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不要再说了!”顾熹大喝一声,随即起身欲下跪。
却不想刚起身,刘蘅就猜到了似地,又把她按了下去,刘蘅并未看她,而是抬眼看向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定北侯,冷冷道:“说,今日本宫给定北侯机会,定北侯不妨把心里对本宫的不满都说个清楚!”
顾熹是知晓自家外祖的脾性的,生怕他一气之下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赶忙抢着道:“还请公主恕罪,外祖父定是今日喝了酒,昏了头才在公主面前这般失态。”
被她这般一说,定北侯也稍稍冷静了些,也自知方才的话有些大不敬,他老命一条,豁出去不要紧,但若是连累了家人,他无颜去见祖宗。
思及此,定北侯只得按捺住心里的不甘,顺着顾熹的话道:“老臣酒后失言,对公主出言不逊,还请公主责罚。”
刘蘅起身,走到他跟前,“父皇说,定北侯算得上大昱的守护神,做人做事向来有分寸,今日未曾见你在旁人面前失言,却屡屡在本宫面前失言,想来酒后失言是假,对本宫有怨才是真。”
她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定北侯却不安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冲动过头了,眼前的人不是旁人,是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更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他头磕在地上,“臣不敢。”
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颤巍巍,刘蘅不欲吓唬他了,“今日看在顾熹的面子上,本宫不与你计较,起来说话吧。”
定北侯沉默了片刻,没有起身,稍许,又道:“臣还有一事相求。”
顾熹知晓他要说什么,怕他又惹恼了刘蘅,赶忙出声制止道:“外祖父还是先起吧,就不要给公主添麻烦了。”
定北侯的倔脾气却又上来了,径直道:“臣斗胆,还请公主不要招惹熹儿。熹儿自幼丧母,她那父亲,出了名的宠妾灭妻,对熹儿素来不管不问,即便这样,熹儿自己争气,性子没长歪,如今还考取了功名,得皇上看重,他日定当是有翻大作为的。”
刘蘅点点头,问他:“那依定北侯看,何为招惹?”
定北侯咬咬牙,想着自家那苦命的外孙女,仍是豁了出去,他是个大老粗,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便只能直话直说了,“熹儿性子单纯,甚少与女子亲近,如今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公主三番五次这般示好亲近,熹儿当然是受不住诱惑的。”
这话也太露骨了,对寻常人家的女子来说,这话都有些过了,更何况对堂堂公主来说?
顾熹觉得,他外祖父能混到如今,多亏了是在军中,又多亏了当今皇上是个英明君主,不然以他这张嘴,迟早要连累到全家。
“外祖父……”
刘蘅转身,朝顾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她说话,又朝定北侯道:“定北侯是个爽快人,说话不拐弯抹角,那本宫今日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确实心心念念着顾熹,不过听定北侯这话,可是觉得本宫配不上顾熹?”
“……”万万没想到,他们说话一个比一个直,顾熹生怕定北侯被激地说出更颠的话,心下急地不行,刚张口,瞧见刘蘅朝自己看了过来,只得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将头偏到一边,眼不见心不厌。
看着她乖巧又无奈的样子,刘蘅又喜欢又不忍,安抚她:“你不要担心,我答应你,不管今日你外祖同我说什么,我都不怪罪。”
公主对熹儿还怪好的嘞。
呸,公主不愧是游戏人间的纨绔,难怪会这般哄人。
怪不得熹儿这般轻易上套了,连他差点都忘了初衷了。
……
定北侯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公主这话当真?”
刘蘅点头:“自是当真。定北侯心中有话,皆可借此机会明说,改日本宫不一定有这般好心情了。”
“既是如此,那臣便直说了。”定北侯暗自深吸口气,“公主乃金枝玉叶,要说起来,也是熹儿配不上公主。可世上情意,从来不论身份相貌,讲究的是个缘分。”
“定北侯这话说得有道理。”刘蘅赞同地点点头。
定北侯豁出去了,“不过,公主与熹儿的缘分差了些。”
刘蘅也不恼,语气平静,“这话从何讲起?”
“臣早先便同公主说过,熹儿早早就有了心上人,这话也是熹儿同臣亲口说的。”
“哦,是吗?”刘蘅挑眉,看向顾熹。
顾熹面色微微发红,不敢去看她,她眼下也有些恼定北侯的口无遮拦,早知这样,她那日便不同他说这些了,踟蹰了小会,只得点头应下,“是,臣早早就有了心上人。”
定北侯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公主最是仁慈,想来定是不会让人为难。”
刘蘅不置可否,问道:“定北侯且说说,顾熹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若是那人本宫瞧着顺眼,本宫倒也乐意成人之美。”
“……”
害,那日怎就忘了问问熹儿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
呸,熹儿的心上人定是哪家的公子才对!
不对,难道告诉公主,自家熹儿好男风?
说好男风倒是能让公主死心。
不过,那样熹儿的名声定会受损,她入朝为官本就要万分谨慎了,若还让人抓住她这把柄,那些以口杀人的文官还不知要阴阳怪气她多少话。
再者,顾熹这身份,嫁人娶亲都不合适。
与其这样,还不如说:
“实不相瞒,熹儿的心上人命不大好,年纪轻轻就死了。”一回生二回熟,定北侯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是用得顺口。
“……”
他这话一出口,不只刘蘅愣了,顾熹更是吓了一跳,“蹭”地就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说道:“我何时说她死了?”
定北侯心下十分恨铁不成钢,这呆子,咋一点都不知变通,非但不配合,还要来拆台?
“外祖父知道,你对你那心上人用情十分深,不愿接受她去世的消息,这才自欺欺人。”定北侯着急,见刘蘅没看向自己,边说边频频朝顾熹使眼色。
定北侯发誓,他这一辈子,脑子就从未像今日转地这般快过。
想他堂堂正正的大将军,向来说一不二,今日为了这个小外孙女,他这谎话都编地熟稔了。
不肖女啊,都怪他养的那个不争气的不肖女。
顾熹不知他在想什么,也察觉到了他的颜色。
可是,那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怎会咒她早死,她只会祈祷,祝她百岁无忧。
只是,外祖父所说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她亦不能害了外祖。
顾熹扑通就跪了下来,“是臣自知配不上她,又不想让外祖为臣的事操心,所以才诓骗了外祖父,未曾想他会同公主说到这事,既然今日臣在场,自然是不能骗公主的。”
“……”定北侯瞪大眼睛看着她,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在绞尽脑汁搭台子,她就在后面拆台子,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了,有些谎言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好过、他人也好过的善意谎言吗?
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拆外孙女的台的,定北侯只得压下心底的郁闷,“原来是这样,既然公主今日在场,你不妨直说,你那心上人是谁,也算全了公主对你的一番情意。”
若是沦为公主的玩物,还不如落个好男风的名头,至少往后不婚不娶也有借口寻。
嗯,自家外孙女才不会同那些游戏人间的纨绔一样,走不同寻常的路线的。
闻言,刘蘅也甚是期待,她走到顾熹跟前,伸手将她拉起来,温柔地哄骗道:“顾熹,今日你不妨告诉定北侯,你那心上人是谁?”
顾熹垂眸,当着外祖父的面,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定北侯却总觉得公主那话说得怪怪的,什么叫做告诉自己,难道她就不好奇熹儿的心上人是谁?不过他也就是小小地纳闷一下,并未曾多想,见顾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怕了,还鼓励道:“熹儿,你只管实话实说,公主心怀仁慈,胸襟宽广,不管你的心上人是谁,公主定然都是能接受的。”
言外之意,公主自己都是男女通吃,你的心上人就算是个男的,被人误会你是个断袖,也没关系。
刘蘅此刻觉得定北侯的话越发顺耳了,便朝他摆摆手,“定北侯所言极是,起来说话吧。”
果然,公主也是个喜欢听好话的人,那他耿直的熹儿就更要离公主远些了,熹儿可不是那等谄媚讨好之徒。
定北侯心下轻哼,面上却是麻溜地起身谢恩。
跪了这么久,有点费膝盖。
顾熹沉吟良久,才小心地看了定北侯一眼。
定北侯生怕她是不敢说,又给她壮了一胆,“熹儿,不要怕,只管说。”
顾熹深吸几口气,终是开了口,“臣的心上人,是公主。”
定北侯膝盖一软,好在老当益壮,并没有真着摔下去,刘蘅这会子倒好心将他扶到了石桌上,让他坐了下来,他唇瓣颤抖着道:“什么公主?哪国公主?”
顾熹闭上眼:“朝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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