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指引各位校友进入会场后, 魏烟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
“今天辛苦了,你也快进会场吧,找个位置坐。”李燕说。
“好, 谢谢学姐。”魏烟说。
蒋彻今早有课,到八点后去上课了。
魏烟进入会场,“魏烟,这里!这里!”吴晓卉她们已经为她提前占好了座位。
“我来了。”魏烟在吴晓卉她们帮她占好的位置上坐下。她俯身按了按脚背,穿着高跟鞋的脚尖微微有些发酸。
“魏烟, ”吴晓卉轻轻掐了她一把, 小声说:“现在台上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你哥啊?”
魏烟闻言抬起头。
今天第一个登台演讲的人就是赵彦丞。
大礼堂夺目的聚光灯打在他英挺的面颊上, 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在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留下了一道宛若工笔画一般的黑色剪影。
他就像太阳会放射出一种吸引力,让周围人情不自禁地围绕他、追随他。
赵彦丞今天主要分享的内容是大学生就业问题, 一方面是大学生自主创业, 另一个是职场对新人的素质能力要求。
魏烟以前只在网上看到过赵彦丞接受采访的片段,身临现场才发现他的气场和表现力有多强。
他在台上姿态从容, 侃侃而谈, 控场力极强, 时不时抛出些金句, 拉近与学生的距离。
大学要相处四年, 舍友迟早会知道赵彦丞和她的关系。魏烟没做隐瞒, 点点头, 应道:“嗯。是他。”
另一位舍友嘶了一声, 说:“吴晓卉,刚刚错怪你了, 这个是真的帅。”
吴晓卉得意道:“我说吧我说吧,没骗你们!”
笔尖在纸上刷刷作响, 魏烟沉下心,尽量让自己不受干扰,认真去听赵彦丞讲话里的干货,不知不觉她也听进去了不少,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有了新的想法。
演讲时间结束,接下来是自由交流时间。
w大风气以自由开放著称,有同学拿到提问机会,问赵彦丞:“请问赵学长现在单身吗?”
场下哄堂大笑。笑过了,所有人又都竖起耳朵听赵彦丞的回答。
赵彦丞在讲台上莞尔,淡笑着说:“私人问题,不回答,问题机会给下一位同学吧。”
“一般会这么说的,都是已经有稳定感情对象了。”有同学一本正经地分析解读。
“怎么这么说?”
“不然就会直接说单身了!”
魏烟记录的笔记写错了一个字,她用笔划掉。
分享会结束后,魏烟收到给赵彦丞的消息。
zyc:【下午三点返程。】
看着这条信息,魏烟停不下来地抠着手指。
她努力想,正常兄妹之间如果收到这类消息,应该怎么回复?
似乎应该大大方方地表示关心。
故意不回复才显得别扭。
更何况他还这么照顾她。
魏烟:【我送哥吧。】
三分钟后,她收到赵彦丞的回复。
zyc:【好,到时候直接来我房间。】
赵彦丞暂住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顶层,他在前台留了话,她一进去,就有人带她上楼。
或许是酒店这种地方指向性太强,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和赵彦丞两人单独在房间里,就觉得尴尬。
但当她走进房间,这种尴尬感反而消失了。赵彦丞正在收拾行李,地上散落了零散不少东西,这种杂乱无章的感觉弱化了酒店的指向性,反而很有生活气息。
魏烟便帮他将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抱了起来,说:“哥,我帮你吧。电脑放哪儿?”
赵彦丞说:“就放在最上面吧。”
“好。”
“今天的场合不太方便打招呼。”赵彦丞解释。
魏烟说:“嗯,我明白的。”
当时赵彦丞旁边是校长和教导主任,同她打招呼好像会显得学校对她很区别对待。
魏烟瞥了一眼赵彦丞的电脑屏保。
赵彦丞的电脑屏保是一组照片集锦,随机抽取他相册文件夹里的四张照片,拼接成一整张,每隔三秒钟刷新一组。
她看到了家里两只大狗小黑和小白,许多随手拍的风景,还有一些他和赵孟斐的合照。
突然一张照片缓缓浮现出来,拼图左边最下角是她。
那会儿她正在摸两只狗狗。
小黑和小白围着她摇尾巴。
她有些发愣。
照片是赵彦丞什么时候照的?
他竟也会有她的照片。
“今天跟你说话的男孩,就是你的那个学长?”赵彦丞突然开口问她。
魏烟回过神,匆匆将电脑合上,点头应了一声:“嗯。”
赵彦丞垂眸看着忙里忙外,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干的魏烟,说:“他在追你。”
魏烟将赵彦丞的衣服用力地往行李箱里塞,“嗯。”
赵彦丞握上她的手腕,将她不得章法的手挪开。
他大拇指到食指的距离,刚好将她的手腕包住一圈,虎口上的厚茧摩挲着她的皮肤。
赵彦丞将被她弄翘的衣服展开,重新叠好,然后问她:“那你同意了吗?”
魏烟眼睛看向别处,默默揉着手腕位置残余的滚烫。
兜兜转转,她似乎又要走上她的老路。
如果她真的以后只跟赵彦丞做兄妹,那么她就必须给自己下一剂猛药,同赵彦丞完全划清界限。
她抿了抿唇,点头说:“嗯,我在考虑了。”
*
傍晚。
孙理想正跟饭店上菜的女服务生聊天说得热火朝天,“妹妹的手真香,用的什么牌子的护手霜?”这时赵彦丞冷着脸进来了。孙理想冲着赵彦丞愣了好一愣,才回神叫服务生出去。
他诧异地说:“彦丞,你这是怎么了?”
赵彦丞坐下,像翻合同似的翻看菜谱,脸色依旧差劲。
孙理想跟赵彦丞共事也有四五年。
前头几年,赵彦丞还是个有脾气有情绪的人。
干他们这行,什么人没见过?总要碰到几个大傻逼。
那会儿赵彦丞碰到不靠谱的合作对象也烦,脾气上来了会挂脸。
但慢慢地,这种情况越来越少。赵彦丞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做到好恶不上脸,快没有七情六欲了,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明晃晃地把心烦挂脸上的,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孙理想好奇地问:“谁胆儿这么大,舞到你跟前来了。”
赵彦丞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别贫。”
孙理想还在问:“你昨天开车走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么?怎么就这一趟,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赵彦丞乌黑的眼睫沉着,遮住了眼眸,看不透情绪,他似是愣了一会儿神,说:“你跟教育局那块比我熟,帮我查一个人。”
“谁啊?”
赵彦丞修长的手指抵在桌上叩了叩,半晌报出了个名儿,“叫蒋彻的。一个W大大二学生。”
“一个学生?一个学生怎么惹到你了。”孙理想一琢磨,说:“W大?这是你妹妹的学长?”
赵彦丞没说话,但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孙理想大腿一拍,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歪倒在沙发上直笑,说:“瞧瞧,瞧瞧,我当初说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老早就跟你说,你要是真为你妹妹好,就趁早给她介绍好对象。冯达的儿子就不错,知根知底,现在好了,放任小姑娘自由恋爱,结果不就是引狼入室。”
赵彦丞说:“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孙理想两手举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说:“我闭嘴。是叫蒋彻是吧,”他拿起手机敲了敲,说:“等着,待会儿发给你。”
孙理想办事效率非常快,当天晚上就将蒋彻的相关信息发给了他。
拿到这份档案的时候,赵彦丞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非常失望。
蒋彻身上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家世清白,品学兼优,是个优秀的好苗子。
这小子身上越干净,他反而越心烦意乱,越毛毛躁躁。
随后数日,关于蒋彻的消息孙理想查到的越来越多。
据孙理想所说,蒋彻对待这段感情非常认真,是个多情种子,早上送早饭,晚上送宵夜,风雨无阻。
这些陆陆续续传达到赵彦丞手机里的消息,每一张图,每一句话,都摩刮着他的神经。
似乎全天下就没有能阻止这对小情儿在一起的事。
他想拆散他们变得毫无理由。
而且,他凭什么拆散?
抬眸一望,空落落的书房里全是小姑娘的影子,她在这儿陪他看书;在这儿冲他笑;她在他后背上安安静静地哭,眼泪濡湿他的衬衫;她穿着黑色吊带长裙从台阶上向他扑来;她在烟火丛里轻轻靠向他的肩膀……
那份感情早就变了,甚至可能没有变过,自第一日起就是如此。
只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最后作茧自缚。
手指微微发颤地摸向烟,抖出一根夹在指尖,另一手找打火机,指腹被打火机膈到,一凉,又想起来他已经答应过,要做个好榜样。
一口郁气堵在胸腔,烟盒又被放了回去。
手机震了震,是赵孟斐的视频电话。
他和赵孟斐的时差隔了十二个小时,他这边已经是晚上,赵孟斐那边还是上午。
他照例关心赵孟斐的生活,问他学业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赵孟斐说了一会儿他的学习生活,他关切地盯着他哥的脸看了半晌,突然说:“哥,你心情不太好。”
赵彦丞回过神,他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回答:“没。”
赵孟斐说:“你心情不好已经很久了,从W大回来,你心情就不好,怎么了?魏烟惹你生气了?”
“没,不关她的事,哥没有心情不好。我去看过她了,她挺好的。”他微顿,告诉赵孟斐:“她交男朋友了。”
赵孟斐隔着手机屏静静地看着赵彦丞。
他和赵彦丞一同长大。
很多人说他可怜,很小就没有母亲,但其实他对张凤丽的记忆远没有对赵彦丞的多。
他了解赵彦丞的一颦一蹙。
知道赵彦丞什么时候是真的高兴,什么时候是真的低落。
他生日那日开夜车去w大时就是真的喜悦,从那里回来后,也是真的消沉。
赵孟斐坐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国教学楼阶梯上。
身后人来人往。他们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发色,不同的瞳孔,说着他听也听不懂的语言。
他经常感觉到好孤独。
可他孤独的时候,还能有哥依靠,那他哥觉得孤独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他很想很想他哥能幸福一点。
“不可能。”赵孟斐硬邦邦地说。
“什么?”赵彦丞不明白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赵孟斐看着哥哥的面庞,轻轻吸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
“魏烟不可能交男朋友。”
赵彦丞:“怎么这么说?”
赵孟斐不耐烦地打断了赵彦丞的话,有些话他必须一口气说完,这样就没有了反悔的机会,“因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
赵彦丞默了默。
他听到这句话的当即并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有时候反应疼痛的神经元会缓几秒钟才传达。
原来小姑娘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胸口疼得发慌。
挺好的。
他拾起方才被扔开的银色打火机,火星因他的手而飞快跳动着,他点燃烟,平静地吸了一口。
他陷在椅背里,等待尼古丁镇定痛感的作用缓慢发作。
挺好的。
一切又回归了正轨。
这个年龄的孩子,就应该有这个年龄的心动。
赵孟斐继续说:“如果哥你看过她的钱包,你就会知道,她的钱包里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她母亲的。另一张,是你。”
第32章
进入大学, 长大这件遥远的事突然变得很近。每个人都懵懵懂懂地为未来做着打算。
晚上宿舍熄灯夜谈,吴晓卉打开应急灯,问她们:“诶, 等毕业了,你们打算做什么呢?”
一位舍友从厚厚的专业书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说:“既然学了法律,那当然是当律师了。”
“我比较咸鱼, 我就只想考个公务员摸鱼。”另一位舍友说。她一进校就在准备公务员考试。
“你这更雄心壮志啊, 现在考公务员多难。”吴晓卉说。
“你们都有雄心壮志,我就想结婚当全职主妇。”最后一位舍友说。
吴晓卉咯咯笑, 说:“黄丹,你是你男朋友对你好呀。我可不敢结婚, 为了不结婚, 我宁愿把书读死了。”
“小烟,你呢!”吴晓卉睡在魏烟的上铺, 从上面将头探了出来, 像女鬼似的挂在她床铺的上方。
魏烟耳朵上挂着耳机, 一边听着室友们的闲聊, 一边看群消息。
辅导员正在征集寒假去美国大学交流学习的信息表, 点开群文件, 魏烟有些神情恍惚。
曾经赵彦丞也问过她想不想出国留学。那会儿她太恋爱脑了, 满脑子赵彦丞, 嫌出了国,就离赵彦丞太远。现在想想, 这种想法又幼稚又危险。世界这么大、这么美,就应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魏烟仔细地阅读关于收费那一栏的相关信息。这次交流费用由学校承担, 但整个学院只有两个名额,按照绩点排序录取。魏烟整理好自己的相关成绩资料,递交了出去。
“我?”魏烟想了想,说:“继续读书吧,我挺喜欢读书的,而且我也只会读书了。”
吴晓卉说:“啧啧啧,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诶,魏烟你报名那个寒假交流计划啦?”在线Excel报名表实时更新,一位舍友看到了她的抱名信息。
魏烟应了一声:“嗯,我报名了。”
吴晓卉问她:“那你跟蒋彻说了没?”
“说什么?”魏烟疑惑。
吴晓卉:“就说你报名寒假交流呀。”
魏烟蹙眉,“我跟他说干嘛?”
吴晓卉意外道:“你们还没在一起?”
“没。”魏烟摇了摇头。
“啊,那你得赶快跟蒋彻说清楚,现在他天天追着你跑,搞得大家都以为你是他女朋友了。”吴晓卉说。
“你觉得蒋彻学长哪儿不好呢?怎么还是不喜欢他?”另一位舍友好奇地问。
魏烟说:“不是因为哪儿不好,就是没感觉。”
吴晓卉说:“我懂了。”
“懂什么了?”魏烟奇怪地问。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呢。
吴晓卉神神秘秘地说:“症结在你哥实在是太帅了,把你眼光给养刁了。”
“瞎说。”魏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吴晓卉给她提了个醒,如果不想蒋彻继续误会下去,就必须尽快跟蒋彻将话挑明了。
魏烟给蒋彻发消息:【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蒋彻:【周五吧,周五我过生日,你也来。】
蒋彻:【社团成员都在,不是只请了你一个人。】
魏烟略一犹豫,还是同意了:【好。】
*
周五晚上,社团一群人给蒋彻过生日,先在学校南门外小吃街苍蝇馆子吃了饭,然后又转战去KTV唱歌。
魏烟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跟蒋彻将话说清楚,但蒋彻一直在跟人喝酒,说:“待会儿吧,再喝完这一轮。”
魏烟又等了一会儿,约莫到了晚上十点,她不想再干耗着,说:“蒋彻,你能出来一下么?我有事跟你说。不行的话今天就算了吧,下次再重新找时间。”
“那你等我一下。”蒋彻起身拿了外套,跟魏烟一起往外走。
其他人起哄:“哟,要走了啊!”
“这才几点呢?”
“蒋彻哥要悠着点啊!”
蒋彻没做什么解释,嘴角挂了点笑,食指在掌心抵了抵,冲着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点”的手势。
从KTV出来,震耳欲聋的群魔乱舞渐渐远去。
魏烟轻轻吸了口气,正要开口,蒋彻却先她一步说:“魏烟,你能帮我个忙么?”
魏烟问:“什么忙?”
蒋彻说:“今晚我表弟过来看我,这事我给弄忘了。我现在得去酒店给他开一个房间,我身份证不在身上,所以能借你的用一下吗?”
魏烟不想跟蒋彻谈恋爱,但蒋彻人品上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还是同社团成员,以后少不了要再碰面,她不想彻底将两人关系弄僵,便点头同意,“好,我借你吧。”
KTV正对面就有一家大型连锁酒店。她跟蒋彻一同进入酒店大堂,用她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
“好的魏小姐,请稍等一下。”服务生接过她的身份证,又往电脑里输入了相关信息,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房卡。
魏烟正要接过时,大堂经理突然过来同服务生耳语了几句。
两人对话声音太小,具体说了什么魏烟听不大清。但大堂经理刚一说完,服务生立刻将房卡收了回去,反悔道:“小姐不好意思,没有空房间了。”
“可是刚刚不是还有么?”魏烟看着重新被扔回抽屉里的房卡,有些疑惑。
“啊……”服务生和大堂经理面面相觑,说:“刚刚是系统错误了,其实是没有的。”
蒋彻说:“不对吧,你们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有空房间的。”他要求看服务生的电脑。
服务生说:“这是我们内部电脑,客人不可以查看。”
魏烟拉住蒋彻,摇了摇头,说:“算了,这也是小事,我们换一家就好了。”
蒋彻说:“好吧。”
这事也是出奇了,他们一共换了三家酒店,结果每一家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服务生拿出了房卡,然后又立刻改口说没有空房间。这三家没有任何共同点,如果非要说有交集的地方,那就是它们都是赵彦丞名下投资的产业。
魏烟冒出一个有些不现实的念头——
难道是……她哥?
就像福尔摩斯的那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指向街头一家看起来不起眼,赵彦丞绝对不会入股投资的民营小旅社,说:“我们去这家看看吧。”
没想到这家店真的就有空房了。
蒋彻说:“你怎么知道这家会有?”
“就碰碰运气。”魏烟说。
在等服务生办理手续时,魏烟看准时机,开口道:“蒋彻,我……”
她才刚开口,蒋彻就立即将她打断,“我不想听。”
他没看向她,两眼平视着前方。
“蒋彻,”魏烟说:“你都没听我说,怎么就不愿意听呢?”
蒋彻扭头看她,说:“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我不想听。”
这时一辆豪车突然刹车的轮胎摩擦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隔着旅店斑驳的茶色玻璃,魏烟眼睛微微睁大,那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赵彦丞从车上下来,他穿了一身墨绿色西装,版型挺括,身上无形中外溢出来的骄矜与高贵,与这逼仄的小旅馆格格不入。
赵彦丞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两道俊逸非凡的眉宇微蹙着,精致的唇峰不耐烦地抿做了一道短短的线段。
他低沉的说话声飘到了魏烟这里,她听到赵彦丞对着话筒说:“嗯,找到了,谢了。”
赵彦丞掐了电话,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走得越近,他身上那股久居高位形成的气场越强,叫人喘不过气来。
随着赵彦丞迈开的步伐,魏烟的心莫名提到了嗓子眼。
一错眼的功夫,赵彦丞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形投下了极其有压迫感的影子,那影子笼罩着她,好像要将她一口就吞噬掉。
赵彦丞只扫了她一眼,墨黑的眼眸一转,两道尖锐的目光宛若刀片一般冷冰冰地睨向蒋彻。他似是强压着火气,语气不善地讥讽道:“就这小子?就在这种地方?魏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是什么人?”蒋彻挡在魏烟身前,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赵彦丞抬手给了蒋彻一拳,“滚开。”
他练过散打和泰拳,这一拳的力度半点没收着,蒋彻身体直挺挺地往后摔了下去,带倒了三张椅子,啊呀一声张口吐了半枚后牙。
突如其来的混乱之间,魏烟有些茫然。
什么地方?
她又做什么了?
她望着赵彦丞好半晌,从他复杂的眼神里读出了不认可、批评和失望。
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用这种眼神审视一个女人?
只有他觉得对方廉价的时刻……
魏烟这才反应过来,赵彦丞这句话是在暗示她在跟蒋彻开房。
她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又羞又气。她将两手攥紧成拳,指尖掐进了掌心,破罐子破摔地大声说:“不行吗?你凭什么管我?我平时虽然管你叫哥,但你又不真是我哥!”
“你还把我当哥?”赵彦丞两眼喷火地望着她,然后突然抬起了手。
魏烟以为赵彦丞抬手是要打她,她两眼瞪他,但脖颈略微害怕地往里瑟缩。
赵彦丞的手落下,没碰到她一根发丝。
她的掌心一空,赵彦丞从她手里抽走了她的钱夹。
他当着她的面打开钱夹,那枚代表幸运的游戏币滚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但赵彦丞并不知道,他以为那只是一枚普通的一元钱硬币,就连垂眸再看一眼都不屑于。
他当着她的面,从钱夹隔层取出一张照片。
然后他像法庭宣判时检方代表向法官展示罪犯的行凶证据,将照片高高举了起来,在她的眼皮前轻轻晃了晃。
“小烟,”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动听,但吐出的每个字,都杀人不见血,“没有人,会把自己哥哥的照片藏在钱包里。”
魏烟宛如被雷劈到了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一刻,被赵彦丞掠夺走的好像不只是她的钱夹,而是她的心。
这五年里无数个想到赵彦丞的日夜,无数段她藏在被窝里反刍的甜蜜回忆,无数次悄悄回头望向他的窥探,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夜色里的一道烟。她是实验室里被开膛破肚的一只青蛙,而赵彦丞打开她钱夹的手,就握着那把鲜血淋淋的解剖刀。
她时至今日也不羞耻于自己动过心。
她始终认为,喜欢一个人,并不意味着她就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很低,低进了尘埃里。
他们两人仍然是平等的。她高兴的时候,她愿意将这份爱毫无保留地给出去;但当她不高兴的时候,这份爱就算当水泼了,也不会再给他。
主动权从始至终都握在她的掌中。
“哦。”她的手指发着抖,缓缓地,从赵彦丞手中将照片接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组成脆弱纸页的一根根纤维尽数折断。
当着赵彦丞的面,她将这张旧照片干脆地撕成了两半。
“可是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她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空气中一片死寂。
魏烟撇了撇嘴,松开了手指。
两半照片飘在地上。
再抬头,赵彦丞看向她的眼底一片通红。
她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转身去扶摔倒的蒋彻,说:“蒋彻,我们走吧,再换一家。”
她与赵彦丞擦肩而过。白色裙摆的衣角,拂过赵彦丞垂在身侧的手腕上冰凉的玳瑁纽扣。
这时赵彦丞突然侧身一把紧掐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极了,钳住她的手腕仿佛戴上了一双手铐。
他拉着她走出旅店,然后强硬地将她塞上车后座。
车锁瞬间落下。
魏烟徒劳地拍着车窗,“放我下车!”
“你放我下车!”
“赵彦丞!你放我下车!”
驾驶座上的赵彦丞充耳不闻,他冷漠的脸颊倒映在后视镜里,油门踩到底,车速瞬间被提到了临界值,飞驰而去。
第33章
一路风驰电掣, 赵彦丞带着魏烟回到自己的下榻酒店。
停车,车钥匙递给车童,赵彦丞拉开车门, 拖着她的手大步就往酒店走。
酒店内装潢高档奢侈,少有客人和闲人,飘着檀木淡香,一派宁静宜人。寥寥几人在等候区看报喝茶,见两人走进, 从报纸上方探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一个西装革履高大英俊, 一个穿着白色棉布裙做女大学生打扮。这样的形象凑在一起,不想歪都难。
魏烟好面子, 受不了被人无端诽谤,气得想挠赵彦丞。
“赵彦丞, 你放开我。”她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赵彦丞却不理会。
他也毫不在意这些探究的目光, 牵着她径直大步往里走去。
“赵董。”
“赵董晚上好……”
酒店是赵彦丞的名下财产,大堂经理和服务生迎面见到他, 立刻殷勤地走上前打招呼问好, 然后就退让在一边。
至于被赵彦丞带在身边的魏烟, 他们全都默契地佯装什么也没看到。
赵彦丞领着她进了电梯, 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不断跳动, 从一层快速攀爬至最顶楼三十层。
酒店高档套间是电梯入户结构, 电梯门开, 直通赵彦丞的房间。
那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偌大玻璃窗外, 一盏盏华丽的街灯悬挂在天边,与繁星融为一体, 化做一道奔流至天尽的银河。
赵彦丞直接将她摔坐在沙发上,“坐好。”
他立在沙发旁, 单薄的眼皮半垂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领带结,然后往下一拽,单手解开了衬衣上的领带结。
这个动作吓了魏烟一大跳。
因为她觉得赵彦丞解领带的样子,像极了坏脾气的家长解皮带抽小孩。
她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的角色一直缺位,贺智欣是个脾气温柔的女人,对她连重话都说得少,更不用谈打她。
从小到大没人打过她,赵彦丞凭什么打她!
她拔腿就往外跑,“我要出去,我要回学校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前,就在手指要按到电梯按钮时,赵彦丞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拽了回去。
“不许走!”赵彦丞喝了一声。
“你不能关我。”魏烟义正言辞地说:“你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赵彦丞对她的指控不屑一顾。
他扯了扯嘴角,竟冷淡的嗤笑了一声:“那你去告我。”
他随手将解开的领带放到了一边的斗柜上。
看着领带被扔掉,魏烟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回落下去。
魏烟瞪着赵彦丞,眼圈略微有些发红。
赵彦丞以前对她太好了,将她脾气惯坏了性子养刁了,弄得她都忘记了,那个真实的,在别人眼中的赵彦丞,有多一手通天。
滚烫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魏烟不服气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然后将头撇开。
她才不要让赵彦丞看到她哭,让赵彦丞看她笑话。
赵彦丞看到了那滴眼泪,眼睫立即一颤,好似被烫着了,往后让了半步。
他松开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这件事对他而言太过棘手。话既不能说得太轻,怕她不知道厉害,但是又不能说得太重,怕她心里委屈。更何况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一谈。
“小烟,你好好听哥说好不好?”他深吸口气,温声开了口,“我们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
魏烟垂着头,一声不吭。
赵彦丞又默了片刻,拧着眉,略一整理思绪,沉声说:“你现在的确到了交朋友的时候,哥不该干涉。但是你要知道,交朋友的前提是要擦亮眼睛,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爱你的人。这样的男人会珍惜你爱护你,而不是没认识几天,就带你去那种地方。”
魏烟将头仰了起来,目光直直地朝赵彦丞望去,唇角勾起讥讽的笑,反问:“哪种地方?”
闻言赵彦丞瞳孔瞬地一缩,然后唇峰用力地抿在了一起,不悦地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地方。”
魏烟讥诮:“那你说出来呀。”
赵彦丞蹙眉看着她,没有接话。
“那我说,”魏烟自暴自弃地说:“不就是酒店嘛,不就是开房嘛,哥,你现在还不是带我来酒店了?”
“魏烟。”赵彦丞低喝了一声。
他是真的恼极了,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坚毅的下颌线咬得紧紧的,瞪着她的那双浓墨似的眼睛,好像随时要喷出熊熊烈火。
魏烟非要在赵彦丞的气头上继续说,她将身份证甩地上,“我早成年了,我到你家那天就满十八了。我想跟谁开房就跟谁开房,我想跟谁做就跟谁做,管你什么事?”
“不许再说这种不自爱的话。”赵彦丞严厉地打断她:“你要爱惜自己,只有你自己爱惜自己了,别人才会尊重你。”
赵彦丞越这么说,魏烟越生气,“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你要把我一直吊着,看到我跟别人好了,就受不了跑来捣乱。我都说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她推了赵彦丞一把,“我要回学校了。”
赵彦丞却将她推搡的两只手钳着,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胸口,“现在再来说一说我们的问题。”
魏烟恼羞成怒,她用力抽手,“放开我,你放开,我不想听你说了!”
赵彦丞的力气却大极了,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纹丝不动。他令她在原地罚站,不得不认认真真听清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小烟,你还太小了,心智还不够成熟。你又从小身边没有父亲,所以有的感情你还分不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感情,父母对子女的亲情,朋友之间的友情,再才是爱情。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你有好好想过吗?这张照片是我五年前拍的,那会儿你才多大?满十三岁了没有?你其实自己都不清楚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只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你太需要一个人关心,而我刚好在这里。如果那个时候,出现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那么……”
赵彦丞当着她的面,冷静又客观地剖析着她的心,她的爱意。
她的爱虽然是很年幼,是很幼稚,但她的心明明也是真的,怎么就不是了?
她笑了起来,越笑越难过,满嘴都是苦味。
她看向赵彦丞,轻轻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说来说去又是这句,我太小了,我幼稚,我不懂事。”
赵彦丞反问:“难道不是吗?你如果懂事一点,今天就不会做这种傻事!”
他还在低头严厉地训斥她。
那张英俊逼人的脸庞离她离得好近。
近得她能看见他眼底细细的一道血丝,乌黑的发鬓里因发怒而冒出来的汗珠,还有下颌上冒出的很浅的青色胡茬。
他于她而言,一直是天边的一轮月。
这轮月忽的倒影在了她双手掬起的一捧水里,叫她以为自己摘到了月亮心生欢喜。
可是月亮是天上的,不是水里的。
于是每回欢喜过后,迎来的是更大的失落。
她望着这张脸,对这个人又爱又恨。
“你总觉得,我就是个小孩子。是小孩子所以不懂你们成年人的爱情。我无论怎么爱你,在你眼里那都不是爱。是依恋,是错位,是缺乏父爱……”
她眼睫轻轻颤着,继续说:“但我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我是傻子吗?我就是知道。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狠狠地瞪了赵彦丞五秒,将他的位置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然后她闭上眼睛,像一只刚刚学会狩猎的小豹,猛烈而又直接地一头朝赵彦丞撞了过去,用自己的唇去找赵彦丞的嘴角。
这一刻墙壁上古董时钟指针停止了追逐,玻璃窗外的银河停止了流淌。
她感觉呼吸停了下来,心跳停了下来,血流停了下来。
浑身上下唯有嘴唇上的触感还是活着的,这种触感被放大到了人体的极限。
她的唇峰碰到了赵彦丞的唇。
柔软,微凉,有些干燥,带着剃须水后的味道。
她两手撑在赵彦丞的胸膛前,颤颤巍巍地落下脚跟,然后上下牙颤抖地睁开紧闭的眼。
长时间不见光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酒店房间灼眼的灯光,她的视网膜里泛着一枚枚红点。
她眨了眨眼,视线恢复了清明。
眼睛缓缓聚焦,她看到了赵彦丞的嘴唇。
这个不得章法,算不上亲吻的吻,将赵彦丞的嘴唇咬破了一道口子。
她看着这道被她咬出来的血淋淋的豁口,好像在欣赏自己给战利品留下的勋章。
嘴角扬起了挑衅的笑,她得意地望向赵彦丞,好像在耀武扬威地说: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吗?
嘴角淌着血的赵彦丞却不为所动,他好像没有感觉似的,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她。
魏烟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她嗅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转身又想跑。
身后赵彦丞突然就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呀!”她低声惊呼,整个人几乎像娃娃似的被挂在了赵彦丞的手臂上。
他强劲而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就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举,然后重重地往后一搡,用力掐着她腰的凸起的手指关节,将镜子撞得哗啦啦惊天响。
魏烟整个后背往后倒去,跌坐在斗柜上,两腿被赵彦丞用膝盖抵开。
赵彦丞站在她腿中间,两只大手一侧一只死死掐着她的腰。
魏烟不知道赵彦丞这一撞有没有将身后的镜子撞碎,她是否坐在一地玻璃碎屑上。
她被吓得有些没了魂。
她总算知道要害怕了,去抓赵彦丞的小臂稳住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指甲几乎挠出了两道血丝。她病急乱投医,冲赵彦丞低低叫了一声,“哥……”
赵彦丞听见了,但故意不应。
垂下头,缓慢地朝她靠近。
他的眼睛黑得宛若化不开的浓墨,高挺的鼻梁与她的鼻尖若即若离的摩挲,纤长的眼睫时不时擦过了她的面颊,好像蝴蝶在扇动精致的羽翅。
紧掐着她腰肢的手松开,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另一只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小烟,你真该受点教训了。”
魏烟呼吸一窒。
耳膜嗡嗡作响。
赵彦丞的声音有点不像他,溢出了危险的气息,“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就你刚才那样的也能叫亲?
“那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怎么亲你的吗?”
那张她迷恋很久的脸庞在她眼前缓缓放大,脑后托着她的大手坚决地往前推。
赵彦丞柔软的唇舌撬开了她紧闭的口齿,然后长驱直入地抵了进去,结结实实堵住了她的唇。
第34章
赵彦丞的吻与她方才的吻截然不同。
她的吻不过是小孩之间鼻尖碰鼻尖的亲昵, 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赵彦丞的吻才是真正成人意义上的吻。
温热的唇紧贴住她的唇角,一阵阵滚烫灼热的气息从他身上蒸了出来,扑上她的面颊, 带来酥麻的眩晕感。
赵彦丞不断加深这道亲吻,大掌牢牢抵住她乱动的后脑,柔软的舌尖从她唇缝之间喂了进来,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吮吸着她的唇瓣, 充满了珍惜和爱恋。
魏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口腔中的氧气全部被席卷走,眼前因缺氧放着漫天白光和烟花。
这一刻, 魏烟终于信了赵彦丞的话。
以前的她是真的不太懂,所以才会看不见赵彦丞掩藏在冷静内敛西装之下, 压抑的狂躁。
她的手无力地搭在赵彦丞的肩上, 想将他推开,却又像抱紧浮木一样无意识地抓皱了他的西装外套。
赵彦丞挺直的鼻梁碰她的面颊, 下颌浅浅的胡茬时不时磨疼了她。
他喜欢用虎牙的尖端, 去轻咬她口腔内壁的软肉。叼住反复碾摩, 好似在仔细品味一道等候许久的美味佳肴, 因太过喜爱, 实在不舍一口吃完, 便久久地含在口腔中, 小口小口慢慢品尝。
那只钳着她后腰的手松开, 转而盖住她落在身侧的手。
抵着她的后脑勺的手掌掌心下游,两根带着厚茧的指腹落在她后颈上, 温柔地捏起了一小块皮肤,缓缓揉捏, 好似在哄逗一只刚出生的幼猫儿。
她脖颈怕痒,突然被赵彦丞这么一揉,后腰的位置蓦地塌软了下去。
魏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被抛上了九空之外。
她急需抓住一点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病急乱投医地乱抓乱攥。
赵彦丞的手便从她的指缝之间坚决地穿了过去。
他握上她的手,缓缓收紧五指,手指指腹安抚式地划着她的手背。
从他指尖传道而来的温度比她体温略高,宛若一道温热的热水淹没过她的全身,十根手指指尖又酥又麻。
比起方才可怕的强吻,赵彦丞这样温情脉脉的触碰更叫人害怕。
他让她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眼睫颤抖得不成样子,发软的上身从斗柜上往下滑,再次撞上了赵彦丞的小臂上。
赵彦丞单臂环抱她的腰,往上托起,将她重新抱回到斗柜上。
不知不觉,唇上的压迫感终于消失,赵彦丞松开了她。
他垂着头,前额若即若离地与她额角相抵,身上间杂着栀子花香的男性气息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着。
魏烟缓缓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水雾看向赵彦丞。
赵彦丞浓黑的眼睫半垂着,遮住了一大半眼睛。
他眼底思绪晦暗不明,隐隐能看见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盘据了要地,但道德感和理智也在努力与之分庭抗礼。
他朝她抬了抬手,粗糙的掌心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用指腹一点点揩干她嘴角残留的湿漉漉的水渍。
窗外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聚集的车灯聚成了一片漫漫星河。璀璨星光倒影在她身后的镜子上,仿佛一条银河从天际降落。
两人面对面的站在酒店房间玄关口,温暖的橘色灯光从头等照了下来,像一道金纱似的笼在两人身上。
“刚刚,难受吗?”赵彦丞垂眸问她。他重新握上她的双手,缓缓收紧五指。
魏烟脸红得要滴血,结结巴巴地喃喃自语:“啊……我,我不知道;刚刚……我,我已经忘记了。”
赵彦丞有些好笑,轻轻叹了口气,眼底一闪而过失意。
“魏烟,我很清楚我对你的感觉。我对你的感觉,是一个男人,对他喜欢的女人。会想吻你,想抱你,想做许多许多很过分的事。可是,你对我……”
说到这里,赵彦丞抿了抿唇,仿佛并不想说接下来这句话,但又不得不说下去。
他握着魏烟的两只手,指腹搓了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将这句话补充完:“你对我,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魏烟:“我……”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她喜欢赵彦丞好久好久,但在这段没有指望的暗恋里,她一直是把赵彦丞放在供台上的崇拜和欣赏。
她没有一刻,想过要将赵彦丞从神坛上扒下来,然后……
她猛地从赵彦丞手中抽回手,然后按在自己的嘴唇上。
还酥麻着,有些痒。
她现在甚至连抬头去看赵彦丞都做不到。
目光只是移到赵彦丞嘴角被她咬出来的口子,她就不敢再往上看了。
他单薄嘴唇上那道伤口鲜红而显目。
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赵彦丞吻她了。
他们接吻了。
赵彦丞没有逼她此时此刻就立即给自己回应。
他绅士地往后让了半步,给她留出大量的空间和氧气,然后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要求送一份晚饭到房间里来。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回答,”赵彦丞淡淡地说:“但你可不可以,也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魏烟困惑。
赵彦丞温声说:“一个,和你给蒋彻,一样的机会。”
魏烟仍然茫然。
赵彦丞说:“让我追求你,然后你来决定,从今往后,你是想继续让我当你哥哥,还是让我当你的,”他顿了顿,着重强调那两个字:“男人。”
听到这二字,魏烟心猛地一抽,跳得飞快。
现在的话题对她而言已经太超过了。
她甚至想象不出来,赵彦丞当她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局促地抠着指甲,目光飘忽。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咽了一口气,说:“因为很多很多种原因,最后没行,那,那你,还愿意继续当我哥吗?”
赵彦丞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然后发出一声高冷地嗤笑。
“当然不愿意。”他异常干脆地说。
单是听从赵彦丞口中听到以后再也不做她哥这句话,魏烟就感觉到一种灭顶般的巨大失落。
“哦。”她垂下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赵彦丞说:“你把我拒绝了,然后逢年过节,你再带着你的小男朋友回来看我和我爸。你难道还指望我心平气和地给他包红包?”
魏烟说:“啊?不会要红包的。”
魏烟的回答并没有答到赵彦丞想听的点上。
他说:“我去瑞典吧,去那儿眼不见,心不烦。”
魏烟皱眉,小声嘀咕:“瑞典?瑞典多远啊。”
赵彦丞有点被她气笑了,说:“难道你觉得你拒绝我后,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
魏烟挠了挠脸颊,实话实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想过哥以后有嫂子了,我怎么办。我会难过到要死掉吧。”
赵彦丞闻言心有些发软,他温声说:“因此你就以为是爱了?其实不是,你可能只是怕我被人抢走了,就没有人会继续照顾你。放心吧,不会。”
魏烟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没想过这么多……”
她仅仅只想到了:她好喜欢赵彦丞。句号。
在这之后的,她什么都没细想。
或许她早就有了心理预期,提前预知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一个没开始的东西,就没必要去想它的结局了。
赵彦丞说:“我知道你不会想这些,因为……”话到了嘴边,他中途改口,“我知道你不会想这些,我会替你想。”
魏烟知道赵彦丞原话想说什么。
他想说——因为你太小了。
但他知道她不高兴听到这句话,所以收了回去。
魏烟很小声地说:“可是,可是我也不一定就会拒绝呀?”
赵彦丞继续平静地说:“如果你接受了,我也想过我要怎么跟爸爸,还有阿斐,说明我们的关系。”
魏烟立刻抿唇不言。
她怎么把赵叔叔和赵孟斐给忘了……
她真的很莽撞,做事只凭一颗红心,但不计后果。
而赵彦丞与她截然相反。
赵彦丞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是一个完美的商人。
他会考虑到事情的方方面面,优势劣势,然后寻求那个最有利于他的最优解。
“我今天把话挑明到这份上,就已经是把所有后果都想到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赵彦丞说:“无论你后面做什么决定,接受我也好,拒绝我也好。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为我们选好了后路。”
魏烟低下头。
她以前总讨厌赵彦丞说她太小。
现在她突然觉得,赵彦丞可能真的没有说错。
她的确有时候有些太过天真幼稚。
她所以为的一往无前的爱,更多是莽撞。
而赵彦丞,则是在清醒地陪她沉沦。
说话间,赵彦丞叫的客房服务已经到了。服务生送来了一份清汤牛肉面套餐。
“很晚了,等你吃完饭了,我再送你回学校去。”赵彦丞说完,走回沙发前。
他打开电脑,要开始工作。
液晶屏的光反射在他的眼眸上,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她,开口说:“其实,你对我的了解并不够。”
“是么?”
“我不会是一个完美的情人。”赵彦丞说。
“我比你大很多,性格古板,而且我的生活很无趣,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非常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你。
“但我能保证,如果你考虑好了,同意了,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一辈子。至少金钱上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所以,你考虑考虑我吧。”
这番话让魏烟耳朵发烫,耳膜嗡嗡作响。
她不好意思接话。
十根手指指尖都在发颤。
她默默埋下头,小口吃面。
面条究竟是什么味道,她快吃到底了也没吃出来,全程只是机械地做着咀嚼的动作。
她总觉得嘴唇又涨又痒,用纸巾擦了擦嘴,也没擦掉什么,反而将有些肿的嘴唇弄得更疼了。
要同意么?
同意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他们要经常这样接吻?
可是接吻的时候,她真的好紧张,如果他们老是这样,她岂不是要得心脏病了……
她吃面时,赵彦丞一直在办公。
赵彦丞跟刚才好像是两个人。
现在的他又是冷静内敛稳重。
她悄悄瞥着赵彦丞,在确定他没有看过来后,用酒店内线给服务生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她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麻烦你们,送一盒创口贴。”
第35章
赵彦丞工作原来真的很忙。
在魏烟吃牛肉面的五分钟里, 赵彦丞至少接了三个电话,全是各个地域的项目公司经理向他汇报工作。
还有一个电话是赵彦丞朋友打来的。
话筒音量不低,她听清电话那头应该是孙理想。
孙理想:“彦丞, 你找着你小妹了么?”
赵彦丞手握着电话,没抬眼看她,但眼皮轻轻跳了一下。他回答:“嗯,找到了。”
孙理想在电话里狂笑了一会儿,说:“找找着就好, 这回是真有人治你了!”
赵彦丞冷淡地回了一句, “挂了。”
听着对话,魏烟耳朵有些发烫。她默默捏了捏耳垂, 给耳朵降温,然后小口小口将碗中剩余的面条吃完。
一碗面条终于吃到了底, 她甚至吃得有些撑了, 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冲着那只空碗发呆, 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去面对赵彦丞。
这时电梯门外有人按门铃, 酒店服务生送来了创口贴。
她连忙跑去门前, 取到药盒, 折回来时, 赵彦丞还保持刚才的姿势, 专注的视线凝固在电脑上, 似是并不关心她跑来跑去在做什么。
魏烟低下头, 从药盒里拆开一只创口贴。幸好酒店送来的是基础款,不是哆啦A梦。不然让赵彦丞顶着卡通贴纸创口贴, 那画面也挺尴尬的。
创口贴拿在手里,魏烟悄悄睨向赵彦丞。
再看赵彦丞, 她的感觉全变了。
以前她不会总想看赵彦丞的嘴唇。
即便有时候看到了,也是心无杂念,单纯欣赏。赵彦丞的嘴唇形状很精致,唇峰和嘴角像是建模画出来似的。
但现在,她的目光只要落在赵彦丞的嘴唇上,头脑和身体就莫名其妙地一阵阵发热。方才赵彦丞强硬封住她嘴唇的一幕,就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回放。
她立刻低下头,飞快将创口贴向赵彦丞推了过去,“你……”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管赵彦丞叫哥。她抿了抿嘴唇,生疏地说:“你贴一下吧。”
赵彦丞终于停下工作,撩眼瞧她。
他嘴角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淡色棱形嘴唇上那道口子尤其红艳。
他朝她推来的创口贴扫了一眼,却没接,而是反问:“你让我贴哪儿?”
魏烟望着赵彦丞,眼睛缓慢地睁大,“嘴唇”这两个极其简单的词,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时,她注意到赵彦丞嘴角挂了点玩味儿的薄笑,原来是在故意逗她。
魏烟脸微微发涨,立刻垂下头,有些羞恼地站了起来,说:“不管你了。我得回学校了。”
“嗯。”赵彦丞也跟着她站起身。他大步走到玄关口,抓上扔斗柜瓷盘里的车钥匙,然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半夜忽的下雨了,雨势颇大,黄豆大的雨滴顺着落地玻璃窗流淌出一道又一道水痕,不一时就模糊了窗外的霓虹夜景。
魏烟出门没带雨伞,又穿着裙子和凉鞋,这么冒雨回去一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我送你回学校。”赵彦丞说。
魏烟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跟在赵彦丞身后朝外走,赵彦丞在门前停了下来,然后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转身就披在魏烟的身上。
他回身时,手背碰到她的面颊。她立刻想到他刚刚吻她的时候,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带来电流的触感。
魏烟一时僵在了原地,西装外套刚从赵彦丞身上下来,就穿到了她的身上,带着热腾腾的余温。
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呼吸,不小心吸入的每一口氧,里面都是赵彦丞的气息。
她下意识就扭头要将这件外衣脱掉,赵彦丞落在她肩膀的手也是一顿。
“穿着吧。”赵彦丞抽回手,去按电梯。他背对着她淡声说:“不想要,等回宿舍再扔掉。”
其实以前赵彦丞也是这么照顾她。
他们在外面玩,天冷了,赵彦丞将外套脱给她,她穿着,不仅不会觉得别扭,还会隐隐地有些高兴。
但今晚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发生了变化,那些她习以为常的小动作全都得收起来了。
魏烟默不作声地拢紧了领口,跟着赵彦丞走进电梯。
一路上,赵彦丞没再提及他们刚才那件事,车在校门口停下,魏烟对赵彦丞说了声:“我到了。”
下了车,发觉大雨已经停了。
魏烟便将外衣放回车里,匆匆下了车。
女生寝室楼前,有好多情侣在依依不舍地拥抱和接吻。
以前看到这些亲昵的动作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见就思绪乱飞。
如果谈恋爱的话就要这样吧……
赵彦丞也会在她寝室楼下吻她么?
单是想到这一幕,她就觉得自己头顶快要冒烟。
“魏烟。”突然有人喊她。
蒋彻在女生宿舍门前等她很久了。
“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见她终于回来,蒋彻大步走来。
魏烟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关切地看向蒋彻脸上的淤血,歉然道:“刚刚真的很对不起,我代替我哥向你道歉。”
她转身往药店走,说:“我给你买一些药膏,你带回去抹。”
蒋彻用手背碰了碰嘴角,发出低低一声“嘶”。
“算了,”他大度地说:“没事。刚刚那个人到底是你什么人?我听你叫他哥,但看样子,他应该不是你亲哥吧?”
“不是,”魏烟摇头。
“那怎么回事?”蒋彻问。
魏烟一笔带过:“我家出了点事,所以现在是他家在帮忙照顾我。”
她走进药店,给蒋彻买了药膏,将塑料袋递给他,“云南白药是一天涂两次,我再次向你道歉。”
蒋彻接过袋子,说:“真没事,一点小伤。”
魏烟说:“对了,你给你弟弟订房间的事,办好了么?”
蒋彻说:“办好了,我回寝室拿了身份证。”
魏烟微笑了一下,说:“那就好。”
“魏烟。”蒋彻郑重其事地说:“你家的事,我不该多说。但是……但是你跟我实话实说,今天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
魏烟没说话。
“果然,”蒋彻说:“你把他当哥哥,他却喜欢你,真够变态的?魏烟,如果你需要什么保护,我可以……”
听到“变态”这两个字,魏烟心好像被石头重重砸了一下。
她受不了任何人这么说赵彦丞,即便是为了她好的蒋彻。
她眉头紧皱起来,非常严肃地说:“蒋彻,我和他的事你不清楚,请你不要再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蒋彻继续说:“你现在才多大?他家当年帮忙照顾你的时候,你都没成年吧?对着一个幼女动这种心思,难道不是变态吗?”
“蒋彻!”魏烟打断道:“整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见魏烟是真的生气,蒋彻举起双手,说:“行,我不说了。”
魏烟说:“快熄灯了,我得回寝室了。”
寝室里舍友们全齐,书桌上亮着一盏盏小台灯,大家都在摇头晃脑地背书。
“小烟回了啊!”
“回了。”魏烟也打开了专业书。
过几天就是专业课考试,而她报名的出国交流项目也进入了面试阶段,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事都堆积在了一起。
魏烟啃完了课本,她一边听英语广播一边洗漱,手势妥当后,她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耳朵里挂着耳机,满脑子都是她和赵彦丞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在楼梯口摔跤遇到了他。
第一次走进赵家与他重逢。
第一次听他读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她尝试着梳理自己的思绪,努力辨别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但她越用力的回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将这份感情理清。
她对赵彦丞,就是既有亲人的依恋,又有小女生的情窦初开。
赵彦丞于她而言,就是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亲情、爱情……
为什么一定要分得这么清呢?
一晃眼到了转钟。
寝室熄灯。
舍友的帐篷里亮起了应急小灯。
她心事太重,睡不着,于是拿出手机。抱着学术研究的精神,在网页搜索框里输入: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生理感觉?
网页刷新。
有好多网友分享自己的感受。
其中点赞最多的一条是:会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回复1楼:喜欢一个人是基因的相互吸引。如果喜欢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就说明你们彼此的基因会很契合。
回复2楼:还跟童年有很大关系。如果你想追一个男生,就打听一下他妈妈用的什么香水,然后用同款香水,当场就能拿下!
魏烟想了想。
她就好喜欢赵彦丞身上的味道。
因为和贺智欣的护手霜味道非常像。
她默默点了个赞。
第二条: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想亲他想抱他想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对方身上不下来。
啧……
她用手背摸了摸面颊,怎么有点热起来了。
第三条:非常非常简单啊,就,想do……
魏烟立刻将手机扔了出去。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
魏烟才将手机捡了回去。
反反复复点着聊天对话里赵彦丞的头像,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转变不过来自己对赵彦丞的感情。
“变态。”
这个词莫名其妙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她的心沉了沉。
赵彦丞在做预设的时候,一定将这件事也考虑进来了吧。他一定已经想过了,他们在一起后,他的亲朋好友们会怎么想他——和自己口中的妹妹在一起了,下等秉性,伪君子。
她受不了赵彦丞被人这么说,一点点也受不了。
这时,赵彦丞头像旁边亮起了一个红点。
魏烟心震了震,指尖都酥麻起来。
赵彦丞说要追她。
他会怎么追?
心中七上八下,魏烟小心翼翼地点开了赵彦丞的微信头像。
zyc:【睡了?】
魏烟侧躺在床上,手指哒哒敲字:【没。】
zyc:【还在想今天的事?】
她的脸热得发烫,慢吞吞地回复:【嗯。】
zyc:【还愿意回我的消息吗?】
魏烟揉了揉脸,回复:【愿意吧。】
zyc:【那就好。】
zyc:【我能继续?】
脸上的温度继续上升,魏烟有些缺氧,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大口呼了口气,然后再敲字:【可以吧。】
zyc:【明天有什么安排?】
魏烟如实回复:【上午我有个考试。】
zyc:【很重要?】
魏烟:【嗯,专业课考试。】
zyc:【好,中午等你考完了,我接你吃饭?】
魏烟:【好。】
和赵彦丞又聊了一会儿天,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至少心跳正常了点,不会闹出心脏病。
魏烟正欲放下手机,赵彦丞又给她发了一句:
zyc:【晚安。】
消息后面附带了一首歌。
歌名是韩文,翻译成中文意思是:《来我梦里吧》
魏烟耳机还没取,不小心碰到播放键,悦耳的音乐便流进了她的耳朵里。
“想着你,就这么过了一天……”
“我的心会这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魏烟听着这首歌,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她觉得赵彦丞不是在追她,而是在钓她。
第36章
每次赵彦丞来W大, 免不了都有人宴请。送魏烟回了学校,赵彦丞一转方向盘,又去赴几位W大校领导的局。
饭桌上, 几人聊了聊W大今年的重要活动安排和计划,话赶话,就提到了今年寒假出国交流活动的名额已经满了。
魏烟和赵彦丞的关系在圈内算半公开,今天来的又多是熟人朋友,说话没什么避讳, 便有人来向赵彦丞邀功, 说:“这次倒有几个好苗子,赵总, 您家的魏烟也报名了。”
“真优秀呀。”
“赵总家的俩个孩子,一个是弟弟, 一个是妹妹, 都是个顶个的大拇指呀。”
一位性格古板的男领导说:“哎呀,一个小姑娘, 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那得吃多少苦。”
这事赵彦丞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眼皮抬了抬, 说:“小孩儿是该多见见世面, 随她去。”
用餐的间隙, 又来了几波人, 孙理想也带着他新交的女朋友来了。
孙理想落了座, 瞧了赵彦丞一眼, 夸张地嘶了一声,说:“啧, 彦丞,你嘴怎么了?被狗咬了。”
赵彦丞用手背碰了碰疤, 单薄的嘴角无意识地朝上扬了起来。
今晚他冲动了。
第一次接吻就弄成这样,过了火,估计魏烟挺长一段时间要不敢看他。
其实他早就过了,这种由荷尔蒙为主导的,愣头青的年龄。
所以他今晚完全没有料到,当魏烟像只小狮子一样朝自己撞过来的时候,他那引以为傲的理智和自制力会被撞得这么分崩离析。
两只眼睛睁着,却仿佛正在做一场白日梦。
鼻尖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手指还能摸到那消瘦柔软的肩,柳条一样充满韧劲的背。
还有那唇,那应该是这世界上最甜、最软的东西,是一朵用饴糖做成的云。
当他终于吻住这片云时,那压抑已久的爆发,那强烈的刺激,那隐匿的得偿所愿,全都叫他直升天际。
神经又在突突直跳,赵彦丞蓦地回过神。
“不是。”他淡声回答。
“那是怎么了?”孙理想问。
“被猫挠的。”赵彦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你还养猫了?”孙理想吃惊地说。
赵彦丞放下酒杯,说:“我开玩笑,不小心碰到了。你别管了。”
孙理想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寒战,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刚才的样子,真的特别让人起鸡皮疙瘩。”
赵彦丞就吐了两个字:“滚蛋。”
“嘁。”孙理想说:“卸磨杀驴啊,我刚帮了你的忙啊!”
“谢了。”赵彦丞说:“你再帮我个忙,给我找个买手,我要挑一份礼物。”
“礼物?”孙理想说。
“嗯,”赵彦丞修长的手指搁在餐桌上,在一群吞云吐雾的男人之间,他是唯一没夹烟的一个。餐厅纱雾似的灯光将人笼着,让他看起来神色温和隽永,“有档次点的,小姑娘喜欢的。”
“送小情儿啊?”孙理想冲赵彦丞挤了挤眼睛。
孙理想这话本意就是想开个玩笑,甚至做好了被赵彦丞挤兑几句的心理准备。
赵彦丞这种人,压根就不信什么婚姻爱情。就他老爹那生活作风,搁谁身上谁都对爱情幻灭。更不会养女人。
没曾想,这回赵彦丞却没反驳他。
赵彦丞掕上西装外衣就往外走,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说:“你看着办。”
*
这一整晚,魏烟都睡得很浅。她心里有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但也没做什么梦,更不用说梦见赵彦丞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魏烟被头顶的闹钟叫醒。她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垂在胸口一点一点的,还有点想打瞌睡。
她闭着眼睛,梦游似的走到卫生间洗了脸,再往嘴里塞进抹薄荷味儿的牙膏,牙齿被冰了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大眼睛,视线渐渐清明。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大脑冒出了两个巨大的感叹号:
今天有法律基础考试!
今天是赵彦丞跟她表白后的第二天!
她吐出一口泡沫,含进一口水,继续仔细上下刷牙。
已经六点半了,她八点半考试。
吃早饭半小时,去教室十五分钟,算来算去,她最多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温书。
但如果她今天想化一个淡妆去见赵彦丞,那就至少要再抽出来二十五分钟。
二十五分钟,足够她多背一页书了。
魏烟抓了抓头发,短暂陷入混乱。
是赶快冲去教室再背一会儿书,还是抽空化一个淡妆好等中午跟赵彦丞一起吃饭?
要事业?
还是要男人?
她才刚进入大学,就不得不面对人生的最难选择题。
“不管了……背书要紧!”魏烟吐出嘴里的泡沫,还是像往常一样盘了一只低丸子头,然后穿上白衬衣和牛仔裤,抱上笔记本电脑和专业书,飞快赶往教室。
魏烟坐在教室里将书重头到位扫了一遍,又着重背了一会儿教授在课堂上划的重点。
同学陆陆续续进入教室,距离开考还有十五分钟,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学生会的学姐李燕给她发来消息。
李燕:【今天上午十点钟到小礼堂开会。】
魏烟从背书中抽空回复:【学姐不好意思,我昨天跟你说了,我要请个假。我今天上午有专业课考试。】
李燕:【这个会必须参加。】
魏烟:【但是我有专业课考试,而且我提前请假了。】
李燕:【我同意了吗?请假不是你说想请就能请的。你要自己想办法安排时间啊。】
魏烟:【我今天是专业课考试,这我怎么自己安排时间呢?我真来不了。】
一分钟后,李燕回复:【学生会主席说了不能口头请假。要是实在有事不能来,要手写一份请假书,然后找主席和副主席签字,在下次会上念一遍。】
魏烟急着考试,匆匆发了一句:【好。】
就将手机关机收回书包里。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专业课考试后。
魏烟从教室出来,手机开机,弹进来不少消息,全是学生会群里的各种通知琐事。
李燕:【你别不把周例会当回事。周例会是非常重要的。】
李燕:【你今天上午就要把请假书发给我。】
魏烟不得不去图书馆写了一份请假申请。
这份破文件发出去后,李燕一会儿说,字数不够,一会儿说感情不够诚恳,硬是改了好几遍才过关,然后要她下午找主席和副主席签字。
魏烟一想到自己一上午就这么耗在这事上,专业书一点没看,就有些懊恼。
她再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昨晚赵彦丞说中午一起吃饭。
她连忙掏出手机翻看她和赵彦丞的聊天记录,果然一个小时前,赵彦丞给她发了消息:【中午一起吃饭?】
她完全没看见,没回。
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赵彦丞再也没说话。
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魏烟不想赵彦丞误会她是因为昨天的事在故意不理人。
魏烟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专业书,一边从图书馆往外走,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赵彦丞回消息:【我刚刚没看见。】
赵彦丞几乎是秒回:【没事。】
zyc:【吃了没?】
魏烟:【还没,准备去吃饭了。】
zyc:【在哪儿?】
魏烟:【刚出图书馆。】
zyc:【在哪个校门?】
魏烟:【南门。】
zyc:【嗯。】
zyc:【你抬头。】
魏烟缓缓抬起头,不远处一辆锃亮的白色的高档轿车就停在南校门口的绿荫下。
看见赵彦丞的那一瞬间,魏烟的心跳突然跳得飞快。
还有一种巨大的欣喜升起,像冰镇雪碧打开时冒出一串咕噜噜的气泡。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吧?
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她快步朝赵彦丞走了过去,拉开车门,坐好,将书本和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转身系安全带。
“你一直在等我吗?”她轻声问。
赵彦丞单手撑着方向盘,手腕上戴着一面黑色机械手表,表盘在晌午刺眼的骄阳下熠熠生辉。他温和地说:“没多久。”
安全带扣入卡槽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魏烟觉得赵彦丞多半说谎了。
他的车手刹放了下来,而且副驾驶座的真皮坐垫有些发烫,至少在太阳下晒了有一会儿了。
“我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赵彦丞手指拨开车载储物箱的滑盖,从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精致礼盒。
“这是什么?”魏烟好奇地问。
她打开盒盖,黑色天鹅绒垫上放着一块精美的银色女士细带手表,表盘上用一圈碎钻组成了一轮月亮。
魏烟不懂表,但有的东西不需要懂,只用长着眼睛,就能看出来这玩意儿有多贵。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魏烟捧着礼盒,收也不是,推也不是。这东西太贵重了,而他们现在又在这么不尴不尬的阶段。
赵彦丞倒无所谓,他放下了手刹,点火,挂挡,随口说:“赔礼吧。”
“赔礼?”魏烟微愣。
经过一晚上了,赵彦丞的嘴角还没长好。那一处倒是结了血痂。
魏烟闷闷地小声说:“赔礼的话,也应该我赔吧。”
虽然赵彦丞后面亲得更凶,但毕竟赵彦丞才是伤员,他可没把她嘴唇咬破。
看来接吻这件事还是很看技巧的……
赵彦丞莞尔,说:“那就当做纪念吧。”
“纪念什么呢?”魏烟仍然茫然。
今天非年非节的。
她疑惑地扭头瞥向赵彦丞。
赵彦丞笑笑,没说话。
魏烟心一哆嗦,大脑中电光火石,一瞬间反应过来——
赵彦丞指的是初吻纪念……
她慌得手指要打颤。
因为是他们初吻的纪念,所以魏烟好想收下这份礼物。
可她又觉得这东西实在太贵重,她收了还不起礼,反而加大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赵彦丞见魏烟捧着手表不说话,一脸闷闷不乐,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不喜欢?”他温声问,乌黑的眼睫半垂,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平时都喜欢什么。”
“不是的。”魏烟默默将礼盒抱紧,小声说:“就是觉得,太贵了。”
“只是因为这?”赵彦丞问。
“嗯……”魏烟轻轻点了点头。
她以前给赵彦丞买的礼物,全部加起来,估计也只买得起这个表盘上的一枚钻。
赵彦丞淡笑了一声,说:“那等你毕业赚钱了,你给我买个更贵的。”
魏烟眼睛亮了起来,试探地问:“那我得攒几个月啊?”
按照刚毕业小律师的薪资,多半要攒好几年。但赵彦丞觉得送礼物,只看心意,不看价格,没必要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这块表用了他大概一个月的收入,他便说:“大概三个月吧。”
魏烟登时看到了希望,她开心地点了点头,说:“我会努力赚钱的。”
“我帮你戴上?”
“好……”魏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赵彦丞握着她的手腕,帮她将手表背面的锁扣系好。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多碰她一下,指腹点到为止地从她手背擦过,立即绅士地放回方向盘上。
“和我的手表是一个系列的,我的是男士款,叫黑曜石;你的是女士款,叫月光。”赵彦丞说。
“哦。”魏烟宝贝地摸了摸表盘,小声说:“好好看……”
“现在这个点儿食堂没什么吃的了,出去吃,想吃什么?”
魏烟想了想,说:“去附近的小吃街吃炒菜?”
“行。”赵彦丞打转方向盘。
第37章
学校南门小吃一条街巷子窄, 赵彦丞的车底盘低,开车进去不好停,于是车开到巷子口, 赵彦丞熄了火,两人从车上下来,并肩步行。
行至一家店名“刘胖子”的小餐厅前,魏烟停下脚步,指了指招牌, 说:“要不就吃这一家?我以前跟舍友来吃过。这家上菜很快, 味道不错,也很干净。”
“好。”赵彦丞点头, 同她一起进去。
这个点店里客人竟不少,有好几桌正在吃, 吵吵嚷嚷的。
“我们就坐这里吧!”魏烟找到了空座位。
坐好后, 魏烟才发觉,这家店的桌子很小。
她和赵彦丞两人面对面坐着, 脸离得好近, 隔着热茶冒出的烟雾, 几乎能数清赵赵彦丞的眼睫。餐桌底下, 她的膝盖快要碰到赵彦丞的西装长裤。
魏烟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用纸巾不停地擦着桌子。
赵彦丞倒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叫了老板过来点餐。
看菜单时, 赵彦丞随口同老板聊了几句。寥寥数语, 就叫老板笑成了一尊弥勒佛,非要给他们多加一道凉菜。
他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在任何社交场合,都能毫不费力又不动声色地, 将气氛烘托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度上。
“大虾牛蛙煲,高汤蔬菜,干煸藕丝,你看饮料想要什么?”赵彦丞问道。
“鲜榨玉米汁吧。”魏烟回答道。
赵彦丞说:“鲜榨玉米汁。”
老板问:“有没有忌口?”
赵彦丞说:“少辣,不要葱,多香菜……”
“好嘞。”
魏烟缓缓眨了眨眼。
赵彦丞点的几道菜都是她爱吃的,不知不觉,他对该如何照顾她已经掌握得得心应手。
“哥,”魏烟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她缓缓喝了一口热水,轻声问:“我现在,还能这么叫你吧。”
她实在不知道,如果她不叫赵彦丞哥了,她还能叫他什么。
她已经习惯这么叫他。在她眼里赵彦丞就是她哥。
习惯这种事,一时半会真改不了。
赵彦丞冲她温和地笑了笑,说:“当然可以。”
“就先这么叫着吧,”他话里有话地又说:“以后你想改,再改。”
至于以后改成什么,改成老公、彦丞。
还是从此什么都不叫了,就叫“喂”,全当陌生人。赵彦丞有意没点破,留了个回旋的余地,将决定权全权交给她。
魏烟脸皮发烫,用手背贴了贴面颊,轻轻松了口气,“嗯。”
等上菜的间隙,魏烟用热水浇了一遍餐具,赵彦丞抽纸巾将洗好的碗碟上的水渍擦干,两人都没再说话,但递碗的动作莫名流畅。
“昨晚……”魏烟刚鼓起勇气开了个话头,小餐厅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
“就吃这家吧!我快饿死了!”蒋彻和他的朋友们一起走了进来。
“蒋彻,这边有空位!”
一听到蒋彻的名字,魏烟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紧张地抠着指甲,不知蒋彻如果看见了她和赵彦丞,会不会说一些奇怪又难听的话。
索性他们的菜单也刚递出去,厨房还没开始做,魏烟便说:“哥,要不我们吃别家吧?反正现在菜还没上。”
“怎么了?”赵彦丞问。
“就……”魏烟心里七上八下,讪讪道:“就,不想吃了。”
赵彦丞扫了一眼她脸上闪烁的神色,转开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这时刚进来的蒋彻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赵彦丞说:“昨天那小子?”
“嗯。”魏烟点点头。
赵彦丞淡淡地说:“昨天的事他如果有什么不满,我可以给他安排一份工作。”
魏烟忙说:“还是别这样吧。”
以蒋彻的性格,如果赵彦丞这么做,他会觉得赵彦丞是在用钱和地位侮辱自己。
“我昨天给他买了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魏烟解释道。
赵彦丞没说话,他身体往后靠,洞若观火的双眸盯着她的眼睛瞧了瞧,然后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薄笑,说:“不想被他看到?”
魏烟再次点头。
赵彦丞继续看着她,嘴角那一点丁儿笑渐渐隐去。他点了点头,说:“明白,走吧。”
明白?
魏烟自己都没想明白,赵彦丞这就明白了么?
她抬起头,读出赵彦丞表情里的意思,赵彦丞以为她不愿意被人看到和他在一起。她忙解释:“不是,”她吞吞吐吐,“蒋彻他昨天,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什么话?”赵彦丞问。
魏烟说:“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
声音渐渐变小,后半句她如何都说不下去。她是不可能对赵彦丞说那两个字。
赵彦丞看着魏烟,小餐厅里充满了烟火气,她坐在他面前,低着头,脸庞素净,生嫩的眼皮垂着,长而卷曲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外表看起来温顺软弱,但做起事又执拗不肯服输,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矛盾地在她身上共生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他将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说:“你是怕有人因为我们的关系,会对我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所以想走?”
魏烟抿着唇,说:“是……”
她起身拿包,“我们走吧,趁着菜还没上。”
赵彦丞却故意不动了,他坐得四平八稳,说:“坐下吧。”
魏烟看向赵彦丞,“嗯?”
赵彦丞平静地看着她,说:“如果你是害怕一些外界对我不好的言语,那么大可不必。我不会在意一个在校学生对我的任何评价。”
或许是觉得这句话,单是说出来都有些令人发笑,赵彦丞说完单薄的嘴角朝上勾了勾。
魏烟不得不也坐了回去,小声说出自己最大的顾虑,“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了,这种话就会说不完。”
赵彦丞淡淡地说:“我从来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如果要去较劲外界的言语,那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因这句话,魏烟浮躁的心也安稳了一些。
是呀,嘴长在别人脸上。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何必将自己束缚了?
“但是关于做决定,你的确要再多考虑一些。”赵彦丞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不是考虑外界的言语,而是考虑我。”
魏烟缓缓抬起头,有些茫然困惑。
赵彦丞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地教她,“说白了,我这人,其实挺能装的。在必要场合会装成另一种形象,因为那一种形象更符合我的社会属性。以前,我是你哥哥,我在你面前的大部分表现,都是一个哥哥的表现,照顾你,关心你,教导你。
“但是与亲密的人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伪装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你将会看到我的另外一面,或者是另外很多面,我无法保证那些面你也一定会喜欢。”
魏烟似懂非懂,说:“谁说我一定就不喜欢了呢?”
“是么?”赵彦丞将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眼睛温和得宛若宁静的大海,尤其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笑笑,说:“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对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克制。”
魏烟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和赵彦丞的手指只隔了一毫米。赵彦丞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距离她的指尖更近了。狭窄的空间里,稀薄的空气宛若凝固了一般。
赵彦丞的手指在她指尖轻轻相碰,沉声说:“更多会像昨晚那样,你也能接受?”
魏烟头顶有些冒烟,下意识缩回了手。她两手放在膝盖上,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两根手指攥着牛仔裤上的流苏装饰。
她顾左右而言他,“咦?怎么菜还没上呢?”
话音一落,老板就带着他们的菜来了,“大虾牛蛙煲来咯,轻慢用。”
赵彦丞冲她淡笑,温和地说:“好了,不逗你了,先吃饭。”
吃过饭后,两人缓缓走回停车的地方。
赵彦丞送她回了女生寝室。
女生寝室楼下,赵彦丞停了车,对她说:“我下午三点的飞机。”
“嗯。”魏烟点点头。
她下了车,又忍不住望向赵彦丞,“哥,我已经想好了,”她下定决心:“我……”
她正要开口,赵彦丞却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那粗糙的手掌在她掌心轻轻捏了一下。
他对她微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很喜欢你的回答。但是,小烟,再好好想想吧。”
魏烟撇了撇嘴,委屈地说:“还要想啊……”
赵彦丞莞尔,说:“嗯。因为这个头你一旦真点了,后面想改就不可能了。
“我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别想闹分手,更别想交男朋友。逢年过节,你就算跑天边去了,也得回家跟我一起吃年夜饭。这个心理准备,你要做好了。”
这番话却让魏烟听得心怦怦乱跳。
“而且,”赵彦丞指腹上下轻刮在她的手腕上,带来类似电流的酥麻的触感,“你喜欢我这么久,我很高兴。就让我也再多追追你吧。好不好?”
魏烟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好乖。”赵彦丞笑笑,又摩挲了一会儿她的手腕,才彻底放开,拉开车门坐进驾驶舱。
魏烟呆呆地站在车外,隔着窗户望着赵彦丞。
赵彦丞便又从车窗探出头,朝她靠了过去。
魏烟以为赵彦丞又要吻她,紧张地眨了眨眼。
要在这里吗?这里人未免也太多了……这可是女生寝室楼下。
但赵彦丞的目光只是在她的嘴唇上扫过,然后就转向了她的眼睛她的眉心。
他冲她温和地嗤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说:“好了,别在这儿罚站了,回去吧。”
魏烟回过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在想什么,难免有些羞赧。
她还没点头同意,赵彦丞就不可能再吻她了。
“嗯。”她含糊应了一声,快步往寝室走。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摸了摸刚刚赵彦丞揉过的地方,然后继续往前走,脚步变得轻盈又欢快。
*
下午学生会例会上,魏烟念完自己请假问题检讨,主席副主席又反复强调周例会出勤问题:
“你们不要将学生会当做一个开玩笑的事,你们能进学生会,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荣誉,你们作为学生会成员和外面的普通学生是不一样的,学生会能帮助你们保研,还能让你们简历增彩,你们要好好珍惜。下面我再说一下这周的工作……”
开完会出来,魏烟两眼发直。
她原以为,在大学努力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了,但没想到每天要做这么多事。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表,写不完的报告……
但是这些东西和她的专业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晓卉见她从外面回来就发呆,便问她:“怎么了?心情不好?”
吴晓卉也报了很多社团活动,但她每天跑进跑出很开心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很烦的事。
魏烟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她,便说:“没事。”
吴晓卉说:“没事就好。那我跟我男朋友打电话了!”
魏烟说:“你也脱单了!”
吴晓卉嘿嘿两声,“现在宿舍就剩你一枝花还没男朋友,你真不谈?”
魏烟含糊混了过去。
晚上吴晓卉跟男朋友打电话,说了好多日常琐事。
上了什么课,教授说了什么好玩的案例,奇葩同学。
是不是谈恋爱就应该跟男朋友分享这些?
魏烟打开手机,却不知道如何跟赵彦丞提。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
她只是个学生,每天就上上课,参加社团活动,而赵彦丞的日常是出入各种饭局,谈她听不懂的生意。
要说她不想再去学生会么?
可这件这么小的事,在赵彦丞眼里会不会觉得她非常的幼稚?
魏烟想了一会儿,又将手机扔开。
找了一篇英语广播听。
马上出国交流的面试要来了,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魏烟在宿舍楼外的路灯下小声练着口语。
不知不觉就到了熄灯的时间。
她切换软件,这时赵彦丞的消息刚好进来了。
zyc:【睡了?】
魏烟:【还没。】
zyc:【能不能视频?】
看到这一行字,魏烟连忙打开摄像头当镜子照了照,还行,也没有衣冠不整。
她抠了抠指甲,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敲字回复:【可以。】
下一秒,赵彦丞的视频通话请求就打了过来。
魏烟轻轻吸了口气,按下接通键,软绵绵地“喂”了一声。
赵彦丞果然正在参加一场酒会,视频背景看得出是一家高档酒店露台。他在视频里瞧了瞧她,突然问:“怎么不高兴?”
第38章
魏烟找了一个安静的楼道, 在路灯下搓了搓发烫的脸颊,说:“没什么,就是背书背累了。”
“嗯。”赵彦丞应了一声, 说:“看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也不急这一时。”
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找赵彦丞,“赵总您好您好,好久不见。”
“等我一下。”赵彦丞侧过头,同友人说话。
手机晃动, 视频窗口里, 魏烟瞥见他背后酒店的一角。巨大的古典装饰画,玻璃窗, 雕花天花顶板,时不时有酒杯相碰声和高谈阔论声传来, 一派金碧辉煌, 莹莹灯火。
赵彦丞跟友人说完事,眼睛又转向屏幕看她, 解释道:“刚有熟人。”
“嗯。”魏烟说:“哥, 你要有事, 你就先忙去吧。”
“不用。”赵彦丞手握着领结, 往下抻了抻, 轻轻吐了口气, 喉结跟着上下挪动, 像一块棱形的宝石, 他浅笑,淡声说:“让我再看会儿你吧, 喘口气。这儿太闹腾。”
魏烟被赵彦丞这么专注得盯着,脸颊不由热得发烫。她两眼眨了又眨, 亮晶晶的,小声说了句:“好。”
“看书累着了?去睡会儿,”赵彦丞说:“手机别关,放在枕头边上。”
“但我现在不困。”魏烟单手支着腮,关切地察看赵彦丞的脸色,她皱了皱眉,问:“哥,你今晚喝几杯了?”
“没喝。”赵彦丞看她的眼神越发温和。
她嗔了赵彦丞一眼,说:“明明喝了,还说没有。”
赵彦丞嗤笑,说:“就一杯。偶然碰到一位合作公司老总,陪着喝了一杯。”
“哦。”魏烟轻轻叹了口气,说:“哥,回家后,再喝一杯蜂蜜牛奶吧,醒醒酒。”
赵彦丞又发出一声低低地嗤笑。
魏烟想起赵彦丞以前就笑过她冲的蜂蜜牛奶,是小孩子才喝的东西。
她恼道:“哥,你又笑我。”
赵彦丞便哄她,温声说:“好好好,回去就喝。”
“嗯!”魏烟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欢应来裙裙玩气鹅峮吧一司叭椅流酒柳散看见赵彦丞身后的人影里,有穿着短裙的女服务生一闪而过,还有男人揽腰搂着身材火辣的女人。
魏烟脑中一时关于酒店夜场的各类桃色新闻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她局促地碰了碰嘴角,又想起他们那个莽撞的吻。
当时赵彦丞吻她好熟练,丝毫没她那么稚嫩青涩,是因为他吻过很多人吗?
赵彦丞从没带女人回家,并不代表没有和女人在外面过夜。一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就降落到了谷底。
“哥,”她斟酌语气,让自己听起来挺云淡风轻,实则心紧张得要命,甚至不敢去面对真实的答案。
“嗯?”
“这场酒宴,是不是很多漂亮小姐姐?”魏烟问。
“是么?”赵彦丞慵懒地眯了眯眼睛,无所谓地说:“我没怎么看。”
魏烟眼睛缓缓睁大,然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才不信呢。”
赵彦丞笑了一声,说:“怎么,你想看?行,下次带你来就是了。”
“啊?啊……”这话倒让魏烟没法接,她去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坐在吧台喝蜂蜜牛奶啊?
她有些呆地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彦丞。赵彦丞却好似在笑,单薄的嘴唇勾着。
魏烟这才回过意,赵彦丞又是在逗她。她有些懊恼,气道:“哥,你又逗我。”
赵彦丞低笑,沉声说:“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真没看,我要想看,就在里面坐着了。”
魏烟觉得赵彦丞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怎么又低头?叫我看不到你。”赵彦丞突然说。
魏烟这才扬起脸来,昏暗的小灯将她照得脸颊饱满,鼻尖挺俏。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赌气,“真没看呀?”
“真没。”赵彦丞认真地说。
“那,你亲过她们吗?”魏烟终于问到了重点。
赵彦丞笑了一声,但这次是被气笑的。原来人在非常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发笑。
“你觉得,我是那种天天逮谁就抱着谁上嘴啃的人?”赵彦丞说。
魏烟讷讷。
赵彦丞说:“就一个。”
“什么就一个?”魏烟装糊涂。
“就你一个。”赵彦丞重复了一遍,说给她听。
魏烟说:“那你怎么……”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怎么?”赵彦丞反问。
“你,你……”魏烟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接吻的事。
赵彦丞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玩味儿地看着她:“嗯?我怎么?”
魏烟也急了,干脆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问:“你怎么那么熟练!”
“熟练么?”赵彦丞含着笑说。
魏烟闷不吭声。
“看来是不讨厌了,”他微顿,抿唇淡笑,说:“我一直担心,你会讨厌。”
“讨厌。”魏烟头顶冒烟,说着反话,“讨厌死了。”
赵彦丞莞尔,说:“这个问题的回答,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魏烟眼睛缓缓瞪大,说:“还有真话和假话啊?”
“嗯。”赵彦丞应了一声,“男人想骗女人的时候,就会说假话;但男人自己心里知道,什么是真话。”
魏烟想了想,说:“那就先听假话吧。”
赵彦丞说:“假话是,我提前查了资料,学习过怎么做。”
魏烟若有所思,说:“你查过么?”
这次赵彦丞直接笑出了声,“当然没有。谁会提前查这种事。”
魏烟脸一涨,说:“那真话呢?”
她腹诽,真话铁定不是什么好话。
赵彦丞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眉目温和地看着她,沉声说:“真话是,男人每时每刻都想这么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想得太多了,自然无师自通。”
魏烟昂起头,小口换气,然后用手掌冲脸颊扇了扇风。
这句话里重点太多,又是什么每时每刻,又是什么喜欢。
她自认撩不过赵彦丞这个老男人。
“不跟你说了,你两句话,一定都是假的,你去看那些漂亮小姐姐呗!”魏烟涨红着脸说。
赵彦丞将她瞧着,又是一阵哂笑,半晌,突然说:“嗯,挺好的。”
“挺好什么?”魏烟翘着嘴巴问。
赵彦丞悠悠道:“把我看得挺紧。我还以为,要我手把手教。”
吃醋哪儿用教的?
魏烟嘴上说不过赵彦丞,闷闷地说:“我不要跟你说了。我,我也要看手机里的帅气小哥哥去了!”
赵彦丞又是笑,但狭长而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有些危险,“惯得你,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早点睡。”
魏烟:“唔……知道。”
“今天,真没不高兴?”赵彦丞又问了一遍。
魏烟心情已经好很多了,她眼睛弯了弯,用力地摇了摇头,说:“真没。”
她再次用手指戳了戳屏幕。
赵彦丞问:“你戳屏幕做什么?”
魏烟脸一红,用很小的声音,像讲悄悄话似的说:“就……摸摸你。”
赵彦丞目光一沉,声音变得尤其温和,“那你戳手机有什么用?下次直接给你摸真的。”
“挂了。”魏烟秒挂。
电话另一头,赵彦丞看着突然没光了的屏幕,再次发出一声嗤笑,“还是不经逗啊。”
“赵总。”这时何虹走了过来。
“肖耀明人来了没?”一谈及公事,赵彦丞整个人冷峻了许多,看人时单薄的眼皮半垂着,自下而上冷漠地一扫而过。
何虹说:“来了,正在包厢等着。”
“嗯。”赵彦丞大步往外走去,和刚才判若两人。
*
因赵彦丞工作的缘故,两人不可能每天都在一起。赵彦丞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差,但他每去一个城市,都会提前告知魏烟行程。
他们的关系似乎和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但赵彦丞和她说话时偶尔会过火一点,说些调情的话,弄得她心脏如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
学生会那边的工作魏烟还是继续做着。
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总会害怕如果她放弃掉了这个大家口中非常重要的学生会经历,以后找工作时会没有优势。
这天魏烟参加了出国交流的面试。她自我感觉还不错,教授的提问她都对答如流。
从教室出来,学生会工作群里消息提示音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李燕:【通知:……以上材料截止周一上午9点报送给我@魏烟】
李燕:【通知:……以上表格今天下午五点报送给我。注:无意见也需反馈@魏烟】
李燕:【通知……】
……
一长串消息下来,全部都是@她完成的。
而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却不用承担任何工作任务。
魏烟不是个不能吃苦的人,她在学习上非常的勤奋用功。但在这么短时间内,要求她完成这么重的工作,她觉得有点吃不消。
她私聊李燕:【学姐,我看到群里的通知了。这些资料全部要一位同学一位同学的收集,我一个人无法按时完成。能重新分工一下吗?】
李燕:【明明很简单呀!只是收一下表你都做不好吗?其他同学有其他同学的工作任务。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做的多,别人做得少。】
【记得ddl,别误了时间!】
看着李燕的回复,魏烟有种无力感。
她自我开解,算了,就多做一点吧,慢慢做总做得完。
周末,魏烟没和舍友出去玩,连轴忙了两天,总算将所有文件都收集齐打包整理好发到了群里。
完成工作任务,魏烟只想喘口气。
她戳开赵彦丞的头像,想找赵彦丞聊聊天。
他们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个
她给赵彦丞分享了一首她很喜欢的歌,叫:“moonlight”
然后赵彦丞给他唱了一小段。
魏烟忍不住又听了一遍回放,傻笑。
她在键盘上敲字:【哥,你在干嘛?】
没想到消息还没发出去,赵彦丞的电话快她一步打了进来。
“喂,哥。”她的语调是藏不住地欢愉。
“小烟。”赵彦丞那边的声音却有些沉。
“你现在在哪儿?”赵彦丞问。
魏烟回答:“我在学校呢。”
“好。”赵彦丞微顿,说:“没什么大事。是你赵叔叔,他生病了现在在医院。”
“什么?”魏烟立刻站起身,她无头苍蝇似的原地团团转,说:“我马上赶回去。”
“不用。”赵彦丞说:“你在学校好好上课。”
“我不要上课了!”当年贺智欣生病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魏烟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却仍然控制不住地不安。
“我马上回去。哥,你别拦我了,你拦不住我的,我一定要回去,我现在就买车票。”
赵彦丞那边顿了顿,沉声说:“好,那你别买票,我派人过去接你。”
魏烟再次陷入六神无主,她紧紧地攥着手机,低低唤了一声:“哥……”
话筒里赵彦丞温声安慰她:“好了,没事的。小烟,别害怕。”
“嗯……”魏烟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现在收拾东西。”
第39章
这天下午, 赵彦丞名下区域公司一位行政专员过来接魏烟去到机场。
坐了一个小时的飞机,魏烟从机舱走了出来。
“小烟,这边!”机场大厅, 何虹正在等她。
“何虹姐!”魏烟快步走去,问:“赵叔叔他现在怎么样了?”
何虹领她坐上一辆黑色轿车,说:“赵总一切都好,安排了今天下午三点的心脏搭桥手术。”
魏烟点头坐进后车座,心神不宁地反复看着表。
赵彦丞送她的月光表盘上, 秒针一圈一圈地画出月亮的形状。
盯着时间看, 时间就过得缓慢。
在滴滴答答的时间流转里,她恍然记起来有一年春节, 她去看望她奶奶。
她奶奶拉着她的手,句句愤慨地对她说:“小烟, 你妈妈是个坏女人。她抛弃了你爸, 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类话她听过太多太多,但她却一直不大理解。
她好想反问, 凭什么贺智欣不能和赵国忠在一起?
她爸爸早就变成了一张挂在墙上的照片, 没有管过她们母女俩一次, 没有喂她吃过一口饭。她是贺智欣辛苦拉扯大的, 贺智欣怎么就是坏女人?难道要她守一辈子寡, 每天过得苦兮兮的才能叫好女人?
那天, 她默默将手从奶奶手里抽了回去。
往后几年, 她再也没有去看过奶奶。
她对赵国忠的态度, 一直都是感激更多。
这次赵国忠生病,她是真的担心, 跟赵彦丞没有任何关系。
轿车在医院大楼前停下,魏烟下了车。
好久没来这儿, 魏烟在医院大门外彳亍了许久,才迈步进去。
医院还是老样子,充满熟悉的消毒水味和喊痛的哭声,人来人往,如织如流。
远远地,她在人群中看见了赵彦丞的背影。
医院苍白的墙壁间,赵彦丞一身墨绿色西装,是唯一的一抹暖色,身长鹤立,卓尔不群。
只看到赵彦丞的身影,魏烟一路惴惴不安的心,就安稳地落了下去。
“哥。”她欢喜地叫了赵彦丞一声。
赵彦丞正在同医生说话,听见她的声音,眼眸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她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朝他奔了过去。
直到在赵彦丞面前站定,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魏烟这才想起两人之间的小尴尬,眼睫忽闪,脸颊发烫。
之前他们大部分聊天都是在手机上,偶尔话赶话的,就会说一点暧.昧的言语。可那会儿魏烟哪里想得到,两人会这么快就见上面。
“坐电梯上去。”赵彦丞冲她淡笑,主动开口化解了局促,领着她向电梯走去。
三甲医院的电梯很难等。好不容易等到一班,电梯中站满了人,还有更多的人要站进来。
赵彦丞走在她身前,将她与人流隔开,抬手按下顶层键,魏烟跟着站了进来。
电梯门关,赵彦丞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静静地往外蒸出一阵阵热。
魏烟手垂着,时不时被人挤到,手背不小心擦到了赵彦丞的手。
那只手大而有力,青筋凸起,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她条件反射地昂起头看赵彦丞。
赵彦丞却以为她是要开口,微微躬身,朝她垂眸。
她眨了眨眼,没出声。
赵彦丞见状便笑笑,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没事儿。”他温声安慰,然后迅速松开她的手。
顶层是特殊病房,这一楼的病人少了许多,温度也降低了好几度,走道里静悄悄的,皮鞋走路落地的回音清晰。
魏烟到时,赵国忠已经做了全麻推进手术室,没机会说上话。她跟着赵彦丞见了赵国忠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心脏搭桥手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没什么大风险。但老爷子这次有点惊险,血管差点就破了,平时还是要多加注意。”
“明白。”赵彦丞说。
手术室外“正在手术中”的红灯亮起,这场手术要做将近五个小时。
赵彦丞说:“现在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你一路赶过来,吃饭没?我先带你去吃饭。”
魏烟忧心忡忡地看向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想着在外面干着急也没意义,点了点头:“好。”
医院食堂饭菜没什么油水,魏烟点了一碗清汤面,她用筷子挑着面条,赵彦丞坐在她对面,眼睛一直在看手机。
魏烟问:“哥,你吃了么?”
“我吃过了。”赵彦丞看了看她,又扫了一眼她没动几筷子的碗,突然站了起来,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好。”魏烟完全吃不下,又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一会儿赵彦丞就回来了,递给她一小只塑料袋,说:“医院的饭不好吃,你吃这个吧。”
魏烟打开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小盒泡芙。
原来赵彦丞刚刚出去,是给她买东西吃了。
虽然被照顾着,但她心中却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泡芙她其实也吃不下,但又不能一整天什么都不吃,她机械地咬了几口,馅儿是奶油,很好下咽。
她吃了两个,提着剩下的跟赵彦丞一起回到顶楼,手术灯依然亮着。
赵国忠生病的消息不知道被谁透了出去,一下午来了好几拨人,拎着水果和花,但开口没说几句,就是找赵彦丞帮忙。
魏烟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就想发火。
都没看到么?人家父亲刚生着病,怎么这么没同理心?
赵彦丞脸上倒没现怒色,三言两语得体地将这些人给打发走了。
到了傍晚,赵孟斐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也到了。
“哥!爸爸怎么样了?”他穿着卫衣和运动裤,一路风尘仆仆,看起来不修边幅。
“没事。”赵彦丞拍了拍赵孟斐的肩膀,说:“爸爸正在手术。”
赵孟斐松了口气,他眼睛一转,看见一直坐在赵彦丞身旁的魏烟,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魏烟主动向赵孟斐打招呼,“阿斐,好久不见。”
赵孟斐阴晴不定地盯着她看了几眼,没接话,扭头继续对赵彦丞说:“爸爸身体一直很好,怎么突然这样了?”
赵彦丞说:“人年纪到了,身体就或多或少会出些毛病。行了,别慌慌张张的,你去那边坐会儿。”
三人在手术室外坐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又有几个人上来,打头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后面跟着的应该是她的儿子和女儿。
女人说:“彦丞,我来看看我表哥,他怎么样了?”
一见这些人,赵孟斐脸色变得更差,“他们怎么也来了。”
魏烟猜测这几位应该是赵国忠那边的亲戚。他们开口寒暄了没几句,话里话外就开始要赵彦丞给他们儿子的商业项目投投钱,再给他们的女儿安排个好工作。
这位表姑说:“彦丞,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我这孩子的确不争气,但你就再费费心吧。说起来,我表哥小时候是我妈妈帮忙照顾的,我表哥能走到今天,挣这么大的家业,也有我们的一份力不是?”
赵孟斐脾气不好,听完顿时破口大骂:“你谁啊你?你几个意思啊你?我老爹他还没死呢!你他妈就等着分遗产啊!”
表姑惊讶道:“你这孩子,怎么话说得这么难听呀!我可是你姑妈。”
赵孟斐说:“姑妈?你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现在跑来要我认你这个姑妈?我爸没死,你等着他醒了,看看他认不认你这个表妹!”
女人气得鼻子都歪了,转头对赵彦丞说:“彦丞,我是不是你爸爸的表妹,你应该清楚吧?你可是家里的大哥,你不能不管你弟弟!”
女人撒泼打滚时,赵彦丞全程冷眼看着。直到女人提到了他,他方才非常冷淡地开口,轻唤了句,“好了,阿斐,别说了。”
赵孟斐怒气腾腾地闭嘴。
女人便以为赵彦丞是真给自己这个长辈面子了。她见赵彦丞身旁站了个魏烟,说:“彦丞,我们跟你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倒是她,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你都肯留在家里,却不肯帮帮我家耀祖?”
思及她母亲跟赵国忠的关系,魏烟脸猛地一涨。她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儿,可能会给赵彦丞添麻烦,她便轻声说:“那我到外面等着吧。”
“魏烟。”赵彦丞说:“站着。”
魏烟原地罚站。
赵彦丞看了表姑带来的好大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表姑,你跟我谈人情,那你知不知道我卖了你们多大的人情?”
女人愣了愣。
赵彦丞微抬下颌,点了点缩在母亲背后的耀祖,语气音量不提,但却不怒而威:“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在我名下的酒店干什么了?他玩灰色地带玩脱了,他拉女孩儿去陪酒,拉了一个还是未成年,差点就进去了。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我已经仁至义尽,表姑是非要闹到将他送进去才甘心?”
姑妈不知道前因后果,吓了一大跳,立刻不说话了,对着儿子又捏又拽:“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怎么尽干这种事!”
“妈,妈……我都说了别来了的!”
赵彦丞的手落在魏烟的后背上,继续说:“这也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人家有名有姓,有爹有妈。小姑娘聪明能干,勤学苦练,不知道比你家强多少,我就乐意帮这样的小孩。怎么了。”
“肖耀明人呢?”赵彦丞沉声问。
立刻有一位年轻男人上前,身后还跟着几位下属:“赵总。”
赵彦丞冷冰冰地斥了一句:“这里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是。”
表姑妈一家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灰溜溜地被请走。
清场后,魏烟听到赵彦丞又低声训了赵孟斐一句:“你跟这种人吵什么?也不嫌跌份。”
赵孟斐还生着闷气,没吭声。
在这之后,再也没有闲杂人等上来过。
魏烟没再继续站在赵彦丞旁边。
她隔着玻璃窗默默地看着赵彦丞时刻忙碌的背影。
看他教育赵孟斐。
看他和有名的主治医生沟通。
看他熟练地和形形色色地人斡旋。
能坐到赵彦丞这个位置上,最关键的是要会用人,要让人周围人是心甘情愿地为己所用。
赵彦丞在这一点上做得可谓是无可挑剔。
魏烟突然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觉得今天晚上不对劲。
赵国忠生病,她担心害怕,赵孟斐怒气冲冲。但今晚那个应该最难过最需要安慰的人,是赵彦丞才对。
赵国忠也是赵彦丞的父亲甚至按年岁算起来,赵国忠和赵彦丞的感情比他们所有人都深。
然而赵彦丞从始至终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他一直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雄伟的大山,默默地照顾着她,照顾着赵孟斐。
他是这个家的大哥,是脊梁骨顶梁柱,是所有人的守护神,这仿佛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
魏烟却觉得好心疼。
下雨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给山打一把伞。
但她真的,好像为赵彦丞打一下伞。
凌晨一点,赵国忠手术结束。
赵国忠被推了出来,主治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但还需要在病房里继续观察一晚。
所有人都长松一口气。
魏烟站在医院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赵彦丞跟赵孟斐在轿车前说了几句什么。
赵彦丞折了回来,走到她面前,说:“回家歇着去。”
魏烟摇了摇头。
“听话。”
“哥,你呢?”魏烟问。
赵彦丞看了一眼表,说:“我晚点吧。”
她看着赵彦丞,突然开口,说:“哥。”
“嗯?”
“我想抱你。”在赵彦丞没回答之前,她就已经朝赵彦丞走了过去。
她将两条手臂环住赵彦丞的腰,然后紧张又小心翼翼地拥住了他,将脸颊贴上他坚实有安全感的胸膛。
赵彦丞愣在了原地。他没料到魏烟会主动靠近他,后背一僵,有一股被电流穿过的感觉。
魏烟感觉赵彦丞的手臂在不断收拢,挤压着她肺叶里的氧气,直至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瞬间被贴满,不留空隙。
赵彦丞极有安全感地将她紧抱着,然后抬了抬手,像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脑,语气又低沉又温和,略带一丁点儿调笑的意味儿:“这又是怎么了?不是都说了,没事了。”
“我知道。”他说话时胸膛会在她耳畔震动,比任何时候都要悦耳诱人。她将脸埋进赵彦丞的衣服里,轻轻翕动鼻尖,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更加清晰。
她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赵彦丞的西装衣领,手指指节泛着白。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让她有些害羞。但她真的好想说,必须说。
“赵彦丞。”她涨红着脸,对赵彦丞直呼其名,“我就想告诉你。你不只是谁的哥哥,谁的儿子,你也是你自己。以后,你不用总照顾我。我也想要,照顾照顾你。”
第40章
听到这句话, 赵彦丞耳膜中的一切杂音都在消退,唯独留下魏烟在他怀中浅浅的呼吸。
这句话好陌生。
似乎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
他听到的永远是——
“彦丞, 你是哥哥,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
“彦丞,你是赵家的长子,要担起责任,以身作则。”
“哥哥……怎么办呀?我把玩具砸坏了。”
以至于陡然听到魏烟说:“我想照顾你”, 因这句话的成分结构太过陌生, 他的第一反应竟是不知所措。
赵彦丞低下头,去看怀中的女孩儿。
魏烟闭着眼睛, 两片浓密的眼睫盖着眼皮,大半张脸埋在他的胸口, 饱满的脸颊泛着动人的红晕。
明明年纪这么小, 个头也不大,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少女, 却说以后要由她来照顾。
他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收拢手臂, 将她嵌在自己的怀中,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两人站在医院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 但不幸不会因夜深便停止发生。凌晨的医院依然人满为患, 时不时有医生推着急诊病人经过。
赵彦丞揽着魏烟, 侧过身, 推开一道防火门。
厚重的铁门关上,消防通道感应灯亮起, 安静得宛若另一个世界。
赵彦丞后背靠着墙,继续着这个拥抱。
魏烟却微微有些发汗。
她的性格总是飘忽不定。
时而冲动, 时而又胆怯。
热血上头做点过火的事,事后一冷静下来,就陷入难为情之中。
她不好意思地在赵彦丞怀里挣了挣,想站直起来。
但赵彦丞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的手掌撑着她的后腰。
五指分开。
透过掌心,几乎能感觉到那坚硬的指骨的形状,像一只有力的狼爪。
她不禁有些懊悔。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看起来好像都是她主动走出那一步——主动吻他,主动抱他。
但她每次的主动权都仅仅只掌握了那一秒,下一瞬就被赵彦丞掠夺走。
赵彦丞仿佛是最耐心的猎人,安静沉着地在暗处等着,观察着,往地上撒下饼干碎屑作为诱饵,引诱着她主动走向自己。
而一旦她主动迈出了那一步,他就立刻收网,让她再也别想走回头路。
他朝她垂下头,脸贴得极近,漆黑的眼眸里有浓重的欲念闪烁。
他故意问她:“照顾我?你打算怎么照顾?”
魏烟脸一涨,浑身冒烟,压根答不上来。
她腰越往后让,赵彦丞便越追上来。他的手臂紧搂着她的后腰,让她的腰像柔软的柳条一般往后倒,却逃脱无能。
“说说看。”他偏要追问。
“别闹。”魏烟两手支在赵彦丞的胸口,在他怀里像条缺氧的小鱼儿动来动去。
赵彦丞故意“啧”了一声,哂笑:“说话不算话?”
魏烟经不起激,终于急了。
她干脆不挣了,将头昂了起来,乌黑的长发散开,丝滑的发丝垂落在赵彦丞的臂弯上。她半嗔半恼地睨着赵彦丞,气呼呼地说:“能怎么照顾,就,就,就当男朋友照顾呗!”
话音一落,消防通道静得可以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魏烟好半天没等到赵彦丞的捉弄,好奇地抬起头。
向来嘴尖齿利,不得理也不饶人的赵彦丞,半晌没接话。
他漆黑深邃的两眼定定地望着她,眼底压抑已久的深情和欲念正如海浪一般翻滚不息。
过了好半晌,赵彦丞才稍稍正色,沉声问:“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什么吗?”
“嗯……”魏烟说完就想跑。
她趁赵彦丞愣神,从他怀里挣开,转身就想拉开防火门。
但赵彦丞很快就从她身后追了上来。
他重新抱住了她,手掌抵上沉重的铁门。
那条健壮的手臂横在她的胸口,好似要揉她进自己的胸膛里。
“我听到了,小烟。”赵彦丞在她耳畔说话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有些喘,比平常更加低沉,也更加撩人。
他用坚定不移地语气说:“你同意了,你同意了。”
赵彦丞坚实的胸膛紧紧地抵着她的后背,滚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导而来。
她被抱得喘不过气,每一口呼吸都被迫吸入来自他身上的气息。
赵彦丞握住她的肩,将她背对着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
两人面朝面而立,四目相对。
魏烟不好意思同赵彦丞对视,只看了一眼,就被赵彦丞灼灼的目光烫伤,迅速低头。
赵彦丞两手捧住她的脸颊,执拗地让她将头抬起来,看向自己。
热腾腾的呼吸扑在她的脸颊上,赵彦丞低头凝望,再次强调:“你同意了。”
这句话他前后重复了足足三遍,全是用陈述句。
他发号施令习惯了,从不用疑问句。
但这三句的每一句,却都好像是在跟她反复确认。
魏烟心也怦怦直跳,有些透不过气。
她实在拗不过,不得不垂眼闷闷地应了一声,“嗯……算,算是吧。”
其实今天看到赵彦丞背影的那一瞬。
她就坚定了自己的答案。
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赵彦丞。
不是孩子对兄长的依赖,不是少女懵懂的心动。
是真的喜欢。
这喜欢里,掺着心疼。
赵彦丞继续看着她,没言语。
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要烫手,让魏烟一度以为自己是被阳光抱住了。
消防通道空间狭小,一丝动静都显得尤为清晰。
在她杂乱的心跳声之外,她听到了一道更为喧嚣的心跳声。
那是赵彦丞的紊乱的心跳。
又过了好半晌,赵彦丞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是她从未听过的开怀。
他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手,然后在她的眼皮下抬起小臂,皓白的衬衣袖口下露出黑曜石的表盘。
“十一月一日。”他一字一句郑重地说。
十一月一日,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赵彦丞握着她的两只手腕,他面颊上的笑意带了点少年气,“至于你说的什么照顾。那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操心的事。我是你男人,以后就该我照顾你。”
魏烟用力地摇了摇头,柔声说:“这样不对。”
赵彦丞看着她,等待下文。
魏烟认真地说:“单方面的照顾,不是健康的关系,我们应该互相照顾。”
赵彦丞眉梢微动,再次对她露出和煦的微笑。
他的指腹在她手腕上下搓了搓,温声说:“好。那以后,就拜托我们小烟,好好照顾我了。”
“嗯。我好的。”魏烟心里小小地开心起来。
她再张嘴,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想叫赵彦丞哥。
这一次她立刻想到了还躺在医院里的赵国忠,这一声哥再也叫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说:“我们在一起的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赵彦丞眸色暗了暗,他抬手拨动她额间的碎发,问:“不想告诉谁?你的同学和朋友?”
魏烟点点头。
赵彦丞答应下来:“好,我去你学校视察的时候,继续假装不认识你。”
魏烟说:“还有……赵叔叔和阿斐。”
赵彦丞不大认同魏烟喜欢逃避的心态,说:“他们迟早会知道,与其担心什么时候被发现,不如趁早摊牌。”
“我知道,但是……”魏烟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赵叔叔帮了我很多,而你又是他的儿子。我不想让他后悔,他曾经对我这么好。”
赵彦丞审视了片刻魏烟的神情,半晌,说:“好。那就暂时不告诉他们。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期限。”
“期限?”魏烟疑惑。
赵彦丞说:“瞒他们多久的期限。”
魏烟又低下头去。
赵彦丞看着她,突然似是开玩笑地开口说:“你总不会以为,我们会在被发现之前就分手吧。”
赵彦丞说中了她的念头,魏烟猛地眨了眨眼。她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这样每次做足心理准备,坏事发生时也不至于太过悲伤。
她很快收拾起心情,恢复常态,说:“那……就等春节吧,等到了春节就告诉大家。”
赵彦丞说:“好,一言为定。”
消防通道又窄又安静,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赵彦丞身上灼热的体温,望向她时黑如浓墨的眼眸,还有那萦绕在她耳际的急速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让她有些紧张。
“那我们出去吧。”她说。
赵彦丞点头,说了一句“好”。
他朝外走,手搭在防火门上。
魏烟跟在赵彦丞身后,听见门一声响。
门开了,但与此同时赵彦丞回过身。
消防通道感应灯恰巧熄灭,赵彦丞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走廊上方的灯光,她的眼前是一片短暂的晦暗。
“现在,能亲么?”赵彦丞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她的头顶传来。
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砸猛了,茫然无措地呆在了原地。
赵彦丞对她一笑,自问自答道:“算了,今天不亲,我还在追你。”
魏烟瞥向赵彦丞的嘴唇。
赵彦丞的唇线清晰,嘴角微微朝上扬着,有点微笑唇的意思。
看起来很好亲。
自从上一次,他们已经挺久没亲过了。
而且他们现在都确定了关系……
似乎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魏烟嘴巴比脑子快,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可以一边亲,一边追吧……”
赵彦丞笑了起来,满目温和似水,说:“你要我命呢?”
魏烟也觉得好笑,低头偷笑了一声。
她继续跟着赵彦丞往外走。
赵彦丞再次转过身,身体遮挡住头顶的灯光。
他向她垂下了头,于她眉心之间,落了一个情深而沉默的吻。
“走吧。”他牵着她的手,从消防通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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