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1

    “知道了。”宗忻捏捏耳朵, “那个……”

    “什么?”谢遇知不动声色地问道。

    “忙完快点回来。”

    “想我?”

    “……”

    “真的想我?”

    宗忻:“……”

    宗忻揉了揉太阳穴:“嗯。”

    谢遇知内心狂喜,“来,告诉我, 你有多想?”

    “不跟你说了。”宗忻脸颊红到耳朵根,“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回酒店了。”

    “现在就回去啊?”谢遇知意犹未尽,还想继续逗逗他,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所处环境,只好悻悻作罢, “那你路上小心,回到酒店也要警惕些。”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干脆道, “不行就不要住酒店了, 和大黄他们住邓局给安排的单位宿舍吧。”

    宗忻没回答, 只说挂了, 然后迅速摁死了通话。

    酒店他是舍不得退掉的, 房间里都是谢遇知的味道,卧室、床上、浴室,昨天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忆深刻。

    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半天, 宗忻划开微信聊天窗口, 给谢遇知发了条消息。

    谢遇知揣着手机刚回出租屋躺下,立刻就收到了宗忻的微信消息。

    特别特别想你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

    心里全是你。

    谢遇知看着消息,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 哐哧哐哧打了一串字发回去。

    我也想你!想抱着你,搂着你, 还想亲你。

    发完后,看着对话框上方小花名字下面那串‘对方正在输入中’,谢遇知在心里猜了一圈宗忻会给他发什么,可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很快就没了,如此反复几次消息迟迟没有发过来,谢遇知有些急了,赶紧补充:在开车?还没来得及点发送,宗忻的回复就发过来了。

    那你回来,给你抱,给你搂,给你亲。

    谢遇知脑子一热:靠,这他妈谁还受的了啊?

    要不是屋里还蹲着个鼻青脸肿的人,谢遇知冲动地差点收拾收拾东西,原地撂挑子跑回郢口俩人鬼|混|的酒店!他咬牙切齿地看看周五,眼神犀利的像把飞刀,已经来来回回在周五身上要害部位戳了几个洞,杀了无数次了。

    他愤愤打了几个字给宗忻回复过去:你等着,这么撩我,等我回去非……

    非什么?

    宗忻问完,还不忘贴心的附带上个懵逼表情包。

    让你哭的很大声!

    谢遇知发完消息,就一直等着宗忻反应,结果聊天窗口又没了动静,他盯着聊天框等了很久,大概四五分钟后,宗忻才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谢遇知,我现在好想抱抱你,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好了,这下谢副支队彻底坐不住了,他揣起手机,提歩就往外走。

    还被捆在墙根的周五一看他又要出去,赶紧喊住他:“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什么事?”谢遇知驻足,没好气的回头问道。

    周五委婉的表示,他出门是不是可以给自己松开绳子,万一要是突然想解决生理需求,赶不及在裤子里就……

    一个成年大男人,那得多不好看。

    谢遇知点点头,转身回来,走到他面前蹲下。

    周五心中一喜,主动把捆成粽子的手往前送。

    啪

    谢遇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当年老子在滇缅线上混的时候,见多了你这种耍小聪明的,想诓我?我告诉你,再修炼一百年都没机会!还有,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小子要是敢不老实,”他拍拍周五的脸,嘴角淡然一扬:“我就把你吊起来,拿鞭子沾了辣椒水和盐水,抽不死你丫的。”

    周五:“……”

    “大哥,我不敢啊大哥!”周五头哐当往地上一磕,一个劲儿认错,“我肯定老老实实的,绝对不敢乱动。”

    “这还差不多。”谢遇知站起来,满意的拍拍手,最后威胁一句:“给老子乖乖的。”

    ·

    宗忻洗过澡穿好衣服,摸起手机边擦头发边往卧室走。

    谢遇知迟迟没有回复,他只当谢遇知忙,也没再继续编辑消息,放下手机拿过技侦科鉴定过的资料,坐在床边认真看起来。

    几页纸看下来,宗忻发现资料全都是最基本的鉴定,血迹、毛发、组织碎屑、指纹,这些生物检材对案子其实没什么大用。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和平常的凶杀案、群众报案完全不同,普通案子都是通过已知线索和检材分析报告进行推理,再层层证据筛选,抽丝剥茧找出凶手、或是犯罪嫌疑人,继而进行抓捕,整套流程下来是循序渐进的,是一个正向的反馈。

    而这个案子却不同,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相反,因为从始至终,他们就明确了罪犯是周宴琛。如果周宴琛真的狡兔三窟,在国内每个城市都有相应的藏身网点,那么他们在郢口能不能抓得到人就很难说。现在公安部那边对这起案子很快就会有表态,基本可以断定,单一城市无法将人犯抓捕就会扩及到全国抓捕,更坏的结果:一旦周宴琛在暗网网点掩护下偷渡出境逃回缅北,那他们这次的抓捕行动将会功亏一篑。

    周宴琛犯罪证据确凿,难的不是定罪,是抓捕。

    他放下鉴定材料,手肘放在大腿上,双手十指交扣抵在唇齿间沉思一阵,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之前李副局说起他父亲盛祈言和母亲林溪的事情。

    李副局说,他父母当年参与了净边行动。

    卧室里突然陷入一种极度安静的状态,宗忻耳边甚至出现了滴答滴答钟表时分针走动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

    很久后,宗忻终于拿起手机,把电话拨给了李副局。

    ·

    “彪……彪哥!”

    谢遇知前脚刚下楼,后脚周五那个空手机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不得不强压下想要见宗忻的疯狂想法原路返回出租屋,接通通话后,把手机放在了周五面前。

    那边人一说话,周五立刻就听出来了龚彪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扬声器里,龚彪语气明显有些生气责怪的意思。

    谢遇知给支支吾吾的周五使眼色,周五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哦,我……我刚才在喝酒,喝的有点儿大了,一时摸错了手机。”为了扮演的像醉酒状态,周五还特地改变了声音,加了点大舌头声效。

    龚彪张口就骂:“什么时候了还喝酒?你他妈给我随时保持清醒和警惕,现在是你喝酒的时候吗?”

    “彪哥,我就喝一点儿,没醉。”

    周五接了两句话茬,就开始应对自如了,说话明显也放松下来。

    “你找到落脚点了吗?”龚彪问。

    “找到了,就在三娘湾镇上,一个很破很旧的小区。”周五说。

    “这两天你千万记住别喝酒,回头没事儿就去外面多溜达溜达,盯着郢口公安局那些条子,乔医生说,那些警察在每个路口都设了关卡,就是为了排查可疑人员,你没露过脸,那些警察不认识你,不会抓你的,你出去盯着点儿,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到处查人,随时给我汇报外面的情况。”

    外面?

    那也就是说,龚彪现在正躲郢口哪个犄角旮旯,根本就没能离开!看来,周宴琛果然没有逃出郢口市,只要人还在郢口,那就好办了。

    谢遇知抬手示意周五问龚彪现在人在哪儿?

    周五点点头,小心翼翼对着手机话筒问道:“那个……彪哥,你现在在哪儿啊?要是条子撤了,我喊上人过去接你和琛哥?”

    “不用!”

    龚彪很谨慎,根本不相信他,所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哪儿。

    为防止对方起疑心发现不对开始有所动作,谢遇知赶紧示意周五岔开话题。

    周五立刻心领神会,对着手机话筒语气轻松的询问:“那,彪哥,你和琛哥现在安全吗?千万别让条子给找着了。”

    “没事,我这里很安全,不会被发现的。”龚彪看看旁边因注射了麻醉药仍旧昏迷不醒的周宴琛,谨慎道,“琛哥现在需要养伤,你明天先去市中心采买些医用品,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和你联系。”

    “好,没问题彪哥,我一定把东西买齐全!您放心!”

    挂断电话,周五彻底瘫在了地上,简直要老命了,他紧张地差点喘不开窒息,抖着声儿问谢遇知:“大哥,彪哥他应该没有起疑。”

    谢遇知点点头,把手机重新揣起来。

    那个阿彪说,乔医生,就说明周宴琛在郢口,还有认识的外科大夫,根据刚才阿彪和周五的通过,谢遇知得出个重要线索。

    他打在周宴琛身上的子弹,被一名姓乔的医生给动手术取出来了,而阿彪说的另一句话却是让周五明天去市中心买医用品,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宴琛现在待得地方应该很贫瘠,连基本的医疗设施都没有。

    虽然郢口不是什么一二线大城市,但什么地方,居然连个村卫生所都没有?

    谢遇知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面,眼睛微微眯着,把自己看过的郢口市所有街道村镇的情况全回忆了一遍,仔细辨别哪个地方的贫瘠和阿彪口中说的地方一致。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乍过,记起来郢口市地图边角右上一点的位置:三娘湾丰渔村。

    周五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怯怯的问谢遇知:“大哥,我刚才的表现算不算有重大立功表现?回头能不能给我减刑?”

    “算立功表现,不算重大立功表现。”谢遇知冷冰冰道,“明天接着演,让他们对你放心,放松警惕。”

    Chapter 132

    周五说:“那哥, 你能……你能不能给我松开?我一定一心向善…不是一心向党,痛改前非!”

    谢遇知看看时间,已经下半夜了, 刚才想去见宗忻那股冲动劲儿一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不能再回酒店,他怕见到小花,就舍不得走了,干脆拽过一条长凳,在周五旁边坐下。

    “你……”

    周五紧张道:“我?”

    谢遇知啧了声, 问他:你在周宴琛身边多久了?”

    周五想了想,说:“有三四年了吧。”

    “三四年了,还没混成心腹呢?”谢遇知调侃。

    周五垂头丧气道:“这不明摆着么?我要混成心腹, 还能被您绑这儿?琛哥身边的人, 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人, 别的不说, 就说彪哥和远哥, 他俩是一开始就跟着琛哥的, 跟他俩比起来连赵洋和滕叔都得靠边站,琛哥最信任他俩。”

    说着说着,周五忽然八卦起来, 往谢遇知脚边蛄蛹蛄蛹, 神神秘秘的,“不过,我从小道消息听说, 最开始还有个人,在琛哥最难的时候救过他, 十多年来,琛哥一直给这个人留着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但这个人好像不识好歹,后面抛弃了琛哥,为此琛哥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差点寻死,还是彪哥给劝回来的。我琢磨着可能是个女的。”

    谢遇知问:“你为什么觉得是个女的呢?”

    “肯定啊。”周五斩钉截铁道,“琛哥都为了她差点自杀,差点自杀啊!女人,都负心薄幸,跟我那个女朋友一样,马上谈婚论嫁了,嫌弃我家里穷兄弟姐妹多,头也不回就走了。反正天下女人一个样,都太现实了,势利眼拜金女。”

    “人家哪儿叫拜金?”谢遇知冷笑一声,“你不现实你不拜金,你干这违法犯罪的勾当?”

    “那能一样吗?我是想给自己争口气,莫欺少年穷,等我有一天混出名堂来,早晚叫她后悔。”周五恨恨道。

    “混出……名堂?”

    谢遇知用食指挠挠眉毛,有些无语,这玩意儿都已经混进局子了,不是名堂是公堂啊。

    “我这不……戴罪立功嘛。”周五瞬间没了底气,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赶紧把话题又拉回去,“那张照片好像是彪哥从什么醉……不对从什么朝……也不对,”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就记得好像是个声色场所,名字带醉还是带朝还是什么的,“哎呀,反正就是红|灯|区拍的,最开始拍那张照片的人据说已经死了,照片倒了几手才到了彪哥手里。自从有了那张照片,我们琛哥才振作起来。”

    谢遇知点点头,“你见过那张照片?”

    “那我哪儿见过?”

    “你没见过。”

    “没见过。”

    “行,挺晚了,睡吧。”

    “……”

    ·

    咚咚咚,咚咚咚

    宗忻起床,舒展手臂睡眼惺忪的伸个腰,穿着睡衣去开门。

    “刚起?”

    房间门打开的一瞬间,苏韫亭正倚门框抱着手臂看他,见他这副慵懒惬意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你看起来睡眠质量不错。”

    “还行。”宗忻把人请进屋,去开冰箱,问他,“喝点什么?”

    苏韫亭在沙发坐下,“橙汁,谢谢。”

    宗忻给他倒了杯果粒橙,放在茶几上,“你怎么突然来郢口了?还知道我在这里?松远那边不忙?”

    “临时调派,老秦说,你们调查的这起案子很棘手,之前省厅不是成立了专案组嘛,忘记给你和谢队说了,我也是专案组成员。”苏韫亭开门见山道,“其实,之前在淮安服务区,和赵洋滕纾德交手的时候,老秦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提前针对深网和滕纾德做了追踪和详细调查,明面上安排我回松远,实际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那个滕纾德。”

    宗忻点点头,“秦局不愧是秦局,想的真周到。”

    “对啊,要不是我们的人现在在云贵控制住滕纾德,让他暂时自顾不暇,你的谢队行动可没这么轻松。”苏韫亭慢条斯理地咂着果汁,“不等公安部的条子,单枪匹马擅自跑去调查庄家行踪,这小子,之前在深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跟老秦就不是一个类型的。”

    此时,坐在郢口公安局会议室,正在和公安部领导以及李副局、郢口公安局局长邓峰、副局长一干人等正在开会的秦展,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小秦,你没事吧?”公安部领导十分关切的问道。

    秦展摆摆手,“没事。”

    “虽然说现在天气回暖了,可四月份昼夜温差还是有的,沿海地区倒春寒比内地厉害,还是要注意保暖啊。”

    “是,多谢陈老关心,我会注意的。”秦展谢过领导关怀,继续道,“目前,能引出暗网庄家的只有谢队,我们必须在后面和他打好配合,各位觉得呢?”

    “就这么办吧。”

    陈老一发话,其他人只有点头的份儿,哪儿还有人敢再说什么。

    李副局心里担心,谢遇知年初从深夏公安局调离的事情也是公安部的意思,后来815爆炸案发生,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伤亡惨重,公安部直接把谢遇知空降进来做副支队,本来,底下的公务员考核,人事安排,公安部是不会直接插手的,突然插手他就觉得有问题,现在一看,果然是有问题。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上级领导安排。

    只是,盛阳怎么办?他前脚刚把人交给谢遇知,谢遇知就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能活着回来当然是大团圆,可万一回不来呢?

    “那就先这样。”陈老忽然道,“都回去部署吧,这场行动,务必一定要一举将整个暗网网络连根拔起,不给庄家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要彻底的、完完全全的、穷根清朗!”

    “我们明白。”在座的所有人轰然应声。

    李副局这才回神,他心事重重的,会议内容只听了个七七八八,抓抓已经有些秃的头顶,看看秦展,欲言又止。

    现在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

    秦展看出他的为难,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李副局这才随着众人起身,往外走去。

    陈老单独把秦展留了下来。

    “当年净边行动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许国潜伏二十年,才终于把陈丁卯这个叱咤中缅的大毒枭从潜藏的海底里搅出水面,将其绳之以法,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最优秀的警员,许国他是缉毒英雄,你是他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对你非常信任,破格提到公安厅。这次的行动,我仍旧对你无条件信任,可俗话说,一鲸落万物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丁卯建立的这个庞大的毒品帝国虽然覆灭了,可他滋养出的贩毒这张温床,却让更多庄家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来,这些春笋迅速生长,变成穿墙的竹子,已经不容小觑。”

    陈老满是眼袋的眼睛一抬,透着股杀伐果断之气。

    “我知道你和方尖沾亲,也知道方尖的家境,谢煦是红色商人,对国家做了不少贡献,方尖是他独子。”

    秦展知道陈老要说什么。

    “陈老,从警的时候每个人都宣过誓。我们是中国人民警察,失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这是,身为警察的信仰。您是,我是,谢遇知亦是。从警的第一天起,我们就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所以,您放心,穷根深网,势在必行!”

    “好。”陈老郑重地点头,“告诉谢遇知,他牺牲了,我陈傅山上,人民警察可以牺牲,但缉毒绝不后退!”

    ·

    “你居然……咳咳咳,咳咳……”苏韫亭差点给果汁呛死,捶着胸口缓了好半天,才终于止住咳嗽,立马痛骂了一句:“姓谢的真他爷爷的不是人!”

    “我不怪他。”宗忻淡淡道,“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告诉我,不过……”

    “还是不能原谅他,对吧?”苏韫亭放下杯子,义愤填膺,“就是,怎么能原谅他呢?要是老秦敢瞒着我偷偷跑去执行任务,我一定让他跪够三天搓衣板!”

    宗忻撩起眼皮看看他,持怀疑态度:“我觉得,以你的行事风格……”

    “怎么?!”苏韫亭眼睛一瞪。

    “没什么,秦局稳重,凡事谋定后动,所以我觉得,你们家会跪搓衣板的人,应该是你。”

    宗忻实话实说。

    苏韫亭:……

    “不是,你们这种仗着脑子好使就觉得我们没脑子的人真的是,就没法沟通。”苏韫亭起身,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哥走了,还以为你知道谢遇知现在在哪儿呢,结果你这个被人蒙在鼓里的深闺小娇妻,什么都不知道,被骗了还不生气,我不跟你这么没志气没出息的人待一起,我肺扩量小,会炸的!”

    “你去哪?”

    看苏韫亭大摇大摆要走,宗忻赶紧喊住他。

    “我得去找那个无法无天自己个儿乱跑的泥鳅。不然回头人挂了,我没法跟我们家老秦交代,毕竟你们家谢队,是大我们家老秦俩月的远房表哥。”

    苏韫亭唉声叹气,边走边道。

    “一天天的,净给我整些不省心的,我怎么就摊上……哎哟卧槽——”

    苏韫亭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捂着被宗忻拽开的领子一脸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放尊重点啊,我我我我不是随便的人!再说,我们俩不能对不起老秦和老谢,让他们兄弟俩戴绿帽子,我可是很有原则的,坚决不给老秦以外的任何男人做受。”

    宗忻扶额:“……苏队,你能正常点吗?”

    苏韫亭:“亲也不行!”

    宗忻:*&¥#@…

    他么,这个身高187的逗比,怎么这么多戏啊?!

    ·

    十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缓缓从酒店停车场开出,一路向北而行。

    苏韫亭单手握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调试着耳麦。

    “对,我们现在正在往那边去,技侦口的大黄说,老谢昨天是在西林街和他分开的,我和盛队刚才看过郢口地图,西林街是三叉路,一条通往京沪高速,一条通往郢口市区,还有一条则是往三娘湾方向,我们仔细分析过了,谢遇知没有回郢口市区,也不可能上京沪高速,那就只能是去了三娘湾。”

    “嗯。盛队也是这么说的。”

    “找到了目击证人?在丰渔村?你们现在要安排人过去搜查?我觉得……哦,先等下。”苏韫亭看向宗忻,问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宗忻示意他把耳麦给自己。

    苏韫亭直接摘下来扔过去。

    “我是盛阳,你们去丰渔村搜查上面同意吗?”

    “是的,盛队,邓局昨天就批准搜查丰渔村了,今天搜查令才刚下发到三娘湾街道派出所。”

    宗忻厉声道:“立刻阻止搜查!”

    “为什么?”对方明显不理解,“我们有目击证人,这多好的机会?万一我们找到人……”

    “你们不会找到人的!”宗忻打断他的话,“现在去搜查,只会打草惊蛇,会让对方藏得更严实。”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把犯罪嫌疑人抓住,这案子就能破……”

    宗忻直接按死了通话。

    “苏队,我们得快点了,万一派出所已经行动,谢遇知的潜入行动就会变得困难许多。这次行动,局里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抓捕周宴琛,而是摧毁他在国内的所有暗网网点,郢口公安局这帮没脑子的东西,只看的见眼前这点儿东西,要坏大事!”

    苏韫亭点点头,表示赞同,油门一踩,把车开的风驰电掣。

    过了西林路三叉口,大路慢慢变成小路,越接近三娘湾,路就越窄越难走,车子在不断摇晃中前进,不停地颠簸,不停地转弯,晃得人胃里七上八下不舒服。

    大众又往前开了几公里猛地刹住。

    苏韫亭推开车门下车,看着全是水的田埂,望洋兴叹。

    “头一回见这种……这种……”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词儿形容了。

    “沿海的村子都这样,全是盐田,没路。”宗忻倒是很淡定,站在田垄上左右看看,指挥苏韫亭,“你把车开到那边的高一点的坡上,停隐蔽些,别让人发现了,咱们徒步走过去吧。”

    “得嘞。”

    苏韫亭二话没说,上车后就开始往后倒。

    ·

    周五看看谢遇知,紧张地咽咽唾沫,接起电话。

    “喂,彪哥,我已经按照你说去过药店了,你让我买的医用纱布、碘伏、什么聚维铜碘溶液,哦,还有塞来昔布都买齐了。”

    Chapter 133

    “今晚十点钟以后, 你带着东西到丰渔村东头放渔具的露天仓库,把东西放在那里赶紧离开。”龚彪吩咐道,“来的时候注意点, 别叫人看到。”

    “行,我十点以后过去,那我把东西放在那里不会被人拿走吧?”周五不放心道。

    龚彪不疑有他:“那边堆放的都是渔村养殖贻贝的苗绳和浮球,晚上没有人会过去。”

    周五这才放心回他:“那我就放心了。”

    “周五。”

    手机那边,龚彪语气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周五心虚,喉咙一紧,好像突然被人塞了个鸡蛋, 哽了好几秒钟,才哑着嗓子回应。

    “彪哥,我、我在呢。”

    “昨天让你盯着外面, 怎么样?今天那些条子有新动作吗?”龚彪问道。

    周五抬眼去看谢遇知。

    谢遇知摇摇头。

    “没有, 我昨天接到你的电话 , 去街上溜达了几圈, 一个警察都没有。”

    “一个警察都没有?”龚彪觉得不太对, “你确定?”

    谢遇知飞快拾起笔, 在纸上写了行字给周五。

    “哦,三娘湾镇上这边没有见到,不过去市区买药的路上, 有交警和刑警在查来往行人和车辆。彪哥, 你可千万告诉琛哥,这几天藏好了别出来啊。”

    白纸上谢遇知只写了上半句,下半句全是周五自己即兴发挥的, 他生怕漏了馅儿自己不能争取到宽大处理,一边脑门往下淌冷汗, 一边卖力地遮掩。

    “你小子,办事儿牢靠些,说话别大喘气。”

    龚彪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明明那晚从日光倾城撤退出来没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警车嗡鸣,再加上乔医生过来的时候,说了警察到处在查车抓人,结果周五说没见到警察,他下意识心里就一咯噔,就觉得事情不好,怀疑周五没有好好办事,周五这一补充,他才终于放心。

    “哎,哎。”周五连连答应着,“彪哥,我以后一定注意。”

    龚彪也没揪着不放,松口道:“行,先这样吧,晚上行动一定谨慎点儿。”说完哐当挂了电话,在周宴琛身边坐下。

    地窖里很简陋,正正好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周宴琛身上有伤,上衣松松垮垮搭着,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肩膀、侧腰和大腿的地方都绑着绷带,洇透了血。

    龚彪把枕头往他身后塞了塞,让他靠实一些:“琛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事。”周宴琛咬咬牙,“再给我拿两个冰袋。”

    枪伤,麻醉药效过了,在没有任何止痛药物的情况下,伤口的疼就只能生受着。

    周宴琛嘴唇看着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惨白的吓人。

    龚彪知道周宴琛现在肯定钻心的疼,但自己又替不了,只能拧着眉毛把冰袋敷在周宴琛肩膀的伤口处,于心不忍道:“琛哥,再挨几个小时,等晚上小五把药送过来就好了。”

    “阿彪,疼我可以受,但你不能去冒这个险。”周宴琛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住冰袋,提醒他,“现在,除了我们俩,其他人谁的话都不能相信。而且,吴叔这里也不能多待,我估摸着警察摸过来也就这两天,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今晚你不要去拿什么止疼药消炎药了,趁天黑没什么人的时候到海边转转,如果不出意外,我之前安排来郢口接我们的货船今晚十二点会到。”

    “接我们的货船?”

    龚彪惊讶的看着周宴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对,接我们的货船。”周宴琛缓缓把后背往后又靠了靠,“我能在金三角活下来,没有未雨绸缪的本事,根本是天方夜谭。他说过,人永远不能把自己逼进绝路,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当初他能顺利把牺牲的那些人尸体全部带回去,就是因为留了把后手,虽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他?”龚彪不明所以,“琛哥,他是谁?”

    周宴琛撩起眼皮,沉静地看着他,蓝色眸子深不见底,像极了马里亚纳海沟暗处翻涌着的深渊,没有感情,看久了只会让人毛骨悚然,从心底滋生出恐惧。

    “方尖。”

    他说。

    龚彪霎时间怔住:“琛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何必呢?他现在和你根本就是冤家死对头,那天晚上,他拿枪打你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摆明了是准备要你的命,你还……”

    “那个程昊,为了他心甘情愿被抓。”周宴琛打断龚彪,嘲弄地笑笑,“如果我现在和程昊一样穷途陌路,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我也会毫不犹豫送方尖一个一等功。”

    “琛哥……”

    龚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周宴琛缓缓呼出口浊气,“放心吧,我还有金三角的生意,还有你们这些兄弟,我不会头脑不清楚,就算方尖他现在背叛同事、国家和信仰来投奔我,我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琛哥,我相信你,不管任何时候,我阿彪都会替你卖命。”

    周宴琛不语,默默看着他,片刻后手掌落在他肩膀,郑重地拍了拍。

    ·

    苏韫亭和宗忻徒步跋涉了大概二十来里,才终于到了三娘湾镇上,说是镇,实际也就是比周围几个渔村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住户相对密集些,有几栋标志性的小高层楼房。

    俩人哪里也没去,直接进了三娘湾乡镇派出所。

    蓝白装饰的二层楼,进去有个宽敞大院,规整的停着四五辆警车,院子当中竖着旗杆,旗子迎风猎猎作响。

    空旷,干净,海风带着腥味。

    两名民警正好出来,看到他们俩喊了一嗓子:“干什么的?”

    苏韫亭走过去,跟人打过招呼,亮了下警察证,“我是松远过来的,正在调查前两天的枪击案,听说你们早上刚接到搜查令,要对三娘湾以及三娘湾周边渔村进行摸排。”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对,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大队长刚带领四个小队出警。”

    “啧。”苏韫亭二话没说,调头就走,“盛支队,看来咱们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行动了,咱们现在得赶紧找到老谢才行。”

    出来派出所,俩人看着空荡荡的大街,皆是眉头一皱,他们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

    宗忻看看苏韫亭,问他:“怎么办?”

    苏韫亭单手叉腰,看着路边上停的三斗子陷入沉思,片刻后转身又进了派出所,没一会儿拎着把车钥匙出来了。

    几分钟后,宗忻蹲在三斗子里,抓着车挡,问苏韫亭:“你这还得开多久?”

    “不是说,最近这几天有好几个人在三娘湾租房吗?最近的位置是饲料厂家属院这个,地图上显示,还有几百米吧。”苏韫亭双手握着车把,开的十分认真,“怎么了?”

    宗忻默了默,“腿麻。”

    “什么?”

    三斗子发动机轰轰地,苏韫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扯着嗓子问了句。

    宗忻不得不增大音量回答他:“腿麻!”

    “不堵,这破地方,堵什么堵啊?”苏韫亭大手一挥,“前途一片光明。”

    宗忻扶额:……

    行吧,一点儿也沟通不了。

    “到了到了。”

    苏韫亭一拉手刹,三斗子立刻在路边停下来。

    饲料厂家属院外墙涂着鲜艳的绿色,特环保,苏韫亭从三斗子上蹦下来,一点缓冲都没有就蹭蹭蹭先跑进了饲料厂家属院大院。

    七八十年代海岛建筑的五层小楼,外墙粉刷的不错,楼道里却破败不堪,水泥楼梯缺角少棱,看着像多少年没住过人了似的荒凉。

    苏韫亭都怀疑,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住。

    宗忻紧随其后跟过来,两人一起上了楼。

    “房东说,是402房间。”

    苏韫亭点头,“我知道。”

    两人到了四楼,停在402房间门口,互相对视一眼。

    苏韫亭把手放到腰包,缓缓抽出手|枪,给宗忻打个退后的手势,抬脚猛地一踹。

    ·

    哗啦————

    一阵尘土飞扬,俩人从木片碎屑里冲出来。

    周五捏着鼻子,眼睛被迷得睁不开,直往外流泪。

    谢遇知脸上头发上全粘了层土灰,他抬手扇扇浑浊的空气,看着周五想骂人。

    周五赶紧解释:“真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不认识他们!”

    谢遇知拍拍衣服根本懒得搭理他,往前走了两步对拦路的几个人扬扬下巴,“兄弟,哪儿条道上的?出门在外行个方便,我们现在要去丰渔村,麻烦让让。”

    打头的青年留着斜刘海,手里拿根手臂粗的钢管,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叼着烟不屑道:“兄弟,咱们哥儿几个不混黑也不混白,就是没钱了,想跟你们借点儿钱花,把钱留下你们就可以过去了。”

    周五一听对方是个小混混,也没刚才那么怂了,往前走两步指着小青年鼻子骂:“小小年纪学土匪打劫那一套,你爹妈怎么教你的?”

    谢遇知抬手蹭蹭鼻子,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这个周五,还挺会教育别人。

    “哟,不服?”

    小青年抬手一挥,跟着他的几个人一拥而上,顿时把谢遇知和周五团团围住。

    “不给钱,可就得受点皮肉苦了。”

    谢遇知弹根烟出来接住,叼进嘴里,嘿嘿一笑,冲为首的小青年勾勾手指,“多大了?有二十了吧?刑法规定,十六岁就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了,聚众抢劫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以前进去蹲过吗?看你作案手法这么娴熟,派出所治安大队常客吧?”

    “哟呵,哟呵,你还敢跟我们杠,我看你是活够……”青年往谢遇知身上抡的钢管啪嗒落地,紧接着他就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啊——”

    谢遇知脚尖一挑,把钢管踢起来接到手里,反手就把他拷了起来,“聚众抢劫打架斗殴,作案工具没收了。”然后抬头,看向握着棍子跃跃欲试的另外几个人,咂口烟,“你们几个,负责把他送到派出所。”他指指青年手上的手铐,“这东西,只有派出所的警察能打开,你们别想拖着他到处跑,不去自首跑哪儿都不好看,懂?”

    几个人看清楚青年手腕上的东西,手里的木棍哐哐落地。

    “警……警察叔叔我们错了,我们就是想弄点钱去市里上网……”

    “都多大了?”谢遇知拎着钢管敲敲手心。

    “我十七,他十五,还有他,他也十五,他……”那个主动承认错误的四眼哥指着被谢遇知打趴的同伙,怯怯道,“他十九。警察叔叔,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了能改就行。去吧,去派出所领个罚,让派出所给你们爸妈打电话去领你们。”

    “哎,好嘞。”

    几个人过来,把斜刘海扶起来,三步一回头往派出所方向去了。

    周五摩拳擦掌凑到谢遇知身边,满眼崇拜,“谢哥,真好。”

    “好?”谢遇知夹着烟,看着那些小孩走远,回头继续往丰渔村方向走,问他:“好什么?”

    “就是……好啊。我小时候,特别崇拜警察,也想当兵从警的,可惜家里太穷了,供不起兄弟姊妹几个上学,我读了两天一年级就下来充当劳动力养活弟弟妹妹了,没学历去不了部队,也当不了警察,我其实,可羡墓你们警察了。”

    周五说着说着,眼神就暗淡下来。

    “谢哥,你刚才教育那几个小混混的样子,真帅。我当时和他们这样到处抢东西的时候,要是有个警察站出来阻止我,我可能也会去工地找个搬砖的活,不去犯罪了。”

    “你现在不就做的很好吗?”谢遇知脚步未停,“人,只要记住一点,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里都心存正义,那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帅的。”

    周五忽然驻足,暗淡的眼神散发出煜煜光辉,咬咬牙郑重地嗯了声,追上了谢遇知。

    长长的、人烟稀少的渔村羊肠小道上,一前一后两个人身影越行越远。

    只要记住,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里,都心存正义,那这个人,就永远都是帅的。

    ……

    ·

    “没理由啊,明明房东说是个男的租的,怎么是个女人呢?”苏韫亭边开着三斗子,边抱怨。

    宗忻递给他快白手帕,“敷敷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刚遭受完家暴。”

    苏韫亭接过手帕,一只手掌把,一只手去捂脸,五个通红的手印儿格外清晰。

    “我这一巴掌是为了谢遇知挨的,等找到人,我非讨回来不可!”

    宗忻说:“你打不过谢队。”

    “我……”苏韫亭把手帕哐地扔回去,“给给给,老子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这么娘们儿的东西老子才不用呢!”

    “不用拉到。”宗忻把手帕折好揣起来,“正好我也不想让人家误会咱俩是一对。”

    苏韫亭扭头,“什么一对儿?两个受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谁要跟你一对儿?我们家老秦好一万倍!”

    宗忻:……

    宗忻说:“我们家谢队,好一亿倍!”

    ·

    好一亿倍的谢副支队此时和周五俩人徒步走了大概七八公里,终于到了丰渔村。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村里并没什么人,打渔船一般早上四五点钟天不亮就出海了,只有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几个上了年纪干不了重活的老人正在补渔网。

    地上到处可见的贝壳、海蛎、螃蟹。

    周五走过去跟补网的老人搭讪,问清楚了龚彪说的那个放渔网和浮球的露天仓库位置,颠颠儿跑回来,喘着粗气给谢遇知比划:“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前边那个斜坡上去,穿过一个石头门,继续往东走两个路口,就到了。”

    谢遇知点点头,“走吧,咱们先过去踩个点儿。”

    沿着村民指的路,俩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果然见到了一片空地,空地边上砌了一人高的围墙,没有封顶,里面堆满了渔网,靠墙的地方,还堆了几堆劈好的木柴,码的很整齐干净。

    谢遇知把露天仓库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周围环境、有几条路、堆放的杂物哪里能藏身,全都了然于胸后,对周五道,“先带你去吃饭。”

    周五:“谢哥你请……请我吃饭啊?”

    他有点受宠若惊。

    俩人吃完饭,谢遇知就带着周五跑海边看海去了,也不着急,完全没有那种警察抓人的紧张感,搞的周五都怀疑,他不是来执行任务抓人,而是来丰渔村度假的了。

    直到夜里,过了十点,周五把那些药品放在墙根的柴火垛下边,被谢遇知拽进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烟囱里,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谢遇知早就把这周围地形摸透了。

    周五蹲在烟囱下边,大气儿也不敢出,直勾勾的盯着他放药品的柴火垛,两人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到有人过来取药。

    谢遇知看看时间,分针马上落在十二,凌晨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海风和浪涛声。

    周五压低声音,问谢遇知:“谢哥,彪哥今天可能不会过来了。”

    谢遇知站在烟囱另一边,透过烟囱坏掉的砖块,能看到整个海岸线,周五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捂住了周五的嘴。

    “别说话,跟我来。”

    周五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乖乖走出烟囱,往海边折返,走了没多远,周五猛然抬头,赫然发现,平静的海面上,此时正有一艘小型货船在逐渐靠近海岸。

    “这是渔船?”周五纳闷道,“都半夜了,才回港?”

    “不是渔民捕鱼用的渔船。”谢遇知说,“是货船,但应该不是运货的。”

    周五点点头,“怎么看出来的?”

    谢遇知说:“船上没有放货箱。”

    周五搭个凉棚远眺,忽然看到海边有个人影,看着很眼熟,他下意识地拽了拽走在前边的谢遇知,往前一指:“谢哥,你快看,海边有人。”

    谢遇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个人在对着货船招手。

    “走,摸过去看看。”

    ·

    货船一靠岸,立刻下来几个马仔,见到阿彪,喊了声彪哥。

    阿彪点点头,“你们留几个人在船上等着,剩下的跟着我去接琛哥。”

    几个马仔连连点头,跟着阿彪去了吴叔家里。

    周宴琛见到人,心才放进肚子里,任由龚彪背出地窖上了货船。

    船上有事先准备好的止疼药和麻药,刚上船,周宴琛就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利|多|卡|因。

    “阿彪,你找几个人回一趟吴德泉家,把地窖平了,人也处理了吧。”

    阿彪一怔,“琛哥,你是说,把吴叔和那个吴小妹……”

    周宴琛撩起眼皮,点了点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阿彪头一低,转身出了船舱,对着两名马仔低声吩咐一阵,两名马仔点点头,各别了把枪下了货船,往吴德泉家走去。

    另一边,周五拽着谢遇知,拼命摇头,“他们人多,你不能过去!”

    谢遇知回头冲他笑笑,把衣服从他手里扯走,“我不能亲自把你送你进公安局了,明天自己去投案自首吧。”然后头也不回的绕过礁石,向货船摸了过去。

    Chapter 134

    周五还想阻止, 刚抬脚准备追上去,啪,一声清脆的枪响撕破了小渔村夜晚的安静, 他下意识抱头躲起来,死死贴着礁石一动也不敢动了。

    眨眼之间,渔村大半人家都亮起了灯,紧接着很多人牵着看家狗,打着手电筒出了门,满大街人声狗吠吵吵嚷嚷的,小渔村一下子嘈杂起来。

    等周五缓过神, 回头再去看那艘货船,海边上哪里还有货船的影子?只有一排排空荡荡的渔船在水面上不停晃荡。

    周宴琛的货船在听到枪声的那一刻就起锚了,等那些渔民抄着家伙赶来的时候, 已经完全追不上了。

    他蹲在礁石后面, 大气儿不敢出, 也不敢露面, 直等到那些渔民骂骂咧咧回去, 才拖着发软的双腿准备离开丰渔村, 去派出所投案。

    “刚才,那个人是谢遇知!”

    周五没走两步,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趴了。

    “我知道!”苏韫亭拦腰搂住宗忻, 制止他追上去, “我看到了,确实是他,可是你现在追上去没有用!”

    宗忻心中一撞, 立刻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了。

    他平常不这样的。

    “对不起,苏队。”宗忻驻足, 抹把脸迅速冷静下来,他咬牙看看海面上那艘已经快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货船,转身就走,“走吧,回丰渔村看看情况。”

    刚才的枪声格外响,渔村里很多人都闯进了吴德泉家。

    马仔失手后来不及善后撒腿就跑,跑了没多远就被赶回来的渔民用渔网给抓了。

    村民缴了马仔的枪,商量着把人扭送到最近的派出所。

    吴德泉捂着摔断的胳膊,踉跄着跑出来给俩马仔求情:“他二叔,王家哥,老李家的,你们不要把他俩送到派出所,求你们了,他们老板是我老吴家的恩人,给我们家埋过死人的,我闺女小妹上学,也是他们老板出的钱,求你们让他俩走吧。啊?”

    “老吴叔,他们手里有枪,干违法犯罪的事呢,今天晚上咱们不把他们送派出所去,用不了两天派出所指定下来人查,到时候这个责任谁背?可不能连累咱们整个丰渔村吧?”

    一个人说,人群里就都开始七嘴八舌批判起来了。

    “就是,老吴叔,你的恩人,可不是咱们全村的恩人,咱们还得过日子呢,要是替你瞒下来,警察过来查,光这两把枪咱们就说不清楚了!”

    “你不能拖着整个丰渔村背黑锅啊,谁家没个孩子?还有好不容易考出去的大学生,你为孩子们考虑考虑吧。”

    “你们……你们!”吴德泉急地都快原地蹦起来了,他冲开几个人,就要去扯困住俩马仔的渔网,还没碰到就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了。

    “阿爷!”吴小妹死死拽住吴德泉,“你还要救他们,他们刚才要打死你,要不是我把你撞开,你早被他们一枪打死啦!”

    “你懂什么!”吴德泉红着眼睛,啪地甩给她一巴掌,“咱们欠人家的恩,几十万的恩!爹这条命都不值几十万啊!咱们爷俩这辈子还不起!”他说着气汹汹地又抄鱼叉,要跟挡在前面几个熟人拼命,“你们让开!”

    吴小妹捂着脸,受了委屈也没打算退后,挺着胸脯挡在村民前边硬怼鱼叉一点都不让,“你拿鱼叉插死我吧,咱们欠那个周老板的人情还不起,那就把命还给他,但这俩人,不能放!”

    “让让让让。”苏韫亭扒拉开人群,挤到前边,看了眼吴德泉,又看看困在渔网里面的俩马仔,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渔民一看,生面孔不认识,都纷纷警惕起来。

    “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干什么来的?”

    苏韫亭走上前,掏出警察证给问话的人看,“警察,在执行任务,刚才听到你们这边有枪响,说说什么情况吧。”

    几个渔民面面相觑。

    “同志,就是这两个人。”为首的上了些年纪的人,就是吴德泉喊王家大哥的那个老者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渔网里俩马仔,对苏韫亭道,“他们身上有枪,想杀人。”说着从旁边渔民手里把枪拿过来,交给苏韫亭,“我这个年纪,小时候在民兵连见过土枪,跟那不是一种东西,你识货,看看是不是走私来的外国的枪?”

    苏韫亭接过两把枪看了看,扔给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宗忻,“盛队,看看这个。”

    “P|22|9,进口货。”宗忻拆开弹匣,卸掉里面两枚子弹,“苏队,给派出所打电话,叫他们来把人先带走,回头让市局去提人吧。”说完,宗忻看看吴德泉,又转而看向吴小妹,抬手指了指她,“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吴小妹擦擦眼泪,“昨天晚上,有一伙人来敲我们家的门……”

    ·

    谢遇知从船舷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甲板上,避开几个巡逻的保镖,摸进船舱。

    这个货船虽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船舱走廊分了十几个隔间,办公室、卧室、餐厅厨房,甚至卫生间和洗漱间还是干湿分离的。

    周宴琛上船后,就一直待在卧室没有出去,为了止痛,他注射了两支局麻药,本来脱离危险之后是可以短暂休息会儿,但他这个人谨慎,在没有完全到达安全地方以前,不会掉以轻心,更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休息,到现在,已经整整24小时未合过眼了。

    他受了枪伤,又这么久没休息,阿彪觉得很担心。

    “琛哥,你还撑得住吗?现在安全了,您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周宴琛摇摇头,示意他把药箱拿过来。

    阿彪略一迟疑,还是把药箱拎过来打开。

    周宴琛抽出支注射器,让阿彪打开西林瓶,吸取了定量药液之后,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在转到游轮之前,谁都不能睡,这片海域经常会有海警巡逻船出没,我们必须远离他们的巡线,万一发现了巡逻船已经无法避开,就要提前弃船,不能大意。”周宴琛把注射器扔进垃圾桶,“让外边甲板上那些人机警些,随时注意航线动向。”

    “我这就去。”

    阿彪瞥了眼垃圾桶里的注射器,转身出去了。

    阿彪走后,周宴琛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药箱,里面的西林瓶只剩下两支。

    还有一针局麻、一针醒脑静。

    这些药,至少得撑到他们的货船和停在糖水湾的游轮汇合。

    咚咚

    周宴琛回神,看向卧室木门,“进来。”

    门外却没有人应声。

    他疑惑地拧紧眉心,起身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

    接到报警后,三娘湾派出所的警察开着辆大众桑塔纳,颠颠儿的赶过来,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就带走两名嫌疑犯和枪支物证。

    临走前,说起下午有几个不良少年去派出所自首的事儿,民警哭丧着脸对宗忻道:“我们看那手铐编号承制单位两位大写字母是JT,不是我们郢口的,是京台公安局的,我们的钥匙也打不开啊,现在那孩子家长还在派出所等着,你们可真会给我们出难题。”

    他说的倒是事实,谢遇知告诉那几个小混混去派出所自首,说派出所警察能打开手铐纯属在诓他们,手铐属于警械用品,和枪|支|弹|药一样,他们出警是需要提交申请的,每一副手铐都要有出入库记录,明明确确登记造册,一个手铐一把钥匙,除了标配什么都打不开。当时,他就是想给几个小混混点儿教训,实在弄不开,三娘湾派出所大不了给市局打申请,反正李副局现在就在郢口公安局,会替他们解决的。

    宗忻说,“这样,你们把这两人先带回去,明天一早移送到郢口公安局,到了市局找一个叫黄子扬的技侦队长,他会给你们想办法打开手铐。”

    民警瞬间眼睛发亮,对宗忻感激涕零,猛地握住他的手诚诚恳恳道谢:“同志啊,你真是我们的贵人,这手铐再打不开,我们就得写检讨书了,上半年考核评比,指定挨批评,你救我们一条命,谢谢啊,谢谢,谢谢谢谢。”

    这时候,围观的热心群众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两三个还不放心吴德泉的熟人主动留下来照看。

    吴德泉眼看着警察准备把人带走,觉得自己没能掩护好恩人的人,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任由吴小妹怎么劝,怎么拉拽,只一个劲儿说自己不配活着,还骂吴小妹不懂感恩,不如去死。

    苏韫亭在一边站着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把吴小妹拽到身后,蹲下来心平气和的跟他搭讪。

    “那个姓周的,对你有很大恩情?”

    “这跟你们没关系!”吴德泉瞪着眼睛看他。

    苏韫亭笑了笑,也不恼,“怎么没关系?周宴琛涉嫌拐卖妇女儿童、故意杀人、贩卖毒品、走私枪|支等等罪名,你们家窝藏包庇,还说跟我们警察没关系?大爷,你已经犯法啦,窝藏罪、包庇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周宴琛这个级别的通缉犯,大爷,你少说十年。”

    “那你们现在就抓我,把我抓去蹲监狱!”吴德泉一听,犟脾气立刻也上来了,手往前一伸,“把我拷走吧!”

    苏韫亭:……

    “我都快七十了,我不是吓大的,我一没抢劫二没杀人,你能抓我?还想判我蹲监狱,吓唬我呢?”吴德泉嘴上不依不饶,“你们警察,就会吓唬什么也不懂的老头,我还就……”

    咔嚓。

    吴德泉看着苏韫亭拷在自己手上的手铐,顿时傻眼了。

    苏韫亭懒得和他多说废话,起身对民警招招手,“过来,把这人一块带回去,明天移送到郢口市公安局,交给讯问科好好招呼。”

    民警过来,看了眼愣在地上的吴德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弯腰把人拽起来,带上了警务车。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送走民警后,宗忻才提歩往海边折返。

    苏韫亭还想跟吴小妹了解了解具体情况,看到他往海边走,赶紧两步追上去:“盛队,盛大队长,你还没放弃呢?我刚不是给你说了,追不上了追不上了,你怎么……”

    “苏队,你不知道,那个姓周的一堆手段,什么阴招都有,谢遇知他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而且,我知道一些当年净边行动的事,深海、还有方尖。”宗忻驻足,回头定定看着苏韫亭,“我想,你一定也知道,秦局就是深海的事吧?”

    “就不听……什……什么?”苏韫亭傻在原地,脸色剧变,“你说什么?你说老秦是……深海?”

    “你不知道?”

    宗忻显然也觉得惊讶,他没想到,谢遇知能告诉自己的秘密,秦展竟然瞒的这么严实,居然没有跟苏韫亭透漏过半个字。

    Chapter 135

    “……不重要!”苏韫亭略一思忖, 冲他食指一点,“你站这儿别动,给我等着!”

    宗忻双手插进裤兜, 笔挺地站在原地看他,“之后我会跟局里解释……”

    “你闭嘴!”苏韫亭丢下句:“等我两分钟,马上就好。”转身径直向后边不远处的吴小妹走去。

    宗忻有些意外,看着苏韫亭的背影默然不语。

    苏韫亭跟吴小妹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吴小妹抹着眼泪回了家,苏韫亭折返回来,拍拍宗忻, “都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宗忻疑惑道。

    “船、救生衣,还有开船的。”苏韫亭冲他Wink一下,“怎么样?你苏队棒不棒?”

    宗忻:“……”

    他大概知道谢遇知的性格, 有时候像谁了。

    “怎么了?”苏韫亭看他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 撞了撞他肩膀, “你不会是真的对我动心了吧?咱俩没结果!”

    “苏队。”宗忻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郑重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这个人很自恋?”

    “有啊。”苏韫亭撸了把头发,勾唇邪魅一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都觉得我长得帅, 自恋很正常。”

    “……”宗忻扶额,“是,挺正常。”

    说话间, 吴小妹去而又返,手里抱着两件救生衣跑过来, 塞给苏韫亭,“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苏韫亭接过救生衣毫不客气的穿上,把另一件拍到宗忻手里,“盛队长,走吧,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宗忻看看手里的救生衣,再看看朝气蓬勃的苏韫亭,不自觉弯起嘴角,其实苏队这个人还挺好的,活的像个太阳,特别有感染力。

    三人同行,回到海边,吴小妹从绑在一排的十几艘渔船里解开自己家渔船的纤绳,招呼宗忻和苏韫亭上了船。

    “今天我给姓周的那个老板送水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去糖水湾,从三娘湾到糖水湾只有一条航线,你们就在甲板上好好坐着,我从小生活在海边,经常跟着大人们出海,知道近道,肯定追得上。”

    吴小妹系好斗笠,拉开发动机,船就缓缓向海面驶去。

    ·

    冰冷的枪口抵在周宴琛眉心。

    有好几秒的时间,周宴琛浑身肌肉都僵硬了,呼吸几乎完全凝固住,咕咚、咕咚、一下一下的心跳贯穿着耳膜。

    他紧紧攥着手掌,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想通过疼痛刺激|肉|体|有所反应,可是,刚刚打的局麻,越是掐的狠,手掌就越木,毫无感觉。

    谢遇知扣动扳机,轻蔑一笑,一步一步把他逼退进卧室,勾上门在里面反锁了。

    周宴琛被他逼退到墙角,抵住墙挂的时候,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疼痛刺激到神经,让他绷紧的肌肉立刻有了反应,恢复了些行动能力。

    “你是怎么混上船的?”他缓缓举起手,停在齐肩的高度,“居然没有人发现你!”

    “当然没有人发现我。”谢遇知勾唇一笑,“我是方尖,我想去什么地方一直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不知道吗?马克。”

    周宴琛脸色瞬间发青,嘴唇煞白,他死死盯着谢遇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种从内心里涌上来的黑暗正在逐渐将他的理智吞噬。

    马克!马克!

    不,那个他听到就浑身发抖的名字,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小孩,被围堵在男厕所殴打,书包扔进大便池,那些人在笑,全都在笑,他们薅着他的头发,嘲笑他的长相,说他是个外国猴子白皮猪,他努力想要改变被欺负的窘境,发疯嘶吼,奋尽全力挣脱出去,却再次被按在地上殴打,更加动弹不得。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当他终于开始抱着刀子去上学的时候,他的母亲才发现他已经变得极度心理扭曲,为了给他看心理医生,母亲拼命赚钱却为此劳累过度,早早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了。

    那个垃圾男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露面,骗他要带他回英国,却反手卖掉他一个肾,还把他丢在金三角。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他从来都活在烂泥里,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在烂泥里生活。

    “不!我不是马克!我不是!我是周宴琛,我是周宴琛!我的母亲叫周翠萍,是一名普通的电子厂工人。”

    他歇斯底里的冲谢遇知咆哮,几近精神失常。

    谢遇知不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是这种眼神,冷漠、厌恶、排斥、看不起,我哪里做错了?啊?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早就解脱了,何至于被所有人继续讨厌?是你把我从双子楼救出来,现在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谢遇知,都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你凭什么也看不起我!”

    “从来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谢遇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你陷在自己的内耗里出不来,却在怪身边的所有人,你仔细想过吗?从小到大,你的身边围绕的就真的全都是坏人?没有一个人对你好吗?”

    “以我观物,万物皆著我之色彩。”

    “周宴琛,你再重新审视一次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不要给我讲那些大道理!”周宴琛指着他,戾声嘶吼:“是你先背叛了我,你没有资格拿枪在这里指着我!没有!”

    看着周宴琛歇斯底里的样子,谢遇知沉默片刻,缓缓收起枪:“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很慈爱,对你照顾的无微不至,班里也有同学会给你带热牛奶,老师会夸你的眼睛漂亮,有每天给你糖果的邻居。当时我带着你逃出双子楼的时候,你说想回家,想好好过日子,我觉得我救了一个好人。”

    “好人?”周宴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觉得你救了一个好人?多可笑,你早就觉得我不是好人了,何必假惺惺的在别人生命里充当救赎的光?”他忽然止住笑,唇角下挂毫无波澜的看向谢遇知,“打死我,把我的尸体带回去,你就可以宣告全世界,暗网庄家岩阿温死了。不过你猜,如果他们知道暗网群龙无首无人掌控之后,会怎么样?”

    谢遇知神色微变。

    他毫不怀疑,以周宴琛现在的精神状态来看,做什么可怕离谱的事情都有可能。

    谢遇知低头,与他平视,声音平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在这个世界上得到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爱,我只想引起你的注意,想你能看看我。或许我的方式方法不对,可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我,把我带在身边,给我点温暖和鼓励,我想你能记得十多年前,你在金三角丢了一个人,那个人因为你,苦苦支撑了最黑暗的三年!谢遇知,你把那个被你丢了的我找回来好不好?那个程昊能做的我都能做,真的,我……”

    “我性取向正常。”谢遇知看着他,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丁点儿温度。

    卧室里空气一寸一寸凝结,犹如零下二十度的寒冰,让周宴琛全身血液骤然变冷。

    很久后,周宴琛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出了口气。

    “做不到,还是做不到。”他垂下眼睛,侧颊阴影显出一种冷凛的灰败,深色眼珠晦暗如渊,“……那你就去死,那你就去死吧!”电光火石之间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把枪,正对向谢遇知的胸口,手指按在了扳机上。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船身忽然猛烈晃荡起来,紧接着两声枪响炸开,整个船舱都向一边倾斜过去。

    周宴琛一个没站稳,子弹打出去贴着谢遇知侧脸飞擦而过,与此同时,两人同时摔向地面。

    谢遇知腿长,在即将摔倒的一瞬间抵住了桌腿,随即眼疾手快往后一滑,握住了门把。

    周宴琛却因为没有东西抓握,狠狠摔向床铺,腰结结实实撞在床头柜上,疼地他呲目欲裂。

    剧烈的摇晃中,外面有人在呼天抢地的喊他:“琛哥,琛哥,不好了,我们的船被撞了个大窟窿,现在正在漏水,很快就要沉”

    啪啪两声枪响,喊声戛然而止。

    周宴琛勉强扶着床头架子站起来,刚要开口,谢遇知抵着的卧室门忽然晃动了两下。

    “房门是防弹的!”这时候周宴琛根本来不及多想,脱口提醒道,“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不过,要是他们存心破坏,也撑不了很久。”他一边说,一边在船身剧烈摇晃下,摸索着走向窗户那边,“过来,这边有暗门,一直通到船舱下面放救生艇的暗舱,外面那些人的死活不要关管了,跟我走!”

    房门外很快又响起枪声,听着似乎都打在了锁孔上。

    谢遇知没有拒绝周宴琛的提议,松开门把手跟着周宴琛进了暗门,他一进去,暗门立刻就关上了,和床头严丝合缝,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机关的痕迹。

    船舱暗道设计的很巧妙,宽窄仅容一人通过,暗门后面还做了个带保险锁的单开门,关上之后,任谁也不能从这里追上他们。

    “快点。”周宴琛催促他道,“我们必须在被发现前,乘着救生艇离开。”

    谢遇知微微抿唇,目光落在周宴琛的背影上。

    这个人已经和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了,他会筹划一切的行动,预估行动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并对不同的突发状况制定不同的应对方法。

    很难对付。

    看来,秦展说的对,想要彻底揪出暗网服务器藏匿的地方,还得以瓦解周宴琛的心理防线作为突破口。

    “到了。”

    周宴琛掏出把钥匙,打开挂锁,一艘橡皮艇就拴在那里,黑乎乎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周宴琛扔给他救生衣,“穿好,海面上风大,橡皮艇很可能撑不住大风浪,万一落了水,救生衣能保命。”

    “你完全可以不带上我。”谢遇知接过救生衣,问他,“为什么?”

    周宴琛闻言,正解绳子的手忽然一顿,他沉默两秒,抬头看向谢遇知,“因为,我阻止不了我的心靠近温暖人间的光。”

    只是,我人已在深渊。

    他扔下绳子,急道:“快上来。”

    谢遇知前脚刚跳上皮艇,后脚皮艇就从货船脱离出去。

    另一边,吴小妹把船停在远远的地方,指着和将要沉没的货船渐行渐远的橡皮艇,提醒宗忻和苏韫亭,“他们用了逃生挺,是两个人,男的。”

    Chapter 136

    太黑了, 夜色和大海几乎融为一体,那艘橡皮艇看着又小又远,为了不引起注意, 还关上了唯一一盏照明灯。

    就算他们目力再好,也已经看不清楚橡皮艇。

    “那艘船肯定有问题。”苏韫亭说,“刚才的船祸明显就是它主动撞的,这船是哪里的船?”

    宗忻看他一眼,说:“是三无船舶。没有船名船号,应该也没有船舶证书,非法营运的。”

    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之前, 他在思安码头分局干了好几年,对于船舶的了解远比苏韫亭多得多,一眼就能认出船只是否合法。

    “我知道。”苏韫亭咬咬牙, 低声问他, “咱们现在怎么办?冲吗?不是我怕死, 主要是我没打过水战, 看上去对面那辆艘船上的人, 应该人人手里都有家伙, 我们这边……”他看看吴小妹,“一个妇,”又看看宗忻, “一个弱, 再加上我一个旱鸭子,冲上去就是自杀啊。”

    “我水性好,我自己过去, 你们走远些,如果没记错, 这条航线有海警巡逻船,报警。”说着,宗忻解下救生衣,还不等苏韫亭回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哎————”苏韫亭傻眼了,“盛队,你救生衣,你……”他伸手在水里抓拉两下,什么也没捞到,宗忻一下水就跟条鱼一样丝滑,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槽,两口子都是泥鳅转世来的吧!”苏韫亭骂骂咧咧掏出手机,“喂,老秦,我们找到谢遇知了,不过遇到点小麻烦,两艘船撞一起了,一艘严重损毁现正在下沉,你帮我查一下渤海湾这片儿海域隶属哪个海警局,我们需要救援。”

    郢口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

    邓局和李副局俩人听到这么炸裂的消息,都坐不住了。

    “你们也太胡来了!怎么会两艘船撞了?”

    “都撞船了,船都要沉了,还小麻烦呢苏队?你们现在怎么样?小阳呢?小阳有没有事?”

    秦展示意他俩别激动,让苏韫亭等着,然后给渤海湾海警司去了个电话。

    ·

    谢遇知凝眉,回看着那艘沉了一半的货轮,眉梢忽然一跳。

    周宴琛坐在他旁边,捂着手臂,刚才逃跑的时候太紧张,都没注意到绷带绑着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早就染透了绷带和衣服袖子,麻醉剂一次剂量只够撑四十分钟,肩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救生艇是他亲自准备的,除干粮外,小药箱里也塞得满满当当,止痛片、消炎药还有麻醉针一应俱全,足够撑到明天早上到达糖水湾的份量。

    “现在,咱们俩又到一起了,运气还是这么烂,生死一线。”周宴琛笑的很淡,“以前是被陈丁卯的雇佣兵堵在双子楼,现在,又被困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

    谢遇知只是看着远处渐渐下沉的货轮,没有接他的话。

    周宴琛也不计较,自说自话,神态表情从未有过的放松,“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些微妙的缘分,不然为什么每次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都能遇上你呢?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就是你。”

    谢遇知始终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攀爬上货轮的劲瘦身影吸引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周围环境漆黑,货轮夹板上挑着的灯也昏黄不亮,但他就是看清楚了,那是小花。

    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摸上的货船?

    为什么没有人跟着他?其他人呢?大黄呢?局里那些人在干什么?居然让他一个人行动,跑到这种地方!那艘货轮马上就要沉海了,他必须得想办法稳住周宴琛,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前提下,回去看看小花的状况。

    “你在看什么?”

    周宴琛觉察到他神态不对,立刻警惕起来,顺着谢遇知目光略过的方向看过去。

    寂静的海面,细浪荡漾着一层一层白线,前后左右看不到任何边际,给人恐惧的、孤立无援的吞噬感,救生艇就像一片浮萍一样毫无根基。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谢遇知的肩膀。

    谢遇知忽然收回目光看向他,“那艘货轮就要沉了,你真的不管你那些手下了吗?还有那个拼了命替你挡枪的马仔阿彪。”

    周宴琛愣了下。

    四下寂静,半晌后,他才回了句:“阿彪不会有事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一步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掺和进来。”

    对谢遇知,周宴琛好像格外的纵容,根本不打算做任何隐瞒。

    “这次我来国内,其实不完全是为了见你,不过,也在计划中。京台市公安局调查的蜂后案确实让我损失了不少,但这个风险在我承受范围之内。这些年,以我在缅甸的影响力,还不足以把整个人体器官和毒品交易市场拿下,苦营这么多年,有了自己的根基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把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清一清,所以最开始我借滕纾德的手对付冯春来,故意在贺雅楠那批货上搞了漏洞,让思远警方盯上。其实,当时追冯春来的那几个警察没有失手打死冯春来,真正打死冯春来的人,是滕纾德。”

    听完这些,谢遇知终于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已经完全蜕变成比陈丁卯更具有社会危害性的人。

    “冯春来的尸体是技侦回收的,从他心口取出的子弹,确实是当时思远公安局警用枪|支的子弹。”

    谢遇知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有警用型号子弹,而且还和小花枪支里的子弹编号一致。

    “很简单,那支枪被掉包了。”说起这个,周宴琛还有些小得意,“当时情况非常混乱,他们还有两名实习警察,机敏性太差,如果当时滕纾德想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那时候冯巧实力还在,这种明目张胆撕破脸的戏码,滕纾德不会蠢到去做,功劳自然便宜了那几个警察。”

    “你当时站谁?”

    谢遇知边和他说话,边不着痕迹的看向沉没的货船。

    他们和货船的距离越拉越远,已经完全看不清货船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宗忻有没有得救,谢遇知现在急地如坐针毡。

    “我谁都不站,只有把他们双方都搞死,整个市场才是我的。”周宴琛略笑了笑,“我做的比大毒枭陈丁卯还要好,比他那个废物儿子更是不知道强多少倍,那个潘季后就更不中用了,他们都是失败者。而我不同,我现在可以控制整个欧洲市场。”

    他看着谢遇知,目光灼灼:“谢遇知,我们联手吧。”

    “我拒绝。”

    谢遇知毫不犹豫。

    周宴琛笑了笑,也不在意:“没关系,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只是现在我们是绑在一起的蚱蜢,一个救生艇和茫茫无际的大海,谁也离不开。等到明天一早,救生艇在糖水湾靠岸,你就更离不开了,那里全都是我的人。我当然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我可以不逼你背弃你的信仰你的国家,包括你从警时的宣誓,但你要留在我身边。”

    “囚禁?”

    谢遇知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因为不知道宗忻的安危,甚至显得略有些暴躁。

    “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算囚禁吧。”周宴琛根本不恼,“对了,说点别的,那个被我灌了药的条子,你把他救走了,怎么样?催|情|药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吧?怎么给他解决的?我好不容易淘到这么绝色的人,没能得手觉得很可惜。不过,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条子换一个你不亏…”

    “畜生。”谢遇知狠狠一拳掼过去,咬牙切齿,“我们的职业,绝对不允许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去侮辱!”

    他这一拳,力道之狠,直接把周宴琛打飞出去,周宴琛半张脸都浸在海水里,嘴角的伤碰到腥咸的海水,瞬间泛起钻心的疼,但这种疼却让他觉得极度兴奋,呼吸急促起来。

    他捂着脸坐直,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变本加厉的刺激起谢遇知:“装什么正经?你不知道他中了药后有多风骚,吹弹可破的皮肤霞粉一片,那手感那身段……啧,我玩过的所有人和他一对比,全部黯然失色。可惜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放着这么一个人间尤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上别的…”

    “不要说了!”谢遇知咬牙拽着他的领子把他高高提起,“再说一遍,我保证现在就让你葬身在这片海域。”

    “你喜欢他?”周宴琛天不怕地不怕地回看着谢遇知,诧异道,“你真的喜欢他!原来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是骗人的,你喜欢那个姓宗的条子!”

    本来觉得谢遇知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周宴琛还有些失望,现在突然确定谢遇知是个给,他变态的心理一下子得到了满足。

    “做警察要克制自己的感情很难受吧?来,加入暗网,抛开那些限制你感情、自由的条条框框。做人如果不能随心所欲,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方尖,你本来也没有那么的伟光正啊,你接触过毒品、杀过人,这些从警的污点可以因为你立过功而暂时被抹去,可过段时间,当你的功勋开始贬值,污点就会被拿出来无限放大,最后成为刺穿你职业生涯的利器,甚至威胁到生命。你想做个好警察,可真正的好警察都死在了最光辉的时刻,你却活着,活着就注定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毫无瑕疵的卧底。其实你们卧底警察心里都清楚啊,从选择做卧底那一刻开始,手上就注定干净不了了,等到任务结束,那个代表正义的机关单位,它除了给你们开具一张因公犯罪的证明书,还能给你什么?”

    谢遇知看着他,轻蔑一笑,“信仰。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在于人讲规则。”他松开薅着周宴琛衣领的手,居高临下傲气十足,“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信仰的力量。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接触过毒品,杀过人,的确要为自己以后的前途考虑考虑。”

    他话锋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周宴琛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有些手足无措。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如此,不会让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答应和你合作,事成之后,我要你手里一半的钱和暗网交易服务器百分之八十的实际操控权。”

    只要能谈条件,那就说明谢遇知的投诚靠得住。

    周宴琛望着他那张自信满满的脸,眼底隐约浮现出碎光:“别说一半,只要你方尖愿意入伙,就是做个两头吃的坳上伯公,我也不会说什么。成交。”

    谢遇知神色平淡的答应着:“协议达成。周老板到了糖水湾等我两天,有些事我还没处理完,先去善个后。希望你这一路都能平安,别死在半路上,让我的合作计划泡汤。”

    说完,谢遇知把救生衣解下来扔给周宴琛,就扎进漆黑的海水里不见了踪迹。

    水冰凉刺骨,他在没有任何救生措施下几次换气泅游,才终于回到沉没的货船处。

    此时的货船,已经被海面吞噬了一大半。

    宗忻探出水面换气,继续奋力往回游。

    货轮上他都已经检查过了,除了几个被打死的马仔尸体,没有见到活人,刚才他看到几个人被绑上了另一搜游轮,那艘游轮虽然也撞烂了船头,但没有致命伤,所以还能正常行驶,此时已经离沉海的货船有七八百米。

    货船还在继续下沉,速度越来越快,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几十秒,这片海面就会因为海水大量填充船内空气而形成漩涡把人一起卷进去,他必须快点远离这片海域,回到吴小妹的渔船上。

    宗忻身体本来就不好,虚弱,这样一泡,脸和嘴唇霎时白的没了样子,虽然体力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但他看着比较削瘦羸弱,在海水里多呆一秒都感觉会挣扎不上来直接溺毙。

    浮出水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又缓缓潜入水中,开始往渔船方向游动。

    忽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

    其实说缠住了有点不贴切,应该说,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他回头去看,眼前全是气泡,遮挡住了视线,本身海水又咸,不像河水温和,砂眼角膜和眼睛,视线受阻后宗忻根本看不见东西,也不知道抓住自己脚踝的到底是个什么,只能凭借着感觉奋力挣脱,可他越挣脱那东西就缠的越紧,一路从脚踝摸到他大腿,又从大腿摸到腰,最后捏在他的双臂下腋位置,那力道好像是在费力往上托举他的一个举动。

    宗忻愕然,心说这是什么东西?别不是这附近海域里有什么未发现的野生海怪?

    下一秒,那东西往前倾身,柔软的触感封住了宗忻的嘴唇。

    “什……”

    一口空气徐徐渡进了他的口腔,须臾间,宗忻似乎闻到了一股冷凛的木樨香。

    明明在水里不能呼吸,他却真真切切的、神奇的闻到了。

    那是谢遇知身上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种令人安心沉稳的味道。

    Chapter 137

    海涛拍击礁石, 发出富有韵律的激溅声,他们在海水中安静的漂浮着,像两个孤独的旅行者互相拥抱在一起, 月光在周围折射出细碎的光,莹莹点点仿若星海般绚烂。

    宗忻看着谢遇知近在咫尺的脸,瞳孔紧缩。

    谢遇知直到把最后一口气渡完,才松开覆住他的嘴唇,直视着宗忻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笑,说了句什么,然后拽着他开始往海面上浮。

    通过唇形, 宗忻大概看了出来,谢遇知说的是:幸好,赶上了。

    海面猛地溅起水花, 谢遇知带着他一起冲上来, 重新呼吸到空气, 两人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谢遇知向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贴着额头, 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 反观宗忻和他也差不多, 头发半挡着眼睛,嘴唇发白,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

    太狼狈了。

    谢遇知捋下头发, 倾身俯视着他, 询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宗忻这时候其实有些迷糊了,他不知道谢遇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刚才在那艘货船上, 明明没有看到谢遇知的影子,他傻傻地看着谢遇知, 没忍住问了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遇知默了默,如此近距离地看宗忻这张精致的像瓷器一样的脸,忽然萌生出调戏调戏他的想法,下一秒毫不犹豫地亲吻了下去。

    宗忻愕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他推开谢遇知,有些生气道:“你别以为亲了我,我就可以当你私自行动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有,戒指的事情…”

    “不喜欢嘛?上次我趁你睡觉的时候量过手寸,纯金的,钻石是北极星,款式简约大方,前一个月的时候就订好了,想给你惊喜。”谢遇知说,“下次买婚戒的时候,我答应一定带着你一起去选款式。”

    “你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好吧?”宗忻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喜欢了。”谢遇知挑眉,凑在他耳边轻声挑逗:“口是心非。”

    “喂,那边那对小情侣,能不能别腻歪了?”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艘渔船正在逐渐靠近。

    苏韫亭单手托腮抵着船身,满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你们俩再不上来,马上就要溺水身亡了。”

    几分钟后,两人上了渔船,与此同时,海警司的治安巡逻艇也赶到了。

    货船已经沉的只剩个边角,很快就彻底淹没在海里。

    和巡逻艇上的海警做了全面交涉之后,剩下的捕捞工作就彻底交给海警司这边,谢遇知给远在郢口公安局等消息的领导班子汇报过情况,一行人回到丰渔村。

    太晚了,交通不便,三人留宿在吴小妹家中,交涉了下目前的情况。

    吴小妹给他们简单煮了些吃的,因为担心吴德泉,也没去睡觉,就一直在旁边坐着听他们说话,想等他们处理完正事,问问会怎么判,但她实在太困了,坐了没多久,就撑着额头睡着了。

    宗忻抱了床毯子给她盖上,就在谢遇知旁边坐了下来。

    苏韫亭说:“现在看来,周宴琛对你似乎格外宽容。不过,你也不能大意,之前那个程昊投网,是因为潘季后被抓后,无论是缅甸那边还是金三角都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与其过刀口舔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命的日子,他主动帮助警方收集程华犯罪的证据,给自己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样一来,有立功表现傍身,即使落到警方手里也会从死刑判为死缓,之后在牢里再表现好些就能间接争取到无期,至少命是保住了。周宴琛和他可不一样,周宴琛是庄家,操控着深网在全球的百分之七十灰黑色产业交易网络,除非我们有把握把这些网络一举全端,否则,他就会有一百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当然知道。”谢遇知听完,眼皮都没眨一下,“关于这个,我有自己的考虑,你不用管。”

    “什么叫我不用管?”苏韫亭有些恼火,“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你别学你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烟烟火还没长嘴的秦姓表弟,什么事都瞒着我。”说着,眼风扫过一旁的宗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明天你一走,媳妇可就在我手里了,敢糊弄我,我就撮合他和何杰!”

    宗忻神色一凛,脱口道:“我跟他太熟了,下不了手。”

    虽然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但宗忻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好像是刻意在解释给谢遇知听,怕他真的误会,但是他也很清楚,苏韫亭拿这个说事是为了谢遇知安全着想,所以反应也很迅速,立刻又补充道:“可以换个不那么熟的人给我介绍。”

    谢遇知:……

    “好好好,忘恩负义的东西。”谢遇知把勺子往粥碗里一丢,“找吧找吧,等我牺牲了,最好带着你那个什么不那么熟的相亲对象年年给我送菊花,我的忠魂一定会经常去你家串门,白天坐你们俩中间吃饭,晚上睡你们俩中间掐他脖子……”

    苏韫亭说:“谢遇知你瘆人不瘆人啊?”

    谢遇知转头,话锋一转:“还有你,晚上和秦展睡觉的时候也注意点,到时候我上半夜掐完你介绍给小花的相亲对象脖子,下半夜就去躺你们床中间。”谢遇知气咻咻地折根筷子,“绝对让你们的夫夫生活很有压迫感!”

    “你变态啊你!”

    “有本事你拿加|特|林|轰我啊。”

    “……”苏韫亭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上一瞥,“加|特|林|没有,蜂蜜小面包行吗?”

    谢遇知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在深夏住院那段时间,秦大局长疼媳妇,带去医院的那些蜂蜜小面包,因为苏韫亭被卫向晨带的甜食腻坏了牙,他不得不被迫替苏韫亭解决,足足吃了十几天的蜂蜜小面包,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长时间的甜东西,想起来就想吐。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克服一切困难漂亮完成任务,绝对不会让党和领导失望,什么周宴琛什么深网,在我眼里都是浮云!”

    宗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谢遇知立刻转变了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懵懵地问苏韫亭:“蜂蜜小面包是?”

    苏韫亭:“就是……”

    谢遇知猛地打断:“没事!”

    宗忻:……

    “说起来,周宴琛已经答应会在糖水湾等我两天,为了消除他对我的疑虑,我觉得你们还是跟我打个配合比较好。”谢遇知赶紧岔开话题,他才不会让苏韫亭把他吃蜂蜜小面包吃伤胃这种丢人的事爆料给宗忻,“这样,明天你们这样,我先……”

    ·

    两天后,糖水湾。

    一艘很小的渔船晃晃荡荡向港口驶来,穿过几艘货轮停在码头上。

    谢遇知系好泊绳,刚跳上岸,立刻就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围上来。

    “谢先生,我们老板已经等您很久了。”

    谢遇知抬眼看看他们,拍拍手,“你们下次低调点,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别搞的演黑|客|帝|国似的,穿这么正式。”

    保镖说:“这是工作服,老板要求的,不穿扣工资。”态度还很谦逊,明明都是杀人放火一条龙服务的犯罪团伙了,居然还怕这种不穿制服扣工资的规定。

    “我不喜欢这种太正式的制服,下次换了。”谢遇知说完也没理他,提歩就走。

    “老板。”阿彪走进办公室,背着手汇报:“方尖已经到了。”

    周宴琛刚换完药,临时找来的医护正在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听到谢遇知来了,周宴琛的脸上明显有了喜色。

    “让他等我一会儿。”

    “是。”

    阿彪转身出去,刚准备带上门,又被他喊住了。

    “等等,他有没有说什么?”

    阿彪摇摇头:“没有。不过,他好像说,不喜欢那些保镖穿清一色的黑西装。”

    “不喜欢?”周宴琛点点头,“让他们把西装换了吧,穿普通点。”

    阿彪有些震惊,但还是点头答应着出去了。

    谢遇知在会客厅刚落座,就见到了过来传话的阿彪。

    阿彪其实对谢遇知抱有一定的敌意,并不百分百相信他,而且,他觉得谢遇知突然接近周宴琛动机不纯,只是看周宴琛见到谢遇知高兴,也就没有说什么,面上表现得客气。

    “谢先生,老板正在换药,一会儿就过来,你稍等。”

    “哟,龚彪先生。”谢遇知很清楚龚彪对自己的防备,对于他这种维系着表面平和的做派根本不配合,“如果我没记错,两天前的晚上,你被周宴琛抛弃在那艘沉没的货轮里了,怎么命这么大?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回来?”

    “……”

    龚彪忍了很久,才终于从嘴角挤出声音来:“谢谢方尖的关心,我这个人命大,没那么容易死,运气好罢了。”

    “我想,龚先生是误会了,我这不是关心你,我是说,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抛弃了你,你怎么还回来呢?像你这么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可真是不多见。”

    龚彪显然被他的话激怒了,他定定看着谢遇知,十指紧握成拳,要不是看在周宴琛的面子上,他现在就想原地把谢遇知揍扁。

    “你还不是一样?”龚彪松开手指,抬起下巴嘴角一挂,看着谢遇知那张明明那么矜贵完全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脸,嘲讽道,“为了利益,像只哈巴狗一样叭叭又跑到我们老板身边。呵,方尖,这么大名鼎鼎的人,跟我这个狗腿子比,又什么不同?我起码是只忠犬,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谢遇知勾唇,“周老板,你这个手下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不想以后天天跟这种人打照面。”

    “阿彪!怎么跟方尖说话呢?”周宴琛吊着一条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对着龚彪冷冷呵斥了一句,“方尖肯帮我,拿暗网的控制权和钱是应该的,你不许这么说他!以后,在深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们都必须无条件听从,明白吗?”

    阿彪咬咬牙,终于还是服了软。

    “是老板。刚才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谢先生,我道歉,谢先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立威,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话,这过,我不仅要记,还要罚。”谢遇知打断龚彪,毫不避讳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看向周宴琛,直白道,“周宴琛,他让我在这么多小弟面前没有面子,你说我该不该罚他?”

    Chapter 138

    “该, 应该!”周宴琛微微抿了下嘴角,“我知道你刚回来,要在底下人那里立威, 不过,阿彪从十几岁就跟着我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也别太难为他,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在生意上少不了用得上他,就别太动真格的了吧?”

    既然决定答应谢遇知入伙, 诚意他周宴琛是愿意拿出来的,也愿意让他在暗网树立自己的威严,但纵容是一回事, 他对谢遇知再崇拜也不会任由对方胡来, 感情和生意, 他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他只是想把喜欢十几年的人留在身边, 不是想自杀。

    实话讲, 谢遇知是想直接动手除掉龚彪的,龚彪这个周宴琛最衷心的狗腿子如果留着,将会是他们收网行动中抓住周宴琛的最大障碍。

    但现在, 既然周宴琛说了, 不让他动真格,就是明着保人,他也不好为了这件事, 现在就和周宴琛撕破脸下他的面子。

    “行,既然你舍不得, 不想让我动真格,那就不动真格。”谢遇知面色沉下来,抬眼看向龚彪,“你周老板对你不错,情深义重的,我今天不动你。”

    龚彪心里不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老板抬举我罢了。”

    谢遇知勾唇笑笑,没有说话。

    大家都觉得谢遇知一笑泯恩仇,不会对龚彪怎么样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立刻把众人的神经又拉紧起来。

    谢遇知枪口抵着龚彪的脑袋,笑的有些变态:“这样,我们来一局盲杀,敢玩么?”

    阿彪直视着他,毫不避讳开口:“你想怎么玩儿?我愿意给你助兴。”

    谢遇知微微冷笑:“比枪法。你蒙上眼睛盲打,打中了我,命算我的。打不中我,那就我蒙着眼睛打你,生死不计,打死了算你倒霉。”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周宴琛在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傻了。

    谢遇知这就是在玩命,就差把‘我今天一定要弄死龚彪这个人’敞亮说出来了。

    周宴琛面上不见喜怒,他清楚,谢遇知冲的不是阿彪,是他。

    “阿彪,把手伸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阿彪马上脱口而出就要答应谢遇知挑衅的时候,被周宴琛冰冷的一句话喊住了,他茫然看向周宴琛,不明所以的啊?了声。

    “我让你把手伸出来。”

    周宴琛的目光始终和谢遇知对视着,既没有后退,也没有避让,反而特别的诚恳,特别的勇敢无畏。

    龚彪虽然不知道周宴琛到底要干嘛,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抬起左手伸了过去。

    “老板,我……”

    啪啪啪

    三枪。

    快的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四五秒钟之后,大家才听到龚彪痛苦地啊呀一声惨叫。

    周宴琛把枪扔给谢遇知,淡淡道:“废他一只左手以示他不敬我合作伙伴的惩罚。你说,我做,没人敢有意见。”

    谢遇知看着龚彪那只冒着血的手掌,反手把枪又给周宴琛扔了回去,“周老板有诚意,今天的立威就到这儿,我连夜开着渔船过来现在困了需要补觉,给我准备一间舒服的房间,我这个人不将就,家里什么条件你也清楚,床不够大不够软不是名牌的我睡不着,睡衣必须是真丝的,衣服、腰带、鞋、皮夹、手表不是名牌我也不用。”

    “都有,在这里等你的这两天,我早就让他们按照你们谢家的规格准备了全套,保证你都会满意。”周宴琛给旁边的马仔使眼色,“你带方尖过去吧。”

    马仔站在旁边,亲眼目睹老板为了眼前这个成熟稳重,长着一张矜贵精英脸的男人,居然给他们最有威信的彪哥打废了一只手,心里懵懵的,不由抽了口凉气。

    他想,谢遇知这个人看样子来头不是一般的大,一句话让老板都能对彪哥动枪了,他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马仔就更不敢触这个霉头,立刻眼疾手快地上前两步,多少有些谄媚道:“谢哥,您跟我走。”

    谢遇知收起自己那把枪,点点头跟着马仔往外走,和捂着手掌愣是没有再吭一声的龚彪擦肩而过时,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轻视。

    阿彪咬牙,回看着他。

    只一瞬,就已经厮杀几个来回。

    直到目送谢遇知离开,呆傻在原地的马仔们才开始手忙脚乱找消毒药和纱布,上前给阿彪止血。

    周宴琛下手狠,三枪下去,给他的手掌干了三个大洞,阿彪这只左手,看着是已经彻底废了。

    周宴琛撩了下眼帘,走到阿彪身前语重心长道:“今天委屈你了,方尖他是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不是现在的你能比得上的。”

    “我知道。”阿彪咬牙嘿嘿笑了两声,“老板,打手三枪不是大事,小伤,您别放心上。”

    “那时我逃出来的时候带上你是对的。”周宴琛郑重地拍拍他肩膀,“你记住,身在泥泞里受到的侮辱,只要有命活着走出那片最烂的泥坑,你就有机会把曾经被人践踏过得尊严,再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全部都找回来。全部!”

    ·

    “我这间屋,离你们老板周宴琛住的地方近吗?”

    “我们老板不住这边,这几天要应付白玛那边的事情,脱不开身的。”马仔推开特地给谢遇知准备的好的豪华套间门,把人请进去,“谢哥,我们老板说了,您要是哪里不满意的,就告诉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给您换最好最顺手的。”

    “行,你们老板对我不错,我知道。”谢遇知略点点头,“既然来了这里,我就不能做个闲人什么都不做只蹭吃蹭喝,你刚才说的那个白玛,难对付吗?”

    马仔摇摇头,“我不知道,就听说,白玛是专收行货的,跟我们老板打交道好几年了,今年突然说市场风向有变开始改收水货。前段时间老板让远哥去和他办交涉,在交易的时候双方都验过货,货一点问题都没有。结果没几天,这个白玛就找到我们老板,非说那批水货有问题,说他定的是A货,老板交给他的是B货。远哥说,对方是想倒打一耙,逼老板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这段时间,深网几个能撑的起场面的在内斗,巧爷和滕叔鱼死网破,赵洋被警察抓了,老板身边还能用的人已经没几个,这时候不能和白玛硬碰硬,就只能认栽答应给他补新货,前几天好不容易搞到手的A货,在云贵出了变故给人截胡了,现在没有货,白玛撂下狠话,老板如果七天后不能给他一个完美交代,他就自己动手。”

    马仔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倒是挺实诚。

    刚才周宴琛为了谢遇知,都把彪哥手打成筛子了,他当然知道谢遇知在周宴琛面前是什么样的角色,甚至透漏这么多,就是在刻意舔谢遇知这个新负责人的意思。

    谢遇知点个头,答应一声,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挂在衣架上,完全自来熟的走到沙发前提提裤子,大长腿一翘坐了下来,问他:“你叫什么?”

    “平中,方平中。”马仔说。

    “平中,一会儿你去给我挑几个可靠的人手,你来带,我要能打的,不能打的不要。”谢遇知双手搭在沙发双靠,姿态非常优雅放松,举手投足见带了几分傲气,虽然看着懒散不羁,却偏偏气势逼人,有一股纵横人间太岁神的杀气,“越过周老板,替我亲自约约那个白玛。”

    “啊……啊?!”

    方平中觉得自己有点脑回路跟不上了。

    他单知道谢遇知在老板眼里与众不同,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敢嚣张到直接无视周宴琛,自个儿上。

    瞒着周宴琛做事,要是回头被发现了……

    他打个哆嗦,“谢……谢哥,这被老板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谢遇知笑起来,毫不介意,“他不会,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我就已经都替他解决好了。这算是我方尖向深网投诚,打出的第一枪。”

    ·

    “什么情况啊?上岸都这么半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韫亭盖着超大沿斗笠,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时不时唉声叹气吐槽两句。

    比起他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宗忻就谨慎的多,从谢遇知上岸,他手里那个望远镜就跟长在了眼睛上一样,就没拿下来一秒钟。

    “已经看不到人了,他和那些保镖去了叫花朝夕的酒店。这个酒店的名字,出现于周宴琛遗落在日光倾城里的那本全国酒店录第四页倒数第八名,花朝夕的联系电话是811,这个电话同时也是暗网藏在酒店里的小型服务器编号。”宗忻说,“郢口玉兰花街日光倾城的电话是814,服务器编号711。”

    苏韫亭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甲板上跳起来,把斗笠往眉梢处又压了压,挡住那张到哪都帅的天怒人怨惹路人关注的脸,“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个发现通知谢遇知。”

    “我正在尝试用耳麦跟他联络。”

    宗忻一只手扶着望远镜筒,一周手调试着耳线,尝试和谢遇知那边的信号源对接。

    Chapter 139

    苏韫亭走过来, 从宗忻手里接过望远镜,看了下周围的情况,“怎么样?能联络到谢遇知吗?”

    “不行, 联络不上。”宗忻继续调试着耳麦,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等下。”苏韫亭视线突然停在东南11点钟方向,抬手拍了拍宗忻,“盛队,这个码头不太对。”

    “怎么了?”

    宗忻立刻警惕起来。

    苏韫亭放下望远镜,看向他,咬牙道:“11点钟方向, 有一架信号干扰屏蔽器无人机。”

    “什么?”

    宗忻夺过望远镜开始观察上空,果然看到了苏韫亭说的无人机,以这架无人机为中心点, 他又重新观察了一下其他方位, 发现2点钟、5点钟方向还有两架无人机飞的很隐蔽。

    “苏队, 看来, 我们得想别的法子了。”宗忻放下望远镜, 看了苏韫亭一眼, “一旦我们破坏无人机或是出动警力就会打草惊蛇,但不破坏信号干扰,我们和谢队联系不上, 后面就会变得很被动。”

    苏韫亭听完, 沉默片刻后,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宗忻微不可见地握了握拳。

    “之前,受害人李娜被周宴琛设计从医院带走, 我和小陆负责追查,落在周宴琛手里过。”

    苏韫亭惊讶地看着他:“那你……怎么脱身的?”

    “当时情况很复杂, 总之多亏了谢队。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我确定了一件事,周宴琛他是个同性恋,心理变态,有很强烈的反社会人格,性格非常偏执。”宗忻说,“苏队,我对周宴琛来说应该还有一点价值,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比较容易混进去,到时候我想办法和谢遇知碰面,至于外面的部署,就交给你了。”

    “这个方法不可行。”苏韫亭几乎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既然对方知道你是警察,还对你抱有那种心思,你混进去只会更危险。而且,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和谢队有任何接触机会的,你现在是关心则乱,听我的别意气用事,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和局里汇报情况,等上级领导的指示再行动。”

    宗忻略带怀疑的看他一眼。

    苏韫亭感受到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怎么了?这么看我?!”

    “没有。”宗忻蹭蹭鼻尖,“就是觉得,你这种不受管的性子,怎么突然这么看中规则了,我很好奇,如果同样的情况,你和谢队位置调换,还会不会考虑这么多,等上级指示行动。”

    “那当然……”苏韫亭勾唇一笑,“大概率是不会的,不过你这个假设不成立,那是谢遇知,不是我。再说,谢遇知这个人,可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美好,他在你面前表现的太完美了,完美到你可能都主动忽略了他是方尖这个事实。小宗警官,你要知道,但凡做过卧底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面,而这个黑暗面,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什么黑暗面?”宗忻很平静地回视这苏韫亭,“说起卧底,说起黑暗,深海和方尖不相上下,我想问问苏队,你对深海又了解多少?你对他的黑暗面,又知道多少?如果深海和这个案子也有牵扯,而且牵扯颇深,苏队又打算怎么自处?”

    两人对视片刻。

    苏韫亭看着他,目光坚定:“那是老秦的事情,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宗忻有些触动,“苏队,你怎么能做到那么相信秦局的?”

    “因为,他是秦展啊。”苏韫亭爽然一笑,“年仅三十任职公安局局长,三十一岁调入公安厅的人,是什么样的实力,就不用说了吧?”

    宗忻点点头。

    苏韫亭说的一点没错,秦局的从警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个传奇,放眼全国,有几个能和他的资历相提并论?

    至于谢遇知……

    他还是有些迷茫的,他对谢遇知的事情,知道的真的太少了。

    “苏队,净边行动收网的时候,深夏公安局在对潘季后的审讯过程中,有没有重新对二十年前大毒枭陈丁卯的案子进行串并?”

    “怎么?”

    宗忻突然提起二十年前,陈丁卯落网的事,让苏韫亭有些诧异。

    “当年,陈丁卯曾经在三川一带很活跃,公安厅为了能瓦解陈丁卯的贩毒团伙,曾派出几名非常优秀的卧底警察,当时,那几个人的平均年龄是二十岁,其中就有‘深海’的父亲秦许国,代号黑鹰,以黑鹰为首的几个人分别负责不同的潜入工作,有两名卧底警察在潜入三川化工厂的第七年,三川发生里氏8.0级地震,他们的死亡也就归责于当时的自然灾害。但这件事很蹊跷,李副局说,当时有目击证人看见他们是被人枪杀的,而且,事后救灾,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也充分证实了,那名男性警察致死的伤口是两处枪伤。”

    宗忻顿了顿,继续道。

    “也就是说,警方合理怀疑,当时这两名卧底警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而杀他们的人,应该是当时跟在陈丁卯身边卖命的马仔,如果他们没有死于那场地震,现在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之间。”

    “你说的没错。”苏韫亭点点头,“不过,净边行动当时共收287个制毒窝点,抓了167名涉毒违法犯罪嫌疑人,包括陈丁卯在内。国内能抓的应该全抓了,不会有漏网之鱼,至于去年落网的潘季后,当年他不在国内,也还没有接手陈丁卯的毒品帝国,如果不是松远冰冻人案挖出了陈丁卯的儿子陈程度和贺雅楠,我们还查不到潘季后身上,这个人隐藏的太深了。你说在三川杀害我们警方卧底的人,可能应该已经跟陈丁卯一起落网了。”

    “没有。”宗忻此时此刻非常地冷静,“前两天,我私自找到三川派出所,调查过两名死者的信息,派出所没有档案记录。也就是说,那两名警察的身份信息被人刻意调走藏起来了。”

    “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出于从警人员的本能,苏韫亭觉得,他这么执着于二十年前殉职人员的事情,不太正常。

    “殉职的两名警察,男的姓盛,叫盛祈言,是我的父亲。女的叫林溪,是我的母亲。”宗忻完全没有隐瞒,“昨晚,我让陈林去查了下二十年前三川正弘化工的在职人员,有个人和盛凯,也就是我父亲盛祈言当时用的化名,关系很好,这个员工姓滕,腾辉。”

    苏韫亭拧眉,郑重道:“他有问题?”

    宗忻点点头,“ 有很大问题,我核对了遇难人员名单,没有这个腾辉。”

    “会不会……”苏韫亭语音微顿,“他可能也遇难了,但下落不明,所以没有记录?”

    “不会,当时统计的名单,死亡的、受伤的、震发时不在三川的、以及失踪下落不明的人,全部记录在册,没有遗漏。”宗忻肯定道,“尤其是滕这个姓氏,三川几乎没有。”

    苏韫亭抬手,若有所思的咬指甲,“那也就是说,有两个可能,一,正弘化工厂没有腾辉这个人。二,这人是临时工,没有办理过暂住证,在派出所没有记档。”

    “还有另一种可能。”宗忻说。

    “什么?”

    “他真正的名字不叫腾辉。”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苏韫亭若有所思点点头,“不过,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即使查出来,也已经过了最长追诉期,就算可以确定当时人是他杀的,也没有任何法律保障了。”

    “不,如果这个人在逍遥法外的二十年里,仍旧在参与犯罪活动,那就跑不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苏韫亭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忙道:“等等等等,你该不是怀疑,这个腾辉和周宴琛以及深网之间有什么牵扯吧?”

    宗忻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俩字:没错。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苏韫亭差点就给宗忻绕进去了,好在他是个有脑子的,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这个话题扯得太远,和混进去找周宴直接硬碰硬的事情毫无关系,“你别给我扯这些,不管二十年前那件事真相到底是什么,你眼下都不能去找周宴琛,我说的,不行。”

    “苏队,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

    “不是我不明白!”苏韫亭神情无异,平静地打断他,“是你不明白,我说过了,你对谢遇知的了解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少,他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懂吗?你和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才是对他最好的配合。”

    “我……我做不到。”宗忻咬唇,握紧了拳头。

    “你最好听我的。”苏韫亭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如果擅自行动,或许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谢遇知就再也不会存在了,我是认真的。”

    ·

    下午天气不错,海风很温和,海鸥成群结队飞过,又厚又白的云一块一块的漂浮着,有种海阔天空的透彻。

    周宴琛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煮了咖啡坐在落地窗前,边欣赏外面的海景边悠闲自在的翻阅《战争与和平》。

    阿彪的手已经包扎过,此时带了两个人过来。

    周宴琛放下咖啡,示意他坐:“怎么样?”

    阿彪说:“老板,你料的果然没错,方尖约了白玛。”

    “我就知道他坐不住。”周宴琛笑了笑,“白玛这个烫手山芋,想趁冯巧和滕纾德出事从我这里赚个大的,那就让他先付出些代价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龚彪对谢遇知,还是不怎么放心,“方尖真的能百分百信任吗?”

    周宴琛轻轻一笑:“除了这辽阔的天空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虚都是欺骗,除了这天空外,任何东西都不存在。”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太深奥亦或许是太宽泛,龚彪没听懂周宴琛的意思。

    “老板,我不太明白。”

    周宴琛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窗外,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海天相交线,“方尖只是约了白玛?他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龚彪说:“让平中找了十几个很能打的打手。”

    周宴琛点点头,“好,接下来你就擦亮眼睛,十多年了,很多人都忘了方尖当年叱咤金三角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风格。”

    阿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他有些怀疑,方尖,就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海天相接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乌黑的长线,长线逐渐变粗,把整个天际都晕染上一层灰白的颜色。

    周宴琛弯唇笑了笑,那笑容,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

    纸醉金迷的包间,女侍应生刚放下酒杯,立刻就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拽坐在腿上。

    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侍应生扭捏的挣扎两下,撒娇:“白哥,人家还在上班呢。”

    “行了,跟白哥跟前装什么蒜?我是没钱给你吗?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好脸不要欠抽,贱货。”

    女侍应生一下子慌了,赶紧连滚带爬从男人腿上下来往地上普通一跪,求饶:“白哥,白哥我不敢,我错了白哥。”

    “你这种贱骨头,”男人低头,捏着女侍应生的下巴,满脸嘲讽:“就是得……”

    这时候,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男人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白玛?”

    身高一米九的男人微微垂目,浑身带着压迫感居高临下看着他,“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方尖。”

    Chapter 140

    白玛闻言, 捏着女侍应生下巴的手指下意识用力,侍应生吃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啊,白哥, 白哥痛,白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遇知旁若无人的走到沙发前,撩撩衣摆长腿一翘,在他对面坐下。

    白玛咬咬牙,冲女人扔下句:“滚。”

    女侍应生得救般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方尖,”白玛看着谢遇知,突然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可不是混这条道的人,怎么?阿温是不是玩不起?要跟条子联手了?”

    “条子?条子算什么, 在我眼里, 不过都是垫脚石罢了。”谢遇知略带讽刺地笑笑, “平中, 把我给白先生准备的见面礼拿给白先生看看。”

    “是, 谢哥。”

    方平中大步上前, 把手里一本薄薄的文件夹递给白玛。

    白玛接过去,翻开看了两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文件夹的首页是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背景有些模糊, 照片上的人像也有些斑驳不清,但仍可以看得出照片上的人是他和一名中年男人。另一张,则是他们在港口交易的照片, 不止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连货箱里检验合格证上的字, 都拍的清晰无比。

    谢遇知平静地笑了笑,“白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往下面翻一翻,会有更多惊喜。”

    房间里一片寂静。

    白玛翻看着文件,每往下翻一页,他的脸色就青一分,薄薄几页纸,他却看了很久。

    手下人看出事情不对,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了句:“老板,没事吧?”

    白玛摆摆手,合上文件看向谢遇知,声音有些嘶哑,“我早就听闻过方尖的大名,今天见到,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既然你有备而来,那就开门见山吧。”

    谢遇知笑道:“白先生痛快,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阿温答应分我暗网百分之八十的实际操控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刚才白玛的脸色只是有些发青,现在就已经是死人色了:“他要把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深网,全部交到你的手里?他疯了?”

    “呵,这不是你操心的。”谢遇知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冷静,仔细听,甚至能听出森寒的意味,“你只需要知道一点,现在,深网是我方尖的,想从我方尖手里吃回扣这种好事,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白玛看着那份文件,陷入沉思。

    “滕纾德除了给你的生意分成,应该还有其他的好处,你当然可以不说,但也瞒不住我。”谢遇知点点桌面,“平中,给这位白先生讲讲清楚吧。”

    平中点头,走到白玛面前,恭恭敬敬道:“白先生,谢哥调查您和滕叔的事仅用了两个小时,在我们调查这批水货掉包事件的过程中,还确认了另一件事,滕叔对我们老板早就有了二心,他想趁这次深网内乱将整个深网据为己有,所以找到您联手,想通过水货的生意,再补老板一刀。”

    白玛神色略有动摇,他咬了咬牙,看向谢遇知带着恨意道:“我只听人说,方尖当年在金三角叱咤风云,最后陈丁卯落网,才知道方尖是道上人人喊打的条子,我真是很好奇,当年你能炸毁双子楼服务器,毅然决然选择继续从警,为何时隔十多年,却又投靠了深网?”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谢遇知很随意地笑了笑,“如果我坚守正义,不过是背叛正义的诱惑还不够大,而现在,整个深网几乎都是我的。”

    “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这件事我撤出,你放我和我的兄弟们离开。本来我一个和‘农民’搭线的人,跟深网也掺和不上,他们怎么倒卖毒品怎么内斗,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白玛起身拾起那份文件,“滕纾德答应我,只要能把周宴琛拖在糖水湾两周,他就能掌握深网一半以上服务器的运营,至于报酬……”他伸出两根手指,“他给了我这个数。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劝你一句,深网的水浑,周宴琛不是等闲之辈,你再厉害,也千万防着别着了他的道儿才是。”

    “这话我听着舒坦。”谢遇知食指点点眉心,“平中,送白玛先生平安离开糖水湾,至于码头上那些可疑的人,暂时特殊照顾一下。”

    平中当然知道,谢遇知说的那些人是谁,他点点头,对着白玛做了个请的姿势:“白先生,我送您。”

    白玛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眼谢遇知,便带着人跟平中走了。

    房间里此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谢遇知放下翘着的大长腿换了个坐姿,低头看看白玛仍在桌面上的文件夹。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脖颈到后背线条紧绷有力,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这个场景明明很赏心悦目,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带着些奇怪的僵硬。

    咔嚓

    几分钟后,包间门再次被人打开,平中去而又返。

    谢遇知这才动了动脖颈,微微后仰,自然而然展示出自信豁达的姿态,“怎么样?”

    “已经处理好了。”

    谢遇知点点头,“平中,我这个人做事不会手下留情,你跟在我身边做事,丑话我就说在前面。”

    平中紧紧咬住后牙,尽量克制住自己声音的异样,“是。”

    “我身边的人,必须忠心不二,不管你之前是在替谁卖命,跟了我就只能认我一个人,懂吗?”

    言下之意,如果不安分,我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这话,谢遇知在还没有摆平白玛之前说,方平中肯定会有所犹豫,毕竟他是周宴琛给方尖的人,老板是谁他心里很清楚,但见识到方尖的手腕后,他对自己之后的行事,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平中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回道:“谢哥,我知道,您放心,以后我只听您一个人的。”

    “算你懂事。”谢遇知起身提步往外走去,“把这个白玛盯紧了,看看他之后还会不会找机会和滕纾德碰面通风报信。”

    “已经找人盯着了。”平中跟着走出来,边走边问,“谢哥,滕叔是深网的老人了,老板一直对他不错,从来都很信任他,您是怎么查到他早就开始算计老板的?”

    谢遇知看他一眼,发现平中这个人,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有城府,随即笑了笑,问道:“你是说,那个文件夹里的照片?”

    平中诚实道:“嗯。”

    “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谢遇知勾唇一笑,胸有丘壑,“跟着谢哥混,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哎。”

    平中连连点头,庆幸自己居然走了这么好的运气,心中沾沾自喜。

    ·

    “老板,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这也太窝囊了吧?”

    “窝囊?”白玛瞪了身边说话的马仔一眼,“窝囊总比连人带货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码头强,咱们和滕纾德之前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吗?犯不上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能活着离开糖水湾已经是造化了,妈的,半路杀出个方尖,简直倒霉透顶。”

    马仔根本不知道方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着嘴巴双眼空洞地看着自己老板,迟疑道:“老……老板,那个方尖……很厉害吗?”

    白玛进了船舱,往沙发上一坐,目光阴冷道:“金三角这十来年真是换了一批人,连方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呵,十几年前,东南亚大毒枭陈丁卯在金三角的深网服务器,那栋双子楼被炸的事,听说过吧?”

    马仔连连点头,“知道,传言说,是被一个条子炸的。”

    白玛接话道:“那个条子就是方尖。单枪匹马从雇佣军的枪林弹雨里边淌进去,10公斤TNT,一个双子楼炸成飞灰。”

    马仔下巴都惊掉了:“居然……居然还……活着?”

    白玛看着他,眉头慢慢皱起来,“他妈邪性就邪性在这儿,居然活着,听说他回到京台住了一个月的院,只是轻微脑震荡,再之后就生龙活虎的继续执行任务去了。”

    “这……这也太神了吧?”马仔都惊讶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要不然怎么是金三角的传奇人物呢?不过说到这个……”白玛也不由开始好奇起来,“还有一个人,听说更牛逼,代号叫‘深海’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这个深海,老板你知道多少?”马仔一脸八卦的崇拜相。

    白玛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反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知道!别说我了,你就是去问已经死了十几年的陈丁卯,他也不知道。”

    马仔笑着摸摸头,“嘿嘿,那我是问不了了,我还想跟着老板你长长久久的过平安日子呢。”

    “滑头。”白玛揶揄完,犹不放心道,“咱们不去云贵那边和滕纾德碰面了,出了糖水湾就直奔长江,经丽江那边回密|□□,境内的事情暂时不参与,避避风头再说,至于那批水货咱们也没吃亏,现在撤两边都不得罪。”

    “老板说的是。”马仔赔笑道,“他们内讧,跟咱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等过了这阵子,深网安稳下来,咱们照样跟他们做生意。”

    “聪明了。”白玛摩拳擦掌,给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女侍应生,抬抬手指:“对了,把花朝夕那个侍应生带上。”

    马仔笑道:“白哥,早带过来了,刚送去了浴室。”

    游轮起锚的时候,几个马仔正往码头这边赶,其中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擦肩而过带着硕大斗笠的男人,满脸不耐烦的抓过人,凶神恶煞道:“你这人怎么看路的?”

    对方拉拉帽檐,略显惊讶:“对不住对不住,我东西掉了,太着急。”

    “老艄公眼睛瞎。”马仔啐他一口,反手就要招呼,被旁边同行的几个马仔制止了,“别惹事,老板还等着咱们呢,一个打鱼的你跟他置什么气?赶紧走,老板说了,那个叫方尖的可不好惹,现在整个糖水湾都是他的地盘,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仔啧一声,虽然不甘心,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船。

    苏韫亭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条咸鱼,重新回到船上,把鱼扔给宗忻。

    “怎么样?”宗忻把两条死鱼往水桶里一扔,走过来拍他肩膀,“打听到什么了吗?”

    “谢遇知应该没事,刚才我听那几个上了船的人说,现在整个糖水湾都是方尖的地盘,我猜,谢遇知应该和周宴琛之间达成某种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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