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世界。
二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居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怜悯。
房东大爷心想,这小伙子看上去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居然这么可怜吗?存款连个七位数都没有。
时霖心想,他纵横修真界数千年,一朝穿回,面对的第一个危机,居然是财政危机?
房东大爷不抱期望问:“那你有现金吗?”
这会功夫,时霖沉睡的记忆也被唤醒了一些。
然而事实证明,清醒有时候会比糊涂更加痛苦。
“没有,”时霖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我全部家当,就这五十七块多了。”
天啊,自己穿越前居然这么可怜。
房东大爷欲言又止。
大概是时霖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学习好不早恋的别人家的好孩子,从头到脚都充满了纯良的气息。
“算了,反正我也不缺这点钱,再给你宽限一个月……两三个月也行。”
房东大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多问,摆摆手就准备离开。
身后,时霖忽然开口。
“——张叔,等一下,”他艰难从记忆里挖掘出了房东的姓名,“你最近是不是会偶尔感觉到肚子不舒服?”
突然切换成了医疗健康频道,房东张大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仔细一回忆,好像确实有这件事。
时霖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却不知为何,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神奇力量。
“张叔虽然一向身体好,但上了年纪,还是定期体检一下比较好,”他在声音里加了点细微的灵力,“谢谢张叔,下个月我会把房租补上的。”
咔嚓。
房东张大爷离开的时候,还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屋内,时霖低头翻着手机。
礼尚往来。
好心的房东大爷愿意给他赊欠房租,他就稍微用神识检查了一下大爷的身体。
再加上一点点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唤言术,相信大爷在收租之余,会想要抽空去一趟医院的。
——就算有几栋楼要收租,总会有空闲的时候……的吧。
手机的屏幕碎了大半,触控也有些不灵敏。
时霖不死心地又登陆了几个银行app,然后又在一张银行卡里发现了两块三毛三的巨款。
他心情略有些复杂。
这会功夫,体内的一些伤口也修复完毕了。
时霖摊开掌心,凝聚出了一团纯白色的灵力团。
灵力团看似普通,但在出现的那一瞬间,竟隐隐地有撕裂空间的预兆。
时霖加大了灵力输入,直到面前的空间再次被他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黑色的裂隙。
他目光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庞大而可怖的神识在这一瞬间爆发开来,沿着空间裂隙延伸,穿透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试图找寻到浩瀚界的坐标。
然而他失败了。
意料之中的失败。
时霖面无表情地收回神识。
他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失望而已。
选择踏入那道连接现代世界和修真界的空间裂隙之前,他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是一条单行道。
修真界和现代世界,他只能选择一个。
时霖往后一瘫,看着天花板,回想起自己在万归宗的部署。
他虽然是万归宗宗主,但很早以前,就已经不留痕迹地将宗门内部大大小小事务,交给了合适的管理人才。
那个时候他只说自己不想束缚太多。
万一哪天自己一时兴起,跑出去玩了个千百年,总得有人管理宗门才行。
一个好的宗主,要学会从宗门中脱身而出,当个实力强大的吉祥物才对。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所以大家也就默许了他的作法。
还有一些宗门机密,他也完完整整记录在册,放在他亲手设置下的结界内。
要想打开这个结界,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他的气息在修真界彻底消失,简单来说就是挂了或者跑了。
二是必须是认定的信任之人才能打开。
册子里面记录了宗门大大小小机密要地所在,还附带了藏宝阁的钥匙,演武场的控制台,零零总总一堆。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证,他的离开,不会对宗门运转造成任何影响。
唯一的缺点,可能在别人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脱身。
要是想法再激进一点,估计会觉得他——
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个可能性为好。
总感觉会引向什么不太好的结局。
时霖轻轻叹了口气。
他现在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是谢非寒了。
谢非寒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一个。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时霖刚结成元婴没多久,实在受不了无聊的宗门生活,便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打包好自己的洞府,出去玩——
出去云游四方,感悟人生去了。
结果就一脚掉进了魔界和人界的缝隙里,在里面捡到了一个似人非人,似魔非魔的小孩子。
谢非寒的体内,有一半的魔族血脉。
人魔混血的后代,理智往往会受到魔族血脉的侵蚀,变得疯狂暴虐,难以掌控。
但时霖误打误撞捡回谢非寒后,仗着自己实力高,硬生生把一头疯狼驯化成了一只忠犬。
谢非寒另一半人族血脉,带来的是变异的冰属性天灵根。
魔族强悍的体质加上人族极致的天赋,外加时霖手把手的教学引导甚至还要定期疏导——他指的是灵力疏导。
如今谢非寒的实力,差不多仅次于时霖。
有谢非寒坐镇万归宗,至少未来万年不会出岔子。
时霖安慰自己。
虽然谢非寒平日里异乎寻常的黏自己,但那想必只是雏鸟效应而已。
如今谢非寒窜到了一米九,又因为魔族血脉加持,看上去简直能有他两个那么大。
已经长得超级大了,是时候独立自主起来了。
分别的痛苦只是一时,修真者的生命足够漫长,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的情感和依恋都会渐渐淡去。
他也一样。
——只不过,时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疯狂而偏执的血脉依旧潜伏在谢非寒的体内,一旦手握缰绳之人离去,那么他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彻底爆发出来,沦落到无尽的疯狂与嗜血之中。
要么寻觅一切可能,哪怕跨越刀山血海,也要找到那个狠心抛弃他的人。
——然后用尽一切手段,将那人……永远留在身边。
#
浩瀚界。
魔族领地,九重渊。
这是连魔修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九重渊内没有生灵存在,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血雾和来自域外的诡异黑雾。
早年间,九重渊和魔界、人界相通,三者交界处形成了赫赫有名的血域战场,每年吞噬了无数修士的性命。
不过两千年前,血域战场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时霖把九重渊入口给炸了。
炸完后,他还在九重渊内部也开了个口子。
当渊内血雾和黑雾浓郁到一定程度时,就会顺着开口流回域外,实现所谓无污染全自动循环。
当然,这番操作绝非听上去那么轻松。
哪怕是时霖出手,也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最后炸完开跑的时候,还爆了点装备出来。
不过经此一遭,九重渊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倒是终于消停了下来。
所以谢非寒如今的举动,可以称得上嫌命太长。
他孤身一人,再次闯入了九重渊。
面前是无边的血红与漆黑交织,无穷无尽诡异扭曲的怪物从其中滋生,疯狂攻击着这片深渊中唯一的活物。
谢非寒浑身浴血,一双深蓝色的眼眸深处,映出了鲜红的光晕。
九重渊内禁飞,他便一步一步,从第一重往下,将拦在面前的所有阻碍全部杀尽,最终踏上了第九重渊底。
他要找一个东西。
一个当年时霖炸渊时,无意中遗失在渊底的东西。
时霖消失后,整个万归宗在他堪称完美的布置下,几乎没有陷入混乱。
他将他离开后的一切都考虑到了。
从宗门内务到弟子教学,从秘境管理到宝物分配。
甚至连宗门内灵鸟未来的繁育计划都列了详细的计划书。
却唯独没有考虑到,他们这些被抛下的人。
谢非寒依旧记得,当那道空间裂隙出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异常,当即破门而入——
却只看到了时霖主动跨入裂隙的背影。
“——师尊!”
无法抑制的慌乱之下,谢非寒下意识嘶吼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他看到时霖因为这声呼喊脚步一顿,转头轻轻瞥了他一眼。
眼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漠然。
唰!
谢非寒手握长剑,平静却又疯狂地将面前的怪物从头到脚一分为二,仍由飞溅出来的血雾溅满全身。
他缓步向前,终于在漆黑与深红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圆形小铁片。
铁片材质就是铁,不锈钢都算不上,上边印着一个卡通白毛头像,背面是同样材质的别针。
——是的没错,这是一个吧唧。
是跟随时霖一同穿越到修真界的痛包上扎的吧唧。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小吧唧却因为日夜被时霖用灵力浸泡保护,焕发出了属于唧生的第二春。
谢非寒轻轻呼出一口气。
找到了。
和师尊日夜相处,沾染足够浓郁的属于师尊的灵力,被师尊给予了十足的喜爱之情,和师尊有着紧密联系之物。
他弯下腰,将那个小铁片紧紧地扣在了掌心。
时霖消失后,万归宗几乎派出了所有人手,在三千修真界进行彻底的搜寻,却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再往后,他们请来源星宫占天峰峰主,在历经了四十九日的卜算后,峰主源曳告知他们,时霖或许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他们几乎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万归宗藏书阁大长老虞弦,在浩如烟海的上古古籍里埋头翻了数月后,终于寻到了一线可能。
那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定位术法,能够定位到时霖所在世界的坐标。
需要的便是和时霖有过强烈联系的契物。
然而,有着囤物癖的时霖,向来喜欢把各种东西往储物袋里装。
就算摆出来,也都是悄咪咪一个人在洞府里搞什么摆阵,欣赏完之后又会好好收起来。
他带着储物袋溜之大吉,没有留下任何符合定位要求的物品。
最后,是谢非寒回忆起,当年时霖带着他炸九重渊时,曾意外遗失了一件心爱之物。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闯入了九重渊底,并活着将那件物品带了出来。
“你真的是疯了,你居然跑到那里——”回到万归宗,虞弦看着谢非寒带回来的圆形小铁片,喃喃道,“你——”
“你居然真的带出来了。”
谢非寒身上的血都还没干,他问:“这件物品,能用吗?”
一时间,虞弦莫名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堪称可怕的疯狂气息。
“……我试试。”
要事在前,虞弦只好将心中的疑虑压下,转身回了洞府。
按照古籍中的记载进行了一番探查后,他难以置信道:“居然真的可以。”
古籍中关于契物的要求堪称苛刻,时霖又有点喜新厌旧,虞弦完全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东西能满足契物的所有条件。
得到了回复后,谢非寒身形一晃,当即咳出了一口鲜血。
虞弦大惊,谁料谢非寒只是摆摆手,丢下了一句“我去疗伤,看好契物”后,便几乎踉踉跄跄地回了洞府。
他着实受了很重的伤,不然肯定自己亲自看守契物。
洞府外,只留下茫然中夹杂着惊喜,惊喜中透露着茫然的虞弦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
看着手里珍贵的契物,虞弦左想右想不放心,一个传音把凌茉喊了过来。
凌茉也是宗门创立的元老之一,有一丝妖族血脉,擅长治疗。
听到找到契物的消息后,凌茉直接从峰顶跳下,砸到了虞弦洞府前。
见凌茉到场,虞弦便小心翼翼地将铁片放在桌子中央,问道:“你知道这是何物?”
凌茉回答:“吧唧。”
虞弦不解:“什么是呱唧?”
凌茉纠正:“是吧唧。”
虞弦改正:“所以什么是吧唧?”
“按照小时的说法,”凌茉想了想,“叫做‘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它好看甚至我还冲了复数的美貌小废物们’。”
看虞弦更加茫然,凌茉耸肩:“别问我,原话就是这样。”
虞弦于是闭嘴。
二人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契物。
凌茉问:“所以这个真的能找到小时?”
“应该吧,”虞弦实话实说,“等谢道友伤好了,就能绘制法阵的。”
凌茉问:“为什么要等他伤好了?”
虞弦翻着古籍:“阵法要用血,伤没好我怕他死了。”
凌茉瞥了一眼古籍,确认是看不懂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用我们的血不行吗?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天天闲着,身强力壮的,怎么不去?”
“我倒是也想,但是那个呱——那个吧唧不认我,”虞弦郁卒,“凭什么?明明我先认识时霖的,这没道理啊?”
凌茉刚想开口,虞弦直接破灭了她的幻想:“别想了,你也没被认可。”
凌茉不说话了。
三秒钟后,凌茉忍不住问:“你说,定位成功后,是不是就能沟通世界通道,然后去找小时了?”
虞弦不确定:“应该吧。”
凌茉情绪低落:“他会想见我们吗?”
虞弦沉默了片刻。
然后虞弦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不想见也要见!太过分了!居然就这样不告而别,等见到他后,我一定要——”
凌茉:“一定要什么?”
虞弦深吸一口气:“一定要告诉他——红羽灵鸟是雄性!不能跟同样是雄性的蓝羽灵鸟生小鸟!”
凌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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