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一过来, 自觉的坐在佟妙安旁边。
好似佟妙安才是她的亲姐姐，而胤禛是她的姐夫。
胤禛望着五公主的座位，久久沉默不语。
好在他沉默的时候, 不忘给五公主倒上一杯奶茶。
五公主双手接过杯子, 感动不已。
她何德何能, 能让四哥亲手给她倒茶啊, 这都是沾了佟表姐的光。
五公主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嘴上说着“谢谢四哥”，脸却是看着佟妙安的。
她冲着佟妙安甜甜一笑后，才再转头望向胤禛。
“四哥, 我这位子选的是不是很棒？我多体贴, 没有坐在你和佟表姐的位子中间，当碍眼的人。”五公主得意洋洋的邀功。
胤禛道：“五妹妹, 你莫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亲哥哥。”
五公主道：“自然是没有忘记的啊。我也没叫你表哥，不是吗？”
五公主说完后，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四哥，虽然你是我亲哥哥, 但是我和佟表姐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之间的感情，自是更好一些的。四哥，你不会吃醋吧？我在四哥心里竟然如此重要吗？比佟表姐还重要？”五公主不可置信道。
胤禛冷笑一声：“奶茶里面没放让人失了神智的药，你若是不清醒，就出去吹吹风冻冻脑子。”
五公主扁扁嘴：“我才不呢。我心胸宽广的很, 四哥更喜爱佟表姐, 我才高兴呢。佟表姐才是陪伴四哥最久的人，当然要是四哥最喜欢的人, 这样四哥以后的日子，才会每天都开心啊。”
胤禛眼神一怔，他心里暖融融的。
“这个点心吃不吃？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红豆糯米糕，小时候黏掉了牙，也不改这喜好。”胤禛道。
五公主故作凶狠的瞪着胤禛：“四哥，我可是女孩子，女儿家最要面子了，这样的糗事，你怎么能说出来。”
“佟表姐，你帮我说说四哥。”五公主挽着佟妙安的胳膊撒娇。
佟妙安歪头看着胤禛笑了笑：“五表妹，你和四哥是兄妹，饮食上的喜好，多有相同。你猜一猜，你四哥有没有也因为爱吃黏牙的糯米糕，而黏掉过牙齿。”
五公主头靠在佟妙安的肩膀上，亲昵至极。
胤禛多想自己以身代之，他也想靠着表妹的肩膀。或者，让表妹靠着他的肩膀也可以。
“没有。我掉第一颗牙齿时，是吃了一块排骨。排骨炖得不够软烂，原本牙齿就摇摇欲坠，一口磕上去，牙就掉了。”胤禛笑着道。
佟妙安惊讶的看向胤禛，胤禛对上她的表情，眼里也升起惊讶。
“表妹不会也是这样吧？”胤禛不可置信道。
五公主小脑袋十分忙碌的，一会儿看看胤禛，一会儿看看佟妙安。
“这么巧的吗？那可真是太有缘分了。”五公主道。
佟妙安道：“我现在还记得，那道菜是话梅排骨。又酸又甜，吃起来十分开胃。”
胤禛脸上笑容无比的明亮灿烂，满是欣喜。
“我吃的那份排骨，做法也是酸甜口的。”胤禛道。
五公主小小年纪，就吃了满嘴狗粮。
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婚姻，但若是以后她要嫁的人，能和四哥和佟表姐这般一样的相处，她一点儿也不怕出嫁，离开自小长大的皇宫。
有一个和自己心有灵犀的人，说什么对方都能接上，并且能懂，是多么的幸运啊。
五公主满眼的憧憬和羡慕，胤禛和佟妙安则嘴角噙着甜蜜的笑意。
若不是今儿说起掉牙，他们还不曾对上这样的巧合。
即便胤禛见过佟妙安换牙时的样子，可那时候提掉牙的事儿，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太后娘娘刚才派人来问，咱们中午想吃什么。刚才没有想到，这时候补上应当还来得及吧。”佟妙安道。
胤禛道：“当然来得及。”
“苏培盛，你去和皇玛嬷身边的嬷嬷说一声，请她去小厨房再添一道话梅排骨。排骨肉炖的软烂一些，最好骨头和肉一抽就能分开。”胤禛道。
到了午膳时，那道话梅排骨的菜碟子，就摆在胤禛和佟妙安面前。
太后望着坐在一块儿，宛若一对璧人的小儿女，笑容欢喜，声音慈爱道：“怎么后来又加上了这道菜？是哪个小馋包嘴馋了。”
五公主连忙兴致高昂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的笑到合不拢嘴：“竟有这样的巧事。胤禛掉牙的事儿，哀家记得。当时，胤禛满嘴是血的，哭了好久，还是皇帝哄他，告诉他掉牙是正常的情况，乳牙掉，代表他就不是小孩子了，这才止了哭声。”
五公主很难想象，四哥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当弟弟妹妹的不好地方了。
只有哥哥姐姐能记住弟弟妹妹孩童时闹的笑话，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却对哥哥姐姐犯过的蠢事儿一无所知。
这是不对等、不公平的关系！
五公主忿忿不平的握拳想着，她一定要记下其他弟弟妹妹们闹的笑话。等他们长大了以后，再拿出来笑话他们，一显当姐姐的权威。
五公主沉浸在想象中，笑容天真烂漫。
只是，等想到她和姐妹们以后不能留在故土，而兄弟们都在京城，难以自由出京，怕是想笑话他们大概也没有机会，她的心情低落了一瞬。
五公主很快的调整好心情，继续甜滋滋的笑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今，能在皇玛嬷膝下作伴，还和姐姐妹妹一起玩闹，就好好珍惜眼前的快乐时光吧。
太后的膳食份例，十分丰厚。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就是再添十个人也吃不完。
有侍膳宫女在旁边负责夹菜，佟妙安几个孩子埋头苦吃，填饱肚子。
孩子们吃得香，太后看着也觉得香，饭都多吃了两口，让伺候太后的嬷嬷们很是高兴。
他们最怕太后对饮食没有兴趣，食欲不佳。
宁寿宫每日的饮食情况，还有太后脉案，定期会呈给康熙看。
若是太后哪一顿吃得少了，康熙大孝子必要过问。若是一连几顿没胃口，康熙就要立即召来太医和御厨，一个个仔细问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佟妙安能在宫里呆到下午，可胤禛用完午膳后，必须要回去继续忙活他的差事。
“表妹，我们约好了，下个月初八，你进宫给额娘请安，我也请额娘留我一顿午膳。”分别时，胤禛依依不舍道。
五公主身边的太监，拎着一个膳盒，急匆匆的迈着小碎步跑过来。
“四阿哥，这是公主让小厨房给您准备的点心。公主说，等您下午饿了的时候，配着热茶或者奶茶喝，正好饱腹充饥。”小太监道。
胤禛微微侧头，望了眼苏培盛，苏培盛上前接过膳盒。
“五妹妹费心了。”胤禛道。
小太监憨憨的笑着退下，把独处的空间继续留给胤禛和佟妙安。
佟妙安笑道：“真羡慕四哥，有个好妹妹。我都想把五表妹抢回家作亲妹妹了。”
胤禛挑眉笑道：“难道我的妹妹，就不是表妹的亲妹妹了？”
佟妙安反应了下，表情一言难尽的看向胤禛：“四哥，你如今这般油嘴滑舌，是跟谁学的啊？”
佟妙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要胤禛交出带坏他的主犯来。
胤禛毫不犹豫道：“不是大哥，就是三哥。不过，我猜想应当是三哥居多。”
三哥爱看书，也爱作一些酸诗，偶尔还偷偷看民间写大家小姐和书生的话本子。
必然就是三哥将他品行带歪了没跑了。
佟妙安哼声道：“我瞧着怨不得旁人，分明是四哥无师自通。”
胤禛脸皮厚道：“请表妹大人容小的辩解一二啊。小的实在是一切皆发自肺腑，难以自控。”
佟妙安嗔了他一眼。
往常她正直到甚至有些古板的四哥，去哪儿了。
哪里来的油头小子，不过也别样有趣。
佟妙安虽是一副审问模样，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溢出。
胤禛知道她不是真的恼自己，不过是逗他玩儿罢了。
表妹一惯促狭调皮。
胤禛认真道：“我在宫中等着表妹来。我待表妹珍之重之，绝无轻浮之心。但是，情之一字，实难自控。我很是想念表妹。即使才见了表妹，还未分离，就已经舍不得的盼着下次相见了。”
佟妙安同样认真的看着胤禛，她望着胤禛的双眸，那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在他眼里，似乎比自己照镜子时，更显得可爱。
“我亦一直惦念着四哥。”佟妙安晃了晃手上的镯子。
胤禛眼睛弯了弯，倾泻出满足的笑意。
他提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沉香木念珠。
“见念珠如见表妹。”
“见念珠如见我。”
两人默契的异口同声道。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随侍站立在一旁的随从们，恭敬的低着头，脸上也不自觉的漾起浅浅的笑容。
美好真挚的感情，总是令人动容。
“表妹，那我先走了。”胤禛道。
他已经磨蹭了许久，再耽误下去，去工部的时间就要迟了。
佟妙安挥挥手：“四哥慢走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胤禛走到半道上, 忽然觉得不对。
他疑惑的询问苏培盛：“苏培盛，你可还记得，刚才我与大格格分别的时候, 大格格是什么表情？”
“我琢磨着, 她当时的神情, 是不是有一些迫不及待？”胤禛越想越不对。
表妹当时好似欢天喜地的送他离开一般, 有不舍，但是不多。
苏培盛哪敢接这话茬啊，他怎么说都不对。
“爷，您和大格格说话的时候，奴才岂敢抬头张望。”苏培盛道。
胤禛冷哼一声, 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一定是我看错了, 表妹定然是舍不得我的。她没有哭，是因为素来性子坚强。”胤禛道。
得嘞, 正确答案都怼到了眼珠子前，还能不知道怎么回答吗？
苏培盛机灵的道：“奴才虽然没瞧见，但是以大格格对爷您的关心，那必是不用多想，定然舍不得您的。”
“主子, 您仔细想想，大格格以前进宫可没有这么勤的。”
苏培盛说完这话，小心的往四周都看了几眼。
周遭环境空旷，藏不了人，避免了被人偷听了话的可能。
隔墙有耳, 他们做奴才的, 得防着这些，处处小心谨慎。
“要说大格格不是为了能多和主子您见着面, 奴才是万万不信的。也就是咱们大格格性情好，招人喜欢，太后把大格格当亲孙女儿一般的疼爱。别的贵女，奴才在宫里这么些年，可没听说过，能得太后这样月月召见。”苏培盛道。
在胤禛这儿，夸佟妙安比夸胤禛更有用。
苏培盛伺候胤禛这么久，深谙胤禛的心思。
胤禛笑的高兴，走路都开始带着风。
“表妹自然是极好的姑娘，若是有人不喜欢表妹，定然是眼神儿或是心眼儿坏。”胤禛道。
苏培盛跟着附和着：“是是是。”
胤禛得到了旁观者的确认，表妹对他是用情至深的，他满意极了，心也安稳下来。
爱情得意的胤禛，到了事业上就开始头疼。
他在礼部没呆几天，好不容易经过孔庙祭祀的事情，磨合的差不多了，他也摸索出一些经验来，就被调到了工部。
工部和礼部的工作内容完全不同，里面的主管和其他官员，性格也大不相同。
因此，办事的章程，不能按照在礼部学来的办。
胤禛重头再学，硬着头皮耐住性子的重新磨合。
除非遇到了极为难处理的事情，否则一般没有人帮他。
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才能成为自己的经验。若是全由旁人从头教到尾，自己一点儿不动脑子，没碰过壁，那么就很难去成长。
胤禛虽然偶尔遇着些困难，但到底还好。他是佟国纲的女婿，有那护短的妻族，大多数官员不会有意刁难。
相比之下，三阿哥平日里更磕磕绊绊些。
难兄难弟两个，因此兄弟关系亲近了许多。
就连八阿哥都开始抱怨了，四哥最近和他疏远了。
朝堂上的事儿，皇阿哥们一个都逃不掉，到了年纪，都得来经历一遍。
进入冬天后，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贴足了肉膘的八、九、十阿哥，望着胤禛和三阿哥一日比一日瘦，裹着大氅都怕被狂风卷跑，他们心里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以前，他们曾在读书和上朝之间游移，分不出哪个更辛苦些。
但是，现在他们深刻且明确的意识到，读书再苦再累，也比上朝给汗阿玛办差好。
三哥和四哥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再想想大哥，好似也经常从院子里传出来暴躁的吼声。
九阿哥机灵的找上他五哥。
四哥已经正式入朝堂办差一年了，接下来排就该排到五哥了。
他五哥这么憨，进学的进度听说也比三哥、四哥当年差，那入朝不是得更磕磕绊绊。
临时抱佛脚不可取，五哥应当现在就开始拜佛脚，多和四哥走动走动，没事儿送送点心、夜宵什么的，好好关怀兄长，以求日后入朝了，作为前辈的四哥能多多庇护。
至于九阿哥为何没有想起三阿哥。
九阿哥表示，他是长了眼睛的。
三哥固然不差，但是四哥更靠谱。
而且，四哥那么小心眼儿。若是一事劳二主，四哥必然不搭理。四哥啊，要的是最奢侈的一心一意。
九阿哥怂恿他亲哥五阿哥做的事情，三阿哥并没有发现。
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因为三阿哥刚得了两名侍妾。
美人在怀，三阿哥无心顾及其他。
每日下朝忙完了，三阿哥就回他的盘丝洞了。
这话是九阿哥说的。
要是三阿哥自己说，他必然要为自己证明，他那是有红袖添香，为文人作派。
这都不重要，小阿哥们没开窍，不懂呢。
再美的美人，不如一碗红烧肘子吸引他们。更不如一把雕刻精致的木剑，让他们动心，乃至念念不忘。
那雕刻精致的木剑，就是佟妙安准备的。
原本是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缠着她想要，这两个小阿哥给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忘了其他表弟。
尤其九阿哥每回见到佟妙安，总是笑容灿烂热情的喊着小表姐。
那一声声儿的，裹了一罐子的蜜糖似的。
于是，凡是还童心未泯的小阿哥们，都得到了佟妙安请白云观道长做的小木剑一把。
一把木剑二两银子，她也算是给师兄们创收，让师兄们的荷包鼓了点。
而对宫里的小阿哥们来说，他们的玩具从来没少过。想要木头玩具，去内务府说一声，能送来一院子的。
若是普普通通的木剑，没那么吸引人。
但是，从十分灵验的白云观求来的木剑，那可是万分难得。
拿在手里，都觉得仙气飘飘。剑一挥，仿若电闪雷鸣。
因为这一柄小木剑，佟妙安也荣升成为小阿哥们心里的至高宝座，成为他们心中最喜欢的人。
不说胤禛那边，佟妙安目送胤禛离开后，一转身就飞快的跑进五公主屋里。
“外面可冷了，能在外头站那么久，可见我对你四哥多么的真爱。”佟妙安进屋后，就站在火炉旁边，烘着热气。
五公主道：“表姐对四哥的心，天地可鉴。表姐，我刚刚透过窗户的缝隙，偷望你和四哥。四哥舍不得你到要哭了一般。眼眶都红了。”
小孩子的眼神就是好，隔了好一段距离，还能瞧见眼眶这么细节的地方。
佟妙安无情的打断五公主的幻想：“不，那是被风吹红的。还有鼻头，也被冻的通红。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要冷许多。”
五公主思索道：“是这样吗？”
佟妙安笃定道：“当然是这样。要不然，五表妹出去站一会儿，再回来照镜子就知道了。”
“可是，表姐你的眼睛没有红啊。”五公主凑到炭炉边上。
佟妙安伸出手，拦住她的身子往前探。
“小心点儿，小孩儿不能玩火。不论是烫着了，还是被火星子炸到，都多疼啊。不仅疼，还会留下来疤。五表妹这么可爱，若是脸上或是其他皮肤上留了疤，多可惜。”佟妙安道。
五公主认为佟妙安说的十分有道理，她果断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直在屋里呆着，不觉得冷，自然也不用靠近炭炉取暖。
佟妙安把手烘热了，再接过暖手炉，拉着五公主回桌边坐着。
这么一打岔，五公主彻底忘记了她刚才想说什么。
佟妙安轻吁一口气，还好还好，五表妹年纪小好忽悠。
事实上，胤禛当时确实有点儿眼酸想哭。
少年时期的感情总是充沛一点。
胤禛面对佟妙安，又更加感性一些。
所以，一想到今日一别，又要等一个月，他心里的舍不得和委屈杂糅在一起，不免有点儿想流泪。
好在胤禛绷住了，他要面☆仙☆女☆整☆理☆子，在表妹面前哭，多丢人啊，显得一点儿不硬气，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等转身瞧不起佟妙安了，他情绪冷静下来，那眼角的酸意立马一扫而空。
这样微妙的小变化，大约除了佟妙安，也只有躲在窗子下，偷偷观察的五公主看到了。
佟妙安喝了一口奶茶，骄傲的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多亏有她，维护住了四哥伟岸的兄长形象。
佟妙安原想在宫里多留一会儿。
她瞧得出来，不仅是胤禛盼着她过来，五公主也盼着她来，想从她这儿多听听外面的故事，和各种有趣的事情。
五公主年纪虽小，已经懂得体贴。
“佟表姐，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等再迟一会儿，外面一点儿太阳没有，就该冷了。从这儿走，等到佟国公府，还有好一会儿时间，那时候天得黑了，走路也难走。”五公主道。
“这么乖的贴心人儿，我真恨不得把你变小了，揣在我袖子里，带回家去。”佟妙安道。
五公主腼腆的红着脸，小声道：“若是真有这般术法，我也是愿意的。”
佟妙安搓着五公主的小脸，直呼可爱。
佟妙安说到做到，腊月初八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这一回，胤禛也顺利空出时间，去永和宫用了午膳。
两回见面的顺利，让胤禛默默往自己院子里的书房，挂上了孔圣人像。
有事无事就拜一拜。
一切都是从祭祀完孔庙回来，开始变得顺利。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孔圣人保佑。多拜一拜总是不会错的。
哪怕是汗阿玛进了他的书房，看到孔圣人的画像，也不会多想。
只会以为他崇尚儒学，好读书，从而多多夸赞他。
胤禛聪明着呢。
这一年过年，佟妙安和鄂伦岱福晋轻松了不少。
多了两个帮手分担，而且都是在家中管理过后宅事情的，做起事来妥帖又快速。
得了空闲之后，佟妙安恨不得天天都和鄂伦岱福晋腻在一起。
“额娘，您已经决定好了吗？出了正月，就要去科尔沁了？”佟妙安依偎在鄂伦岱福晋的怀里，舍不得道。
鄂伦岱福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不能再耽搁了。我已有几年没有回科尔沁，不多和军营里的将士多相处相处，等战事起时，容易因为互相不了解，和不信任，而出乱子。”
佟妙安嘟囔道：“可是，科尔沁有大舅舅和二舅舅，还有大表哥、二表哥、哈尔巴拉他们。科尔沁有许多勇士……”
佟妙安还是没有说出口，“为什么非得是额娘”这半句话。
因为，她知道，额娘是喜欢上战场的，也喜欢草原。并且，额娘的军队，也在科尔沁等着主将的回归。
她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额娘，而否定额娘的追求和能力。
“额娘，您要保护好自己。虽说战场上刀枪无眼，但我知道以额娘的本事，不论如何至少能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只要活着，就还有无数次机会。我在京城等着额娘回家。”佟妙安道。
佟妙安坚定的看着鄂伦岱福晋，扬起笑容：“我等着额娘出师大捷，凯旋而归，草原上将再次响起战神的歌谣。”
鄂伦岱福晋一把搂住佟妙安，她每日从不间断习武，身上的肌肉用起力气来，十分的硬。
佟妙安蹭了蹭鄂伦岱福晋的肩膀，她幸福又骄傲的想着，她的额娘最厉害。
她的额娘，有着坚硬的铠甲，和锋利的剑、勇敢的心，还有最无上的智谋。这天下的安稳，有一分是她额娘保护而来。
她和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因为额娘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士，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天下安定，才有百姓富足。
安居乐业，额娘是在为此而勇往直前。即使满身伤痕，也无所畏惧。
“额娘，您是岁岁的骄傲。岁岁以当您的女儿为荣。”佟妙安靠在鄂伦岱福晋的怀里，仰着头笑道。
鄂伦岱福晋低下头，用面颊贴着女儿的面颊。
“额娘也以有岁岁这样的女儿为荣。”鄂伦岱福晋道：“额娘在前方杀敌，岁岁在后方救人。”
佟妙安明媚笑道：“没错。”
今年的冬天太冷，白云观从药铺里运走许多药，在外义诊。两个佟国公府，都支起了好几个帐篷的粥棚，连续施粥七天。
除此之外，还有驱寒的姜汤，每日也熬上满满两大桶，给过路人喝。
佟国公府这么做，京城其他人家也不甘落后，纷纷施粥。
哪怕不如佟国公府施的粥厚，搭的粥棚时间长，也是一片心意。
因为海贸开展的愈发顺利、成熟，今年国库颇为丰厚。
官府也有足够的拨款，来为百姓做出帮扶。
虽对整个大清来说，还是避免不了有冻死、饿死的人，却比往年少了一些，一起都在往更好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去年才成婚的法海，刚经历了洞房花烛之喜，今年得中进士, 再得金榜题名之喜。
此时, 他不过二十三岁, 可谓是少年英才。
康熙高高兴兴的点了他为庶吉士, 在南书房行走，可见满意。
这可是他母族出来的才子，多么的给他增添荣光。
佟国纲也高兴的很。自家满门武将，出了个文人，门庭顿时清贵了起来, 很是给他涨面子。
鄂伦岱得中消息后, 撇撇嘴，好似不以为然, 却让人送去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外加一枚颜色通透的玉佩。
“出门在外，不能丢了佟家的气派。你可不是那些穷书生，打扮好了，免得撞上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鄂伦岱如是道。
许是夫妻之间, 心有灵犀。
鄂伦岱前脚送了礼过去，后脚鄂伦岱福晋就让茉雅奇带着小丫头抱上两匹好布料，和一匣子白银，约莫一百两，送去法海的院子。
既然开始当差了, 和同僚应酬是少不了的。大多数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新衣裳和应酬的钱该准备起来。
要说法海缺银子么，倒是不缺的。
但要说多富裕, 显然也没有多富裕，
谁让他有个爱发疯，并疯了几十年的好大哥。还有个偏心眼儿的阿玛。
鄂伦岱夫妻送去的贺礼，显然送到了实处。
法海福晋将手上的戒指取下，轻抚着那两匹布料，再看看放在旁边，打开了盖子的满满一匣子银子。
“我在娘家时，曾听闻大哥待夫君并不友善，还曾担忧过夫君的处境。没想到从进门到现在，出嫁前听闻的那些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虽然大哥待三弟更亲近些，但是他们是同母兄弟，自然不同。平日里，咱们院子里该有的份例，从来没有少过，大嫂还主动分了些管家权利给我和弟媳妇。”
“我啊，竟然是嫁进了个福窝窝。夫君英俊体贴又有才华，年轻有为，夫家人也友善待我。真真是上辈子积了好大的福气。”
“这布料摸起来柔软又凉快，正适合夏日里穿。我下午就把绣娘叫来，让爷能早日换上这新裳。”法海福晋温温柔柔道。
法海温柔的拉过自己福晋的手，握在手里：“我道是为何你与我订婚之后，总送些点心和能卖钱折现的礼物。原来是担心我在家中吃不饱穿不暖啊。”
法海福晋红着脸，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不好意思：“流言误人。”
“仔细想想，婆母早亡，长嫂如母。大嫂请冰人再三登我娘家的门，为夫君求娶，可谓是尽心尽力，怎会是那等不容夫君的情况。”法海福晋道。
法海福晋家世清贵，难得是书香满门，但不迂腐。待女儿很是疼爱，自幼就跟着兄弟们一起读书识字。正是如此，小夫妻成婚后，很是说的来，感情蜜里调油的，分都分不开。
“是啊，流言误人。不过，流言倒也让我知道了，娘子待我的心意，赤忱至极。”法海的眼神，深情的几乎要拉出丝来。
他和兄长的过去，不必再提。
如今和往后，都会很好，那么过去便不重要。
“二叔，二婶婶，岁岁来恭贺您们了。”
在夫妻二人交心情浓之时，佟妙安这个坏气氛的小家伙，突然到来。
法海福晋急忙缩回手，躲到法海身后。
佟妙安只是声到，人还未到。
等她走进屋里时，法海福晋脸上的羞意已经退去，化作温婉的笑容。
“岁岁来了？快过来坐。婶婶刚做了一笼点心，原想着一会儿让人送去你院子的。既然人来了，就在你二叔院子里先尝一尝。”法海福晋道。
法海福晋还有一个小爱好，就是喜爱下厨。
因为是大家闺秀，被油烟熏的满脸，有损容貌，她并不常靠近灶台。但是，做些小点心或是熬些汤羹和甜汤，没有油烟，却合适的很。
佟妙安尝过两回法海福晋做的糕点，味道好极了。
当然，或许是食材用的极好，也有些关系。
“多谢二婶。二婶做的点心，味道做好。只是，下厨容易手粗糙。不过，不用担心，我那儿有上好的手脂。”佟妙安道。
“鸢尾，等回去后你从库房里拿两盒，送来给二婶婶。”佟妙安对鸢尾吩咐道。
法海福晋心里甜甜的，家里几个孩子，她最喜欢岁岁。
又漂亮又活泼可爱，还乖巧贴心，简直是理想中的完美女儿。
法海福晋望着自家夫君的脸，夫君的相貌比大哥好看俊秀许多，他们应当能生出个漂亮闺女吧。
法海福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她容貌拖了后腿，只是清秀有余。
法海福晋什么都没说，法海却能看出她心里所想。
即使侄女儿在面前，法海也不避讳的，握着他福晋的手，小声道：“福晋在我心中，美若洛神下凡。”
法海福晋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意，又升腾起来。
佟妙安捂着嘴偷笑，她懂事的背过身去，当什么都没看见。
“福晋别恼，大哥和大嫂感情极好。咱们家的孩子，都不是内向的人。”法海道。
“小人精儿，快转过身来，若不然你二婶婶要和我闹脾气了。”法海道。
佟妙安听话的转过身，笑嘻嘻道：“哎呀，进屋到现在，我还没给二叔看我准备的贺礼呢。”
“我们是长辈，哪有收晚辈礼的道理。岁岁快快收回去。”法海福晋道。
佟妙安道：“二婶婶，您别担心，我可有钱了。再说，二叔中榜，那是全家的喜气，我除了是二叔的侄女儿，还是二叔的学生呢。这个礼，您不能拒。”
法海点头赞同：“咱们家，除了阿玛和大嫂外，就属岁岁最富裕了。行，二叔收了这礼。作为回报，过几日二叔定给你整理出一本诗文集册。你不会作诗无妨，但是要会品诗。况且，诗背的多了，指不定哪一天灵光乍现，就有了出色之作。”
佟妙安道：“二叔，您怎么恩将仇报啊。我送您礼，您给我布置额外的作业。二婶婶，您快帮帮我。”
法海福晋笑而不语。
佟妙安作怪道：“我就不该求二婶婶的。二婶婶自然是帮着二叔的。”
“二叔，请打开看看。”佟妙安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法海好奇的望着不大的锦盒，思索着里面能放些什么东西。
以大侄女爱财的性子，不会往里面放了一个金元宝吧？
贵重是能称的上，就是不够送礼的雅。
怀揣着满腹好奇和期待，法海一手扶住盒子，一手打开盖子。
他做好了准备，不论里面装的是什么，他都要好好夸赞。
“这这这……”
法海看着锦盒里放的印章，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而后如烟花漫天的在脑中绽放。
法海福晋几乎没有见到法海这样失态的模样。
就是考中了进士的消息传回来时，他也十分稳重。
法海福晋凑近一看，捂着嘴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太贵重了！”法海福晋道。
“快收回去。你这孩子，这样贵重的印章，当送给你玛法或是阿玛、额娘的。”法海忙把盒子盖上，推回给佟妙安。
这可是田黄石啊。一两田黄十两金。黄金易得，田黄难得。何况，佟妙安给法海备的这一枚印章，石质极好。
法海觉得，他就用着他材质普通的印章好的很。
佟妙安道：“二叔，印章上都刻了您的名字。总不能把那一层给削掉，重新刻吧？您瞧瞧这形状和造型，如今正是最好看的样子。再一改，就不漂亮了。”
佟妙安说得没错。
于是，法海再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然后又忍痛盖上。
文人喜欢收集好的笔墨纸砚，更喜欢收集上好材质的印章。稍微有些家底的，有个几十枚小印，极为正常。
法海也不例外。
“不行不行，收着烫手。这若放在我的书房里，我怕是要夜夜宿在书房才放心。”法海道。
佟妙安笑道：“二叔，您觉得玛法和我阿玛、额娘，能缺了田黄石印章吗？单是我阿玛的书房里，就有不下两枚。您啊，就踏实收着吧。”
“我让人刻的是您的号，您若是觉得它好，就一直用到七老八十的。这样算起来，就合算的很了。”佟妙安道。
“不过，我想着以二叔的才华，还有皇上表舅对咱们家的看重，许是再过十年，二叔自己都不缺这些身外之物了。”佟妙安道。
这话法海听得不好意思，法海福晋却喜滋滋的。
她们女子的荣耀，出嫁前来自父祖，嫁人后便是依靠于夫君。
佟妙安送出去的礼，从来就没有往回拿的。
法海也知道侄女儿的性子。
“那我就收下了。我必定会好好珍惜岁岁你送的这枚印章。”法海小心翼翼的收下。若非还有客在，他定然立马取出印章，爱不释手的把玩一番。
“这是给二婶婶的贺礼。”佟妙安又从身后侍女手里，拿来一个盒子。
法海福晋愕然，她原以为佟妙安先前说的恭贺“二叔、二婶”，她属于顺带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怎会有给我的贺礼？”法海福晋不解。
“这我不能收。哪怕岁岁您手头不缺钱, 但是作为长辈的，怎好无缘无故的去拿晚辈给的礼。岂不是羞煞人也。”这实在有违法海福晋受到的教导。
佟妙安笑道：“怎么就不恭贺二婶婶呢？二叔有了官职，不就能给二婶婶请封诰命了？二婶婶有了诰命, 那还不得好生贺喜一番。”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不对啊, 法海他现在还没有官职, 如今的职位只是短期职位。若是做的好, 那便是前途无量。
若是做的不好。
有佟佳这个姓氏在，不可能做的不好。
康熙对母族是无限偏袒的。
所以，法海福晋的诰命，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好啦，二婶婶, 我都把礼物拿过来了, 您不能不收。难道您不喜欢我吗？”佟妙安耍无赖道。
法海也笑着劝自己福晋道：“方才福晋不也劝我收下岁岁的贺礼，为何到了你自己, 你就开始推拒了。收下吧，是孩子的一份心意。大不了，等过年了，你再给她包个大红包。”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却十分美丽。二婶婶您看看吧。”佟妙安道。
“美丽”二字一出 , 顿时吸引了法海福晋的心神。
女子很难逃得了美丽事物的吸引。
法海福晋道：“先让瞧一瞧。若是像给你二叔送的黄田石印章那般贵重，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佟妙安干脆道：“好。”
佟妙安给法海福晋准备的，是一串珍珠项链。
粉白的珍珠，一颗颗十分圆润，品质极好。放在丝绒盒子里, 珍珠的光泽, 迷的人目不转睛。
佟妙安双手捧出珍珠项链：“这串珍珠项链，正搭二婶婶今日的衣裳颜色, 不若二婶婶现在就戴上？也好看看我的眼光好不好。”
法海福晋迷迷糊糊的就戴上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然后又有侍女捧来铜镜，让她照一照。
珍珠与法海福晋的气质极为相合，戴上了很是好看。
“福晋莫说其他，收下吧。这样品相的珍珠，极为难得。瞧着应当是海珠吧？只是，和我见过的南珠有些不同。”法海道。
佟妙安道：“不愧是举人老爷，二叔好眼光。这是西珠，从西洋那边运来的。不过，它并非海珠，而是淡水珠。虽说西珠不如南珠，但是这么一长串的珍珠项链，难得是大小相近，而是珍珠上面的光晕好看，色泽亮，白里透粉的。我一瞧见它，就想到二婶婶了。”
“即使没有二叔这一桩喜事，我也要找个理由，送给二婶婶的。譬如，天气好了，花儿开得漂亮了，都值得庆贺。”佟妙安道。
法海福晋被佟妙安的话，迷的五迷三道的，恨不得佟妙安就是她亲生的闺女。
哪怕年纪合不上，当她亲妹子也好。
法海在旁边看着，心道：难怪四阿哥对他侄女死心塌地的。就这一张甜蜜蜜的小嘴，空手套白狼都成。再加上佟妙安是真有钱真大方真舍得，任谁都要被拿捏的死死的。
达者先为师。
法海在心中决定，他也得拜侄女为师。哄人开心这方面的本身，他自愧不如。
佟妙安才不觉得她这是在哄人，她分明是一片真心实意，将家里人放在心上。
“二婶婶不用担心，这一批西洋货里，有许多西洋流行的首饰，我的好友给我挑了一箱子送过来。我额娘和三婶婶都有，就是宫里的太后，还有德妃娘娘，我都备了一份。”佟妙安道。
“岁岁做事，向来稳妥周到。那婶婶就厚颜收下了。”法海福晋道：“这串珍珠项链，我实在喜欢极了，舍不得推辞。”
佟妙安开心的笑着，显然为法海福晋喜欢自己挑的礼物而高兴。
“我还得央求二婶婶帮我一件事儿呢。”佟妙安道。
法海福晋道：“岁岁但说无妨，我能办到的定然帮你。哪怕是我做不了的，我也找人帮忙。”
佟妙安道：“不用找别人。二叔常说，二婶婶的诗文水平不在他之下。如今，二叔每日要去当差，不似以前在家中温书。我的诗文天赋，二婶婶刚才也是听见了的。还请二婶婶平日里多教教我。”
法海福晋笑着道：“这个好说。既然如此，也不必你二叔给你编诗文，我来就是。”
“多谢师母。”佟妙安长揖拜下。
“小促狭鬼。这称呼听着也不错，比二婶婶更亲近些。”法海福晋道。
师父如父，师母如母，她如今也是有乖女儿的人了。
白得一个这么大的闺女，是件值得喝酒助兴的高兴事儿。
法海福晋热情的留下佟妙安用午膳，还拿出她自己酿的青梅酒。比起外头买的青梅酒，味道更甜一些，相对不那么醉人。
正因为青梅酒入口顺滑，清新甜香，咬一口青梅，清脆多汁的青梅果肉，汁水伴着酒香迸发在口腔中，味道迷人极了。
一不小心，佟妙安就喝醉了。
等法海夫妻二人反应过来，佟妙安一头栽倒在桌子上，duang的一声闷响。
法海和法海福晋面面相觑，两人手忙脚乱的起身，一个扶起佟妙安，一个细心看着佟妙安的额头。
额头上一块红印，看的两人心疼极了。
“怪我怪我，我酒量打小就好，夫君酒量也不差，我瞧着岁岁喝着面不改色的，还以为家学渊源，岁岁也是个酒量好的。一会儿，我亲自去大嫂那儿告罪去。”法海福晋道。
法海道：“这两年宴席上时，也偶尔给岁岁一杯果酒尝尝鲜。岁岁都没有醉下。刚才我也瞧了，只给岁岁喝了三杯酒，不应当醉成这样的。”
酒杯小小的一个，里面盛不了多少酒，一般用来品酒正合适。
法海和法海福晋再不懂养孩子，也不会给一个孩子，灌很多酒的。
鸢尾心虚的自首道：“二老爷、二福晋，主子喝了大约五杯酒，还嚼了几颗青梅。”
鸢尾摊开手心，露出手里攥着的三颗梅子核。
好么，这下子真相揭开了。
泡了酒的青梅，可比醉蟹、醉虾之类的，醉人多了。
“这么说，岁岁这时候才倒下，还算是酒量好的了？”法海福晋道。
法海谦虚道：“家学渊源嘛。”
法海福晋嗔他一眼，而后对鸢尾道：“快把手里的核扔掉吧。你们也是胆大，纵着你们主子。好在是在家中，醉倒了也不妨事。但是，也不可掉以轻心。古往今来，因为酒喝多了，而伤身丧命的，也不在少数。我听闻岁岁幼时身体较弱，如此更应该小心些。”
“是，奴婢受教了，再不敢有下回。”鸢尾也有些吓到。
“我去煮个醒酒汤。”法海福晋道。
法海道：“我抱岁岁去福晋的屋里。”
法海考的是科举，但不代表他手无缚鸡之力。
他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而且还不算差。
法海稳稳的抱着佟妙安，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像老妈子一般，亲手拿拧干的湿帕子，给佟妙安擦着脸。
擦脸时，凑近一闻，连呼吸都是酒气。
法海自责又无奈，他已经体会到养儿的艰辛了。
这么乖巧的岁岁，都能闹出不少幺蛾子来，让长辈善后。莫说要再生个淘气孩子。
法海老实的将佟妙安午饭醉下的事实，派人通知了鄂伦岱福晋。
鄂伦岱福晋过来一趟，摸摸佟妙安的脸，又探了探她的脉象。
“岁岁的身体无碍，二弟不用担心。二弟妹呢？”鄂伦岱福晋问道。
法海道：“她去做醒酒汤了。一般的醒酒汤味道不好喝，她在家中时琢磨出了个口感不错的醒酒汤，别人都不会做，因而她亲自去做了。”
“辛苦二弟妹了。二弟和二弟妹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小时候也曾偷喝酒喝醉过。岁岁现今的身体，已经好全，不会有影响的。”鄂伦岱福晋宽慰道。
紧张不已，如同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的法海，抬头看向鄂伦岱福晋：“大嫂没有诓我？”
鄂伦岱福晋道：“我骗你作甚。岁岁是我的心肝肉儿，她若是有丁点儿的事，我还能好声好气的和你坐在这儿说话？早就问责你，并去请大夫了。”
“岁岁在你们这儿，我能放心。知道你们心里愧疚，就罚你们照顾好岁岁吧。等她酒彻底醒了，再让她回去。”鄂伦岱福晋道。
法海羞赧道：“这是应当的。”
祸不单行。
难得疏漏做错事的法海，刚送走了威严的大嫂，没多久又迎来了此时应当在衙门做事的四阿哥。
这一刻，法海深刻意识到了，何为喜极生悲。
胤禛头一回来法海的院子，他起初以为下人引路，是往花园里引。
今儿天气不错，他猜测表妹可能在花园赏花。
却见路越走越奇怪，一问才知佟妙安今日中午去了法海的院子用膳，而他现在去的地方也是法海的院子。
胤禛和法海的接触并不多，但是他知道法海是佟妙安的老师，叫她读书背诗，兢兢业业的，很是负责。
既然是表妹的老师，又是亲叔叔，他必是要尊重一些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胤禛的这份尊重, 在看到佟妙安脸颊红扑扑的睡在床上，并带着一股酒香的时候，戛然而止。
法海福晋正坐在床边看顾着佟妙安, 法海也坐在桌边不时看向床上的侄女儿。
忽然, 看到胤禛那么老大个人进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
法海的小厮十分无辜, 他方才在屋外喊了一声啊。
小厮只将胤禛带到外屋，就停下脚步，退了出去。
到里屋的路，是侍女引路的。
“二舅表叔，二舅表婶。”胤禛以晚辈的身份, 向两人行礼。
法海和法海福晋急忙起身, 匆匆避开。
“四阿哥，您怎么来了？”法海认出胤禛。
法海福晋这才知道, 这个陌生但是气质矜贵的少年，是何许人也。
也就是法海福晋嫁进来的时间迟了，但凡是早一年，也是有机会和胤禛碰上面的。
这个府里，可是有胤禛正正经经的老师。
得了空了, 他必是要过来问安的。
“今日不忙，下午没有什么事情。想到二舅表叔喜提金榜，就告了假，备上礼物前来贺喜。”胤禛道。
苏培盛赶忙将礼物送上。
法海接过礼物，谢了又谢。
两人的目光, 毫无意外的对上。
法海尴尬的知道, 自己躲不过了。
“岁岁中午喝了一些青梅酒，我和她婶婶一个没看住, 一不小心喝醉了。”法海道。
眼见着胤禛的脸色迅速变差，法海连忙道：“她二婶婶已经给喂过了醒酒汤，现在只是熟睡了。大嫂也来看过了岁岁。我不放心，又请了熟用的大夫来看了看，大夫说身体无碍。”
胤禛脸色回温，无碍就好。
想来也是，以二舅表叔的性格，若是岁岁真身体有碍，他必不会瞒着。
倒不是胤禛相信不相熟的人的人性。而是，他相信鄂伦岱的拳头和爆脾气。
鄂伦岱打兄弟，那是真往死里打，毫不留情的。
“我已经给岁岁擦了脸，四阿哥闻到的酒气，大约是岁岁衣服上沾着的酒渍。因着酒醉的人，不喜翻身挪动，为了不让岁岁难受，我们就没给她换衣裳了。”法海福晋解释道。
胤禛点了点头，他注意到法海福晋脸色的疲惫。
想着昨日法海才定下的职位，他们夫妻二人大约因此激动的夜里没睡好觉。今日，来往送贺礼的客人，大约也是连绵不绝，应酬起来也伤神，得不到休息。
胤禛自认为体贴道：“二舅表叔和二舅表婶瞧着面色疲惫，既然表妹这里喂过了醒酒汤，只是睡着了，就由我来陪着表妹吧。您们休息休息去。”
法海和法海福晋脚步挪都不挪，孤男寡女的，哪怕是定了亲，屋里也有侍女在，但是自家女孩儿喝了酒的，留着外男在屋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四阿哥去大嫂那里拜见过了吗？若是没有，不如先去大嫂那里。这边等岁岁睡醒了，我再让人去通知四阿哥。”法海道。
胤禛眼神奇怪的看向法海，好似法海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法海脑子冷静后一想，他真是问了个蠢问题。
四阿哥怎么可能没去给大嫂请安。
若是没过去一趟，又怎么知道岁岁在他这里。
“多谢二舅表叔关心，我已经去过了。”胤禛道。
“到底是我们做长辈的失职，不亲自等着岁岁睡醒就离开，我们实在不能放心。不若这般，若是四阿哥挂心岁岁，也想在这里陪着岁岁，那我们就一起在这儿坐着。”法海福晋提着建议道。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们绝对不会留这个小狼崽独自在屋里。
佟妙安醒来时，看到法海和法海福晋两人时，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二叔和二婶婶都在她屋子啊。
再一看，那边坐着的人，好似是四哥。
佟妙安揉了揉眼睛，脑子迅速的清醒过来。
她醉酒前的记忆，渐渐回拢。
再仔细一看屋子里的布置，十成十不是她的屋子，再一看帐顶，石榴花纹。
石榴多子，这个床是二婶婶的吧。
可是，若她醉倒，看到二叔和二婶婶很正常。
她醉晕过去，肯定吓坏了二叔和二婶婶，他们必然是要守着她醒来的。
这时，佟妙安又想起，她好像还被二婶婶喂了一盏酸酸甜甜的饮子。回忆着记忆，当时二婶婶说着的是解酒茶。
于是，这也和她的分析对上了。
那么，四哥是怎么会在这里呢？
完全不合常理啊。
佟妙安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的她轻“嘶”一声。
“表妹，这是在作甚？是哪里不舒服吗？苏培盛，快出去让人叫大夫来。”胤禛着急的喊道。
怎么表妹醒过来，呆呆的发了一会愣，就开始自己捏自己脸，还捏的那么重。
瞧瞧，脸上都留下了红印子了。
胤禛心疼的不得了。
“四哥，你是真的四哥？”佟妙安道。
“自然是真的。你摸摸我的手，是热的。”胤禛道。
“我还以为我是睡懵了，在做梦呢。四哥，你怎么在这儿啊？”佟妙安不解道。
苏培盛快走出门口，忽然听到这句话。
得了，不用去请大夫了。
苏培盛默默的守在里屋的屏风外，没再进屋打扰。
“我是来给二舅表叔送贺礼的。也是想来看看表妹。”胤禛直白道。
佟妙安的脑子还是有一些晕乎的，因此她的反应有些迟钝。
佟妙安露出晕乎乎的笑容，又乖又可爱的。
不仅胤禛看的心动，法海和法海福晋也露出宠溺的笑容。
法海和法海福晋两人相对一笑，既然孩子醒过来了，他们就不在这儿杵着碍眼了。
法海和法海福晋仔细问了问佟妙安的情况，知晓她现在没有哪里不适，就把屋子留给了小儿女。
送别了法海和法海福晋，佟妙安也从床上挪到了椅子上。
她和胤禛坐的很近，身上的青梅酒味儿，一阵儿一阵儿的飘到胤禛面前，十分好闻。
胤禛想了想，让苏培盛把窗户开的大一些。
他怕自己闻着闻着也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佟妙安看着苏培盛的动作，顿时脸红。
“四哥，我还是回我院子去换一身衣裳吧。我现在没有醉意了，可以自己走回院子去。”佟妙安双眸十分清明。
胤禛解释道：“青梅酒香很好闻。我只是担心自己不胜酒力，只闻着酒味儿，也醉了。若是因此到时说了唐突了表妹的话，岂不是追悔莫及。”
佟妙安道：“我看四哥说这话时，就有些醉了。”
胤禛一双丹凤眼，低着头专注看着对方时，眼神十分深情。
佟妙安双眼却依旧清凌凌一片。
“表妹，今儿怎么贪起酒来了？”胤禛转移话题道。
佟妙安捧着法海福晋让人冲泡的温热蜂蜜水，啜饮了一小口。
甜甜的蜂蜜香味儿，很是好闻。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佟妙安笑盈盈指着自己的杯子，现身说法道：“并非是我贪酒，只是嘴馋罢了。四哥也瞧见着，这蜂蜜水好喝，我就忍不住多喝了几口。二婶婶酿的青梅酒也十分好喝，而且酒味儿十分的淡，我一不小心，就贪嘴喝多了。”
“若真是酒味重，我就是想喝，也不敢多喝。会被额娘罚的。”佟妙安十分有自知之明道。
胤禛宠溺笑道：“这么说，倒确实是表妹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二舅表婶的酿酒技艺，这样的好。”
佟妙安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胤禛，问道：“四哥想尝尝？”
胤禛是有些爱喝酒的。
他坦诚道：“想尝尝看。”
“这个简单，我一会儿向二婶婶要一瓶就好。二婶婶酿了不少，不过现在剩得也不多了。但是嘛，有我出马，定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四哥匀一瓶。”佟妙安笑眼弯弯道。
胤禛笑道：“那我就先谢过表妹，为我卖面子了。”
佟妙安道：“好说好说。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
胤禛的脸，顿时红起来。
佟妙安大胆的戳了戳胤禛的脸颊：“四哥瞧着，竟然比我还像是喝多了酒的人。脸又红又烫的。”
胤禛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可是脸遮住了，脖子和耳朵还是红的。
佟妙安觉得好玩儿，又伸出手指，戳了戳胤禛的耳朵。
胤禛眸色渐深，他深吸一口气，猛的站起身。
“表妹，我先去外面吹一会儿风再回来。可能是我不胜酒力，单是闻着酒味儿，就有些醉的迷糊了。”胤禛仓促逃跑。
他懊恼极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定力呢。
可是，表妹好可爱。
醉了酒的表妹率真又可爱，像是住在芍药花上的小仙子。
胤禛跑去了，正好站在窗户外面。
佟妙安眨眨眼，从椅子站起来，挪步到窗边。
她胳膊搭在窗台上，伸着脑袋，坏心眼儿的忽然在胤禛耳边大喊一声。
胤禛吓得往边上一跳。
胤禛回过头，看着笑的前俯后仰的佟妙安，一时也忍不住淘气。
“表妹这样想作怪，我就也当一回坏人了。我先当个贼子，把表妹从窗户拖出来，装布袋里扛走。”胤禛故作凶狠道。
佟妙安咯咯直笑：“不行的哦。四哥你往四周看一看，都是人呢。二婶婶留下来的几位嬷嬷，现在看你的眼神很是不善。”
胤禛顺着佟妙安手指的方向一看，确实如此。
胤禛尴尬的低下头，他不会真被当坏人防范了吧。
佟妙安嘻嘻笑着：“我是骗你的。”
“二婶婶的这几位嬷嬷，天生面容威严，震慑力强。这是因为二婶婶相貌和善，性情也温柔。二婶婶的额娘担心别人欺她性子软，特意挑了这么几位嬷嬷。我原觉得用处可能不大，但是此时瞧四哥的反应，看来还是有用的。”佟妙安道。
“说来也是，佛祖身前也要有护法金刚，怒目而视。二婶婶的额娘，高瞻远瞩啊。”佟妙安道。
胤禛站在窗户外：“表妹要出来走走吗？”
他深刻的怀疑，是不是屋里的酒味儿太重，表妹刚解了酒，又闻着酒味儿醉了过去。
佟妙安此时的跳脱，确实和酒没有完全醒有关。
不过，她本来就是淘气性子的人。
在山野长大的孩子，不缺少爱，又看过高山和丛林，性情自然更外向些。
佟妙安道：“我先给四哥去要酒去。然后再换一身衣裳，再和四哥逛逛园子。”
佟妙安找法海福晋要酒时，法海福晋警惕的看着她，坚决不给。
哪怕佟妙安说是给胤禛要的，法海福晋也拒绝。
“我长着眼睛呢，四阿哥对岁岁你颇为宠溺纵容。若是岁岁你想喝酒，四阿哥必然帮你打掩护。不是二婶婶舍不得酒，实在是你这酒量等长大了，再练一练。到时候，二婶婶一年四季都给你送不同的酒。”法海福晋道。
想着胤禛的年纪，今年已经虚岁十八岁了，酒是可以沾的。
“我去把酒送到门房那儿。等四阿哥走的时候，再由门房交给他。”法海福晋防备道。
佟妙安委屈不已，她是真的给四哥要的酒啊。
当然，她也怀揣着小心思。就是她把酒坛要过来后，先偷偷给自己分装一小瓶留着偷喝。
法海福晋没有防错她。
无论如何，青梅酒是顺利给胤禛要到了。
佟妙安在胤禛面前，得意的显摆着自己在家人心里的地位。胤禛十分配合的夸赞和赞同着。
“表妹理所应当值得最好的。”爱新觉罗·偏心眼儿·胤禛道。
佟妙安的院子，搭理的愈发好看。
院子里种着各类花草，风景迷人。
橘将军拖着它的窝，四仰八叉的睡在阳光底下。两只猫爪爪捂着眼睛，挡住刺眼的眼光。
玉兔则坐在走廊下，抱着新鲜菜叶子啃着。
看到胤禛过来，它吐出嘴里没吃完的半截菜叶子，飞速的跑走，一眨眼消失在胤禛的视野里。
而橘将军仍旧尾巴一甩一甩的，惬意的睡着觉。细听还有绵延不绝的呼噜声。
胤禛夸道：“还是橘将军有大将之风，稳重。才多久不见，玉兔就忘了我。也不怪它，它就那么点儿大的脑仁。”
佟妙安换好衣裳，又滴了一滴玫瑰香露，从屋里走出来。
听到胤禛的话，佟妙安笑声清脆悦耳。
“橘将军那分明是懒得动。就那儿的阳光晒的最舒服，它才不会挪窝。”佟妙安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胤禛回到宫里后, 将今日的事情整理一番，就已经天色昏暗。
今日事今日毕，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胤禛吃完晚饭后, 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好似心里缺了一块。
直到洗漱完, 头发微湿, 他隔着窗户看外面天上的月光，他想起了自己缺了什么。
“苏培盛，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些下酒菜。随意弄两碟，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胤禛吩咐道。
如今时间还不算特别晚，下酒菜好弄。
实在不行, 在烧水的炉子上, 简单弄两道小菜，也可以。
太监们中藏龙卧虎, 多多少少都有些与别人不同的手艺。
苏培盛在厨艺上，就颇有天赋。
可惜，入了宫以后，他这个天赋长期处于搁置状态。
苏培盛从御膳房拎来了几碟下酒菜，往石桌上一摆, 看着让人食欲大开。
主子说随意弄弄，可不能真听他的。
胤禛看着桌上的菜，道：“说了简单弄两个菜就够了，你拿了这样多的来，吃不完平白浪费了。暂时不用你伺候, 你挑一道菜拿下去, 自己对付对付吃了。爷记得你到现在还没有用晚食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胤禛的表情, 就知道他很满意。
苏培盛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他赶时间动作匆忙，除了挑了几个主子爱吃的菜，其他随意拿了两盘做添头。
这不，其中有一道菜，主子一向对它喜好平平。
不讨厌也不爱吃。
有时候为了营养均衡，可能吃上一筷子，再多就不可能了。
苏培盛懂事的把那道菜拿下去，果然，胤禛的眉头更加舒展了。
“奴才谢主子赏。奴才就去边上吃着，主子您有吩咐随时叫一声，奴才立马就到。”苏培盛道。
胤禛笑道：“满院子的人，哪里用的着可着你一个人使唤。去吧去吧。我若有事，自是能叫其他人过来伺候。”
苏培盛憨笑的称是，端着干净的一碟菜，跑去茶水间里要了一壶热水，泡上饼，就着菜热乎乎的吃了起来。
胤禛不让人近前打扰，石桌附近便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宫女、太监们，站在角落里不出声儿。
院子里有灯笼点着，天上的月亮好大一个，另有繁星点点，照的黑夜也有些光亮，看得清路。
胤禛品着青梅酒，味道确实很好。
但是，更让他心动的，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表妹脸带醉意，脸颊微红的模样。
胤禛喝一口酒，嘿嘿傻笑两下。喝一口酒，又傻笑一声。
这要不是院子里灯火通明的，听着声音真的怪吓人的。
有成过婚生过子，才净身进宫的太监，恰巧位置就在胤禛的斜前方。
他站在柱子后面，偷偷看了一眼。
四阿哥这是少年心动啊。
瞧这笑的，比春天还春天。
四哥满心欢喜，无人诉说，只适合自己憋着，反复回忆琢磨。
他越琢磨越开心，一小坛的酒，不知不觉喝的只剩一浅底。
苏培盛躲在茶水间吃饱了肚子，仔细漱干净口，确保身上没有异味，才出来。
走出来这么一看，他的天老爷啊，主子怎么醉成了这样。
“一个个木头桩子，眼睛长在脸上是堵住两窟窿的吗？没瞧见主子醉了？也不知道劝着点儿，拦着点儿的。”苏培盛气的不得了。
他一边训着人，一边赶紧上前。
走近一看，胤禛满脸通红，隔着几步远，就能闻到熏人的酒味儿。
苏培盛原以为他拎了这么多道菜回来，吃点儿菜再喝点儿酒的，至多是微醺，哪里像现在这样，菜没动几筷子，人酩酊大醉。
苏培盛急得直跺脚：“主子诶，您明儿还要上早朝的啊。醉成这样，就是明儿醒来，瞧着脸色也不对。这可怎么办哦。”
“爷没醉！”胤禛睁开醉眼朦胧的眼睛。
苏培盛忽然对上那双酒醉后迷蒙的丹凤眼，他赶忙垂下眼，不敢对视。
他们四阿哥，长得也怪俊的。
以前总被主子的冷脸挡着，未曾发现。主子醉了后，那副冷峻的气势消散，瞧着也就是个半大的少年。
而且，是相貌很是出色的少年。
苏培盛笑了笑，佟大格格好眼光啊。
“好好好，主子您没醉。那主子您能自个儿走回屋里去吗？”苏培盛道。
胤禛冷哼一声：“大胆奴才，爷走路你们不知道在旁边扶着吗？为何要爷自己走。”
得嘞，听听这话，无理取闹的很。
可见是醉大发了。
“是，是奴才的说错了话。奴才这就扶主子起来。”苏培盛道。
“不用你扶，你到边上站着去。你挡在这儿，爷怎么看表妹。”胤禛道。
苏培盛立马眼神锐利的，看向围过来搭把手的太监们。
太监们纷纷低下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就是个聋子哑巴，听不见说不出。
苏培盛可不敢让胤禛自己起来，这要是摔着哪儿了，等到了明儿上朝时，就算清醒过来，走路也要一瘸一拐。
到时候皇上一过问，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去。
皇上不禁止阿哥们饮酒，特别是年长的阿哥，酒量有点儿反而好。
但是，若是醉的神智不清，皇上难免会心中不喜。
苏培盛小声喊道：“还不快过来个人搭把手。别让主子磕到石桌子了。”
醉酒的人，又沉又不听话，从院子到卧室，不算长的一段路，折腾的苏培盛和另一个太监，满头大汗。
他们既要哄着胤禛，不让他发酒疯，又要把人顺利的扶回去。真是辛苦极了。
给胤禛重新换好衣裳，又擦拭干净，苏培盛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得嘞，刚才白吃了。
“你们好好照顾着主子。我去给主子煮点儿醒酒茶去。”苏培盛道。
这时候没法儿去让御膳房熬醒酒汤了，只能拿茶叶凑合凑合。
一院子的人，有大半忙活了一整晚。
当胤禛在生物钟的生理机能下，准时醒来，他精神奕奕，其他人萎靡不振。
“这都是怎么了？昨儿晚上阿哥所发生什么事情了？瞧着一个个精神不振的，没点儿精气神。”胤禛不满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但是那萎靡的精神状态，实在恼人。
胤禛这个人他自己爱卷，也希望自己的下属奴才们, 都是一样的卷王。
勤奋、努力、积极向上, 这才合他的气场。
眼看着这些太监、宫女们要吃挂落不要紧, 气坏了主子可不行。
苏培盛干净端上暖胃清淡的粥, 送到胤禛面前。
“主子，这事儿奴才知道。不若您先让他们下去，这一大早活儿还没做完。您吃着早膳，奴才在一旁和您解释。”苏培盛道。
胤禛头有些疼，他按了按太阳穴, 昨晚的记忆瞬间回拢。
醉酒后的事情, 他基本没了印象。但是，醉之前他喝了多少酒, 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我想起来了。昨儿晚上我是醉了吧？没闹出什么动静，让其他院子的人听到吧？”胤禛道。
苏培盛松了口气，主子能想起来是最好不过了。
“主子您放心，您酒品好，没闹出大动静。咱们院子里的人, 动作也轻巧的很，不敢让别的院子的人发现。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引起议论来，给主子您添麻烦就不好了。”苏培盛道。
胤禛赞许的点点头，显然苏培盛说的话很合他的心意。
胤禛道：“等爷上朝的时候, 你们能休息就休息会儿吧。再另外赏按半个月的月例。”
有银子赏, 个个都喜笑颜开的，连声道谢。
屋里的奴才, 轻手蹑脚的退下，只留下苏培盛伺候胤禛用膳。
“主子，喝完粥以后，奴才再给您泡一壶浓茶。茶水喝多了，上朝不便。您嚼一嚼茶叶，用来醒神，如何？”苏培盛边布菜边道。
为了以防宿醉之后，肠胃难受，闻到荤腥反胃泛呕。苏培盛今日从御膳房拿的几样菜和主食，都十分清淡爽口。
胤禛吃着很是舒服。
“昨晚我没说出失礼的话吧？”半碗粥下肚，又吃了一个饽饽，胤禛胃不再空落落的烧心疼。
苏培盛立马想到昨晚主子喊得那一声“表妹”。
脑子里浮现的画面，归脑子里的。
苏培盛回应的十分迅速和笃定：“不曾。主子大可以放心。因着主子一开始的吩咐，除了奴才外，其他宫女、太监都离院子里的石桌远远的。哪怕主子一个人时，说了些话，也不会有旁人听见。”
胤禛道：“这就好。你一会儿从钱匣子里取二两银子，额外赏你的。”
苏培盛缺那二两银子吗？
缺倒是不缺的，但是没人嫌银子多。最重要的是，他在主子心里的那一份与众不同。
苏培盛眉开眼笑的答应着，胤禛想了想道：“有时间也给你自己多做两身衣裳。爷身边的首领太监，不能寒碜着。若是舍不得布料钱，就记爷账上。”
“奴才在宫里没什么花销，银钱够花。”苏培盛说完，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主子您赏奴才的，奴才一定不推拒。正巧过几日内务府要给主子送这季的衣裳鞋袜，奴才顺带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胤禛笑了笑，没再说话。
老实说，他现在还是有些头晕的。
好在面上瞧不出不对。
胤禛道：“浓茶拿来，薄荷膏也取过来。不要拿含樟脑的，樟脑味道重些。”
苏培盛道：“是。奴才记下了。”
“从阿哥所走到早朝的地方，有一段距离。风吹一吹，薄荷膏的味道就能散的差不多。奴才给主子您今儿的发油，换成有香味的。如此遮一遮，除非是太医和御厨的灵鼻子，否则靠的再近也分辨不出来。”苏培盛道。
隐藏身上异味的法子，整个后宫里，要说最精通的，就是太监们。
薄荷膏味道不难闻，但是主子不想让人发现，节外生枝，那么他们就有法子藏的住。
嚼了两口浓茶，胤禛精神抖擞的出门。
外面的天才蒙蒙亮，气温也凉爽的很。
风一吹，胤禛太阳穴上摸的薄荷膏，凉飕飕的。
胤禛脖颈顿时凉起了鸡皮疙瘩。
“喝酒误事。下回千万得拦着我。”胤禛对苏培盛道。
苏培盛听听就得了，主子一天一个主意的，不能当真。
快到太和门时，胤禛已经看出来丁点儿不适。
“四弟，听说你昨日又去佟国公府，给佟表妹送东西去了？”太子身着朝服，从另一边走过来。
胤禛立马停住脚步，微微低头，等着太子过来。
太子走近后，胤禛向他行礼：“弟弟见过太子。”
“起吧。边走边说，别误了时间。”太子道。
“是。”胤禛刻意落后太子半步。
若不是太子想和他说话，他会隔出一步距离，以表尊重。
打从年初发生的那件事后，太子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听说毓庆宫的奴才，换了好几批。茶具瓷器等用物，也损坏了许多。可见太子心情暴躁。
上个月，太子和三阿哥发生争执，还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人从石阶上，踹的滚了下去。
荣妃为此哭的好些天，却没敢去找康熙。
康熙知道后，没说什么。但是，给荣妃和三阿哥都赏了许多东西，安抚他们娘俩儿。把这事儿也就算轻轻揭过了。
太子揍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欺负到亲兄弟身上，这是头一遭。
也怪三阿哥运道不好，正碰上了太子心情不好的时候。
事实上，这一脚本来会是胤禛挨的。
可谁让胤禛有个好未婚妻呢。
踹了胤禛不要紧，但是胤禛往他表妹那儿一哭诉。听说佟表妹护短的很，对胤禛很是上心。到时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太子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佟家他现在不能惹。
年初之时，逢清明快到了，礼部尚书接受索额图示意，向康熙奏请今年清明的奉先殿祭祀安排。
祭礼奉先殿，是皇室的家祭。大多时候由皇帝出席亲祭，若是抽不开身，也可以派皇子代祭。
今年没什么事，自然还是康熙主祭。
但是，太子年纪大了啊，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礼部尚书在安排祭祀流程的奏折中写到，将太子的拜褥也放在大殿的门槛之内。
这就戳了康熙的心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家祭时将太子的拜褥的位置从门槛外, 移到门槛内。
这就意味着，大臣们认为：太子长大成人了，皇上您可以给太子多分派一些事情了。
那么, 再过个十来年是不是就该是, 皇上您年纪大了, 皇位坐的力不从心, 该将皇位让给太子了。
康熙立即招来礼部尚书，告知他：太子的拜褥应当放在门槛之外。
礼部尚书当时那叫一个为难。
他被夹在康熙和太子、索额图之间，像个可怜的夹心饼干。
违逆圣意，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太子和索额图那边又不好交代。
礼部尚书想出了个好法子, 他请求康熙将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 记录进档案。
康熙那根紧绷的神经，顿时崩了。
沙穆哈丢了礼部尚书的官帽, 索额图夹着尾巴做人。
太子心里委屈极了。他认为康熙如此对待沙穆哈和索额图，是打了他的脸，不给他的面子。
从小被康熙捧在手心长大，吃穿用度甚至比康熙还好的太子，委屈起来, 绝对不会主动服软。
而且，这几年他和康熙的矛盾也渐多。
长大了的孩子，总想要有自己的隐私和主见。但是，康熙习惯把太子当自己羽翼下的雏鹰遮挡，对太子的行踪举动要时时知晓。
叛逆起来的太子, 直接和康熙赌起气。
这一回, 康熙难得的没有去哄太子。
于是，太子就更不高兴了。
太子从未受过他汗阿玛这么久的冷待。难道是汗阿玛不疼爱他了吗？是他那些兄弟们, 在汗阿玛面前争宠成功了？
傲娇自负的太子，越想越憋屈，把自己气的眼睛都红了，愣是还是没向康熙低头。
父子俩儿僵持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康熙主动破冰求和。太子别别扭扭的向康熙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难道汗阿玛是觉得他还难当大任吗？
可是，他已经帮汗阿玛代理过朝政，汗阿玛还夸奖过他。
不，因为代理朝政，汗阿玛也疑心过他的忠诚。
父子二人看似和和美美，彼此心里却又多了一道缝隙。
一桩桩大事小事，化作这对天家父子之间信任中的缝隙。终有一日，会因为缝隙过多，而彻底崩塌。
而此时，不过是开始。
当下的太子和康熙，吵归吵闹归闹，彼此的父子感情还是很好。
太子主动搭话，胤禛不能不给面子。
要不然，太子甩脸色，闹到康熙那儿，就是胤禛的错了。
胤禛不太愿意和太子提自己的私事。
他如今长大了，不像小时候喜欢和兄弟们炫耀，他和表妹的关系是独一份的好。
他现在喜欢将这一份好小心翼翼的藏起来，低调进行。
“太子消息灵通。是额娘得了两匹好看的布料，颜色鲜亮，正适合年轻姑娘穿。额娘便让我拿去送给表妹。”胤禛道。
即使订了婚，还是要守些规矩的。
不能在外直接说出口，我想见自己的未婚妻了，所以特意空出时间上门。
太子笑了笑：“四弟长大了啊。换作你小的时候，可不会这样回答。不过，人总是要长大，长大了，规矩束缚就多了。你能注意到这些，孤当哥哥的也放心了。”
胤禛道：“小时候任性，多谢汗阿玛和兄长们的包容。”
这话就是面子话了。
胤禛再任性，也任性不到太子面前。而阖宫上下，又有谁能比太子更任性呢。
不过是捧一捧太子，夸他是个好兄长。
太子心情很不错：“孤是当哥哥的么，应当的。”
“还未恭喜二哥。听闻汗阿玛近日让钦天监呈上几个大吉之日，二哥的好事将近了。”胤禛顺着太子的话，改了称呼。
太子嘴角翘起，他也为这件事高兴。
成家立业。
汗阿玛是娶了他皇额娘后，开始亲政。
等他娶了太子妃，汗阿玛应当不能再把他当作小孩儿了吧。
太子心酸无比：“多谢四弟。不过，此事还未定下，只是传出些风声，孤也不敢确定。”
风声都传出来了，哪里会有假。
瓜尔佳氏的那位石格格，自打被选定为太子妃后，年年能得到太后的赏赐，可见康熙满意。
既然太子妃的人选不会变，那么太子大婚只是时间问题。
太子今年已经虚岁二十二了，大阿哥在他这个年纪都当爹了。
胤禛打趣道：“等到二哥成婚的日子定下，弟弟我就不止是嘴上恭贺就够了。还得送上贺礼，才能算全了礼数。”
“四弟尽管多送些，不要舍不得。等你大婚的时候，孤给你的新婚贺礼绝不会轻的。一个是孤的亲弟弟，一个是孤的表妹，就是孤小气，汗阿玛都不会准许。”太子走路带风，好似他迎娶太子妃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太子妃不同于其他皇阿哥的嫡福晋，她既是二阿哥胤礽的妻子，更是储君正妃，这个位置和身份，十分具有政治意义。
若无意外的话，等太子妃嫁进宫后，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六宫事务将转交由她执掌。
这便是太子妃身份的贵重之处了。
太子妃对后宫的掌控，也是对太子势力的延伸。
太子真心实意的，无比期待着他的太子妃。
在太子的期盼下，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大清皇太子胤礽迎娶石文炳之女石氏。
太子成婚那一天，康熙看着赫舍里皇后的画像，自斟自饮，喝的酩酊大醉。
一个月后，封石氏为太子妃。
紧接着没有多久，五阿哥的侧福晋，诊出有孕，紫禁城里再添喜气。
整个康熙三十四年，太子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
等到转过年，还没有出正月，康熙当朝公布了自己要再次亲征噶尔丹的消息，朝堂顿时如滚沸的水一般。
大臣们的阻止，无法让康熙收回成命。
这一次，三阿哥、胤禛、五阿哥、七阿哥全部随军出征，各自掌管一营。
胤禛掌管正红旗大营，这是他第一次出征上战场。
不过，胤禛并没有太紧张。除了他大概率不会冲在前线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他的未来岳父，此次也随康熙出征。
上阵父子兵，他两个爹都在，他怕什么！胤禛不仅不怕，而且像饿了许久的饿狼看到了肉一般，十分兴奋。
第二百四十九章
鄂伦岱率汉军两旗火器营, 是对战准噶尔蒙古骑兵的主要力量之一。
火器的威力十分强大，康熙在平三藩的时候，就尝到了火器的甜头。
但是, 正因为火器的强大, 也让他十分防范。
枪炮能对准敌人, 也可以对向他。
对于火器营的存在, 康熙的态度一直很模棱两可。
他给予火器营不同于八旗其他军营的优待和赞赏，但是又防备的很。
鄂伦岱被分派掌管汉军旗火器营，除了他本人的能力足够以外，还有他的身份让康熙能够十分信任。
这是除了亲兄弟以外，最最亲近的兄弟了。
不, 甚至比亲兄弟还要让他信任。
因为, 佟家只会一心一意的向着他。而他的亲兄弟，那可说不准啊。
临出发前, 鄂伦岱拍着胸脯向自家大闺女保证：“岁岁，你把心安妥的放肚子里吧。有阿玛在，四阿哥保准活蹦乱跳，绝对不缺胳膊少腿，完完整整的回来。阿玛可比你玛法年轻, 能护的住人。”
佟国纲两个眼睛的白眼，快翻到了天上去。
“孽子”两个字，他已经说倦了。
佟妙安看了看鄂伦岱，再看看佟国纲。
她诚实道：“阿玛，不论如何, 玛法永远是您的阿玛。”
鄂伦岱双眼透出不解的愚蠢：“所以呢？我也没说你玛法不是我阿玛啊。”
“当爹的揍儿子, 天经地义。”佟妙安道。
鄂伦岱傻眼了。
他和自家闺女大眼瞪小眼的。
佟妙安接着又道：“玛法还有兄弟，和外甥。”
“我也有啊。我还有两个兄弟呢。”鄂伦岱说完后沉默了。
他的那两个兄弟, 在佟国纲面前，又乖又懂事。
以前，每回他和阿玛吵起来的时候，都是法海和夸岱拦着。
法海明知道自己出现，会吸引火力，挨鄂伦岱的揍，他也从不藏起来。
“以大压小。”鄂伦岱哼声道。
佟妙安道：“这没办法。当初胎是这么投的，谁让阿玛您晚了几十年呢。”
就在鄂伦岱气的要跳脚的时候，佟妙安道：“阿玛，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四哥很重要，阿玛也是一样的重要。我在京城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鄂伦岱冒到头顶的火气，咻的一下熄灭了。
他温情脉脉道：“阿玛知道保护好自己。别的不说，阿玛总要平平安安回来，给阿玛的小岁岁撑一辈子腰，是不是？”
佟妙安用力的点头：“嗯。”
佟妙安想到了什么，忽然道：“阿玛，我昨日特意找来龟壳卜算了一下。”
鄂伦岱一听卜算，他立马捂住了佟妙安的嘴。
鄂伦岱的手掌很大，他手掌横着，几乎遮住佟妙安大半张脸。
“乖岁岁，饶了阿玛吧。阿玛这里有钦天监算过的吉兆，你不就别算了。”鄂伦岱道。☆仙☆女☆整☆理☆
他家闺女算命，十算九不准。
这要是算出了大吉，他心里慌。毕竟，佟妙安算得和结果基本都是相反的。
要是算出了大凶，他心里更慌。十次里九次不准，可还有一次蒙对了啊。
为了他能够战役昂扬，带着必胜的信念上战场，佟妙安的卜算结果还是不必公布了。
对此，佟国纲难得和鄂伦岱意见相同。
再是孽子，也是儿子。
准噶尔不好打，佟国纲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敢小瞧噶尔丹。
“鄂伦岱，噶尔丹此人奸猾诡诈，颇有本事，你性情冲动，若是和他对上了，休要受激中招。大阿哥当初便是如此。”佟国纲提点道。
佟国纲说完，忽而觉得这话不必说。
“此次出征准噶尔，你福晋在蒙古那边和你们汇合。到时候，你遇到拿不准的，就问你福晋，不要擅作主张。”佟国纲道。
“额娘也去吗？”佟妙安惊讶道。
但是，仔细一想，是该如此。
鄂伦岱福晋回科尔沁之前，就说了是回去练兵的，防范战事再起。
这防的，恐怕就是准噶尔。
蒙古骑兵对上蒙古骑兵，也不知道哪边厉害些。
佟国纲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间也把话说出了口。
佟妙安脱口而出，自信道：“当然是额娘练的兵更厉害。额娘战无不胜。噶尔丹可是败退过的。”
鄂伦岱也骄傲道：“自然是福晋。福晋手下皆是骁勇悍将，战马养的也十分好。在以福晋调兵遣将的本事，噶尔丹见了她，必得跪下痛哭流涕的叫着姑奶奶饶命。”
鄂伦岱的话，引起一阵沉默。
送别的不舍情绪，被尴尬掩住。
鄂伦岱福晋是本事不差，可噶尔丹也不是怂货。
能让大清如此头疼，在外蒙古嚣张至极的敌人，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阿玛，平安归来。”佟妙安和补熙、介福、介德兄妹几个道。
“平安归来。”佟国纲几人也道。
众人满腹关心话语，只浓缩成这四个字。
只要平安归来，就一切都好。
这一次康熙亲征，没有再无疾而归。
三路清军夹攻，五月大将军董鄂·费扬古以逸待劳设伏噶尔丹骑兵，噶尔丹所率上万骑兵，尽数被诛，或被俘。
终此，清军攻打准噶尔，大获全胜。
噶尔丹此战虽未被俘，他率领十余名骑兵向西逃散，正巧碰上了鄂伦岱福晋所率的骑兵。
鄂伦岱福晋远远看到噶尔丹，细长眼睛战意满满，胜券在握。
她骑着战马，身上盔甲的金属边缘，被天上的太阳折射出刺眼光芒。
噶尔丹匆忙调转方向逃窜，马头还未彻底转过方向，他已感受到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
“你的人头，本将要了。”佛尔果春骑马疾驰至噶尔丹的尸体旁，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噶尔丹所带的十余个骑兵，在逃跑时为了保护噶尔丹踪迹，布下迷障，已四处分散。
如今身边只剩几人，见首领已死，他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噶尔丹已伏诛，为蒙军旗博尔济吉特·佛尔果春斩获。”
捷报一道道，传到康熙营帐中。
康熙刚收到费扬古那边传来的捷报，对噶尔丹逃走，还略有担忧。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噶尔丹不死，他心难安。
没想到，紧接着噶尔丹已死的消息，就送了过来。
“好！好啊！”康熙哈哈大笑。
“当赏！朕之功臣，大清之功臣，皆应得厚赏。”康熙道。
噶尔丹虽死，战场也只进入尾声，并没有彻底结束。还有他的儿子、部将等，都要一一擒获。
但是，可以明确的是，噶尔丹一死，群龙无首，其他人不成气候。
后面的仗，打起来就不难了。
康熙所率兵力，因为扑空，并未直面主力战场。几位皇阿哥们，参战的机会也因此少了许多。
胤禛更是人随军出发了，却没有参加战役。
他中途被康熙派去遵化暂安奉殿祭祀孝庄文皇后，即太皇太后。
不论如何，康熙和大清的心腹大患被解决，除了立下战功的将士，将按照军功得到封赏。
随康熙出征的胤禛等皇阿哥们，此次也沾得些功劳，不再是毫无功绩光头阿哥。
朝野上下，已经开始揣测，康熙要给几位阿哥封什么样的爵位。
太子已大婚，几位年长的阿哥们也一个两个成了婚，并做出了成绩。这皇子们的册封，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然而，大胜准噶尔，班师回朝的康熙，对有功之人该封赏的封赏，手笔大的很。
给皇子们的册封，却一点儿话风不漏。
太子、阿哥们和朝臣们内心煎熬极了，却无人主动提议。
第二百五十章
别人煎熬别人的, 佟国公府开心的很。
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夫妻一同回来，两人虽然不免受了些小伤，但是在路上都养好了, 这就是平平安安了。
佟妙安都两年没见到她额娘了, 虽说以前不是没分别过这么久, 但是人越大就越害怕分离。
战场上刀枪无眼, 守在家中的人，总是不免提心吊胆。
自打康熙决定亲征，大军出发后，佟妙安往白云观跑的次数多了许多。
几乎每个月，她都要上山去念念经, 为家人和四阿哥祈福。
现在人都平安回来, 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佟妙安决定过几日她再去白云观一趟，向祖师爷还愿。
出征的将士, 平安归来，是令人心安和欢喜的。
而按功封赏，则是得胜归来之人的狂欢。
他们在战场上流的血，砍获敌寇的功绩，都将在此刻得到回报。
将士愿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 但也想要建功立业，为家族增光，回报家人。
鄂伦岱擢领侍卫内大臣，这个位置掌控实权，统领侍卫, 护卫皇帝, 非帝王心腹不能做。
鄂伦岱收到封赏后，乐的直咧嘴龇着大白牙。这尚在他和佟国纲的预料范围内。
真正让佟家开心的, 是另一道旨意。
博尔济吉特·佛尔果春，数十年在领科尔沁骑兵，屡建军功。今诛杀噶尔丹，取贼寇首级，当为首功，军功卓越，特封为怀远将军。
怀远将军乃朝廷官职，与在科尔沁部落，科尔沁亲王所封女儿的将军不同。
大清历朝至今，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官。
即便鄂伦岱福晋这些年，在科尔沁战功赫赫，但是朝廷从未有人要给她封官拜爵。
封官，要封什么官？
拜爵，她是亲王之女，已是郡主之尊，难道要封为公主？于鄂伦岱福晋的出身来说，这毫无必要，也不太合适。
因此，朝廷官员赞叹佩服鄂伦岱福晋的将才，却不曾将她看作同僚，或未来同僚，而是当作宗室和勋贵相处。
这一回，实在是鄂伦岱福晋所得之功劳太大，斩杀敌军首领的头颅，献给皇帝，这个功绩是正正经经得记下来的。
那么，封官就必须提上议事流程。
康熙和心腹大臣以及吏部尚书商量了好几日，定下这个官职。
不必鄂伦岱福晋上朝，但是她有官袍、也有俸禄。其他仍旧如常。朝廷不会给鄂伦岱福晋拨军队，但是，在科尔沁那边她依旧可以率领自己的军队。
“前朝能有女将秦良玉，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入正史将相列传中。今我大清也有巾帼英雄，远胜在场须眉，当也封官拜爵。”
“诸位爱卿若是不许，难道是认为朕还是你们，心胸、本事不如前朝？”康熙如是道。
此话一出，不封也得封。
况且，若非鄂伦岱福晋是女子之身，这么些年积攒下的战功，她早能站到武将前列了。
只要不将目光困在男女性别之分上，大臣们反而为鄂伦岱福晋可惜。
那么多战功，只封到怀远将军，正三品武职，实在少了。
他们看骠骑大将军这个位置就很好。
大臣们说归说，康熙真要顺着他们的话去改，他们又该闹了。
对自己大臣们的性情很了解的康熙，有时候也很嫌弃他们。
刚才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这些铁骨铮铮的男子，加一块都不如佛尔果春一人。
鄂伦岱福晋也没想到，康熙会给她封官。
但是，既然封了，她便笑纳了。
接圣旨，领旨谢恩，鄂伦岱福晋爽利非常。
“怀远将军，恭喜了。”前来宣旨的官员道。
鄂伦岱福晋飒爽抱拳，先向紫禁城的方向道：“圣恩深重，奴才必不辜负大清。”
“多谢大人。辛苦大人跑这一趟，大人们留下喝一杯薄酒吧。”鄂伦岱福晋邀请道。
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一块儿邀请，他们夫妻今日一同高升，就算过千百年后，也还是让后人传颂的一段佳话吧。
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必须宴请。
来宣旨的两位大臣，连连婉拒。
他们还要回去复命，喝酒是不成的。
况且，鄂大人的那道旨意在意料之中，怀远将军的旨意可是绝对的意料之外，一点儿风声没往外跑。
国公府里应当没有提前准备好酒席。
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对视一眼，由佟国纲走出来，和宣旨的大臣道：“既然两位大人公务在身，就不强留二位了。等过几日，府上设宴，再送请帖邀请二位携家眷前来赴宴。”
“一定一定。”两位大臣道。
现成的酒没有，但是喜钱绝不会少。
世家大族在这方面一向大方。
送走宣旨的人过后，鄂伦岱高兴的抱起鄂伦岱福晋转了一圈。
“快去把几个阿哥、大格格都叫过来。告诉他们，他们额娘当官了，快过来一同庆贺。”鄂伦岱道。
“你们走得太慢，还是我亲自去。”鄂伦岱想了想，决定自己当报喜鸟去。
鄂伦岱福晋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勒的鄂伦岱差点儿呕出来。
“阿玛还在这里呢，你陪阿玛说说话。”鄂伦岱福晋道。
鄂伦岱看了看佟国纲，想想觉得也行。
他就是想炫耀自己的福晋多么优秀，多么厉害。
以女子之身破格封官为将，如在波涛汹涌的海中逆向行走，那样艰难，却仍旧阻挡不了福晋气势锐不可当。
佟国纲对上鄂伦岱的脸，就感到头疼。
“儿媳，要不你就让他去找孩子们吧。”佟国纲并不是很想和大儿子说话。
“玛法，我们过来了！”
从宫里出来宣旨的大臣和太监们来的时候，佟妙安和补熙、介福、介德几兄妹，就闻讯而来。
他们不敢上前打扰，但是离得不远。就等着人一走，他们立马过来的。
宣旨时诵读的声音不小，但隔着院墙和一些路，听的并不十分清晰。
但是，他们听到了额娘的名字。
不是某某氏，而是完整的名和姓。
补熙和介福都长大了，对政治有一定的敏感。
他们激动的握着拳头，他们有预感，绝对是对额娘的大好事。
介德还太小，书都没开始正式读，可是他会看眼色啊。哥哥姐姐什么样，他就学着什么样。
补熙抱着介德，佟妙安和介福紧随其后，双眼亮晶晶的跑过来。
“恭喜阿玛，恭喜额娘！”
几个小的想了想，又道：“恭喜玛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得赏，当然也是全家有喜。
第二百五十一章
鄂伦岱问道：“你们躲在后头听到了？听清楚了圣旨宣读的什么了吗？”
佟国纲瞪了瞪鄂伦岱, 伸手把他往旁边位置拨了拨。
“什么叫躲在后头。在自己家里头，用躲什么。”佟国纲道。
鄂伦岱哼了哼，老爷子就爱挑他的刺。今天他高兴, 不和老爷子计较。
佟妙安乖巧道：“没听清。不过, 我猜肯定是特别好的事情。”
“咱们家岁岁就是聪明。”佟国纲欣慰道。
“汉人说的娶妻娶贤, 这话果真没错。好的母亲, 才能养育出好的孩子。补熙该相看起来了，你们得给他挑个聪明有见识的媳妇儿。相中了人选后，我就去找皇上求一道旨意。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看上的好女孩儿，别人家肯定也看得上, 得先下手为强。”佟国纲道。
补熙茫然不已, 怎么说到他了。
他颠了颠怀里的幼弟，这小子又长胖了。
这身上的肉, 掂量着分量十足。
“玛法，我不着急。”补熙道。
佟国纲和鄂伦岱还有鄂伦岱福晋，三个长辈没有一个把补熙的话当话的。
补熙也知道自己的意见无效，左右他没开窍，每天练武练的高高兴兴, 没想那么多。
他的婚事被长辈们一手操办，正合他意。
有玛法和额娘把控，他的媳妇儿不会差的。
也就是鄂伦岱福晋这两年在科尔沁练兵和打仗，若不然早该帮补熙相看起来。补熙一些同龄好友，有几个都当阿玛了。
鄂伦岱福晋含笑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
补熙已经长得和他阿玛一般高了, 如今在宫里办差, 当御前侍卫，愈发的成熟。
岁岁早早定了亲, 婚事大约最近宫中就要提起了。
介福也长大了，褪去了一团孩子气，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人，诗书礼乐学的样样拿的出手，骑射功夫更是不差。
最小的介德，如今说话流利的很，算不上聪明灵秀，但是乖巧可爱，也很讨长辈们的喜欢。
佟妙安几个也眼巴巴的看着鄂伦岱福晋，等着她亲口告诉她们好消息。
“皇上封了我为怀远将军。”鄂伦岱福晋道。
佟妙安和补熙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向介福。
三人欢呼出声，佟妙安更是一把抱住了鄂伦岱福晋。
介德不懂什么是怀远将军，但是他知道大将军很威风。
介德奶声奶气的大声道：“额娘，威风！”
“对，额娘威风！额娘是本朝的第一个女将军！额娘好棒啊！”佟妙安崇拜的看着鄂伦岱福晋。
鄂伦岱福晋矜持的微微扬起下巴，然后笑开来：“不过是怀远将军，往后额娘再给你们得一个骠骑将军来。”
“如今，咱们家算不算满门皆将。”补熙道。
法海今日休沐，他得了休息，刚从院子赶过来，听到大侄子的话，脚步悄悄往后退了退。
他给家里拖后腿了。
他走的是文官路线。
介福眼尖的看到走到院门口的法海：“二叔，您也得到消息，来给阿玛和额娘贺喜的吗？”
被点到名字，法海进退两难。
法海只能扬起礼貌的笑容：“是的。小弟恭贺大哥、大嫂高升。”
“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留在这儿陪着一起说说话。一会儿等你三弟下值回来后，一家人都在我院子里用膳。”佟国纲道。
“阿玛，时间还早，要不现在开一下祠堂，咱们给祖宗烧个香，报个喜？”鄂伦岱迫不及待的建议道。
他现在觉得和家人们炫耀已经不够了，他还想和祖宗牌位们念叨念叨。
我娶了个好福晋，光耀门楣了啊。祖宗们，你们得多夸夸我，在地下好好保佑我们一家人。
鄂伦岱所说的一家人，自然是把兄弟们都排除在外，只包含他自己的小家庭。
鄂伦岱福晋对鄂伦岱的话，充耳不闻。
那是他佟家的祖宗，由他们姓佟的自己决定去。
鄂伦岱福晋不阻止，佟国纲被鄂伦岱带偏了，一琢磨，这事情可以做。
于是，从外头看佟国公府，青烟袅袅。
吓的邻居们急忙拎着水桶，时刻准备着上门帮忙救火。
结果一打听，好家伙，是开祠堂烧香，给祖宗们报喜呢。
邻居们纷纷让下人关好门户，自己也钻到书房里，或是别的不见天日的地方，免的看那浓烟滚滚，熏的他们眼馋心酸。
皇上待佟家太好了，给指了这么一门好婚事。
若是这样的佳妇落在他们家，他们府上的门楣，是不是也要更加闪耀。
但是再一想想，新晋怀远将军，常年累月不在京城，夫妻二人分居两地，还不许鄂大人纳妾有外室。
别说他们家的孩子了，就是他们自己也不能接受。
娶妻进家门，是要她相夫教子，温顺贤惠的。怀远将军那样的巾帼英雄，他们消受不起。
躲在自家宅院里，酸来酸去的人，却没想过，便是他们能接受，鄂伦岱福晋未必会看的上他们。
鄂伦岱这个人性子暴烈，却是有本事在身。脑子虽不太聪明，但是打服了他，他就听话的很。
而佟家和康熙的关系，更是鄂伦岱福晋所谋。
康熙心胸宽广，但也小气的很。
若非她是佟家儿媳，莫要说征讨准噶尔这一战，就是她出嫁之后在科尔沁领军，都未必能被允许。
皇权高高在上，一人之力，无法抵抗。
是佟家在中间缓和，才给予了她继续上战场的机会。
惊艳绝世的将才，是自己人，自然被捧到天上去。
若不是自己人，自是要斩草除根，以防威胁到自己。
在佟国纲打开祠堂后，鄂伦岱福晋也进去恭敬的给佟家祖宗们上了香。
佟妙安跪在旁边的蒲团，悄悄观察着。
“大哥，你瞧见了没，额娘给祖宗们烧的香，燃的比阿玛和玛法烧的快许多。”佟妙安小声道。
站在一旁的鄂伦岱和佟国纲，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补熙头往佟妙安脸边靠了靠：“妹妹，你捂着嘴说话，阿玛和玛法他们也能听到。”
祠堂里只有牌位和供桌，空旷的很。呼吸声稍微大点儿，都能听见，更别说说话了。
佟妙安连忙讨好的向佟国纲和鄂伦岱拱手笑了笑，撒娇讨饶。
“你啊，你啊。”佟国纲无奈摇头：“你说的也没错。看来，祖宗们也很满意你额娘这位佳媳。”
佟妙安立即跪直身体，与有荣焉道：“那是当然。额娘最好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夫妻二人一同升官, 同僚、世交好友们的贺礼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往佟国公府送去。
如此大的喜事，宴席得大办。
鄂伦岱福晋刚从战场上回来, 正是要休息的时候, 宴席的事儿, 不适合去麻烦她。
于是, 法海福晋和夸岱福晋、佟妙安三人，一同负责操办这次宴席。
法海福晋最是性情温柔，她以协助为主。夸岱福晋则性子要强些，凡事喜欢争强好胜，以她为主。
满府皆知, 大格格是国公爷的心肝宝贝大孙女, 又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四福晋，这场宴席的主人还是佟妙安的阿玛、额娘。所以, 夸岱福晋知进退的，这一回没有和佟妙安争个高低。
旁的不说，就说她们是婶母和侄女的关系，她做长辈的，哪里好和晚辈争锋相对。
长辈理当多多包容晚辈。
若是晚辈真的做错了, 再行劝导之职。
但是，显然佟妙安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由鄂伦岱福晋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佟妙安将这场宴席办的漂漂亮亮。
来赴宴的女眷夫人们，得知这宴席的主办人是谁后，纷纷小声议论着, 皇上奸诈啊。在佟郡主年纪还小的时候, 就把人订作皇家妇。
不过，就算皇上没一双慧眼, 她们也没机会给自己儿子订这一位佳妇。
大清规矩，八旗女子须先选秀，落选之人才可回家自行婚嫁。
这样好的姑娘，哪怕皇上没有提前定给四阿哥，等到了选秀的时候，眼神再不好，也知道往自家扒拉。
一想至此，这些夫人们心中的惋惜之情，少了许多。
她们转而纷纷打探，佟家的其他姑娘。
佟家不仅在朝堂上，占据半壁江山，势力庞大。姻亲关系里，许多人家也争着抢着和佟家结亲。
佟郡主许给四阿哥，可另一个佟国公府可还有好几个姑娘没出嫁啊。
今日来赴宴的夫人，不乏宗室福晋们。她们已经开始琢磨着，哪天办个赏花宴、品茶宴，请另一位佟国舅家的姑娘们过去坐坐，她们也好仔细瞧瞧。
若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们就回家去求家里的老王妃或是郡王妃们，入宫去求皇上给个恩赏，把姑娘指给她们家。
宴席开了没多久，宫里竟来了人。
将人请进来一看，原来是永和宫的太监，奉德妃之命，来恭贺鄂伦岱夫妻升迁之喜。
“流言不可信啊。都说德妃娘娘不喜佟郡主为儿媳，你瞧瞧，这哪里像不喜的样子。分明是喜欢的不得了，婚还没有正是成，已经把佟家当亲家看待了。”
“宫里的娘娘，个个聪慧。佟家这样的好门楣，能娶他们家的姑娘当媳妇儿，就是皇阿哥也要敬上几分。何况四阿哥和佟郡主青梅竹马，感情好的很。这么一段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得多想不开才要去破坏了。德妃娘娘位列四妃，手段本事必是不差，万万不会有那般自损的想法。”
“快别说了，鄂福晋看过来了。”
席间的小声议论，不说全部都入了鄂伦岱福晋的耳中，却有大半都被她听了进去。
鄂伦岱福晋好似都没听到一般，面上看不出一丝变化。
宫里送礼，鄂伦岱福晋自是要亲自上前接待的。
两对喜鹊登枝的宝瓶，和一个珊瑚盆景，德妃这回的手笔不算小，给足了佟家的面子。
鄂伦岱福晋笑盈盈的叫来鄂伦岱，夫妻二人一起收下，并请太监转告，他们夫妻二人谢过德妃。
收完礼后，鄂伦岱请太监入席，太监推拒了好几回，实在推拒不了，只能高高兴兴的喝了一杯酒。
那酒的滋味啊，太监一直在走到宫门之前，都咂巴着嘴，回味无穷。
直到在面见德妃之前，他才不舍的仔细净面漱口，将身上几乎闻不到的酒味去了干净，再进去永和宫主殿，给德妃回禀。
“鄂大人还是怀远将军赏了你酒？”德妃看着太监面上还有点湿意，便猜出他在外是喝了酒的。
“鄂大人盛情邀请奴才入席，奴才急着要回宫，不能在宫外久留。再者，奴才这身份，也就是沾了娘娘的光，才能和鄂大人和怀远将军说上话，哪配入席啊。所以，奴才再三拒绝了。鄂大人便赏了奴才一杯酒，让奴才沾沾喜气。”太监回道。
“既是鄂大人请你喝的，又是在宫外，沾了酒无妨。但是，千万别勾出了你的酒瘾。在宫中，万不可饮酒。”德妃敲打道。
太监忙道：“奴才不敢。喝酒误事，奴才是明白的。”
“娘娘，奴才将您的贺礼送去后，鄂大人和怀远将军看见贺礼，很是高兴。奴才再转达了您请怀远将军后日入宫说话的消息，怀远将军没有迟疑的就答应了。想来怀远将军和娘娘您是同一个想法。”太监道。
德妃摇头笑道：“自古以来，只有急着将媳妇娶进门的，哪有急着把女儿嫁出去的。疼女儿的人家，恨不得把自家闺女多留几年。是怀远将军体贴本宫，给本宫面子，才在外面答应的干脆。”
太监躬着腰，不敢接话。
“行了，你下去吧。既喝了酒，下午的差就找个人换一下。”德妃道。
太监下去后，德妃一脸发愁。
“也不知怀远将军对岁岁出嫁的日子，是个什么样的打算。五阿哥这个当弟弟的都大婚了，胤禛的婚期还没定。本宫问皇上，皇上只说不急，言及太子成婚更晚。可是，太子大婚晚，却早就有侧福晋和侍妾格格。胤禛的院子里，一个体贴人都没有。哪怕是要等到明年后年再成婚，这日子也得先定下来，让本宫安安心吧。”德妃发愁道。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柔柔一笑，给德妃按摩着肩膀。
“主子莫要着急，四阿哥的婚事，皇上肯定放在心上的。只是顾念着佟国公疼爱孙女的心，才一直没提。奴婢听说，这几日皇上勤召钦天监的大人，说不准啊就是在商量四阿哥的大婚日子。”
“四阿哥如今在朝堂上，正是忙碌不能分神的时候。后院里添了新人，若是个不懂事的，勾着四阿哥贪欢，反而扰乱四阿哥的心，耽误正事。这可太值当了。”
“再说了，佟郡主那么个美丽端庄的人儿，什么女子能比的过她啊。既然怀远将军都答应了后日进宫来请安，必然是明白您的意思。主子您就等着喝媳妇茶，过俩年抱孙子吧。”大宫女宽慰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宫女的话, 很好的安慰了德妃。
德妃等啊等，几乎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着手指头，终于在数了快两轮时, 她等到了鄂伦岱福晋。
和未来亲家正式见面的那一天, 德妃早早起来, 梳妆打扮的用心程度, 不弱于当年在后宫争宠的劲儿。
怀远将军啊，那是她无比崇敬并憧憬的女子啊。
在崇敬之人面前，任何人都会想着让自己的衣着形象更体面些。
一心只有鄂伦岱福晋的德妃，甚至让人提前告诉胤禛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今日早上不必过来请安。
她没时间见他们, 而且她打扮的那样好看, 可不想被他们第一个看到。
鄂伦岱福晋穿着郡主品阶的吉服，打扮庄重大气的进宫。
“娘娘, 怀远将军来了。”早早在永和宫门口外的巷子守着的太监，远远瞧见一行人往这边走过来，赶紧转身跑回去通知德妃。
德妃激动的站起来，然后又深呼吸的坐下。
“快看看本宫的妆容是否还帖服？发髻没有松散歪斜吧？”德妃紧张的不得了。
“奴婢的娘娘诶，您放心吧, 哪儿哪儿都好的很。您今儿好看极了，就是皇上来了，都得目不转睛的看着您。”大宫女道。
德妃嗔怪的看她一眼，娇羞不已：“去去去，好大的胆子, 不仅打趣本宫, 还说起皇上来了。再有下回得罚你月例了。”
大宫女一脸知错的表情：“奴婢说错话了，奴婢知错。”
话是如此, 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害怕。
大宫女在德妃身边伺候了十多年，已是永和宫的老人了，哪里能不知道什么话德妃爱听，什么话不能说。
“前儿内务府送来的那批料子里，有一匹布本宫瞧着颜色衬你。就是湖绿色的那匹。你拿去做新衣服，在袖口上绣些淡雅的花样，定然好看。”德妃道。
瞧瞧，这赏赐不就来了么。
大宫女笑盈盈的道了声是，随后娴静恭顺的站在德妃身侧，等着鄂伦岱福晋的到来。
“奴才博尔济吉特氏给德妃娘娘请安。”鄂伦岱福晋终于到了。
鄂伦岱福晋的膝盖还没弯下去，德妃就赶紧道：“免礼，怀远将军快快请起。”
“快去扶将军上座，给将军上茶。”德妃吩咐宫女道。
鄂伦岱福晋听着德妃对自己的称呼，眼中笑意加深。
“多谢娘娘。”鄂伦岱福晋坐下后道：“皇恩浩荡，自皇上封奴才为怀远将军后，再出门赴宴，见着奴才的人多是改口称奴才为将军。只是，多是调侃之意，不如娘娘的言辞认真。”
“本宫虽是后宫女子，却知道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英雄之举。将军为大清和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将敌寇斩杀在外，本宫心中无比敬佩。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一切但凭功勋说话。”德妃正色道。
说完后，德妃不自觉陷入回忆，面容温柔道：“实不相瞒，本宫早些年间就曾远远见过将军一面，那时便觉得将军英姿飒爽，是与我等不同之人。如今将军得封前朝官职，实至名归。本宫以茶代酒，恭喜将军。”
“娘娘贤名在后宫，宽仁驭下，教导皇子、养育皇女，亦是功劳不浅，令人佩服。”鄂伦岱福晋道。
德妃脸上一抹红晕晕开在脸颊，她期待道：“将军当真是如此认为吗？”
“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寻常后宅，管理后院事务已是忙碌。何况娘娘位列四妃，不仅要管理好永和宫的宫嫔们和下人，还要关心皇子、皇女。如此费心费力，娘娘却做的井井有条，可见聪慧非凡。”鄂伦岱福晋道。
德妃高兴极了，这样的好心情，好似喝了两杯美酒，乐陶陶的。
得到认可的德妃，看鄂伦岱福晋的眼神愈发亲近。
“将军，今日请你进宫，一是本宫想亲自恭贺将军高升，另外则是为本宫长子和贵府大格格的婚期，想和你商量商量。”德妃道。
鄂伦岱福晋也不打太极，她直接道：“娘娘请说。”
德妃定了定神，道：“贵府大格格端庄贤惠，本宫是极其喜欢的，皇上更是疼爱非凡。因而，本宫和皇上都恨不得早日将如此好女子，为胤禛娶进门来。然而，皇上和佟国公有言在先，顾念佟国公和大格格祖孙相处的时间短，且大格格年幼时身子较弱，便许大格格在家中多留一些时日。”
德妃顿了顿，瞅了一眼鄂伦岱福晋的脸色，见她脸色正常，嘴角还挂着笑意，她放心的继续往下说。
“若是胤禛这孩子和大格格同岁，或是小一些就罢了，偏偏他年长大格格三岁。今年都虚岁二十有一了，这婚期还没有定下来，本宫这个当额娘的，不免有些着急。”
德妃悄悄的改了口：“不瞒亲家，本宫在得知五阿哥和七阿哥的头一个孩子都出生后，这心里实在的稳不住了。”
“本宫知道，皇上和胤禛都向佟国公许诺过，若能娶得大格格，胤禛终身不纳侧室。本宫也是女子，小时候也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憧憬过夫妻情深，没有其他人夹杂在中间。虽然本宫没有这个机会了，但是本宫也不是民间话本里的恶婆婆。孩子们两情相悦，又有皇上承诺在先，本宫绝对不会给孩子们的感情上添乱。”
“亲家啊，岁岁今年也有十八岁了，这婚期你看能商定了吗？”德妃图穷匕见。
听着德妃前面说了一长串的话，终于说出今日请她来永和宫说话的目的，鄂伦岱福晋弯了弯眼睛，笑出了声。
“娘娘为母之心，奴才也是当娘的，能够理解。说来，也是因为奴才这两年不在京城，无法进宫陪娘娘说话，和娘娘交个底，让娘娘安心。”鄂伦岱福晋道。
德妃忙道：“将军是因为国事，本宫能明白的。一切自然要以国事为先。况且，这次胤禛随皇上出征，他初次上战场，还多亏了亲家公照顾。”
鄂伦岱福晋道：“娘娘，您看这样如何，奴才回家后，同阿玛说一声。请阿玛在近期择个合适的时间，给皇上请安，并聊一聊四阿哥和岁岁的婚期。”
德妃顿时喜笑颜开，成了。
“好好好，就按将军说的来。将军放心，我一定将岁岁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德妃道。
“将本宫放在柜子上的那个木匣子拿过来。”德妃回头道。
大宫女点点头，低着头后退几步，再转身走进里屋。
大小适中的木匣子，被大宫女捧在手中，看起来分量不轻。
大宫女双手托着它，步伐迈的比平常更快些，将木匣子放在鄂伦岱福晋座椅旁的茶几上。
东西放下后，她手臂微颤的垂下。
昨儿抱起这个木匣子时，还没这么重。难道是后来娘娘又往里面添了东西？
不用做辛苦活的大宫女，力气没有粗使婆子那么大。
“将军请打开匣子瞧瞧。这都是本宫年轻的时候，皇上赏赐给本宫的一些珠宝首饰。有些珠钗样式不好看了，本宫让内务府重新打制一番，正适合年轻女孩儿。本宫知晓，无论是国公府还是将军，都不缺这些珠宝。但是，也是本宫送给未来儿媳的一片心意，将军千万不要拒绝。本宫这里还有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和一对红宝石凤钗，等本宫喝媳妇茶的时候，再赐给岁岁。”德妃笑盈盈道。
鄂伦岱福晋道：“娘娘的这些珠宝，品相极好，必是皇上千挑万选后，赏赐给娘娘的。娘娘将它们送给岁岁，五公主可要吃醋了。再过几年，五公主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
提到五公主，德妃笑容更深。
她年前才从皇上那儿得了暗示，五公主十有八九是会留京的，而不是嫁到蒙古去。
至于驸马是哪家的。
德妃看了鄂伦岱福晋一眼，佟家当真是深受皇恩啊。
即使对孝懿皇后，德妃心里还是有根刺。但是，想到自己的大儿媳是佟家女，那么就算是为了佟妙安，佟家人也会善待她的五公主吧。
而且，留在京中，可比嫁去蒙古好太多了。
不说逢年过节都能召进宫见一见，就是见的面少，但是知晓女儿和自己离得近，都在京城里，这当娘的心总是安稳许多。
康熙给五公主定的驸马爷，是佟国维的长孙，也就是佟国维长子叶克书的独子舜安颜。
这个家世，五公主嫁过去绝对不会吃苦。
真论起来和皇家的姻亲关系，佟国维一脉比佟国纲一脉和康熙还更亲近些。
毕竟，孝懿皇后就是佟国维的女儿。
听着太后的意思，过两年，皇上有意让佟国维的次女入宫，就是不知道，皇上会给她许个什么位子。是妃位，还是一进宫就封贵妃。
德妃的思维不自觉的发散远了，大宫女轻声在她耳边喊了好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德妃望着鄂伦岱福晋，再叹了口气。
要她说，她更想让五公主嫁给佟国纲大人的孙子。
她实在不想和孝懿皇后沾边。
但是，佟国纲的孙辈中，和五公主年纪相当的，都是佟妙安的亲兄弟。
若是选了他们中的一个，那么一个娶，一个嫁，岂不成了换亲。就算是民间，这样的事传出去都不好听，何况是皇家。
德妃定了定神，笑道：“五公主的嫁妆，有内务府负责，还有皇上和太后的私房贴补，不会少了她的。再者，等五公主出嫁的时候，岁岁都已经嫁进来了。难道到时候妹妹出嫁，岁岁作为嫂子的，还能不给她添嫁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德妃坚持要送, 鄂伦岱福晋只能收了。
就如德妃所言，等五公主出嫁的时候，佟妙安作为嫂子, 多给妹妹添些嫁妆就是。
而且, 德妃的意思, 鄂伦岱福晋也明白。
隔壁府有可能尚公主, 这事儿佟国纲和长子、长媳透过口风。
这一匣子珠宝，说贵重是贵重，但无论对德妃还是佟家来说，都拿得出也还得起。
推拒来推拒去的，反而小气。
鄂伦岱福晋代佟妙安收下了, 德妃高兴的笑容更深。
鄂伦岱福晋以为德妃会和她一直聊孩子间的话题, 没想到将孩子们的婚期过了明路后，德妃问的更多的, 是有关于鄂伦岱福晋自己本身的事情。
“将军每日都要练武吗？您当初是怎么说服亲王，让您领兵上战场的。女子在战场上会不会不太方便。听说您麾下有一支女兵队，她们上战场的要求，和男子是一样的吗？”
德妃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她满眼崇拜和好奇, 问的内容，没有一丝冒犯。
若是追问的深了，有些内容鄂伦岱福晋不便回答，她笑一笑，聪慧的主动换个问题。
德妃透过鄂伦岱福晋的话语, 看到了女子可以走的不同的路。
那条路宽广长远, 又充满了危险。
非高天资和胆识，不敢触碰。
留了鄂伦岱福晋用完午膳, 德妃挥退下人，只留下两人的心腹侍女。
“将军，我有一疑惑在心里许久。我问此话，只因为我是女子，与其他任何身份，没有关系。”德妃没有自称本宫，看来是真的想请鄂伦岱福晋为她答疑解惑。
鄂伦岱福晋神色郑重，她侧耳倾听：“请说。”
“将军以女子之身从军，如今已立下赫赫功绩，早年间在科尔沁军中亦是十分有名望。将军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你的继承人吗？有佟家和博尔济吉特氏为靠山，岁岁少时经历特殊，她应当也能和将军走一样的路。甚至，因为有将军您这个领路人在，她走这条路时，比起将军还要轻松一些。”德妃不解道。
即便胤禛是她的儿子，可作为女子，德妃知道女子的辛苦。
见过广阔天空的人，再呆在四方院子里，自由的心犹如困在牢笼之中。
鄂伦岱福晋愕然，她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您怎知，岁岁就没有走在她想走的那条道路上呢？”
德妃看着鄂伦岱福晋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探询更清晰的答案。
但是，从那双细长的眼眸里，她只能瞧见一片宽阔和明亮。
德妃收回眼神，含笑道：“能求娶得岁岁，是胤禛的福气。”
“能得四阿哥爱护，亦是岁岁的福气。”鄂伦岱福晋道。
让宫女送鄂伦岱福晋出宫后，德妃立马叫太监去请胤禛过来。
事情还没忙完的胤禛，见是永和宫来人，立马匆匆跟上去。
“儿子给额娘请安。”胤禛疾步如风的赶到永和宫，利落下跪请安后，呼吸还有些喘。
德妃捧着茶盏，低垂着眼眸看他。
“这还没娶着媳妇，就要忘了娘。往常本宫让人叫你过来时，你从未急成今日这样。怎么，是怕本宫为难你未来丈母娘，还是担心你婚期的事情没谈妥啊。”德妃道。
胤禛少有被德妃这样打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德妃一眼，求饶的拱拱手：“额娘别臊儿子了。”
德妃笑出声来：“坐下缓缓吧。是好事儿。”
胤禛忍不住咧嘴一笑，对上德妃调笑的眼神，他紧忙绷住脸。
但是，心里太高兴了，还是露出一嘴大白牙。
“额娘，其实汗阿玛前几日让儿子去了钦天监一趟。”胤禛老实交代道。
德妃微微挑眉：“然后呢？”
胤禛傻眼了，然后？好像没有然后。
德妃嗤笑一声，她就知道。
“皇上政务繁忙，等他记起来，指不定你八弟都成婚抱儿子了，你还一个人独守空房。”德妃对康熙的忘性，很是有经验。
“哪怕是皇上得空记了起来，若是佟国公否了你们父子选的日子怎么办？一个是还年轻的儿子，一个是年纪大了的亲舅舅，你说皇上会偏向谁？”
看着胤禛满脸紧张，德妃满意不已。
孩子再聪明，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大人来操办。
“这儿女婚事，需得父母点头。今儿得了鄂福晋点头，你和岁岁的婚期才算是真的近了。”德妃语重心长道。
胤禛感激道：“儿子让额娘费心了。”
“生了你，为你打算，是当娘的应当做的。额娘在鄂福晋面前，可是答应的好好地，你会善待岁岁，爱重她珍惜她。这门婚事，是你诚心求来的。君子重诺守信，你要做到你求娶时所许诺的。”德妃道。
人总是有感情的，德妃并不是个心硬的人。甚至，她对他人的情绪很容易产生共情。若不然，也不能成为康熙在后宫的贴心人解语花。
这么些年，起初她和佟妙安是互送年礼，等佟妙安进宫后，又时常来永和宫请安，陪她说话逛园子。
这感情啊，处着处着就深了。
德妃瞥了眼自家的儿子，小时候话密的很，张嘴就闭不上；长大了跟嘴里含了金子似的，半天不张嘴一下。
这样沉默寡言的人，若不是她亲生的，她真觉得配不上人家活泼伶俐又聪慧贴心的女儿。
胤禛掩饰不住的好心情，春风得意的回到阿哥所。
八阿哥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拿着本书，慢慢看着。
忽而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放下书，作势要起身去看看。
“今儿是什么风，竟把四哥吹来了。四哥，请坐。”八阿哥将自己的摇椅，让给胤禛。
胤禛看了眼摇椅旁，摆着茶水点心，微风拂过，好不惬意。
他摇摇头：“搬个凳子过来就成。”
哥哥坐姿端正的坐在一旁，当弟弟的总不好躺在摇椅上。
八阿哥邀请道：“四哥不若到我书房去，正好我得了一幅好画，请四哥一同品鉴。”
胤禛颔首答应。
到了书房，八阿哥还没走到旁边书架上，去取画轴，一扭头就看到自家四哥笑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
八阿哥索性不去拿画了，反正四哥过来，不是为了赏画的。
“四哥，得是多大的喜事，能让你这般开心。上回四哥笑成这样的时候，还是汗阿玛拿出京城图纸，让你我挑选宫外建府的位置时。”八阿哥道。
因为兄弟感情好，为建府的府邸选址时，胤禛和八阿哥特意选了一个相邻的位置。从后门看，两个府邸是一墙之隔，真正的邻居。
当时，九阿哥看不过眼，横插一脚，愣是也把位置选在他们旁边。
于是，就成了九阿哥、胤禛、八阿哥，三人的府邸都在一块儿。胤禛卡在正中间，好似左拥右抱一般。
不是九阿哥想和胤禛做邻居，奈何八阿哥选的位置旁边就是胡同巷子，没了空位置盖府宅，他只能退而其次。
而且，和胤禛当邻居也有好处啊。他和小表姐就离得近了。
往后，若是四哥和小表姐有了矛盾，他为了回报小表姐的救命之恩，必是要仗义出手。
可怜十阿哥年纪比他们都小，选址的时候也得按着序齿往后排。等哥哥们的府宅位置圈好后，旁边已经没有空场让他建府。
为此，十阿哥还和九阿哥闹了好一阵子，冷战了足足三天。
四哥和八哥感情好，他们做了邻居。九哥和他感情就不好吗？九哥为什么不和他做邻居。
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难道不比四哥和八哥的感情更亲近些？
好在十阿哥好哄，九阿哥又会哄人，这才很快又和好如初。
为此，其他作壁上观只管看戏的哥哥们，还有康熙，看了他们好几天乐子。
这话扯远了，再回归到书房里。
八阿哥饶有兴味的看着咧嘴笑的胤禛，他猜道：“四哥，听说德娘娘召鄂福晋今日入宫？”
胤禛脸上笑容更大。
八阿哥明白了：“恭喜四哥，得偿所愿。再过几个月，弟弟就能吃上四哥的喜酒了吧？”
胤禛笑眯眯的摆摆手：“还没定下具体日子，只是得师父点头了。等过几日，佟国公和汗阿玛商讨好后，应当就能选定日子。这消息你莫要传出去，事情未定，不可多言。”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弟弟明白的，四哥放心吧。”八阿哥嘴严的很。
胤禛点点头，他心里高兴，但是这事儿除了和八阿哥说以外，同其他人都不好透露。
现在，他把心中喜悦分享了，这心里舒坦无比。
“晚上我叫一桌席面，我叫上五弟，八弟你来一起用膳。”胤禛道。
八阿哥和五阿哥关系也不错，五阿哥那样的好脾气，和哪个兄弟关系处的都不坏。
“九弟、十弟，这回就别叫了。尤其是九弟，他脑筋活得很，稍一琢磨就能明白。”胤禛道。
八阿哥笑道：“知道了。等时间一到，我悄悄的往四哥你院子去，不让他们看见。就是这事儿迟早要被知道，到时候四哥恐怕荷包要出些血破个财，好好请兄弟们正式吃一顿。”
胤禛眼中倾泄出笑意：“自然是少不了他们的。只是迟一些日子。”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五阿哥已经成婚了, 还有了儿子。当了阿玛以后，虽然还是憨厚性子，但是对外成熟稳重了许多。
已婚和未婚的人聚在一起, 一眼就能分辨出区别。
胤禛和五阿哥碰着酒杯, 五阿哥一饮而尽。
“四哥终于要心想事成了。原以为四哥要在我前面成婚的, 没想到倒是我比四哥先当了阿玛。”
“四哥就罢了, 他和妙安表妹的情分不同。八弟你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惠娘娘和卫娘娘都还没给你挑房里人吗？”五阿哥脸颊坨红，显然有些喝醉了。
不过，他眼神清明，想来理智还在。胤禛便没有拦着他, 不让他再喝。
明儿不用上早朝, 可以起得晚些，哪怕最后喝多了也无妨。
八阿哥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我不着急。四哥后院里不也空荡荡的吗？惠额娘和额娘暂时没有打算，自有她们的考虑，我听着就是。”
五阿哥摇摇头，不赞同道：“旁的我就不说了，只有一点, 算是当哥哥的经验之谈。夫妻百年，朝夕相处，你的嫡福晋定要挑个你喜欢的。若不然，这日子难捱的很。自己不高兴，也辜负了无辜之人。”
“五弟说的是无辜之人, 是指五弟妹吗？”胤禛问道。
五阿哥举起一盏酒, 仰头一口闷完。
“我自幼愚钝，不比兄弟姐妹们讨汗阿玛喜欢。就连这婚事。”五阿哥嗤笑出声：“堂堂大清朝的皇五子, 宜妃长子，却被指婚一个五品员外郎之女为嫡福晋。恐怕是连兄弟们的侧福晋身份都不如。”
胤禛眼神凌厉的环望四周，太监、宫女们早已退下，位置离得远远的。
他们或专注做着自己手里头的事情，或是垂手低头，没有东张西望。
能给主子们斟酒的人，都是各自身边的心腹。
这些话倒是不怕被他们听去。
“五弟，慎言。”胤禛提醒道。
五阿哥对胤禛笑了笑：“四哥的地方，我放心。”
此话说的胤禛心里舒坦。
胤禛柔声安慰道：“我虽与五弟妹不曾见过几次面，对她知之不详。但是，汗阿玛对你不疼爱，这话你说的有些诛心了。便是不提汗阿玛，还有亲手抚养你长大的皇玛嬷。咱们几个都心知肚明，若说汗阿玛最疼爱太子，皇玛嬷最偏疼的孙辈就是你。汗阿玛最是孝顺，对你的婚事上，难道还会罔顾皇玛嬷的意愿？必然是和皇玛嬷还有宜娘娘商量过。”
“若五弟妹当真无出挑的地方，如何能得到汗阿玛和皇玛嬷还有宜娘娘的满意。”胤禛道。
“五哥，我前几日给惠额娘请安的时候，还听到惠额娘与额娘聊天，说到五嫂性情敦和，娴雅大方，在闺阁时就擅长管家，是顶顶好的贤内助。”八阿哥也道。
五阿哥憋屈道：“便是性情不敦和，难道还能和我大小声不成？至于管家，前院有我自己管着，后院里哪怕她什么都不会，还有皇玛嬷和额娘指来的嬷嬷、宫女。如今我还未出宫建府，没太多人情往来，再是呆笨的人，也能慢慢学会上手。”
“其实，若只是父亲官职低些，也就罢了。左右我也无心争什么，汗阿玛的顾虑我明白。我在皇玛嬷宫里养大，生母又是圣宠在身的宜妃，再给我挑个势大的妻族，难免有些过于突出了。”
“可是，朝中家世不显的人家那么多，汗阿玛为何不给我挑一个相貌出色些的。我这是娶妻，不是选贤啊。便是汗阿玛对样貌好看的侍卫、大臣，也还多些偏爱呢。”
胤禛和八阿哥面面相觑，他们闭嘴不言，只当没听到。
“样貌平平就罢了，左右皇玛嬷疼我，给我挑了个样貌不错、性情也合心意的侧福晋。可是，我福晋那性子啊，就跟木头……”
这话实在不适合对着他们说出来。
胤禛和八阿哥动作敏捷的，一左一右上前捂住五阿哥的嘴。
一个手掌就够捂住嘴的了，两个手掌这么一叠加，五阿哥鼻子都被捂住了，闷的他直翻白眼。
八阿哥讪笑的松开手，坐回自己位子上。
胤禛看着五阿哥的眼神清醒些了，也松开了手，而后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他手心湿漉漉的，不知是五阿哥刚啃完一个羊腿的肥油，还是沾到嘴唇的酒，或是挣扎着要说话时吐出的唾沫星子。
反正，挺恶心的。
但是，人是胤禛自己请来的，话题又是他开的头，怪只怪他没在话题说偏了的时候，及时阻止五阿哥。
所以，恶心也认了。
忍忍吧，到底是自己的弟弟。
将心比心，若是换做是他，他也觉得挺委屈的。
五阿哥满脸悲伤，胤禛不好再继续提他的喜事将近。
谁让他的福晋，既是他心悦之人，又家世贵重，还貌美可爱。真真是哪儿哪儿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胤禛想着想着，就乐了。
他忍不住的笑出声，五阿哥幽怨的眼神，立马飘了过来。
即使用帕子擦过手心，还是莫名的觉得不适。
胤禛表情一本正经的，将那只手搭在五阿哥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顺便把手心用力在五阿哥肩膀的衣服上擦了擦。
也就是五阿哥醉了，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
八阿哥就一切尽收眼底，他目光谴责的看向胤禛，面对自家四哥理直气壮的表情，不禁露出浅浅笑意。
四哥素来有些洁癖，爱干净的很，刚才是委屈四哥了。
“四哥，五哥这个样子送回去，恐怕不大合适吧？”八阿哥迟疑的看着已经脸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五阿哥。
胤禛按了按额头，冷静的收拾着烂摊子：“苏培盛，你亲自去五阿哥的院子跑一趟，告知五福晋一声，就说今夜我和五弟、八弟聊的兴致正酣，今夜兄弟三人抵足而眠，今儿晚上五弟就不回去了。”
吩咐完后，胤禛歪着头，一双丹凤眼笑意连连。
“八弟，你今儿也在我这里的客房歇下吧。做戏总要做全。”胤禛道。
八阿哥颔首笑道：“四哥吩咐，弟弟莫敢不从。”
“不过，四哥你得把五哥的房间，安排的远些。他这呼噜声，吵的头疼。”八阿哥伸出食指，点了点脑袋。
胤禛定睛一看，八阿哥眼神有些迷糊。得，又醉了一个。
不过，八阿哥的酒品比五阿哥的好很多，他喝醉了后，除了说话反应慢些，竟看不出和清醒时有太大的不同。
这样很好，省的胤禛一个人要照顾两个醉酒的弟弟。
第二天醒来，几个人都头疼的很。喝了一盏温热的蜂蜜水后，才舒适许多。
因为起来的时间晚，索性三人的中午饭也是在一块儿吃的。
午膳时，五阿哥捧着碗，眼神不时的往胤禛脸上飘。
直到用完午膳，端茶漱过口后，五阿哥才鼓足勇气，向胤禛道谢：“多谢四哥。”
“我请你来的吃酒，你喝醉了，我还能不管？自家兄弟，不用外道。”胤禛道。
五阿哥羞赧道：“昨儿晚上弟弟我酒醉后说的胡话，还请四哥不要放在心上。”
五阿哥说完，又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连忙表态：“五哥是知道的，我一向酒量不好，不胜酒力。昨儿我醉得早，醒来全不记事了。”
这样的胡话，都知道是假的。但是，五阿哥只是要个态度。
八阿哥是弟弟，装醉合适，胤禛却不能如此，他到底是兄长。
胤禛道：“你我是兄弟，我自然是偏心于你的。可是，木已成舟。五弟心里若是有怨言，为兄唯恐汗阿玛误会。”
明明是温度适宜的天气，五阿哥愣是打了个寒颤。
他郑重道谢道：“是我钻牛角尖了，幸亏四哥提醒的早。”
“汗阿玛重视儒家学说，这正妻嫡子，在汉人的礼法里，地位不同。纵然你我是皇子，朝廷也有御史盯着。无论如何，给嫡福晋的体面是要有的。”胤禛提点道。
五阿哥虽不情愿，还是点点头。
“汗阿玛挑选的儿媳，总不会差的。”胤禛道。
胤禛绝不会知道，在几日之后，他敬重的汗阿玛，给了他一个小小的背刺。
若是知道，他此刻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
鄂伦岱福晋的办事效率，比康熙快多了。
没过几日，康熙就定下了皇四子胤禛的大婚日子，选在康熙三十七年三月二十八，命礼部和内务府着手去办。
婚礼的规格，按照郡王的爵位去准备。
这么一来，所花费的钱财，可比成婚时还是光头阿哥的皇子们多多了。
等着这么多年，只要再过一年，就到了大婚日子的胤禛，开始时常流连于宫外各个银楼。
内务府准备的聘礼，是内务府准备的。但是，他自己的心意，要自己准备。
定下了婚期，在大婚之前，胤禛和佟妙安就不能再见面了。
胤禛订了好几套首饰，也只能托五公主转交给佟妙安。
至于首饰盒子里藏着的信，大家伙儿只当猜不着。
由于礼物送的太频繁，胤禛往太后的宁寿宫跑的次数也多的招眼。
德妃实在看不过眼胤禛这孔雀开屏的模样，把他召过来，让他消停点儿。
谁没成过婚啊，如此招摇送礼的，别提前给她儿媳，在妯娌间树敌。
德妃刚敲打完胤禛，康熙就给胤禛砸下了一个重招。
第二百五十六章
郭络罗·明珠指婚八阿哥, 为嫡福晋。
佟妙安和郭络罗·明珠的结仇，佟妙安本人没放在心上，胤禛却小心眼儿的一直记着。
现在, 他英明神武的汗阿玛, 居然给他关系最好的弟弟, 指婚郭络罗·明珠。这是要他从此不入八弟府邸, 兄弟情淡吗？
胤禛自打得知这个消息后，从早气到晚，到了深夜，竟气的捂着被子直哭。
胤禛甚至直觉康熙是故意的。
故意给八弟挑了这么个福晋，又故意等到他和表妹的婚期订下, 再下给八弟的赐婚圣旨。
扪心自问, 若没有郭络罗·明珠年幼曾有意加害佟妙安的行为，胤禛得承认, 康熙给八阿哥挑的这门婚事极好。
即使安郡王府辉煌不及当年，但是安亲王岳乐在世时的人脉和威望，如今仍有余存。再者，安亲王子嗣众多，郭络罗明珠的四个舅舅, 因为父荫，除了继承降爵继承爵位的安郡王，其他几个舅舅也都有着爵位。
安亲王一脉势力，无论是在宗室还是朝廷中，都不差。哪怕如今郭络罗·明珠和安郡王关系一般, 可她和其他几个舅舅关系维系的不错。
都是血脉至亲, 总会有所偏向的。
除此之外，虽然郭络罗·明珠的阿玛当年获罪被斩, 但是他的家族亦是和爱新觉罗多有联姻，家世背景并不差。
娶这样一个妻子，对八阿哥来说，在朝堂上是极大的助力。
正因为如此，胤禛无法对八阿哥说出这门婚事不好的地方。
要胤禛恭喜八阿哥喜得佳妇，他做不到。要胤禛冷脸相对，他也不能迁怒自己的好八弟。
胤禛为此愁苦的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连着几天脸上气色极差。
就连康熙都派人询问，他是否是身体不适。
胤禛只能答道：“前日天气骤然降温，儿子贪凉夜里踹了被子，想来是冻着了。不过，身体只是稍有不适，并不严重。”
胤禛答话的时候，九阿哥就在旁边。
九阿哥瞅着胤禛，心里犯着嘀咕。
“八哥，四哥这几天状态不对，绝对是有问题。咱们几个谁都可能贪凉，就四哥不会。他为人板正，不会像小儿般任性。”
“八哥，四哥不会是对汗阿玛给你挑了个家世好的福晋，而吃醋不满吧？”九阿哥拉着八阿哥，一阵叽里咕噜的说着小话。
成天跟着他九哥屁股后面跑的十阿哥，听不过去了。
“九哥，四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小表姐的家世比郭络罗格格还好上一些呢。四哥犯不着嫉妒。”十阿哥说着公道话。
九阿哥抿了抿嘴，这倒是实话。
单论妻族势力，再没有比四哥更好的了。
四哥的运气，真是令人羡慕。
“我真是想不通了，难道我不比四哥相貌好看些？刚才来的路上，几个小宫女瞧见我，还羞的脸红了。哪像四哥从小到大板着一张脸，比尚书房的先生还像是夫子。”九阿哥道。
十阿哥看了眼九阿哥，又看了眼八阿哥，他沉默的不说话。
“小十，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我不好看吗？”九阿哥气极，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波光潋滟，更是惊艳。
十阿哥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他道：“九哥，你当真要听吗？是你逼我说的。”
九阿哥道：“说。”
八阿哥直觉不对，正想要阻止，十阿哥心一横，话已经脱口而出：“九哥，你和八哥都该少吃些肉了。你们没发现，你们去年的衣裳，今年已经穿不上了吗？”
“胡说。我那是长高了。再说了，我又不是没钱，谁还穿去年的旧衣裳。”九阿哥不服气道。
八阿哥无奈扶额，这话题都跑远到哪儿去了。
而且，说归说，怎么还顺带攻击到他了。
八阿哥摸了摸下巴，他最近脸是圆了些。
不过，这样显得他气质更加温和，他并没有瘦下去的想法。
皇子之中，似四哥那样清瘦的，只有正在抽条长个子的小阿哥们。
四哥大约是为了讨妙安表妹的欢心吧。
道士仿佛都喜欢仙风道骨的清瘦模样。
妙安表☆仙☆女☆整☆理☆妹虽不是道士，但是从小在道观长大，长大后也常去白云观论道，想来审美和道长们是一致的。
八阿哥一边想着，一边独自一人往前走。
九阿哥和十阿哥还在后面打打闹闹，等八阿哥走的老远了，背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他们才反应过来。
“都怪你，你帮什么四哥说话啊。八哥都走远了。”九阿哥气道。
十阿哥也梗着脖子，不服输道：“我那是实话实说。再说了，九哥你和四哥的关系，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怎么还是没事儿在八哥耳旁说小话。”
九阿哥尴尬的眨眨眼，他眼神躲闪，不敢和十阿哥对视。
“我哪里说小话了，我那都是实话实说。你就说，四哥是不是在八哥被汗阿玛指婚后，情绪就不太对了。”九阿哥循循善诱道。
十阿哥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我不知道啊，我没注意。”
“你个呆子，不和你说了。”九阿哥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可撒。
“九哥，你别跑啊。我带你跑马去。今儿天气好，骑马吹风最舒服了。”十阿哥追着九阿哥道。
九阿哥被十阿哥拐去了骑马场，顶着烈日，绕着马场跑了一圈又一圈，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八阿哥则找到了胤禛，两人在凉亭里，捧着茶慢慢品着。
凉亭的四边，竹编的帘子垂下，将晒人的阳光遮挡去。
风一吹过来，竹香味清爽好闻。
“四哥，我听闻佟国公曾经带上兄弟子侄去安王府，和已逝安亲王的几个儿子以武会友，切磋了一番。”八阿哥道。
胤禛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他道：“是佟家打上门去。”
“此事，与我的未婚妻郭络罗格格有关？”八阿哥问道。
胤禛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沉默良久，而后道：“八弟聪慧敏锐。”
“此事，不应当由我来说。以免显得我的话，有偏帮不公之言。但是，若是让八弟你去问郭络罗格格，恐怕她也会避轻就重。那样，就显得我小心眼儿了。八弟，你不若去问汗阿玛？”胤禛道。
八阿哥摇摇头：“四哥说笑了，此事最不能去问的人，就是汗阿玛。若不然，四哥你也不会苦恼这么多天。”
胤禛露出笑容，他方才的话，只是试探。
但是，也有几分是真话。
“这件事不难查，当时并没有瞒着谁。不过若是你找人问起来，让汗阿玛注意到，难免引起汗阿玛对我的不满。所以，我就直说了。而事情是否完全如我所言，等以后八弟你慢慢查证，自然会心里有数。”胤禛道。
“四哥但说无妨。我信得过四哥。”八阿哥道。
“郭络罗格格年幼时，曾去过白云观，为父母供灯祈福。郭络罗格格点灯过后，带上仆人，在白云观四周闲逛，恰巧遇上正在看书的表妹。”
“表妹在白云观时，一切从简，身边无仆从伺候，衣着也不华丽，更没有贵重首饰增光。郭络罗格格因此无所顾忌，和表妹起了冲突，撕碎了表妹的书，并出言辱骂。”
胤禛说到这，顿了顿，轻笑一声：“若表妹当时的身体体质，如现在一般。莫说是撕书吵闹，就是两人互相打起来，挠花了脸，长辈们知道了，也不过是将两人拎出来，各自训斥一番，让她们互相赔礼认错，这事情就了了。犯不着闹的家里大人打上门去。”
八阿哥放下手里茶盏，神情严肃起来：“我曾听汗阿玛和四哥你提起过，妙安表妹刚出生时，险些夭折。一直到六岁下山之前，每日都要喝苦汤药，调养身体。”
“说是调养身体，实则是用各种难得一见的药材吊着命。”胤禛道。
宫里早夭的皇子、皇女不在少数。
前几年，八阿哥才经历过宜妃生的十一弟病逝的痛苦。
那么乖乖巧巧的弟弟，前几日还捧着脸，笑盈盈的和他说着话，叫着他八哥。
突然，就因为夜里下了一场雨，气温降了一点点，就得了风寒要了他的命。
而同样的天气，他们甚至连厚被子都没有换，还活蹦乱跳的很是健康。
体弱的人，便如琉璃娃娃一般，热不得冷不得气不得。
八阿哥心中歉疚无比，他没想到自己未来的福晋，对妙安表妹曾经那样过份过。
胤禛继续道：“不仅是如此。郭络罗格格的步步紧逼，令当时藏在白云观的反贼，找到了机会，趁机加害表妹，将表妹推到崖下。若非表妹命大，那天雾气重，反贼看不清山下情况，崖下又正好有个小平台伸出来，上面有着表妹给白云观里养的一窝猫，扔的厚被子。怕是在十多年前，这世间就没有佟妙安这个人了。”
胤禛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你我也不会与她有所交集。”
不会有交集。
若是不认识这个人，听了这样的话，大约是不会有太大的感受。至多是惋惜一声。
可是，佟妙安和胤禛是青梅竹马，和八阿哥也是曾见过数次面，一起赛过马、打过猎、吃过烤肉的表兄妹。
八阿哥捂住胸口，心脏跳的飞快，瞳孔因为害怕而瞬间扩大。
“四哥……”八阿哥一时语塞。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四哥, 汗阿玛知道这件事吗？”八阿哥问道。
胤禛回望着他，沉静道：“你说呢？”
答案不必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
康熙连大臣内院里的事都知道, 偶尔还说给他们听。佟国公府和安亲王府这么大的事, 康熙怎么会不清楚。
其中还涉及到反贼。
除了放在大理寺和刑部的卷宗, 恐怕就属康熙知道的最清楚了。
八阿哥明白了他四哥这些日子苦闷的缘由。
若是他, 怕也是如此。
八阿哥无法去说，他请汗阿玛撤回这道指婚圣旨。
首先，圣旨发出，不可撤回，何况都过去有好几日了。
其次, 这事儿往大里说, 也没有真的闹出人命。
哪怕被人指出来，郭络罗·明珠至多被斥责一句, 幼时性情跋扈。但是，如今郭络罗·明珠已经长大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些年来，京城并没有传出她行事跋扈的事迹，那么一切都可以用年幼不懂事, 现在已经悔改来堵住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句夸。
而追着此事不放的人，反而显得小心眼儿。
胤禛坦荡的看向八阿哥道：“八弟，我是个小心眼儿的。表妹在我心里珍之又重, 于我来说, 表妹如我半身。我舍不得让她受委屈。所以。”
胤禛微微一笑：“所以，以后就要让八弟你受些委屈了。”
至于未来的八弟妹, 他只当做看不见。
君子风范什么的，他并没有很多这个东西。
八阿哥举起手里的茶盏赔罪道：“应当的。”
话说开了以后，胤禛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事已成定局，既然改不了，那就坦然面对。左右他年长于八弟，表妹嫁给他，就是八弟的嫂子。
长幼尊卑，当弟弟和弟妹的，总是要尊敬嫂子的。
他再努力些，多攒些功劳，好让汗阿玛给他的爵位比八弟高一些。那么，表妹就能更体面些了。
一想到这些，胤禛动力十足。
“八弟，我还有些卷宗没有看完，就不留你了。这点心味道不错，我让人给你包一份带回去吃。也算是恭贺你。”胤禛道。
八阿哥失笑：“那谢谢四哥了。”
皇家的喜事，一窝蜂来。
康熙给八阿哥赐完婚后，又给五公主赐婚给佟国维之长孙。
圣旨一下，德妃和太后的心顿时定下来了。
作为姐妹中，唯一一个留在京城的，五公主最近被其他公主们缠的分身乏术，既开心又头疼。
但是，即使姐妹们再闹腾她，她也甘之如饴。
和远嫁蒙古的公主们相比，她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很。哪怕姐妹间有拈酸吃醋的，她也笑容以待。
她这样好脾气，其他公主们也不好真和她闹僵了。
说到底，人各有命，这事儿是汗阿玛的决定。也怪只怪她们当初投胎的时候，没选好肚皮。
可是，她们的生母，也待她们极好。母女情深，那么点儿不甘，酸个几日，也就没有了。心里剩下的只有对五公主的羡慕和祝福。
不同于八阿哥被赐婚后，成婚的日子直接定在明年，只比胤禛和佟妙安的婚期晚两个月。五公主只赐了婚，婚期却没定。
大约是一报还一报，风水轮流转。康熙为儿子求娶佟家女儿的时候，为了顾及佟国纲舍不得嫁孙女的心，拖延了儿子的婚期，让佟妙安能在闺阁多留几年。
现在轮到他嫁女儿，佟家求娶儿媳了。佟国维作为佟国纲的亲弟弟，替兄长接下这因果。他的孙子的婚期，也得延迟个几年。
康熙理直气壮的告诉佟国维，太后疼爱五公主，舍不得五公主离开跟前，所以要多留公主几年。
佟国维能说什么，他只能替孙子答应了。
占回便宜来的康熙，为此高兴了许久。
到了八月，在中秋节前几日，太子妃生下了一个女儿。
太子虽然有些失望不是嫡子，但是他已经有了长子，还是皇长孙。除此之外，还有个次子，因此他心里倒也不是很着急。
他和太子妃有了女儿，一样是好消息。
太子妃虽有些可惜，但是看到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番慈母爱意涌上心头。
先开花后结果，她和太子都还年轻着。
康熙就更高兴了。
这是太子的嫡女，即使康熙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女了，但是太子妃生的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完全不同。
康熙的赏赐，大方的送入毓庆宫。毓庆宫大格格的洗三礼、满月礼办的皆是十分盛大。
然而，毓庆宫的喜庆日子没热闹几天。
九月十五，康熙下谕处死曾在太子住处悖乱的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柱、茶房人雅头，膳房人额楚等人治罪流放。
一时之间，前朝后宫噤若寒蝉。
太子擅自接见内务府中下级官吏，暗自聚众会饮，在康熙看来就是行结朋党之事，有阴谋乱政之心。
这触犯了康熙心中的底线。
他疼爱太子，亦将太子的地位置于众人之上。但是，太子必须要在他之下，不可有自己的私心。
一旦太子私心显露，想要在朝中积攒自己的声望和势力，康熙绝不能容忍。
康熙不会伤害太子，但是蛊惑太子之人，他必将一一铲除。而太子还是他的好儿子。
可是，太子都当爹好几年了，他本就成婚晚，如今家已成，底下的弟弟们也都开始在朝堂上站住脚了，太子怎能不着急。
可太子若要立业，那康熙呢？
太子作为储君，谋的业必然是宏图大业，是那个龙椅。
一个是即将步入老年的雄狮，一个是正强壮的老虎，康熙和太子之间的矛盾，首次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朝臣和其他皇子眼中。
好在太子还愿意低头，他还年轻，给阿玛低头求饶，被骂一骂并不丢脸。
康熙年纪虽然不轻了，但是也才四十多岁，他身体健朗的很，在太子这里还没有感受到威胁。
他只认为自己这是在教子，教导太子不要被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带坏了。
大清的基业，他会交给他的，所以太子要听他的话，当个好儿子。
康熙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太子，也震慑住了其他有各种心思的人。
胤禛果断的行事低调起来，不过他一向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在朝中老老实实办事，康熙交给他什么差事，他就本本份份的做，这让康熙很满意。
胤禛忙着办差，佟妙安在府里同样忙着学习。
许是出嫁时间在即，没剩几个月了，鄂伦岱福晋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知识，都教给佟妙安。
可是，那是她两辈子学的东西。好些经验都是她摔过跤流过血，才能长记性的本事，这么一股脑儿的教给佟妙安，佟妙安再聪明也学的头晕脑胀。
何况，论起聪明，佟妙安比鄂伦岱福晋还差了一些些。
好在打从佟妙安从白云观下山后，她在鄂伦岱福晋身边扎扎实实的跟着学了好几年。
鄂伦岱福晋把自己踩过的坑，一一告诉过佟妙安。
哪怕佟妙安不懂，她也记在了心里。
不遇到让她摔跟头的事便好，就是遇到了，佟妙安至少能有个参考的案例，到时候少走些弯路。
法海福晋和夸岱福晋趁机跟着佟妙安一起学，难得遇到这样好的师父，不能错过。
以后，等她们分府出去了，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
佟妙安也很开心，有人陪着一起学，遇到不懂的，她们还能互相交流一二。
佟妙安固然是个聪明孩子，法海福晋和夸岱福晋也不差，而且她们年长佟妙安一些，遇到的事情也比她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
佟妙安在自己两位婶婶身上，也学多了许多本事，
在胤禛和佟妙安两人都十分忙碌的状况下，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等到屋外头开始飘雪，打开窗户，看着白雪皑皑的庭院景色，佟妙安才意识到又到了一年冬天。
她抱着天一冷就蹿过来睡觉的橘将军，站在窗前。
穿着红色袄子的橘将军，端坐在佟妙安怀里，脖子上戴着的金锁，衬的它威风凛凛，宛若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
佟妙安一只手揣在橘将军肉乎乎的肚子里，比抱着暖炉还要暖和，而且手感特别的好。
“橘将军啊，你可不能再偷偷去厨房给自己加餐了。你看你现在，就像一个冬瓜插了四根筷子。再这么下去，你别叫橘将军，该叫虎皮冬瓜吧。要不是我每天练拳法，我都抱不起来你了。”佟妙安下巴抵着橘将军的头道。
橘将军琥珀色的眼眸，惬意的眯着。
两只耳朵动了动，嗲嗲的“喵”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佟妙安，还是敷衍她。
以佟妙安对它的了解来看，十有八九是敷衍。
它要真是听劝，就不会把自己吃的这么胖。
也是厨房的人惯着它，看到它偷吃东西，还特意给它留些不加盐的鱼肉、鸡肉、虾肉，跟宠孩子似的。
黄姜抱着一捧红梅，从雪地里走来，红色明艳夺目。
佟妙安手一松，让橘将军自己下地玩去。
“鸢尾，白瓷梅瓶找来了没？”佟妙安扭头问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到了中午, 佟妙安屋里窗台旁摆放着一樽豆青釉梅瓶，插着一束姿态高雅的绿萼梅。
而宫中阿哥所四阿哥院子的书房里，则摆上了一个白瓷梅瓶, 夺目的红梅舒展着花枝。
十四阿哥过来串门时, 隔着窗户, 看到书房里的红梅时, 嚷嚷着要去四哥书房里跑。
十三阿哥眼疾手快的扯着十四阿哥的后脖领，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十四弟，你没发现那个梅瓶还有红梅，不像四哥平日里的风格吗？”十三阿哥暗示道。
十四阿哥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他反而认可的点头道：“对啊, 四哥素来喜欢腊梅和绿萼梅, 对红梅总觉得颜色过艳，不太喜爱。想来是哪个新来的宫女不懂事, 给四哥书房里放了红梅作点缀。”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手指着自己道：“这不是巧了嘛，我最喜欢红艳夺目的红梅，颜色热烈如火。我就当一回菩萨善人，把四哥书房里的红梅给抱走, 省得新进来的小宫女被责罚。”
十三阿哥眼神怀疑的打量着他的十四弟，明明是亲兄弟，为何四哥和十四弟差那么多。四哥的脑子要是匀一点给十四弟就好了。
“十四弟，你拿了才是真的让四哥院子里的奴才受罚。你就没想过，书房重地, 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这红梅定然是四哥属意放的。而且, 瞧着不似是宫里的品种。那花瓶应当也不是官窑上贡给宫里的。”十三阿哥眼尖注意细节道。
十四阿哥若有所思，很快他得出一个结论：“四哥喜好改变了？四哥不喜欢素雅高洁的, 开始喜好明艳绚烂的东西了？”
十三阿哥拉着十四阿哥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拽了拽。
他嘴覆在十四阿哥耳朵边，小声道：“我猜这个红梅和花瓶，是小表姐让人送进宫来给四哥的。”
十四阿哥瞪圆了眼睛：“妙！”
“别那么大声，小声点小声点。四哥和小表姐临近婚期，不宜见面，最好东西也不要互送的。你一嚷嚷，不是坏了小表姐的名声吗？”十三阿哥捂着十四阿哥的嘴。
十四阿哥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十三阿哥放心的松开手，然后十四阿哥气沉丹田，响亮的“喵呜”了一声。
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更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十三阿哥别过脸去，暂时不想看到十四阿哥。
“嘿嘿，十三哥，我这个补救的方法够聪明吧。”十四阿哥活泼道。
十三阿哥无力的点点头，他还能说什么呢。
反正喵呜都喵呜了，就当是十四弟突然脑子犯蠢的。
总归是没有证据的。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攀咬。
胤禛站在一墙之隔的花窗后面，摇了摇头。
“主子，要不要奴才派人去书房那边守着？”苏培盛询问道。
胤禛道：“不必。有十三弟在，他能看住十四。”
“嗻。”苏培盛道。
“还是找个机灵点，力气大的太监过去吧。不用进书房里，在附近扫扫地，走动走动就好。”胤禛道。
苏培盛忍俊不禁道：“嗻，奴才这就挑个机灵的去，保准不让十四阿哥看出来您的意图。”
至于十三阿哥，想必就是看到人猜到了，也不会说出来。反而，还会因此松一口气。
胤禛绕过墙，从走廊走过来。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看到兄长，连忙快步走上前，迎接胤禛。
“四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齐齐喊道。
两个活泼的小小少年郎，看起来精气神十足，身姿挺拔、生机勃勃，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招人喜欢。
胤禛点头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正好我午膳还没有点，外面雪大天冷，你们就别回去了，在我这儿一块用午膳。”
十四阿哥中气十足道：“四哥，你下回再请我和十三哥用午膳吧。今儿中午，咱们到额娘的永和宫去。额娘派人来说，汗阿玛给永和宫送去了新鲜的鹿肉。御膳房今儿也煮了羊肉锅子。额娘请咱们吃炙鹿肉和羊肉汤。”
十三阿哥站在旁边，配合的点点头。
胤禛估摸着时间，这两个小的下午还要上课，要去永和宫的话，得脚程快些了。
他没有耽搁，答应道：“好，那就下回再请你们两个吃好吃的，今儿先去额娘那儿蹭饭。”
十四阿哥骄傲道：“永和宫小厨房的菜，比御膳房的菜味道好多了。四哥，你现在不用上学了，中午时间空的多，真该把握这好时光，多在永和宫陪额娘用膳。”
这话说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胤禛和德妃是两看相厌。
离得远些，还能升起些母子情分，保持母慈子孝。
要是天天凑一块儿，德妃看着胤禛没话说，胤禛对着德妃也沉默。这样的场景，想想都觉得窒息。
十三阿哥比十四阿哥懂事的早，他焦急的扯着十四阿哥的衣袖，转移他的注意力，生怕他再说出其他刺激人的话。
深得母爱的小儿子跟不得母爱的大儿子说，你得多陪陪娘，娘那儿好东西多，这是多么的炫耀和招人恨啊。
“十三哥，怎么了？”十四阿哥还无知无觉，没发现自己说的话，会让胤禛觉得尴尬。
十三阿哥自然不能直说，他只能装作焦急的样子道：“十四弟，你和四哥有话到永和宫坐下再说吧。德额娘应当等急了，这下雪天的，走路又不能走快，咱们还是别耽搁时间了。”
十四阿哥刚想说，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十三阿哥预判的截住他的话道：“十四弟，别忘了我们吃完锅子回来后，得换身衣裳再去上下午的课。要是迟到了，被先生罚，我可不陪你。”
古往今来，没有学生是不怕先生的。
即便是皇子，也是一样。
于是，改为十四阿哥扯着十三阿哥的衣袖，着急的往前走着。
十四阿哥一边加快脚步，还不忘回头提醒胤禛：“四哥，你也走快些，咱们赶时间啊。”
到了永和宫，三个人气喘吁吁的。
其实，一开始还好，大家只是脚步加快一点点。
但是，人多了竞争心就起来了。
尤其是十四阿哥，他好胜心强，又是个体力旺盛的。走着走着，他发现胤禛慢悠悠的走在旁边，居然还能和他们保持距离一致。
小少年的好强之心，怎么能忍住。
于是，他加快步伐，胤禛发现了，也悄悄地提快步速。
不得不说，从这件事上面还是能看出来，这两个人确实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
一样的争强好胜，还一样的幼稚。
十三阿哥倒是不想加入其中，可是他被十四阿哥强行绑定在一起，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一起竞走。
走着走着，他的好胜心也起来了。
三兄弟这么毫无意义的比着，愣是在雪天里把自己走的满头大汗。
天冷若是身上有汗，风一吹，最容易感冒。
德妃看到他们三人额头皆起了一层细密的汗，连忙让人拿来干帕子，把额头还有脖子、背擦一擦。
等三个人整理好了，坐下后，德妃问起原因来，一听答案，十分无语。
一般兄弟几个出门惹了事，家长知道后，定然是先责怪大的。
德妃本能的也打算说胤禛。
但是，对上胤禛那张和冰块差不多冷的脸，德妃把教训的话，吞进肚子里。
她和长子的关系本来就脆弱，今儿是请孩子们吃饭的，何必说训诫的话，让孩子不开心。
德妃没有训斥胤禛没当好哥哥，她以为这样能够避免让胤禛心情不好。
可是，她小心翼翼，多有顾忌的样子，令胤禛更不开心。
胤禛不高兴的想着，我难道不是额娘的亲儿子吗？额娘连十三弟都能拧着耳朵教训，却一句教训的话不说我，还客气的说我受累了。
如此生疏外道，可见是没把我当亲儿子对待的。
胤禛的性子就是这么别扭。
他这样的脾气，就该让暴脾气的鄂伦岱福晋治。
该打打该骂骂，他反倒是舒坦了，觉得人家一视同仁，不见外。
可惜，鄂伦岱福晋现在不在这里，德妃也没读懂胤禛的心思。
真让德妃读懂了，德妃也懒得搭理他。
她是当娘的，难道还要她反过来哄儿子？
都要娶妻的人了，和还在读书的弟弟们争什么宠。
胤禛平静无波的脸色，看不出他的内心戏。
他本本份份的做好一个儿子的职责，在德妃面前言辞尊敬。
一顿午膳用完，大家伙儿都吃的十分满足。
胤禛不得不承认，十四阿哥说的话是对的。永和宫小厨房的厨艺，确实比御膳房的好。
御膳房做的菜太过传统，因此过于油腻，胤禛并不是很喜欢。
好在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出宫了。
内务府已经快要布置好他宫外府邸的喜房，到时候他和表妹成完婚，就会直接住在宫外。那时候，他会有自己的厨房，挑的厨子做的菜都合他和表妹的口味。
实在吃腻了府里厨子的手艺，还能让人去京城的酒楼里买些菜端回来。
这天高海阔任鸟飞的自由，想想都觉得激动，期待无比。
胤禛喝着一碗冰糖燕窝漱口，压一压嘴里花椒、茱萸等香料的味道，也能去去火。
羊肉和鹿肉都是燥热大补的食材，若是不吃点下火的东西，胤禛回去后怕是从现在到晚上都要难熬。
等胤禛放下手里的燕窝碗，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已经被带到他们以前住的屋里去，换身衣裳。省的他们还要回阿哥所的屋子，重新生炉子烧热屋子换衣服。平白浪费了些时间。
屋里没了外人和叽叽喳喳话多爱热闹的十四阿哥，一下子安静下来。
德妃不说话，胤禛也不说话。
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德妃主动找话题道：“你书房里的那瓶红梅，开的可好看？”
胤禛讶异的看向德妃，没想到德妃能知道。
他本能的警惕防备的去想，难道额娘往他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
胤禛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瞒不过德妃。
德妃心里有些苦涩，她和孝懿皇后年轻时候做的孽，让胤禛这孩子对谁都不信任。但是，又盼着对方能掏心掏肺的对他。
可这世上的关系，想要长久，都是要有来有往的。
好在，好在有岁岁那孩子。
德妃想到前几日，她们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时，惠妃明示暗示的，让她给胤禛房里添个人。
皇子哪有大婚前没有房里人的啊？也就四阿哥一个特殊的。
德妃当场怼了回去，八阿哥不也是一样吗？后院里干干净净的。
惠妃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德妃冷哼一声，想破坏她的婆媳关系和母子关系，做梦吧。
她跟胤禛关系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儿子，容不得别人算计。
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一辈子。既然如今有这么个人在，她上赶着去破坏，岂不是脑子不好，给自己找事，并且害自己的儿子吗？
她的儿媳出身名门、端庄大气、性情温婉，这样四角俱全的好儿媳，跟菩萨求都求不到都，她多想不开，才会往儿子身边塞人，让儿媳和儿子离心。
若是儿子和儿媳一条心，没被破坏，那她这个做恶人的娘，可就要面临母子离心。
那样都不划算。
要不是太后及时的转移了话题，德妃定然要和惠妃好好掰扯掰扯。
德妃轻哼一声：“你额娘我好歹掌管六宫一部分权柄，有人从宫外送进来一对插了红梅的花瓶，又被温宪身边的宫女抱走，我能猜不出来，这花瓶最终有一个能去哪儿了？而你素来爱在书房里呆着，岁岁送给你的花，你不放在书房，能放在哪里。只有在书房，你看着的时间才最多。”
“你妹妹这几个月，给你当了多少回信使。”德妃嗔怪道。
胤禛连忙拱手告饶：“额娘，儿子知道麻烦了五妹妹。等五妹妹出嫁的时候，儿子一定给她的嫁妆里添一笔厚厚的添妆。以后儿子在宫外，也多去找舜安彦说话，给妹妹撑腰。”
德妃满意的笑了：“添妆什么的，你做哥哥的，心意到了就好。你也是快要成家的人了，要养儿育女，还要在外交际。额娘知道你有些家底，但是岁岁那孩子，我听说她被养的十分娇贵。总不能让她嫁了人后，过的还不如在家里时吧。你啊，该省的省，给岁岁的该花的花。”
胤禛扑哧一笑，他难得在德妃面前有些撒娇的姿态。
“额娘，到底我是您儿子，还是岁岁是您闺女啊。”胤禛道。
德妃挑眉道：“你虽是我儿子，可额娘得老实告诉你，还是岁岁更贴心。我啊，就是多疼她一些。”
“我可听说了，岁岁为了你妹妹，还特意去她叔爷爷的府上跑了一趟，找了她堂兄说话。她跑了那么一趟后，不久就给温宪递进来一个碧玺手串。”德妃道。
这碧玺手串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五公主是女儿家，自然矜贵些。
她刻意等到临近过节时，才托佟妙安给舜安彦送了一个她亲手绣的岁寒三友荷包。
五公主充当了佟妙安和胤禛之间的信使，佟妙安何尝不也当了五公主和舜安彦之间的信使。
这样有来有往的关系才好。
德妃很乐意看着女儿和儿媳感情好。
等女儿嫁出去了，哪怕是公主，她和她汗阿玛在宫里，若是五公主受了委屈，她们当爹娘的鞭长莫及。而一样在宫外的兄嫂却能给妹妹撑腰。
更何况，佟妙安和舜安彦堂兄妹之间关系不错，再往上还有鄂伦岱和佟国纲压着。在一个家族里，长房一脉的权利和地位，必然是更高一些的。
德妃现在是越想越觉得这么亲事结的好。
“你汗阿玛给你和你妹妹挑人，是用心了的。岁岁给你送了梅花，你可有给她回礼？你若是不方便，额娘待你准备礼物送过去。女儿家是要哄着的，这礼物少不得的。”德妃给长子出谋划策道。
胤禛看着德妃积极出主意的模样，不敢隐藏，生怕德妃以为他没有给佟妙安送礼物，而自作主张。
“儿子让人给表妹送去了一瓶绿萼梅。”胤禛道。
德妃盯着胤禛看了许久，视线盯的胤禛后背都有些发毛。
“额娘问你，你是收到了岁岁的红梅，再剪了绿萼梅送去。还是，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啊。”德妃笑容有些古怪。
那笑容就好似逢年过节时，妃嫔们点了戏，听到才子佳人配一对时的笑容。
胤禛被亲娘直白问的害臊不已：“十三弟和十四弟换好衣裳了没有？额娘，要不儿子过去看看他们吧。别让他们耽误了时间，一会儿跑着去上课。外面雪大地滑，若是跑摔倒了，就不合适了。”
避而不答，答非所问。
德妃明白了，这是小儿女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好，真好。
德妃抚掌愉悦的笑着。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德妃也懒得再看闷葫芦儿子。
她年纪大了，到了睡午觉的时间，得好好休息，美容养颜。
“去找你十三弟和十四弟吧。你今儿鹿肉吃的有些多了，回去后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吃点儿降火的东西。别临近了婚期，闹出了不该闹的事情。宫里的宫女们，有规矩的，也有心大的。”德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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