许总,许先生的电话。”
许泠音一口气堵在胸口,握紧拳头,片刻后松开,接过手机。
“喂。”
“阿音,下班回一趟家,有事商量。”许志渊说。
许泠音:“没空。”
*
想着下午要和许泠音拍照,安益清吃过午饭,就一直盯着手机看。
往常,一节体育课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格外难熬。
安益清组织着球赛,时不时看一眼腕表。
还三十分钟。
二十九分三十秒。
二十八分五十秒。
……
球赛都进行了两场。
终于,在明媚的阳光中,齐川响起下课铃声。
安益清解散队伍,快步往办公室去。
她从没觉得,办公室离操场这么远。
加快脚步,她几乎是跑着回去的。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她只需要拿走就行。
黄芊看她这么匆忙,打趣道:“安老师,你也太着急了吧,人家又不会跑。”
安益清无声地笑笑,跟她摆摆手,背着包就往外面跑。
一边跑她一边拿出手机。
连上两节体育课,她手机都没带。
这会儿打开来,收到好几条微信,还有一个电话。
她放慢脚步,先点开微信。
许泠音的微信跳入眼中。
【许泠音:安益清,临时有点事,今天不能去拍照】
【许泠音:下下周,一定不会鸽】
美好的阳光照在前方,安益清却像是被人兜头浇一盆冰水。
她立刻拨许泠音的电话。
临时爽约,一定是遇到不得已的事。
她得问清楚,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电话响几声,嘟的一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安益清挂断电话,站在原地等一分钟,再次打过去。
响一声,对面终于接了。
“许泠音,你没事吧?在公司吗?我过来找你。”
“我没事,对不起,今天不能去拍照……你先回家吧。”
如同昨晚的询问一样,她又一次,被许泠音拒绝告知实情。
又是嘟的一声,对面说句“先忙了”,也不等她回应,马上挂掉电话。
安益清握紧手机,眼皮颤了颤,收进口袋。
她背着包,继续往外走。
迎面射来的阳光,真刺眼。
她揉揉眼睛,像一条被拒绝的小狗,落魄街头。
然而,她还没有到街头去落魄的机会,又接到一个电话。
“益清啊,这节没课吧。来坐坐,我在办公室等你。”
挂了电话,安益清看眼备注,急忙点开这个电话。
三点四十,李校来电。
毫无征兆。
在齐川上班半年多,安益清和校长很少打照面。
怎么也想不出来,下班的时候,校长找她的目的。
安益清调整一下心情,把包放回办公室,在黄芊的疑问声中,迈步来到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果然在等。
桌上放着茶壶,腾腾冒热气,水汽缭绕鲜花,直往上钻。
安益清打了招呼,坐下来。
李校话家常一样,问她是否习惯。
吃住是否顺心。
她虽然刚步入社会,也知道,这只是前菜。
真正的话在后面等着。
她一一回答之后,李校长果然切入正题。
没想到,今天的正题,是婚恋情况。
“工作了,有合适的是可以谈了。”
这种话从校长的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八卦。
像鬼故事。
安益清扯扯嘴角:“谢谢李校关心,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校长和蔼一笑。
“这样啊,我听说昨天有位女士来找你,是她吗?”
安益清嗯一声。
校长起身,给她填满茶。
几乎要满出来。
“听说你们认识不久,彼此也不是特别了解。”校长放下茶壶,“明天给你一天假,连着清明三天,你们多接触接触,互相了解一下。”
安益清明白了。
一定是有人嚼舌根,说到校长耳边。
转念一想,也不对。
今天待了一天,没听谁说起她的八卦。
连黄芊都没有提。
不是同事,会是谁呢?
安益清望着校长,想解释一下:“校长……”
“去吧,你的课已经安排好了。”校长还是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安益清从来不知道,谈个恋爱,竟然要惊动校长。
走出校长办公室,安益清点开许泠音的微信和电话。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许泠音忙的事情,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想法刚冒出来,安益清加快脚步,直奔指画大厦。
第44章
城东, 泽阳园。
许家。
院子里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花下坐个人,正在悠闲地欣赏阿姨泡茶。
水声叮咚。
格外幽静。
很快, 园子里的寂静就被打破了。
高跟鞋声从盎然的春意里传过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 许志渊看着□□。
许泠音脚步飞快, 气势汹汹。
停在两米外,许泠音厉声道:“别动安益清。”
两个月不见,第一句话竟不是打招呼。
许志渊用眼神示意她坐,对泡茶的阿姨说:“给小姐泡杯茶。”
许泠音仍旧站着, 眼神越发锋利。
面对递过去的茶, 一眼都不看。
“阿音,你怎么总是沉不住气?”许志渊问。
对面的人似乎被激怒了, 抓住茶杯,猛地一摔。
瓷杯碎裂, 飞得到处都是。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 留下一片通红。
“拿药来。”许志渊安排着。
他神色不变,命令阿姨打扫杯子碎片。
安排好这些,他终于抬起头。
视线落在许泠音身上, 和那双冷漠的眼睛对视。
痛恨,厌恶。
是那双漂亮眼睛里最浓烈的情绪。
如此熟悉的眼神。
许志渊再次开口:“等你情绪稳定了再聊。”
偌大的院子里, 阿姨打扫地上的瓷杯碎片,管家拿着药膏匆匆走来。
送到两位沉默的主人身边。
纵使有人,也无法营造出热闹的景象。
瓷器碎裂的声音已经随风而逝。
留下的,只是园中物品小心翼翼的轻叹,和许泠音愤怒的呼吸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平静, 只有许泠音,情绪有起伏。
长久的沉默让她没了耐心。
她闭上眼睛, 肩膀缓慢地耸起来,长长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眼神仍旧冰凉,但情绪比刚才稳定很多。
摔茶杯的事大概率不会再发生。
她拿下肩膀上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夹。
再拿出一支笔。
“签了吧。”她的声音沾染过寒冬的雪。
许志渊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除了霸道,也冷到骨子里。
要他签什么东西,不肯上前一步。
管家快步走过去,接过文件夹和笔,送到许志渊面前。
蓝色的文件夹很常见,许志渊也常给里面的东西签字。
唯独没接过女儿给的文件夹。
几年的分离,竟让他没有猜透里面的内容。
捏住蓝色的封面,他要翻开,余光瞥到许泠音还站着,让管家给她拉好椅子。
“坐着好说话。”
许泠音似乎彻底缓好了情绪,抬步走近,随意坐在对面。
目光落在文件夹上。
“好不容易见一面,签字的事可以放一放。”他放开文件夹,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喝点什么?”
唰——
文件夹转眼被拖走。
哗啦翻开来,许泠音利落地推回来。
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不可置信的文字。
一瞬间,许志渊晃了神。
捞起文件夹,放近了一点,细细瞧着加黑加粗的标题:
[断绝亲子关系证明书]
[申请人:许泠音]
从来稳健的手,今天颤了颤。
文件夹差点掉落。
里面的文字犹如刀子,扎向苍老的心。
不知看了多久,他放下文件夹,突然笑出声:“阿音,这种东西法律上不会承认,你何必写?”
“你和我承认就够了。”许泠音说。
“阿音,这种荒唐的东西,有谁会承认?这些年创业创坏了脑子?”他冷静的语调下,暗流涌动。
许泠音冷笑:“你更荒唐的事都做过了,有什么不敢承认?和你比,我是小巫见大巫。”
“阿音!”许志渊加重语气,“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过来,只有你不可以?我是对你过于仁慈,才让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清亮的笑声从红唇里吐出来,转而变得放浪形骸,穿透整个园子。
惊动了树梢的飞鸟。
树叶从枝头飘落,吹到桌上,压低许泠音的笑。
她深深地看过来,缓缓道:“强迫我给许家生继承人,你仁慈?逼胡冰洁给我下药,带我去做试管,你仁慈?试图打压我所有朋友,来劝我生孩子,你仁慈?”
这不仁慈?
许志渊觉得女儿已经失去理智了。
生在许家,长在许家,为许家生个继承人怎么了?
她不喜欢男人,他从不逼她和男人好,只是让她去做试管,怎么了?
许志渊长长地叹息:“阿音,二十几年,我就对你有这一个要求,过分吗?你妈妈辛辛苦苦创的业,不需要人继承?你为什么永远这么自私?”
拿起文件夹,许志渊丢回桌子上。
带起的劲风吹动许泠音的长发,打在脸上。
不重,却疼得难受。
就像对面那个男人狠狠抽来的耳光。
努力压住心里的暴戾,许泠音学习安益清的样子,努力放平语气。
但她失败了,语气还是很嘲讽:“除你以外,所有人都自私。”
曾在第一次提出要继承人,她就说过,会去领养孩子,培养成继承人。
她曾把寻找继承人的事放在心上,念完书,就会去各个福利院送温暖。
她那么郑重地想要解决继承人的事,可是啊,不自私的许志渊,否决了她的想法。
碾碎她的用心,让胡冰洁下了迷药,拖去医院。
恶心的经历犹如跗骨之蛆,总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扰乱她的生活。
让她永远没办法安稳度日。
现在,所有的荒唐又要落到安益清头上。
她决不能再忍。
“从今天开始,继承人的事,与我无关。”许泠音冷声强调,“你也不用在安益清身上费神,她不会当你的刀,劝我做不喜欢的事。”
许志渊注视她:“她真的不会做吗?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别人都受不了你的脾气,就她能忍受?权势的诱惑她也许经得起,那别的呢?阿音,几年了,你真是毫无长进。”
毫无长进吗?
至少,在看人这方面,她长进了很多。
她不会再把毒蛇当做依赖的对象。
瞟一眼许志渊,许泠音知道,今天仍然无法交流。
她背好包,转身往外走。
“阿音,难得回来一次,给自己放几天假,去给妈妈扫墓。”许志渊道。
许泠音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我自己会去。”
话音落下,从春色之中钻出几个黑衣保镖。
“小姐,请回吧。”
*
“不是,你们不是约好去拍照吗?突然吵架了?”
喻司柔上了车,连忙询问驾驶室的安益清。
她正忙着工作呢,突然听安益清说,许泠音不见了。
工作耽搁了没事,许泠音可耽搁不得。
她果断丢下工作,和安益清去找许泠音。
但她不清楚状况,也无从找起。
就希望安益清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
安益清道:“莫芷说,接了她爸爸的电话,她就走了。她是回家了吗?”
许伯父?
喻司柔一时没回答她的话。
他出的手,那就不简单了。
恐怕去了也无济于事。
“喻小姐?”
安益清还在等她的回答。
喻司柔拿出手机,轻声说:“我先问问伯父,阿音是不是在家。”
拨了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
她得到了肯定答案。
温柔的神色略微沉下来,喻司柔看眼旁边的人:“安小姐,阿音在家里呢,你别担心了,回去吧。”
“不对。”安益清摇头,“如果她没事,为什么不回公司,她难道想不到我会找她?”
“可能在忙什么吧。”喻司柔解释着。
安益清在路边停下来,解开安全带,请喻司柔告知许泠音的地址。
喻司柔不肯说。
让喻司柔开车回去,安益清独自下车,打电话给莫芷。
问她地址。
“安小姐,就算你问到了地址,也没有意义。”喻司柔追上她。
至少可以确定许泠音是否安全。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放下手机,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问道:“无论有什么问题,都要等我见到她才能探讨。”
此时此刻,见到许泠音就是意义。
“喻小姐,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安益清礼貌地说着,一边往前走,一边给莫芷打电话。
她的背影是那么坚定,仿佛所有困难都不怕。
喻司柔低声道:“阿音,别怪我自作主张。”
早就不想看许泠音这么痛苦,如果安益清能帮忙,她也会支持安益清的决定。
开车追上安益清,喻司柔载着她,一同前往泽阳园。
泽阳园里的别墅都很大。
走进去,就像置身花园之中。
花木扶疏,燕语莺啼,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就是这样美好的地方,扼杀了许泠音最美好的东西。
信任。
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成了她最不愿踏入之处。
站在垂丝海棠下,许泠音盯着花,目不转睛。
这是妈妈最爱的花,她曾依偎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听许志渊讲睡前故事。
许志渊的声音很温暖,混着花朵碰撞的乐曲,成功催眠了她。
无数个春日的夜晚,她都是这么睡着的。
后来,妈妈病逝了,她也日渐长大。
记忆里温暖的父亲,变成恶魔,逼她做最厌恶的事。
她奋不顾身地跑,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团阴影。
哪怕是长到了这般年纪,也还是被困在这个地方,出不去。
可她必须出去。
外面有个人在等她。
狐狸眼里划过犀利的目光,许泠音伸手折了一枝海棠。
这枝海棠花很多,她拿在手里把玩。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门口走,顺便摘树枝上的花。
一枝花很快就分了尸,花瓣是花瓣,花茎是花茎。
随手丢掉树枝,许泠音用力捻着粉色的花瓣。
汁液染红了她的指缝。
她肆意笑起来。
身后的保镖看了,面面相觑。
这么长时间没见,小姐还是这么变态。
感慨归感慨,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
眼看再绕几圈就要到大门口了,保镖们提醒道:“小姐,先生请您回去。”
许泠音停下脚步,左手一扬,把榨干汁水的花瓣撒得到处都是。
干巴巴落到地上。
几个保镖见怪不怪,继续道:“小姐,请。”
“花瓣还没撒完,你赶着去投胎?”许泠音呵斥道。
几个保镖便不再催,默默站在她身后。
许泠音面对他们,扬起左手。
空中飞过密密麻麻的东西,几个保镖眼睛急忙捂住眼睛。
发出哀嚎。
同时响起的,还有几乎没有的脚步声。
许泠音用尽浑身力气往外跑。
她踢掉了高跟鞋,走在石子小路上,如同踩上刀尖。
没跑几步,她的脚就流血了。
疼痛钻心,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身后,保镖的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咬牙往前。
她知道,就要失败了。
许志渊,是她逃不了的噩梦。
“许泠音,手给我。”
清亮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许泠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并没有伸手。
她身体一轻,耳畔就只剩风声和喻司柔的阻止声。
“别追了,伯父那里我去解释。”
后面说的什么,许泠音听不清了。
她们已经跑出那道可怕的大门。
第45章
今天的夕阳很美, 给泽阳园的花草穿上红衣。
阳光太好,风也不来造访。
然而,许泠音耳畔却风声猎猎。
泽阳园的一草一木都像刀子, 在夕阳下碰撞, 发出骇人的声响。
她们跑出门口, 便看见二十几个保镖。
一排的黑色,挡住她们的去路。
许志渊铁了心不让她们离开。
冷厉的目光扫过去,许泠音抿起嘴唇,抓紧安益清的手臂, 低声让安益清放自己下去。
“我会带你出去。”安益清抱紧许泠音, “你要抓紧我。”
她的神色是那样严肃,眼中流露出坚定。
神色一如既往平静, 丝毫没被眼前荒唐的景象吓到。
她那么努力,许泠音怎么忍心看她受伤。
狐狸眼中掠过一抹悲凉, 许泠音缓慢地摇摇头:“我不想走了。”
“许泠音。”安益清的视线落下来, 透着不可置信,“你还是不相信我吗?我可以带你出去,我不怕他们的。”
许泠音盖下眼皮, 遮住眼底的神色。
她怎么敢说,怕的人是自己。
如果知道许家的肮脏, 安益清也许会被吓跑。
或者是,为了她,做些有损自身利益的事,来成全她。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许泠音想看见的。
到此为止吧。
安益清所见的, 就让她理解成一种奇怪的家庭氛围。
不要再深入了解。
握紧安益清的手臂,许泠音挣扎着下来。
跑了一路, 她脚上的血已经干涸,凝结成一个个暗红色的痂。
看着触目惊心。
这样的脚,要怎么走这条满是荆棘的路?
“许泠音!”安益清音量没有提高,语气却加重了一些。
脸色不如之前平静。
她手上加大力道,许泠音横躺在她双臂之中,根本没法下去。
许泠音闭上眼,低声哀求:“安益清,走吧。”
许泠音没听到回复。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抱着自己的人突然动了起来。
急忙睁开眼,许泠音扭头一看,他们正对着园子的大门。
扶疏花木之中,她最不想见的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放我下来。”急忙抓住安益清的手,许泠音用力拽。
等许志渊过来,安益清就什么都知道了。
抱着自己的人再一次展现了执着,死死地搂住她。
“我不会丢下你。”
她的声音和风一样轻,许泠音听见了。
本是很令人动容的一句话,这一刻,成了枷锁。
“安益清,我求你了。”
泪水从狐狸眼中滚下来,划过苍白的脸庞。
卑微的请求从颤抖的红唇挤出来,无一不透露着许泠音的崩溃。
安益清慌了神,急忙松开。
“我……”
她松手,许泠音趁机滑下来。
赤脚踩在地上,她便瞧见许志渊走到了门口。
喻司柔站在他身边,轻声说:“伯父,阿音手脚都受伤了,要好好休息,我能带她走吗?”
许志渊没搭理这话,径直走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许泠音快步挡在安益清面前。
眼底藏着深深地绝望。
身后的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掌心,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许泠音,别怕。”
湿热的液体划过酸痛的眼眶,许泠音挣脱她的掌心,抬起眼眸,望着一米外的人:“我不走了,你让她回去。”
“阿音!”
“许泠音。”
安益清和喻司柔的声音同时响起,都充满不可置信。
“清明到了,我要给妈妈扫墓。”许泠音哑声说。
喻司柔想说什么,瞥一眼许志渊,终究是闭上嘴。
许泠音身后的呼吸也逐渐恢复平静,沉默不语。
转身凝视安益清,许泠音低声说:“今天谢谢你。”
“嗯。”安益清垂着眼眸,并不看她。
那是被辜负的眼神。
许泠音看懂了,那是她曾经历的过往。
颤抖着指尖,许泠音想牵牵这个女人的手,告诉她所有的事,然后祈求她别离开自己。
倘若她非要拯救自己,就强迫她无视这沼泽,好好谈一场恋爱就行了。
只要,不受到许志渊的威胁与伤害。
“阿音。”
恶魔般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撞碎许泠音所有的幻想。
她战栗着,拽紧衣服,艰难道:“我送送她。喻司柔,你陪我爸先进去。”
“阿音。”许志渊声音温和起来,“阿清来找你,你就跟她去吧,过两天回家扫墓也一样。”
他多么擅长伪装自己。
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好人,然后,一步步掉进陷阱。
万劫不复。
安益清也转头看过来,黯然的眼中含着期待。
她被许志渊蒙骗了。
许泠音指甲扣紧掌心,道:“扫墓不能耽搁。我送她出去。”
说罢,拽住安益清,从保镖们中间穿过去。
虚假的人抛在身后,被花草树木遮住,许泠音终于放松下来。
松开安益清的手,许泠音的掌心湿透了。
也不知道是安益清的汗还是自己的。
“安益清,学校的事,我会处理。”许泠音说。
安益清停下脚步,目光幽幽地望过来。
从脸颊扫到手背,再落到脚上。
她的目光和初见时一样平静,许泠音却感觉到烫。
脚背烧起来,她下意识抬抬脚,往后退了一点。
许泠音低声说:“不疼了。”
话音落下,刚才逃跑时的姿势又出现了。
“真的不疼。”许泠音再次强调。
安益清抱着她走,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我疼。”
她走的方向,不是许家,而是离开的路。
靠在安益清身上,许泠音把两三句话翻来覆去说。
“安益清,我不能走。”
“要给我妈妈扫墓。”
安益清无一例外,都是回答的嗯。
她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仿佛之前的情绪起伏都是假的。
许泠音知道,她生气了。
她就静静地走在路上,出了泽阳园的门,绕过一排商店,走进停车场。
无论许泠音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最后将她放到后座。
“我真的要回去。安益清,你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你不是说过吗?”
许泠音拔高音量,注视着身边的女人。
“是。”
沉默良久的安益清终于开口。
静静地瞧着许泠音,她说:“许泠音,我永远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机械地重复着,她关好车门,往小区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许泠音只能耐下性子等。
没过几分钟,人就回来了。
打开车门,许泠音看她手里提个塑料袋,写着药房的名字。
她买了一些药,一言不发地坐到旁边,托住许泠音的手,轻轻吹了吹。
许泠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片红肿。
从虎口蔓延开去,几根手指上起了水泡。
烫得很严重。
安益清挤出药膏,细细密密地涂上来。
药膏是凉的,有效地缓解了灼烧和疼痛。
“不疼了。安益清,谢谢你。”许泠音呢喃。
安益清抬眸看看,又重新低下去忙。
脚上的伤用酒精清洗着。
许泠音并不是个多娇气的人,酒精洗伤口也不是一次两次。
今天,她莫名很痛。
没忍住,脚晃了一下。
安益清立即停下,将手臂伸过来:“疼就抓住我的手。”
“不疼。”许泠音低下头。
安益清继续处理伤口。
这回的动作放轻很多。
许泠音咬紧牙关,忍着不再动。
等消炎的药涂好,额头渗出一层汗珠。
许泠音靠在座位上,轻轻喘息着。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盯着安益清。
看她放好药,看她用湿巾擦手。
看她……
拥抱自己。
“不开心就哭吧。”
她说。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
也许是她神色太过认真。
也许,是她太过无怨无悔。
许泠音真的哭了。
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淌过脸庞,打湿衣襟。
修长的手臂伸过来。
她靠在安益清身上,枕着她的肩膀。
哭声在车里回荡。
背上有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拍打着,驱赶着她的噩梦。
窗外,那本属于她们的海边落日,从山头渐渐落下。
隐在苍翠的远山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天幕流淌薄薄的墨汁,路灯的光从窗户照进来。
投下浅淡的橘色。
许泠音的嗓子快哭哑了,滚烫的眼泪覆盖干涸的痕迹。
此刻,眼眶红得像兔子。
她从肩膀上抬起头,不肯去看旁边的人。
“我回去了。”
哑声从红唇里挤出来,她去开门,被身后的人拉住。
下巴上贴来手指,轻轻抬起。
安益清拿着眼药水瓶子,淡声道:“睁下眼。”
眼皮掀开,清凉的泪液落进眼里,缓解了酸涩。
收起东西,安益清打开车门,颇为冷静:“你脚受伤,没法走回去,我送你。”
说罢,她顿了顿,继续道:“送到了我就走。”
关上车门,她绕回驾驶室。
系好安全带,她便往泽阳园里面开。
许泠音坐在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想,安益清大概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那些冲动的念头又开始滋长。
车子在两人的沉默中开回了许家。
安益清下车后,还是用抱的。
有了刚才那句话,许泠音便没再扭捏,任由她抱着自己进去。
躺在安益清臂弯,许泠音看见天上挂着一弯弦月。
她才滋生的坦白想法转瞬消散。
阴晴圆缺是月的常态,悲欢离合自然也是人的常态。
除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安益清。
为了在一起,伤害安益清,阿姨和安听雨怎么办呢?
许泠音咽下一肚子的话,回到了住处。
为了避免和许志渊打照面,许泠音让安益清从侧门进去。
房子很大,她们走了好一阵才到许泠音的房间。
进去之后,安益清刚把许泠音放沙发上,便有人敲门送茶水。
等人离开,安益清开口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喝了茶再走吧。”挽留脱口而出。
触碰到目光,许泠音又低下头,解释道:“走了那么远,很累。”
安益清便坐下来,真端起那杯茶,轻轻地抿一口。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坐着,小口抿茶。
房间里明明坐着两个人,却安静得很。
茶喝掉了半杯,安益清放下,终究是站起身。
许泠音再没有理由留她,咬着唇,见她抬步往外走,鼻子一酸,挤出一句道歉。
“对不起。”
安益清停住脚步,没回头,轻声说:“养好伤,放假回来接你。”
许泠音眼皮一跳,心也跟着颤抖。
“拍照,你不想再爽约第二次吧?”安益清问。
泪水又在眼眶打转。
许泠音今天哭太多回了,但她管不了,摇着头说:“我会好好养伤,等你。”
第46章
安益清走出房间, 有人引着她下去。
这次走的是正门。
下到一楼,便是会客厅。
空间很大。
透明的玻璃窗外,垂丝海棠开得正盛。
喻司柔和许志渊坐在窗下, 如同置身花海。
听说安益清来了, 两人转头看过来。
喻司柔的脸色不是很好, 眼神不是很明朗。
在许志渊看不到的地方,她冲安益清摆了摆手。
之后,喻司柔就去楼上找许泠音了。
她被带到许志渊面前。
桌上刚倒好的茶,热气氤氲。
许志渊放下茶壶, 让安益清坐。
阿姨已经走了, 会客厅剩下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安益清道了谢,没有坐下, 没有喝茶。
许志渊并不介意,自顾自端起茶杯, 喝一口茶。
“阿音心情不好, 怎么不带她去散散心?”
“她不想离开。”
安益清如实回答。
许志渊摇头:“你还不了解她。”
“伯父一定非常了解她。”安益清淡淡道。
许志渊笑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带她出去散散心。”
“我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安益清说。
礼貌地道别之后,安益清便离开了。
尊重?
许志渊望着灯下离去的身影, 唇角瞬间掉下来。
影子消失于花海里。
转眼便离开了泽阳园。
回到自在花园,安益清独自上楼。
影子在路灯下拉得老长。
摇摇晃晃, 形单影只。
自从和许泠音在一起,这个时间点,她很少一个人在家。
今天却要开先河。
回到二楼,空荡荡的客厅让她做什么都没劲。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某个地方发呆。
许泠音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还像白天那样, 偷偷跑出来?
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疑惑源源不断冒出来, 安益清的心越来越不平静。
可她根本不能问许泠音。
不问清楚,她怎么帮忙呢?
安益清拿出手机,在微信里翻遍了联系人,只有一个人最合适。
喻司柔。
【清:喻小姐,你还在许泠音那里吗?她状态还好吗?】
发出消息,安益清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喻司柔:在这,她状态还行】
【喻司柔:你不用担心,有我在,阿音不会有事的】
在对话框里敲了“谢谢你”三个字,看来看去,安益清删掉了。
【清:许泠音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喻司柔:这个,可能需要你和阿音交流】
【清:能问吗】
【喻司柔:不好说,你试试?】
安益清猛地坐起来,反复查看这几个字。
连许泠音最好的朋友都说试试,是不是意味着,许泠音还是愿意沟通的?
安益清抱着手机,回复了感谢的话。
翻了翻列表,她找到许泠音的对话框。
正要打字,脑子里浮现下午的情景。
这么直白的询问,肯定影响许泠音的心情。
回到列表界面,安益清把许泠音的微信设为置顶,然后关掉。
深深呼吸着,安益清起身,走到花架上,拿起架子上的瓶子,给她们的粉雪山灌营养液。
粉雪山长得很好。
她忙的时候,许泠音就会照顾好。
浇完花,安益清拍了张照片,发给许泠音。
夸夸粉雪山生命力很顽强。
现在还娇艳欲滴。
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
不知是许泠音没看手机,还是又发生了下午那种事。
许泠音的爸爸,说起话来很客气,看上去不是个善茬。
许泠音对他的态度很差,想来,是因为他才不开心。
想到这,安益清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这回,许泠音很快就接了。
她换上了睡衣,素面朝天,坐在床上。
“到家了吗?”许泠音问,“还不去休息?”
安益清点了后置摄像头,对准满架的粉色:“给你看看花。”
两人聊了几句,都是心不在焉。
安益清寻思,她们现在关系不一样了,任何问题,应该共同面对,一起承担。
只要一起,很多事就没那么难了。
问吧。
话到嘴边,她又难以脱口而出。
万一许泠音为此生气,岂不是伤上加伤?
许泠音今天已经够累了,还要受她的气。
这不是她的目的。
“今天很累了,早点睡。”许泠音低垂着眼眸,“明天不是还要回家?”
被她一打断,安益清的话全吞回去了。
还是等许泠音状态好点,再聊吧。
安益清点点头,唇角噙着浅笑:“许泠音,晚安。”
“晚安。”
嘟。
电话挂断。
安益清放下手机,抬手捂住眼睛。
明天,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间,问出口。
不能让许泠音孤军奋战。
这一夜,泽阳园和自在花园的许家,都有人辗转难眠。
到下半夜才勉强入眠。
头一次,安益清没起来吃早餐。
睡到十一点,她猛地睁开眼。
解锁之后,她看到微信有几条消息。
她急忙点开,是妈妈发来的。
知道她今天会回家,安婉问她想吃什么菜,她好提前准备。
安益清回复了几个家常菜,便回到消息列表。
置顶的人没有发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
安益清主动给她发了一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许泠音早就醒了。
安益清垂下眼皮,盯着屏幕上新鲜的消息。
想继续聊,又无从下手。
冰冷的文字里,仿佛透着一丝丝不耐烦。
安益清丢下手机,走到落地窗前。
明媚的阳光照进来,仿佛能清晰地照见许泠音的气息。
却照不到她这个人。
安益清茫然地望着客厅,总觉着客厅都陌生起来了。
这样的陌生,让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洗漱一番,开车沿着昨天的路,来到了泽阳园。
到了大门口,居然没有拦她。
安益清很疑惑:“大叔,今天不用找人吗?”
“不是登记了吗?”大叔解惑道。
登记了?
安益清开进去,左思右想,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个是许泠音,另一个,就是昨天找他说话的男人,许泠音的父亲。
开车直奔许家的园子,安益清到门口,门自动开了,保安直接领着她进去。
仿佛她原本就是这园子的主人。
停好车,安益清跟着保安找到花园里。
许泠音躺在花影之下。
脸色很差。
疾步走过去,安益清刚要开口,便对上那双狐狸眼。
许泠音一愣,随后蹙起眉头。
“安益清,你怎么进来的?”许泠音猛地起身。
她昨晚没休息好,起身太急,脑袋一阵阵犯晕,又往回摔。
安益清急忙伸手,扶住摇晃的身形。
她的呼吸很急促,分明是太过激动。
都是门禁惹的锅。
安益清尝试转移话题:“昨晚没休息好吗?”
许泠音却无法平复心情,用力抓住安益清的手臂。
猛地抬起头:“安益清,昨天不是说好的,放完假再见吗?”
“你……”安益清眼皮轻颤,凝视着眼前的人,“你不想见到我?”
沉默在阳光里显得很分明。
一切都在这一分钟的沉默里有了答案。
安益清松扶着她坐好,松开手。
她的视线落回许泠音脸上。
海棠花影打在雪白的脸颊上,加重了眼下的淤青。
安益清的心抽了一下,安静片刻,开口道:“我以后不会来这里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她转个身,走出两步,又停下。
转身的一瞬,她瞥见许泠音的手在颤抖,嘴唇咬得泛白。
对于她的出现,许泠音真的很震惊。
或者说,很失望,很害怕。
从昨天到今天,她出现在这座宅子,许泠音就很反常。
一直赶她走。
许泠音在怕,怕她知道些什么。
具体是什么,安益清完全不清楚。
此刻,她不敢问了。
不能问,也不该问。
“许泠音,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安益清提醒道,“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会担心的。”
扭头看着椅子上的人,安益清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淡淡地询问:“放假回来,可以在家里等我吗?”
“嗯。”许泠音声音低沉,用手遮住头顶的光。
双眼隐在阴暗下,她说:“我会在家里等你。”
两人道了别。
阳光描绘着她们逐渐增长的距离。
安益清回到车上,逃难似的,慌忙调转车头。
一脚油门,远离了泽阳园。
她回到屋里,随手收拾了几件衣服,开往云灵镇。
等车把自在别墅抛在身后,越来越远,安益清终于停下了车。
噙满泪水的眼眶酸疼不已。
她伸手揉了揉,指尖濡湿。
滚烫的液体从指缝流下来,钻进衣服了,消失不见。
她按着方向盘,无声地趴着。
肩膀轻微地耸动。
却只能听见浅淡的呼吸声。
阳光从玻璃射进来,落在她的发梢。
随着她的轻度起伏,缓慢跳跃。
不知趴了多久,阳光已经无法照进来,安益清终于抬起头。
她回过头来,望着远处的自在花园,发动了引擎。
这么一段时间,她发现一个可笑的事实。
许泠音的心里,不需要别人走进去。
从始至终,她都应该贯彻好当初的约定。
不窥探许泠音的隐私。
是她自以为是。
以为成了情侣,就理所当然地去了解些什么。
她从没想过,对方需不需要。
宁城的高楼逐渐远离,安益清走在回家的路上。
终于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她想,从今以后,她还是什么也不问的安益清,许泠音会不会安心点?
第47章
安益清回家时, 妈妈出门买菜了。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给许泠音发消息, 告诉对方自己已到家。
许泠音回个好字, 就再没有别的话。
她们没有分手, 却比没交往的时候更陌生。
安益清划着手机屏幕,产生一种恍惚感。
丢开手机,她蒙住被子。
一躺下,她脑袋犯晕, 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
她洗个澡,收拾一番, 下楼吃早餐。
安婉和安听雨坐在餐桌边,静静地看过来。
迎着两人直白的目光, 安益清走过去, 坐她们对面。
“海鲜粥,小米粥,吃哪个?”安婉问。
安益清盯着碗里的海鲜, 伸手端起小米粥。
她昨晚睡十几个小时,这会儿精神状态竟然很差。
以往精神的眉眼, 今天低垂着,如同秋天衰败的小草。
死气沉沉。
喝粥的动作很缓慢。
蔫不拉几。
纵然神色淡然,安婉还是看出她很不对劲。
吃着早餐,安婉主动聊些日常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奈何带不动。
安益清始终淡淡的, 一问一答,跟上课似的。
安婉放弃了, 捡个现成的话题聊。
“哪天去扫墓?”安婉问。
安益清随口答:“我都可以。”
安婉放下勺子,定定地看着她:“不急着回宁城?”
回去干嘛呢?给许泠音增加压力吗?
不如待在乡下。
摇摇头,安益清嘟囔:“上班再回去。”
安婉不可察觉地皱下眉头,沉思片刻,继续吃东西。
早餐结束后,安益清打算回房继续躺着。
安婉却叫她去买供品。
一顿饭的功夫,妈妈已经决定,今天去扫墓。
她说,既然无法调节心情,不如集体emo一天。
把安听雨放去学画画,她们买好东西,便前往墓园。
明媚阳光下的墓园仍旧清冷。
清理干净墓碑前的枯叶,安益清捧着黄菊花,小心放好。
然后静默地伫立。
每年这个时候,有个人比安益清还更安静。
就是她身旁的安婉。
墓碑前,安婉垂首而立。
双眼凝视着底下的漆黑。
形容憔悴。
安益清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问过。
只是站在旁边,安静地陪妈妈。
今天,她没法继续待在这里。
看到这座墓碑,她就会想起姐姐遗憾的人生。
步步退让,导致她们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最终造成悲剧。
从前,安益清不理解姐姐的选择。
这一次,她终于明了。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
谁说不能选择退让?
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至少,姐姐和林姐可以共同进退。
到死都是并肩而行。
她和许泠音呢?
静默片刻,安益清长叹一口气:“妈,我去外边坐坐。”
绕过翠绿的柏树,她拐到墓园外,找个长凳坐着。
不时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她始终形单影只。
手肘抵着膝盖,她撑住自己的脸,呆呆望着远方。
无声地对林姐说声对不起。
她没有资格说林姐懦弱。
毕竟,她做了更软弱的事。
退出了许泠音的世界。
她好希望许泠音和姐姐她们一样,哪怕选择退让,也是彼此信赖。
偏偏许泠音性子烈。
退缩的事做不出来。
许泠音的困境,安益清使不上一点力。
她成了彻底的旁观者。
墓园的沉寂引得人胡思乱想。
安益清沉思良久,直到妈妈从里面出来,拍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妈妈情绪缓得差不多了,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安益清。
墓园寂然无声,她们一起往停车场走。
风从两人身侧吹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安婉借着风声打破沉默:“阿清,真的等放完假再回宁城?”
“妈,这么久没回家住,你别老想着赶我走。”安益清轻声回应。
她们上了车,开回镇上。
道路两旁种满各种花,开得正盛。
安婉看两眼,再次提出建议:“还两三天假,你邀请许小姐来走走啊。咱们镇上环境那么好,正适合你们年轻人踏青。”
这苦口婆心的推荐,并没有引起安益清的兴趣。
她瞅一眼镜子。
自己这张脸,死气沉沉,让人看了担心。
她稍微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她说:“许泠音也要回家扫墓,完了还得上班。自己开公司很忙的,哪像我这么闲。”
安婉目不转睛盯她,幽幽吐出心中的疑惑:“阿清,你和许小姐是不是分手了?”
安益清的手抖了抖,转头看眼身旁的人,无奈对答:“妈,求你不要诅咒我。”
她不会和许泠音分手。
她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默念的话像是对自己的加油鼓劲。
安益清躺回床上,还在心里重复着。
回到家,她又把自己关回房间。
私密的空间让她情绪外放。
随着那句话默念的次数增加,她心里的隐秘思念疯长。
她拿出手机,恰巧看见新消息提醒。
【许泠音:安益清,云灵镇的天气好吗】
脸上游荡一上午的乌云,转眼消失不见。
安益清跑到楼顶,面对着苍翠欲滴的山,拨了许泠音的视频电话。
屏幕一晃,熟悉的脸出现。
安益清凝视着里面的人。
许泠音在房间,还穿着睡衣。
安益清弯起唇角:“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晒晒太阳?”
“不喜欢晒这里的太阳。”许泠音懒懒搭腔。
“我家的太阳很好,来晒吗?”
问话脱口而出,安益清睫毛颤了颤,视线转向远山。
往前走两步,她手搭在栏杆上,快速切换摄像头,对准山顶的烈日,小声找补:“晒到了吗?”
“安益清,你想亮瞎我的眼吗?”许泠音笑骂,“赶紧切回来。”
安益清一看,小框里一片刺眼的光,她急忙切回前置摄像头,装下自己这张脸。
两人在镜头里对视一眼,默契地没说话。
听筒里传来音乐的声音。
陌生又熟悉。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是上次许泠音在她车上哼的歌。
“许泠音,你的歌分享给我吧。”
“干嘛?你不是没听歌的习惯?”
“在家太闲了,打发时间。”
许泠音把音乐发过来。
两人有来有回地闲聊一阵,末了,安益清再次切后置摄像头,给她看山水,介绍城里没有的映山红。
“扫完墓来看吗?”
安益清盯着屏幕里的人,再次产生期待。
只要许泠音开口,她就回宁城,带她离开泽阳园。
无论她们会遇到什么。
“下次来。”
许泠音说。
安益清嗯一声。
楼顶的阳光还是太晒了。
她浑身都热得绷紧。
叮嘱对方好好休息,安益清挂断电话。
回到房间,她躺到床上,下个音乐播放器,搜索许泠音发过来的歌。
点击播放。
唯美而伤感的旋律缓缓响起。
歌词随着女歌手的嗓音跳入她的视野。
“……
善良的星星 请给我光亮
在道路上 在窗口旁
请带走这些破碎的梦想
……”(注1)
安益清猛地坐起来,点到歌词页面,仔仔细细地品读。
恍惚之中,许泠音的声音取代了女歌手的声音。
唱出了这些词。
安益清再次点开许泠音的微信,给她打语音电话。
接通的一瞬,她等不及听许泠音打招呼,直接询问:“我下午来找你吧。”
*
星期天,宁城突然下起雨。
雨丝细细密密,落在行人身上。
上午九点,是扫墓的高峰期。
许志渊打着大黑伞,移到许泠音头顶。
许泠音加快步子,走出黑伞的范围。
来到妈妈的墓碑前,她献上鲜花。
今天,许泠音的头发绑起来了,戴着黑色的帽子。
雨落在她肩膀上,朦胧了纤瘦的轮廓。
她脸色苍白,目光落在墓碑的照片上。
墓碑上的女人笑容很阳光,哪怕是黑白色,也能感染到人。
许泠音还想再看看,却被许志渊推开。
高大的男人蹲在墓碑前,将黑伞架在肩上,为墓碑遮住细雨。
黑伞很大,完全挡住许泠音的视线。
但她知道,黑伞背后的一切情形。
他会抱着黑色的墓碑,如同抱着自己的妻子。
风大了,他轻轻拍打墓碑,亲吻冰凉的石头。
许志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妈妈身上。
即便,妈妈早已逝去。
所以,对自己的女儿,他毫无负担地逼迫。
许泠音望着伞,双目无神。
扫完墓,他们没有立刻走。
许泠音拿起一瓶酒,倒了一杯,递给许志渊。
她很久没给许志渊端茶倒酒了。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四五年。
许志渊也感到意外,瞧她半分钟,才接过杯子,仰头灌下。
杯子推回许泠音面前,许志渊示意她再倒一杯。
许泠音垂下眼眸,再拿个干净的杯子,倒满,利落地喝下。
而后再给许志渊加满。
“你最近不是戒酒了?”许志渊问。
问话消散,许泠音并不回答。
连着喝下三四杯。
残留的酒从唇角流下,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她看着消失的酒,视线转向许志渊,仍旧倒满。
“阿音,差不多了,不要让爸爸担心。”
许泠音自顾自满上两杯。先拿了一杯,一口闷。
许志渊无奈地摇摇头,也喝了。
拿着剩下的半瓶,许泠音走到墓碑前,慢慢倾倒瓶子。
哗——
酒香四溢。
刚才已经倒过酒,此刻再没必要。
这行为,很不正常。
许志渊的神色转为深沉,目光落在许泠音身上,沉声道:“阿音,在你妈妈面前,我不希望你乱说话。”
许泠音不做反应,只是沿墓碑倒着酒。
寂静的墓园,仿佛只有倒酒的声音。
哗啦啦的,落进许泠音的脑子。
酒声里藏着昨天的那句话。
“许泠音,我想见你了。”
她拒绝安益清找来之后,安益清说的话。
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口,刺出鲜血,凝出她的疯狂念想。
她不想见面吗?
连梦里都是安益清的身影,她怎么会不想呢?
但她暂时不能见。
独自待在泽阳园,可以稳住许志渊。
那些可怕的要求便不用那么着急。
安益清不会知道她的困境,更不会遇到校长找上门这种事。
两全其美。
多好啊。
可是,许泠音不想再忍了。
她不想再折腾安益清,不想失去安益清。
她必须主动起来。
昨晚,她在妈妈的房间待了一夜,已经想到办法。
她要试一试。
瓶子里的酒一滴不剩。
许泠音收起来,面对墓碑:“今天,当着妈妈的面,我……”
“阿音!”许志渊厉声打断她,“你最好三思而后行,别让你妈妈担心。”
等他说完,许泠音笑起来:“昨天晚上梦到妈妈,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许志渊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
黑伞丢在地上,他猛地抓住许泠音的肩膀:“你梦到了?她怎么可能去你梦里?”
“她说……”
“她说什么了?阿瑜说了什么?”
他的手劲很大,掐住许泠音的肩膀,几乎捏碎骨头。
许泠音脸色越来越惨淡,望着几近癫狂的许志渊,艰难地开口。
“妈妈那么爱我,她会说什么?爸爸想不到吗?”
第48章
清明雨多。
假期还有两天, 云灵镇也开始下雨。
吃过午饭,安婉看眼这两天的天气,都是下雨。
明天的雨更大, 不适合开车。
安婉买些排骨, 做了两份, 用保鲜盒装好,去二楼让安益清收拾东西回宁城。
安益清躺在床上听歌,不打算动身。
安婉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拿来凳子, 坐她面前。
“阿清, 聊聊。”安婉很严肃,势必要聊个结果出来。
安益清关掉音乐, 调整坐姿。
安婉很了解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今天这一出, 是劝她回宁城的。
安婉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直切重点。
“你这状态,天天待在家里做什么?小雨都不敢粘你了。”
“我会调整好。”安益清应声回答。
嘴硬得很。
从早上起, 脸上就压着山顶的乌云似的。昨天短暂的明朗过,转眼又是山雨欲来。
和这两天的天气如出一辙。
这样的安益清很少见, 颇为陌生。
安听雨不敢来烦她,只躲在房间画画。
气氛特别差。
解铃还须系铃人。
安益清待在宁城,心情很难好起来。
安婉站起来,走到床边,在她身侧坐下来。
她们挨得很近, 安婉尽量让女儿感受一点温暖。
抬起左手,搭在安益清左肩, 安婉轻轻拍她:“阿清,我只剩你和小雨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们每天都快快乐乐。”
也不知为什么,两个孩子都是为情所困。
她有时候会想,当初没那么激烈的反对,安益恬不会私奔。
后来林家人反对,安益恬和林家小姑娘,还有云灵镇这个避风港。
待在这里,悲剧就不会发生。
回忆占据大脑,压低安婉的呼吸。
这样的悲剧,不能再有第二次。
安益清在泥潭里挣扎,她不能坐视不管。
安婉轻声道:“回宁城去吧,阿清。”
这声音和名字一样,温婉动人。
送进安益清的耳中,窜进心里。
安益清的手微微颤抖,扭过头,死水般的眼眸终于抬起来。
摇摇头,她喃喃道:“妈,我走不进她的世界。”
她努力过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于许泠音而言,她不是归人,是过客。
再热情的过客,终究,变不成自己人。
回到宁城,面临的,还是被拒之门外。
安益清垂下眼眸:“就这样吧,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你在这里伤春悲秋,什么都改变不了。”安婉恨铁不成钢,“阿清,你之前不是变主动了吗?”
因为,太过主动,会让许泠音害怕。
安益清低下头,滚回床上,拉过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安婉起身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滚成圆条的安益清和被子,眸光闪了闪:“当初让你别回宁城,你非要去,现在让你去,你又不去。阿清,你的叛逆期是22岁啊?”
“妈,你就当我是叛逆吧。”透过被子,安益清的声音闷闷的。
“行,你看家,我带小雨去找许小姐踏青。”
安婉说罢,关上门出去了。
她刚走到楼梯口,身后的房门猛地打开。
安益清冲过来,拉住她:“妈,人家正忙,你下次再去吧。”
“我就想今天去。”安婉推推她,“你回去躺着,我叫小雨。”
“我回宁城行吧。”安益清回房去拿钥匙。
“行。”安婉靠墙上,紧蹙的眉头终于书舒展开来。
这会儿还是小雨,不影响开车。
安婉给她准备好东西,送到车上。
车开出院子,安婉站在窗边,叮嘱里面的人:“阿清,排骨是给许小姐准备的,你得亲手给她,听到没?”
安益清:“嗯。”
“给人家说点好听的。”
“嗯。”
“人家让你走,你别真一走了之。”
“嗯。”
安婉盯着她:“‘嗯嗯嗯’,就只会这个字啊?”
“知道了。”安益清开口。
安婉唉声叹气,手伸进去,揉揉她的头发:“别这么丧气。至少,你还可以陪在她身边。”
沿着熟悉的道路,安益清飞奔向宁城。
妈妈的眼神那么坚定,足以让她重拾信心。
妈妈说得对,就算什么都不了解,至少,她还可以陪在许泠音身边。
黯然的眸中,燃起了小火苗。
细雨蒙蒙中,安益清开了四个小时,终于回到宁城。
安益清回家放好东西,给许泠音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
又遇到那天逃跑的事情了?还是更糟糕?
许泠音脚上的血还历历在目。
来不及询问许泠音的意见,安益清急忙下楼,开车前往泽阳园。
既然回到宁城,她就不可能让许泠音再遇到那种事。
车子一路狂飙,很快就来到许家。
上次来,这里灯火通明,夜晚如同白昼。
此刻,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地方开着灯。
怎么会不在家呢?
安益清的心提起来,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喻司柔身上。
喻司柔的电话很快就接通。
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嘈杂,喻司柔的声音断断续续。
安益清隐约听到几个词。
许泠音。
医院。
“她在哪个医院?”
安益清一边回到车上,一边问。
那边又说些句什么,挂断了。
安益清一句也听不清。
开着车子往外走,安益清给莫芷打电话。
到了泽阳园的大门,莫芷也没给她问出地址。
安益清放下手机,决定一家一家地找。
宁城的好医院就这么几家,总能找到的。
她开出别墅区,正要加速,前面突然停来一辆车。
安益清看清车牌号,只能停下来。
女人从车上下来,用力敲她的车窗。
安益清觑她一眼,降下窗户,淡淡道:“胡小姐,我赶时间,麻烦让让。”
胡冰洁悠闲地靠她车上:“安益清,急着找阿音啊?我知道她在哪。”
“在哪?”安益清追问。
胡冰洁哈哈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安益清收回目光,发动引擎,关上窗。
胡冰洁用力掰住玻璃。
安益清急忙停下。
胡冰洁还是和当初一样,为了给别人添堵,可以开车撞人,可以徒手掰车窗。
安益清却不能真夹她的手。
她不会给许泠音带来一点麻烦。
“胡小姐,再不走开,我报警了。”安益清凝眸看她。
胡冰洁拿出手机,输入报警电话:“你报。”
安益清下车,走回小区门口,跟保安说明情况。
很快,保安就过来和胡冰洁交涉。
胡冰洁被绊住了,安益清从另一条路倒出去。
车窗还没关,她听见胡冰洁大吼道:“安益清,许泠音在中心医院。”
说罢,肆意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安益清一脚油门,急速开往中心医院。
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泠音为什么会进医院?
安益清不敢多想哪怕一点点,无数可怕的画面跳出脑海。
一个比一个恐怖。
早该听妈妈的话,回宁城的。
安益清靠在车上。
红灯都显得漫长。
她嘴唇紧抿,眉头压得很低,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一路上,她不敢大喘气。
到了中心医院,安益清风一样奔向住院部。
中心医院很大,她绕过好几条路,可算到了。
她并不知道在哪一层,又打算一层一连层找。
电梯正从上面下来,她捏紧衣服,跟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读楼层。
十……六……三……
二。
一。
叮——
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人原本要出来,视线落在安益清身上,却愣在原地。
雪白的灯光照着素面朝天的脸。
安益清也怔住了。
电梯内外,两人无声对视。
谁都没想到,能电梯里遇见。
安益清先回过神:“许泠音,你……”
时间太久,电梯门自动关上,打断她的话。
安益清赶紧去按电梯,里面的人也探身按开门键。
从电梯出来,她们走出住院部的大楼。
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许泠音便带人来到花园。
这会儿在下雨,没人过来,比较安静。
许泠音的伞被安益清接过去了,她挨着安益清,侧着脑袋,借着灯光打量旁边的人。
乌黑的头发沾着细密的水珠。
衣服也打湿了。
“先回去换衣服。”许泠音决定之后再聊。
她还没迈开步子,安益清转个身,张开双臂,抱紧她。
伞柄轻轻抵在她背上,颤动的幅度不算很大,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每一下都会贴着她的衣服。
“你出院了吗?”安益清声音低低的。
许泠音明白安益清为什么这副样子了。
睫毛颤了颤,许泠音轻微转动脑袋,贴贴略带湿意的脸庞。
“我没事,是我爸住院了,我过来看他。”
长长的气息从耳边吐出来,安益清呼吸逐渐恢复平静。
“伯父还好吗?”
许泠音垂下眼眸:“昨天去扫墓,他太想念我妈,加上感冒,没熬住。医生说住几天就没事了。”
“嗯。”安益清收紧的肩膀放松,手垂下来,放开许泠音。
安益清身上湿了,仍旧温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许泠音本能地往里钻。
拽住退开的人,她重新贴上那抹温暖。
长发垂下来,遮住许泠音脸上的渴望。
背部的手臂重新环上来,彼此靠得更近。
许泠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就抱几分钟。
她努力不那么贪心。
怀里的人似乎听到她的心声,又加重力道,紧紧地拥抱她。
她肩膀上的痛都顾不得,肆意感受安益清的存在。
“不能再赶我走了。”安益清打破小路的安静,“我什么都不会问,只是陪着你。”
许泠音挣脱她的怀抱,立刻反驳:“不行,你……”
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唇,安益清凝视她的眼眸:“许泠音,再推开我,我会生气的。”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生不生气?”安益清平静地反问。
第49章
自从妈妈去世, 没有人问过许泠音在乎什么。
起初,她告诉自己,对方感受到了自己的在乎, 那就值得。
例如亲情。
一次次失望之后,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离开家里, 离开唯一的亲人。
后来,她遇到了安益清。
她不可自拔地要去在意这个女人。在乎对方的每一句话,在乎一举一动。
哪怕唇角细微的弧度,她都会放在心上。
这个心尖尖上的人, 此刻问她是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心情。
多么可笑的问话。
许泠音想笑, 又笑不出来。
倘若不是她懦弱,多次拒绝安益清, 对方还会是那个坚定如初的女人。
偏偏因为她,情绪极度稳定的一个人, 也要疑神疑鬼地问出这种话。
许泠音的心揪起来, 有一根绳子缠住,用力地拉扯。
鲜血从心口渗出。
那疼痛窜上去,快速蔓延。
她眼睛酸涩, 泪意淌过眼眶。
急忙闭上眼睛,她不让泪水落下来。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混着雨声,听得人压抑又沉重。
她几乎无法呼吸。
身前的人仍旧紧紧抱住她,安全感满满的怀抱,此刻让她想要逃离。
唇角的弧度向下落,许泠音藏在伞下, 隐于暗处。
尽量不被安益清发现了。
自欺欺人的想法冒出来,她恍然感觉唇上一软。
滚烫的呼吸扑到脸上, 干净的气息缠绕鼻尖。
睫毛颤了颤,许泠音猛地掀开眼皮。
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
湿润的唇贴在她唇上,安益清闭着眼睛。
这个吻很轻柔,只是单纯的贴贴。
温暖的,透着安抚的意味。
轻轻拉开一小段距离,安益清睁开杏眼,定定望住她。
“许泠音,我感受到了,”安益清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陪在你身边。”
安益清举起伞,撑高一些。
另一只手垂下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花园外面走。
许泠音下意识跟着这个女人。
目光落在安益清身上,她刚才憋回去的眼泪无措地滚下来。
滚烫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砸在自己手上,也烫到了安益清。
安益清停下脚步,再次伸手抱住她。
“我不该怀疑你,抱歉。”安益清轻抚她的卷发,喃喃道,“许泠音,不哭了好不好?”
许泠音抿着唇,低头在她肩膀上蹭蹭。
“谁哭了?眼睛疼而已。”
她哭过以后,鼻子就堵住了。一说话便有很重的鼻音,听着怪可怜的。
安益清嗯一声,双手贴住她的背部,一手抱紧,一手轻轻拍打,让她安心一些。
安益清总是这样,明知道她在嘴硬,却不会拆穿,由着她说些违心的话。
然后,默默地给她依靠。
许泠音每次都落进这个女人编织的温柔里,越陷越深。
再贴紧一点,许泠音闷闷地命令:“安益清,你说了不问,就什么都别问,也不可以让自己陷入危险,听到没有?”
“说到做到。”安益清轻笑,“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让自己陷入危险。如果真的遇到麻烦,一定要叫上我。”
要求比我还多。
许泠音撇撇嘴,伸手卷着她的头发,也学她的样,嗯了一声。
站了许久,雨下得越来越密。
天边落下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
空中乌云密布,低垂下来,压在医院上方。
雷声从云层里冲出,震天动地。
许泠音握住安益清的手:“要下大雨了,先回家。”
“晚饭没吃吧?”安益清小声问。
许泠音还真没吃。
刚才离开是打算去吃饭,没想到会遇见安益清。
吃饭的事就抛到脑后了。
这会儿安益清提起吃饭,她肚子开始抗议。
“回去换个衣服,然后去吃饭。”许泠音安排着。
安益清淡淡道:“妈妈做了排骨,热一下就能吃。”
安婉做的排骨,许泠音一直念念不忘。
回家待了半个小时,安益清简单做好两个菜,热好排骨,终于可以吃饭了。
最近事多,两人没能像今天一样,静静地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许泠音便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
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酒,许泠音递一瓶给安益清。
“许泠音,你胃受不了。”安益清拿走瓶子。
不是她故意扫兴。
许泠音的气色不是很好,看起来,没吃好没睡好。
再灌一瓶酒下去,可不得进医院?
安益清不阻止,心疼的就是她自己。
“等你身体好点了,可以喝一点。”安益清好声好气劝道。
许泠音瞪她。
这么好的机会,就喝一点点,根本不会怎么样。
她的眼神杀没起到作用。
安益清变回从前那个风幡不动的女人。
许泠音一看,策略不管用,脑子疯狂转起来。
她目光落在安益清身上。
不允许她喝酒,安益清自己不客气地开了一瓶。
美其名曰拿都拿了。
许泠音凉凉地笑。
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绕过餐桌,她走到安益清身边。
却听女人提醒:“今天温度低一点,菜容易冷,你先吃饭。”
许泠音坐她旁边,伸手拿起易拉罐。
刚碰到,手立刻被捉住。
安益清也不指责她的行为,只是淡淡地提醒:“吃饭吧。”
“安益清,你不要这么不识好歹行吗?”许泠音挑起眉毛,狐狸眼一瞬不瞬望着她。
安益清不理解。
她哪里不识好歹了?
许泠音轻哼:“我看你吃得这么香,腾不出手拿酒,打算帮你递过去,你抓我干什么?难道你喝过的酒我也抢着喝?”
她们虽然接过吻,确实没吃过同一个东西。
安益清说:“只是想提醒你赶紧吃饭,菜要凉了。”
说罢,安益清放开她的手。
许泠音勾起唇角,捞起桌子上的酒瓶,赶紧给自己灌了一口。
等安益清的手跟过来,扶住瓶子时,酒已经咽下去了。
弯起眉眼,许泠音和她对视一眼。
在安益清闪烁的目光中,她把酒瓶放回去。
开心了。
许泠音抽张纸巾,擦擦嘴角的酒渍,终于心满意足地啃排骨了。
安益清不说什么,只是吐出了无奈的轻叹。
*
第二天,许泠音和安益清起个大早,去医院看许志渊。
许志渊身份特殊,生个病,西装革履的男人络绎不绝地来探望。
许泠音和安益清走到门口,闻到浓郁的水果香和花香。
拉住安益清,许泠音和她坐外面等。
直坐了两个多小时,探望的人终于走得差不多。
管家和阿姨就叫来一队保镖,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各种天价补品堆老高,搬了二十来分钟,才全部清理掉。
病房彻底安静了,许泠音站起身,拉拉安益清的衣服。
安益清抱着花和果篮,静静走在许泠音身边。
许志渊昨晚就醒了,大概没睡好,精神状态比较差。
生活助理坐在旁边照顾。
看见安益清和许泠音,许志渊朝助理摆摆手,打发他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安益清送上花,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到一边。
许志渊看着前面两个年轻人,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的氛围犹如潮水,撵掉许泠音最后一点耐心。
她扭头看着身旁的人,胡编乱造:“安益清,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赶紧去吧。”
安益清神色不变,和许志渊打声招呼,转身出去了。
病房的门关上,里面只剩父女俩。
沉默的许志渊突然笑起来。
“舍得让她到我跟前晃了?”许志渊声音虚弱,“阿音,我躺着,照样能找她。”
她当然不愿意安益清走进这叫病房,奈何那女人说不能失礼。
总归只是探望病人,没什么不能做的。
她没想到,许志渊想法这么多。
看来,这一病,真是打击到这位老人家了。
许泠音那张凳子,靠墙坐下。
拿起水果刀,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给他拿个叉子。
许志渊一眼都不看,目光落在许泠音脸上:“阿音,你打算以后都拿你妈妈来辖制我?”
如果还不肯放弃那些荒唐的逼迫,那么,许泠音会如这位父亲所愿。
靠在墙上,许泠音觑着床上的人:“你是疯子,我也是疯子,疯子之间,总是最了解彼此的。”
“那你该知道,孩子一定要生,除非我死了。阿音,你难道要我死?”许志渊边问边笑。
从病房出来,许泠音愣了片刻。
本该离去的安益清,坐在走廊上,目光警惕地盯着病房的方向。
这个女人遵守诺言,没有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却也随时准备保护她。
迎着平静的目光,许泠音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和他起冲突。”
安益清点点头,握住她的手:“等你回家而已。”
第50章
许泠音和安益清去吃个早餐, 就接到喻司柔的电话。
从昨天起,去医院探望许志渊的人一波接一波。
大多数人没看到许泠音。
一些不好听的话在私下里流传。
喻司柔不想她陷入新的困境,便叫她吃完早餐去医院待会儿。
“嘴巴长别人身上, 我为什么要管?”许泠音握着电话, 起身到露台。
“阿音, 那些人都知道你和安小姐在一起。”喻司柔轻叹,“你不在医院照顾,话题也会转到她身上。”
挂了电话,许泠音放下手机, 回到客厅, 告诉安益清,自己要去医院。
安益清:“陪你。”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个弯, 终究咽回去了。
上午探望许志渊的人比昨天还多。
喻司柔在病房陪他聊了半个小时,才有空和许泠音说话。
她们坐在走廊, 小声闲聊。
“你姑姑出差回来了, 差不多五点到。”
“知道了。”
“她已经知道伯父的病因,肯定会来找你。”
许泠音点点头,送喻司柔到电梯口。
电梯还没到, 喻司柔看着身旁的好友。
从前锋芒毕露的人,最近疲惫了很多。
喻司柔轻叹:“阿音, 你和伯父……”
“喻司柔,该承担的义务我会承担,但是,那件事我不会妥协,你知道的。”许泠音打断她的话。
沉默片刻, 喻司柔低声道:“那你就把事情告诉安益清,让她和你一起面对。”
至少, 在危险面前,她们可以共同面对。
送走喻司柔后,许泠音回到病房前。安益清坐在走廊,静静地看过来。
许泠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脑子里冒出喻司柔的劝说。
“怎么了?”安益清问。
许泠音摇摇头。
还是别说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安益清在身边,待在许志渊这里,她都不觉得厌烦了。
安益清就像一阵风,吹散她所有的烦恼。
她分不出一点精力去想那些恶心的事。
靠在安益清肩上,她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她们一直待到了下午五点。
饭点,保姆送来营养汤。
许志渊让她们一起用餐。
许泠音直接拒绝。
这会儿雨停了,她和安益清离开病房。
走出住院部,她们绕到一条人少的路,迎面碰上了许如云。
行色匆匆的女人停下脚步,双眸死死盯着许泠音。
犀利的目光要给人穿个洞。
“许泠音,你太让人失望了。”她说话时,嘴唇颤抖,气到了极点。
说出来的话像钢刀,毫不客气插向自己的侄女。
她的指责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许泠音身上。
许志渊一点过错都没有。
许泠音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手被人拽紧。
余光瞥到安益清眸中的担忧,许泠音手指动了动,暗示她别担心。
然后不动声色地挡在安益清面前。
半垂着眼皮,许泠音对许如云说:“你要是不失望,还显得我手下留情。”
许如云抬起手,尖利的手指指着眼含微笑的人,咬牙切齿:“你……你……”
你了几句,许如云气得眼冒金星,指责的话堵在心口,说不出来。
她望着许泠音,眼神里充满厌弃,好像在看一个仇人。
气得狠了,她的目光越过许泠音,觑着安益清。
“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你不惜……”
“姑姑,别在这里发疯。”许泠音厉声打断,“你哥哥状态不是很好,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看看他。”
听见她的威胁,许如云浑身发抖,猛然抬起胳膊,雪白的巴掌朝许泠音甩过来。
她正在气头上,出手很快。
许泠音还没做出反应,那巴掌就要怼脸上。
她咬紧牙关,准备承受这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身体被迫往后一仰。
那带风的巴掌从眼前挥过去。
啪。
手掌相贴。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许如云。
“如果不能冷静交谈,我可以换种方式。”安益清的神色仍旧冷静,声音却不如平常淡然。
许如云嗤笑:“我替她爸爸教训她,有你什么事?安益清,上一次是你只是被谈话,下一次,就是炒鱿鱼。”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许泠音眸光倏地变冷,迈着步子就要上前。
安益清却紧紧握住她的手。
站在她身前,安益清道:“炒我鱿鱼就能证明你做得对吗?从见面起,你对许泠音指指点点,该被教训的不是她,而是你。”
许如云怒笑起来:“好啊,原来是找了个不怕死的女人,难怪急急忙忙和你爸爸闹掰……”
“许女士,我们要去吃饭了,没空听你说话。临走前,请跟许泠音道个歉。”
许泠音不想多看许如云一眼,更不想听道歉。
可是,安益清生气了。
声音压下来,透着点清雪的凉意。
安益清很少生气的。
都是因为我。许泠音鼻子酸酸的。
这个女人无条件为她冲锋陷阵,连丢工作的威胁都不怕。
明明自己什么都瞒着。
强忍着难受,许泠音走到安益清身旁,和她并肩而立。
视线射向许如云:“姑姑,我爸从小教育我,做错事要道歉。”
许如云满眼不可置信,指责她们目无尊长。
拿出手机要叫保镖。
安益清还捉住她的手,轻易打断她的动作。
“许女士,许伯父教得不对吗?”
“你一个破老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她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人看了恶心。
丢开她的手,安益清说:“哪怕我是乞丐,道理也不会变。你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许如云不擅长吵架,剜她一眼:“别东拉西扯,你要是真有胆,就和我的保镖说。”
许泠音知道,安益清是真的敢。
果然,身旁的人动了。
许泠音急忙拉住她。
安益清回头冲她一笑,拍拍她的手,又转回头去,凝视许如云。
“在保镖来之前,你先给许泠音道歉。”
这个女人真可笑。
许如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安益清。
她当然不会道歉。
让她和一个大逆不道的晚辈说对不起?痴人说梦。
她凉凉一笑,伸手去推安益清。
“安益清!”许泠音惊呼。
同时响起的,还有许如云的声音。
“你敢动我?唔……”
安益清捏住肩膀上的手,力度逐渐增加:“我不是许泠音,有什么不敢?”
“安益清,松手!”许如云又怒又气。
安益清不搭腔,只是重复让她道歉的话。
深吸一口气,许泠音打电话给莫芷。
挂断之后,她说:“姑姑,你不该动她。”
“我动了怎样?你要对自己的姑姑出手吗?”许如云怒骂。
你难道要我死?
你要对自己的姑姑动手吗?
两个人的质问何其相似。
她们本是亲人,却用这层关系来逼迫她。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很快,莫芷带着一队人走来。
许泠音让他们上去,守在许志渊病房外。
除许如云一家,谁都可以探望。
“许泠音,你要囚禁你爸爸?”许如云差点疯了。
许泠音答道:“姑姑不向我和安益清道歉,就永远见不到爸爸。”
许如云想尖叫,许泠音食指抵在唇边。眉眼染上疯狂的笑,声音又轻如风:“你最好不要闹得人尽皆知。爸爸是什么身份?丢得起人吗?”
许如云一肚子气想撒,都出不了口。
她怕闹大,许志渊也怕闹大。
这几年,他们虽然闹僵,但是除了那几枚棋子,别人都不知道。
许家人都怕丢面子。
*
许泠音很恶心许家的人。
时间久了,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和他们很像。
疯。
会利用亲情互相牵制。
迷信。
吃过晚饭,她回到泽阳园。
她要去为妈妈点一夜的香,为之后利用妈妈对付许志渊而忏悔。
她就是这么迷信的人。
和许志渊一样。
回到许家,许泠音抱了抱安益清,命令似的对安益清说:“明天早上来接我。”
安益清完全不在意她的强硬,回应她的拥抱。
“你一个人住这里,怕不怕?”她问。
很长一段时间,许泠音都是一个人住的。
她早就习惯了。
摇摇头,许泠音轻哼:“再等两天,就不用回这里了。”
安益清走后,许泠音独自往院子里走。
管家在医院照顾许志渊,不会回来。
今天晚上,她一个人承包了整个院子。
院子里没开灯,很黑。
许泠音拿出手机,打着灯。
灯光过处,满地落花狼藉。
海棠花都谢了。
妈妈最爱的花,谢了。
明知道是昨天和前天的雨所致,许泠音还是忍不住迷信一下。
也许是妈妈对她的行为感到不满。
假装自己做了个梦。
刺激自己的爸爸,害他住进医院。
许泠音自嘲一笑,自言自语:“我和许志渊还是不一样的。”
许志渊从来不会反思。
今晚风大,两旁的树叶哗啦作响,犹如哭嚎的声音。
许泠音浑身一颤,搓了搓手臂。
树丛里窸窸窣窣,和树叶相撞的声音略有不同。
许泠音举着灯照过去,呵斥道:“谁?”
树叶持续高歌。
许泠音:……
自从和安益清在一起,胆子都变小了。
许泠音继续往前走。
那窸窣声却越来越响。
许泠音的心提起来,走到海棠树旁,用力踹一脚。
喵——
叫声落下,五六只黑猫从树下窜出来。
灯光打上去,露出一双双绿色的眼睛。
幽幽地望着许泠音。
有了猫,就不算独居。
长舒一口气,许泠音拍拍心口,嘀咕几句,回屋拿些罐头,喂给这些野猫。
弄完这些,许泠音回屋洗个澡,和安益清聊一会儿,便来到一楼尽头的房间。
房门贴着一张符。
许泠音低声和妈妈打个招呼,这才开门进去。
这房间和正常人住的没有不同。
床铺被子衣服,一应俱全。
西面墙上打了书架,一直到天花板上。
摆满了妈妈生前爱看的书。
仿佛有人居住一般。
窗下放一张方桌,放一张彩色的照片。
是许泠音的妈妈许瑜。
最近管家忙,没过来打扫。
两天没通风,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许瑜生前喜欢香喷喷。
许泠音便打开窗户,在香炉里点上香。
不多时,猫叫声打破安静。
那几只野猫直接跳上窗台。
许泠音赶走一次,后来,她也觉得寂寥,也就随这些猫去了。
就当是做个伴。
许泠音开始自己的忏悔。
这一夜,风声不停歇。
许泠音熬到三四点,在猫叫和风声里睡过去了。
早上六点,许泠音是被烫醒的。
衣服和头发烧了起来。
她急忙滚到火势小些的地方,拍灭身上的火。
房间里浓烟滚滚,连方向都分不清。
红光照清她脸上的震惊。
她只睡两个多小时,竟然起了火。
屋子里全是易燃物品,火势已经非常大了。
天花板上的东西烧断了,猛的砸下来。
许泠音躲开后,急忙去找桌上的牌位。
黑色的木头烧掉一个角,她抢回怀里,扑灭了火。
把牌位抱进怀里,许泠音捂住鼻子,往门口摸去,还抖着拿出手机,立刻报警。
话没说清楚,厚重的门斜斜地倒下来。
卡住门框,堵住出口。
许泠音急忙往后滚。
打电话时,还要躲烧断的家具。
挂断电话,她望着火光和浓烟交织的房间,感觉自己难逃一劫。
临死前,她不想安益清还怨她不信任。
想清楚后,她点下了拨号键。
漫天花光之中,她蹲在地上,低声说:“安益清,家里着火了。”
对面的人丢下“五分钟”三个字,便挂断了。
听见她的声音,许泠音突然就很想活下来。
她努力躲着倒下来的障碍物,狼狈地扑灭身上的火。
在心里数着时间。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呜呜的警报声从远处传来。
安益清不用冒险了。
许泠音松一口气。
想法落下,门外传来熟悉的呼唤。
还有那两道最厌恶的声音。
“阿音,保护你妈妈。”许志渊撕心裂肺地喊。
许泠音抱着怀里的东西,躲开烧毁的衣柜板子。
脚上碰了一下,她也不觉得疼。
耳畔萦绕着喷水的声音,还有她们挪门的动静。
恍惚之间,有个人冲进来。
浓烟之中,她看见安益清。
还没开口说话,安益清身子一晃,被许志渊撞开。
许志渊冲到面前,一把抢过她怀里的牌位,按进怀里,红着眼眶,痛苦地说:“阿音,你赢了,你赢了……”
他抱紧牌位,跌跌撞撞出去。
没跑几步,便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许如云尖叫一声,命令保镖送人去医院。
站在门口,许如云痛骂许泠音。
“为了逼迫你爸,你竟然做这样的事。你现在满意了?你真是……”
许如云还要说话,安益清早已抱起呆愣的许泠音,快步跑出去。
“许泠音,没事了,我送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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