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的温度,天边泛起鱼肚白，呼吸中带着凉意，季屿轻装简从,向后山而去。
陆广山等在半道上。
季屿停下脚步，看向他,陆广山从兜里掏出一个纸条递给他：“以前给我当过警卫员,值得信任。”
季屿接过纸条,从他的身边经过。
陆广山哈出一口气，将手揣兜里,摸到了还带着余温的盐水瓶。
他道：“有些事做过了就回不了头,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季屿顿了一秒，继续往前。
几天之后。
“好消息，好消息,姓葛的遭报应了！”
知青点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康平从外面跑进来,脸上藏不住的笑意，高兴地跟过年似的。
葛主任祸害的不止红星公社，康平今天就是去另一个也被他迫害过的公社找老乡。
在那边聊了半天,没有结果。
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回来的路上途经红星公社,就听说大祸害葛主任出事了！
他忙不迭地就回来报信儿了。
大家听他半天没说到点子上，着急：“具体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报应？有人去举报他？”
“谁干的？你说动你老乡那个大队的受害者了？”
“不是！”康平找自己的杯子，“我先喝口水,慢慢跟你们说。”
赵亮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非得急死我们是吧？”
康平喝了口水,一抹嘴：“不是我故意卖关子,这事儿说来话长……”
葛主任那帮人在公社有个院子,独门独户,是他们一伙人平时聚会的地方。
正经人谁不怕他们？左右能搬的都搬走了， 不能搬的，出来进去小心翼翼，生怕碰上他们。
更没人注意他们院子里的事儿了。
“前两天晚上喝多了，几个人因分赃不均吵了起来。左右隔壁也不敢看啊，直到半夜听到一声尖叫。”
“爬墙头一看，姓葛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对着空气挥舞。几个狗腿子，跑了三个，躺了一个，一身的血，还有一个嘴里大喊‘鬼啊，鬼啊’……”
“鬼？”
“分赃不均？”
“死了没？”
大家听得满脑子疑问，康平一个一个回答。
“嗯，那人就是那么喊的！死没死不知道，反正看着跟死了似的，一个领居就吼了一嗓子‘杀人了’。”
康平演得惟妙惟肖。
“把附近的人都给吵醒了，不止一个人听见了。我刚才回来，路上还听见两个大妈嘀嘀咕咕在探讨真假呢。”
“分赃不均又是什么？”
康平拍大腿：“这事你们都想不到，太缺德了！”
“这不是差点出人命嘛，事情闹得太大，公安把他们全带走了，那个喊着有鬼的人禁不住审问，就撂了出来……”
红星公社附近不是多富裕的地方，解放前，本地最有钱的就是一个姓钱的地主，乡下有几百亩的田地，城里有十几间铺子，绝对的富户。这个钱地主挺有乡性，经常在老家施粥铺路，当年饥荒时，多少人求到他家门前，他都给了把米。
别小看一把米，饥荒时，真能救命。
因此，大家对钱地主家观感不差，后来也没人折腾他家。
但等到葛主任一行起来，却揪着他家不放，给钱地主剃了阴阳头。没多久，钱地主放火自杀了，一家人都死了。
大家之前虽然感慨，但也没多想，钱地主可是读过书的，读书人有多要脸面都知道，受到这样大的屈辱，想不开也正常。
“所以，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大家问。
康平重重地点头：“当然不是！钱地主一家根本不是自杀，那把火是姓葛的他们放的，为的就是他们家的家财！”
“钱家后来低调，公社的人都以为钱家没什么财产了。其实不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地主有远见，早早地藏了一批。”
“全被姓葛的他们私吞了！”
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这也太狠毒了吧？”
“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我记得听队里的大娘们说过，钱地主当时还有亲人在，好像是他儿子儿媳妇，还有一个孙女。”
康平说：“公社的人说都死在那场火里了，他小孙女还不满三岁。”
大家拍桌：“连孩子都不放过！这还是人吗？”康平道：“我看他们早就不是人了！这事还不止一件。”
“还有？！”大家震惊。
“他们从这件事里尝到甜头， 之后又害得好几户家破人亡。”
“估计是坏事做多了，喝多了才会当成有鬼。听说公安从他们交代出来的地方，找到几箱子赃款，都是人家的血泪啊。”
刘娜问：“那他们出不来了吧？”
康平道：“还出来？他们估计要吃枪子了！”
大家拍手称快：“活该！”
红星公社以及周围的几个公社都在议论这件事。
拔出萝卜带出泥，相关的人全被带走了，严重的吃枪子，不严重的送去改造。
以前总是他们以改造威胁别人，现在轮到他们自己了。
孟秋他们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得知他们即将被送走，特地去公社围观。
车子从面前开过，葛主任作为主犯之一，受到了“最好”的待遇。
站着中间，被两个公安同志押着，头低垂着，与前些日子的趾高气昂判若两人。
仿佛头顶的那片乌云终于散去，孟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大家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
“报应不爽！”
“咱们还找证据呢，没想到他们自己就出事了。”
“咱们运气好呗！”
“话说，姓葛的走了，会不会又来一个？”
万一来个比姓葛的还不是东西的，他们岂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不会了！” 康平肯定道，“我特地打听过，听说姓葛的倒了，有人就盯上了他的位置，只是还没行动，就被县里的一个领导拍下去了，说他们自己的思想就不过关，必须要严厉教育。”
“咱们公社书记麻溜地把公社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全丢过去接受教育了。”
大家好奇：“在哪儿接受教育？”
“农场！听说先去农场接受思想教育，再去部队接受身体教育。那位领导说，搞革命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行。”
大家哈哈大笑：“太好了！”
这下他们就能彻底放心了。
孟秋嘴角翘起：“这位领导真不错。”
“是啊，就应该让这种领导来治……”
回到队里，大家回知青点，孟秋往后看了眼，放慢了脚步。
等大家回去，她悄悄地拐了个弯。
季屿知道他们今天去公社，问：“怎么样？”
“没事了，那个坏人被抓了。”孟秋一身轻松，笑道，“真是太好了。”
季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点了下头：“嗯。”
雪化成水，河里的水重新流淌，山上冒出绿芽，春天就要到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乡下来说，春天很重要。
温度还没有完全回升，队里已经开始安排人干活了。不过现在农活还不算多，用不到太多人。
大队长就问孟秋：“你们那个砖窑还开吗？”
孟秋道：“暂时不开了。”“这样啊……”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遗憾，孟秋看向他。
大队长抽了一口烟，道：“我是想着，现在还不忙，你们那个砖窑要是还开，咱们队里能不能从你们那儿买点砖？”
孟秋眼睛眨了眨：“咱们队里想买砖的人家多吗？”
“至少有三四家，我家，老支书家，李传福家……”
孟秋问：“您家打算盖房子吗？”
大队长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是，早就想了，这不是买不到砖吗？砖厂的也买不起。你们那个砖要是不贵的话，我们都挺想买点的，三间盖不起，先盖个一两间也行。”
孟秋若有所思，她道：“大队长，这事我们要先商量一下。”
“行，行。”
晚上，活动室里，孟秋就提起这事。
陈国强道：“今天水根叔家也和我打听。”
张凤兰道：“过年的时候，好几个大娘就问过。”
“咱们大队不算富裕，都有三四家想盖砖瓦房，红星公社十几个生产队，还有红旗公社、朝阳公社、新兴公社……”
孟秋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手撑在桌上，看向大家。
“咱们是不是能搞个砖厂？”
“砖，厂？”
大家面面相觑。
孟秋道：“对啊，你们看，咱们有人有技术，煤矸石和煤，赵亮有门路，黏土山上有……至于销售，以咱们生产队为中心，附近的十里八乡就够咱们卖的了吧？”他们不像正规砖厂那么大， 产量也没那么多，小厂而已。
大家认真想了想，似乎还真的可行，连砖窑都有。
“可是咱们是下乡知青啊？”康平道。
周亚男道：“也没人说下乡知青不能办厂。”
好像也是。
王馨道：“其实……开办砖厂，也帮助农村建设了吧？”
“算的，算的，肯定算！”
陈国强左右看看：“所以，大家都赞成？”
“大哥你不赞成？”徐国良问。
陈国强慢慢举起了手：“赞成。”
孟秋笑着举手：“我也赞成！”
大家一个接一个举手。
“赞成。”
“支持。”
“同意……”
知青点的一件大事就这么举手表决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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