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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所以许惊鹤的事情怎么处理啊。”

    明显的转移话题, 缪白怎么可能不懂。

    各自心头明了,没提刚刚的事。

    缪白只是说:“他不会有事的,因为人不是他杀的。”

    “我还以为光头是被吓死的。”孟柏旋即一想,不对劲, “被杀的?那是谁杀的?”

    缪白:“你觉得是谁杀的?”

    孟柏心里咯噔一下, 心想不会是缪白杀的吧, 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

    缪白注意到她的微表情, “干嘛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孟柏摇头, “没。”

    “觉得光头是我杀的?”

    孟柏哽了一下, 小心翼翼:“所以是吗?”

    缪白:“还没到那个地步。”

    “哦。”孟柏想象不出来到底是谁杀的, 她对光头一无所知, 仅有一面还是昨天晚上。

    “录像储存卡拿给老师了吗?”

    “给了。”

    “那就没事了。”缪白甚至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孟柏的脑袋,以表安慰。

    拍得孟柏心头冒泡泡, 语气也轻快起来:“所以许老师到底知道什么啊,许惊鹤刚刚还说, 叶虹跳楼那天她去过教室, 在叶虹的座位上停留过。”

    “我不知道。”

    孟柏皱了皱眉头, “你肯定知道很多,但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缪白没反驳,“不想影响到你的心情, 而且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考试了, 最近学习上怎么样?”

    这是缪白为数不多关系孟柏学习的事,她好像很少问这方面的问题。

    “学习还行。”

    “还算厉害吗?”

    孟柏凑近, 清湛的目光里有笑:“年级第一算厉害吗?”

    缪白扬唇,“所以你是年级第一?”

    “一直都是!”

    孟柏发誓,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要通过这个获得什么奖励,她觉得学习好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缪白这里就变了味。

    她想要缪白的夸奖。

    听到缪白说:“哦那你是挺厉害的。”

    “那你要不要奖励奖励我?”

    缪白迟疑了一下,“什么奖励?太过分的不可以。”

    “不过分,我就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拥抱确实是很单纯的要求了。

    她大胆、直白、纯粹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更是让缪白无法拒绝她。

    挺奇怪的,搞得缪白有点无措,甚至有点莫名的紧张,尽管不清楚这紧张从何而来。

    “你想怎么抱?”

    “还能怎么抱。”

    孟柏主动上前,一双手环抱着缪白。

    还没等缪白回过神来,整个人就贴了过去。

    是一个热烈又真诚的拥抱。

    以至于两人靠近的那瞬间,缪白内心有种奇异的感觉。

    说不清楚。

    但很特殊。

    “就这样抱啊。”孟柏的声音在缪白耳边响起,紧接着她又笑着说:“但这次不算,这次只能算是示范。”

    缪白往后退了一点点,“哪有这样的,你明明已经抱了。”

    “那不行。”孟柏皱了一下眉头,“都说刚刚我只是示范,没有用心抱的,没有感情的。”

    她的小心思实在太明显,就差说出我还想再抱你一次了。

    缪白没拆穿,只是笑她:

    “那什么叫有感情的,什么叫有心的?”

    孟柏眼里噙着光,“行,让你感受一下有感情的,用心的。”

    她又去拥抱缪白,双手贴在缪白的腰上,自然得好像她们本就该这样。

    与先前不同的是,好像心跳更快了。

    当耳朵贴在缪白锁骨上时,明显能听到缪白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孟柏抬眼看缪白,笑着问她:“这就是有感情的,用心的。”

    缪白心尖痒,不太自在,稍稍推脱:“还要抱多久?”

    不是不想抱,也不是煎熬,是心慌。

    连缪白自己也困惑,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拥抱能让她这么反常。

    孟柏没松手,她怎么可能松手,缪白好不容易答应的。

    双手收紧,反而拥得更紧了。

    明显感受到缪白身体很僵硬,当孟柏靠近的时候,鼻尖恰好贴在缪白的脖子上。

    白净的皮肤上有香味,香到孟柏有想要吻一下的欲望。

    她压下这种欲念,小声说:“马上,让我再抱一下下。”

    缪白笑她:“一下下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紧。”

    “那不行。”

    “你就像绳子一样,快把我绑起来了。”

    孟柏声音软绵绵的:“那我就是绳子吧,你说我是傻子都行,随便,反正我就绑你。”

    缪白很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口边还是没说,她纵容了孟柏的行为,也接纳她的言语。

    她甚至觉得孟柏有点可爱,连带着甚至想揉揉孟柏的小脑袋。

    这种想法很危险,却还是心甘情愿任由孟柏抱着,什么都没做。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没了动静。

    缪白低头一看,孟柏眯着眼靠在她怀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喂……”缪白拍了拍孟柏的脸蛋。

    孟柏不说话也不睁开眼睛。

    “醒来,不许装睡。”

    孟柏一秒破功,眼睛总算睁开,脸上挂笑,“好了,我得去学校了,下午还要上课。”

    “嗯。”

    “要不你送我去上学?”孟柏看了眼天空,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天气阴了下来。

    果然秋天的阳光都不持久。

    缪白没拒绝:“可以。”

    *

    和缪白一起上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因为别人看不到缪白,这种特权让人忍不住喜悦。

    孟柏邀请缪白坐她的自行车,刚开始缪白当然是拒绝的,但经不起孟柏的热情。

    最终当然是以缪白妥协告终。

    孟柏拨了拨车铃,声线上扬:“坐好没,准备走啦。”

    缪白面无表情:“走你的,不用告知。”

    孟柏自行车骑得挺野的,熟悉的道路只会让她骑得更快。

    缪白说:”骑慢点,不着急。”

    孟柏说:“那不行,我上学都骑这么快的。”

    确实野过头了。

    搞得缪白坐起来飘飘的。

    “那这样以后谁还敢坐你的自行车。”

    “你啊,你是神仙,神仙不怕摔倒。”

    缪白哭笑不得,有道理,又没道理。

    “所以喜欢我是因为我是神仙?”

    话一出口,发现孟柏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变红,小小软软的,即便没有触碰也能感受到应该是烫的。

    她真可爱。

    “不是早就说过了!不是因为你是神仙!因为你是缪白!”

    “哦,因为我是缪白,所以我不是缪白呢?”

    “那也喜欢。”

    毫无间隔的回答,在缪白心里重重敲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但为什么又要问出来,大概是想听到孟柏亲口回答。

    又为什么想要孟柏说出口呢?

    这个问题不能深究,不能细想,答案太明显。

    因为时间紧迫,路上孟柏骑得飞快。

    唰唰的风声刮擦着耳朵,缪白没再说话。

    天空阴阴沉沉,心情却出奇的好,缪白觉得,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真实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人”,虽然这个形容很奇怪。

    却确实因为孟柏的存在,心里的那种钝感被慢慢消失,重新拾起了感受爱意的能力。

    十分钟后。

    距离学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孟柏几乎快摁下刹车那一刻,缪白开口问她:

    “孟柏,你对初恋有什么幻想和期待吗?”

    “嗯?什么?”孟柏摁了刹车,转身去看缪白。

    两人视线相触,缪白又重复了一遍:“你对初恋有什么幻想和期待吗?”

    “有啊。”孟柏停下车来,表情很认真:“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我不知道。”

    “我以为我已经很明显了,以为你知道我的幻想和期待都是关于你的。”

    第62章

    “我以为我已经很明显了, 以为你知道我的幻想和期待都是关于你的。”

    说这话时,两人就在学校门口。

    正值下午上学时段,学校门口人挺多的,吵吵嚷嚷。

    但没人看得到缪白, 在所有人眼里, 孟柏好像在自言自语。

    有同班同学路过, 看到孟柏, 问她:“干嘛呢?不去教室啊?”

    孟柏笑着敷衍:“我等人, 你们先进去。”

    那同学目光在孟柏身上扫了一眼, 走了。

    这边孟柏又问缪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缪白就那么看着她, 但没说话。

    于是孟柏又说:“反复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缪白还是没回答。

    但孟柏这么一问,心里突然就有答案了。

    缪白一直觉得情感很虚伪, 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对任何人都没有信心, 但孟柏的出现又让她有些动摇。

    她要反复确认, 要反复知道, 爱是不是真的存在。

    仿佛这是一场赌博,考虑自己要不要下注。

    要不要下注,要不要下注。

    思至此, 缪白后知后觉吓了一跳, 才发现自己的关注点已经不在于能不能,合不合适, 如果把谈恋爱当作赌博,那她已经成了一个准备投注的赌l徒。

    换言之, 内心深处好像已经有了想要和孟柏谈个恋爱的想法。

    “你干嘛要喜欢我。”缪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语气明显很失落:“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迟早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为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你要消失就消失,消失我也喜欢。”

    缪白心头一酸,“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我也喜欢。”

    “会很短暂。”

    孟柏直勾勾看着她,回答几乎没有间隙:“很短暂我也喜欢。”

    有路人投来目光,在他们眼里,孟柏好像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个。

    缪白不忍心再问下去:“知道了,去上学吧,马上上课了。”

    “那在我走之前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真的对人没有感情吗?”

    听得缪白心里微微发热。

    她以为没有的,但好像现在有一点点,很难开口。

    “如果你说的是假的,你是可以对人产生感情的,那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那股温热自心头缓缓溢上来,缪白唇角不自觉上扬。

    孟柏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又继续说:“我认真的,我不是小孩儿,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幼稚,我也可以照顾人,和大人没什么区别。”

    缪白神情有微妙的变化。

    确切来说,她惊讶孟柏会这么说。

    有些鲁莽,又那么真诚。

    “嗯,知道了,去上课吧。”

    孟柏气不打一处来,以为缪白没当一回事。

    “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我就像那种说大话的小孩儿?特别可笑那种?”

    “没有觉得你可笑。”缪白语气也正经起来:“快去上课,要迟到了。”

    “可是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啊。”

    孟柏的表情有点伤感,似乎是有点受伤。

    “现在没法回答,你让我想一想?”

    缪白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但对孟柏来说已经够了,至少缪白没拒绝,至少的至少,她说她想一想。

    孟柏心里瞬间就不窝火了。

    “好!那你想!”

    缪白仰了仰下巴,“去上课。”

    “好!马上去!”

    瞬间就乖了起来。

    她推着自行车顺着人群往学校里走,三步又回头看缪白,不忘对她挥手道别。

    行人投去奇怪的目光,似乎不明白孟柏在干什么。

    只有缪白点了点头,让她不要再回头赶紧去上课。

    *

    “她疯啦。”

    “在学校门口自言自语的时候真的像个疯子。”

    “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上课的时候,有人在窃窃私语。

    说话的是一个有点讨厌的同学,嗓门没压太低,孟柏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讨论刚刚在学校门口和缪白说话,别人觉得她举止怪异。

    届时正在上数学课。

    “我觉得挺邪门的,她刚刚真的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几分钟!不骗你们!”

    身旁的周安站起来,对着斜对面的男同学扔了一本厚字典。

    咚的一声,男同学皱起眉头。

    周安质问他:“你说谁疯子呢?”

    教室里鸦雀无声,有人被吓到,瞬间噤声。

    孟柏拉了拉周安的衣服,让她坐下,周安不依,指着那个男同学说:“你嘴巴最好干净点。”

    许芹站在讲台上,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情况?”

    周安说:“他们说孟柏坏话,说她是自言自语的疯子。”

    被扔字典的男同学不服,“她今天上学的时候是在学校门口一个人说话啊,我造谣了嘛?我这也不是关心她精神压力太大吗?”

    孟柏神色懒懒,漫不经心说了句:“我背古诗呢,不劳烦你关心。”

    “我明明听到你在对着空气说话!”

    许芹叩了叩课桌:“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俩下课来我办公室。”

    周安:“要去办公室也是我去啊,关孟柏什么事!”

    许芹:“周安你坐下,孟柏和张明下课来我办公室。”

    搞得周安不坐也得坐了。

    孟柏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小事情,不碍事。”

    *

    课后,造谣的和被造谣的都被吆喝去了办公室。

    许芹坐在椅子上,指了指男生的嘴,男生很识时务,赶忙道歉:“孟柏,对不起,我不该乱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害怕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孟柏语气淡淡:“嗯。”

    无所谓,她真的无所谓。

    男生抬眼,虚虚看了孟柏一眼,还是不太相信的语气:“所以你真的在背古诗吗?”

    孟柏抬眼,“不然呢?我和空气对话?我有那么疯?”

    男生赶忙低头:“是了是了,那这事就是我的问题,你别介。”

    “没事。”

    许芹听得心不在焉的,估计也不是真想惩罚谁。

    “好了张明,下次不许乱传谣,你先回去吧。”

    张明点点头,转身开溜。

    孟柏心想咋不让我走呢,结果下一秒许芹就开了口:“你留下。”

    孟柏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许老师要和她说那事了。

    那事,就是给录像那事。

    届时正是下午课时繁忙的时刻,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师在打瞌睡。

    许芹还是不放心,拉着孟柏去没人的阳台。

    “储存卡虽然是周安给我的,但是是你拍的,对吧?”

    “是我拍的。”

    许芹眉头狠狠皱了一下,连带着她的五官都揪在了一起,紧接着,她喉咙往下滑了一下,明显是在消化这个信息。

    孟柏保持沉默,她心想,在许芹没问出任何问题之前,她都不应该主动去开启话题。

    “孟柏。”

    “在的老师。”

    许芹转过头来,眸子里透着困惑:“你是怎么拍摄的?视频里他们就那样大胆地犯罪,而你拿着摄像头,就像一个隐形人。”

    隐形人。

    她描述得可真精准,尽管在她口中这一定只是一个随心拈来的比喻。

    “我可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老师。”孟柏索性转移话题:“所以那是证据吗?”

    “是,但不够。”

    既光头已死,张苟在视频里并无实际犯罪,可以举报他,但还是关不了太久。

    孟柏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所以老师,你好像对这件事很关心。”

    “我是关心——”许芹哽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转移视线,她小声说:“但证据不够的,不够。”

    孟柏很想问她很多问题,但都止于嘴边,她觉得需要回去和缪白商量一下,免得透露不该透露的。

    而许芹也很执着:“所以你是怎么拍的?很奇怪,视频不是合成的,但那个角度真的很奇怪。”

    孟柏明确拒绝:“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搞得许芹瞬间沉默。

    她算是彻底搞不懂眼前这个孩子了,看起来很小孩儿,但在老师面前一点都不拘谨,忽悠也忽悠不了。

    过了一会儿,许芹才又说:“其实今天下午来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学校门口自言自语了,但我不会让别人造你的谣,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孟柏:“这个问题也没办法回答。”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嘴巴也捂得很紧。”许芹侧目再次看向孟柏,“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这样子我们之间的交流就断了,很多信息可能也断了。”

    孟柏脸不红心不跳的,她心想,如果许老师一定要从她这里得到点什么,那许老师也得说点什么,不然她不会开口的。

    “那许老师你先说。”

    “我先说?”许芹的表情表示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您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因为我知道张苟他们那群人不是好人,我得帮助我的学生们,不是么?”

    “那您应该报l警呀?”孟柏看向许芹,表情无辜却字字诛心:“周安那一次,您劝我们不要报l警,您说报l警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没报。这一次我把视频给您了,您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动作,为什么?”

    话至此,上课铃声响起,两人趴在阳台上,许芹好久都没开口。

    天气阴了下来,乌龙盖在上空,有雨将至。

    “要下雨了。”许芹看向天空,语气很低闷。

    “所以您还是什么都没说,您不说,指望我说什么呢?”

    许芹叹了口气。

    嘀嗒——

    一滴雨落在两人之间。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雨比她们想象中来得更快。

    “孟柏。”

    “我在,老师,您说。”

    “如果我说了,如果你知道了,如果你卷入这件事里了,你也要听,对吗?”

    孟柏想当然点点头,“要听,当然要听。”

    “好的。”许芹深吸一口气,“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

    许芹试探:“你是不是最近见过一个非常神奇的女人?”

    第63章

    “你是不是也见过一个非常神奇的女人?”

    雨点快速滴落, 噼里啪啦落在台面上,以至于全世界都是雨声。

    突然这么下雨,觉得很吵,整片天都阴了下来。

    孟柏抬眼, 雨线从她视线下落, 以至于忘记了说话。

    耳边响起许老师的声音:

    “那个人很特殊,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很神奇”许芹不确定似的又看了孟柏一眼, “所以你见过她吗?你要如实回答我。”

    说的不就是缪白么?原来早就有人知道缪白的存在。

    “见过。”

    这边许芹松了口气, “所以中午你在学校门口说话, 是和她?”

    原来许老师什么都知道啊。

    孟柏无意隐瞒, 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许芹不免有些激动,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孟柏侧目,“您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在我小时候。”许芹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 她帮助过我, 她会隐身, 会消失,还会让人产生幻觉,她很神奇, 当你拿录像给我看的时候, 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她,除了她别人不可能做到。”

    孟柏以沉默回答。

    她的态度让许老师语气有点激动:“如果你看到她, 替我说声谢谢。”

    孟柏点头:“我会说的,那您要和我说的是什么呢?您不报警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就是——”许芹往孟柏的方向靠近了些, 压低嗓音:“最坏的人还没出现。”

    轰隆一声,一道雷擦过云层, 大白天居然打雷。

    暴雨落下,雨水斜飘,飘到两人身上。

    孟柏很迷茫:“最坏的人?谁?”

    许芹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不报警的原因就是我想找到属于他的证据。”

    孟柏还想问点什么,许芹看起来不想透露太多。

    “今天的对话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孟柏心里闷得慌。

    许芹的话给她冲击力太强。

    原来她认识缪白,原来缪白也帮助过她。

    好吧,虽然缪白帮助过别人也不足为奇,可心里有一点点奇怪的不悦是怎么回事?

    孟柏正心烦,周安和徐舟从教室里跑出来问她:

    “怎么样!”

    “没怎么样,什么都没发生。”

    周安拿出一件大红色的塑料雨衣,皱巴巴的。

    “下大雨了,怎么说,是三个人穿一件雨衣回家还是等雨停?”

    孟柏后知后觉抬起头,“都放学了?”

    “你这一天天的,在做梦是吧?”

    孟柏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你们俩穿雨衣吧,我骑车回去。”

    “放狗屁!雨这么大,你还想自己骑车回去!”

    孟柏解释:“我心情不好,让我一个人回家。”

    “咋滴了?许芹骂你了?”

    “那倒没有,因为缪白。”

    “缪白?她又怎么你了?”搞得周安云里雾里,“你这样骑车回家指定感冒,就你那小身板的。”

    “不用管我。”孟柏说着就要走。

    “有什么可以跟我们说啊,生什么闷气。”

    孟柏提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说,等我心情好一点,我们三个人好好聊聊,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回家,淋湿也好,感冒也行,就想一个人。”

    不等周安回答,孟柏折身就走,叫都叫不住。

    *

    秋天开始黑得早,大暴雨,天很暗,世界像是拉了一块深灰色的幕布,沉闷的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镇就是这样,一下雨路就泥泞。

    学校门口有很多学生在避雨,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一点都不留情。

    孟柏骑着自行车闯进雨幕里,很快浑身被大雨浇湿,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她拐行在颠簸的石板小道上,满脑子都是许芹刚刚说过的话。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帮助过我,她会隐身,会幻术,是个相当神奇的女人。】

    【如果你遇到她,替我说声谢谢。】

    暴雨中,孟柏心里狠狠哽了一下,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似的。

    难道单纯是因为有其他人知道缪白的存在吗?

    好像不是,究其缘由,是有一点害怕,害怕自己其实对缪白一无所知。

    比如缪白让她把储存卡给许芹老师,却从来没说认识许芹这件事。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到底谁发生了什么,到底那些人要做什么。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什么都不知道,她觉得自己陷于旋涡,浑浑噩噩一无所知。

    思绪杂乱,淋了多少雨已经不清楚。

    途中经过家门口,却一点要回家的意思都没有,直奔老院子。

    也许是风刮得太大了,到院子门口时,院子里树被吹得歪歪斜斜,泛黄的树叶开始在雨中凋零。

    真冷。

    她无暇顾及太多,自行车推在一边,铁门没锁,进入院子发现缪白不在。

    正面直对着那扇上了黑漆的棂星门,此刻大门显得诡谲冰冷,两扇严密地合在一起,有种厚重的古老感扑面而来。

    缪白不在家吗?

    孟柏几步走到门前,抬起手敲了几下,咚咚几声,无人回应。

    门的缝隙告诉孟柏,这门是可以推开的。

    吱嘎一声。

    孟柏开口:“缪白——”

    门一推开,里面没光,反倒是外面的阴沉照亮了里头的漆黑。

    咕噜咕噜,堂屋侧边的厨房里面好像在煮什么东西。

    孟柏将门推得更开,扑面而来一股香味,而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加清晰。

    她走过去看,是灶上的土罐在煮东西。

    有点儿香,不知道她在煮什么。

    孟柏几步走过去看,揭开盖子,里面是枇杷和梨,难怪闻起来甜甜的。

    同时身后传来缪白的声音:“放学了?”

    孟柏转过身去,发现缪白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赤脚踩在地摊上,头发散落在肩头,眼神慵懒,看起来困恹恹的。

    孟柏视线落在她身上,发现缪白穿了一件她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白色纱质长裙,腰间有一条丝带,不松不紧地系着,也不知道是裙子面料的原因还是怎样,身形轮廓很明显。

    孟柏视线落在缪白的肩膀上,视线不敢下移,心脏无端咚咚拍打着胸腔。

    “在看什么?”缪白突然开口。

    “看你的裙子。”孟柏面色无恙,压下心里的紧张,“就没见你穿过。”

    “哦,我睡觉会穿。”

    “挺好看的。”

    缪白朝这边走了过来,孟柏以为她要弄锅里的东西,连忙给她让开路。

    缪白:“干嘛闪闪躲躲的,像受惊的兔子。”

    孟柏:“呃,没。”

    缪白:“你怎么了?”

    孟柏:“没什么。”

    她身上好香啊,走过来其它味道都闻不到了呢。

    缪白拿起锅旁边的勺子,搅拌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熄了火。

    同时她抬起手,屋子里的烛光亮了起来。一旦光线投入,缪白的身段就变得清晰起来。

    她莹白的肌肤因为蜡烛暖色的涂抹,每一寸都变得光泽起来。

    缪白穿的这件裙子好像有点透,搞得孟柏很不好意思。

    缪白弄好锅里的东西,转身过来,这才注意到孟柏浑身湿透了。

    “你上学没带伞?”

    “没有。”

    缪白抬了一下下巴,“去换件衣服。”

    “我不回去。”

    “没让你回去,让你穿我的。”缪白指了指房间的方向,示意孟柏自己去找衣服来穿。

    孟柏寸步不移,看着缪白:“我还没去过你房间呢。”

    言外之意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进去啊。

    缪白觉得好笑,“有什么好害羞的,一个房间而已。”

    话是这么说,还是领着孟柏往里头走。

    缪白的房间其实是很难想象的,连一个可以预想的入口都没有。

    当孟柏进入缪白房间那一刻时,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可以说每一件摆饰品都是孟柏没见过的。

    缪白的房间,更像是一本历史书,她的床,她的柜子,她的梳妆台面,都让孟柏觉得自己回到了好多年前。

    霎时有种与时间触碰,与过去交叠的幻觉。

    转念一想,也对,缪白原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孟柏乖乖站在缪白身后,见缪白走到衣柜旁,拿了一件白色旗袍递给孟柏。

    孟柏连忙推脱:“啊我不穿这个。”

    “我没有别的适合你的衣服,这件你暂时穿上,我再把你的衣服烘干,回家的时候你还是穿你自己的。”

    孟柏抿了抿唇,有点尴尬,“可是我从来没有穿过旗袍”

    “那现在就是第一次。”

    缪白的手悬在空中,孟柏不得不接受。

    她接过那件衣服,试着用轻松的语气问缪白:“我看你衣柜里衣服很多啊,为什么你总是钟爱黑色。”

    缪白语气平平:“以前喜欢,现在觉得太花哨,黑色最简单。”

    “喔。”孟柏仔细看了下手里的衣服,庆幸这并不是开叉式的旗袍,款式也算比较普通的类型。

    如果放在缪白那个年代,大概也是十六七女孩儿会穿的款式。

    白色,没有过多的点缀,好像也能接受。

    “我在这里换?”孟柏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目光拘泥,“你不要看我哦。”

    “我看你做什么。”缪白勾了一下唇,但还是转过身去。

    孟柏紧了紧手里的衣服,明明缪白看不到她,但她就是有点害羞。

    她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换过衣服。

    然后关键这个人还是缪白。

    “开始换了吗?”缪白问她。

    “唔,还没。”

    “快一点,等会儿感冒了。”

    “好。”

    孟柏心一横,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服扒拉掉,肌肤沾上空气,冷得直哆嗦,也顾不上什么裙子不裙子旗袍不旗袍的了,就直接朝身上套。

    她挺瘦,大小刚刚好,只是可能穿在缪白身上会短一些,她自己则长一些。

    孟柏拉了拉衣摆,她很少穿裙子,不太自在地拉了拉肩线,小声说:

    “穿好了。”

    缪白这才转过身来。

    眼前,孟柏纤瘦,双手抱在胸前,贴身的裁剪让她身形显现出来,青春期刚发育的痕迹很明显,笔直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光洁的脚趾踩在地上,有些发抖。

    缪白眸色微漾,表情却还是那么平淡:“是不是还冷?”

    孟柏脸颊泛开红晕,“是还有点冷,你给的衣服确实有点薄。”

    “这样,你先到床上去吧。”

    孟柏吓了一跳,“啊?我去你床上?”

    缪白直接将问题推了回去:“因为床上有被子,更暖和,我建议你先上去躺着,这有什么问题?”

    第64章

    “因为床上有被子, 更暖和,我建议你先上去躺着,有什么问题?”

    缪白说这话时,眸子里是真的带着困惑。

    一瞬间孟柏的罪恶感便涌了上来, 她承认自己想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明明缪白什么都没想!

    是真的什么都没想!

    “没问题。”孟柏干咳一声, “但我头发还是湿的。”

    “你先去躺着, 我给你拿干毛巾。”缪白拎起她的湿衣服, “衣服我拿出去烘干, 很快。”

    “好。”

    孟柏走到床边, 缪白的被子摸起来软软的, 她掀开一角很快躺了下去。

    绵绵的暖意包裹着,一点儿都不冷了。

    而关于是如何睡到缪白床上这件事, 孟柏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半小时前,她从学校奔走出来, 一路淋着雨来找缪白, 是为了问缪白那件事。

    是许老师那件事, 她想问缪白为什么许老师什么都知道,而她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是有点小情绪在里面的,而如果问出这样的问题, 也必定带着讨伐的意味。

    可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里, 在见到缪白那一瞬间,想问的问题全都抛之脑后, 那一点点不开心也飞走了。

    因为缪白对她太好了。

    排除自恋的可能,试问还能有第二个人可以睡缪白的床吗?还有第二个人能穿上缪白的衣服吗?

    答案很明显。

    而来问缪白我是不是特殊的, 也显得没有必要了。

    孟柏停止继续往下想,她蜷缩在被子里, 侧过身,脸颊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闻着属于缪白的气味。

    清淡的香味钻进鼻腔里,落入心头,沉迷得脑袋发晕。

    而此刻屋外的雨落在房檐上,发出嘀嗒声响。

    四周的一切缩成一副画,深深印入她的脑袋里,让她觉得困倦,舒心又安稳。

    不知道雨滴敲打了多少次屋檐,总之最终孟柏阖上眼睛进入梦境

    *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时间是几点,房间里一片漆黑。

    孟柏直起身来,小声叫了一句缪白。

    床头的烛光缓缓亮起,微弱的火苗扑闪着,而缪白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木椅上。

    “醒了?”

    “嗯,我睡多久了?”

    “一小时左右。”缪白指了指枕头边的衣服,“衣服已经干了。”

    孟柏颔首,“谢谢。”

    她脑袋晕晕,大概是淋了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在床上坐了几秒,又躺了下去,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缪白见她又缩进了被窝,笑着问她:“饿不饿?”

    “有点儿。”

    “喝点。”缪白又指了指床头。

    孟柏侧目一看,才发现上面放着一碗晶莹剔透的枇杷炖梨。

    “哇哦。”

    这声哇哦就很有意思。

    于是缪白问她:“哇哦什么?”

    “能吃到你做的东西,觉得有点神奇,因为在我印象中你对食物是没兴趣的。”

    缪白扬唇,“是没兴趣。”

    “啊那你还做。”孟柏无心之语,说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还是说你专门给我做的?”

    记得在进屋之前,这锅梨就在炖了,所以缪白是不是吃准了她会来。

    见缪白没否认,孟柏很开心,端起碗尝了一口,回应的全是夸赞:“好好喝。”

    “那就多喝点。”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缪白语气寡淡:“因为你放学了总往这里跑。”

    “那要是我不来呢?”

    “没这种可能。”

    孟柏停止咀嚼,直勾勾看着缪白。当视线落在缪白脸上的时候,孟柏放下了瓷碗。

    她点头,承认:“确实没这种可能,我现在放学之后只想来找你。”

    不等缪白说下一句,她又说:“而且是特别想来找你的那种。”

    她以为缪白会说什么,结果缪白什么都没说,但缪白在看她。

    孟柏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但她没转移视线。

    当目光触碰时,四周的空气仿佛有火在烧。

    缪白真漂亮。

    不说话的缪白真漂亮。

    不,缪白怎么都漂亮。

    孟柏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可缪白确实什么都不说,谁来打破这份安静。

    孟柏败下阵来:“你干嘛不说话?”

    缪白眼里噙着笑意,“我以为你还有什么要说。”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孟柏局促不安,“而且我们离这么远说话累不累?你要不要过来吃点。”

    缪白没动静,只是说:“你怎么不过来?”

    “行,那我过来。”孟柏翻身下床,拿着瓷碗朝缪白的方向走。

    她也不穿鞋,赤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

    没走几步觉得腿有点凉,一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缪白给她的裙子。

    啊,好尴尬啊。

    虽然说不是第一次穿裙子,但却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裙子,刚刚在床上盖着被子还没这种感觉。

    她突然觉得有点害羞,可退回去也不是个道理,只能硬着头皮朝缪白走去。

    孟柏压下不安,嘴里叨叨:“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把碗送到你面前来。”

    直到走到缪白面前,她又蹲身,从碗里舀出一小块梨,送到缪白嘴边,“吃吧。”

    缪白:“我自己来。”

    孟柏晃晃汤匙:“都端过来了,顺便就喂了呗。”

    既食物已经送到嘴边,也不好再拘泥什么,缪白张嘴吃了一小口,那块梨被咬了一半。

    慢条斯理地咀嚼,吃东西的样子斯文极了。

    孟柏盯着缪白的嘴,眼里泛着光:“好吃是吧?”

    “嗯。”

    “还剩一半,你还吃不吃?”

    缪白没来得及说吃。

    “啊,你不吃那我吃了啊。”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疑问句,因为孟柏压根就没有等缪白回答,那块梨就已经被孟柏送入口中。

    孟柏咀嚼的同时看向缪白,眼里有得逞,也有一点青涩的试探,关于她心里的所有情绪,其实都写在了脸上。

    白净的脸蛋挂上一点粉红,眸子里荡漾的情绪已经很明显。

    缪白心头一动,觉得眼前的人有点过于可爱了。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匆匆忙忙来找你吗?”孟柏蹲在地上,一边咀嚼一边仰视缪白。

    “不知道。”

    “因为许老师。”

    “她怎么了?”

    孟柏开门见山:“许老师说她认识你,说在她很小的时候你帮助过她,原来你们很早就认识。”

    缪白点头,“是。”

    “可是你让我给她储存卡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诶。”孟柏说这话时看着缪白,“就是给我一种其实我并不了解你的感觉,当然可能你并不想让我了解吧。”

    缪白在认真听她说,“还有呢?”

    “还有,我以为我是第一个。”

    “第一个?”

    “第一个知道你会隐身会幻术什么都会的人,我以为我是第一个,但好像许老师是第一个。”

    缪白:“这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不重要。”孟柏脸涨得绯红,“但是我有一点不舒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缪白嗓音拉长了一下,低头看孟柏,两人距离拉近,很近,近到孟柏可以看到缪白的睫毛,“因为你觉得自己不特殊了,所以不开心了?是这么一个逻辑,对吧?”

    孟柏喉咙滑动了一下,她热得不行。

    嗓子里挤出很小声很小声的一个嗯字。

    缪白扬唇,抬手在孟柏脸颊上捏了一下,“好的,我知道了,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柏被捏得心痒痒,“说话就说话,你捏我脸干嘛?”

    “不可以?”

    孟柏心想,怎么不可以呢,你要捏一万下都是可以的。

    但她也想捏缪白,怎么办呢。

    “我可以也捏你一下吗?”

    “不可以。”

    孟柏:“啊,那你有点太霸道,没经过我同意捏我,又不让我捏你。”

    “我给你烘干衣服,给你煮好喝的梨汤,换来一次捏脸,不过分吧?”

    缪白说话时眸眼清湛,眼色不似平常那般冷淡,是有温度有色彩的,孟柏很喜欢这种柔和的目光。

    让她看到缪白的另一面,轻松的一面,近距离的一面。

    “不过分。”孟柏抿了抿嘴,伸手轻轻勾了勾缪白的裙摆。纱质面料在指尖轻捻,如此大胆的动作让孟柏心惊胆战,却又在下一秒说出更大胆的话:“你穿这个裙子,好漂亮的。”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缪白发出明媚的笑:“裙子漂亮?”

    “你漂亮。”

    “挺会说话的。”缪白二次伸手,在孟柏脸蛋的另一边又捏了一下,感叹:“你嘴巴今天怎么这么甜?”

    “是嘛?”孟柏抬起眼帘,笑意绽放,“我也觉得,到你这儿我就特别会说话,不如你给我点奖励?”

    没记错的话,这是孟柏第二次索取奖励,第一次是在那天,她要了一个拥抱。

    看起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大概是缪白被她夸得心情不错,居然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又要什么奖励?”

    “说说你和许老师因为什么认识?”

    缪白摇了摇头,“这个不能说。”

    “既然你不说——”孟柏心想,我就知道你不说,我要的才不是这个,“那你得奖励我点儿别的。”

    缪白自然没当回事,成功掉入她的陷阱,“别的什么?”

    “不过分的要求,你先说可以嘛?”

    缪白坚守:“你得先说是什么。”

    “你先答应我,答应我我再说,真的不过分。”

    缪白怀疑的语气:“真的不过分?”

    孟柏疯狂点点头,“真的。”

    “勉强相信。”缪白很无奈的表情,“所以是什么。”

    孟柏全程蹲在地上的姿势,在缪白说过这句话后,她站了起来。

    而缪白则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孟柏到底要干嘛。

    直到孟柏靠得更近,双手支撑在椅子边缘,和缪白近距离面对面时,缪白才明白这个不过分的要求是什么。

    她怎么会没猜到呢,其实是猜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纵容孟柏用行动来证明一次。

    缪白觉得自己也在向下坠落,她明知是这样,又要装作不是这样。

    她看到孟柏眼里的青涩和试探,淡粉色的唇抿了好几次,紧张得呼吸都在颤抖。

    空气仿佛快要凝结,时间停滞成一块巨大的冰。

    缪白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在孟柏靠得更近那一秒钟,缪白没躲避。

    紧接着,感受到脸颊生出一朵温暖的花。

    侧脸被轻轻啄了一下。

    好痒。

    下一秒,耳边响起孟柏的声音:“结束了,不算过分吧?”

    第65章

    “结束了, 不算过分吧?”

    那股热意擦过缪白的耳朵,绯红自脖颈蔓延至耳根。

    缪白的心跳突然很快。

    大概只有0.1秒,孟柏便移开了唇。

    这个吻很快,快到不去刻意感受的话可以忽略不计。但被吻过的感觉还在, 脸颊的余温还在。

    以至于缪白浅浅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个瞬间。

    不讨厌, 不排斥, 她甚至没将孟柏的行为定义为越界。

    但话到嘴边又变了味:“不过分吗?我怎么觉得挺过分的。”

    孟柏抿了一下唇, “对不起,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缪白回答得不痛不痒:“就是很突然, 下次至少要提前说。”

    “哦原来是要提前说。”

    原来不是不可以, 原来是要提前说。

    孟柏仔细品味这句话, 眉头很快舒展开来。

    这是一件很令她高兴的事,唇角微微勾起, 清秀的脸上挂满了少年气,一瞬不瞬地看着缪白。

    缪白被她的目光烫到, 抬起手遮了一下她的眼睛, “好了, 别看了,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回家?”

    “我今天可以晚一点。”孟柏解释:“我爸妈今天走亲戚去了, 奶奶那边有人过生日, 他们今晚不回来。”

    缪白颔首,“那很自由。”

    “对, 所以其实我可以不回家。”

    她暗示得已经很明显。

    缪白很快意会到她的意思,“所以你想不回家?”

    “可以吗?”

    缪白想也没想答应下来, “可以。”

    “那太好了!”孟柏脸上挂着笑,她伸手去环保缪白的肩膀, 环着缪白的肩膀,相当自然。

    缪白被抱得唇角忍不住上扬,语气却还是有点生冷:

    “干嘛,我没同意你抱的。”

    “我很开心嘛,你就让我抱一下,又不会死。”

    “嗤——”缪白被她逗笑,“十秒钟。”

    是了,下雨天拥抱当然不会死,那种感觉是死的反义词,缪白没有说出口。

    *

    雨天,时间被拉长,连呼吸都是绵长的。

    时间正值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孟柏肚子饿了,缪白就给她做饭吃。

    饭桌前孟柏显得很兴奋。

    “我很好奇,你平常都不爱吃饭吗?”

    缪白无声摇头。

    “所以你感觉不到饥饿?”

    “没有太大感觉。”

    “那吃东西对你有害吗?”孟柏像是十万个为什么。

    “那倒没什么害处,只是我不喜欢吃东西。”

    “不吃东西也感觉不到饥饿,很酷。”

    缪白一只手撑着下巴,眸子里的光很柔和,她仔细端详孟柏,点了点头,又摇头,“但食物带给人类的快乐,我体会不到。”

    孟柏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忽然很感同身受。

    餐桌上摆放着缪白给她做的菜。

    味道很不错,但如果做饭的主人是不爱进食的,光想想就觉得一切没有意义起来。

    很难想象如果是一个人,那该是有多孤独。

    有人常说,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东西,吃饱了心情就好了。

    而世界上有人不需要吃东西,如果进食那个动作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那好心情又从何而来呢。

    孟柏邀请她:“我们要不要一起吃?”

    缪白:“我不饿。”

    孟柏挪到缪白身边,夹了一片小青菜送到缪白嘴边,“要不你尝尝,就吃一小口?”

    缪白:“”

    孟柏晃了晃木筷,“试一试,就试一试。”

    缪白张嘴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再慢慢咽下,如同进行一个机械的动作。

    “你吃得出它的味道吗?”

    “嗯。”

    “能感受到咽下去的那种感觉吗?”

    “嗯。”

    “那能体会到食物带来的快乐吗?”

    缪白顿了一下,如实回答:“实话吗?其实没觉得食物带来什么快乐。”

    “那我呢?”孟柏指了指自己,“如果说,我在你身边,我在意你能不能从这件事里得到快乐,你会不会觉得稍微好一点点?”

    这句话有点绕,但缪白明白了孟柏的意思。

    她没否定孟柏的作用,点了点头,“要好一些。”

    孟柏哄着她:“那要不要再吃点?你总盯着我吃东西,而自己就像个局外人。”

    像个与世隔绝的局外人,孟柏不喜欢这样。

    缪白斟酌了一下,最终应了下来。

    这是孟柏和缪白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饭,两人开始闲谈。

    途中孟柏问缪白,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缪白说是下午那一口梨。

    孟柏又问她,那上上次呢。

    缪白说,是前一阵子她们去逛夜市的那天晚上,孟柏递到她嘴边的食物。

    孟柏又又问,那上上上次呢。

    结果缪白的回答让人惊叹,她说排除孟柏主动喂她的那两次,上一次吃东西是在十几年前。

    这种荒诞的话从缪白口中说出来又一点都不荒诞。

    孟柏突然就明白了,从一顿简单的晚餐她突然就悟到了那种漫长岁月里的孤独感。

    即便她不明白缪白到底在不在意孤独这个事情。

    可她代入了一下自己,孤独得揪心,孤独得浑身发凉。

    她想起了先前缪白说过的话,缪白说,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念的,像个神仙其实也没那么快乐。

    原来如此。

    *

    晚餐过后,孟柏摸出试卷开始写作业。

    缪白为她点亮了房间里的灯,那是一盏老式的台灯,能发出橘黄色的光,映在木桌上,就像上了一层古铜色,好看极了。

    孟柏在桌面铺开黄白的试卷,看向缪白:“这个光会不会刺到你?”

    缪白躺在床上看书,摇头,“不会。”

    孟柏打趣:“那你上一次开这盏灯是什么时候?”

    缪白思考后回答:“几年前吧。”

    孟柏:“你这个人真是神奇。”

    “快写作业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互不打扰。

    孟柏写作业的时候很专注,笔在纸上唰唰作响,别人要花十分钟才能解出来的数学题,她几乎都是看题秒解。

    而缪白,则是躺在床上看书,偶尔会有翻书的声音。

    这种无声的陪伴反而让人更有安稳感。

    孟柏更加投入,因为她想早点写完作业剩下更多时间和缪白玩。

    而缪白,看似平静实际心不在焉的,她的心在有光的地方。

    唰唰笔声,缪白循声望去。

    视线里,孟柏就坐在桌前,写作业的时神情很专注,一丝不苟,笔没停过,偶尔有皱眉的动作,但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

    缪白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将书搭在胸前,她开始观察孟柏。

    刚开始是孟柏的神态,最终定格在孟柏的脸上。

    眼睛鼻子嘴巴,视线又在孟柏的唇上停留。

    红润的唇,光泽柔软,以至于缪白思绪飘散,脑袋里浮现出傍晚的那个吻。

    想起孟柏的唇贴在脸上的那种感觉,尽管短暂,却忍不住回味。

    索性书也不看了,她就盯着孟柏,寻思着孟柏什么时候能看到她。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孟柏都没有看过来。

    这家伙,写作业很专注嘛。

    就在缪白准备放弃那一刻,孟柏放下手里的笔,长舒一口气,伸了个长懒腰,目光朝缪白这边看来,两人目光才对在一起。

    看到缪白,孟柏立马就笑了,眼睛弯弯的,“我写得快不快?”

    缪白保守夸赞:“还行。”

    “夸夸我不行吗。”孟柏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再整整齐齐放进书包里,慢悠悠起身,朝床的方向走去。

    直到床边,她缓缓趴在床上,撑着下巴问:“你在看什么书?”

    缪白将书封展示给孟柏看。

    “这书我也有,生日的时候徐舟和周安送我的。”

    “我知道。”缪白抬眼看她,“就是因为看到你在看我才买的。”

    “啊?”孟柏惊讶又欣喜,“因为我在看?”

    “对。”缪白将书完全合上,放在一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开心。”

    缪白注意到她是赤脚的状态,“你冷不冷?”

    孟柏拧了拧脚趾,点头,“有点儿,我想先洗个澡,洗了澡我们躺床上聊聊天怎么样?”

    “聊什么?”

    孟柏耸耸肩,“随便聊。”

    *

    是在什么时候感受到秋冬逼近了呢。

    是在洗澡的时候。

    温水在身体流淌,很快冰凉就贴了上来,浑身都是冷冰冰的,一点都没有夏日的黏腻感。

    孟柏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快步朝房间走去。

    卧室的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过来。”缪白从床上坐起身来,“我给你擦擦头发。”

    孟柏冷得发抖,缪白又递给她一条小毯子裹上。

    “怎么这么冷啊”

    “今年的秋天特别短,再过一阵子就入冬了,那肯定冷的。”缪白说。

    孟柏湿哒哒的头发落在肩头,缪白拉她过去,将手上的毛巾贴在她的头发上,慢慢给她擦。

    孟柏背对着她,感受着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以及缪白手上的力度,小声说:“你给我擦头发我还挺不习惯的。”

    缪白:“那你自己擦。”

    孟柏憋着笑,“那不行。”

    缪白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沉默几秒后说:“你头发挺漂亮的。”

    非常纯粹的乌色,黑得发亮,却又不是那种很硬的类型,摸起来触感软软的。

    孟柏舒服得眯了眯眼,“嗯,周安她们都这么说。”

    缪白视线落在孟柏的头发上,目光却忍不住向下。

    她能看到孟柏光洁的脖颈,白净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肩脖优美的弧线,从这个视线往下,还能看到肩背漂亮的蝴蝶骨。

    当事人毫无察觉:“明天还要补课,一点都不想去。”

    缪白视线没转移,心不在焉:“嗯。”

    “那个补课老师,周一正,他讲的内容我其实都知道。”

    缪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不去。”

    孟柏转过身来,肩上的毛毯顺势滑落,“可我得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她穿得本来就少,没了毛毯遮盖,平直的锁骨暴露出来,缪白眼前一晃,连忙转移了视线。

    “擦得差不多了,先到床上去吧。”

    孟柏接过缪白手上的毛巾,在头发上又胡乱擦了几下,“行吧,咱们躺床上慢慢聊。”

    缪白熄了灯,视线变暗,孟柏缩进被褥里,无端生出一点紧张感。

    “缪白。”

    “干嘛。”

    “你说咱俩也不是第一次睡觉了,我怎么还有点紧张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第66章

    屋外的雨还在下, 霹雳啪嗒拍打着屋檐,一刻也不停。

    孟柏朝缪白的方向靠了一点点,“可能是第一次睡你的床,所以紧张。”

    “那这也没什么紧张的。”缪白翻了个身, 两人面对面。

    黑暗中, 孟柏看不太清缪白的样子, 只能隐隐抓住一个轮廓。

    “有点冷。”孟柏缩了缩脚, 往缪白的方向靠去, 结果缪白身上更冷。

    “秋天来了是这样。”缪白替她掖了掖被子, “等一下, 我先让自己暖起来。”

    很神奇, 感受到缪白身上在发烫,接着缓缓热了起来。

    正当孟柏还在感叹这种神奇, 缪白已经伸手揽她的肩膀,于是孟柏自然顺着这道力依偎在她怀里。

    贴近时, 连呼吸都填满了缪白身上的香, 搞得孟柏脑袋忽然晕乎乎的, 她几乎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耳边响起缪白的声音:“可是还没到冬天呢,怎么就冷成这样。”

    孟柏被抱得脸有点烫,“我从小就这样。”

    “现在呢?现在好点没有。”

    “好太多了。”孟柏回手拥抱着缪白, 两人抱在一起。

    于是都没再说话。

    孟柏阖上眼睛, 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

    “有什么就直接说。”

    “只是有时候有点恍惚,思考你是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缪白有些莫名,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我觉得神奇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黑暗中, 孟柏睁开了眼睛,“挺恐怖的, 有时候在想,你会不会只是我的一种幻觉,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缪白笑着答:“我当然是存在这个世界的,当然不是幻想,周安徐舟她们不也见过我吗?难道也是她们的幻想?”

    “但这种感觉很虚无,你就在我面前,但还是够不着摸不到。”孟柏不安地皱眉,“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呢,就像是,就像是你是住在天上的人,人间不值得你留恋,搞不好哪一天你就会消失掉。”

    说到这里,孟柏也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当然,你可能会觉得我想太多。”

    缪白沉默两秒才开口:“你是觉得不真实,对吗?”

    “是。”

    “我和你们没什么差别,会呼吸,会心跳。”

    “心跳。”

    孟柏没说下文,钻进了缪白的怀里。

    当耳朵贴在缪白胸口时,缪白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扑通扑通。

    是真实存在的心跳。

    每一次听到缪白心跳时,孟柏才会有那种真实感,独属于缪白的,确定缪白是存在这个世界的证据。

    孟柏将脑袋里的杂乱思绪抛开,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有点困了,我可以就这样抱着你睡吗?”

    “可以。”

    *

    夜里冷飕飕的,孟柏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河边,耳边是涌动的水声,湍急的河流涌上堤岸,打湿了她的裤腿。

    浑身都冷。

    梦里,一道身影被白色浪花缓缓吞噬,那是缪白的身影。

    于是那个关于缪小姐的遥远故事坠落梦中。

    梦里孟柏什么都没想,她看到缪白时,她自己也跳了下去,翻涌而至的浪花同样淹没了她。

    她想拉住缪白,找到缪白,或者说,同缪白一起死。

    梦境如此真实,那种窒息感包裹着咽喉,双腿像是灌了铅,重重往下沉,她伸手试图去拉缪白的手,嘴里不停叫着缪白的名字,让缪白不要走,缪白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缪白,缪白——”

    黑暗的小屋里,孟柏猛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环顾四周一片昏黑,但很快缪白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做噩梦了?”

    “做噩梦了,梦到你被河水冲走了。”

    缪白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安慰她:“只是做梦的,我好好的。”

    孟柏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点点头,“现在几点了?天是不是快亮了?”

    “两三点吧,还早。”

    孟柏脸颊埋在掌心,“我可能是梦到以前的你了。”

    很早以前的那个缪白,那个曾经被当成故事主人公的缪小姐。

    缪白持续拍打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都没梦到过以前,你怎么会梦到呢,再说,你也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

    “那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孟柏去拉缪白的手,呼吸局促:“吓死我了,我梦到你死了,是我睡觉睡懵了。”

    缪白无声叹息,在孟柏肩角上揉了两下,“只是梦而已,假的,继续睡吧。”

    再次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辗转难眠,孟柏一闭上眼睛就是缪白被河水冲走的样子。

    索性也不睡了,她拉着缪白说话:

    “缪白,死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当年你掉进河里那是什么感觉?”

    “说真的吗?我记不得了。”缪白皱了一下眉头,似在回忆,“没办法呼吸,渐渐失去了意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和刚刚梦里的感觉一样。”孟柏向缪白靠近,一双手紧紧搂着缪白的腰,嗓音很低:“说起来有点奇怪,但你不要再死第二次了缪白。”

    黑暗中,缪白喉咙滑动了一下,好久才说:“不会的。”

    孟柏漾起低落,“如果会,那我会很伤心,非常伤心,没有办法想象的伤心。”

    缪白语气却很平淡:“可是每个人总是要死的。”

    “每个人总是要死,但你不能死。”孟柏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死太早。”

    啪嗒啪嗒,孟柏没等来缪白的回答,只听到房檐上急促的雨,紧接着是无休止的风声。

    今晚的风和雨特别大,并不是一个好眠的夜晚。

    孟柏脑袋变得很清醒,她侧过身去看缪白,黑夜下缪白脸色透着孱弱的白,像是虚浮的,不存在的。

    于是孟柏伸手去碰缪白的脸。

    指尖触碰到的柔软却是真实的。

    “做完梦之后感觉好像更喜欢你了。”孟柏声线有点发抖,必须说出口,她突然很害怕缪白的消失是未知的,大概是刚刚那个梦让她感到恐惧。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对你就是喜欢。”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孟柏目不斜视,黑暗中她捕捉到缪白眼睛的方向,总觉得里面有光,不显现的光。

    她不知道缪白现在是什么表情。

    下一秒便听到了缪白的叹息: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喜欢我。”接着缪白又说:“当然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觉得我会和谁产生什么爱恨纠葛,如你所说,你觉得我有时候离你很远,其实我也觉得我离所有人都很远。”

    缪白的声音在秋天的夜晚娓娓道来,孟柏听得耳尖发痒。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孟柏直言:“就是喜欢,对别人都没有的那种感觉,只对你有的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

    “说实话吗?”孟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我想亲你,别人都没有,周安说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孟柏的声线柔和又笃定,让缪白觉得心尖发痒,奇异而微妙的心动从腹部缓缓蔓延上来,感官变得灵敏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孟柏离她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呼吸的烫意。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缪白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例如那些拒绝的话语,可她什么都不想说,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她可能没那么想拒绝孟柏。

    于是孟柏更近了,柔软的头发落在缪白的侧脸,痒痒的,相距近到不过一厘米的距离。

    缪白依旧不动。

    于是她嗅到了属于孟柏的,来自唇齿之间的清甜气息。

    耳边传来孟柏的呢喃:“每次我回家,林丽都问我,身上的香味是从哪里来的。”

    “嗯。”

    缪白嗯得轻飘飘的。

    “所以我经常在想,如果靠你更近一点,是不是更香。”

    缪白自然没回答这个问题。

    孟柏靠得太近,偏偏她还要说话,缪白被她鼻腔里的热气扑得很热。

    “缪白,如果我再靠近一点点,你会不会讨厌我?”

    这是孟柏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紧张得掌心发汗,肩背僵直不敢乱动。如果这时候缪白说一个“不”字,她会停止向前靠近的行为。

    但缪白什么都没说。

    缪白什么都没说,缪白好安静,安静到屋顶的雨声特别清晰。

    秋天好冷,但被窝里却很温暖,压在缪白纤瘦的手臂上,感受着肌肤带来的温度。于是半小时前,那个关于缪小姐的梦又变得很遥远,遥远到有种错觉,仿佛是上个世纪做的梦了。

    而真真实实的,是此刻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于是孟柏伸手去碰缪白的脸,指尖滑过缪白下颌的轮廓,她的手指继续往上,最终停留在缪白的唇上。

    那种呼之欲出的欲l念燃烧着心脏。

    她缓缓往下,鼻尖贴在缪白的脸上,熟练得和傍晚那段亲昵没什么区别。

    她很快便找到了缪白的唇,随着紧张的心情,厚重的呼吸扑上缪白的脸,孟柏止不住颤抖。

    当嘴唇贴上缪白的唇时,那种漂浮在天空中的虚浮感才真正落下来。

    缪白的唇很软,很甜,孟柏只敢拙劣又青涩地贴在上面,一点都不敢动弹。

    她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浑身轻飘飘的,脑袋也轻飘飘的。

    她不知道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几乎都快忘了该怎么呼吸。

    她的脑袋没办法思考,整个人往下坠,压在缪白胳膊上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好在缪白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搂住了她。

    而当缪白选择拥抱她而不是推开她那一刻开始,孟柏心里炸了一场烟花。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比周安缩描述的还要强烈一万倍。

    第67章

    这个吻很短, 是孟柏先退开的。

    她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心脏咚咚敲打着胸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而关于怎么稀里糊涂接吻这件事,孟柏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只知道缪白没有拒绝, 她便吻了上去。

    冲动之后理所当然也后怕起来。

    “缪白。”孟柏清了清嗓子,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缪白的声音很平静, 听不出什么波澜来。

    孟柏心揪了一下,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真的?”

    “真的。”

    孟柏心里还是没底, “那你开一下灯。”

    灯是书桌旁的那盏台灯, 光比较弱, 不刺眼, 缪白也不会被刺到。

    啪嗒一声,灯点亮, 橘色微光让屋子温暖了不少,而缪白的模样也变得清晰起来。

    孟柏下意识看向缪白, 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

    眼前, 缪白靠在床头, 黑色长发搭在肩头,而她穿的睡裙领口偏低,锁骨以下一大半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臂膀莹白而光滑, 优美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晕染下。

    孟柏一下子就有些词穷,她觉得很难用一个词来形容缪白的美。

    而也正是因为灯光, 孟柏发现,其实缪白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

    缪白的脸有点红, 是那种微妙的,很难察觉的红晕, 但这一点就足够了,打消了孟柏心里的担忧。

    孟柏笑着夸她:“缪白,你怎么这么好看?”

    缪白抬起手遮住了孟柏的眼睛,“别看了。”

    孟柏一时兴起,往前凑了一些,“怎么就不能看啊。”

    啪嗒一声,灯又熄了,是缪白给她的回答。

    “怎么了?”

    缪白整个手掌覆盖在孟柏的眼睛上,“别说话,睡觉。”

    “哦——”孟柏掂量了一下,她其实想问那些问题,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好,听你的,睡觉。”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孟柏的确是困了。外面的雨也渐渐小了起来,房间里就很安静。

    她脑袋昏昏,沉入枕头里,很快再次入了眠。而噩梦也不再找上门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美梦。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美梦。

    梦里,孟柏梦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她站在繁华的城市街道里,人群涌动穿梭,而缪白就站在马路对面。

    她梦到自己径直走向缪白,去拉缪白的手,而缪白竟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她走。

    在梦里,缪白不会隐身,不会幻术,缪白只是一个普通人,但那种心安的感觉却填充了整个梦境。

    于自私之心,她太渴望和缪白平视,也太渴望缪白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个梦很冗长,孟柏完全不愿意醒过来。

    直到清晨,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起床了。”

    孟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的那张脸模模糊糊和梦境重叠,过了一会儿,那清冷的眉目才渐渐清晰起来。

    孟柏还有点懵,“诶?”

    “吃饭。”

    “喔,几点了?”

    “八点。”

    “八点!”孟柏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也顾不上头发有多乱,赤脚踩在地上,开始收拾东西,又回头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缪白,“我要迟到了。”

    “你们上课这么早?”

    “学校新规定的要早自习。”

    缪白懒洋洋地支起身来,一只手撑着脑袋直勾勾看着孟柏,声线有点懒:“吃了饭再走。”

    “饭?你还起床给我做了饭吗?”孟柏把书包背了起来,又顿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没换衣服,“不行,我不能穿这个去学校,衣服得换了。”

    她又看向缪白,重复说:“我要换衣服哦。”

    缪白一瞬不瞬看着她,点点头,“换。”

    “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呀。”

    “哦,现在不好意思了?”

    现在不好意思了。

    那什么时候好意思?

    短短一句点燃了孟柏的记忆,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害羞的情绪一下子溢上心头。

    “我,我不是——”孟柏窘迫极了,“那,那对不起?但你还是不能看我换衣服,我真的会害羞。”

    缪白浅浅扬唇,“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看你换衣服了?”

    孟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紧张,以至于跺了跺脚,结果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缪白就那么看着她,眼里有笑,似乎觉得孟柏还是那么可爱。

    她垂下眼眸,视线不再对向孟柏。

    “换吧,不看你。”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孟柏动作应该很快,没过一会儿便听到她说:“好了好了,换好了。”

    “早饭在外面的桌子上。”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起床做的啊。”

    缪白淡淡回应:“你应该知道我不怎么喜欢睡觉。”

    言外之意,在我的世界里就没有起床这个词。

    孟柏抿了一下唇,好像在笑,“知道了,那我去上学了,早餐我拿到教室去吃。”

    “嗯。”

    这边赶时间,也没久待,但人走到门口还是回了头,她问缪白:“晚上见?”

    缪白颔首:“好。”

    她们的对话很平常,几乎没怎么提起昨晚那件事,两人有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从老院子出来的时候,正值清晨,阳光不似夏天那么旺盛,但孟柏的心却飞了起来。

    她骑上孟兴仲给她买的山地自行车,飞驰在晨间小道上,草间涌上来的清新亲吻着她的脸颊,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袭上心头,她知道,这种感觉是缪白给的。

    她想起昨夜缪白的唇,想起刚刚缪白对她笑。

    笑了的,对吧?

    于是孟柏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

    是从这一刻开始,孟柏觉得秋天也很可爱。

    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秋天,既已如此,那索性觉得秋天也是缪白给的,全是缪白给的。

    很快自行车步入乡镇,长长的石板路旁全是买菜的大妈大爷,四周热闹起来。

    同校的学生背着书包快步行走,孟柏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结果好巧不巧遇到了徐舟。

    “嘿。”孟柏一脚刹在徐舟面前,“走那么慢不怕迟到啊?”

    徐舟一看是孟柏,眉头展开,“怕什么,你都不怕我还怕啊。”接着她又往孟柏后座扫了一眼,“周安呢?没和你一起?”

    “就这么巧,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到她,估计是早走了。”她让徐舟上车,两人一同走。

    徐舟也不磨叽,到孟柏后面坐着。

    于是两人开始聊天。

    “话说你昨天怎么了?下那么大的雨就气冲冲的跑,周安怪担心你的。”

    “昨天心情不好。”孟柏顿了一下,“但今天心情好了。”

    “怎么了?因为你那个缪白?”

    孟柏点头:“是啊。”

    “哦,你和她发展得怎么样了?”徐舟是很平淡的语气,她好像早就知道孟柏对缪白有点意思。

    孟柏点头,“挺好的。”旋即又问徐舟:“你呢?你和周安呢?”

    身后的徐舟却不自在起来:“啊?我和周安,我和周安怎么了”

    孟柏眯了一下眼,笑着回应:“很明显啊,周安那个傻愣子不知道,但我知道。”

    于是徐舟陷入几秒钟的沉默,很快选择了坦白:“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但周安确实是个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得直白点儿。”孟柏拐了个弯,快到学校了。

    “但她好像完全没这方面的心思。”徐舟戳了一下孟柏的胳膊,“以你对周安的了解,你觉得她是会喜欢女生的那种吗?”

    “以我对她的了解啊,我觉得她不会喜欢女生。”

    徐舟皱了一下眉头,“这样啊,那我昨天放学做了一件特别蠢的事。”

    孟柏来了兴致,“什么事?”

    “我”徐舟欲言又止,“算了,不说,有点丢脸。你都说了,她不会喜欢女生。”

    “但她也不会喜欢男生,她压根就不想谈恋爱的那种类型。”

    “可我记得你之前也是这种想法,但你现在对缪白好像有点意思。”

    孟柏心想,不是有点意思,是非常有点意思。

    “那倒是,会有例外。但周安,唉,我也说不准,也不知道她的例外是谁。”

    这句话后,徐舟完全陷入了沉默。

    周安的例外会是谁,这个话题不能深入去细想,因为徐舟没那个自信,她觉得自己不会是周安的例外。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很快抵达学校门口,快要上课了,所以门口没几个学生,孟柏快速停好自行车,两人朝教学楼跑去。

    高三一共就几个班,隔着大老远就听到闹闹嚷嚷的读书声,无非还是不变的赤壁赋和模板李华。

    孟柏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看到课桌上又是新发的试卷,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老实说,她想赶紧参加高考。

    刚坐下,周安便凑过来说:“偷牛去了?今天早上我等你好久咧。”

    “睡过头了。”

    “还伤心吗?”

    “不伤心了。”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周安神神秘秘的模样,“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孟柏摸出语文书佯装背诵课文,嘴巴里却在回答周安的问题:“放心,我谁都不说。”

    周安往身后看了眼,分明看的是徐舟的方向。

    徐舟正在写作业,没往这边看。

    于是周安凑到孟柏面前,小声说:“我早上在抽屉里发现一封情书。”

    孟柏刚想说这有什么,扔了就是了。

    结果周安摸出来那个信封,干干净净的淡蓝色封面,还有手工的痕迹,这个简单又好看的审美,孟柏想不出来哪个男生做得出来。

    于是她咽下了那句话,“然后呢?怎么了?”

    周安欲言又止。

    孟柏:“倒是说啊?”

    周安:“就这个情书吧,写得挺感人的,给我都看哭了,然后这个字吧”

    孟柏:“?”

    周安:“这个字吧唉,就这个字吧,就这个字吧。”

    她字了半天没说出下一句。

    孟柏却一脸了然:“哦,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第68章

    “哦,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周安惊诧:“啥?你明白了?你看了?你知道是徐舟喜欢我了?”

    她声音并不大,但教室后排的徐舟突然投来目光,周安瞬间噤了声。

    这边孟柏没忍住笑出声:“你们俩真有意思。”

    周安急躁:“不是你别笑啊!你现在就不应该是笑!而是惊讶!你不觉得震惊吗!”

    “不觉得。”孟柏拿起中性笔, 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过了一会儿又问周安:“所以收到徐舟情书你是什么感觉?”

    周安表情突然不自在起来:“那我肯定挺惊讶的, 你说她为什么喜欢我啊?”

    孟柏:“因为你好看。”

    “那你也好看啊, 她咋不喜欢你呢?”

    孟柏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该问问她?我怎么会知道?”

    周安一脸愁, “我怎么会去问她啊, 我现在都不敢正眼看她, 我心慌。”

    说到这里,周安又往徐舟的方向看了眼, 下一秒吓得一个激灵:

    “她还在看我们!!!!”周安身子往前一倾,趴在桌子上, 露出一双眼睛, “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孟柏一脸淡定:“所以你对徐舟是什么感觉呢?”

    “感觉吗?在没收到这封情书之前, 我一直把她当姐妹啊,最近我还经常上她家睡觉呢。”说到这里,周安脸上挂了一点红, “现在感觉怪怪的。”

    孟柏扬唇, “哪里怪?说来听听?”

    “不敢看她,我尴尬。”

    “哦, 除了这个以外呢?”

    “还有就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等会儿下课我都要不好意思和她说话了。”

    周安会怕成这样是孟柏没想到的。

    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那你想和徐舟谈恋爱吗?”

    “不不不不不,我压根就不想谈恋爱。”周安疯狂摇头, “我猜徐舟也不是那个意思。”

    她觉得徐舟写情书好像也不是想谈恋爱的意思。

    那封信写得特别纯情,是一种单纯想要表达的感觉,没有掺杂那么多目的。

    孟柏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我懂了,那你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反正你们暂时也不谈恋爱,有什么等高考完了再说。”

    周安视线越过孟柏的肩膀,声音压得更小了:“那以后需要保持距离吗?比如我还能不能去她家睡觉之类的。”

    “嗯我觉得需要。”

    周安似懂非懂,“那我需不需要给她回复?”

    “这得看你了。”

    “行,那我想想。”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周安什么都没说,独自思考去了。

    孟柏忙着整理试卷和资料,也没闲工夫管她。

    一个早自习过得飞快,下课的时候周安递给孟柏一张小纸条,让孟柏转交给徐舟。

    “帮我给她一下。”

    孟柏:“你什么时候变得扭扭捏捏的了?一点儿都不像你。”

    周安点头打哈哈:“我尴尬,我尴尬,我真的尴尬,过几天再说吧。”

    孟柏不知道周安写了什么,她把徐舟叫到走廊外,纸条给徐舟的时候,徐舟草草略了一下内容,表情变得很僵。

    能想象到周安这家伙也写不出什么好词儿来。

    “她写啥了?”

    徐舟眼神有些伤感,却是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说她不讨厌我,但对我没有感觉,以后还是朋友,但最近这段时间她就不来找我写作业了,默认保持距离一段时间。”

    孟柏突然觉得徐舟有点可怜,“你别伤心,周安她——”

    “我不伤心,我觉得她就是百分百拒绝我,她又不可能喜欢我。”

    她又不可能喜欢我,这几个字徐舟说得特别无奈。

    看着她低落的表情,孟柏突然很好奇一件事——

    “你为什么喜欢周安?”

    饶使徐舟很难过,但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是笑了一下,“她人很好,很阳光,对我来说很特殊。”

    徐舟抿了一下唇,又说:“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当时我来班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和我说话,有人说我不好相处,只有周安来和我说话。”

    这是事实,徐舟的人缘确实一般。

    她脸有点臭,别人和她说话她也是爱答不理的,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当然人确实没什么问题的,就是性子不是特别开朗,加上慢热。

    所以其实她被周安那种乐天派的性子吸引也不是没有道理。

    徐舟又感叹:“我也不知道,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周安特别有意思,我上课没事干就经常看她,后来观察她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一天不看就难受。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周安她爹准备把她卖了那天,我心痛得想哭,我想到如果她要是被欺负,我绝对拿刀砍死张苟。”

    徐舟回叙时特别平静,但她的情绪很真。

    大人总说年轻人的爱都很冲动,很表面,一点都不切实际。

    但孟柏能理解徐舟的爱,她觉得徐舟的喜欢特别纯粹,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也不需要什么回馈,她就是如此自然而然对周安产生情愫,真挚又简单。

    “那怎么办?”孟柏感觉自己有点不会安慰人。

    “没怎么办,就让日子一天天正常过下去,也没什么的。”

    孟柏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安慰一下徐舟,于是她说:“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你要真哪儿不舒服,就跟我说。”

    徐舟笑着点头,“我知道,她这么回复在我意料之中,应该说是我情书写得太冲动了。”

    “害。”孟柏趴在阳台上,看着教学楼对面的操场,草坪上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草已经枯黄,蔫了气似的,就像流浪汉的头发。

    已经习惯了这种肆意生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孟柏突然有点感慨,她看了一下四周,视线所到之处就那么一点点大,学校其实很小,小到她一口气两分钟就能跑完一圈操场。

    “徐舟,你说十年后你还会回到这里吗?”

    “不会。”

    “我也不会。”孟柏顿了一下,又改了口:“也不一定,如果缪白在这里,那我还是要回来的。”

    “是吗?可是十年很长诶。”徐舟用手比划了一下,“今年我们十八岁,十年比十八岁的一半还要多,太长了。”

    孟柏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侧目看徐舟,眼里突然有了光:“徐舟,和你说一个秘密,我只和你周安说。”

    “什么?”

    “昨晚我吻了缪白。”

    “啊?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好勇。”徐舟啧了一声,“我还挺害怕缪白的,气场太强,和她待在一起都觉得冷冷的。”

    “她其实一点都不冷,她人很好的。”

    徐舟:“那你们现在的关系是?”

    “我不知道,我有点不敢问她。”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在进教室前徐舟对孟柏说了一句话:

    “别怕,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

    孟柏心里没底:“为什么?可是我和她表达过喜欢,她大部分都是不接受的状态。”

    “但你要想想,缪白是什么人,我觉得她要是对你没感觉,你压根就没办法靠近她吧。”

    孟柏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你敢亲她,不敢正式表白?”

    孟柏:“没有不敢。”

    *

    生活一如既往,上学的日子最为单调。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天更变,课程在无数瞌睡和强打精神之间悄悄溜走了。

    下午放学,徐舟拎着书包就走,她好像一点都不想给周安造成困扰。

    孟柏收拾好书包,拉着周安去镇上买花。

    周安打趣:“真会搞浪漫啊你。”

    孟柏笑着回答:“必须要有仪式感。”

    周安:“那我一点都不浪漫,我肯定是会随便在路上摘两朵野花送给我另一半的那种类型。”

    孟柏打趣:“没事,野花也是花。”

    买花对两人来说其实是个挑战。

    镇上的人几乎都没什么仪式感,他们不买花只买菜,送花更是被视为一种矫情的行为,所以镇上若是开花店是会倒闭的。

    但孟柏完全不在意这个。

    她和周安去了一家育花农家里选了好几朵漂亮百合,用的是攒了两周的零花钱。

    接着两人又到文具店买了包装纸,孟柏就蹲在地上慢慢把花包好,周安替她递胶纸。

    两人合力之下,包装得有模有样的。

    “这样好看吗?”完工后孟柏晃了晃手里那束花。

    “好看好看。”周安好像比孟柏还激动,“等会儿你准备怎么说啊?我好紧张啊。”

    孟柏更紧张,“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先把花给她,然后再自由发挥。”

    周安:“说我爱你?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类似这种?”

    “不要。”孟柏皱了一下眉头,“我觉得缪白应该不会喜欢这种话。”

    太过于模板化,一点都不真情实感,就像是在电视上学的似的。

    “天黑了,先走吧,你帮我把花捎上。”孟柏已经骑上自行车,“快上来。”

    天有多黑孟柏的车骑得就有多快。

    她昨天没回家,林丽必然在家等她,但她的第一站是缪白的家。

    所以时间很紧。

    夜晚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全凭记忆在骑,好在孟柏熟练,奔得飞快。

    周安提醒她:“骑慢点,骑慢点,你别着急。”

    “我很急,表白还不着急,我是不是傻瓜。”

    “无语,花都要被你抖掉了。”

    “给我摁住了,不准掉。”

    周安抗议:“你表白,我帮忙,你还这么霸道!”

    孟柏笑着说:“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我已经想好等会儿怎么和她说了。”

    几分钟后,吱嘎一声,孟柏一个急刹车,自行车停在了老院子门口。

    周安下车,跺了跺脚,小声说:“这里好冷呀。”

    “冷吗?我怎么不觉得。”孟柏停好车,“把花给我,然后你等我一会儿?”

    “行,你快点,我害怕。”

    太黑了,孤零零的一座老大院,四周全是荒树和田,怎么看都觉得阴冷。周安不知道孟柏是怎么有勇气晚上往这里跑的。

    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字:鬼。

    孟柏拿着花几步走上台阶,轻轻叩了叩门:“缪白——”

    她又推了一下大门,和往常一样没锁。

    身后周安出声:“哎呀妈呀,我真的太害怕了,要不然我和你一起进去吧,你表你的白,把我当空气好了。”

    孟柏:“”

    于是两人一起进入院内,院子还是那么黑,那棵核桃树的叶片摇曳在黑夜之中,在风的摩挲下沙沙作响。

    孟柏对着空气喊:“缪白,周安也来了,她站在外面怕黑,所以我们一起进来的。”

    哗的一声,一阵风吹过。

    院内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烛光,也不是灯,而是那核桃树上的叶片,薄薄的叶上透着金黄的光,一簇一簇像金子一样闪耀,视线一下子变亮了起来。

    周安抬起头,嘴里感叹:“我的天,她能让叶子发光。”

    孟柏压下心里的惊喜,转身对周安说:“她平常不怎么开灯的,因为她不喜欢灯光。”

    “啊,这样啊,那还是关了吧,我也不是很怕。”

    “没事。”

    是缪白的声音。

    两人循声望去,缪白站在前方的台阶上,她正缓缓往下走来,她穿的白色长旗袍,较于黑色少了几分冷肃感,看起来比平常要温和许多。

    周安笑着招呼:“晚上好啊缪白。”

    “你好。”

    孟柏将手里的花藏在身后,也打招呼:“我们来得有点儿晚了。”

    “是挺晚了,快七点半了。”缪白走到孟柏身前,声线清越:“今晚你得早点回家,昨天你就没回去。”

    “我知道,我,我就是来给你送一个东西的,送完我就走。”孟柏转身看了周安一眼,挤眼:“周安你转过身去,不许看,还要把耳朵捂住,不许听。”

    周安笑着点头,“唉,行行行,我不听,我不看,行吧。”

    缪白唇角微微上扬,似乎知道孟柏要干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在等孟柏说。

    周安乖乖转过身去,捂住了耳朵。

    这边孟柏才抬眼去看缪白,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孟柏突然有点害羞。

    她只能没话找话:“我还不知道连树叶都能被你点亮呢。”

    “其实树叶并没有被点亮,我对你们俩使用了幻觉,其实现在四周是一片黑暗。”

    “啊,那你能看清我吗?这对我很重要。”

    缪白点头,“当然。”

    “那你能对自己使用同样的幻觉吗?我觉得现在树叶金灿灿的,氛围挺好。”

    缪白幽深的瞳仁里有光在荡漾。

    “行,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想送你一束花。”孟柏抬眼看那棵核桃树,闪耀的叶片下,四周变成了金色的,好像站在太阳底下,她觉得浑身都很温暖。

    “什么花?”

    “百合。”孟柏将身后的花拿出来,递到缪白面前,“花是周安陪我买的,我们挑了很久,很香很新鲜。”

    她又指了指包装,“至于这个看起来有点拙劣的外包装,是我自己包的,刚刚骑车太快了,晃得好像有点皱了,不过我觉得也挺好看的。”

    缪白接过花,颔首,“嗯,是挺好看的。”

    “我没有数花是几朵,也不知道送多少朵是什么意思。”

    缪白唇角漾开笑,“嗯,然后呢?”

    “总之这么一束刚刚好,但光好看不行,还得看你喜不喜欢。”

    缪白一瞬不瞬看着孟柏,眼里有光,“喜欢。”

    “好,你喜欢就好。”孟柏有些紧张,手放在身后握成一个拳,为自己打气。

    她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看着缪白,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那你觉得,从今往后的每一个秋天,我都送你一束这样的百合花好不好?”

    “每一个秋天?”

    “对的,每一个秋天,我都送你一束,一直送,每一年都送。”孟柏抿了一下唇,“你觉得怎么样?”

    眼前的人太过于认真,清湛的眸子里全是期许。

    她的渴望没有太多的欲念,于是缪白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感受到了很美好的东西。

    缪白突然觉得手里这捧花的香味很浓,那味道钻进她的心里,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以成倍的速度快速生长,结成一朵永不枯萎的花朵。

    是一种独特的,属于孟柏的味道。

    “好吗缪白?每一年的秋天。”孟柏又重复一遍。

    柔柔的声音敲打着缪白的耳朵。一瞬间这枯萎的带着腐败气息的秋天终于破出土壤,穿上了新的味道。

    一种微妙的感觉袭上缪白心头,她突然对明年或是后年的秋天有了期待。

    那一刻缪白脑袋里什么都没想。

    她忘记了自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忽略掉那些压根不那么重要的差距。

    于是缪白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

    孟柏笑了,笑得特别开心,又问她一句:“真的?”

    缪白将花抱在怀里,点了点头,“真的。”

    第69章

    “真的。”

    孟柏从缪白的表情看出, 她说的确实是真的。

    她猜想缪白完全懂得她的意思,并不需要我爱你,或是可以当我女朋友吗这样的字句来表白。

    缪白懂的,绝对懂的。

    于是孟柏往前靠近一点点, 临近咫尺的时候, 她在缪白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接着又偏过头, 在缪白耳边小声说:“那我先回家了?”

    “好。”

    “晚上你会来找我吗?”

    缪白回答得很保守:“再说吧。”

    再说吧, 不爱把话说满的缪白总爱这样说, 孟柏心领神会。

    “那我真回家了。”

    “快走。”

    孟柏往后退几步, 对缪白又说了句再见, 接着叫了一声周安, 周安才转过身来,“啊?结束啦?”

    “走了。”孟柏拉着周安就往院子外走, “快点,我爸妈等我回家吃饭呢。”

    周安一脸懵逼, “所以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等会儿说!”

    吱嘎一声, 院子的门合上了, 孟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缪白的视线里,缪白低头看了眼怀抱里的花,陷入了沉思。

    *

    一路上, 周安的问题特别多。

    “她答应了吗她答应了吗?”

    “你猜。”

    “你怎么问的你怎么问的?”

    “你猜。”

    “我怎么猜!我耳朵捂得可严实了!我什么都没听到!”周安晃了晃胳膊, 在孟柏肩膀上狠狠锤了一下,“她是不是答应了?你看你笑成什么样了。”

    孟柏唇角笑意彻底绽放, “就确实还挺开心的。”

    “啊?那你们现在就在谈恋爱啦?她真的答应啦?”

    “我没直接问,但她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她没拒绝我。”

    “哦——”周安长长哦了一声,“我好像懂了。”

    迎着草簌声一路向前, 很快车子停在家门口,堂屋里的灯还亮着。

    “要不你就在我家吃饭得了,省得我爸又骂我回得晚。”

    “你拿我当挡箭牌呢!”

    话是这么说,周安却走在了前面,因为她闻到了炖排骨汤的香味。

    孟柏家的伙食不错,每周都有肉吃,林丽也是个热情人,经常叫周安留下来吃饭。

    “回来了?”林丽手里端着排骨汤,刚准备放桌上,又看到周安,缓了脸色,“正好周安也来了,来,一起吃。”

    “好嘞。”

    “你们俩都去洗手,顺便拿碗筷。”

    周安热情回应:“来了来了。”

    是想象中的排骨汤,浓而白的汤散发出一股好闻的肉香,肚子一下子就饿了。

    周安在家很少能吃上这个,因为周木匠和张彩云基本上不做饭。

    而自她们回家开始,孟兴仲就一声不吭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柏停好自行车,叫了声爸。

    他问孟柏:“最近你们学校又补课啊?怎么老是回来这么晚。”

    “在学校待了会儿。”

    周安出来帮着打圆场:“我和孟柏今天在学校把作业写完了再回来的。”

    “哦,这样。”孟兴仲没有怀疑,她对周安还是比较信任的,“读书就是辛苦。”

    周安尬笑:“不辛苦不辛苦。”

    很快几人一同上桌吃饭,因为昨晚林丽和孟兴仲走亲戚去了,他们并不知道昨晚孟柏没回家,早上回来的时候寻思着孟柏已经去上学了。

    所以两个大人也没什么反常的。

    倒是孟柏有点做贼心虚。

    “多喝点汤。”林丽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专门炖的。”

    “谢谢妈。”

    “谢谢阿姨。”

    林丽说:“明天周六,你们要坐车去补课的是吧?”

    “对啊。”周安抿了一口汤,“怎么了?”

    林丽摇摇头,“没怎么。”她又看了孟兴仲一眼,“好了,这饭你还是得吃。”

    接收到林丽的目光,孟兴仲清了清嗓子,“吃。”

    他今天没喝酒,看起来也没什么食欲,犹犹豫豫好久才又问:“补课补得怎么样?”

    孟柏觉得很奇怪,总觉得孟兴仲欲言又止的。

    “还好啊,怎么了?”

    “没什么,爸就问问。”孟兴仲夹了一块排骨到碗里,机械性的动作。

    大概是憋了又憋,憋不住了,终于开口:“你们补课的负责人是不是张苟?”

    孟柏很惊讶,她还以为孟兴仲从来都不关心这些。

    “是他。”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孟兴仲语气夹着不平。

    孟柏搁下碗筷,“咋了?”

    孟兴仲憋不住了,直言:“那玩意儿是个坏种,昨天和你妈走亲戚,听李小明说什么张苟还要资助你们上大学,我也没当回事。”

    孟柏皱了一下眉头,“这事儿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怎么一下子反应这么大?”

    周安那件事,孟柏谁都没说,所以孟兴仲自然也不会知道张苟的事。

    但孟兴仲突然这么激动,一定是知道什么。

    “亏我还叫他一声张老板,我看他平常人挺正直的,结果——”孟兴仲狠狠皱了一下眉头,“结果给我逮着不干净的事儿!也是我看到了,那姑娘也就你们这么大,还是他们那边那个村里的。”

    孟柏吓了一跳,“什么时候?”

    “就今天下午,还好没发生那事儿,下午我发错工资,去项目部找张苟,看他把一个姑娘压沙发上要脱人家衣服,我怎么可能不管。冲进去抓着那姑娘就往外走,那姑娘哭哭啼啼的,一问才知道是被她爹送过来的,你说可不可怜。”

    周安嘴里的骨头汤突然就不香了。

    她突然就好难过,她想起了那个雨天,她被周木匠送到张苟办公室的雨天,她也是被送过去的。

    “所以我寻思着,明天那课你们还是别补了,我才知道他那德性,搞不好就要对你们这些姑娘下手呢。”

    孟柏看了周安一眼,她很想说那件事,但还是没说。

    难怪今天孟兴仲看起来很低落。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工地上的活儿我肯定也干不了了。”孟兴仲突然又说,“但没关系,之后我再去别的地方找,至于张苟这狗东西,我得揭发他。”

    孟兴仲的想法很简单,报警,让警l察来处理这件事。

    “爸,算了吧,没用的。”

    “小屁孩儿!怎么能说警l察没用!”

    “是有用,但张苟他们吧,说不定不是他一个人,说不定是一群人。”

    孟柏假装用猜测的口吻来提醒孟兴仲不要冲动。

    “那这更应该交给警l察来处理。我们平民老百姓的也没那能耐。”

    孟柏不解:“可是之前说不要惹事的是你,现在你又要一头撞上去,你真奇怪。”

    “这事儿吧,不让我撞上我铁定不管了,但就是让我撞上了。我想着要是有一天你也被那么欺负,那肯定不行,那家伙太坏了,得赶紧处理!”

    孟兴仲年轻的时候就是很冲动的那一类小伙子,现在人到中年,收敛了不少。

    但骨子里的正义感还是没变。

    孟柏懂他,林丽更懂他,所以林丽什么都没说。

    “那要是证据不够怎么办?”

    “够的,那姑娘就是证据。我都想好了,到警局一说,叫过来对峙,他准落网!”

    “那要是那姑娘不敢承认怎么办?你也说了,被你撞上了,他没来得及伤害她,没有实际的证据。”

    孟兴仲手指敲了敲桌,“但这事儿你爹不管,别人不管,那后面他们就会越来越放肆!”

    孟柏沉默了。

    她觉得孟兴仲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都觉得应该报警,至少要把这件事告知警方。不然防不胜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谁被害。

    孟兴仲这么一说,她突然动摇起来。

    相较于许芹老师的一定要找到证据再报警,她其实更偏向于孟兴仲的话,她希望让警l察介入。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警局?怎么说?”

    “明天,不然现在也行。”

    一直没说话的周安开口:“叔叔,你这样一去,他们最多也就被押个几天。”

    孟柏徘徊于去和不去之间,她好纠结。

    桌下的周安疯狂踩她的脚,示意她不要怂恿孟兴仲去报警。

    但孟柏还是很纠结。

    孟兴仲又说:“他是不是觉得咱们镇上的人好欺负,把咱们姑娘当商品了?”

    这句话就让孟柏突然有点难过。

    但周安还是在踩孟柏的脚,孟柏被踩得生疼。

    她也觉得不能太冲动,于是开劝:“爸,你过一阵子再去吧。”

    “嘁,你咋这么胆小,你怕啥?”

    “我不是怕”

    孟柏很难说出那句话,她觉得这件事留给缪白处理比较好。

    要找到关键的证据,让他坐大牢,而不是关个十几天就出来。

    可又怎么说呢,说不了。

    因为孟兴仲压根就不知道缪白的存在。

    好纠结啊。

    “我肯定得报警。”孟兴仲越想越气,感觉一刻都等不了了,“不行,我现在就想去。”

    “别啊爸。”

    “走走,现在就去,你们一同去,咱们让镇上所有人都知道张苟是个什么东西!”

    “爸,他们不会信的。”

    孟兴仲置若罔闻,估计也是因为丢了工作气得够呛:“去!现在就去,把邻居全都叫上。”

    这大人一旦冲动起来,孩子哪里拉得住。

    林丽也意识到可能有点太鲁莽,赶紧开劝:“算了老孟,这事儿还得商量一下。”

    “商量不了!越想越气!”孟兴仲捎上外套,破开家门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发现天已昏黑。

    届时隔壁院子坐了一堆正在饭后八卦的大娘。

    一看到孟兴仲这气势,大家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老孟你咋啦?”

    “去趟警局。”

    大娘们一听,眼睛发光:“咋啦咋啦?发生啥事儿啦?”

    孟兴仲故作玄虚,为了勾她们的兴趣:“今天遇到点儿怪事儿,感觉只有警察能解决这个问题。”

    有人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要跟着他走,“啥事儿呐?啥怪事儿啊?说来听听?”

    孟兴仲理了理衣领:“走呗,都走呗,一边走我一边和你们说。”

    这边孟柏跟出来,拉了拉孟兴仲的衣袖:“爸,你这样真不行,你听我说,我们会吃亏的。”

    “你别管。”孟兴仲甩开孟柏的手,拿出那副家长的气势,“趁着你爹我还有这股气,今天这事儿得办了!”

    隔壁婶子一脸八卦相,钻进屋里拿了件外衣。

    “等等孟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啥事儿啊?你们都去啊?我也去。”

    “都去都去!!!”

    第70章

    孟兴仲年轻时的外号叫孟大牛。

    那些人说他干活像牛一样有力气, 但人也和牛一样,很倔,冲动起来没人拉得住。

    为此他吃过很多次亏,年轻的时候和人干过架, 之前那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就是这样搞没的。

    而今晚, 他走上了同样的路。

    刚开始跟随的只是几个大妈, 接着人越来越多,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喊的谁, 最后几乎是一群人。

    孟柏和周安被挤在人群之后。

    只听到前方身旁的人唧唧嗡嗡:

    “咋可能呢, 孟哥你今晚是不是喝了假酒, 在乱说话。”

    “我看张老板挺和善一人啊。”

    “这可开不得玩笑。”

    “那孟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人呢, 我信他!咱们报l警去!”

    一人一句,有人相信, 有人不信。

    十几个人密密麻麻,叽叽喳喳, 孟柏和周安在后面听得头大。

    “我说孟叔叔也太冲动了吧!”

    孟柏直摇头:“我爸他脑袋就一根筋, 烦!”

    “这下完了, 他们全知道了,等会儿闹到警局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是好是坏还真不知道,事情来得太突然, 不确定性太多。

    孟柏心里隐隐不安。

    大概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派出所门口, 那些刚刚说要讨回公道的人瞬间噤了声。

    大妈看大爷,大爷看大妈, 大妈又全都看向孟兴仲。

    孟兴仲倒不在意这些,他本来就是报l警的。

    “得, 我先进去,你们等着。”

    孟柏从人群中冲出来, “爸,我和周安同你一起去。”

    “你们俩小孩儿就在外面站着吧。”

    “不,我就去。”

    孟柏拉着周安,二话没说跟上了孟兴仲的步伐。

    在镇上住这么多年了,她无数次路过这里,但却从来没有进去过。

    一进去,派出所内设比较朴素,几张办公桌,几个工作人员。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特别显眼。

    孟柏和周安都认识。

    就是那天来学校找许惊鹤的那个男人。

    他大概四十来岁,很精壮,看起来精神挺不错,目光看起来并不锐利,眉眼算是和善的那一类。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目光投了过来。

    孟兴仲径直朝他走去,在他办公桌前站着。

    中年男人指了指凳子,“坐下慢慢说。”

    于是孟兴仲坐下,“警l官贵姓?”

    男人转动椅子面朝孟兴仲,接着坐直了身子,“我叫李诉,叫我李警官就好。”

    孟兴仲眉头舒展开来,“好的李警官”

    李诉颔首,“说吧,什么事。”

    孟兴仲开门见山,非常直白:“李警官,我想举报一个叫张苟的男人,他是GM工程的老板之一,今天我发现他在欺负十几岁的姑娘。”

    李诉拿起笔筒里的中性笔,一边记录一边点头,“你说的欺负是指?”

    孟兴仲表情有点尴尬:“就是那种欺负,他想扒那姑娘的衣服,被我撞上了。”

    李警官手里的笔一滞,转身去看身后的同事,嘴里念叨:“来了,这不就来了?”

    身后孟柏和周安什么都没说。

    但觉得这警官好像知道点什么。

    接着李诉又问了孟兴仲几个问题,孟兴仲则是一五一十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笔录做到一半,这时派出所门外渐渐有人嚷嚷。

    李诉觉得很奇怪,便问了句:“怎么外面还有别人啊?”

    “对,我叫了我们村上的人来。”

    李诉直摇头,“那你这就不应该,你该自己悄悄来报警,事情弄明白了再说。”

    孟兴仲点点头,“是的是的,下次一定。”

    但那嚷嚷声越来越大,不知道在闹什么。

    李诉让他徒弟出去看一下。

    结果徒弟跑去开门,门刚一打开,被举报的人就站在大门口。

    张苟张老板,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孩儿。

    孟柏心脏狂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徒弟对着外面大喊:“这是派出所,保持肃静!”

    有人站出来说:“张老板也到了,现在当面对峙一下呗。”

    看戏的语气,不弄点幺蛾子出来不舒服的样子。

    李诉看了张苟一眼,站起身来,对徒弟说:“让当事人进来,你再把门关上。”

    徒弟乖乖关上了门。

    于是场面突然变得很诡异。

    孟兴仲前脚刚报警,举报张苟l性l侵l女孩儿,连笔录都没录完,下一秒张苟就带着女孩儿和她爹出现在了这里。

    很明显,消息是邻居传出去的。

    张苟能带着女孩儿和她爹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早有准备。

    孟柏心都凉了一截,她都能想象大概张苟下午就在处理这件事了。

    她甚至也能想象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诉打量,“你就是张苟?”

    张苟理了理西装领子,哈哈点头,“是的警官,我就是张苟。”他走到李诉面前,伸手想要握手,李诉拒绝了,于是他才说:“我想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他从内衬包里摸出包华子,想要散烟。

    李诉抬起手摇摇头,“这里是派出所,我们都不抽烟。”

    “好的好的。”张苟笑吟吟的,侧目对身旁的男人说:“这,东子,这我也不好解释,要不你来说吧?”

    孟兴仲看着他就来气,直接打断他:“有什么好说的!你做什么事你还不清楚!你现在别威胁人家来证你清白!”

    孟柏站在孟兴仲身后,伸手拍了拍孟兴仲的肩膀,“爸,你让他说吧。”

    言外之意,言多必失,再激动也没用。

    李诉抬了抬下巴,没让男人说话,让那姑娘说话。

    “来,姑娘,你来说说。”

    姑娘大概十六七岁,皮肤白,怪水灵,长得漂亮。但她看起来很紧张,有点发抖,一张脸僵得不像话,双唇抿成一条线,她看李诉时,眼里有话,但什么都没说。

    李诉:“一五一十告诉我就行。”

    女孩儿张开唇,欲言。

    这时张苟轻轻咳了声,看似在清痰。

    女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说话。

    李诉眉头皱了一下,“来,你别怕,我们是人民警察,会保护你的。”

    女生点了点头。

    李诉又说:“那我来问你问题,这个张老板,他下午对你做什么没有?”

    女生又摇头。

    她这一摇头,孟兴仲坐不住了,想开口,孟柏狠狠掐了孟兴仲肩膀一下,示意他不能再说话。

    于是李诉又问:“你确定张老板他没有脱你衣服?”

    女生点头。

    李诉又说:“你说话,别摇头点头。”

    于是女生说:“没有,他没脱我衣服,他只给我买了衣服,让我试试。”

    “哦?他为什么给你买衣服?”

    这时张苟站出来说话:“我这也是好心,我不是一直有在资助镇上的这些学生,我看她家怪可怜,所以我就——”

    “你别说话。”李诉斜了张苟一眼,“我让谁说谁说。”

    张苟立马闭嘴,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女孩儿继续说。

    于是女孩儿说,她爸在张苟的工地上搬砖,她下午去工地上找她爸来着,当时她爸还没下班。

    届时出了点儿太阳,于是张苟出于好心让她到办公室去坐坐。

    李诉很快抓住疑点:“那他给你买衣服怎么回事?”

    “我和张叔叔一直都认识,他帮助我家不少,他经常送我书和衣服。”说到这里,女孩儿看了孟兴仲一眼,她突然哽了一下,“然后,然后这个叔叔来办公室了,就撞见我准备换衣服了,他以为张叔叔要欺负我。”

    张苟没忍住插话:“我可没脱她衣服啊,她换衣服的时候,里面还穿着一件呢。”

    孟兴仲摇了摇头。

    一派胡言。

    和女孩儿下午说的简直天南地北。

    她到底还是被张苟威胁了。

    “真的吗?”孟柏忍不住为孟兴仲打抱不平:“你应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不管怎样,你这个时候不能撒谎。”

    女孩儿视线和孟柏对上,她眼里有话,但话到口中还是成了那句:“这是一个误会。”

    一旁的张苟松了口气:“对,一个误会。”他看向孟兴仲,眼里有得意,言语却假意关心:“老孟,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孟兴仲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他什么都没说,好像刚刚的表达欲一下子被抽空。

    李诉手里的中性笔在纸上敲了敲,“那今天这事儿先这样。”

    张苟笑脸相迎:“那李警官,麻烦你还得跟乡亲们说一说,这是一个误会。”

    李诉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容未尽眼底,“得了,你是慈善家,你是什么人他们还不清楚么?要说你自己说吧。”

    张苟顺着李诉的话往下爬,“好嘞,我自己说。”

    他甚至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而被当做工具人的女孩儿爹全程表情木讷,没说一句话。

    “那李警官,我就不占你们的时间了,不早了,先回了。”

    李诉敷衍着点头。

    他斜眼看向孟兴仲,又有些为难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边张苟带着女孩儿往外走,大门一开,乡亲们涌上来问情况。

    张苟拿出最真诚的假笑,安抚说:“误会,都是误会。”

    大爷搭话:“我就说么,这事儿发生在张老板身上怎么可能!”

    另一大爷墙头草:“我就说嘞,我也不信,还是孟兴仲太虎了。”

    张苟摇摇头,甚至当了一回好人:“不怪他不怪他,他是正义的好人呐,误会罢了,说清楚了就行,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一阵唏嘘,张苟走下台阶,人群拥着他。

    他一路走一路道歉,说自己的不是,说自己以后一定注意。还说到资助的问题,说以后会注意和女孩儿保持距离。

    但话又拉回来。

    他最后说,“我其实也只是好心,你们没误会是最好的了。”

    *

    派出所里突然很安静。

    孟兴仲没话说,但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种时候再自证显得很蠢,但他很明显被张苟摆了一道,心里难道得不得了。

    警官李诉突然来了句:“孟兴仲是吧。”

    孟兴仲点点头。

    “你挺勇的。”李诉伸出手,有意要和孟兴仲握手。

    孟兴仲还没从刚刚的事里缓过神来,但手还是伸了出去。

    李诉重重握了一下,随即对孟兴仲说:“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市里调过来的警l察。”

    “哦,市里来的。”孟兴仲表情有些茫然。

    李诉接着说:“来调查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

    “命案。”

    孟兴仲狐疑,“咱们这镇上死过人吗?”

    “二十年前死过。”李诉突然笑了一下,视线越过孟兴仲的肩膀,落在孟柏的脸上。

    孟柏盯着李诉。

    李诉也看她一眼。

    “以后或许还得找你们帮帮忙。”接着李诉收回目光,“你也别太难过。”

    李诉愿意安慰孟兴仲,这是孟兴仲没想到的。

    这种感觉类似于你刚刚打完败仗,别人都在取笑你,但突然有个人跟你说,没事儿,你还没输。

    孟兴仲下意识就问:“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不相信他刚刚说的话?”

    李诉没点头,但也没摇头,他只是说:“最近我们接到过关于他的,别的举报。”

    “别的举报?”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李诉抬起手看了眼时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让我徒弟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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