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沐休。
严太傅也不委屈自己,给刘蘅放了一日假,说是给刘蘅放假,但安排的事一点也不少,不仅拿了几篇文章要她注解,还要她就春耕视察之事写一篇策论。
严太傅是懂磨人的,知晓她最讨厌用词华丽锦绣的文章,偏偏就喜欢拿这样的文章让她看,看了还不够,还要边看边注解,末了,还要写上一篇读后感。
刘蘅坐在秋千上,拿着这几篇文章十分头疼。
在她一连叹了七八口气之后,趁着玉书离开后,玉芝就偷偷摸摸地来献计了。
“公主不必犯难,今日朝臣全员沐休,忠义侯府不就有个能替公主分忧的人吗?”
对哦,今日朝臣沐休,顾熹定然也是放假的。
刘蘅眼睛一亮,“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正好好些日子都没去看过薇薇了,甚是想念。你快去安排,咱们这就出宫去。”
她知晓玉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这个提议确实提到她心坎上了。
当即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把手里的文章交给了玉芝,“你将这文章好生收起来,带去忠义侯府。”
“好咧。奴婢这就去安排。”玉芝见目的达到,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喜滋滋地小步跑了出去。
一听闻公主又要去找忠义侯府的那位庶小姐,玉书心中不快,一听是玉芝出的主意,玉书火气更是蹭蹭上来了,自打公主与那三皇子交好后,玉芝就成日撺掇着公主不干正事,“就你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那忠义侯府是赏了你什么好东西,你成日里撺掇着公主往他们府上跑,如今公主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学习几日,你竟又在这烂嘴?”
在玉书看来,她的主子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任何巴结到她跟前的人都是不安好心的。
她连惠妃和刘湘那副献殷勤的嘴脸都看不上,更何况一个破落户侯府的庶女?
若不是公主是自家主子,她都真想骂两句,公主是不是瞎了眼,那侯府庶女论姿色,昱京城比她好看的不是没有,论才学,不提也罢,一个靠以色侍人的姨娘娇养出来的姑娘,大户人家都瞧不上,偏偏公主就如撞邪了似的,对人万分上心,好到传出她好女风都不在乎。
想到这些,玉书就对玉芝越发恨得牙痒痒,手上就更是使了几分力。
玉芝疼得眼泪涟涟,“奴婢也只是看公主闷闷不乐,才这么随口一提,玉书姐姐若是有本事,让公主不要出宫便是,何苦拿奴婢出气?”
听她这话,玉书就气得心口疼,“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是不是?竟还敢顶嘴?”
想当初,玉芝刚入宫来,畏畏缩缩的,她瞧着人可怜,让嬷嬷将她送到了朝阳宫,她瞧着她甚是乖巧老实,亲自教她规矩,这才有机会到公主身边贴身伺候。
哪曾想,这是个没良心的。
玉芝哭道:“奴婢是公主的奴婢,只想着为公主分忧,能让公主过得舒心,不想其他的。”
这是在点她?怪她管太多,还要做公主的主?
玉书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气狠了,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就戳在了玉芝的手臂上。
玉芝疼得嗷嗷叫。
声音太大了些,刘蘅实在不好装聋作哑,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
“公主救救奴婢。”一看到她,玉芝就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爬到她跟前,涕泪涟涟道:“玉书姐姐一听公主今日要出宫去忠义侯府,便怪是奴婢撺掇公主,这会子拿奴婢撒气……”
玉书不慌不忙地跪下行礼,“公主恕罪,奴婢并不是拿她撒气,只是怪她坏了公主的名声,您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若是日日和侯府庶女玩闹到一处,让人怎么看公主?公主的威严何在?”
玉芝说不过她,只低声啜泣。
刘蘅假模假样道:“微微虽只是一介庶女,但模样品性并不比世家嫡女差,若以身份交友,那哪能交到真心?”
玉书还想再说,瞥见刘蘅朝她使眼色,只得把话压下去,低头应道:“公主说得极是。”
“好了,都起来吧。”刘蘅抬手虚扶了玉芝一把,瞧着玉书面色仍旧不大好看,又说了一句:“再说了,今日本宫去忠义侯府上,原是想同府上那位博才多学的探花郎讨论几篇文章。”
玉书知晓她这个话事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心下安慰,“她要是早这般说,奴婢何苦和她生这般大的气?”
玉芝委屈巴巴道:“姐姐都不曾给奴婢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玉书看着她就气闷地翻白眼,没理她,“奴婢这就去安排出宫的事。”
刘蘅道:“你今日就留在宫中,让玉芝和玉竹陪同。”
瞧着玉芝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玉书咬了下唇瓣,只得压下心底的不甘,气闷地出去安排了。
她一出去,玉芝又在那上眼药,“姐姐如今越发张狂了,对公主管得比奶嬷嬷还要厉害。”
刘蘅睨了她一眼,玉芝慌忙捂嘴,一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样子,“奴、奴婢没有其他意思。”
刘蘅半两拨千斤,“本宫知晓,你们都是真心为本宫好,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玉芝低头应道:“公主是主子,奴婢自然是真心向着公主的。”
刘蘅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很快,玉书那边就安排好出宫的事了,让玉竹过来传话。
一想到可以见到顾熹了,刘蘅就雀跃不已,临走时,想到没准备礼物,又吩咐玉竹从御书房准备了些点心带走,这才匆匆往宫外去。
忠义侯府这边,早早收到消息的刘湘快一步到了府上。
上回丢脸丢地这般郑重其事,仍旧在床上养伤的顾远江也不讲究排场了,只吩咐顾薇好生招待。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刘蘅才到顾府。
马车一停下,顾薇就小步跑到了跟前,亲自将刘蘅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刘蘅下了马车后,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她的手,往门口瞧了一眼,只有崔姨娘和一众奴仆候在那里,心下莫名有些失落,面上却是不显,“今日又要上门打扰了。”
“公主说得是什么话?薇薇可是日日盼着公主来。”顾薇一脸娇羞道,“今日可算又把公主盼来了。”
刘蘅如今瞧着她这虚伪至极的模样就恶心,但毕竟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遂也假模假样地陪着演戏,“这些日子父皇极其关心本宫的学业,太傅又管得严,本宫在宫中都快闯不过气了,这不,一得了空,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
两人边说边进了府,崔姨娘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上次掌嘴之事,可让晴雨轩看足了她的笑话,因为脸红肿了好几日,连带着侯爷都有些看她不顺眼,给了府上其他姨娘可乘之机。
这几日,平日被她磋磨的姨娘没少给她添堵。
她原还指望着儿女能给她撑腰,却不想这两个没良心的崽子,还怪她当日多嘴,连累到他们的脸面。
崔姨娘就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她自然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生怕说错了什么,又要遭罪。
一行人到了正厅,刘蘅才似想起什么似地,状似随口问了一句:“今日府上安静地很,其他人呢?”
顾薇以为她问的是自己的兄弟,正愁没机会说了,“要不说公主和三殿下是兄妹了,今日你们没约好,倒也前后脚来了府上,三殿下比公主早半个时辰到,约着我那兄弟听戏去了,我已经让人去送信了,想来等会便回来了。”
“那倒真是巧了。”刘蘅敷衍地应承了一句,见顾薇没有想到顾熹,只好又开口问了一句,“对了,今日沐休,怎不见你那探花郎兄弟?”
说到顾熹,顾薇就不喜,眉毛微微拢起,“公主可是要见她?”
刘蘅点头,顿了顿又道:“太傅今日虽给本宫放了一日假,但功课是一点都不少,本宫几处功课做不下去,想着来找你,顺道请教一下她,回头本宫也好同父皇交差,免得他又说本宫成日往宫外跑,不务正业。”
顾薇眉头稍稍松了些,“那可真是不巧了,今日一大早,她就出了门去。”
刘蘅神色一蔫,“今日不是沐休吗?”
顾薇撇撇嘴,“我那兄弟,如今得意着了,昨日定北侯就派人来送了帖子,说是要她今日过去烤肉。一大早,定北侯就亲自派了马车来接。”
刘蘅瞧了她一眼,下意识地维护道:“定北侯是她外祖,邀她去烤肉倒也算平常事。”
顾薇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水,亲自替她沏茶,继续阴阳怪气道:“公主是有所不知,烤肉说不定只是个幌子,听说林国公也去了,还带上了他那宝贝孙女林葭。”
“你说什么?”刘蘅提声道,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语气又缓了下来,“怎还扯到林国公府上了?”
“就是说啊。”顾薇轻哼了一声,“怕是我那兄弟和定北侯商量着,想要和林国公府结亲家了。”
刘蘅垂眸不语,她相信顾熹的为人,但定北侯打的什么主意,她还真说不准。
顾薇暗自瞥了她一眼,将丫鬟送上来的糕点往她跟前推了推,“前些日子后院的那株桃花谢了,我收集了不少花瓣,阴干后又刷了一层蜂蜜烤干,今日特地拿来入了糕点,公主快尝尝。”
刘蘅眼下没心情尝什么糕点,但想到上回顾薇费尽心机要送到她嘴里的糕点,她又计上心来。
她睨了一眼碟子里的桃花糕,样式十分精致,应当不是顾薇亲手做的,她捏了一小块放在鼻尖闻了闻,露出些许失望,“不如你上次做的藕粉糕。”
顾薇眸中一亮,“上次的藕粉糕,公主可都吃了?”
“自然。那是你亲手准备的,本宫可舍不得分享给旁人。说起来还有些奇怪,自从尝过你那藕粉糕之后,本宫便时常犯馋,可宫里的糕点,不管御膳房如何做,始终不是本宫想要的味道。”
顾薇垂眸,压下心中的激动,“只要公主喜欢,薇薇再给你做就是。”
“那可再好不过了,这回你要多做一些,本宫要拿回宫去慢慢吃。”
顾薇求之不得。
知晓顾熹不在府上之后,刘蘅就坐不住了,特地装的神色恹恹的,就想让顾薇主动来询问她,奈何顾薇是个没眼力见的,依旧说着自己的话。
最后还是刘蘅朝玉竹使了个眼色,玉竹一点就通,“公主可是有哪不舒服,怎脸色突然这般差?”
刘蘅叹了口气,“本宫一想到太傅布置的功课,就心里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薇很想献殷勤,替她分析,可她压根就不是做学问的料,思索了好一会,才底气不足地提议道:“公主这般忧心,可要去找个夫子来?”
玉竹冷笑:“顾小姐当真会开玩笑,你也不看看是谁布置的功课,若是随随便便一个夫子都能完成的事,公主还要这般愁吗?”
顾薇没想到一个宫女都敢这般说她,原以为刘蘅定然会责罚这宫女的,却发现刘蘅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心有不甘,但也只是咬咬唇瓣,“是薇薇想地简单了。不然,薇薇让父亲派人去一趟定北侯府,将我那兄弟请回来?”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刘蘅这才看向她,一脸为难道:“原是本宫有求于她,怎可还这般麻烦人。既是探花郎去了定北侯府,那本宫也去一趟就是。”
顾薇暗自思忖了一番,一脸愁肠百结的模样,朝刘蘅柔柔道:“那公主就准备走了吗?”
贱人就是矫情。
刘蘅别过眼,她生怕自己多看几眼,就演不下去,真吐了,“唉,本宫也还想与你多待会,但功课若是完不成,明日太傅定然又要责罚本宫了。”
“都怪薇薇不中用,不能替公主分忧,早知道那会子就该认真些读书认字。”说着,顾薇又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那公主快些去吧。”
刘蘅的心早就飞了,不过为了安抚住顾薇等人,她还是把戏做足了,“不然就让太傅明日责罚我好了……”
“不可。”顾薇当即拒绝,“来日方长,往后相见的日子多着了。”
刘蘅点点头,为了宽他们的心,她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本宫正好瞧瞧定北侯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说到这事,顾薇又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那兄弟本就是府上嫡子,平日里就瞧不上我们,中了探花后,就更是鼻孔朝天的模样,上回爹爹生这般大的气,也是她实在是出言不逊,往后若是真与林国公府结为了亲家,府上怕是没有我们姐弟和姨娘的容身之处了。这也就罢了,只是我瞧着那林小姐是个顶顶好的人,我那兄弟……唉,不是良配,公主若是能与她说上话,可要劝她几句。”
如今跳出了局中,刘蘅才看清顾薇的本性有多恶劣,同时也让她对自己生出了一种厌弃感。
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瞎了眼的玩意,竟然能被这样一个女人用这么拙劣的伎俩骗得团团转?
刘蘅暗自攥了攥手心,压下对顾薇的厌恶,朝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本宫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因为,顾熹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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