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怔住,一时哑然了。


    原书里不是这么发展的……


    这也是他提早一个月接触沈书黎,造成的连锁反应吗?


    沈书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其实他拒绝周进,还有别的原因。


    跟这些天他突然疏远周进,是同一个原因。


    在周进上门求婚前,他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


    但这个男人,却在第一次见面给他的信里,就清楚地写明了沈家老宅的位置。


    那座宅子,是他上了高中,家里发迹后,就搬走了。


    然后镇上的人才认识沈家。


    如今过去七八年了,只有沈家的人才知道那座老宅。


    周进是怎么知道的?


    不光如此,信里很多细节还透露出,这个男人对沈家,对他,都了如指掌。


    甚至清楚地知道,他们家欠了多少债,比沈书黎他自己还了解。


    试想一下,一个你的追求者,第一次见面就求婚,还对你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不管对方是怎么获取你的信息的,这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沈书黎几乎就要以为,周进是个痴汉变态了。


    不安,他很不安。


    所以他选择远离周进。


    看对面的人似乎无话可说,沈书黎站起身就要走。


    周进这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叫住他。


    沈书黎:“还有别的事吗。”


    周进望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手里的一袋橘子递过去:“果园里的第一批橙子熟了,想让你尝尝。”


    沈书黎微顿,垂眸看见一双粗糙的大手。


    那双手拎着一大袋装得满满的橙子,手臂都被橙子的重量,吊得青筋暴走。


    这一刻,沈书黎心里不受控制地软了下,但还是淡淡道:“谢谢,我不喜欢吃橙子。”


    周进的手支在半空,就那样看着那个身影,一跛一跛地逐渐远去。


    —


    这晚,小镇下了一场罕见的大暴雨,能听见屋顶雨点砸落。


    叮叮当当的像是下铁块一样。


    周进因为心情不好,头一晚跟徐立打游戏打到半夜,就睡在了他家。


    第二天起床,外面又是一个大晴天。


    仿佛昨夜的雨,只是一场梦境的幻觉。


    徐立瘫在沙发上,看着周进懒洋洋地啧了声嘴:“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老子把他扇到三生三世都是陀螺。”


    周进语气没什么起伏:“没有。”


    徐立指着他已经切了大半盆的土豆丝:“那你为什么残害它们?土豆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妈的这么大一盆土豆,全家得吃好几天,恐怕都吃不完。


    周进没吭声,仍然认真地切着土豆丝,一个一米八几的糙汉子,拿刀切起菜来,却十分细致。


    这在徐立眼里,有种张飞穿针的诡异感。


    屋里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近了,随后响起徐立惨绝人寰的嚎叫:“嗷!揍我干嘛!”


    一个穿着宽松睡衣,头发鸡窝一样披散的女人冷笑:


    “小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喜欢吃土豆丝,爸妈也喜欢,你不喜欢就踢出族谱。滚。”


    徐立憋着一口气,闭了闭眼。


    心里默念,打不过,这是亲姐,有血脉压制,忍忍忍。


    等徐清清走远,徐立才偷摸声问:“昨天你就情绪不高,不会是,又跟沈书黎怎么了吧?”


    周进手里的动作顿了下:“大概没戏了。”


    徐立嗐了声,又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个问题,你喜欢他?”


    周进抿唇想了想:“不喜欢。”


    他对沈书黎是恋爱感觉吗?


    不是吧,明显不是。


    徐立一副‘你没吃药’的神情:“那你干什么非要跟他结婚,失心疯?”


    周进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自觉醒那天起,他就明白,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给沈书黎作配。


    在书里,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天之骄子陨落,看着高岭之花跌落神坛,陷入污泥,又接连遭遇背叛,满身伤痕,最后不得善终。


    人对美好的事物,是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怜爱的,看着它们逐渐破碎,最后不复当初,会有一种深刻的痛惜。


    觉醒的最初,他对沈书黎只是出于一种怜惜,和悲悯。


    于是不自觉地想看着那个人,想拯救他,整个青春,从初中到高中,他的目光始终聚在沈书黎身上。


    拯救沈书黎,逐渐成了他的责任和信仰,支撑着他,度过了在原主身体里的那段黑暗日子。


    但昨天跟沈书黎的谈话,让周进猛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沈书黎能够被拯救,脱离悲惨的命运。


    却忽略了,其实拯救沈书黎的那个人,不是他也无所谓。


    只要沈书黎往后能过得好……


    周进轻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菜刀。


    所以他在纠结什么?


    原书中带给沈书黎第二次致命打击的人,也就是原主,已经不复存在。


    那沈书黎不管跟谁结婚,都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都不关他的事了才对。


    周进觉得自己想通了,也不切菜了,拿过桌上的橙子剥皮吃了起来。


    徐立看他突然间就阴转晴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嘴里贱兮兮地说:“别泄气,男人有什么好的,你找个女的呗。”


    “我现在就正式,把我爸的嫡长女许配给你。”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的徐清清,啪啪照着他的脑袋就来了几下。


    徐立痛得发出尖锐的爆鸣,一拍沙发弹坐起来,气得眼睛通红:“你再打试试?!别以为我没脾气!”


    徐清清嘲讽地笑了笑,又给他啪啪两下。


    徐立嗷嗷地捂着脑袋,畏畏缩缩地遁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老了,我拔你氧气管。”


    周进看着这对姐弟吵吵闹闹,心情好了不少。


    突然电话响起,他随手接了:“喂,郑叔。”


    郑叔急的语气冒火:“进娃子!果园遭了!”


    周进心里咯噔一下。


    郑叔:“昨晚雨太大,园里好多果子都给祸害了,全掉进泥里,烂了好些,你快来想想办法!”


    周进眉头微拧,起身穿衣:“我马上到。”


    郑叔提醒他:“你最好叫上果园原来的主人,看看这个损失,他能不能帮你承担一些……”


    周进顿了下:“好。”


    当初他拟的合同里,有一条规定——果园这个季度的水果,值的价钱,要跟沈书黎分成。


    眼下这个情况,确实最好叫上沈书黎。


    周进点开通讯录,再看见‘沈书黎’三个字,他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


    —


    沈书黎一觉睡醒,已经快中午了。


    他拿出手机,想了想,厚着脸皮去求上了父亲生前的一个好友,让对方帮忙打听一下拆迁的事儿。


    那人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好明着跟沈书黎撕破脸皮,最终在沈书黎的好声好气下,他答应了下来。


    沈书黎松了口气,疲倦地垂着眼皮。


    看到周进的聊天消息框,他指尖不自觉顿住。


    等回过神,已经下意识点进了删除联系人的界面。


    沈书黎凝神好一会儿,叉掉那个界面,又点进去,反反复复好几次。


    目光倏然瞥见桌上的香蕉,又想起昨天周进递给他的那袋橙子。


    自从家里破产后,不管是朋友还是亲戚,基本见到他都绕道走,甚至电话都拉黑了。


    就怕他开口借钱。


    破产后,短短大半年,他就饱尝了人间冷暖。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一份单纯地、只为了他的善意了。


    沈书黎轻叹一声,最终保留了周进的联系方式。


    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响起来。


    沈书黎惊得差点没把手机摔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惧怕电话铃声。


    看到来电人备注是‘周进’时,沈书黎怔了下。


    他下意识想挂掉,但又想着,平时周进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一般联系他都是发微信。


    怕对方有急事,他还是接了。


    电话里,男人简单明了地说了下情况。


    沈书黎眉头缓缓皱起:“知道了,我马上来。”


    他抓起一件外套,飞快出了门。


    到了农场后,沈书黎跟周进汇合,却看见周进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周进简单介绍:“我发小,徐立,来帮忙的。”


    沈书黎绅士地朝徐立点头。


    徐立嘿嘿一笑:“你好你好。”


    三人也不废话,一齐往果园里去。


    虽然昨夜下过雨,但那场雨来得快去得也急,今天白天太阳很大,地面被炙烤了大半天,泥地已经干了。


    周进边走边说:“我们分开走,各自负责一块区域,统计出那个片区损坏严重的果树数量,然后在这里汇合。”


    沈书黎:“好。”


    三人散开了,沈书黎和徐立朝不同的方向去。


    周进却暗自跟在沈书黎身后,既跟他保持着距离,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书黎的腿有伤,周进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在这半山上独自行动。


    但沈书黎自尊心强,又高傲,如果因为他的瘸腿,而明着照顾他,会适得其反。


    所以周进只能以这种方式,暗暗地护着他。


    沈书黎负责的这片果树都挺好,他一路顺畅地走了下去,然后遇到了数着果树过来的徐立。


    两人相视一眼,沈书黎首先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了。


    随后他转身要走,徐立迅速地跟了上去。


    妈的,今天哥们儿的人生幸福,全靠他了。


    他非得从这朵高岭之花的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来。


    徐立:“那边数完了,一起走一段吧。”


    沈书黎待人总是温和,却十分疏离:“嗯。”


    徐立每根脑神经都在高速运转:“沈先生这次回了南镇,是长住吗?以后还回大城市不?”


    沈书黎:“以后才知道。”


    徐立一噎,陪着笑说:“您这年纪,跟我们一挂的,也该成家了,打算在南镇找对象吗?有看好的人选不?”


    沈书黎不轻不重地回:“随缘。”


    徐立心肌梗塞,得,碰上个厉害的了,油盐不进。


    但还是要为兄弟的幸福,拼杀一波:“那咱聊点别的,你觉得周进咋样?”


    沈书黎停住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立莫名紧张,一口气悬到了嗓子眼。


    硬着头皮笑着补了句:“我是说,作为朋友来说,你觉得他人咋样。”


    沈书黎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徐立立马骄傲起来:“那当然!他就是我爸妈失散在外的儿子,我俩比亲兄弟还亲!”


    提这个,他可就来劲儿了昂。


    沈书黎:“那他的事,你都知道?”


    徐立洋洋啧声:“必须的!”


    沈书黎点点头:“他是不是对我很了解?”


    徐立快步跟上,同他并排走:“这你可问对人了啊!那是相当了解。”


    沈书黎眼睛眯了眯:“你怎么知道?万一你对他也没那么了解呢。”


    徐立立马着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初中时就认识你,经常趴在学校的窗台上,看你打球。”


    “高中他家里穷,没钱上学,是你资助的他,所以他高中时对你特崇拜,每次月考都以你为目标……”


    徐立一张嘴叭叭叭的,算盘珠子崩落似的停不下来。


    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缓缓怔住。


    沈书黎惊愕后,眸子一阵轻颤。


    原来,当年那个上不起学,被同学起外号叫‘垃圾人’的男生,是周进。


    沈书黎收紧了五指,虚空轻握了几下。


    初中,算起来,那时的沈家还没发迹,他们一家都住在偏远的老宅里,离镇上有点远的距离。


    念的中学也是在那边,那是一个很小的学校。为了防止大家放学后乱跑,学校要求同方向的学生,每天排着队一起回家。


    所以周进才知道他家在哪儿。


    后来初中毕业,家里生意突然起色,有了钱,才搬来镇上。


    如果从初中起就认识一个人,并一直关注着他的话,确实会对他非常了解。


    一切都圆上了……


    半晌后,徐立终于闭上了嘴,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男人已经走出好远了。


    徐立怔了下,一拍脑门,恍然醒悟。


    草,大意了!


    他这是被反向套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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