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佟佳氏的表情有了变化, “你往常是不肯说这些孩子们的事的,他们闹得很大?”
那不是一般的大啊……
想到雍正年间,那一系列的什么改名阿其那,革籍, 这两闹得和离婚夫妻干架一样, 满京城都能跟着吃上瓜, 老四跟大臣说说老八会蛊惑人,你肯定被他蛊惑了,老八脾气挺好一人, 对着老四就是不妥协,还说些什么我财政状况如何四哥你应该知道的, 动静那是真的大。
“就是理念不合吧, 太子出事之后, 他们是竞争者,这也不能好了。”佟珍瑶看着佟佳氏,不想让她病中操心,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因此没说实话, 只糊弄过去。
但佟佳氏还是猜出来了,妹妹能见到的未来之事不会太细致,多半是留下记录的东西,都能被后世直接记下兄弟关系不好, 那得闹到多大?这两孩子还真是的,现在看着关系多好啊!几个阿哥里就没有关系比他们还好的,怎么就闹到了那个地步?
“你向来有办法——”
“这个真没有!”佟珍瑶急忙堵住话头, 这种涉及感情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都不知道这两关系什么时候恶化的,“要说关系好,其实都说胤禛和十三阿哥好——”
“他们的棠棣之情有不少记录,虽说一前一后两个皇帝先是删了负面的,后世删了正面的,没有留下多少记录,但是从遗留文件的只言片语,也能看出他们的感情远超其他兄弟,十三被加封铁帽子亲王,丧礼上胤禛还当场放了自己的血泪巾帕和随身香囊,又取了十三的鼻烟壶给自己随葬。”
佟佳氏想不到什么叫远超其他兄弟,这个描述对她来说有点超过了,虽然说她表哥也是感情充沛的类型,毕竟也没见识过丧事上的场面,只是当初仁孝皇后去时,听闻表哥十分难过。
而且……
妹妹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其实就是你自己感兴趣吧?梦里那么零碎的时间,还能注意到这个,很难说不是想进一步看看小四的乐子。
“十三阿哥该是章佳氏肚子里这个孩子吧?”佟佳氏兴致勃勃问道,现在她也对十三有兴趣了。
“是啊,这可是个贤王。”
得到了妹妹的肯定答复,佟佳氏觉得这事情更有趣了些,之前妹妹说胤禛和同母的十四阿哥不好,但是章佳氏在永和宫,这两个同出一宫的小阿哥,应当关系不错,和胤禛的关系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也不知道这个未来的十四阿哥会是什么性子。
说起永和宫,德妃刚生了个小格格不久,既然十四阿哥也是她的孩子,那就是说她还有生育,这可是都五个了啊,再有都是第六个了!
佟佳氏没有生育,但仍然对此表示敬畏,生育后有的妃嫔就卧床了,可见对身体的损伤,但德妃居然体健到能够平安生下六个孩子。
“德妃倒也是辛苦。”
只是章佳氏那头怕是仍然难以看顾,可顾及德妃的想法,如今也不好把章佳氏挪出来,尤其是知道她肚子里是个阿哥,在没有亲生的情况下,一个宫出身的,天然有一份亲近,所以这就不好让德妃多心。
“如今永和宫事多,倒是想办法帮衬一把才好。”
佟珍瑶跟着回忆起了小格格,之前正好有给这个孩子备礼物,今年是闰年,小格格就是生在闰四月,算起来这是十二格格。
这几年庶妃郭络罗氏生了八格格,周岁时不幸夭折,因此身体不好,为此宜妃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看顾姐妹,完全抽不出手。
九格格和十二格格一样,是德妃的孩子,目前看着还算健康,再往后庶妃那拉氏生了十格格,钮祜禄贵妃生了十一格格,这个小格格最近也有点小毛病,贵妃忙着照顾孩子也不大出来。
这生育率可是真不低啊~佟珍瑶咋舌,不过德妃连着生了三个女儿,又失去了六阿哥,她觉得心情不会太乐观,对章佳氏怎么看不好说。
“姐姐多问几句也就是了,到底是德妃宫里的事,跳过德妃去管倒是叫她不痛快。”
这话说的,佟佳氏瞧她,“你怎么好似对德妃很有意见?”
佟珍瑶表情无奈,“真不是我有意见,只是德妃的偏心那也是出了名的,还有人说德妃是不满胤禛被姐姐你养大的,出于身份卑微比较介意,可你也知道,不止这么回事。”
“哎~”说到这个,佟佳氏也只能叹气,“你说这是为什么?虽说孩子养在我这里,可我从未拦着她们看孩子,都是亲生的,怎么就……”
“这也没法说,人心本来就不是正的,郑伯克段于鄢,不也是母亲的偏心?就是姐姐也不能说丝毫不偏私吧?”
这是自然,在佟佳氏心里,胤禛是排在首位的孩子,没看她完全没有多担心小八吗,从情分上这就是不一样的。
“只是常人并不会如此,你看宜妃,虽然胤祺胤禟没有养在身边,但不妨碍她时常打点看望,就连卫氏也常做些针线送来,就只她德妃总是忙,总有事情绊住,从不来看望胤禛。”
听着佟佳氏为胤禛鸣不平,佟珍瑶又是一阵感慨,胤禛也不是生下来就没体会过母亲的爱,有了佟佳氏做标杆,到了乌雅氏身边,能体会不出差距吗?爱和不爱明白了之后是很明显的。
“这感情总是没法强求的,姐姐也不要太在意,各有各的缘法,胤禛已经有额娘了。”
佟佳氏领会了她的意思,亲额娘不照顾,还有她照顾,只是病重难免情绪大些,仍然有些伤感。
“也是,就像你从前讲的甄氏那个故事,太后就并不喜欢皇帝,虽说这叫皇帝一生都有遗憾,但是总不好勉强太后的情感,而这份缺失虽然遗憾,在一个帝王的生命力,也显得有些不足为人道。”
佟珍瑶忽的沉默了,因为记忆比较深刻,讲述的版本是影视版,这个版本为了背景,其实套用的就是她最偏爱的胤禛,要是被姐姐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这么说吧?
“说来我也是个偏心的母亲,别的孩子在我这里都比不了胤禛,如今只担心若我早逝,胤禛会伤心,回到德妃那边会难受。”
“哪有这种可能!姐姐你也说了是小病,怎么就往那不好的方向想了,就不能想想自己七老八十的,看着满堂的儿孙都觉得吵闹得烦心吗?”
“你这张嘴可真是——”
门前的胤禛顿住的手慢慢放下,脸色沉沉的,说不上是什么表情,转身就离开了。
他和八弟拿错了帽子,天热也没注意,刚才本是要回来换,经过不打招呼不好,他正想着去和额娘打招呼,因他常出入承乾宫,也就没人阻拦,谁知道在无人值守的门前,他就听到了额娘控诉德妃对他的偏心。
其实他并不在意,早在他去阿哥所之前,就有人在他耳边说他的亲额娘是永和宫的德妃,那时候他还比较在意,但是观察下来发现,德妃根本没有像七弟的亲额娘一样来找他。
直到现在,会叮嘱他在阿哥所照顾好自己的,还是额娘,他早就只认额娘了。
只是他在心里念叨着不在意,眼圈还是悄悄的红了,额娘毕竟是所有人的额娘,他本不敢奢求太多,但是今天额娘的说法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即使平时额娘就对他多有关照,但他仍然不敢想这是明目张胆的偏心。
……
殿内的二人对此一无所知。
佟佳氏催促佟珍瑶吃完糕点之后快回去,两人也就此分开。
回到课室时,正是语言课,这位传教士来时并不在意学生为什么迟到,她打完招呼之后就回到了位置,用英语开始聊起了八卦。
“说什么这么热闹?”
“大姐姐的事业越来越大了,如今都要在京郊开新厂了。”
“之前不是说想开个铺子吗?”
“那是为了把呢绒推出来,如今京中只知道毛衣,尚且没有多少人注意,日积月累的以及积了许多,我怕不好存放,便想着先把这个拿来处理了。我看过了,如今呢绒已经织得很好了,颜色也好,等入了秋必然是有人要的。”
只在京城卖吗?佟珍瑶想了想,“不是正在叫商人认筹货物?这本来说是我们这人家有船没货,这批呢绒也可以送出去试试水。”
“这不正是他们的东西吗?”大格格疑惑,这能卖出去吗?
“西洋人织的也是买到外面,他们卖给谁呢?我们难道就不能卖了?”都是做生意,大清的商人还是会慈善一点,起码不会什么都要,再说了,这种好东西,染得鲜艳一点,海上不好卖,沙俄还不能卖吗?
她可是千叮万嘱对自己亲爹说,最好能谈下来通商,就算商业价值不高,起码通过沙俄和欧洲那些联系起来,做成一个纽带也行啊!总不能哪天康熙或是下一任脑子不对,又是一个闭关锁国吧?
那她不是白干了!
“那就试试?我让铺子的管事去联系吧,经营上我能插手的不多。”大格格决定到。
第五十二章
被大格格寄予厚望的管事, 正在各自忙碌。
以塔娜和乌日娜的经历,目前自然不能独当一面,他们的铺子是一个提前拨给大格格的包衣总管,这位管事汉姓为金, 他们夫妇被称为金掌柜和金夫人。
“快来喝杯水, 这时候出城去, 热坏了吧?”金夫人赶着倒了杯水,递给了乌日娜。
乌日娜扯了扯衣裳的领口,掀掉了帽子, 为了出城方便,她是改了男装的, 多亏现在对头发没什么限制, 不然也不能取信于人。
“总不能耽误公主的事, 塔娜那边都谈下生意了,我也不能拖后腿。”
按照分工,塔娜负责跟着金掌柜谈生意,因为是公主的产业,倒也没有人疑心她一个女人说话算不算数, 目前已经谈下了两家愿意带上她们的毛呢,这两家有意往东洋走,倒是不担心这样保暖的料子出不了手。
她则因为对工序的了解,和其他人一起出城实地考察, 找地方建厂,等到了秋冬,毛呢的出货势必会增加, 哪怕是在草原上,每年这个时候也会有人采买。
所以乌日娜只觉得事态紧急, 选完址还要盖房子,之后还要招收女工,这些事办完了,还要等羊毛运来才能开始工作,早一点今年的存货就多一点,实在是不能耽搁。
“塔娜那边也走了一半了吧?希望她一切顺利。”金夫人念了声佛。
他们夫妇和从归化城来的几人很快就熟悉了,因此她也知道塔娜的打算,比起年轻人的乐观,她深知这件事的困难,一个当家做主的男人,若是铁了心不让妻子离开,做儿女的是很难带走母亲的,毕竟夫妇优先于母子,在还能够做活的时候,想要单独奉养母亲并不合世情。
而塔娜又不愿意把她父亲一起带过来,只怕在京里惹麻烦,在公主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样她的差事就全完了。
乌日娜想了想塔娜坚定的眼睛,喃喃道,“她会顺利的。”
塔娜的返回也的确很顺利,除了她手腕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淤青,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轻快,挽着自己阿妈的胳膊,像一只刚诞生在世间的小鹿。
因为是随着押送货品的队伍进城,金夫人在店铺前见到了这对母女,塔娜的母亲看起来有一点不安,她赶忙把人招呼进来。
“他们卸货还得要一会儿,快进来歇会儿吧~”
塔娜立刻牵着母亲的手,张罗着介绍,“这是咱们掌柜的夫人金夫人,后头住了几个调来的女工,都是辛苦金夫人照看。”
“金夫人好,多谢你照顾我们塔娜。”
金夫人递上来一块帕子,“快擦擦吧,虽说如今好了很多,还是不免又尘土,至于照顾,塔娜哪里需要我来照顾,这孩子为了接你来,在外头租了房子,又有一股拼劲,她谈下的生意,抽成可不少,你就等着享福吧!”
“那不能!我还做得动活,怎么就要塔娜养了,店里可还缺做杂事的?要不然我也能织毛衣,实在是不成等这里的厂好了,我就去洗羊毛。”
塔娜听着母亲的话语,只觉得心酸,“阿妈~我是接你来过好日子的,哪里要你这么辛苦。”
洗羊毛可不是可轻松的活计,那些健壮的妇人也不是个个都做得下去的,她阿妈的身体也没那么健壮,好几次听说要不是公主要求安全,这活可能就找男工来做了,如今在京城附近建厂可说不准。
“这怎么不是好日子了?我都跟着女儿到京城了,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我说妹子啊,这话可别说太早了。”金夫人插话道,“如今京城的变化大,好日子在后头呢!你这女儿是个出息的,她谈成了生意,就是公主那,也是挂了号的,以后差不了,你就安心过日子,好歹先熟悉熟悉京城,不忙着做事情。”
倒不是金夫人泼冷水,但是京城给女人的正经活能有多少啊?不如先紧着能干的女儿,有什么事慢慢筹谋嘛。
“是啊~阿妈你才说腰不舒服,先歇一歇吧,我的工钱也够花费了。”塔娜早就开始攒钱了,她是升过工钱的,为了不叫阿爸打主意,才长了心眼瞒下来,如今她改做销售去卖货,提成也不少,供两个人生活总没问题。
这时门前插进来一道声音,“夫人,这是三百匹料子和八百斤毛线,已经入库了,您来对一对。”
“来了~”金夫人应了一声就去点货物了。
塔娜的阿妈见状也不好意思再留,人家都在做事,她一个闲杂人等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歇好了,你租的房子在哪儿?我的给你把把关。”
塔娜脸上的阴霾散去,“乌日娜姐姐和我一起看的,屋子里住舒服多了,阿妈你肯定喜欢~”
她的阿妈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往未来的住处去了,房子么她虽说没住过,但是贵人们都往城里住,肯定是比帐子好的,总归在城里又不放牧,房子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吱——
塔娜推开有一点老旧的门。
“阿妈~到了。这家的婶婶是个和善人,指点了我和乌日娜姐姐很多。”
穿过一道小门,塔娜就到了租下的小院子里,虽然只有三间的地方,但是两个女孩精心打算,一东一西的摆了两张床,中间是张大桌,可以供吃饭用,再就是柜子和洗漱的家伙事,生活下来是没问题的。
她的阿妈四下望了望,只有一个疑惑,“你们平日里不烧火?”
“外头有煤炉子呢!婶婶说不好在屋子里烧煤,就摆到院里了,我还学了几道炒菜,待会我去婶婶家借一下铁锅,做给阿妈你尝尝看!”
塔娜拉着人走出房门,指着院里搭了油布的一角,那里放着个圆桶一样东西,上头坐这黑黢黢的水壶。
“哪好借人家的!正好带来的肉干炒米还有,先给你冲个油茶喝喝,回头阿妈找一找,买一个锅来。”
塔娜忙制止她,“等我的提成下来,也就够了,可别忙!”
她阿妈能有什么?陪嫁的一点首饰大约也只剩个银戒指了,要不就是那个绿松石的链子,别的那一年闹白灾,早就填进去了。
“时候还早,阿妈洗漱了歇歇吧,那应该是乌日娜姐姐出去前温着的水,我去换块蜂窝煤再烧一壶。”
塔娜手脚利落的拽出替换的衣裳,端着盆拿了帕子就去倒了水,末了还摸出一角肥皂。
“这又是什么?”
“肥皂啊!这个洗得干净,听说香皂更好,洗了还有香味,还有什么能洗头发的皂液,就是没听说什么地方卖,咱们也弄不到。”塔娜比划着指示怎么用。
她阿妈将信将疑的用了,这滑腻腻的东西,能干净吗?
不过等水洗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女儿没有被诓骗,这真是好东西。
“果然还是京城好啊。”她这会儿一点都不后悔听女儿的偷跑出来了。
天将黑的时候,乌日娜回来了,一见她们就生出了喜意。
“姨妈来了!”
“乌日娜——快来喝杯油茶!”
乌日娜身上的尘土不比她们远道而来的少,一看就知道辛苦了。
“哎哟~这口可有阵子没喝到了。”
“姐姐今日也出城去了?现在怎么样了?”塔娜一见就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在看着建房子,原本是没这么急的,可是公主要随行去北边打猎了,这边要是还不能规划好,只好等公主回来定了,这就太耽误了,所以今儿数了一天地方,掰扯了半天放多少织机。”
这可不是说多一点少一点就行的,多了其他组也是要添人的,既然是在城外,吃住总得在一起,这又关系住处的房子建多大了,总之方方面面都是干系,只好一体定下来。
“你呢?回去还顺利?”
塔娜挂了一天的笑垮下来了,“你说阿爸怎么就这样了……”
她回去先是提议说要人帮衬,比起叫外人,不如让自己阿妈来。
她阿爸就问他能不能一起,得知不行之后,就不许阿妈来,说家里没人照管。
晚上又要她花钱去城里打酒,且不说大晚上的去城里不容易走,她回去为什么又要给他买酒?但是她阿爸就是能找左近的人家赊来,喝了酒又打骂她们两。
说不该叫她去京城,在附近的工厂一月还能给家里挣点钱,去了京城倒是什么都没有了。
又说她阿妈没用,孩子也养不下来,只留着这个赔钱的丫头不顶用。
阿妈被说中伤心事,在一边抽泣,阿爸听了不高兴,酒气又上来,立刻就给了阿妈一巴掌,她上去扯也扯不住,还被拽着胳膊掼到了地上,之后阿妈又挨了拳打脚踢,几天路都走不利落。
她觉得不想让阿妈再过这种日子,但表面又奈何不得,这才忍下来,不说要带阿妈走,只是常往厂子里去,等着过几天压货到京城。
这样过了几天,她阿爸才没怀疑,到了走前一日,她才拿出了几百钱给阿爸,说是和这边的管事支的,等到了京城就许久不能回来了。
第二天趁着阿爸醉酒,她拉着送她的阿妈就上了马车,和阿妈说了实话,估计等她阿爸醒的时候,早就跑到左近的部族了,她们这趟接下了送货任务,这么一绕,等回到正路上,正好避过她阿爸找人。
“没事!这可是京城!公主缺做事的人,姨妈之前学织毛衣就很好,说不准现在也能帮着卖货呢?到时候叫金掌柜做主给姨妈个位置,那也是顺顺当当的。”
塔娜也深以为然,反正到了京城日子就是好过的,这样不行就换个路,听人说京城人也穿毛衣,还有专门织毛衣的生意,阿妈要是愿意,趁着秋冬接几件也行。
第五十三章
七月, 康熙领着各旗将士共万人北上,预备着木兰秋狝,令凡七岁以上的阿哥格格都随行。
“所以说这里有我什么事呢?”
佟珍瑶打了个哈欠,在马上摇摇晃晃的, 对着旁边的大格格抱怨。
胤褆在一边看着, 紧张到恨不得把缰绳抢过来, 但是他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敢这么做,都不用明天, 下个时辰他就能知道佟珍瑶翻脸了。
大格格看着胤褆粘在某人身上的视线,哼了一声, “你敢说你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
“什么?”
大格格的声音压得低, 她没听清。
“没什么, 反正也不独是你一个人,这次点了不少格格来。”没听到就少一事吧。
“可她们和不在有区别吗?”佟珍瑶控诉。
倒也是有宗室格格和一些大员家里的格格,但是那些人都呆在马车里啊!这么多天她就没见过几个人脸,又不是谁都是赫舍里格格,她位置尴尬, 康熙对她没有明确的指示,所以虽然她来了,只是和其他女眷们一起,日常随驾太后, 再者反正这次她哥哥常泰也跟来了,不缺人照顾。
“到承德不就知道了?到时候她们必定出来走动。”三格格放慢了马速,和她们凑近, 加入了话题,“亏得还说满洲姑奶奶呢!现在一个个倒是恨不得躲到深闺了。”
“大约是不想骑马赶路吧?到底难受些。”大格格接道, 要不是之前北巡,她也不知道长时间骑马会这么难受,如今也只是……勉强自己习惯,她往后跑马的日子多了去了,磨练磨练也不打紧。
“这还算是被允许的,有的男人都恨不得钻马车里去!”胤褆不满道。
木兰秋狝本来就是为了磨砺八旗子弟的骑射功夫,现在倒好,马都不想骑了,不怪汗阿玛有此用心,若不是有这样的活动,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怠惰到什么程度。
佟珍瑶没什么精神的往四周看了一圈,“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这秋狝要有事发生了。”
以康熙的事业心,怕是很难忍受这群扶不上墙的家伙,北面的部族和沙俄,南面的东南海域,哪里不要动用武力呢?偏偏没多少人可用,启用汉将什么的,又是问题丛丛,她要是康熙,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些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庆幸把胤祉拖出来骑马了。”三格格喃喃道,不然这家伙怕是也难逃责难。
“没事,不就是骑马无聊了点吗?马上到承德了,来点好玩的调节一下。”胤禛这家伙天天强撑着骑马,那小脸绷得,太严肃了点。
想到那四力半的传闻,还有多年不离开京城的作风,她有理有据怀疑这家伙是个死宅,所以让骑射变得有乐趣,应该能培养一下他的兴趣吧?
…………
“胤禛,这边——”
佟珍瑶挥着球杆示意。
胤禛骑着小马,唇抿得死紧,目光死死盯着左前方的球。
接近了,奋力一挥——
球被另一个杆子打飞。
“干得漂亮老三!”三格格欢呼。
看来这个方法不太奏效啊~佟珍瑶擦了把汗,但是没关系,她玩得高兴!
自从到了承德,她就跑去和各位大佬打了招呼,征用了匠人,飞快的打出了马球杆,然后带着阿哥格格们,玩起了这个在唐朝兴盛的运动。
康熙倒是对他们没什么意见,还对身边人说,这有“盛唐气象”。
嗯,作为一个甚至康熙爱面子的人来说,她太能理解了,唐以后的时代,哪有对盛唐没有滤镜的,盛唐遗风这是大大的长面子啊!拿大清蹭大唐,这怎么不算一种脸上贴近的行为呢?
她甚至怀疑现在康熙心里充满了做天可汗的野心,除了不希望太子也像那位的一样出事,其他的估计都想着碰一碰。
这一次马球的抽签分组里,也没有太子,不是他们孤立,只是太子他就没从康熙身边离开过啊!不管是见谁,太子总是在的。
场地倒是很好找,她甚至还对其他人安利过,但是目前只有常泰去撮合了一群人在玩,格格她是一个也没见到,只有她们场上硕果仅存的这几个。
“别偷跑!”
佟珍瑶打马过去,拦住想要偷偷绕到侧面接球的赫舍里格格。
两人的球杆打到一处,调整着马找着角度想把球抽出去,一番角逐之后,球被推出了界外,谁也没讨到便宜,重新从中间开球。
佟珍瑶和胤褆胤禛五格格还有两个宗室在一队,大格格三格格胤祉赫舍里格格和其他宗室在另一队,抽得不算很公平,但也算是势均力敌。
因此这球也打得很焦灼,最后以大格格的一记意外进球结束,佟珍瑶这边的队伍遗憾落败,胤褆有些不爽的看了胤禛好几眼,顾忌着佟珍瑶的偏爱,到底没有出口讽刺。
“下场我就不来了。”胤禛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旁边做裁判的胤祺倒是很高兴,“那下场我来替四哥!”
“什么下场啊~明天就是正式行猎了,今天到这吧,等猎完了,估计还能来一两场吧。”佟珍瑶微微喘着气,刚才和三格格僵持太久了,真的有些耗体力。
实际上不等第二天,当天她们就被太后传唤了,她老人家是这里难得的闲人,但是既然来了,就得见见诰命和当地大族的夫人们,老太太是个不爱应酬场面的,往往只愿意和真正谈得来的人聊天,这不就立刻来请她们分担了。
几人简单洗漱换装,一起去了太后落脚的地方。
甫一进门,明里暗里的目光就落在她们身上,三格格悄悄凑近念叨了一句,“我怎么就觉得这些人奇怪呢?”
“佛尔果春你们快过来~”
不等佟珍瑶跟着赞同,太后已经召她们过去了。
一番介绍,佟珍瑶落座,整了一下袍脚,视线忽然滑到了脚下的位置,本是随意一瞥,忽然她觉得对面有些不对劲,那个鞋子的形状有些奇怪了……
等她想清楚,忽然有什么东西像炸雷一样在脑子里绽开,那鞋型是给小脚穿的绣鞋!
带着这种疑惑,她又整理了袍子的另一边,顺势观察了更多人的脚。
不管是袍子还是裙子,只要坐下总是会拉起一些,这也给了她观察的可能,这么一看她就觉得很不乐观,虽然明着裹脚到那种程度的也只有一两个,但是鞋码偏小,足弓突起的她就发现了五六个,这几个也是有裹脚嫌疑的。
再看衣饰,这里面还不只是汉女,满人的格格也是有的,这样一看局势就有些严峻了,不管从健康还是对人的尊重看,这都是个不好的信号。
“你们几个才打球回来吧?谁赢了?”
恰好太后问到了这里。
大格格立刻笑着答,“我和三妹妹赫舍里妹妹都赢了。”
太后就笑着看过来,“哈宜乎怎么输了?这可是你带出来的人。”
“大约是天赋问题吧,论骑射我不如大格格,先来也比不上后进呐~”佟珍瑶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再者今儿分组也不好,下回咱们好好分了再比一会!”
“哼~你要怎么个公平?”三格格嗔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但是三格格还是有默契,接了一句话。
“要不咱们选几个年岁相仿的格格一起?再分组就公平多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格格们有一半的变了脸色,包括那几位夫人,脸色也不是很好,能搭上公主们固然好,但是玩马球,家里的这些女孩儿们就不大行了。
太后对此一无所知,老人家只是点点头,笑眯眯的说,“好好~年轻女孩们,就该好好玩玩,做那副端庄样子做什么?老了要端庄的时候多得很。”
“是啊~反正咱们马背上来的天下,骑马打球也算不忘本吧。”佟珍瑶笑着附和。
话题慢慢聊开,三格格一把扯住她,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质问,“快说你刚才是想做什么!”
佟珍瑶偏头,“我刚才看见那些人的脚了,好几个都像是裹了脚,有穿满装的。”
三格格没有见过裹脚的人,毕竟在宫里当差的那就不可能裹脚,裹了脚还怎么伺候主子?
“裹脚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裹脚怎么裹?不是拿布条把脚勒小,起码得是从小穿小鞋约束的,最狠的会把拇指外的四个指头都往脚心折断,再把骨头打断缠裹起来,这样的穿进三寸的小鞋里,就叫三寸金莲。”
“嘶——”三格格想象了一下,已经开始觉得脚疼了,“她们为什么啊!”
“谁知道?但总不是她们自己愿意的,谁还能不知道疼?”佟珍瑶叹了一声。
“这些人……”三格格心里升起一股厌恶,“所以你刚才说那个是?”
“起码叫她们知道,我们不欣赏这种东西,再看看现在满人姑奶奶到什么地步了。如果所有人都说裹脚好,早晚有一天,我们身边的人也会说裹脚好,就算不是我们,我们的女儿孙女呢?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这不行!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帮你。”三格格立刻应承。
“约她们打马球,不打也叫她们来看,我估计现在她们是不愿意出去顶着太阳出汗的,但我总觉得行猎完,她们就能愿意了。”不愿意也会有人家人让她们愿意的。
倒是汉人那边麻烦点,人家本就怀着怨气,并不是那么好管的,深宅后院原本就和外面割裂,这恐怕得麻烦太后帮点忙了。
第五十四章
“呦——”
吹哨人模仿着雌鹿的鹿鸣声, 引诱着前来的雄鹿。
待雄鹿聚集时,康熙一身骑装踏入场中,张弓射鹿,一箭即中, 引来周围王公和布围兵丁的喝彩之声。
之后康熙带着随侍, 打马进入行围深处, 信马驰猎,尽出囊中之箭,射猎猛兽无计。
待他回返, 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随侍之人取来了战利品, 堆放在康熙身前, 康熙此刻豪情迸发, 立于马上,挥鞭指向围场,看向儿子们的所在。
“我儿敢猎否?”
“敢!”
得到了整齐高亢的答复,康熙心中满意,转向满蒙的王公们。
“诸公能猎否?”
“能猎!”王公们也给出了肯定回答。
“我八旗子弟, 猎否?”
这自然也不能说不能,顿时就有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好!”康熙又激励到,“朕等着诸位一展身手!”
之后他就回到了看城,与皇太后会合, 看着围场中众人的表现。
佟珍瑶就是看城上的一员,虽然她们被带来了,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要参与, 康熙作为皇帝行猎时一个人不错,其他人可不是各自为战, 而是分了小队的,这和军事其实是相关的,因此并不会让她们参与。
所谓八旗在这个时间就看得非常清楚,各旗背着不同的旗,守在围场,实在是很容易区分。
佟珍瑶只看着人没入围场,余下的就不大看得懂了,转头和赫舍里格格说起了话。
“你大哥也在里面吧?”
“在的。”赫舍里格格点点头,“大哥这几年勤于练习,我自家人觉得挺好的。”
“那这也是个机会。”
秋狝嘛,弄得这么声势浩大,自然要有奖励,要是常泰真的有本领在身,说不准就能谋个好差事了,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准格尔部的不安分吗?也没有几年了,到时候能沾上点军功,那赫舍里家下一代就有人了。
也不对,赫舍里家本来就有索额图,只能说对于赫舍里格格这个小家,总算有支撑门庭的了。
自从赫舍里格格得了许可,叫太医去看了噶布喇,目前他的状况还算稳定,只要修养,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赫舍里家也就没这么犯愁了。
她们几个人闲话不久,老臣们就回来了,如明珠索额图这些,直接声称身子骨不行,退回了康熙身边奉承。
“奴才方才偶然遇见太子,太子真乃幼虎之像,已有几分皇上的英武,奴才方才恍惚见着太子身边正在割鹿尾。”
哼~明珠听了这人的奉承,心中十分不爽,然而大阿哥并不是很待见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叫他没能说到大阿哥的心坎上,这也让他对要不要夸大阿哥有了犹豫。
明明皇上对太子的偏心这样明显,难道大阿哥就没有丝毫不平吗?都一样是儿子,为什么忍受厚此薄彼?难道不想要皇父的信重吗?
“报——”报信的兵丁快速进来,“西南处出现黑熊,大阿哥已领左近人马应对。”
“好!”遇到猛兽来报信是定例,但是儿子带人去围捕还是少见的,康熙对于大儿子的勇气还是颇为高兴的。
“恭喜皇上!大阿哥悍勇,此满洲之福啊~”明珠放下了纠结,这机会正好啊,怎么能叫索额图专美于前?
大约两炷香后,又有兵丁回报,“大阿哥箭没黑熊之眼,诸队围捕之下,黑熊已毙命。”
“好!好啊!这是吾家巴图鲁啊!”
明珠觑着康熙的情绪,脑中转了一圈,“大阿哥立下如此成绩,皇上预备如何赏赐?奴才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大阿哥如今已十五,俗话说成家立业,皇上是否考虑给大阿哥赐婚?”
康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看了一眼明珠,“此事朕早有打算,倒不必作为恩赏。”
这就开始对着他的儿子们使力气了?一个个的心倒是大得很。
自从知道了九龙夺嫡这个词,他对这些事就更敏感了,如今看着他的儿子们也算兄友弟恭,闹到那种地步,没有人挑唆是不能的,这明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索额图应当也算一个,如今保成总算是不念叨什么舅公了,不然他必然不叫索额图有好下场!
明珠不知道主君这么多想法,只品度着这句话的意思,这是说早就考虑过大阿哥的婚事?能把此事放在心上,说明大阿哥还是有分量的,这条线不能放弃了。
要不然就得往下考虑了,三阿哥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名声,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道,四阿哥不必提,有皇贵妃在,那必定有佟家人等着了。
再者这些往下的小阿哥,也没有皇长子的名声,虽说他们满人的老传统是不管什么嫡什么长的,但如今毕竟坐了天下,汉人们更多,皇上又有意取用嫡长那一套,这长子也就有了分量。
“那奴才就提前为大阿哥贺喜了,皇上看中的,必定是个四角齐全的格格。”
康熙看破了明珠的心思,忽然也有一丝看戏的愉悦,等你知道这个赐婚对象是佟家的女儿,还能如此高兴吗?
不过这份愉悦没有持续很久,围猎的情况逐渐明朗,初时还有些好消息,可是渐渐的,一些不守军纪,武力废弛的情况逐渐出现,他忽然就想起佟珍瑶提过的八旗糜烂的问题。
他原本还以为那是末年的事情,如今尚且不需那般忧虑,可是在扩建火器营,定例秋狝几年后,这些人仍旧不能体会他的用心,松弛至此,甚至有自马上跌下之人!
这是何等的荒谬!就如同有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瞬间打散了他的自信,未来并非没有战争,就这些人的表现,如何能让他放心!
八旗的事情不能再耽误了!
康熙心里立刻做了决定,只是目前到底是以激励勇武为主,并不好发作,在人马返回前,端正了脸色。
晚间,猎物被带回来,他见到没有损伤的儿子们,总算是真心实意的有了一丝喜意。
胤褆的黑熊十分瞩目,这次的表现最为亮眼,他赏赐了自己用的猎弓勉励,余下的就各自按过往的规矩,赏了一些器具。
不过听到太子要把猎物进献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慈父之心当场发作。
“这只鹿毛色好,就把它做成椅子带回去吧。”
这话引得索额图等人当场变色,明珠使劲的看大阿哥,但是大阿哥拿着弓不知道在看哪里,就是没有动作。
“您的阿哥都十分出色!”蒙古王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恭维。
康熙转头去应对王公,明珠心知这个机会没有了,便也不再说话,加入了这场庆典。
木兰秋狄从来不是单纯的行猎活动,既然地近蒙古,少不得有展示两族和睦的场面。
宴会进行到这里,身为东道的蒙人,就开始暂时娱乐活动了,先是使人演示诈马,也就是赛马类的项目,然后又有相扑摔跤这类节目,把热血豪情展现的明明白白,之后有蒙古乐曲,特色的呼麦等等,缓和一下节奏。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明珠等人是不好顶着蒙古王公的存在感,跑上去抒发己见的,一时间倒是显得宾主尽欢,场面和乐。
佟珍瑶挤在女眷堆里,专心的看表演,这还是挺有后世能歌善舞的意思的,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文艺汇演,她看得很投入,但就是忽然间,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视线,一番寻找后,她发现蒙古那一堆有个少年频繁往这边望。
首先她排除了自己,大概有一点距离,因此扫到了她,但是目的显然不是她,那倒目光后来并没有落到她身上,结合附近的人略一思考,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就喊了一声大格格。
“看你的吧?是不是那谁?”
大格格顺着那个方向过去,又收回视线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没人看她一样,今天穿的都偏蒙人的样式,别有一番风格,招来视线也是正常。
但是大格格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考虑到说破了佟珍瑶也会还回来,还有个喜欢看乐子的三妹妹,就强行忍住,又把脸转了过去。
那边的少年不必说就是班第,既然对大格格这样关注,起码两人也算是有个好开头,佟珍瑶心里觉得略微安慰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这门婚事什么时候才会被宣布,想来科尔沁那边也要说起来了。
今天女眷这边相对安静,倒不为别的,太后她老人家下晌的时候,觉得久等无趣,就说此情此景,倒是也该叫女孩们跑个马展示自己的风采,把这些格格们的精力大大的消耗了。
不过这才是个开始,太后对那些当地的夫人说,想要两个女孩子进宫陪她,往后指个好亲事,这些夫人只好一脸诚惶诚恐的忍痛拒绝了,佟珍瑶估计她们回去之后会无限的后悔。
只是后悔之后,能否因为这份利益,改变女儿缠足的习惯,一切还不好说,这一切只能说是个开始。
太后已经应允,往后时间允许的情况下,隔月就可以办个茶话会,然后也不真的吃喝赏花,就是找地方让她们活动活动,太后说“就怀念过去的满蒙女儿”,有这样大场面的社交在,起码这些人是不敢弄出什么缠足影响活动了,至于真体弱的,都体弱了,这名声还不给你砸实了?
什么禁令什么倡导那都是虚的,只有这些姑娘们需要出现在人前,才能让她们意识到这事不方便,不然一个个使奴唤婢的,只有稀里糊涂听家里安排,完全意识不到什么。
第五十五章
回到京城不久, 佟珍瑶就收到了张嬷嬷递来的消息,玉米早在她去北边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
因此一到休假,她就直接奔向了庄子, 准备验收成果。
负责收获的农人不敢擅作主张, 并没有扒掉玉米皮, 就这么堆在了库里,佟珍瑶查看了一下,大部分已经晒干, 虽然并不是特别干,毕竟隔了一层玉米皮。
“这些拿出去把这层皮扒下来再晒晒, 晒到干硬就把这些粒子剥下来, 也可以磨点粉放着, 到时候尝试着做点面点。”
她还记得以前吃到过一种玉米面和荞麦面做点馒头,挺香甜的,这么一定还忽然有些怀念,也是和快要模糊的上辈子产生一点联系吧。
“好,格格要不看看新鲜的?这些怎么安排?”张嬷嬷应承下来。
佟珍瑶有点惊喜, “新鲜的?都给我装车,带走!”
保鲜毕竟难度大,这里留下的也就是二百来斤,佟珍瑶看着这个数量, 决定直接送进宫里,反正康熙也不是不知道嘛~
“亩产算过了没有?有多少?”
佟珍瑶一边盘算一边问她最关心的内容。
“算过了算过了!当时看着就不老少,称出来一算, 一亩地有八百多斤呢!”
八百的话已经很不错了,难怪这些人喜形于色, 这也是个好兆头啊!亩产高推广难度就小,而且今年农人并不熟悉,明年的亩产还能有提升。
“就是大家伙觉得里面那个芯,有些太浪费了。”
浪费?佟珍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不浪费啊,磨碎了可以喂牲口,那玉米皮也能晒干了引火,新鲜的拿来包点心也行,玉米须拿来泡茶对心也会好,就是那杆子——”
“这个知道,是甜的!庄上孩子拿着啃过。”张嬷嬷道。
“是啊。”这东西是甜的,糖在古代总是价贵的,有一点甜也是好事啊,说起来玉米是不是能用于制糖和制淀粉?那给天工院和那些和尚道士们也送点吧。
“调车吧,新鲜的装上,余下的除了留种,最近都晒干了给我准备好,估计不久就有人来运了。”
吱嘎——
木头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车辆被推动着向前。
佟珍瑶在马车上,一路跑到宫门前才跳下车。
她出入宫城多年,早就和这些侍卫混了个脸熟,见到她这些人也没有奇怪,你要她不硬拉着东西闯宫门,他们只当没事。
“佟格格这是带了什么来?”
“一点新粮食,麻烦大哥帮我找找我大哥鄂伦岱~”佟珍瑶大大方方的支使着人。
这些侍卫倒没觉得有问题,一番商量就叫了一个人去通知,这一看就是有正事,不想着怎么参与进去,难道要得罪佟家得罪宫里啊?
鄂伦岱刚坐下准备歇会,就听人说妹妹找,这么多年他妹子都没在上值的时候找过他,他哪敢耽误啊。
“出什么事了?”鄂伦岱着急忙慌的带甲跑过来,气都没喘匀,已经把妹妹扫了个遍,很好,没伤口。
“没什么大事,就是要麻烦哥哥你看一下后面那些车,我先进宫去,一会应该有人来接,辛苦了~”
她拿出了随身的令牌,交给侍卫登记了,这是早先赐下的,这次她想着要出门就带上了,果然就用上了。
进了里头她直奔乾清宫,引得背后议论纷纷,不多时宫内值房的高官就收到了消息。
“她来做什么?”
索额图和明珠各自拉着自己人商量起来。
另一拨人里也有人频繁看向佟国维,期待他有个解答,但佟国维哪知道这个向来和他不合的侄女做什么,心中气恼她折腾之余,只能做出镇定的样子不去搭理。
到了乾清宫,门口的太监早有眼色,在她说出有要事求见之后,麻溜跑去报了消息,不多时梁九功就亲自来亲她进去了。
这时候康熙正是看书的时候,一听有事,书顺手就撂下了,“你急着来乾清宫求见,是什么大事啊?”
“玉米收获了!”佟珍瑶眼中有着无法压抑的兴奋。
“哦?看来是个好消息,仔细说说。”
康熙还记得她交待了庄子上种了新粮食。
“亩产有八百斤呢!边角料还能喂牲口。”
“好!不错!你急匆匆赶来,想必准备妥当了?”
“庄上存下了一些新鲜的,我都拉到宫门外了,现在叫我哥哥看着。”佟珍瑶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
“梁九功——都听到了?还不叫人去接来。”康熙嘱咐完又看她,“你看着颇有几分喜形于色和迫不及待,等什么呢?”
佟珍瑶笑得坦率,“等皇上您现场请吃玉米啊,我可是一口没吃就拉来了!”
“哪有自己要的!就罚你来写菜谱吧!”康熙听了这个消息,心情倒是不错,也跟着玩笑了一句。
佟珍瑶也不介意,她不说等摸索出怎么吃,还不知道要多久呢~起码把这批新鲜的吃了吧。
等她高度概括的写完几个菜谱,出去接玉米的人刚好回来了。
康熙踱步到了殿外,亲手拿了一穗观察,“这外面是?”
“玉米皮,没用的,可以扒掉,里面那个黄色的一粒粒的是能吃的果实。”佟珍瑶指指点点。
康熙顺手塞给了梁九功,对方接过后,很是有技巧性的扒掉了皮,去掉了须,露出里面完整的样子。
“不错。”这颜色看着就很好,不会难吃的样子,“去煮几个来。”
菜谱上说可以直接煮了吃,那就先尝尝清味吧。
“皇上——”梁九功有些犹豫,毕竟是新粮食啊,这万一有问题?
“没事的梁公公,我来试!”佟珍瑶保证。
“你就是馋这一口了!还说进献,倒是来废朕家里的柴禾了!”
鄂伦岱的表情还在放空,他根本就想不到他妹妹这么轻易就见到了皇上,更不敢想妹妹和皇上的关系看着还很熟稔,到底谁是来做官的啊!
梁九功也就是一拦,看这状态心里也有底了,佟格格能这样就是出不了事了,虽说他知道得不真切,但多少是知道佟格格身上的神异的,当场就挥手示意小太监取了七八个去茶房。
康熙这时候也分出精神看鄂伦岱,“这是你的长兄?”
“是啊,当了几年差,总算不叫阿玛那么发愁了,皇上可不能治他擅离职守啊~今天是我叫的他,有什么还是记我身上吧。”
“他现在是二等侍卫?”康熙又仔细打量了一眼,“你们家倒是老实,这几年朕也没怎么见过,别人都是往朕身边钻,他倒是站得远了。”
康熙身边的一等侍卫,那就不能只当做侍卫,要知道纳兰性德就是一等侍卫,这算是天子近臣,未来心腹预备役,只有削尖了脑袋想进来的。
“哥哥要是有那本事,咱们也不会藏着掖着啊~怎么能叫皇上痛失人才?说个叫哥哥不高兴的,阿玛那是从火器营惦记到水军,压着哥哥又是练这个又是练那个的,还是觉得不放心。”
“怎么?想往外面去?”康熙品出了点意思。
“阿玛那个人嘛,您知道的,急性子,再是看不惯不称位的,这可是亲儿子。”
鄂伦岱在底下垂着脑袋,都听得冒汗了,虽说他这个人有些纨绔做派,也有些霸道,但是也还没有在皇帝面前发作的意思,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他好歹知道妹妹脑子比他好使,今天又是来进献,应该不会说难听的话。
“不能老叫他这么耽误孩子,等他回来朕可得说说他,你这哥哥叫什么?鄂伦岱?”
这也是佟珍瑶佩服康熙的一点,不管是怎么样的人,他看过资料之后,基本能记住,这记性,真的是天赋啊,属于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了。
“是啊~您看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叫他回去当差吧,不然真成了擅离职守了!”佟珍瑶目的达到,完全没有给鄂伦岱再争个表现的意思。
康熙也没有意见,重点还是在玉米身上,谁送来的他还不至于这么关心。
两人转回了殿内,开始谈玉米的一些用处,康熙听说了可以脱粒储存,可以磨粉之后,就对这个新品种产生了认可,这还不是最好的,那其他的作物就更有用了,海贸这一步走得对了,以后还得加大力度。
不过佟珍瑶不是这么认为的,对农业社会来说,玉米的确不是最好的,论高产红薯是个好选择,但是对工业社会来说,玉米可以原材料生产很多东西,重要性不会比红薯低。
可这是目前没条件实现的,她也只是提了一嘴。
也幸好她只提了一嘴,索额图明珠等人已经杀到了。
“听闻佟格格进献不明作物,还请皇上三思啊!”
佟珍瑶瞬间闭了嘴,站在一边看着。
这群人倒不是真的对玉米有意见,毕竟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对她不讲道理,不遵循流程的跑到乾清宫求见有意见。
“是朕赐下的腰牌,许她随时入宫,种植之事,她也早有报备,尔等有何意见?”
索额图还要说什么,佟国维突然往前站了一步,“奴才等人没有意见,只是对此事好奇,还请皇上容许奴才等人见识这进献之物。”
身为叔叔,佟国维觉得这件事还是做成的好,多少也是叫佟家面上有光。
就在这时候,小太监和茶房宫女刚好进来,把煮好的玉米和茶点端了进来,康熙当即指着笑道,“这就是了,倒是赶得巧,既然来了见者有份,都尝一尝!”
第五十六章
原本说要先试的佟珍瑶也不说话了, 就看着这几个人推拒,又不得不犹豫的拿出玉米准备尝试。
“慢——”
这时候佟珍瑶掐准了跳出来,差点给索额图手里的玉米吓掉。
“几位大人应该吃不了这么多,要不分一分吧。”
怎么还舍不得!佟国维怒瞪她。
佟珍瑶只当没看到, 指挥小太监把玉米断成了三截, 才发了出去。
索额图再次犹豫, 这东西,也没说怎么吃啊!就算吃不坏,这闹出了笑话到底损颜面啊!
咔——
细微的声音传出来, 佟珍瑶已经啃上了玉米,做出了示范。
然而索额图还是不好轻举妄动, 佟国维心里鄙夷, 吃个东西而已, 难道就掉了脸面了?装什么斯文人啊!
康熙很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自己吃上了梁九功扒的玉米粒子,嗯,清香微甜,脆口, 味挺好。
几人吃完给自己收拾体面,已经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想提出意见。
康熙直接就是一句,“此物亩产八百斤。”
几人脸色变幻, 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的确是好东西,怨不得佟格格这么着急。”明珠说。
“那你们看这东西,可能广为种植?”康熙不紧不慢道。
“八百斤虽好, 可方才品过,仿佛并不易存储。”虽然很不情愿, 但索额图还是承认是好东西,只好挑挑刺。
“索大人,可以晒干的,愿意麻烦点磨粉也行,和其他粮食一样处理就是。”佟珍瑶强调。
“这就好,只不知道种来可复杂?”索额图不想放弃,这要是真传出去了,又有佟家的功劳,他佟国纲凭什么生出这样的女儿呢!
这一点可以说是他的遗憾,毕竟仁孝皇后也不是他的女儿,他好像没有那种生好女儿的命。
“也没那么复杂吧,我的人也是第一次种,不过交给百姓可不好说了,就说这种子,其实也不多。”育种吧!急什么呢?
“好了,这件事你们去调熟知农事之人,商量后给朕上一份折子,今日也要到散值的时候了,你们各自带五斤回去吧。”
五斤?刚才那车可都看到了,皇上这突然不大方了?不是亩产八百斤?
几人腹诽的退了出去,当然玉米也是要拿的,别人都没有,就他们先拿到了,这是什么?这就是脸面!
“你都来了,去皇贵妃那里吃饭吧,就按你说的,煲了汤再剥粒炒了,你也尝尝鲜。”康熙又转脸安排她。
佟珍瑶这才意识到什么,她好不容易休假啊!为什么非赶在今天来?明天送来不好吗?
“那得麻烦皇上使个人传话给家里了,免得额娘担心。”
“行了,你快去吧。”康熙开口撵人,转脸就让人把太子叫来一起吃饭。
————
虽说出了个风头,但毕竟没有推行开,事情到底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很快时间就滑到了颁金节。
趁着节日的喜气,康熙非常高兴的宣布了一件喜事。
“今纯禧公主已近适嫁之年,朕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之子班第,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故钦定二人姻缘,公主年满后择吉日大婚。”
科尔沁之人自然欣喜无比的接下了旨意。
佟珍瑶跟着贺喜的人,冲大格格做了个恭喜的表情,能在这种节庆的时候宣布,也是一种重视的意思。
大格格顾不上回复她,但她身边有三格格,倒是完全不会冷清。
三格格故意拿眼神挤她,“啊呀~大姐姐的婚事定了,接下来到谁了呢?”
“大格格的定下了,往下自然是她的妹妹了~”佟珍瑶毫不示弱的看回去。
“你就装糊涂吧!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三格格伸手挠她。
两人闹来闹去,把五格格六格格也拖入了战局,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倒是没什么制止的意思,孩子又没犯什么规矩,活泼些好~
可这样的气氛没好多久,前头的歌舞就停下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处理好了!”
康熙指着眼前举着血书的年轻男子。
这人正是最近京城热议事件受害人的儿子,就在前几日,一个旗人无故鞭笞小贩,致使小贩受了重伤,这件事康熙压着折子没有回复,以至于满京城的人都开始了猜测。
他本以为这个意思很明显,是叫当事人把事情处理了,谁知道这些人毫无畏惧,竟然以医药为要挟,令小贩谅解,这一折腾人又惊又惧,哪里能活?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牵扯出人命来,康熙当时就不想再忍了,预备拿此事做借口动一动八旗,这人也是他特意放进来的。
如今他当场发作。
“近日之事,实为纨绔之风,此风不可长!”
当场底下就扑倒了一片。
“优待旗人是为了尔等无后顾之忧,不是为你们有所依仗,因此凌驾众人,失却上进之心!”
“当年我们的祖先,居于白山黑水之间,备受欺凌,筚路蓝缕才创下了一份基业,如今我们接下祖宗基业,便是如此懈怠?”
“秋狝之时便有八旗之人自马上跌落,怯懦不敢前者更有胜者!朕不敢信这是满人的勇武之风!”
被这么喷了一顿之后,场上已经是寂静无声。
康熙就这么晾着他们,也不表示,只是冷眼看着这些人,他一心为了大清,这些人就这么给他拖后腿,不整治整治他都不敢说能继续动武,真当天下靖平了!
“皇上息怒——”
前面跪成一片,所有人的皮都绷紧了,等待着皇帝的发落,这种情形下说什么都像是狡辩,皇上说的又是实例,实在是无从反驳。
最多有人心里骂一骂导火索,都上达天听了还这么嚣张,谁给的勇气?要不是这一手,也不会把皇上心里积压的不满勾出来,现在好了,听着像是对八旗都有意见了,但偏偏那些老资格们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八旗的优待本就是为了军伍设计,失了勇武没了上进之心,那些老辈子早就不乐见了,若是皇上要做什么,这时候他们只会拍手叫好。
“哎——”康熙发出一声叹息,拍了拍手边的栏杆。
“今日本是咱们满人的好日子,朕也不想叫大家不高兴,都起来吧,咱们心平气和的说说这个问题,天寒了冰不是一日结下的,如今虽然这样的问题还不多,却也不能当看不见放任了,都说说有什么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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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人精都不愿意说话,整治八旗就要的得罪人,这说出来的人只会被人了记恨,谁要出这个风头。
康熙也不急,等了一会才再次开口,“你们不想说,那朕就先说说,八旗是为了征战方便,如今虽然还有用兵之处,却不如以往了,八旗也不是人人都长于战事的,总有人长处在别处,倒是反被旗籍限制了。既如今情势已然不同,朕想着对八旗的限制也可略略放松些,多给子弟们一些出路。”
“皇上圣明。”索额图支使着老胳膊老腿,半晌才干巴巴的给出了回应。
明珠不是很乐意做这样的改变,但事已至此,抛开别的不谈,他还是知道这是对八旗好的,只是对他这一方可能没有多少好处,不过提出归提出,到底怎么改什么时候改不是还未知吗?
“皇上说得有理,奴才的儿子便是如此,多亏皇上抬举。”
这两位都这样了,今天在场过节的又没有那些老胳膊老腿,场上的意见基本就是认同了。
“那就再仔细说说吧,太子,胤褆,你们有什么想法?”
太子从一侧出来,“臣觉得如今经略东南,水军力有未逮,可见其兵力缺口,然除此之外,亦有兵器不利,战船不丰的缘故,是否可选拔擅此道者,勤为督导,辅助水军之利。”
这话说得没问题,如今水军的限制可不就在这方面,又要日常巡防,又要护卫舰船清理航道,人手的不足尚且因为连连招收填补得差不多,这船和武器却不是一时就有的。
“既然太子说到了船舰的问题,如今海上商道繁荣,近海之人皆渴求商船,此处缺口实在不少,只是苦于海上盗匪林立,许多商船需得依附朝廷战船,若是船中有勇武者可当盗匪,是否能减轻水军的重担?只是这毕竟并非兵丁,是否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身份,叫八旗子弟们参与。”
两个人说得都很实际,太子难得看向大哥的眼神带上了赞许,不抬杠的大哥倒是也很顺眼的。
底下的人振奋了一点,说这个就不困了啊!
不要以为他们欺负商人,这年头可没什么信用可说,商人说着为他经营,转头拿了钱就跑路消失不见的可不少,交给家仆吧,不说能力,家仆难道就不跑了吗?逃奴那是年年有月月有的。
就说恪纯公主,当年和驸马吴应熊把数十万两交给家仆,让他们去各地做生意,人都跑得没影了。
之前的认筹,他们也不能完全放心,山高路远的,货物交割就很成问题,所以公主的生意才会有人捧场,不说别的,公主的生意稳当跑不了啊!
所以能够自己参与生意的话,他们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一家里总能挑出这么个人吧?另立名头也解决了不经商这个限制,他们只是去护卫船只,能叫经商吗?
面子里子都有了,这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啊!所以皇上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罢了——”康熙斟酌了一会,“此事节后放到朝上说吧,诸位回去好好想一想,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第五十七章
具体朝上发生了什么, 佟珍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切都在康熙掌握中。
还这不还有胤褆在吗?他跑过来兴奋的讲了一大通变化。
先是一个月后水军的考核,八旗之中只要有意向的,都可以在一个月后参与考核选拔, 选中的可以拿到一笔补贴前往福建。
因为不动庄稼粮, 这实际上是提供了更多的职位, 属于有利可图,也是奔前程的意思,所以此事就无人反对了。
然后事情就到了内务府, 因为海贸一直是内务府的人把控,相关人员的选拔交给内务府人就顺理成章, 他们负责择勇壮者充作水手, 以及能说夷语者作为通译, 随官船出行参与南海上的贸易。
这部分的人算是拿到了合法出京的身份,并非随军调集就能在京外行动,虽说不是完全自由,但起码在口岸与南洋诸国间活动不受限制,比之京城的活动范围大多了。
至于最后一则大的变动, 是戴梓上的本引起的。
戴梓近年来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火器的研究上,加上他耿介的性子,听闻皇上要意见, 就如实写了一本上来,是他从招收的学徒来的启发。
火炮事关武器,关系着一系列的军事安排, 但目前戴梓以带助手的经验看,这些人的素质离他想要的还差得远, 又有物理之学的启发,他认为应该有更多人学习相关的知识,才能有心人参与到火炮的研发,所以他建议设立新学,教授相关知识,以供后续人才需要。
康熙同意了,毕竟他对于热武器才是未来主流,早有认知,所以他不仅同意了,他还把数学化学外语这些全都塞进去了,并且圈了个地方做新学堂,要求学员经过考试,合格才能进,但是同时能够入学的学员,将来战事上可以免去抽丁,专心精研学业。
并且他还命礼部预备着增设特科,用来选录新学方面所需人才。
这个消息透露出的重视程度,足以让京城里有孩子的旗人斟酌了,但凡觉得孩子有点读书天分的,大约都会报名一试,虽说听起来不如军功诱人,但又有多少人舍得用命拼呢?
加上前面两项,足够京城再消化一阵子了,近段时间京城的热门话题估计就离不开这些。
“呼~”佟珍瑶听了不免松了口气,实际上她手里种玉米的人手刚被要走,现在正在进行统合,商量育种和种植方面的事情。
要不是这样的改变在前,她的玉米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现在她的待遇已经提到多罗格格的档次了,虽然钱不多,但是在她并不需要养自己的情况下,这是一笔纯收益,已经让很多人眼红了,比如她的好婶婶赫舍里氏这种,会觉得她的女儿凭什么没有。
在京城她本就是很有名声的那一批了,虽然她觉得私底下不会有什么好话,但起码别让她当面听见酸话,要是闹得太热闹了,她很难不被当面说。
只能说谢谢这几个消息吧,要不是这样的改动,很快就要接受折磨了……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落地怎么样?
————
陈康和已经进天工院有一阵子了。
自打进入这里,他只觉得如鱼得水,从前只是一个人思考的问题,现在有什么想法说出来都能有人接着讨论,比过去一个人冥思苦想还不得其法要快活多了。
工作上更是如此,如今他们只负责数据的记录分析,那位铁匠出身的同僚倒是领了任务,在研究如何提升钢铁的品质,他却闲适得如同在学院里,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的表兄便强行把他拽出来喝酒,推脱了两次他又想起是表兄给他指的明路,还是挨不过去同意了喝茶的邀请。
“你们那天工院究竟是做什么?那什么物理和化学区别大吗?都能做什么?”
陈康和有些不解,他表兄是个读圣贤书的人,怎么有空关心起这个了?
“物理和化学自然是不一样的,要说解释,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不过化学的部分是那些僧道琢磨的,听说有位住持找到了更好用的洗头方子,如今正在和内务府谈。”
“噗……”祝博文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去,“住持?和尚?他们有头发吗?折腾洗头的方子?”
“他们研究的就是这些东西,只是道长们都聚在一起琢磨怎么炼出纯金纯铜,其他人就往别的方向去了。”
“咳~”祝博文收拾好自己,“这些我也不明白,只你这么说,像是有用的学识了?”
“自然有用!我们如今在研究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我不能说但它绝对是极有用,超越如今的一件东西。”陈康和谈到研究就一脸的热忱。
祝博文皱了皱眉,“这下可难办了,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也就罢了,它要是真有用许多人就要有意见了。”
“怎么了?”陈康和不解。
“你还不知道吧,皇帝之前圈了地方建新学堂,说是以八旗官学例,八旗的官学你知道吧?这和咱们可没什么关系了!偏偏这新学堂授的就是物理化学这类新学,还有特科等着安排这些人呢!这对咱们汉家的读书人岂不是大大不利了!”
陈康和迟疑了一会,“可我们也的确缺人手,就我们几个人做不了太多事,还是要更多懂物理的参与才好。”
“可外头的哪知道缺人手?又怎么能理解你们那什么研究的重要?只会觉得不公!再者你也是汉人,你能学懂,难道天下万万人里,就再没有能学懂的了?如今这样,是给满人机会,却把汉人排除在了机会之外了。”所以觉得不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早晚要闹出声势的。
“可……”陈康和回忆起书生们之前的议论,压低了声音,“之前不是觉得朝廷还是蛮夷吗?”
在蛮夷手里争公平?这可不是一群觉得自己勉强从贼的人应该想的。
“哪能这么说!”祝博文给了他一个眼神,“如今天下是越来越安定了,这位置坐稳了,什么蛮夷不蛮夷的?看着倒也算开明,有圣君之像,不入朝立一番功业,还要等什么?”
虽然有没有显身扬名的机会,还有待商榷,可如今做官的好处已经远胜风险了,有人心动是正常的,不然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眼看着这样重视新学,将来特科出身必有重用,怎么能把汉人排除在外?这不是明摆着叫人不服吗?
祝博文猜得不错,不过三五日,他就已经听到了各种风声,书生们串联着,往汉官府上投贴,这些人毕竟有自己的出身在,也想着争一争,于是朝上汉官纷纷上书,朝外书生鼓噪议论,这事就这么闹起来了。
堆积的不满就这么爆发,康熙召集群臣,商讨应对之法。
翰林学士李光地作为汉人的代表,出列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亲近自家人本是天然之情,只是皇上的安排是为了选出可效力的人才,理应无偏私,唯才是举,不可拘泥于自家人啊!”
“说得轻巧!你不要忘了,这本就是为了整治八旗,为八旗预备的位置,你们二话不说就要沾一沾好处,也别忘了平日里吹嘘的文人风骨,是如何对八旗不满的!我们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流过血汗的!如今略作试探,你们就不满了?”
自然也有满臣跳出来反对。
“过去如何已经过去,有功当赏,这意思莫非是皇上对功臣有所亏待?选人任用自然是看才德,而非祖上出身。”
“此乃皇上恩泽,你不要混淆!不过特科,科举常科难道不许你们参与了?”
“正是这个道理,既然都开了科,如何就只限于八旗,这如何称为开科取士!”
康熙静静听着这些人吵闹,最后出来制止,“好了,既然不服气,不若这样,官学以考试结果为凭,不分满汉选录学生,只是毕竟是八旗官学,朕再额外给出二十个恩荫名额给旗人,只一点,入学后不许无故退出,若考核不过,撘二十逐出。”
两方略想了想,目的都已经达到,汉臣争取了入学资格,八旗得到了特权优待,倒还能接受,于是齐齐收敛,高呼,“皇上圣明!”
事情一传出,顿时“京城纸贵”,所有读书识字或是有这个志向的,都在找新学的书籍,妄图提前接触弯道超车,卡进这个名额。
佟珍瑶很是坏心的和宫里谈了一项教辅的生意,这些理科呢,熟悉是没有用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本身考试就是为了筛选脑子,就算看一点粗浅的书籍,最多也就是让会的提前会,不会的还是不会。
当初选笔帖式的事情,这些人好像都忘记了,那十个人可是没选满,戴梓现如今带着两个助手,天天都要骂他们蠢材,但就是这些蠢材,也是精心选出来的了,可见大多数人连蠢材都做不了,所以这钱不赚白不赚,也让民间知道知道新学不是哗众取宠的东西。
“笑什么呢?不怀好意的!你说现在旗人去南边的路子多了,将来宗室的限制也该放开了吧?是不是也能开始为去南边做打算了?”
胤褆拿了一份造船的文件在手里,略显得有些兴奋。
第五十八章
佟珍瑶不以为然, “这事吧,我觉得没那么容易,别太乐观了。”
“怎么就不行了?我觉得很可行!”
宗室宗室,你现在是宗室吗!佟珍瑶心里腹诽。
等你真成宗室得哪一年了?如今作为皇室的大阿哥, 你怎么就想得那么自由呢!
前朝藩王的事摆在那里, 怎么会不防着这种事?还放开之后能出京, 不如你好好走走上层路线,反正也要参与军务嘛,哪里不是军务, 水军也是军!只要康熙开口了,有什么不行的?等着对宗室放开多不切实际啊!
“反正现在还没有, 急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呗~又不会今年就去!”
“我……”胤褆想说什么, 又想到什么临时改了主意, “今年倒是不能了,不知道和沙俄那边的事情谈好了没。”
哟~挺关心啊,这还拐了个弯,她差点以为是在关心什么国家大事。
佟珍瑶反应过来他是想问什么,这赐婚总不能当事人的父母都不在就赐吧, 这算什么?解决不了事业,就先推进一下感情?
“谁知道呢,这谈判的地点支得老远,都不确定现在怎么样了。”
佟珍瑶非常顺手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忽然意识到好像现在她都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近距离接触了,真的就是,习惯了。
按照某种理论, 身体不反感,她的意识也应该是不反感的, 所以她什么时候接受的这个男朋友的啊?
细数一下其实她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吧?不就是聊聊天,玩玩游戏,偶尔抽空出门逛个街?挺正常的日常……
好吧,这似乎已经是男女朋友的相处日常了,果然还是不要在有时代差距的地方,想这些奇怪的问题。
“下次休息球队的决赛要开始了,去看吗?”
“去!”佟珍瑶答得毫不犹豫。
不过到了真正休假的时候,印证了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
走到半路上遇见大格格,她当场就被拉了过去,她的铺子最近生意太好,货有点不够铺,她正借机学习经营上的事情,为此还拉了三格格过来整理数据,在窗边看到她更是不想放过。
“大哥你自己去看蹴鞠吧,人我们征用了!”三格格抱着佟珍瑶的胳膊,眉毛挑起,饶有兴味的用眼神挑站哥哥。
胤褆被撞到还不是很能理直气壮,毕竟两个人现在什么名分都没有,真要解释实在是理亏,只好放任了妹妹。
“你们算账干什么叫我?要数据你让他们填表啊~几年前的汇报就在用了,怎么还这么记?”佟珍瑶低头看了一眼搭在眼前的账本,摇头感叹她们的思维不灵活。
“好啊~果然你还藏着好东西,不肯教我们是吧?怎么?是等着以后当家了再展示?要我说你也不用有这样的担心。”大格格也到了,拦着她另一只胳膊,在她耳边玩笑,眼神还不断在二人之间逡巡。
佟珍瑶被笑得有些羞恼,挣脱了两人转了个半圈面对她们,正要说不跟她们一起整理数据,忽然就看到一个身着蒙古袍,身上挂得珠光宝气的少年人,正一脸雀跃的往这边来。
她脑中闪过灵光,看向了大格格,“今日咱们的公主可请了其他人?”
“其他人?”大格格不解,她只拉上三妹妹是因为五妹妹整天沉浸在化学里,一早就不见人影了,六妹妹还小,佟珍瑶昨日一下了学就回家了,哪里还有其他人?
“仔细想想呢?”佟珍瑶笑着问。
胤褆意识到什么想侧过身看一眼,被佟珍瑶飞快跳过去一把拉住袖子。
“公主——”
一道欢欣的声音传来,大格格下意识回了头,表情转变为了错愕。
“你……你怎么来了?”大格格声音低了下来。
“我听说这里是公主的铺子,又恰好今天休沐,就想着来看看,没想到真遇到公主了!”班第咧开嘴,喜悦都要从动作里溢出来了。
果然没猜错!
佟珍瑶仔细看了一眼班第,虽然他穿着蒙古的袍子,身上挂着的配饰也一派传统的样子,但和最老派的蒙古打扮还是有区别,头发并没有剃秃哪一块,也没有结成辫子,留成半长不短的样子扎起一半,留着底下的一部分支出帽子,延伸到颈侧。
看样子科尔沁与大清的关系的确很紧密,清洁类的产品要运送到草原并不容易,但是以班第的发型看,他放弃传统发型不是一两天了,飘动的发丝也昭示着清洁程度,这是能说是班第对京城流行的靠近。
“喂——”
胤褆不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佟珍瑶终于意识到了不妥,收回视线落到大格格身上,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是科尔沁的班第,你们应该知道的。”所以不许再问了!大格格难得眼神中露出了一点威胁。
“你们好啊~今天都是来给公主捧场的吗?”班第目光扫过这群人,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听说公主读书有几位格格陪同,那这几位不是姊妹就是同学了,只是……这个少年人是谁?
只是还没等他问出什么,三格格已经出声了,“好啊你们一个个的!今天是来消遣我来了!”
大格格也没想到这种情况,顿时场上的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没谁接这个话。
班第也恍然大悟,那也是对未婚的小夫妻,今天赶得可真是时候!因此也没有接着去问,几个人之间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三格格的表情很是憋屈。
还是店铺的掌柜看着他们在门口耽误半天,犹豫了又犹豫来叫人,“公主您看要不带几位贵人去里头说话,这门前有风,不是说话的地方。”
“也好,咱们进去说吧,铺子里还有生意。”大格格招呼着。
“啊~”班第抬起手,想起了自己的借口,“我和护卫们要买些料子,今年要在京城过冬,冬装都没买,格格你看买什么合适?”
三格格哼了一声,抱着手臂看他,“不合适!这儿没合适的。”
金掌柜一脸的欲言又止,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要啊!
“其实倒也没错,这里的呢料更多些,若是有什么场面上的事,倒是可以做来穿穿,若只为了过冬,你们的袍子更实用些。”大格格客观说道,班第是不是真的缺这点冬装大家都明白,“去上面谈吧。”
这间店铺是一个二层的构造,上面的空间比较窄小,因此没有充作店铺的一部分,这才被征用来放账本记录。
几人挨挨挤挤的在上面坐下,胤褆很不得已的挨着班第坐在了一方,但是三格格很自然的坐到了对面,倒是让几人都对座次满意了。
胤褆和班第的个子大,衬得地方更是支拙,连带出来的人都只得避出去,只有三格格的宫女很坚持的上了茶水。
之后才进入正题。
“今天本是想着请点账目,没想到这么多人遇见,倒是不便招待了。”
去别的地方不是不行,但是大格格认为还是以自己的计划为重,将来她出嫁后,必定要扩大如今的规模,若是现在不知底细,以后也难说。
再者大格格毕竟贵为公主,就算性子温和,也没有什么迁就的意识,即使是对刚出炉不久的未婚夫。
“是我不请自来,唐突了格格。”当然班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正在为挤进了大格格亲近的小圈子振奋不已。
“我看底下的柜子里都是堆好的料子,难道这里不卖羊毛线?这个在草原上倒是卖得好。”
三格格撑着下巴,拿过一本账册,“就是卖得好才不卖,只要有就能卖出去,何必我们插手?倒是呢料之前出得不是很好,现在看着很多出给了南方的商人。”
“这么说也该开发点新业务了。”佟珍瑶若有所思,还能再弄点什么?扎点羊毛毡?不过这玩意也不用研究吧,本来就有做毡毯的,不过毛毯是不是可以弄一下。
“先别想这个了,帮我整理了。”大格格笑着把账本分给了每一个人,婉拒了现在就开始做更多的活。
几人耐不住姐姐的气势,只好埋头干活,最后班第左看看又看看,扒拉了一下胤褆,“兄弟,京城都要学算学?”
胤褆被打破了计划本就不高兴,当即冷眼看过去,“你们不学?”
“啊?”班第疑惑了,“这是必须会的吗?”
“基础而已,凭什么不会?”不做微积分就谢天谢地吧。
……
“结束了~吃饭去吧~”三格格看着整理好的数据,满眼的成就感。
几人看了一堆账本,脑力消耗也不小,没有任何人反对。
不过饭后几人分开了,班第悄悄凑到大格格身边,“那是三格格和哪位格格?怎么她的未婚夫如此不好相处。”
大格格顿时就笑出来了,“不用管他。”
这两个还天天暗度陈仓呢,也不知道遮掩个什么,叫人一眼就看破了。
“说来你怎么看出来的?就不怀疑是我哪个兄弟堂亲?”
班第不假思索,“这还不明显么?吃饭的时候他只顾着那位格格了!就差亲自夹菜了!”
“你这话可别往外面说。”大格格收了收笑容,“那是佟家的格格,如今婚事还没过明路的。”
虽然也不远了,只是不知道汗阿玛是在等什么时机,出外谈判的佟大人么?
第五十九章
十一月下旬, 前往沙俄谈判的队伍回京。
“奴才幸不辱命!”佟国纲在康熙面前打了个千,声音铿锵。
“好!快起来。”
康熙示意梁九功把定下的条约取来,又给这支谈判队伍赐座。
隆科多凑在后面蹭了个座,心里止不住的兴奋, 跟着大伯出这一趟差事, 还能在乾清宫混个坐, 这趟跑得值了!
条约最终划定的分界线是勒拿河与贝加尔湖,赔偿万两白银,而佟国纲提出的贸易请求, 则是未经指示,有待商榷。
“嗯。”康熙基本满意, 虽说不是尽善尽美, 倒也基本达到了要求。
不过康熙不知道的是, 因为火器的应用,这场和谈来的早了些,以至于噶尔丹尚且没能侵占喀尔喀蒙古的地盘,俄国也就没借口以蒙古之地不在清廷的控制中,搁置这一段的边界问题。
又加上佟珍瑶模糊的历史知识的误导, 叫他以为佟国纲是主使,又耳提面命的提醒了不可让步,没有让索额图出使,并且态度更为强硬, 反而让沙俄方的使臣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当然这一次的谈判顺利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培养了自己通译,这就不需要传教士从中间赚差价了, 所以不仅要回了雅克萨,还让沙俄产生了忌惮。
虽然是有限的忌惮。
仅仅边界问题, 沙俄便反复不同意,几次反水,提出各种试探底线的位置,拉长了谈判的时间。逼得原本还想着和气一点佟国纲,险些在谈判桌上跳起来把对面的使臣摁在地上打。
虽然沙俄的人带了□□,但是他们这边的人也长了这个心眼,真要打起来那也是不吃亏的。
到底沙俄也没有无限的时间耗,在萨布素将军再次调动了军队,这个谈判也就真正的谈下来了。
“诸位都辛苦了,交割之后都回去休息吧,佟都统留下说说具体的情形。”
佟国纲努力振奋了精神,“皇上,沙皇俄国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
接下来他就从哥萨克的悍勇和战斗欲望,说到了沙俄使臣态度里对大清的轻视,再到他们对土地扩张的渴望,总结下来就是——
“将来若成气候,必成心腹大患!以商队之名获取沙俄与西面的讯息,实为可行之举。”
“知道了。”康熙神色如常,对此早有预料。
佟国纲也不纠结此事,“使臣说有意往京城驻派使节,正在传讯与他们的皇帝沟通,听说这是那些西洋人的做派。”
“那便让他们来,着理藩院处理就是。”
使节罢了,能有什么妨碍,这些洋人俱是野心之辈,不懂感念恩德,之做好打的准备就是了,若果然噶尔丹要反,便先纵容沙俄,待收拾了再回头处置就是。
……
“你此行回来,也该预备着把家里的大事办了。”正事说完,康熙点了他一句。
佟国纲想明白是何等大事后,只觉得更为疲惫了,怎么就要把女儿许出去了?女儿才回来几年啊?
为此即使退出了乾清宫回到家,他的情绪依然不高,差点让觉罗氏觉得这趟差事办坏了。
等听到是什么事之后,她瞬间放了心,“这不是早就通过气的事吗?两个孩子也没有意见,你现在心里还没接受呢?等着吧~你这一回来,礼又该上门了——”
…………
“佟都统回来了!”胤褆嚯的站起来,总算给他等到这一天了,这一去就半年,真的给他等得够憋屈的。“快去收拾——把我准备的那些包好,明儿、不!今日宫门落锁前就送出去!”
他身边的太监只能唯唯应是,他们主子这一年也是过得不容易,眼瞅着还有一个月,今年要是再没个结果,他们这些身边人就难过啰~还是盼着福晋早日娶进门吧,听说那位从来不苛待身边的人。
“等会儿!那个秋香色包的捡出来,给我送过来。”
胤褆看着路过的笔帖式,放低了声音。
当晚,佟珍瑶就收到了一件披风,几乎毫无杂色,虽然料子不是什么紫貂那种名贵的东西,工倒是做得相当细,掐边什么的都很仔细,外面选的料子也好,是轻薄的羽纱料,还能挡挡雪。
“这个做法——”不像是会用这种皮子的啊?
佟珍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脑中灵光一闪,要是它比较特别呢?
料子不贵,但是获取的方式不一样呢?她记得行围的时候胤褆没少打猎,这不会是那些皮子吧?
不过说起来胤礽的猎物当场献给了康熙一些,回来又给太皇太后送了一些,倒是真没听说过胤褆猎的给谁送去了,要知道他可是大出风头,猎物不会比胤礽少。
她当时还觉得胤褆思想转变得挺快的,主要是正常历史线的胤褆,应该早和太子攀比上了,倒是现在的,还能沉住气,不那么在乎和胤礽争宠。
这么一想,佟珍瑶越看越觉得可能,当场抖开披风试了试——正到脚踝,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一时间她心里涌现了一丝暖流,这样的礼物,难就难在用心,她的尺寸并未对外说过,羽纱的料子也不在份例里,这些皮子要挑出如此一色的也有难度,恐怕行围时他就有此想法了,从夏天准备起,现在才能送出这么一件披风。
好像真的有点被打动到了,不管哪个时代,真心难得啊。
现在她阿玛回来了,婚事差不多也该定下了吧?
佟珍瑶难得主动想起婚事,这件事如今在她心里,已经不是负担了。
胤褆应该也会再对家里有所表示吧?
“你说说这什么事!我今天才回来!就眼巴巴的送来了!”
佟国纲拿起一个包袱,掂量着觉得有些纳闷,这看着可不像送礼的样子……
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件皮袍子,颜色上有些跳了,也不是很美观的模样。
那哈哈珠子倒是有礼有节,“这是我们阿哥亲手猎的,虽说不算顶好,到底是阿哥的一番心意。”
“有心了,这正是用得着的东西,劳阿哥惦记了~”觉罗氏见佟国纲不说话,便先接过话头感谢了一番,又眼神示意佟国纲差不多得了。
“啊——”佟国纲干巴巴的开口抠抠峮丝二尔二伍旧亦司七整理本文上传,听起来不是很情愿,“你们阿哥的心思我知道了,往后不必这么破费了。”
这都是他闺女将来的东西啊!有事没事的乱送什么!
哈哈珠子强撑着告了别,一出去就忍不住腹诽,这算是什么事?好的皮子就捡出来给佟格格做衣裳,这成色不好的才拼出来给未来岳父做件衣裳,亏得佟大人不知道。
“怎么?还不高兴?这得多少功夫去猎呢!想来都是北上行围的时候存下的了,你不知道,大阿哥带着人射猎了一头熊,可是大出风头!”觉罗氏劝到。
佟国纲看她,这是真不知道什么意思?这小子分明是在显摆自己的本事,又想着拉近关系,这难道就是一件成色不好的皮袍子吗?那为什么和其他礼物一起送来?这里面怕是还有事呢!
“好了好了~这一年都快过去了,虽说咱们也不讲究什么及笄,但是孩子十五岁都要过去了,亲事上还是抓点紧,法海的婚事还得办呢!倒时候撞到一起,有得是累的时候!”
“哎~”佟国纲愁得拍大腿,“我还能拦着她们成婚不成?只是孩子才回来几年啊!我还记得她那又黑又瘦的样子,好不容易养回来,倒是十日有九日在宫里,一年才相处多久?这就要送她出嫁了……”
觉罗氏闭了闭眼睛,“差不多得了!如今还没有明旨,定亲都没到,哪有那么快成婚!再说了她出嫁了也就是在宫里,除了成个亲,有什么变化?将来出宫开府,她自己当家做主,有得是时候回来,你闺女难不成是那守规矩的主?”
到现在觉罗氏还记得她当时莫名的信心,怎么就觉得能把这个培养成个淑女呢?现在看看不仅没有任何收敛的迹象,从皇上到格格们都待见她,倒是过得更自在了,哪里会和那些闺秀比?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个闺女宫里养出来,宫里自己收了,倒也不能说是砸了她的名声,好不好反正都有人受着,现在她早就看开了。
别说!看开之后再看,就挺叫人乐的。
“那我回头给皇上通个气。”佟国纲一盘算,现在已经要腊月了,到时候宫里有的忙,大年节下的也不会发这个旨,明年开笔了之后又有新年的事要宣布,也不会把这些不要紧的儿女亲事放在前头,那约莫得二月发旨了。
再算算闺女的年纪,最早也是二十六年年底,迟一点得到二十七年,这么一看能留闺女再过两个年,这么一想明白,佟国纲也就不慌了,而且备嫁闺女必定要回家,在家的时间反而多了。
“可快些定下吧,额娘已经问了好几次了,今年赐婚了不少人家,前阵子不是贵妃小病了一场么?就有人说不好听的,说咱们瑶瑶是为了宫里准备的,为了给娘娘做个后手,瞧瞧她们都把咱们家看成什么了!”
这还真说不准,佟国纲不敢接茬,他那个弟弟是干得出来的,若是娘娘真有个万一,看在妹妹的情分上,他家那个小闺女也能纳进宫,得亏娘娘是如今情形,他这个兄弟才不好继续做国丈的梦,又不是没本事,做什么这样热衷于裙带之事。
第六十章
十二月初九。
散学后。
一群人神神秘秘的拦着她不让回去。
“先别忙着走, 今儿什么日子你也忘了?”
“今天?”
佟珍瑶还想不到,这难道是个什么重要的日子被她忽略了?
三格格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你真不记得?”
我应该记得吗?佟珍瑶试探着看回去。
“哎~有的人天天想着给别人操心,自己的倒是记不住了。”三格格无语, “算了, 等等再回去吧, 是好事!”
佟珍瑶还是有些莫名,但是又隐约有点预感,这个点了胤褆还没来找, 不太正常,这兄弟姊妹几个, 背着她搞事了?
“不能透露一下吗?”她忍不住好奇。
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肯回答, 让她更觉得里面有猫腻了。
“差不多应该好了, 咱们回去吧。”大格格估着时间,拉了一把三格格。
“走走走~”三格格呼朋引伴的,携裹着佟珍瑶走了。
带着疑问接近院子,佟珍瑶心里的疑问慢慢具现化,这院子……不大对劲啊!
她的院子里是很简单的, 毕竟地方小,她又在这里和佟家来回住,就没有怎么去布置,但是现在一踏进院子, 就能看到堆起来的假山枯石,墙边蒙了布再放的几丛竹子,还有丝缎布置出来的流水, 整体的点缀上,看起来倒像是个江南的院子。
正好这时正房的门打开, 胤褆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还跟着胤禛胤祐胤禩,佟珍瑶更觉得莫名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你这人有时候呆得很!”三格格看她一眼,抬掌拍了两下。
下一刻,佟珍瑶只听到——
“生辰快乐!”
然后她人就有些恍惚了,所以是忘掉了生日吗?已经十二月初九了?
之前说过这时候并不时兴过生日,宫里过生日的习惯是她给胤禛办才带起来的,之后几个阿哥格格生存,也偶尔会有后妃张罗着小办一场,几年下来,她还是蹭到了不少蛋糕。
但是她就没这个待遇了,一是频繁的在宫里,生日几乎都在上学的时候,这种应该家里去张罗的事情,不便在宫里,二是这个习惯没有扩散出去,佟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只有老太太过寿才会好好办一办。
所以一来二去的,这个本来就没怎么用的日子,她逐渐记不住了,又因为靠近年关,她都是等到了新年再默默给自己涨一岁。
“好冷~快进去!”几人连拉带拽的,把佟珍瑶弄进了正堂。
堂上最吸引眼球的赫然是一个三层的蛋糕,光看着就知道多让厨子费心思了,这几年也没谁端出这样的蛋糕。
蛋糕的图案也很别出心裁,粗粗一看是花纹,等到走近了两步,佟珍瑶才发现这全是钗环,不过抹面看起来有些不平整。
“那什么,也不知道对不对,今天按汉人的习俗,应该是及笄?”
这时候也没人管是不是,只是起哄着要点蜡烛吹蜡烛,佟珍瑶迷迷瞪瞪的吹完了,才发现心里并没有许出什么切实的愿望,并且后知后觉从胤褆松了一口气的反应里品出了什么。
“你去做蛋糕了?”
胤褆努力做出沉稳的样子点了点头,“第一次做,凑合吃吧。”
以胤禛为首的几个阿哥表情都很奇怪,毕竟他们和大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可一点不像他们那个大哥啊!对着佟格格脾气就这么好吗?汗阿玛怎么还不赐婚?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能反对!
就在他们心里不断翻出想法的时候,格格们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聚焦胤褆正在一脸紧张的拆礼物。
“你在江南长大,很可惜我们都没有见过,过去的生辰也没有庆贺,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补上!”当众说这些,胤褆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她也不是个多内向的人,还是表情可控的递出了第一份礼物。
“这是周岁的。”
佟珍瑶看到了一个金色的长命锁。
“这是两岁的。”
大阿哥跟着拆,里面是一套玩具。
“三岁。”
一份玉制版的书册,象征着开蒙。
时间进行到十岁,胤褆手里拿着一份河船的模型。
“这一年你回京了。”
往后是一些比较常规的礼物,直到第十五份,胤褆没有拆了,直接塞到了她手里,“这是今年的。”
佟珍瑶眼里开始泛出水光,这个套路其实她听说过的,但是没人告诉她,真的收到这种礼物会是这样的心情啊!有人惦记着你的一点一滴,实在是很难不感动啊!
三格格就很不被气氛影响,这时候在一边撺掇她,“快打开啊!其他的都看了,有什么我们不能看的吗?”
佟珍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当众拆礼物对她来说司空见惯,在现代这根本不是什么忌讳,加上气氛都到这了,她也好奇起里面是什么,立刻就伸手要开盒子。
“别——”胤褆的阻止晚了一步。
几个格格围在一起,都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然后由三格格带头起哄,“哦~~大哥你真是深藏不露啊!看来造办处没白去啊!”
胤褆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强撑道,“没让你们看!”
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佟珍瑶的反应。
佟珍瑶看着手里打磨痕迹明显的发钗,嵌宝的蝴蝶翅膀嵌得也不是很好,还留有一些空余,但是成对的蝴蝶作为花型,加上钗子的特殊寓意,这个礼物表达的是什么,就很明显了,其实这是一个询问心意的礼物。
再看胤褆红起来的脸,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顺眼,怎么这么可爱~本来就明朗的五官,突然出现羞涩的表情,她真的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点心动,真正的开始以对男人的审视开始看待他,而不是一个未来的合作伙伴,目前正在接触的疑似男朋友之类的。
“你们好?”门口一道带着口音的声音响起。
几人齐齐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大胡子的洋人带着助手来了,便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一场的主持者。
胤褆看着传教士,赶紧开始了下一步的安排,“其实那都不算什么,我今天是想画幅画,权当做一点念想,就当是看到了江南时候的你。”
胤禛很是及时的捧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套汉女装束,这也是他今天的小任务。
接过盒子,打量过里面明显的立领仕女装扮,再看着胤禛明显带着兴奋的眼神,佟珍瑶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这似乎是个热爱cosplay的大佬?应该也穿汉装留过一下画,这偏向不要太明显啊!
不过对于这个安排,佟珍瑶并没有反对,其实服装上没有禁令,宫里还有一些汉人出身的后妃,礼服就是汉装样式的,她只是穿着给画个画,完全没有问题。
再者她在杭州时,也的确会穿汉装,那边满人少,有时候出去太显眼了,反而不好,她就会换做汉装出门,所以的确存有一丝怀念。
这不是过生日嘛~别人有照片,她有幅画也不过分,只当是留念的。
有了这位来画画的传教士出场,再加上这份衣装,佟珍瑶就懂了外面的布景是做什么用的,又因为几人都有份,格格们到她的卧室换了衣装,集体去了院子里摆造型,留着胤祐拉着胤禩吃蛋糕。
他来得晚,没赶上前面哥哥姐姐多少热闹,胤禩更是如此,现在都没有正式到书房读书,更是看什么都新鲜。
传教士娴熟的指挥着,很快给几个人排布好了位置起稿,时间紧,这些人又身份尊贵,他只能先把框架打好,然后尽力的观察记住。
当然,再怎么努力这也不是一天可以完成的,连续好几天,她们课后到睡前,都耗在了这里。
然后在画师做完了参考后,胤褆一脸期待的拿出了一套西洋的男装,并且还配套了假发,预备和她来一张双人的。
佟珍瑶没什么意见,自从生日过后,她看胤褆都多了一份溺爱,唯一的问题是——
“为什么是男装?”
“他们的女装不行。”胤褆皱了皱眉。
佟珍瑶大概明白了,她对西洋的女装有了解,那的确是不太适合此地风俗。
等到这幅画也不需要参考人物,十二月的大雪落了下来,满目都是莹白,佟珍瑶再次开启了社交模式。
今年大格格已经许婚,被调侃的换成了三格格,而觉罗氏这边,因为她被留了牌子,许多女眷说话反而有了顾忌,倒是让她有了难得安静的一次年宴经历。
顶着飘下的细雪出宫时,觉罗氏侧头打量了她羽纱面的披风,只觉得这不是娘娘的风格,有点过于的俏了,倒像是年轻孩子们的审美,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点联想。
“你这孩子在婚事上倒是比别人幸运。”
佟珍瑶疑惑的看向她,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我们这样的人家,婚事上总是有些不自由的,哪怕是宫里的格格,到底在婚事上也没个确切的,你这样的——”
青梅竹马,互相了解,彼此有一份情谊。
“也算是幸运。”
佟珍瑶抬头看了看飘雪的天空,“总有一天能不依靠幸运吧。”
或许有点远,但是起码给出多一点的选择,不要像赫舍里格格那样进退不得,他们家并不敢明着去问康熙到底是什么意见,但也不能就此把女儿接出来安排婚事,这一切如何发展,大约要看赫舍里格格自己的选择了。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不干扰平衡的状态下做一些努力,命运如何,最终只能掌控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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