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 31 章
◎“大人,你,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金秋添凉意, 庑房里开始点起暖炉,氤氲着龙涎香的气息,甜腻暧昧。
翘头榫案下的地板细缝, 白色的糕点碎还未来得及清理,始作俑者正被锢在圈椅上男人的怀里, 动弹不得。
苏果侧靠在陆则琰的胸前, 他的手掌覆在她摔倒碰地之处,带着灼热感的微微压力将她的淤血揉散。
“还疼?”
苏果摇摇头, 她现在哪里有暇感受腿上压痛, 混沌的意识里, 一会儿想的是大人应当不生气了吧, 一会儿想的又是, 大人干嘛亲她。
他不喜欢男子, 可她是‘男子’啊
或者,还是大人嫌她太吵闹了,堵住她的嘴?哪有这种堵法的嘛!
苏果心乱得不得了,不由得问出口,“大人, 你, 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她细声细气地说完, 白嫩的手指露出袍袖, 沿着陆则琰蟒衣的绣线突起描绘了好几圈云纹, 既期待,又紧张,手势停不下来。
陆则琰将苏果的忸怩姿态尽收眼底, 薄唇抿开笑意, “方才什么?”
大人昭着是明知故问, 但苏果不得个答复,她今晚怕是睡都睡不着。
“就是,你亲我了。”苏果的声音渐弱。
“哦,你说这个。”
陆则琰收回手,自然而然地搭回苏果的腰间,指腹嵌进她的腰衿,食指有条不紊地间隔轻敲。
“想就做了 ,哪有什么意思。”
还以为大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果听到这满含无所谓的语气,心下顿时失落,道:“大人,你对旁人也常这般想吗?”
“唔”陆则琰挑了挑眉,唇角弧度明显,“我算算你是第几个。”
“”
苏果有点泄气,她蹙着眉仰起小脸,正对上陆则琰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流畅锋利,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模样,的确是惑人无比。
可是好看归好看,但原来大人这般轻佻!
停顿片刻,苏果低下头,语带勉强,“你算好了没啊,我是第几个。”
陆则琰没忍住,闷笑了两声,“这时候,你倒是很有进取心。”
他还笑话她?
“大人!我要回去了。”
苏果正值碧玉年华,毕竟从小也是被宠大的,进宫以来还未被彻底磨平脾气。尤其对着心仪的人,更是会不自觉撒娇耍闹性子。
虽然面对陆则琰,她不能放狠话,走总归可以吧。
苏果气鼓鼓地伸手撑向扶柄,想从陆则琰身上起来,才挪开一点,马上被人按回去。
“你确定现在出去?”
陆则琰环抱着她,另手向后勾过案桌上牙镶棕木笔筒递给苏果。
苏果一头雾水地接过,笔筒上下两头为素白兽牙,中段质地则是西域进贡的乌木,因为被打磨上蜡过,泛着莹莹光泽,能映出影像。
粗略看没甚奇怪的,苏果将它在手心翻转来去,蓦地愣住。
漆朱乌木上,映出她一张脸。
别的都与平常无差,只那两瓣檀唇当真是异常红肿鲜艳,在先前被男子吮.吸.噬咬之后,血色隔着薄薄细嫩的皮几欲窜出。
若此时走出去,怕是没人瞧不出她经历了什么。
“我,我可以说我摔了跤。”苏果尚在嘴硬,她也的确摔了跤。
陆则琰眼底带笑,“那你试试,看旁人信不信你。”
“”
苏果不再折腾了,也一时忘了自己可以站起身等在旁边,反而温顺地呆在陆则琰的怀里。
当然,就算她想走,陆则琰也显然不会轻易松手。
哭过的人特别容易犯困,加之书房里暖香融融的,苏果很快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睡着了之后,她猫转个身,无意识地往陆则琰颈窝拱了拱。
若枫进门看到这幕,稍多看了一眼,神色未有变化。
“王爷,百兽祭快至,羌氐族来的人已到了城关外,他们带了一骑胡兵想进城门,为首的领队被城门守卫兵当即斩杀。”
陆则琰指腹轻轻摩挲在怀中女子的唇上,眸色不复温柔,“很好,赏。”
若枫对此并不惊讶,当初镇北王随先帝御驾亲征前,曾于城门口插旗立誓,有陆家人在,我朝主城,就决无可能放入异族兵甲。羌氐两族明知故犯,以作试探,只能说太过高估自己。
“王爷,另外,塔木土司王子这次带上了他的继妹,若枟查过族中书信,王爷请过目。”
陆则琰接过,翻开瞟了两眼,嘴角浮起嘲弄的冷笑,“真是什么人都敢往本王这里塞。”
若枫点了点头,想法简单,“王爷,要杀么。”
陆则琰呵笑一声,薄唇开阖,“无妨,到时你随本王一起看看,所谓族中最擅狐媚的女子到底长相如何。”
许是他语调中的肃杀之气过盛,苏果闭着眼不怎么舒服地哼哼唧唧,而后还想继续往他怀里钻,陆则琰扶住了她的腰,手势轻拍了拍,哄人似的直到苏果重新昏睡过去。
若枫也不自觉压低声音,“是,属下明白。”
苏果睡了个囫囵觉,醒来都快是申时。
她打完呵欠,翻身才发现自己正睡在木塌上,迷迷糊糊抬头,差点被坐在榻下的黑影给吓到。
“皇,皇上?”
朱澄抬头看向她,点头应是。
苏果左右看了圈儿,她确实是在南边庑房,只是,皇上为何会搬了张交椅,坐在她对过看着她睡
朱澄见苏果一幅既呆滞又疑惑的模样,放低手中书卷解释道:“叔父有事要做,叫朕在这儿守着你。”
“噢。”
苏果刚睡醒,意识尚未回笼,楞坐片刻回过神后,立马攀下了榻沿跪地,“奴婢参见皇上。”
苏果也很郁闷,她怎么就老是忘记皇上的身份呢。
朱澄挥了挥手,“无碍,起来罢。”
“你与叔父,和好了吗?”
苏果在朱澄的眼神示意下,坐回榻沿,被问及此事,脸颊微红,“嗯,算,算和好了吧。”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好,大人尽会做些教她脸红心跳的事,唯独话总是说的不多。
啊,对了,苏果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自觉没有继续发肿,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皇上,您要吃的那些炉糕都摔碎了,能不能等我再送一份过来?”
“不用,朕根本不饿。”朱澄停了停,又道:“你忘了,朕答应过你,若是你见不到摄政王,朕会帮你 。”
苏果这下恍然,“噢,皇上,原来您是故意不坐在正殿里?”
朱澄听她大惊小怪的语气,脸上第一次露出少年特有的青涩笑容,“是啊,你才想通。”
“奴婢谢谢皇上。”
苏果是真的没想到,衍庆宫那晚她也全然没将皇上说的话放心上,只当他是临时安慰,毕竟皇上再平易近人,也不该会帮个八品的小太监。
朱澄适才发现自己笑了,很快收敛起来,看着苏果,“其实朕,很羡慕你。”
苏果捋好衣摆,跪坐好,“嗯?皇上羡慕我什么?”
朱澄看苏果蹙眉思索,生怕她想歪,急道:“你别乱想,朕当然不是羡慕你喜欢叔父!”
苏果:“”
“朕是说,朕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宫外。”
苏果听完他的话,忽然觉得皇上也十分可怜,与他们这些小太监的可怜还不太一样。
她安慰道:“皇上,其实我入宫前生活在一条窄巷子里,姆妈不许我乱走动,每年也就去两三次街市。”
“街上没有特别好看的地方,都比不上宫城富丽,所以皇上,您不要觉得难过。”
苏果在骗人,她的确很少出去,可姆妈带她出门时每每都是良辰佳节,街市悬灯结彩,火树银花,远远看一眼,都能感受热闹鼎沸的人群中撺掇出的喜气。
宫城的确很美,但哪怕是中秋那日,还是有一大半的宫殿甬道黑黢黢,皇宫里随处可见死气沉沉的景象。
苏果不想告诉皇上这些。
朱澄终究不是稚童,他掩唇清咳了声,“苏果,其实你不必安抚朕,朕也不是想出去玩。”
苏果性子不爱探究,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却听朱澄继续道,“朕只是想出去找一个人。”
她抬头顺口接上,“谁啊?”
朱澄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书上,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朕的阿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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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第 32 章
◎这情景还真是,郎情妾意。◎
时令不知不觉已进入九月, 苏果除了呆在茶房,便是去乾清宫给皇上和摄政王送膳。
旁的事,方元顺不舍得吩咐, 别人更不敢支使她,苏果过得自是清闲, 尚膳监的其他小太监就不是那般好命了。
尤其是, 今年的重阳与百兽祭恰好只相隔一候。
“你也晓得,平日咱们尚膳监轻松的很, 无非就在节气上忙碌。”
崔宝站在干肉房里晾熏肉, 梁下五六根长条的竹竿上 , 满满当当挂着几十余条腊火腿, 他用竹筛子边扫盐边回头朝着苏果搭两句话。
“重阳本来也没这般忙, 今年的确是不同, 谁让轮到了百兽祭呢。”
“崔宝,百兽祭是什么?我听说是为了秋狝呀。”
苏果闲得无事,安洛不准她帮忙,她便只能来找崔宝,崔宝倒是不拦着她, 但让她做的也无非是些累不着, 光收收尾的小事, 比方现在, 她就捧着个小盐袋子, 跟在崔宝后头,供他取盐。
“哎,秋狝也算是百兽祭吧。”
崔宝见苏果实在好奇, 就与她解释了一通。
原来, 明殷朝的太.祖皇帝当年是从大金王朝手里夺得的天下, 当是时,四海纷扰,金朝余部屡剿不止,硝烟频起。
好不容易平定内乱,北边的胡族和鄂西的各大土司府又是跃跃欲试,虎视眈眈。
祖皇帝一怒之下,开设了每闰年的百兽祭,示武于天下,“春蒐以祭社;夏苗以享礿;秋狝以祀祊;冬狩以享烝”,四季不落。
苏果进宫的这年就是闰年,她来的迟,春蒐和夏苗都过了,秋狝则就在重阳后不久。
“总之。”崔宝斜瞄了苏果一眼,“这次重阳要与百兽祭一道准备,你说我们能不忙么?就你什么事儿都不给做,有个摄政王的靠山不够,你还巴上了小皇帝。”
崔宝戳着手指,点了点苏果的背,哼声:“嗳,苏果,你是不是会术法,别藏着了,教教我呀。”
“”
苏果知道他就是嘴巴过过瘾,笑着抖了把盐袋,“ 崔宝,秋狝是在哪儿?”
她听说重阳登高是在宫内御苑的堆秀山,打猎总不会也在宫里。
“在京府往北的不岁山,路上来回要两日,加上狩猎,大约七八日才能回来。”崔宝继续道,“尚膳监人都要去,凑不齐还得从都知监里借几个,咱们也一样,你这么没见过世面,到时热闹的可别吓到了你!”
“哦,那看来大人一定会去。”苏果偷偷嘀咕。
崔宝扬起手中竹筛,“苏果,怎的又发呆,你快过来点,我都蘸不到了!”
“噢,来啦。”
***
重九那日,早朝提前了半个时辰下。上至皇帝,下至五品给事中,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乾清殿出发前往皇宫御苑。
堆秀山相隔于内外苑之间,紧靠着苏果上次看到的涟鸢湖,仅四十余尺,用来登高也权当是走个过场,清清浊气应景罢了。
苏果出门前特意换上了尚宫局新领回来的秋袍乌角带,站在外苑的古槐树下踮脚眺望堆秀山的山顶,勉强能看到那抹深紫,高挑的身形矗立在人群里尤为出色。
作为八品小太监,苏果当然是连奉茶都没有资格,但这样也不错,她骨子里最怕惹事,能远远的凑凑热闹再好不过。
“果儿,寻你半日,原来你躲在树底下。”
陈安洛不疾不徐地走到树下,顺着苏果的视线望过去,眉头轻皱。
“安洛?”
苏果侧身,看到陈安洛也是满脸惊诧,“崔管事说,你今日要留在他那儿记账的。”
“嗯,本来是的。”陈安洛清眸似水,笑起来眼角微垂,“但是看不到你,我就想出来找你。”
苏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掩藏的心事,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陈安洛低头无声地扬了扬唇,从口袋里拿出绣了银线的小绛囊,“果儿,今日重阳,我替你系在臂上。”
他甫一拿出,苏果就闻到了浓烈的药香味,“这是艾子?安洛你哪里得来的?”
内官监采买了数箱茱萸绛囊,俱是给上面的大人物准备,苏果还以为她今日见都见不着,没想到安洛竟然有。
“这个没宫里买的那些贵重,是托人从宫外摊子上捎带的。”陈安洛低头,将香囊束扎在苏果纤细的手臂上,
“膳房里还有油糖果做的花糕,等会儿我陪你去取。”
苏果看陈安洛牵起细线的仔细模样,心里满满暖意,“安洛,你还有嘛,我也帮你系上。”
陈安洛手上动作稍停,抬头笑道:“有,不过,你能不能帮我扣在腰封,我还要算账,怕动了笔甩脱。”
“好啊!”
天际艳阳高照,堆秀山的山顶石阶周围,密密麻麻绕着一圈褚衣曳撒锦衣卫。
能在此处的,除了皇家贵族,便是达官显胄,而摄政王无疑是其中最权势滔天之人。
右丞一职空缺,左丞被平章政事掣肘,瑞王的卫兵从数目上看,不过摄政王手下锦衣卫的一半,更不消提燕山北和鄂西内城的驻地军,亦皆听命于陆则琰。
而眼下,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却无端发了火,冷着脸将宫人要替他系上的茱萸香囊震碎,吓得大太监扑跪在地上。
“王爷,奴婢知罪,奴婢自行下去领罚!”
陆则琰今日应节气,着的深绛色缂丝袷纱蟒袍,湖青色睡莲缠枝的绣纹本该将人衬出一丝和暖,但此刻他俊容森然,凤眸寒芒隐隐,反而勾划出秋日的肃杀之感。
他冷笑地看着山下那棵孤零零的槐树,树下两个小太监状似亲昵地‘礼尚往来’,又是手臂又是腰地互赠香囊,这情景还真是,郎情妾意。
“知道有罪,还不给本王滚。”
“是,是。”
太监连滚带爬地下坡,恨不得能飞下去,赵修平看到这儿,怪笑了一声,“王爷,果然是喜怒无常啊。”
山顶站的人分了几拨,除了两耳不闻自顾看着湖水的小皇帝和被世家子弟围着的瑞王,与陆则琰同列较近的,恰好剩有三人,左丞张居龄,参知政事赵修平,还有刑部右侍郎柳方舟。
出声的赵参知年逾不惑,但仍是宸宁之貌,仪表堂堂,难怪能生出个名满京府第一美人的女儿。
他的嫡女不明不白地在摄政王府里呆了十年,朝野上下对此猜测不断,再加上陆则琰对赵修平显而易见地数次放过,流言更是四起。
近来虽说传闻摄政王有了新宠,但谁能保证旧爱不会敌过新欢呢。
所以这种时候,赵修平敢这么说,旁人哪怕左丞,却也是不会应的。
陆则琰收回看向苏果的视线,心情不悦之下声音甚是淡漠,“赵参知似乎对本王,很有意见。”
“王爷,常言道,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下官以为,王爷还是挂上茱萸绣囊,好去去邪气。”
此话一出,另外二人脸色各异,左相是乐得看戏,柳方舟就要凝重的多。
他当初因移交刺客一事,曾与陆则琰略有交集。他是见识过王爷手段的,作为热血男儿,他打心底里对王爷服服贴贴。
与刑部其他世族子弟不同,柳方舟是从地方上一点点爬上来,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刑部尚书推到衍庆宫里去做得罪摄政王的事。
可他不蠢,成不了瑞王的人,若能得摄政王的青睐,不是更好么。
所以,他想的,是如何向王爷表明心迹,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柳方舟没再犹豫,斜身侧出,躬了躬身笑道,“赵大人真是说笑,摄政王体魄强健,英姿轩昂,何来有邪气一说。”
左丞张居龄梭了柳方舟一眼,语带双关,“柳侍郎,刑部的人在那儿,你是不是站错了位置。”
柳方舟面色不变:“下官便只觉得此地宽敞,还请左相不要介意才好。”
“呵呵,本官有何介意的。”
两人你来我往,赵修平被打岔,不甘地补了句,“柳侍郎你不懂,邪气哪里是看得出来的。”
柳方舟还待再说,男人凤眸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明白过来,垂首作礼,不再多言。
陆则琰抬手摺了摺袖袍,“赵参知,邪气于常人的确是难察,但有一样,本王以为你一定能看出来。”
赵修平闻言想了想,皱眉心问道,“什么?”
陆则琰弯腰就着他的身高,薄唇勾笑,“是死气,要不要本王在你面前露一手,你看看周围,想要谁死,尽管挑。”
他直起身,脸上笑意尽逝,声音不大不小,整个山顶的每个人却都能听得分明,“这里,没有本王不能杀的人。”
场面一度气氛凝滞,张九龄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摄政王,好好的佳节,不要老是吓老夫这等年纪大的人。上次中秋亦是,幸而老夫不在,不然命都能去掉半条。”
“今日重阳,下官道,是赵参知口无遮拦。”张居龄朝对面使了使眼色,“还不过来给王爷赔罪!”
赵修平心不甘情不愿地作了一揖,“左相说的是,下官以后定谨言慎行。”
然而陆则琰并未下这个台阶的意思,他没示意,锦衣卫们的腰刀还亮在手心,明晃晃几十把,反照出炎日的光,看的文官们如坐针毡。
“没想到,过了十年,你们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陆则琰垂眸睥睨,冷峻的目光掠过在场的众臣,声音如玉缶相击,清冷沉越,
“蜀中之乱,平的人是本王,胡蛮侵关,定的人也是本王。这些还不够你们看清楚想明白,摄政王这个位置,是你们先帝强求着本王要做。”
“凭你们,连天下都守不住,”陆则琰轻声嗤笑,语气轻漫,“也敢与我作对?”
话落,若枫袖中射.出暗箭,略施薄力打进赵修平的膝窝,他惊叫一声,直直朝前倒地。
瑞王气地脸上涨红,张九龄敛眸,朝他摇了摇头,而后无人敢再上前接话,只剩下赵修平不绝的哀嚎声。
陆则琰转身前,向后侧目冷声,“好日子不想过,既然喜欢跪,那就跪着罢。”
作者有话说:
示武于天下,“春蒐以祭社;夏苗以享礿;秋狝以祀祊;冬狩以享烝”,这两句是稍改动的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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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第 33 章
◎叫我一声哥哥◎
苏果看着山顶人影忽尔攒动纷乱, 像是起了争执,但隔了太远,她委实看不真切。
“果儿, 果儿?”
陈安洛喊了苏果两声,她才茫然转过头, “嗯?安洛。”
“你失神在看山顶?”
苏果不太好意思地道:“噢, 我就是在想,王爷那里发生了甚么。”
现在皇宫的人都知道她与摄政王关系非比寻常, 苏果说话时不会刻意遮掩, 更不用说对着陈安洛。
“那么远, 你看不清的, 摄政王其性狠戾, 总之不会吃亏, 你又何必担忧。”
苏果听他这么说陆则琰,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她低声反驳,“王爷脾气没那么差。”
那也是对你不同罢了,陈安洛压下心中想说的话, 转而道:
“果儿, 迟些咱们都要去不岁山参加百兽祭, 方总管与你说了麽?”
“嗯, 大公公说了, 他这次不去,让我与你同坐一乘,听你的话。”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百兽祭只有男子可以去, 倒不是犯别的忌讳, 而是他怕子孙后代带了宠妻爱妾,会无心狩猎,滋生靡丽。
后来逐渐地,便是连宫女都不许去,只好抽调太监服侍。尚膳监是与皇上甚为亲厚的太监司,当然会跟着一 道前往。
“果儿,去百兽祭的不止我们明殷朝的人,还有鄂西六大土司府和胡部派来的使臣,你到时一定要紧跟在我身边,切记不要乱跑。”
陈安洛是真的不想苏果去,外族民风相较内陆开放,颇有些荤素不忌的味道,苏果生的香娇玉嫩,他怕极了有人看上她。但陆则琰会去,苏果就不可能留在皇宫,换言之,他其实也不放心她自己呆着。
“嗯,知道了。”苏果不太明白陈安洛说的土司使臣之流,崔宝没与她提过,但她生就不是乱跑的性子,安洛说的,对她最是容易。
陈安洛看着苏果仰着头听话柔顺的模样,压抑住想把她揉进怀里的欲.念。他对她是无论如何都硬不起心肠,陆则琰那般凶狠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登高的仪式完毕,皇上坐上辇架,人群缓慢散开,苏果也收起了玩心准备与陈安洛一起回尚膳监。
迈步之前,她胸脯和背后忽然同时刺痛了下,苏果以为是自己错觉,手臂往后扦了扦细细感受,还真的两边都有刺!
她抬头看树,啊,原来她站在老槐之下,刺槐带有托叶刺,秋季又是凋零之季。
看来是些许木刺断了半截掉进了她的领口,更不巧的是,木刺落在了她胸上裹布的空隙中,稍微走动带动的牵扯,都能往里刺得更深,不算大疼,但也难受的紧。
“安洛,你先回尚膳监吧,我要回住处一趟。”
陈安洛停下脚步,侧头询问,“嗯?”
苏果苦着脸,“木刺落到衣领子里了,我要去取出来”
“”
陈安洛看她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无奈地笑道:“走吧,我陪你回去。”
方元顺替苏果找的住处,在北三所不远的围墙边。那边地方荒僻,一排配房里都没住几间人,较为清净。
本来能住那儿的至少做到管事,还得得上面人赐赏,但苏果既是摄政王的人,许多规矩便做不得数。
方元顺送苏果住进去之前,特意差人替她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打理过,房子进深六尺,摆的下木床和洗漱用的水桶,于她已很是够用。
“安洛,那我进门了。”
“嗯,我在外头等你。”
苏果胸背疼痛,仿佛能感受到被托叶刺戳出的颗颗红肿,她束手束脚,颦着眉关上门,转身时抬眸差点吓得她叫出声。
陆则琰竟就靠在房门对过的墙上,垂眸看向她,嘴角微挑,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身量高大,整个屋室有他在,简直小了一圈。
苏果很是惊讶,上次书房的事之后,她虽然还是常去送膳,但摄政王比她象中的忙碌,她除了将膳食放下,并没有多的与陆则琰多说话的机会。
而现下,房内又只有他们二人,苏果不禁想起庑房发生的事,略微局促不安。
“大人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能的。”
陆则琰见她对他怯弱,再看了眼她手臂上绛囊,语气冷冽,“你往后缩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我没有缩”
苏果说着,还同时自觉向后抵在门上,“嘶——。”
她早忘了自己背上还有根刺,登时疼的她龇起一口小白牙,陆则琰见状,皱眉上前拉过她的手,“你背上怎么了?”
与陈安洛问她感受时不同,苏果对着陆则琰,明明这么丁点小的一件事,她的委屈却仿佛能成倍地涌出。
她半嗔半怨地告一棵树的‘状’:“大人,我方才站在树下,就外苑口的那颗老槐树,然后不止背上,胸前都落进了好多根槐木刺!”
苏果说完,以为大人会安慰她两句,没成想陆则琰停顿片刻后,居然笑了,“该。”
让你与别人站在树下。
“”
陆则琰今日的心情不太好,过来找苏果也是想好好‘教训’她一番,但此刻看到她苦唧唧地与他撒娇抱怨,他胸口的郁气倏地就散的杳无踪影。
他松开苏果的手,“愣着作何,还不把它拿出来。”
苏果瘪瘪嘴,手伸到襟领,又讪讪地收回去,“大人,你找我何事,我等会来寻你可以吗。”
陆则琰轻笑道,“小太监,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还想赶本王走。”
“不是的,大人,我要脱下里衣才能取刺啊”
“那你倒是脱啊。”
陆则琰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果,“都是男人,你褪个上衣还需要我回避,嗯?”
苏果被他说的进退两难,忸怩不已,摆在身前的手不自觉地蜷起扣自己的指甲,这是她紧张之时最惯有的动作。
陆则琰也不是真的要把她吓的自招身份,当然适可而止,“罢了,我背身不看,你快把刺取出来。”
语毕,他还真的侧转身对着门,苏果踌躇小会儿,奈何断刺好几根,实在难受,她不得已应了句是。
屋室不大,苏果见陆则琰靠在门边,目光丝毫没往她这边投射,她咬着唇偷偷将架子床上青铜钩住的棉纱解开,勉强扯来抵在对角的小几上。
这样,就在她与大人之间隔出了界限。
薄薄一层纱,对遮蔽根本无济于事,但总比彻底敞开好。苏果动完手,抬眸多看了眼,陆则琰像是不曾闻得她作出的动静,完全没有偏移视线。
苏果背过身,开始解衣。
也是这时,陆则琰懒洋洋地换了姿势,倚在木门上,面朝向她。
透明的薄纱之后,女子轻手轻脚地卸下了外袍里衫。
她略带犹豫地解开胸布卡扣,褪下层层布裹,露出了她藏在里面纤薄的玉色背脊。
瘦削漂亮的肩胛如轻灵的蝶翼,弧度精致,莹白脂腻,腰线往下的骶骨上方还有两颗小巧的腰窝。
没有多余繁复的衣饰枷锁,丰艳的云发半遮半掩住曼妙动人的身段。
陆则琰曾于长春不夜,探过她包裹下的胸.前.圆.润,小太监平日虽吃的差了点,倒也不算是贫瘠山丘
而眼下,女子小心翼翼换衣的动作,时而牵起上身扭动,更是于颠簸间隐约可见玉.峰妖娆。
陆则琰半眯着眼,手捏骨节,指上用力得有点发白。
苏果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她抖了抖胸布,终于抖掉了全部的叶刺,难怪她疼,好些断了半截堵在布里,胸前都有划痕了。
整理完衣裳,苏果转过身之前,陆则琰堪堪收回视线。
“大人我收拾好了。”
苏果面上发烫,不知觉间,她和大人一同沐浴过,在大人面前还换过贴身衣衫,幸好大人不怎么在意她,才没发现她是女子的呀。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陆则琰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嗯,百兽祭的事——”
他还待说话,门外蓦地传进陈安洛的声音,“果儿,你还在换么?”
苏果怕安洛担心,分神别开脸回了句,“嗯,安洛,我还没换完,你再等等。”
陆则琰听到他唤的‘果儿’二字,脸色又是一落。
苏果现在房里呆个男人,外头还有人等她,思绪慌忙,没有看出陆则琰眼底的不悦,傻乎乎地在火上浇了把油:“大人,您还有事吩咐么,我要出去了。”
陆则琰轻哼了声。
苏果见他没有阻挡,以为自己能先走,而且她自以为大人也不想教人看见他在她房里。
如此一想,苏果开门的动作尤其小心,这些看在陆则琰眼里,就成了尽力不想让外面的‘相好’看到他的存在似的。
极其刺眼!
苏果挑开了门闩,拉开门之前,身侧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她的手腕和腰,面前天旋地转,苏果被扔进了床榻。
陆则琰将她的双手轻松地禁锢在她头顶,一条长腿横跨在床下,另一条则用来压制住她半身,将她锁在榻上 。
苏果瞬间傻眼,她不知所措地侧头看向还亮着条缝的门,又呆呆地看覆在她身.上的陆则琰。
“大人,你,你干甚么,那门,门。”那道门怕是连风都能吹开啊!
陆则琰却头都不抬,只盯着她,嗓音低磁,“和我说话,你还敢不专心。”
“不是,刚刚安洛喊我,是因为我与他约好了的一道回尚膳监”她不是问过大人,有没有事情吩咐,是大人不回她,怎的又成了她的错处。
陆则琰闻言,指尖卷起她耳边不小心垂落的一绺松软发丝,手势轻柔,语气带狠,“小太监,实话告诉本王 ,你与他那么交好,是不是喜欢他。”
他命若枟查陈安洛还未有禀告,应是遇到了阻滞,但他大概已猜出身份。如此,只要想到苏果和个男人在监栏院里‘相依为命’几个月,他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
要不是怕吓着小太监,他能直截了当杀了陈安洛。
苏果全然感觉不到陆则琰的恐怖念头,满心围绕着大人说的‘喜欢’二字。
她心里咯噔了下,忘了门还开着,红着脸道:“大人,我是男子而且安洛就像是我的哥哥”她喜欢的是大人,这个苏果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陆则琰完全忽略她的前半句,听到后面脸色稍霁,“本王呢,也是你的哥哥?”
才不是,哪有那么凶的哥哥啊,苏果侧过头,偷摸摸不想理他。
她不回,陆则琰也不放手,两人就这么动作暧.昧地僵持。
过了几息,苏果先忍不住,她试着推了推,压低声求告:“大人,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安洛真的在外面等我,我以后保证与你说话不走神。”
陆则琰见她双颊靡红,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抿紧的唇终是松下了弧线。
“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大人好生奇怪,苏果心中腹诽,奈何门吱吱呀呀地风吹起动静,她心下越急,轻喊出声,
“哥哥。”
因为离得近,陆则琰能看清少女脸上细细白白的绒毛,她甜甜的嗓音,因为被男人压躺在床上,带了点清浅的哑意,酥得人心尖直颤。
陆则琰眸色渐深,低哑道,“带上姓。”
苏果面上滚烫,“唔陆哥哥”
低回婉转的温软语调,甜腻的尾音拖懒,像是勾芡了红糖丝,黏黏绕绕地能缠住男人的七窍。
陆则琰难得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因为他简直想在此地要了她。
“果儿,你好了没,为何开了门不出来?”
陈安洛站在外头,眼瞧着门锁都撤下,人忽然就不见了,他狐疑地将手放在门把上,等了好久,苏果还没出来。
“果儿,我进门了?”
苏果是真的慌了,情急之下,说出了她最担忧的,“大人,你快把我放开,我不想别人再传你的闲话。”
她虽然会窃喜旁人将她与大人并一处谈论,但有时也为陆则琰不平,大人明明都没做那些事,为何他们要乱说。
苏果信安洛不会传出去,可若是宫人经过呢。
陆则琰看着小太监瞳色清澈,关心得一脸真挚,强压制住下腹窜涌起的灼热,瞥了眼门外伸进的那只手。
他松开禁锢,苏果一跃下床,抻住门,溜烟似的从门缝里溜出去,再一气呵成地用后背关上。
她靠着木门大喘气,陈安洛手没来得及收回,楞楞地悬停在半空。
“果儿?你”脸怎么这般红,头发还散乱,门内是藏着人?
苏果几乎是拉着陈安洛离开,“安洛,我,我没事,我们去膳房,走吧走吧。”
“嗯,好。”
他们没走多远,陆则琰从屋内弯腰探出,他垂眸睨着苏果的朝向,正好陈安洛回过头,两个男人的目光于半空中交叠。
陆则琰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无声轻言,
我的。
34 ☪ 第 34 章
◎双合一“——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去秦楼楚馆,找过。”◎
九月初七卯时, 皇宫北行的车驾声势赫赫,往不岁山行進。
列在最前的自然是皇上和摄政王的辇架,其后才是瑞王和朝野重臣。由于百兽祭女眷不得同行, 队伍最后拖着长长的挡蓬板车,上面坐满了随去的太监们。
苏果端坐在熟人中间, 挤当是不会被挤, 就是人多起来,古怪的味道也变得厚重。
陈安洛和李荃身上很干净, 但总有太监不太注重每日洗沐, 气味用香料都盖不住, 苏果一个女儿家, 着实有点不太舒服。
“果儿, 是不是难受, 再往我这儿靠点。”陈安洛侧头低声。
苏果摇摇手,朝他眨眼,“我没事。”
至少她坐的舒适,少许难闻有身边两个人挡着,忍一忍没甚大不了。
板车里的其他人有耳尖的听到了‘果儿’两字, 交头接耳的嘈杂声逐渐打破了平静, 多是窃窃私语, 也有不少指桑骂槐。
“你们说昂, 以为多得恩宠呢, 用身子换来的,还不是与我们这等杂鱼坐在一车。”
对面都知监的太监看苏果长得娇小柔弱,被同僚提醒想起那些听闻, 率先从鼻腔哼出了声。
都知监掌宫廷各监的行移和关知, 平日里可有可无, 唯独能倚仗的皇帝尚且年幼,是以他们便是哪边缺人往哪边搬,一丝升迁的盼头都看不着,当然最是嫉妒苏果。
陈安洛冷瞟了那太监一眼,“像你这般嘴碎的人,你们的掌印公公真是疏于管教。”
都知监太监听他这么说急了,“我说你了麽?要你管啊!”
“欺负到苏果,就是我的事,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陈安洛待苏果从初遇时起就极其温柔,半句重话不舍得说。但对其余人,哪怕是交好的李荃,其实也是不咸不淡的,更不用说对上眼前挑事的太监。
他的话带着强烈的书卷气,但从他紧绷的下颚线,便知是真的有怒意。
李荃在旁痞气地讪笑:“长的歪瓜裂枣,与我们同坐,都不懂得自形——安洛,叫什么成语来着?”
陈安洛肃着脸接道:“自惭形秽。”
“对啊,自惭形秽,拜托你说话之前,先照照镜子。”
“你们!”
都知太监气鼓鼓的,苏果听身侧两边一人一句,却蓦地笑出声来。
她清脆的声线对周围的太监们来说,像极了年轻的小姑娘,大家俱是愣住,那些骂她骂的狠的,反而兴起抹不好意思。
李荃转头,恨铁不成钢,“果子,你傻笑啥啊,好歹跟着我骂一句。”
“你们不都帮我了嘛。”
苏果不太会骂人,气狠了只会涨红脸。
但她这次一点都不生气,有人帮她的感觉真好啊。
李荃无语望天,叹气道:“哎,要是崔宝在我们车上就好了,凭他的嘴,能一个顶我们三!”
崔宝因为在北镇抚司的内伤未愈,方元顺没叫他跟着去不岁山。
苏果忙嘱咐:“别,你回去可别告诉他,他真骂起人来,我都怕的。”
不堪的局面,渐渐演变成李荃和苏果一道寻思为何崔宝这么会骂人,他回宫之后要好好请教,诸如此类的废话。
挑事太监没人应和,再加上被陈安洛和李荃的气势吓到,闭嘴不再多言。
但车途并不顺坦,板车只行出了几里地,就勒马停了下来。
这次负责不岁山途上来回的管事太监是司设监的总管杨大公公,他脸色难看地越走越近,直到在苏果这架车前驻足了脚步。
他咧起嘴,“请问,苏果小公公是哪位?”
只听说苏果模样好,他一眼看过去,对面三个长得都算不错,除了中间的最为瘦弱女气,他不知王爷的品位,是以不得不开口询问。
“是奴婢。”苏果迷茫地举起手,“大公公,请问出什么事了?”
“不敢,不敢。”
杨总管弯腰作了个往下请的姿势,“杂家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安排出了错,还请苏小公公随杂家出来,您的位置可不在这儿 。”
“可是”
陈安洛牵起苏果的手往外挪,“果儿,去吧,往不岁山还有很远,你挤在这不会舒服的。”
明知道苏果是要去陆则琰那,但他一路将她的颦眉看在心里,不舍得她再受累。
“苏小公公,您还是跟我走吧,不然我不是交不了差,而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嗯好吧。”
苏果下了板车,李荃朝对面的太监笑哼了声,“你们看到没,果子才不会和你这种人坐一起呢!”
旁边的陈安洛闻言,面无表情地合上眸
***
杨总管把话说的明朗,那句‘命都保不住’,苏果马上猜到是大人替她安排的,就是不晓得她会坐哪架人少的车。
她跟在后面一路走,从最后走到了最前,直到摄政王的辇架旁才停下。
“上车吧,王爷等好久了。”杨公公沉吟小片刻,朝着苏果笑道:“还是请苏小公公替我美言几句,手下的人办事不爽利。王爷适才发了大火,把案几都扔出来了,您看”
杨总管伸出手臂,能看见臂侧被硬物割划到伤口,不深,但也挺可怜,想来是他在外头回话,不小心糟了罪。
苏果看他腰快弯成直角,扶起他道,“总管公公,您不必这样,我知道了,会试着和王爷说说的,劝他不要生气。”
她只敢说试着,大人的脾气有时候无常反复,她真的摸不清。
“那就有劳了。”
皇宫出行的辇架规制,与普通的马车略有不同。
剔红漆的硬榆木底架,横竖成井字样,盖顶方正带着檐角,车壁片片如门牖拼成,俨然一栋移动的精致小房子。
苏果在‘房门口’摆弄许久,才找到木锁扣,啪嗒挑开钻了进去,迎面而来香暖的气息,跟方才的板车,简直是天差地别。
比厢椅宽两倍的紫檀木靠榻上,男人右手正拿着一卷兵书,没有抬头,声音清冽,“来。”
苏果听话地凑近,跪坐在榻上的角落,“大人好。”
“出了宫门,为何不直接找我。”
“您没跟我说可以”大人问的真奇怪,她才八品太监,怎么敢往队列前直冲啊。
“我没说,你就不来了?”
陆则琰反扣过书,终于掀眸看向苏果,冷笑道:“胆子从来都用不对地方。”
苏果看着榻前的空空如也,联想起被扔出去的那张台几,大人的样子,显而易见就是余怒未消。
可虽然是被怪责,苏果心里甜的不得了,她分得清好歹,大人明明就是关心她麽。
陆则琰正等着听到她服软的话,没想到小太监自顾先傻乐起来,仿佛他方才那句不是在凶她。
“小太监,你是不是当本王在夸你?”
苏果低下头扯腰带上系的乌角,翘着唇畔软声,“反正,我知道大人是在对我好。”
“”
陆则琰闻言,眉心倏散,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抹弧度,还好,她也不是太笨。
“大人,那你还生不生气呀,刚刚杨公公让我替他求情呢。”苏果想起杨总管的请求,往陆则琰身边挪近了点位置说道。
陆则琰翻过一页,淡淡开口,“算他求对了人。”
车列因苏果的事暂缓了一炷香的时辰,从皇宫到不岁山要马车行整个日夜,为赶在晨起日出前七刻作告祭,少不得加快步速,是以她还未坐稳,辇架就飞驰了出去。
苏果不愿打扰陆则琰看书,基本不作出声响,但她穷极无聊,于是一会儿摸摸辇车角落里的圆顶三足香炉,一会儿偷偷地揭一下车壁软缎后的隔风木棉。
皆是无声的动静,陆则琰却觉得小太监甚是闹腾。
他反手,手掌半抵着书封,抬头欲开口,苏果正好回过神看到了他的动作。
“大人,您是不是手酸了?”
陆则琰皱眉,“什么?”
苏果指了指他撑在腿上的书简,本来这里有案台搁手,但是被大人给扔出去了。算算现在都快巳时,行车那么久,他都是悬空执着,想来是会累的。
“大人,没有案几,要不我帮您?”
陆则琰这才明白过来苏果的意思。
堂堂摄政王,拿本书拿到手酸,换旁人敢这么想,他一定教那人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但由着小太监白糖酥般绵绵的嗓音说出来,陆则琰觉得很是受用。
他眼底酝起笑意,手肘向后搭靠在榻背上,还真的半垂不垂‘一副疲态’,懒声道:“说说,你想怎么拿。”
苏果摊着手,并掌作出了个假的‘小桌台’,凑到陆则琰面前,满脸真挚,“这样,大人可以把书放我手心。”
苏果估计不出自己能坚持到几时,但她会忍着不动,让大人多休息阵子。
她雪白的柔荑,指若葱根,像初生花蕊般,白里透着淡粉,十指相靠地并起来,男人的大掌轻而易举地能将之裹住。
这么一双手,弱兮兮地才能持多久。
“不行,换一种。”
“怎么换呐?”除了这样,书还能如何放。
苏果手势未落,陆则琰抬臂,左手错开两指勾了勾,“你来,我教你。”
“噢。”
苏果本就是跪坐在榻沿右,与陆则琰同一水平线,此时顺势前后挪着两只膝盖凑到了离男人更近的地方。
她还没停顿稳当,陆则琰故意趁这个当口,手掌包裹.住她的双手往左一拉,苏果失了重心,整个人打横趴在了他的下半.身。
她上身被扶住,同时塞进了软绵绵的大迎枕垫着,小腹则压在陆则琰端坐的大腿上,两人呈‘十’字型交缠在一起。
一系列动作仅在数息之间,苏果脸上残留的错愕表情久久散不下去。
“大,大人?”
陆则琰将书置放在苏果的腰际,轻笑出声,“别说话,好好做你的桌子。”
“”
敢情是把她翻个身,铺展在他腿上,腰背当长桌用,真亏大人想的出来!
陆则琰捏着书卷,用顶部的纸质硬角顺着纤柔的曲线,从细长的颈项开始长长划下去,直至尾椎骨节。
她的背纤薄平整,一路平坦,收尾处忽尔浮起傲人弧度。
陆则琰敛眸戳了戳她,苏果的脸瞬间红起芙蕖,回过头,羞恼道:“大人!”
他眼底带笑,“我试试桌子的硬度。”
苏果心下无奈,话都不知晓该怎么回,毕竟是她先自告奋勇地要揽差事。
她抱着怀里的软枕俯卧,腿脚有靠榻支撑,倒不是太难受,但也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到底没有平整摆着,大人的腿硌生生的还在她肚子下面压着呢!
“大人,您这样,真的就容易看书吗。”
苏果说话间,背部略有起伏,秋袍加厚了单层棉,但遮不住她那款盈盈楚腰,陆则琰隔着衣料,还能想起那日房内她换衣的旖.旎情态。
半天没翻过书页,他面色坦然,“嗯,很好看。”
小太监的腰,当真是好看。
苏果认命地应了声,好吧,能帮到大人也是好的,反正在辇架里,不会被人瞧见。
然而没等她庆幸太久,车列到了中途休息的驿站,司设监决议留出半柱香给辇夫打苜蓿喂马,为彻夜的奔蹄准备。
苏果本来都昏昏欲睡了,若枫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她记得他,是御苑那晚出现的锦衣卫首领,好像一直都跟在陆则琰身边。
“王爷,赵参知的小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
嗯?有人来?!
苏果的神思瞬间清醒,她听得门开的吱呀声侧转过头,而后便是眼睁睁地对上走进门男子的视线。
男子状似十七八岁的年纪,华服紫衣,白皙面容上桃花眼半含笑意,风流佻达,活脱脱是个流连花丛的俊俏贵公子。
但是看到眼前情景,他也是一愣,嘴角的笑都来不及收。
苏果辨出男子眸里的惊诧,脸上滚烫,立刻将头埋回了软褥里,掩耳盗铃般假装看不见。
陆则琰拂起宽袖,挡过怀中女子的身段,差不多就让她露了个脑袋,“赵家小五爷,秦.楼楚馆的常客,看个把姿势,应当不至于话都说不出来吧。”
赵乐箫回过神,不再看苏果,拍了拍手跟着调侃道,“王爷,您这话说的,光天白日,我自认比不过王爷的好兴致。”
赵乐箫在家中排行第五,嫡姐是摄政王府上的女子赵音笙。
当年,赵修平一介寒门书生,有幸得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之女卓翘君的青睐,二人冲破阻滞,排除万难才结成夫妻,没想到赵修平中了探花之后,男子凉薄的本性毕露,连纳三位娇妾。
卓翘君只怪自己识人不清,但她出身将门,颇有些脾气,生完嫡女就欲和离,没想到被赵修平醉酒强要,又怀上了个小儿子。
为了一双儿女,她留在参知府里自建庭院,却再也不愿多看赵修平一眼。
卓翘君是护国将军的女儿,赵修平不敢将事做绝,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过了快二十年的平淡日子。
赵家掌事的参知效忠的是瑞王,嫡子嫡女的外祖则为镇北王的旧部,所以,说起赵家,大家皆是情绪复杂。
赵乐箫的混账脾气,正是由这个身份养出来,总归只要他不作大怪,还真是无人敢动。
他寻了离门近的矮阶无所谓地坐下,嘿嘿笑道:“王爷,我听说,您都能夜御九女了,好歹传授我点秘技啊?”
赵家姐弟儿时常跟着外祖父去镇北王府,与陆则琰少年时相识,情谊与旁人稍待不同,说话就更随意。
陆则琰闻言,好笑道:“你听谁说的?”
“不夜城的人都晓得哇。”
“那本王于床.事真是忙碌,一栋楼的小倌完了,还得赶着去隔壁睡九个女人。”陆则琰似笑非笑地瞥向赵乐箫,“赵小五,这些是不是都你给我传出去的名声。”
赵乐箫嘴贫道:“我哪里敢,旁人摆明了是想赞王爷您腰力好!”
“呵。”
男人们寒暄时说点荤.话稀松平常,但苏果作为女子,听到‘御女’之流,就算不全懂也能分辨出是坏词,于是乎表达不满地扭了扭腰。
陆则琰感受到腿上动静,垂眸瞟了眼,潜在袖袍中的书简轻打了下她的臀,苏果立刻安份地不再动弹。
他轻笑了声,掀眸看向赵乐箫,“说罢,找本王何事。”
赵乐箫肃下脸色,不复纨绔姿态,端容站起,“我来,其实是为父亲道歉,他重阳那日得罪了王爷。我很明白,王爷是看在姐姐的份上,这么多年没与他计较。”
他继而垂首躬身,“还求王爷,饶过父亲这次。”
陆则琰静默了良久,薄唇轻启,“下不为例。”
“是,谢王爷。”
赵乐箫又道:“唔十年了,阿珩哥哥他找”
陆则琰的脸色于瞬间转变,声音冷到极致,“赵乐箫,你应当很清楚,无人敢与我提他。”
温暖的辇车内,连闷在袖袍下的苏果都感受到了寒意,车角袅袅生烟的暖铜炉仿佛成了摆设,她从来没见过陆则琰这样的语气,不是生气,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寥。
片刻的沉寂后,赵乐箫再抬头,变回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嬉皮笑脸地推来,“马上就到姐姐的生辰,王爷,能不能替我将这带给她作贺礼呀。”
陆则琰挑眉,“本王难道锁住赵音笙了?”
赵乐箫讪笑几声,“不是,你也知道,爹不准我去见她,娘心如死灰了十几年懒得理我你就帮我带带么。”
见陆则琰没出声反对,赵乐箫弯腰将礼盒放在地上。
下辇车前,他回头笑问,“我姐姐,她过得还好么。”
陆则琰怕苏果摔下去,敛神将她往自己身侧轻轻压拢,“又不是我的女人,过的好不好我怎么知道。”
赵乐箫听他这般说,依稀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无比雅致清俊的男子,自嘲一笑,“噢,是啊,我问错了。”
待他下了马,陆则琰向后靠坐,难得恍惚,手中书卷也被握的极紧,不知是想到了谁。
苏果被陆则琰敲了臀之后,一直没敢动,但她心里还记挂着先前听到的荤.话,禁不住开口,“大人,赵公子说的,你真的夜,夜御”九女?
陆则琰被她打断思绪,恢复了以往神色,唇畔扬起弧度,“你信么?”
“我不信,那是不是真的啊?”
苏果抱着枕头细声细气,她心里安慰自己,大人说过他不喜欢男子,一栋楼的小倌是假的,那么这个传闻当然也是假的。
陆则琰勾唇,“小太监,你是不信有九个女人,还是不信本王的体力?”
“”
大人又在逗她了。
苏果能感觉到,大人常常言语占上风,正如上次亲她也是,他说话不爱正面回她,绕了一圈都不肯给她个答复。
虽说九个女子定然有夸张的成分,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大人或许,还是去了花眠柳宿之地。
想到这个,苏果心尖泛酸,脱口道:“大人自然有这个体力,但没有九个,我猜一两个还是有的吧,不然哪会有这种名声”
啧。
陆则琰不由对小太监刮目相看,她现在已经会朝他说讥讽话了。
胆子忽大忽小的,到底哪里长的本事。
他还想继续逗她玩儿,苏果突然回过头,垂着眼睑,语气轻缓,声线却颤颤,“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去秦楼楚馆,找过。”
她侧着脑袋,看得见的半张小脸略微带点苍白,姣好的面容上神情说不出的小心翼翼。连个‘睡’字都羞得要用‘找’来代替,这般问法,已是她的极限,大人若是再不回,她也问不下去了。
这时,陆则琰手里早已扔开了书,长臂正搭在她的腰腹,所以能感受到女子绷紧的背。
她在紧张。
小太监紧张什么,难不成是怕他睡过青.楼女子?
对这种传闻,陆则琰向来完全不放心上,可当苏果澄莹清亮的双眸望向他时,他忽尔就很想解释。
陆则琰不太习惯这种感受,他何时需要怕人误会?
苏果见他眸色深沉,迟迟不开口,只道是自己僭越,大人从前的事,她哪有资格置喙,她真是不该问的。
不可否认,陆则琰对她时有时无的纵容,更让她患得患失,忘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苏果轻吐出口闷气,勉强弯起嘴角,软声道:“大人,我说错话了。”
她说完,重新端正地趴好,继续当她的小桌子。
女子带着失落语气的低语呢喃,听的陆则琰胸腔莫名阵阵烦躁。
半柱香的整休时间已过,辇车重又辘辘而行,苏果也不再多言,安安分分地抱着手臂趴在靠枕上,目光紧盯车壁,看不出在思索何事。
很久之后。
“累不累。”
陆则琰敛眸看向苏果,他无意要让她趴太久,适才驿站就该叫她起来,赵乐箫走进才被打断。
“不累。”
苏果小小出声,继续一动不动地怔神。
陆则琰没有理会她的回答,直接扶起她的腰,将她颠了个身抱进怀里,苏果没有从沮丧的情绪里缓出来,不反抗地任由他动作。
“大人,你不看书了吗。” 苏果靠着陆则琰,她已然想不通大人待她算哪般,但他的胸膛太暖,她不舍得推开。
“没有。”
“嗯?”
陆则琰低头,惑人的俊颜,抿唇看向怀里的女子,神色认真。
他白皙修长的指腹覆上她的眉心,揉散了微微蹙痕,沉声道:“我是在回答你。”
“让你难受的那些事,没有。”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属于男主的转变,明天也应该会是。
王爷认真起来也是苏的叭~
谢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不羡陆长宁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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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柚子皮了扔了1个地雷
吴磊的老婆扔了1个地雷
君愁我亦愁丶扔了1个地雷
35 ☪ 第 35 章
◎短小过渡~“站住!”◎
男子清越的嗓音声声钻入苏果的耳里, 像是被拨开的漫天乌云中,投射进一道暖光。
陆则琰收紧手臂,将她拢近, “现在高兴了?”
苏果歪着脑袋,俏脸羞赧, 口是心非, “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我本来也没有不高兴呀。”
她尽量将唇抿紧, 使得嘴角不会弯得太过明显, 但还是溢出了点笑意, 陆则琰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扬了扬唇, 没有拆穿。
天色近黄昏, 比起白日里要安静,偶尔几句马蹄嘶鸣,颇有西风古道的味道。
苏果这时想到了件她一直忘记说的,“大人,我要同你坦白我把猫崽玉弄丢了。”
之前, 她与陆则琰之间事故频发, 总是静不下心讲起此事, 其实她万分懊悔, 那可是大人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陆则琰阖着眸, 温香软玉在怀,心情很是不错,“你是说, 阗羊脂玉。”
阗羊玉?
苏果听名字都觉得贵重, 她原本还以为大人是随便送的呢, “大人,是不是很贵啊!”
陆则琰没有睁开眼,手指绕着她腰间系带,勾唇道:“败家子。”
他的声音低磁悦耳,带着浅浅的鼻息,听得苏果无故燥热,她忍不住动了动,立马被腰上的大掌按住,男子的揶揄再一次从头顶上方传来,
“这么喜欢自己动?”
“”
苏果闻言,背脊一僵,面红耳热。
明明大人问的话好似没甚意义,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最后连吸气吐纳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带出动静。
陆则琰发觉小太监跟块木头似的,笑意更甚,“哦,原来你不喜欢。”
“那我知道了。”
“”
大人到底在知道些什么啊!
苏果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从最初的羞涩变成了气鼓鼓,陆则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哄了她半响,才将她哄得翻篇此事
翌日起雾时分,长长的步辇舆驾到达了应天府北的不岁山。
不岁山地势不高,却延绵不绝。山面覆盖着葱郁森林,其间古藤蟠缠,深沟险壑,地势错落有致。
传闻那里不止有常见的山猪、盘羊等,更多的是赤麂,花面狸之类的稀少野物,所以才会被选中成为百兽祭的主猎场。
经过年代传承,帝王行宫日臻完善,葺设了宫殿区,平原区,和占地最广也最危险的山峦区。
祖祭用的祭台设在离宫殿不远的西面平原,坛面三层,设有方形神幄和玉帛酒肴等祀品,拜位设于正南方,辅以青铜编钟若干,从远处看去,尚能感受到肃穆庄严。
苏果整晚被陆则琰抱着睡的很好,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就放她回到人群,站在一堆小太监□□同看着小皇帝主持祭祖告诏。
高台下的外围处,李荃悄摸声问,“果子,听说你后来坐摄政王的辇架里?”
“是啊。”苏果点了点头。
“王爷的东西是不是都特别漂亮,特别贵?”李荃有一堆想问的,“还有还有,王爷到底长啥样啊,我都忘了问你。”
“对,都很漂亮的。”,苏果耳尖粉粉,唇角微翘,“王爷长得,可好看了你以后别再说他像山虎”
“嘿嘿,好啦,我以前不懂事嘛。”李荃用臂膀推了推苏果,坏笑道:“果子,老实说你们是不是都——”
陈安洛眸色微变,面无表情地寒声打断,“够了,好好看仪式,不要多话。”
“”
李荃和苏果对作了个无奈的表情,皆乖乖闭上了嘴。
***
告诏于午时前悉数完成,接下来就是为期五日的围猎盛事。
鄂西土司府和胡部的使臣会于第二日来行宫觐见明殷朝的皇帝,当是时,京畿营早早等在山门口驻扎的精兵队伍便会进入围场和山峦进行操练。
这才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规矩,狩猎只是表面消遣,更重要的是凭强兵之势,以警示诫告外族,行震慑之效 。
行宫后的一排简陋膳房里,陈安洛选了间闲杂人少的,低声与二人讲了讲百兽祭的来历和过程,免得他们不小心说话做事犯到忌讳。
“安洛,你怎的都知道啊。”李荃不识几个大字,听起来比苏果还不如,云里雾里的。
陈安洛正在整理木柴,抬头道:“叫你看书,你又不肯,这些不过是常识。”
“哦。”
李荃觉得安洛从板车上开始,心情就不大好,不想招惹他,转而对苏果道:“果子,你午飨用的少,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
苏果单手撑着下巴,另手摘掉一片黄掉了的白菜叶,垂着眼眸,“就是有点闷。”
山中雾气深重,总带着如大雨将至那种低低的沉闷感,苏果没有其他不适的反应,但是食欲的确不好。
“难受的话去门口走动走动。”陈安洛补上了句,“但别走太远。”
今日,外族安营扎寨在三十里开外,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得进入行宫范围,所以陈安洛倒没那么担忧苏果。她有自己的自由,他不可能真的将她禁锢在身边时刻看管着。
而且现在皇宫里,谁不知晓她身后有摄政王在,理应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嗯,安洛,那我出去透透风。”
苏果强打起精神,走出膳房所在的后屋群。
群屋对过是帝王行宫和官员的宅所,出于示武天下的目的,装饰不如何富丽堂皇,年轻一代在屋里呆不住,都去了不远处的围场里试手,宫里就剩下些年纪偏大的朝臣下下棋、赋赋诗。
百兽祭亦可算是大型的校阅,许多文臣生怕刀剑无眼,除了必要时露个面,并不喜欢在山间走动。
苏果也不想在那里遇上不认识的大臣,反向走到了膳房后的菜园子。
冬日田里屯满了白菜和萝卜,她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停在宫殿区与山峦区交界的边缘。
远眺过去,苍劲的古树林乌黑幽深似黑洞,绳索吊起的栈道被山风吹得摇晃不停,苏果看着看着不但胸口没好转,更觉得发闷。
她舒了口气,正要回膳房,谁知西边响起了个男子粗犷的说话声。
“站住!”
作者有话说:
说明一下,祭台外观部分的一句话,有参考百度的资料。
36 ☪ 第 36 章
◎宠◎
“站住!”
“对, 就那个太监,你给我站住!”
苏果试走两步,男子继续不依不饶的吼, 她开始确信那人喊得就是她。
声音几近,苏果没办法, 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眼。
男子的确在朝她走来, 他身高七尺,形容张眉努目, 串腮的胡子, 上接鬓发, 身上穿着的侍卫服, 深褐色棉麻质地, 粗糙带着毛边, 显然不是皇宫里来的,应当是不岁山所在溧容区知州府里侍卫兵。
“侍卫大官好。”
苏果表现恭敬地垂头作揖,她喊惯了陆则琰大人,私心不想再喊旁人这个名头,宁愿奉承似的将陌生男子往高了称呼。
果然, 男子很受用的哼了声, 上下梭了苏果好两眼, “走近看看, 恁个瘦啊。”
苏果听他夹带方言的语调能勉强听懂, 奇怪,她还以为施完礼就能走,可他说她瘦干甚么。
男子继续自顾道:“算嚯, 瘦奀就瘦奀, 去充个数嘛成。”
苏果立刻警觉起来, 略微向后退一步,道:“你说去哪?”
她先前一直低着头,此时蹙眉侧身抬眸,明媚娇俏的小脸看的王成登时吞了口唾沫,他也不再说方言了,而是字正腔圆地讲起官话,“去——去围场啊。”
没等苏果继续问,壮硕的男子就色迷心窍,将缘由给吐露了个大概。
王成的确如苏果猜想的,是来自知州府。
帝王出行,仪仗声势浩大,同时也少不得当地府衙派出侍卫兵来驻扎山里配合,以备不时之需,作为一个小分队的教头,王成负责的是狩猎圈的人手调度。
原来,祭天告诏的首日午后,依着祖例,皇上必得去围场拉弓射出百兽祭的第一支象征王朝繁荣的金箭。
金箭落地,以此作圆心,划出狩猎圈,圈中放入溧容区牢里的死囚,他们胸前背后皆披着草皮靶心,供高官们射玩锻炼。
本来万事顺遂,没想到今年的贵公子哥儿们射箭射的太狠,才短短半个时辰,接连射杀了几十个囚犯,导致圈子里人不够,急的司设监的总管把王成骂了一顿,叫他去山里抓人,不行就拿知州府的侍卫兵替。
自己人肯定不能交出去,这种短缺,其实前些年也发生过。
兄弟们一合计,故技重施,把主意打到了落单的低品太监身上,反正那么远,谁看得清脸,死了革皮一裹扔山里,谁还能为个太监封山不成?
这些腌臜秘事,王成说的自然略过了某些细节,但苏果午前听陈安洛提起过,她自己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苏果眉心一蹙,直接道:“我不去。”
王成唠叨完大堆,色迷的心窍笼回点心神,忽尔想起对方其实是个阉人,如吃了苍蝇般恶心,恶狠狠接道:“废甚么话,老子是问你不是?”
“侍卫大官。”
苏果看着他,神色认真,“我是在膳房做事的太监,管事的公公还等着我回去,我真的不好乱跑。”
王成听她细柔的语调,面前的小太监生得脸庞粉嫩,杏仁大眼忽闪忽闪,自带天真的俏丽颜色,看的他心里痒的厉害。
想着想着,他没忍住,就要去捏苏果的脸。
苏果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不开口,手却伸过来,吓得猛然往后一跳,臂弯一档,堪堪躲过了他沾灰的脏手。
王成本来都心软了,想说摸两下脸,就放太监走,没想到他个子小小,反应挺快,竟然没摸到!
他被宦官骂的一肚子火彻底移接到苏果身上,怒目往地上淬一口,“谁稀得摸你这种没把的脏东西。”
苏果不管他话多难听,攥着手稳住情绪道:“侍卫大官,其实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是摄政王的人,王爷让我在此处等他,找不到我,他会生气的。”
此时此刻,唯有借大人的名头,苏果觉得自己才能躲过一劫。
谁知,王成根本不信,哪怕皇宫里苏果的名声沸沸扬扬,但到了京府以北的地界,还真的没人听说过她。
他翻了个白眼道:“你一霎儿膳房,一霎儿王爷,怎不说皇上?”
苏果急了:“皇上也算的,总之,我与他们都认识,你就放我回膳房吧!”
“”
王成是个粗人,但他认得出苏果这一身低品太监服,不想再与她辩,咂嘴道:“得了,快走。”
“不走,我扛你信不。”
“真的,我没骗你,你就去问问——”
王成的耐心彻底被磨光,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
虽然明殷朝有钱人里多的有好男之风,但民间普通老百姓还是待此事为禁忌,要不是苏果生的实在好,王成连先前那几下动摇都不会有。
苏果见劝说他不得,环顾向四周。也是她倒霉,站的地方偏僻,皇宫来的侍卫要么守在行宫里,亦或是索性在山峦区外监视胡族外部。
她若是再拒绝,怕是没喊出声,就被眼前的人打晕拖走了。
“好,你别碰我,我跟在你后面走。”
“哼。”
苏果想的是只要走出这片田地,路上随便经过个谁,都可以求救。再不济,到了围场,大人和皇上一定在那。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王成铁了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她送入狩猎圈里送死,以他对山形的熟悉,当然尽量选刁钻的路走。
绕过山峦区的边缘半圈,没遇上一个人影,王成妥妥地带着苏果走到了西边围场边角。
生怕侍卫当真抱她,苏果连半步都不敢落下,累的她气都喘不过来,满头大汗。
待站定,苏果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呼吸,抬头却看到了令她绝望的一幕。
这次的狩猎圈居然在围场的最北边,和南边皇上他们呆的高台遥遥相望,平原上风声赫赫,就算她大声叫喊,对面也都根本听不见!
狩猎圈由削尖粗圆木插地而成,他们这处是圈子的北边进口。搭有简易的台桌,坐在那的三两个粗布侍卫看到王成,咧嘴点了点头。
“王教头,出去彼麽久,恁著到个瘦的。”
“可不么,宫里的水是养人,你看阉人都细皮嫩肉的。”王成故意用苏果听得懂的话嘲讽地说道,他来的途中真的丁点没碰这个太监,心里痒,但实在是觉得恶心,越是好看,他反而越觉得恶心,这要是女子,他就扛回去当媳妇了。
侍卫见状,也用官话接道:“那你可不如我们,你看那儿,我们抓了六七个,哈哈,够咱顶上一波。”
“哼,等会他们抬出来,就扔渠水沟里。”
平原区和宫殿区相衔,都不算大,但也绝不小,像这种守着狩猎圈扔尸.体的苦差事,宫里的人娇生惯养,不会有人愿意来,所以他们才敢明明张胆地抓人,别人死,总好过自己人死。
因着之前的百兽祭,这种事不是没做过,最后发现少了人,上头懒得找都不了了之,所以王成等人并不如何紧张。
苏果正苦着脸,一筹莫展,在听到还有六七个小太监时眼前倏亮。
她急忙往塔台看去,与她同样打扮的太监们丧着脑袋站成了排,大概是人多,他们不如她自由,而是都被捆住了双手。
苏果一路看过去,当中真的有认识她的,那个板车上骂她的都知监太监!
他知道她,只要他愿替她说明,他们就能明白她是摄政王的人而放了她,苏果当然也会带走所有的小太监们。
虽说此人讨厌她,但不至于连活命都不要罢。
苏果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扯起嗓子,“喂,你记不记得我,我是苏果啊。”
她侧头冲着王成焦急地喊:“你问问他,他认识我的,我真的是摄政王的人。”
背抵着圈栏外侧,都知监那名太监抬起头,眼里凭生疑窦,显然是第一眼也认出了她。
他眸中闪过难言的情绪,嘴上狠道:“你谁啊,果子,橘子的,都快死了,还攀什么情分。”
苏果指了指统共所有的太监,急地要哭出声来,“不是啊,你就告诉他们我没骗人,然后他们就能放我们一起走了。”
少女脆嫩的嗓音带着哭腔,“我绝不会抛下你们的,你为什么非要死呢。”
进了狩猎圈,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苏果进宫以来遇到了好些事,虽然每次她都很倒霉,但她也极其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他们就那么恨她么。
王成和另个侍卫对视一眼,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尖刀藏在了手心。
“喂,阉人,他说的,真的?”
旁边的太监想要开口,都知监太监低呵了声,抬头轻蔑,哑着声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们这些事儿都不给分配的太监,皆是被瞧不上的。”
“你以为自己长得嫩了点,老做些白日梦,醒醒吧你!”
王成松了口气把刀收回,旁边的侍卫看了看苏果,嘿嘿笑道:“长的倒确实挺嫩啊,哈哈哈。”
苏果见状,知道多说无用。
她垂着眸不再说话了,被王成推到太监们之间一并靠柱子站着,很快,他们每个太监身上都挂上了草皮做的正反靶。
趁着侍卫看圈内.射箭的闲谈,都知监太监低头悄声开口,“苏果,我叫刘琩,摄政王和皇上就在高台上,他们有没有可能认出你。”
苏果本来心如死灰,突然听到刘琩开口,侧过头瘪着嘴,“你为何——”
“苏果,你还看不明白麽,要是现在说出你的身份,他们是不会让你活的。”
刘琩抬头偷瞟了眼,咬紧牙关,继续沉声道:“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路上问了,犯人若是能从这个狩猎圈活着出去就能得大赦,他们还会来差人给赏钱。”
“所以,等会我们八个人进狩猎圈之后,会围成一个圆,你就躲在我们里面跟着走,看到甚么都别出来!”
苏果愣住了,讷讷开口,“刘琩,你甚么意思啊。”
刘琩恶狠狠地看向苏果,“我是说,你绝对不能死!”
他到现在都看不起用身体换前途的这种兔爷,但苏果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王成他们的把戏,他很清楚,左右不过是贱命一条,活了死了都不会有人关心,但苏果不同,皇上和摄政王会找他,会替他报仇,也就等于是替他们报仇。
苏果忽然明白了甚么,眼眶一红,“你们”
“你刚刚既然说愿意救我们,我当你是个心善的。”刘琩喉头苦涩,咬牙继续说,“我们的命,换你活下去的机会,然后把这事爆出来,我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进宫这么多年,没见过太监像你这样能混的上去的,你被抓来,是你运气差,却是哥几个的好运气。”
刘琩眼眶也红了,“你别只顾着哭,你到底懂不懂!”
“懂!”
苏果忍住眼泪,强点了点头。
王成那边的侍卫看到太监们哭成一片,不觉得奇怪,都快死的人能不哭麽,他们就算不被射杀,也没太大可能活着走出大山了。
中场的号角声起,说明贵公子们休息够了,要继续。
王成上前,一个个的松开太监们的手捆扔到圈门口。
走之前,刘琩大声道:“苏果,你记住了,我叫刘琩,耳饰琩珫的琩。”
王成皱眉,拉过第二个的太监,又是一声。
“苏果,你记住了,我叫李高,也是都知监的。”
“苏果,我,我是孤儿没姓氏,我叫小路子。”
砂石迷了苏果的眼,她看着不远处浓烟滚滚的狩猎圈。
她长这么大,前面十几年呆在菉葭巷,有姆妈护着,无忧无虑。后来进了皇宫,又有安洛陆则琰护着。
她以为她已经见识到了许多黑暗。
而现在,她才明白,对一直身处黑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而言,她太幸运了。
苏果抹干泪痕,大眼睁得圆圆的。
她想,她一定要活到最后,他们也是
不岁山的围场不如别地的大,真正的狩猎和士兵操练也大都在山峦中进行,这里充其量是给不敢去山野里的世家子弟们过过干瘾,顺道趁着切磋射仪,互相结交攀附。
围场南面设了供皇帝和朝臣休息的高台,四根清一色明黄刻龙角柱,彩饰浮雕卷草的雀替大斗,穿插大小额枋,粗看起来,与宫殿亭阁无异。
黄罗伞盖下,陆则琰靠坐在朱漆描金的宝座上,玄色阔袖圆领蟒袍,海浪潮水的平金绣缎,袍角及足,气势卓然。
他撑着额角,另手持书,偶尔会抬眸看看台阶下士族子弟们的玩法,但并不怎么放心上。
小皇帝朱澄侧头轻声,少年的声音稚涩,“叔父,苏果来了麽。”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你还想着她?”
“不是!朕只是觉得苏果人好。”朱澄肃起脸,“叔父,你不要同朕开这种玩笑。”
“”
才十岁陆则琰不想跟他争执,恩赐道:“她在膳房。”
“为何不带他过来?”
陆则琰轻薄唇角勾带笑意,用书随意指了指阶下一个个激动不已的士族子弟,“皇上,你要本王带她过来,看这些?”
小太监在衍庆宫里看他射个人,都不知要做几晚的噩梦,狩猎圈这种事,她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更何况,这儿都是男人,不如让她留在太监堆里,由陈凞先照看着。
朱澄闻言,看向远处血腥的杀戮场地。他和陆则琰不同,陆则琰是杀惯了人,对这种小儿科的提不起兴趣,他则是手上不曾沾血,也同样提不起兴趣。
想起苏果那晚在殿门口哭出鼻涕泡的模样,朱澄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叔父说得对,带他来,确也是件麻烦事。
可是,他真的挺想苏果的呢。
“王爷和皇上聊的甚么呀?”赵乐箫正好回来抓一把干花生,他痞笑起来,周身的清贵气息,全靠那副好皮囊给撑着。
陆则琰显然不想理他,用书脊将凑近的脸推开,淡漠开口,“别烦。”
“”
赵乐箫一脸无趣地跑下台阶,继续看他们射箭。他倒不怕这些场面,但也说不上喜欢。
来这纯属被他外祖父的书信给逼的,反正就是站旁边磕点花生,做就做呗。
忽的,围场正中的号角声吹起,说明有新的‘猎物’进场。
赵乐箫看向身侧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轻嗤了声,幼稚。他曾被外祖带进过战场,战场都是实打实的,可不会划拉个圈给他们比试。
“哈哈,来了来了,咦,新来的看着还挺灵活啊。”
“那些个怎麽回事,绕在一起?我真是平生第一次见,狩猎圈结群成对的。”
瑞王朱珵也在其中,“是么,让本王看看!”
赵乐箫吃着花生,听他们说圈子里的古怪景象,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放过去,然后,倏然一愣。
他的外祖是护国将军——神射手之称的卓岚山,于射箭一事,有血脉里流淌的天分。哪怕他镇日厮混,别的本事没有,但目力始终算得上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所以,当赵乐箫看到站在狩猎圈里那个模样娇小,被人维护着的熟悉太监时,他是真的愣住须臾。
他来不及吐掉花生壳,先叫嚷了起来,“王,王爷,王爷你快过来!”
陆则琰最怕人打搅,皱眉出声,“何事。”
“别啊!”
赵乐箫也来不及说了,直接跨大步拉住陆则琰的蟒袍袖摆,“王爷,您来看,是不是你车里的小太监!”
他虽只见过苏果一面,但苏果的样貌倶是不俗,还没那么容易过目即忘。
陆则琰的脸色遽变,手中的书扔落在木阶上,他顺着赵乐箫手指的方向眺望过去。
他曾于蜀中林地呆过两年,眼力非常人可比,果然,在狩猎圈的角落,稀疏拢站着六七个同样衣衫的太监,一个个瑟瑟发抖,却还是在不断挪动步伐。
而在他们身后,有个单薄的身影站在秋风砂石中摇摆,身上披着双面的草皮箭靶也跟着来回移动。
她身形娇小,箭靶展开,甚至比她人还宽,像是罩了个麻布袋子,把她压的愈加瘦弱。
陆则琰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般,他眸中冷光乍现,冰魄寒气漫天掩地。
戾气演化出实质,身侧还没拉弓的纷纷不明所以,打着战栗放下了手,但仍有几架早已拉满弓弦,不得不发,几乎是在陆则琰看清苏果的同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咻’的好几声,数箭射出!
没有任何迟疑,陆则琰横步就近夺过长弓,他展臂拉弦,连换手都来不及,左手自箭菔里挑出数支,搭箭上弓,直直对准苏果周围。
当弓弧拉至满溢,他蟒袍的宽袖往下垂落,露出左手指腹掌心,捏弦渗出的血顺着臂上跳动凸起的青筋蜿蜒而下,殷红瞩目。
而那三支齐声飞出的箭,木身铁簇,哪怕比旁人晚几息,却要更快更疾,如狂风骤雨,闪电一般划过长空,将对手拦腰射断,尽数斩落。
场面登时静默。
“陆则琰,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朱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被陆则琰对半截开,气的话都说结巴。
重阳山顶的交锋之后,大家都夹着尾巴不想得罪摄政王,为的就是好好过个百兽祭。他分明甚么都没做,陆则琰为何又如斯!
朱珵简直要气死,虽说陆则琰看起来不是发火,但斩他的箭,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罢。
他忍不住碎念,“射个箭,我还得罪你了?!”
这边,陆则琰根本不理会朱珵,他左手拎着带血长弓,双眸紧紧盯向狩猎圈里面的那抹无助的身影,声音沙哑,语气强硬,“把她带回来,立刻。”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深刻地感受到一个词的含义,后怕。
“是。”
*
依誮
苏果每次想活下去的时候,小小的身体里都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觉得累的快承受不住,但看看眼前愿意挡在她面前的人,她就一刻都停不下来。
苏果时时盯着箭的来向,出声提醒着身边的人,他们能躲的就躲,躲不了的就凭身上的草皮来挡,一切都看运气。
他们好像运气还挺好的,没开始多久,对面不知为何,有好几支箭打架,然后就落到了地上。
“苏果,是,是不是王爷发现你了。”刘琩有些激动,向后回头道。
苏果也不知道,那么远,大人真的看的到她么。
但是很快,所有的太监都呆住不动了,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总指挥使冷着一张脸,几步梯云纵之后,站在圈内他们身前。
“若枫,我在这儿!这儿!”
苏果身上还抱着箭靶子,跳不高,但她看到若枫的第一眼就开始又哭又笑。她知道不会死了,剩下的人都不用死了!
若枫冷眼扫过搭台的那几名侍卫,走到苏果面前。
见她身上还披着干草皮,皱眉将之撕开,而后双手不带感情地抓住苏果的肩,带她轻点离地。
苏果这次腾空一点都不怕,她知道若枫定会带她去大人身边,他们都有救了。
看起来那么长的距离,苏果还以为要走很久,但原来有若枫带着,眨眼间,她就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台阶下,那排放着弓箭的四方架桌的旁边。
周遭无声,站了好多人,苏果仰头,就看到了台阶上最高大的那一个,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苏果抹掉眼角泪痕,脆生生喊了句,“大人!”
她快步走上前,她是真的很想抱住大人,告诉他,在圈里的时候,她快害怕死了。
然而在迈上台阶前,苏果收回了脚步。
她分出了余光给别人,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他们或是锦衣华服,腰间佩玉,或是官袍加身,金冠束发,眼里有疑惑不解的,也有鄙夷不屑的,嗤之以鼻的。
他们,看起来和大人才是一类人。
苏果低头看了眼自己沾了灰的绿色太监服,突然觉得很想哭。
她绞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能给大人丢脸呀。
苏果重又仰着头,弯着嘴角笑着说,“王爷,奴婢回来啦。”
“嗯。”
陆则琰站在高处,抿唇看着她,无俦俊美的一张脸冷得像座冰雕。
玄色的蟒袍,袖口繁复的绣纹式样,沾了血之后,更像是恐怖的图腾,渗人不已。
苏果被他的目光吓到,大人是不是生气,气她又惹了麻烦,又被抓住,又要他救。
她慌张地解释,“我,我有跟他们说,我有大靠山的,是他们不信我,他们不是皇宫里的人”
“嗯。”
陆则琰俊容严峻地走下台阶,拖着已被他拧断了弦的稍弓走向苏果,拖曳一路,青玉弓弭与沙砾石子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响。
但在场无人敢捂住耳朵,摄政王这样的仗势,世家子弟们平日里哪里见过,他们瑟瑟发抖,到最后,连那个凭空出现的小太监都不敢多看。
苏果眼看着陆则琰走近,垂下小脑袋,小声道,“大人,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被男人拥进了怀里,不止苏果,整个围场的人都倒吸了口气,尤其瑞王朱珵。
传闻摄政王看中了监栏院的八品太监,传闻摄政王中秋为了救他翻遍皇宫,但传闻再如何,也只不过是传闻。
甚至有的事,是朱珵命人刻意散播出去的谣言。
但陆则琰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干脆地坐实了,而最让朱珵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小太监看起来实在太过楚楚可怜,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苏果趴在陆则琰胸膛,攥着无处安放的拳头,“大人,有,有很多人在看。”
陆则琰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里的弓箭未及放下,宽大的金边袍袖,垂至弓梢,“嗯,我知道。”
这句话一落,苏果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哭地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大人,我,我真的,很害怕怕死了。”
陆则琰任由女子在怀里哭,手势始终紧紧地环箍着她,过了好久,他终于出声,“若枫。”
若枫现身垂首,“属下在。”
“赐绯袍宦服,素金束带,岁俸品例同司礼监掌印。”
“赐摄政王宫中配殿三座,外府二进整院。”
“赐免死铁卷。”
陆则琰缓缓掀眸,声音森冷,“方才本王说的,配上今日该斩的几颗人头,尽数示皇榜,昭天下七日。”
“是!”
苏果正哭着发泄,被陆则琰说的话震撼到,不知所措地抬头,咻了咻鼻子,“大人,那些是给,给我”
陆则琰牵起苏果蜷在他胸膛的手,推展开,摆到了他的腰封处,单臂将她揉按的更近。
“别怕。”
他的视线,睥睨着所有人,细薄的唇角轻勾,眼神却带狠意,“从今日开始,本王会让天下人都足够清楚。”
“是谁在替你撑腰。”
作者有话说:
提前点发,熬夜了,今天就这章了,很肥了啦。
是不是虐甜虐甜的~~我看看,还有没有觉得王爷不够宠果子的~~~~~那就真伤咱们王爷的心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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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第 37 章
◎“若有一日,有人要你刺杀本王,你会不会照做。”◎
宫殿区皇上的行宫内, 摄政王的的寝卧就设在正殿不远处。
朱红雕花窗牖半开阖,吹得拔步床上帐缦飘飞,铜钩哐啷相碰。
隔着一道绸锦吊屏的外室, 送膳太监轻巧的脚步声掩在这片响动里,小心翼翼地摆完膳, 揭开银质碗盖之后 , 躬身退至门口,室内就只剩下苏果和陆则琰两人邻接坐在放满美食佳肴的紫檀木螭纹桌边。
苏果觉得像是被天大的馅儿饼砸中, 噎得她晕晕乎乎, 跟着陆则琰半抱半走, 回过神已经来到了这儿。
她偷偷抬头望他一眼, 大人没动筷, 但脸色好似没有在围场那般冷峻了。
“大人。”
陆则琰掀了掀眼皮看她, “嗯?”
苏果准备好说辞,软声道:“大人,你是真的要发皇榜么?其实我也没出甚么事”
陆则琰闻言,侧转过身对向苏果,伸手揩摩她颊边的粉红擦痕, 沉声道:“这不算出事?”
他被苏果气狠的那次, 都没舍得动她, 看到这抹淡淡血色, 他压制下去的火, 又隐约有窜起之势。
苏果听出了陆则琰语气中的不悦,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手臂,嗔道:“可是, 这不疼的呀。”
大人不说她都要忘了, 在狩猎圈里奔走, 难免有擦碰,血珠子都没凝出一颗,哪能算伤口。
大人今日已为她做了许多事,若是再发皇榜,旁人指不定要编排他。
“我知道大人是对我好,但我不想兴师动众”
陆则琰被她软言软语散了火气,收回手,神色如往常般似笑非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巧,我想。”
“”
苏果低着头,心里暖意融融,眼眶一热,“大人,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陆则琰见她瘪嘴,知道小太监跟个哭包似的,眼泪说来就来,故意道:“还能为什么,喜欢你啊。”
啊?!
这太过突然的示好,听得苏果硬生生憋回了哭腔。
她檀口张成了个小圆,抬眸瞪着陆则琰,“你,你说——”
陆则琰的俊颜蓦地凑近苏果俏丽的脸,对上她小巧挺翘的鼻尖,气息声轻笑了笑,“我说,我喜欢你啊。”
苏果慌地从椅子上蹦起,红着脸摇头,“不,不行的。”
对于这事,她前两日都隐约有想过,大人之前亲她抱她,她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不妥,但只要陆则琰不提,她就宁愿自欺欺人地假装不知,这样才能继续赖在大人身边。
但大人现下把话都挑明了,说喜欢上了身为男子的她,那万一以后大人知道她是女的,该多失望,发多大的火啊。
陆则琰没领会苏果千回百转的心思,收回身,禁不住笑问:“为何不行。”
“大人,你明明,说过不喜欢男子。”
如果大人因为她以后都喜欢男人了苏果觉得她就这般想想,都气自己气的要去撞墙头!
陆则琰忽然懂了她的意思,好笑道,“可你是太监。”
苏果结结巴巴地解释,“太监,也是男子变的呀。”
“哦,挺有道理。”
陆则琰慵懒地展臂向后一靠,懒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本王就不喜欢你了。”
嗯??
苏果从刚刚开始,心跳噗通噗通地就没缓下来过,但大人是不是又在戏耍她
不可否认,苏果听到这句,还是平生出了点小失落,她矛盾的很,怕大人喜欢,又怕大人不喜欢。
苏果纠结半响,捏着手指道:“大人,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你能不能暂时别喜欢以后还是可以的”她的话越说越小声,其实她都不明白自己在嘀咕哪些意思。
陆则琰听个大概,忍住笑意,啧,小太监怎得如此好玩。
他不由得猜想,陈常风让这么个人近他的身,能有什么目的。
若是做细作,她不够聪明,用来暗杀他,她也没这个胆量,甚至他给了机会由着她表明身份施美人计,她还能九曲十八弯地拒绝,当真是不按常理。
“小太监。”
陆则琰垂着长睫,目光落在他指腹下移动的青瓷杯沿,勾唇道:“若有一日,有人要你刺杀本王,你会不会照做。”
苏果正怀着少女心事呢,陆则琰突地问起这等假设,她迟疑道:“大人,为何会有人叫我害你?”
陆则琰直视苏果的眼睛,缓缓道:“因为只有你,我不设防。”
苏果被他专心盯着,心跳漏了一拍,“不会的!”
“不管谁让我害大人,我都不会做。”
陆则琰闻言,低头轻轻笑了声,“好。”
苏果被陆则琰突如其来的问题,搅得心烦意乱,幸此而时门外传来阵敲门声,
“王爷,我就知道你今儿个心情不好,特来安慰——”赵乐箫新换上一身杏黄色缎面绸袍,玉发束冠,傅粉何郎,施施然轻盈地踏进门槛,就见二人认真谈天,马上转了个话头,笑道:“安慰,我看就不必了吧。”
“你们继续?”
“赵乐箫,过来坐下。”
陆则琰说话时,始终看着苏果,方才他试探的那句,是在官场多年的习惯使然,一时没收住,眼下瞧她蹙眉的模样,想来是被吓到了。
赵乐箫最会插科打诨,这次来的倒是很对时候。
“好嘞。”
赵乐箫本来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没想到王爷破天荒地留他,真是太荣幸了!
他是个自来熟,立刻打蛇棍上坐在了对过的凳子,毫不客气地从桌上扒拉起碟盘里的碧玉酥,“我饭还没吃呢。”
苏果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捂嘴弯了弯眼角,陆则琰此番看赵乐箫比之以往,极其顺眼。
“嗳,苏果,今天可是多亏我啊。”
苏果有听闻,是赵乐箫先发现了狩猎圈的一堆太监,她认真地起身作揖,“谢谢赵五公子。”
赵乐箫摆手示意她坐下,挑起嘴角,“不用这么生分,要不,你喊我恩人,哈哈哈。”
苏果听到‘恩人’二字,说起来陆则琰也救了她好多次,她刚准备喊,陆则琰淡淡地接过,“恩人,不行。”
赵乐箫唔了声,没放心上,“那这样呗,我比你大,你喊我声哥哥。”
哥哥?
在配房的床上,陆则琰压着她也是逼她喊哥哥,苏果紧抿着唇,耳尖开始泛红,陆则琰很快地又一次打断,“哥哥,也不行。”
“”
赵乐箫真的忍不住了,“王爷,不如您直说好吧,你们两还没玩过什么称呼,匀给我一个呗。”
陆则琰将熟透了脸的苏果扯近他身旁,轻笑道:“好了,就喊他小五。”
苏果面红耳赤,试着唤了声,“小五。”
话音未落,陆则琰眸色倏冷,“算了,叫名字罢。”
他怎么听小太监喊谁,皆是情意款款的,这实在是让他很不高兴。
“大人!”
苏果侧头,她也不知道陆则琰哪来的别扭,喊小五不是挺好听的嘛。
赵乐箫忙拦住苏果的话头,笑道:“别,苏果,为了我性命,你还是快喊我一声名字。”
苏果和陆则琰之间最初奇怪的气氛,就这样被赵乐箫乱七八糟的话打乱的不复存在,他们东侃西聊,苏果好几次都被他说的笑出声来。
陆则琰则甚少开口,偶尔抬起酒杯,视线全落在苏果身上。
“苏果,你入宫前住哪儿啊?”
“我住菉葭巷,你听过吗?”
赵乐箫一拍大腿, “噢,那我知道啊,隔着那儿的三条街开外,有家出了名的勾栏院!”
“”赵公子好像唯一熟悉的就是青.楼。
赵乐箫看苏果垂头不语,还以为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拍了拍苏果的肩膀道:“是我不对,跟个太监讲妓.馆,难免戳到你的伤处。”
苏果其实是觉得尴尬,但总得回他一句,勉强道:“没事,虽然作为太监,但我也不是太介意。”
“嗯啊,你现在有王爷,算是因祸得福嘛。”
苏果:“”
陆则琰扶额看着身侧两个活宝,牛头不对马嘴聊了半天,拿着酒卮无意间掠过窗外,忽尔看到暗影憧憧。
苏果见他起身,狐疑出声:“大人,您去哪儿?”
陆则琰回眸冷笑,“去见个没用的男人。”
***
行宫外,照着御苑外苑的格局等比缩小出了个廊亭小院,陈安洛背对站在白漆玉柱凭栏外,眺望远处的围场。
他换上了鸦青色的常服,高瘦的身量如琼枝玉立。没了太监服束缚,他五官清雅,面如冠玉,乌黑的双眸却似笼了层寂寥。
听到脚步声,陈安洛也没有回头。
“摄政王是兴致好,要出来赏景么,可惜今晚,乌云蔽月,没甚可看。”
陆则琰玄色蟒袍还未换,墨沉沉地宫绣袍服夹杂少许的血腥气,在对面男子干净的长袍对比下,衬的愈加阴森可怖,但与此同时,气势也更凌人。
他俊颜勾起笑意,“不可惜,反正,本王房中,月色正好。”
陈安洛双侧的手不自觉握紧,“陆则琰,你莫以为,只有你救得了果儿。”
“我的人与你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同时到了狩猎圈,你不来,她也不会有事,我只是比你晚了一步。”
陆则琰掀眸瞥他一眼,“便是早上一步,你会救?或者说,陈常风会让你救么。”
陈安洛听他这样说,猛地转过身,横眉冷对,“陆则琰,你不过仗着身份与我不同,否则——”
“否则如何!”
猝然间,陆则琰厉声打断,“陈凞,你以为你与本王只差在身份?”
“幽霞宫那次,你已错失过机会,若我是你,苏果绝无可能被关五日。”
“以命搏命,我就赌陈常风敢不敢要我死。”
陆则琰走上前,垂眸对上陈安洛的视线,轻声嗤笑,“你敢么?”
陈安洛背脊一震,仿佛被说中了心事。
他心疼苏果,甚至不惜与影打斗,但他还没将自己置于死地,因为他很清楚,苏果不会死。
他待人冷,却不狠,对自己,其实也一样。
陆则琰懒得与这种空有温柔的人多说话,忽然问道:“陈凞,苏果到底什么身份。”
陈安洛被他没来由的倏忽发问,眼里闪过片刻短暂的迟疑,刻意刺他,“王爷手段通天,耳聪目明,查都查了,竟然还没查清楚。”
陆则琰勾唇,“本王可不喜欢整日查自己的女人。”
“你!”
“不过。”
陆则琰轻笑一声,“你方才的眼神,给了我一个理由,我会查查看。”
“”
陈安洛平复完情绪,冷声道:“陆则琰,我比你先遇见她,也比你更了解她,来日方长,我们尽管等着瞧。”
陆则琰比陈安洛稍高,他微扬起下颚,嘴角笑意凉薄,“那本王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后来居上
陆则琰在山涧泉中冲完凉水,回到寝室的时候,苏果已沐浴完趴在了拔步床上。
拔步床宽大,漆朱描金的雕花柱架,上有卷篷顶,下有踏步,满满透出古朴沉重的气息,和卧躺在其中的娇色美人不甚相配,却又出其和谐。
也不晓得苏果是哪里寻到了陆则琰的干净袍子,罩在身上宽绰有余,领口松垮,被她的手死死的压着,像只守着领地的初生小雪猫。
她的青丝被刻意地束笼成男髻,露出光洁的前额和修长的颈项。精致的容颜上,杏眼合眸,眼尾略往上翘,天真中还带了几分妩媚。
陆则琰走上步踏,将苏果扎紧的发髻松开,墨缎似的长发瞬间披散而下,颊边几缕发丝缓缓拂过红润光泽的樱桃小嘴,娇艳若滴。
她生的的确太过娇俏,若不是借着太监这个名头,女扮男装根本无人可信。
陆则琰的动作没有放轻,显然吵到了苏果,她迷迷糊糊蹭了蹭他的手,口中呢喃,“大人,我,我不害你。”
被那个皮猴打岔了许久,她怎的还念着此事。
陆则琰翻身上床,单手托着腮,侧躺盯看女子恬静的睡眼,心念一动,唇压在女子耳边,“不许再想,换个。”
苏果混沌下,果然特别顺从,她舔了舔唇角,换了件事嘀咕,“大人,暂时,别,喜欢男的,等,等。”
陆则琰听清她的话后,沉沉笑了好两声。
他将脸埋进苏果的后颈,闻着她头发皂荚清新的香气,“好,本王等你。”等你亲口承认你是女子。
当然,利息总要讨一点。
陆则琰看着苏果琼勾似的芬芳香泽,毫不犹豫地探下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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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第 38 章
◎“大人,我能不能跟着去。”◎
翌日, 苏果迷瞪着醒来,全身都觉得没力气,她昨晚睡得一点都不好!
她是睡着, 又不是昏迷,怎么会感觉不到大人老是闹她, 偏偏白日跟跑了整天, 她累的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也怪苏果自己,用膳时陆则琰突然出门, 她沐浴完就想先坐在床上等一等。等到亥时, 大人还未回来, 她开始呵欠连连。
新晒的衾被又香又软, 她困得眼皮子打架, 心道不如躺着等, 没成想一闭眼就昏睡了过去。
不行,以后绝不能与大人同睡,不然吃亏的定然是她,今日寻个由头还是回膳房住好了。
苏果小心地提起陆则琰沉在她腰上的手臂,准备轻摆到身侧, 但想想昨晚他对她的折腾, 她又故意重重地扔了下去。
当然她所谓的重, 对陆则琰而言可能就是隔着衣衫挠了个痒。
衣裳头发整理完毕, 苏果侧过身, 将枕头格挡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然后才安下心认真地盯着陆则琰的睡颜。
大人的肤色偏冷白, 一点瑕疵都无, 近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精致。
他阖着的双眼, 细长的睫羽如扇,挺鼻薄唇,清晰的下颏棱角稍显瘦削,但恰好为他俊美容色添上几分男人的凌厉,侵略性十足。
苏果毕竟这些日子被迫着和陆则琰亲近了好几次,心中感受自然不同,一想到那些,她的脸上就不自觉发烫。
苏果鼓着两颊转过身去不看,可没过多久,她忍不住,又转了回来。
怎么办,大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苏果在心里碎碎念,陆则琰却倏然睁开眸,吓得她眼睛都来不及假装闭上,只能呆傻地直视着他的浅褐色双瞳。
陆则琰刚醒,眼神迷离,带着鼻息的沙哑嗓音从喉咙口溢出一声轻笑,“真好看。”
好看?
大人怎的都会读心术了。
苏果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大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陆则琰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下巴抵上二人之间碍事的锦枕上,懒懒地拖声道:“我是说,你真好看。”
“”
苏果心里咂出微微甜味,但转念就觉得大人惯来会说好话哄人,明明昨天还说不喜欢她了。
她思及此,回忆起陆则琰以前说过的话,半羞半恼地道:“我才不好看,我就是大人说的那般水准,大人跟多少人说过,我都不知道是第几个呢。”
陆则琰听她此时口齿伶俐,一点儿不怕他的模样,不禁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小太监,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男人的姿势轻柔,大概是刚醒,一点儿没有白日的冷峻气势,配上他那半笑不笑的殷红薄唇,听得苏果心尖儿上酥酥麻麻的。
她有些招架不住,干脆翻了个身不去看他,没想到这个动作刚刚好由着陆则琰顺势将她扯入怀里。
他的臂力对付苏果实在是绰绰有余,她愣是没反应过来。
苏果很是无奈,一晚上没好好睡,他如何早上起来,还能动手动脚的。
“大人,你都不累么。”
陆则琰埋在她肩窝,蹭了蹭她的颈间,语气听起来颇为委屈,“我昨晚又没做什么,为何会累。”
“”
苏果不甘心地往床沿挪了挪,但马上就被手掌按了回去,力道的使然,她的身后便不期然地撞上了男子。
本来,苏果的确于情.事全然不懂,但这些日子,跟着陆则琰去长春不夜,看过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图,还兼带着和他在华清池‘坦然’相对过,再怎么迟钝,也能琢磨出点一知半解。
“大人,你快放开我,我要起身了。”
陆则琰抱着她,手懒洋洋的搭在她的腰上,“不想。”
“可是,你都”
陆则琰垂眸看着苏果粉红色的耳尖,好笑道,“都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说的有道理,本王就放了你。”
这种事,哪来的道理好讲嘛
苏果红着脸,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泄了气道:“大人,你就知道欺负我。”
就在进退为难之际,小皇帝的叩门声宛若天籁之音从天而降。
“叔父,是朕,朕来找苏果。”
“噢,皇上,我在,我,我来了!”
苏果真是求之不得,起身踩上软履,逃也似地奔了出去,身后随之传来阵阵低低沉沉的笑意
打开门,苏果不太自然地看了眼身上,还好,大人虽然时常占她便宜,但并没有真的如何欺负她,衣衫也保持的规规整整。她当然不会了解陆则琰的良苦用心,反而还觉得自己隐匿有方。
“苏果,这是给你的。”
苏果垂着眼睑,顺着朱澄的手势,看到他手上捧着的一套干净的太监服,探了探四周,没有其他人,她疑惑道:“皇上,怎么会是您送的?”
朱澄轻咳一声道:“朕正好来寻你,遇上送宫服的太监就顺手接了来。四品制衣冠存留在皇宫中,这里现下备着的只有八品旧制,你将就下。”
“谢谢皇上。”
苏果自然丝毫不会介意这种虚名,扬唇笑了笑,施完礼就接抱到怀里。
朱澄不可避免地看了眼苏果身上过分宽大的男式袍衫,了然地沉吟道:“苏果,叔父还在寝寐?”
苏果指了指门内,“大人他醒了,但还没起身呢。”
“噢。”
朱澄认真地思忖完苏果与摄政王已然能同穿衣衫的关系,道:“苏果,你而今是不是很高兴,叔父他喜欢你。”
“皇上!”
苏果‘嘘’的一声,极快地窜身出去掩上门,而后拉着朱澄小跑到回廊下,捂着心口小喘,“皇上,我改主意了,现在不要大人喜欢男子,也不要他喜欢我。”
朱澄收回被苏果扯住的袖袂,好看的眉毛轻皱,“可,你不是说喜欢他么?”
苏果解释不清,小声了句,“虽然如此,我觉得,他还是喜欢女子比较好。”
“”大人的事,果然好难懂。
朱澄忽然觉得苏果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太后也喜欢摄政王,好像也是挺麻烦,这么看来,难道是叔父的缘故
苏果想了想,忍不住道:“皇上,您记得,还是先替我藏着秘密,好不好。”
“你放心,朕不会同摄政王说这事。”朱澄侧身,手攀向白玉廊柱,问出了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对了,苏果,你昨日,是不是被吓到了。”
“嗯,害怕是害怕,但比幽霞宫那次好多了。”苏果说的是实话,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她没刚进宫时那般脆弱,比如眼下若是再看到死尸,至少她不会脚软地央着绕路走。
幽霞宫被囚禁了好几日,这次算起来,时辰都比不上一个零头。
“那就好。”朱澄脸上几不可见地浮起一抹笑意,“朕也不知为何,很是担心你。叔父好像不喜旁人靠你太近,我也没有许多机会见你。”
“至于另外那几个获救的太监,朕会替你安排。虽然朕没有旁的大权,总还能为你做些小事。”
“皇上”
又这般了,苏果在皇上脸上,又看到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垂老暮气。苏果每次见他如此,心里都会无来由地扯着疼。
说穿了,不过是十岁的孩子,身边却连个朋友的都没有,连待她这个小太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不理他。
苏果忖度了番,想到了办法,“皇上,您能不能送我一样东西呀。”
朱澄明显一愣,“什么?”
苏果随手指了指他腰间看起来很顺眼的小铜铃,央求道,“我看这只小铜铃很是漂亮,皇上能不能将它送给我。”
其实,苏果并不是真要赏赐,只是她作为女子,心思细腻,总觉得皇上很盼望被人依赖,所以才会挑了件看起来最不值钱的物什来开口。
她猜的没错,朱澄的确是很高兴,但他看了眼腰际的青铜铃,最后还是没舍得。
“苏果,这只不能送人,等回了宫,朕替你打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苏果略微有点情理之中的失落,这感受转瞬即逝,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小铃铛,抬头笑容明媚,“好呀。”
朱澄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求他,他怕极了苏果会生气,忍不住解释,“苏果,这是朕最重要的人唯一留下的东西,所以才不能给你。”
苏果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还能指到个宝贝,她忙摆手:“皇上,我明白,我不会生气的,我就是看着它好看。”
朱澄年少单纯,俨然已将苏果当成了自己的唯一的好友知己。
他皱眉咬牙,难得的用青涩少年的口气道:“苏果,这样,朕不如也告诉你个秘密,以后,咱们就可以互相守着对方的秘密了,你愿意么。”
“”
苏果没想到她不过稍稍显露了点善意,皇上会珍惜成这般
若换个人来问,苏果想当然会拒绝,知道多了又不是好事,她最怕惹麻烦了。
但看着少年殷殷期待的神情,她就说不出个不字。
“皇上,您说罢,我不告诉别人。”
朱澄非常珍惜地摘下铜铃放在手心,举到苏果眼前,“这个,是朕阿姐的。”
他看向苏果,俊秀如玉的少年笑的无比坚定,“苏果,朕从小到大,每年生辰只许一个愿,就是找到她,不知为何,朕觉得好像离她很近了。”
与皇上说完话,苏果满怀心事地走回寝卧内。
方才短短时间,她便糊里糊涂地和皇上交换了秘密。皇上只说有个姐姐,但没听说太后娘娘生过一个长公主啊她怎么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在想甚么?”
陆则琰洗漱完,换好了常服,好不容易等苏果回来,她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真是怪事。
苏果闻声抬头,“大人起来啦,我,我没想什么。”
“大人是要出去吗?”那正好,她也想回膳房见见安洛和李荃。
陆则琰看她神态,就猜到她一心往陈凞那儿跑,垂眸似无奈:“是啊,鄂西的塔木土司府要送本王一个女子,本王不得不前去打发他们。”
苏果听了这话,旁的心思瞬间没了,急问道:“大人,百兽祭不是不能有女子来吗?”
陆则琰凤眸轻瞟了她一眼,走到门口,勾唇道,“女扮男装又不是难事。”
苏果闻言,垂着脑袋手指掰扯半响,见他快要走出门口,连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口,道:“大人,我能不能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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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 第 39 章
◎私心◎
不岁山的帝王行宫不是为享乐而建, 比起皇宫简朴的多。
木构梁台式的简易屋架,檩间椽子作骨,若不是有宫里时常派人修葺, 垒砖以稳固地基,怕是抵不过京府前两年的飓风。
正殿的规制只比普通的三四进院厅堂稍大, 云顶褐色促榆为梁, 地铺封漆实木,打眼乌沉沉一片, 幸而四角置着立柱式的青铜灯盏, 灯烛荧煌, 才不显压抑。
此时, 坐于东边宝座的小皇帝朱澄, 正表情端肃地抬手, 示意前来觐见的土司府王子木锋免跪拜礼。
“属臣,谢过皇上。”
明殷朝的西南边疆内外分野,外有土司,内有卫所,木锋所在的塔木是鄂西六大土司之首, 连木这个姓氏都是祖皇帝亲封御赐, 是以这次也是由他为首献礼。
木锋身长七尺, 体格健硕, 褚色土布衣裤饰满繁复花样, 将他粗壮的肌肉包裹出凸起的线条。
他肤色黝黑,五官平常,唯有双眼炯炯有神, 很是精神。
木锋向皇上躬身完, 朝着右下首的俊美男子轻轻颔首, 在看到他身后容貌明丽的小太监时,目光并没有停留,奉起手中贡书,缓缓继续道:
“皇上,以下臣等所带之宝物,整百箱黄连、犀角、麝香、黑曜石”
他的京府官话说的很好,应该是从小就有修习,苏果这次闹着要跟来是想看看大人口中的那位鄂西美女子,没想到只有土司王子。
虽然都是中原人,但土司王子的长相的确与明殷朝的人有所不同,苏果好奇心驱使,多看了两眼。
陆则琰左侧余光瞥到苏果不安份的视线,也不管她,转而对着木锋笑道:“要塔木王子亲自前来,应当不是给本王读一读礼单罢。”
彼时,木锋正好报完整页,听陆则琰这么说,他索性就将话说开,“摄政王爷明察。”
虽则皇上在场,但话事权在陆则琰手中,木锋接下来当然是直接与王爷说事。
陆则琰扬唇轻笑,长眸点了点殿内摆着的灯挂椅,“坐。”
“谢王爷。”
木锋看了眼浑然不在意的小皇帝,斟酌道:“父亲的信,听闻中秋业已送至皇宫,一直未得消息,不禁心中惴惴,正逢百兽祭,便遣我来,想询问王爷想法。”
木锋作为塔木土司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看遍中土书册,他一开口,甚至比本朝的人更要文绉绉,字正腔圆。
此行,他说的隐晦,但其实唯一的目的就是借兵,借鄂西总施州卫,护国将军卓岚山的兵。
鄂西边陲的土司府自前朝遗留下来历史悠久,称是归顺,但同时朝廷也默认他们自立为王。
其下的百姓俱称谓农奴,仅分租土地而治,长久之下,不乏有不服盘剥的刺头儿发难。本来内乱一事百年来稀松平常,镇压起来并不难,偏偏这次被毗邻交壤的吐蕃给发现了可乘之机,竟暗里偷偷与乱.贼勾结成党。
各大土司府腹背受敌,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推选塔木土司作说客,向明殷朝示软。
若真按以往论起来,他们和卓岚山的关系实在是差得很,施州卫四设军营,对他们管制颇严,加上掌控鄂西大片内陆,他们之间关于矿山珠石等资源亦是摩擦不断。
若非如此,塔木土司也不会直接求到摄政王头上。
土司王的信送出有月余,迟迟未等到回复,直接由自己的儿子过来,变相算是妄图逼出个说法。
陆则琰掀眸看向木锋,淡淡道:“本王该有何想法,借兵的事,你们问过卓岚山,他愿意,本王不管。”
“王爷,可卓将军他不愿意。”
陆则琰笑了,“他既不愿意,本王为何要劝他。”
木锋忙接道:“想必王爷也明白此事厉害,若是吐蕃侵吞了边界的土司城,下一步,必然会把心思打在明殷朝的鄂西内城。”
木锋形容恳切,但陆则琰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且说说,想借多少。”
“禀告王爷,一万足矣。”
一万。
陆则琰轻声嗤笑,他忽尔转过头,“小太监,你说,本王借不借。”
苏果正自顾研究木锋身上的银质饰品呢,蓦地被点了名,还是这种根本提不出意见的问题,根本不晓得怎么答。
她刻意忽视木锋迫切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凑到陆则琰耳边,俏脸涨红,声音糯糯的,“大人,你问我,我不懂这些呀”
陆则琰勾了勾手指,苏果以为他要教她,认真地弯腰俯身过去,只听男人低磁的嗓音,钻入她的耳朵,“再看,本王就把你借给他。”
苏果蹙起秀眉,大人老是拿这种事威胁她,但心里腹诽归腹诽,保险起见,她还真的低下头开始捉玩起自己的衣角。
陆则琰满意地回过头,看向木锋,“她方才说了,不借。”
苏果:“”
木锋:“”
木锋来的路上想了无数种摄政王拒绝的方式,他也做好准备应答,但如此儿戏的回应,他竟不知从何劝服。
难怪父亲字再三嘱咐他,不能以常人之心度摄政王。
眼下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木锋无意再与陆则琰对上,反正他们有后手,等过了百兽祭进宫见完太后,慢慢筹划不迟。
仿佛先前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过,木锋侧身而出,爽朗一笑,“对了,有件事,臣想与皇上求个好。”
“臣这次是携着继弟一道而来,她见识短浅,在家时便整日央我求见天颜,不知皇上可否准她入内。”
“这”
朱澄看了眼陆则琰,听他未出声反对,道,“好罢,朕准了。”
苏果听完木锋这句,瞬间来了精神,他口中的继弟应该就是鄂西要送给大人的女子,也不知是何种美人。
她心里不禁打鼓,大人万一喜欢,是不是就留下不打发走了?
太监高声一句通传,苏果望向门口。
殿内进深不大,是以她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门侧缓缓走进的苗条身影。
不似中原的长袍青衫,来人穿着圆领大襟短衣,彩线挑出五色的鱼、鸟图案,腰带系着两排细细的银质流苏,下装则为束腰百初裙改缝成的裙裤,裤腿扎拢,露出纤长脚踝。
比中原女子要高,五官虽称不上精致,但胜在美艳深邃,带着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走起路来腰肢扭动,火辣勾人,于世间男子,的确是不小的诱惑。
“参见皇上,摄政王,我名唤作嫚雅。”其声如人,酥麻入骨。
朱澄年纪尚小,除了看到异族人的好奇,没有旁的情绪,语气清淡道:“免礼。”
“谢皇上。”
嫚雅福完身,摆好了最妖娆的姿态缓缓抬头,她水蓝色的美眸眼波流转,在看到右上首的男人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个人便是明殷朝那个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摄政王?怎么会,竟是如此出众的男子。
当初,土司王说要将她送到中原,看中的便是她学自外域的闺中秘术,她虽没成家,但驭男无数,于床.事上从未失利过。
没见摄政王以前,嫚雅还觉得可惜,往后只能同一个人男人做.尽愉悦之事,现在,她哪还觉得不够。
嫚雅成长于吐蕃,不太会用言语形容,只觉得这个摄政王生得实在太过惹眼。
不说他宽挺的身段,腰窄腿长,单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潋滟含光,看着她时细薄的唇角轻勾,带起三分笑意,足已蛊惑心智,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还没有看一眼,就那么想要一个男人的情绪。
陆则琰从嫚雅进殿,浮皮潦草掠过便收回视线,但此刻却作势盯着她,笑意沉沉,“鄂西的男人,鲜少有嫚雅你如此美艳。”
嫚雅的作态,谁看不出就是女子,美艳一词显然是夸赞。
男人低磁的嗓音,萦绕在嫚雅耳畔,她已经开始盘算要是在床.事上,他在耳边唤她名字该是何等光景,只是想想都觉得身.下春.水泛滥。
“嫚雅,谢过王爷赞赏。”
嫚雅真是好不容易稳住情.欲,从陆则琰身上偏移开视线,然后才将目光打向他身后的苏果。
来的路上,她和木锋听过太多摄政王盛宠一个小太监的传闻,她本不信,今日得见,才明白这话做不得假,生得此般精致,眸色清澈之余,容貌还偏生带着妩媚,连她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不过,嫚雅对栾宠类事看的很开,最后王爷宠谁各凭本事,小太监娇娇小小的身量,一看就是不耐研磨的,她怕甚么。
木锋带嫚雅来百兽祭就是想要送给陆则琰,当然少不得介绍一番,“王爷有所不知,我继弟的父亲是吐蕃人,所以与我等长相略有不同。”
鄂西于女子改嫁之事民风开放,土司王年逾六十,嫚雅的母亲才四十有余,贪图美色就直接将人连着女儿一并接到了府里。
“哦,是么。”
陆则琰心不在焉轻应了一声,余光不自觉向后瞟了眼。
小太监怎么回事,方才无聊的时候,还窸窸窣窣弄出些声响,现在突然一点声音都无。
他当然不知道,苏果已经在心里壮起胆子骂了他好多遍。
苏果本来就想着来看看,嫚雅的确长得美艳,但她也不觉得如何,直到听到陆则琰开口夸人,她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果然,昨天说她好看是骗人的,他看谁都说好看,看谁都要眉眼含情,凭着自己一副好皮囊,到处撩人。
早上说是过来打发人家,明明就很是高兴,她今天一定要回膳房住,陆则琰就是个大骗子!
苏果低着头兀自闷闷不乐,直到司膳太监们鱼贯而入,在众人的椅座前有条不紊地铺展开紫檀榫案,她才发现已到了用膳的时辰。
殿中其余五大土司府的人俱在,人声嘈杂,陆则琰得了闲,于案下自然地牵过苏果的手,拢眉道:“倦了?”
他昨夜的确闹苏果闹的狠,实在是她半睡半醒嘤.嘤.喘.喘推开他的模样太熬人。
为了小太监好,陆则琰破天荒地发了善心,决定今晚饶她自己睡,“我会让司设监替你备间寝卧,今晚不会有人扰你。”
此言一出,苏果心下更是抑塞。
明明她自己都想着不与大人同住,但这话得由她说出来才解气啊,大人提的,滋味就当不同。
苏果闷声道:“是,大人,我知道了。”
她柳亸花娇般的俏脸上,微垂着眼睑,樱唇紧紧抿阖,不想被看出情绪,嘴角还刻意略往上提摆出笑意,可这样反而将整个人衬的愈加委屈。
活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陆则琰轻轻咂舌,果然,他是做不了陈凞惯会的那等温柔事。
“过来。”
苏果泄了气似的依命走近。
陆则琰眉梢眼角都充斥着笑意,长腿反叩了苏果的膝窝一记,趁她往前扑倒时顺势揽过,左手提起椅脚,转瞬间恢复了正对榫案前的宝座位置。
这般外人看来,就好似是小太监自己扑向摄政王,王爷扶住他,‘被迫’抱上腿让他坐着一般。
苏果夹在陆则琰和案桌之间,双颊晕红,却很奇怪地不像她脾性,居然没开口推搡拒绝。
恰好有宫人搬凳进殿,准备给摄政王这处摆座,宫人见状,怯怯地问道,“王爷,此处可还要添凳?”
陆则琰垂眸看着怀里紧绷却不动弹的女子,似笑非笑道:“问她。”
苏果咬了咬唇,细弱蚊蝇:“不,不用了。”
“是。”
陆则琰现在终于明白小太监从方才开始闹的脾气是为何,他明知故问,轻捏了把她的腰,“今天这么乖。”
苏果舌头打结,乱扯了句:“站累了”
她的心思难以启齿,刹那坐在大人身上的那刻,她其实有不自觉看向嫚雅。苏果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虚荣之心。
想让旁人知道大人对她不同,知难而退,想,独占大人。
这话,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她觉得自己自私极了,怕大人喜欢上男子,又怕大人喜欢别的女子。
若不是蒙面人当初说的是她要捂紧女子身份,若不是姆妈还在他们手上,苏果恨不得马上就告诉大人,她也是女扮男装。
苏果心里酸楚,心忖,如果大人发现她是女子,喜欢她还不说破,那就好了哎,她怎的整日都异想天开。
陆则琰看她愁眉不展,以为她还是在吃味,端起桌上的小酒卮,端至苏果面前,低声哄道:“要不要舔一口。”
苏果缓过神,就着陆则琰的手嗅了嗅酒味。
这次即将上的膳食好似是海货,所以佐酒选的是陈年的荔枝酒,金珀色的酒液清亮透明,带着果子独特的清新香气,苏果忍不住,沿着杯沿小啜了下。
入口微涩,收口却很甜,浓郁芬芳的酒香沁入鼻息,苏果只饮了这么小点,闻着齿颊香味都觉得少许醺人。
陆则琰听得苏果意犹未尽的偷偷咂舌,轻笑了声,薄唇覆上她方才饮酒的杯口,一饮而尽。
苏果仰起小脸,分享心得似的忍不住道:“大人,果酒是不是好甜的”
陆则琰儿时爱用甜食,现下虽不太吃,但习惯未改,他挑了挑眉,“酸。”
“” 苏果不信了,“大人,你再尝一口,真是甜的。”
陆则琰是想顺着小太监,但看到她急于证明这种无聊事的模样可爱的紧,没忍住,低头在她嘴角啄了下,伸出舌尖极快地吮走了她唇上残余的薄薄酒液。
他的声音带着促狭笑意:“嗯,你说得对,是甜的。”
“大,大人,我们在外面”
苏果噎住了说不下去,她往四周探看,幸好有宫人穿梭摆椅端膳,希望无人注意到这边。
她自觉对陆则琰的轻佻动作习惯了不少,至少她都能厚着脸皮给他抱了,他居然还得寸进尺。
陆则琰笑容‘无奈’:“小太监,我是在帮你啊,你倒不领情。”
这哪里是帮她了,苏果刚想开口,下颌就被陆则琰轻轻攫往一个朝向一推,她不期然撞进了台下不远,嫚雅那双仿佛有火星窜动的蓝色双眸。
陆则琰不留情地揭穿她,“你不吵不闹地坐本王身上,不就是想要她看看。”
苏果被戳破心思,赤红的脸像是一块血玉,陆则琰低头,唇角擦过她耳廓,哑声低笑道:“够么,还想不想,让她更嫉妒。”
作者有话说:
没有玩耍,查资料加卡文,抱歉~最近还是不要等哈~
飓风就是古代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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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 第 40 章
◎作◎
苏果耳边, 尽是男人氤氲着酒色的低醇嗓音,听的她无地自容,但因着私心, 她还反驳不得,于是乎很没底气地向后往陆则琰怀里缩了缩, 低眉顺眼地巴望能蒙混过去。
陆则琰将她的小动作一览无遗, 勾了勾唇,低头直接往下探。
苏果眼瞧着他的俊容欺近, 哪还沉得住气, 终于伸手扯过他的腰间玉带, 细声细气道:“大, 大人, 够了。 ”
“哦, 什么?”
“我,我说够了!”
陆则琰忍住笑,适时停下,拉开了二人间距。
其实,他没打算在此处亲她, 她香靥凝粉, 软怜娇羞的情态有多么惹人疼爱, 他还没那么大方, 让旁人看见。
人影往来穿梭, 陆则琰单手拢住苏果的腰,另手抬起案桌上的玉卮,朝一直盯着他这儿的木锋那桌扬唇笑了笑, 举杯示意, 仿佛是在告诉他们, 他愿意宠的人,就可以宠到无法无天。
木锋的确领会了摄政王的意思,但他想得更要复杂,他低声道:“嫚雅,你也看到了,若能得王爷的心,你想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去皇宫后,你的事我自有安排,但只一次机会,你须得把握住。”
嫚雅强行收回心神,娇声带着急切道:“木锋王子,你放心,嫚雅必会施展浑身解数,将王爷收入囊中。”
中原人常说的一见钟情,她以前从来没体会过。
然而,看摄政王和那个小太监耳鬓厮磨,腻在一起状似喂酒的姿态,她当真是燥热难耐,妒火中烧。
嫚雅翘手吃尽杯中酒,眸中流光闪烁。
她一定要得到他
常言道:菊黄蟹肥秋正浓,重阳方过,江南地区洞澄湖进贡的金爪蟹也走船蹚水的运入京府。
进城关时,守城的侍卫得令,片刻都不耽搁,立马挑出部分放在冰鉴中运来不岁山,今日清晨才送至膳房 。
将榫案桌椅排完,司膳太监们终于做起了正事,人手捧着装了尖团的白釉瓷盘和提着副蟹八件,井然有序地进入殿中。
瓷盘上,用蒲包蒸熟的八爪蟹橙红锃亮,冒着腾腾热气,气味鲜香。
苏果看太监们端进门才看出午膳用的是螃蟹,她有点可惜,因为,她不能吃。
在菉葭巷住的时候,她吃的鱼都多是河鲜,姆妈叮嘱过苏果不能吃海货,尤其是青壳类,但是,以往看不着也就罢了,看到了,她真的好馋呐
苏果盯着太监们在案桌上拆蟹,用银锤在背壳角边来回轻敲,铲开后分别取出蟹黄、蟹肉,最后用挑剪剪下大螯,剔除白腮之后,留在瓷碗中的,只剩下可食用的部分。
白似玉,黄似金,佐以小碟酒醋,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好,就吃一口,苏果心道。
阶下,木锋站起,笑吟吟地开口:“属臣,谢皇上赏赐中土美食,也在此,敬皇上和王爷一杯,祝明殷朝千秋鼎盛岁无穷,万寿无疆春永驻。”
朱澄接着他的场面话,笑道:“好,朕也希望从此边陲平和,天下再无战事,朕的子民,永享安宁。”
于此时,众人皆是举杯,高呼万岁,而后奏乐声起,礼宴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苏果还在心底挣扎,陆则琰垂眸见她盯着蟹肉不动,不拎酒杯的手勾住她的小指晃了晃,“不爱吃?”
“没,我爱吃的!”
陆则琰轻笑,揶揄道:“那么,你是在等本王喂?”
苏果不等他动作,一把先一步捻住了金柄长勺,“我自己来。”
陆则琰伸过去的手打了个弯,取了颗蒲桃,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啧啧,你怎么老是自作多情。”
“”
苏果每次与陆则琰说话,都占下风,早已学会了不理他,闻言只是瘪了瘪嘴,就低头舀起蟹肉。
蟹的鲜美在于肉质甘而肥,肥而不腻,辅以流黄的蟹膏并上姜醋的蘸汤,苏果真是从来都不没想到,海货这么好吃。
她等了两息,发现自己没甚不妥,心里盘算着,要不然,再多吃点吧。
一只螃蟹二三两,太监们除掉了壳,剔出的白肉金汤也就小小一团,苏果不知不觉就胃口极好的吃完了整只。
蟹肉冷下来气味带腥,苏果准备取个蒲桃漱漱口,真是不巧,她又和陆则琰的手撞上了,就好像大人老在哪里等着她似的。
“大人,您先请。”
苏果撤回手,端端正正地叠着手臂,端坐在榫案,没办法,她坐在陆则琰身上,夹在当中,唯有这样的姿势才比较舒服。
苏果等着大人取走,自己才准备去拿,手还没碰到果盘,男人修长的指尖已经推送近一颗红果子,她想都没想,下意识吞.咬入口中,囫囵道:“大人,你不是自己吃么。”
陆则琰指腹在她唇上轻按了下,笑道:“我不爱吃这种果子。”
“那你爱吃甚么?”
“你说呢。”
“”
苏果咬到一半,齿颊的鼓动缓慢停下,红着脸半懂半不懂地假装没听见。
陆则琰只稍稍逗她,无意使她赧然,解围般拂袖,将他那份蟹肉一并推了过去,“喜欢,便再吃一只。”
“大人,我不吃了。”
苏果的话刚落,手臂突然开始有点痒,但不甚明显,她挠了挠,没继续放心上。
宴席还在不断上新的膳食,殿内气氛融洽,偶有人来与陆则琰敬酒,他看在怀中温香软玉的份上,心情颇好地来者不拒,饮了有好几杯。
忽尔,陆则琰觉得腿上兴起了大动静。
小太监的脾性他是了解的,私下与他时会有些小闹腾,但在外极有分寸,话少乖顺,鲜有此般动作不断。
他低头,苏果正在蹙眉掐柔自己的手臂,隔着衣袍不够,还想偷偷探进去,急地不得了。
陆则琰眉头倏拢,问都不问,干脆地扳正苏果,毫不顾忌地在桌下扯过她的手腕。
一推开衣袖,赫然可见白嫩的藕臂上颗颗小红疹子密布,好几片地方都被她抓出血迹,想来是忍了有一阵。
“怎么回事?”
苏果眼看隐瞒不了了,苦着脸压低声:“大人,我,我手臂发痒。”
陆则琰看了眼盘中蟹肉,眸中寒光尽显,抬头冷斥一声,“把掌膳的给本王叫过来!”
“若枫,速提秦素棉。”
“是。”
苏果这才说了一句,都没反应来,差点被陆则琰的雷厉风行吓到,殿内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看往高台的两人,毕竟他们是低语,旁人哪里晓得缘由。
只有坐在陆则琰上首的皇上朱澄看了个大概,他狐疑地走下宝座,到了苏果身边,“苏果,你是不是,有敏症。”
陆则琰看向朱澄,冷声问:“何为敏症,性命之虞?””
“就是与朕一般,不能食海货。”朱澄指了指他的餐案,确实没用蟹肉,“太医说,朕的敏症不危及性命,朕当初误食,在房内呆了两日,红疙瘩便消了。”
陆则琰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垂眸抿着唇,似是不悦,“苏果,你自己不晓得?”
苏果呜咽了声,耷着脑袋点了点头,“唔我,我知道。”
她方才说完发痒,就想和大人解释的,哪知道他每次都这么大阵仗,她没来得及
“知道还吃?!”
男人陡然升高的声量,吓得苏果痒痒都忘了,支支吾吾地小声认错,“我,以前没吃过,就,嘴馋大人,我以后都不吃了。”
“呵呵,你以后连看都别想看。”
陆则琰盯着她,显然在压制怒意。他替她防别人防得如铜墙铁壁,没想到架不住小太监自己兴高采烈地往坑里跳。
苏果以为被陆则琰骂一顿,事情就会过去,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面上也开始痒起来。
她心头一凉,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可及果然又是好多小疙瘩。
手臂上起红疹,苏果都没如此惊慌,毕竟旁人看不见,但如果脸上都冒出来,那不是真真丢死人。女子于容貌外在本就呵护,加之有嫚雅在场,她实在不想教人看笑话。
苏果捂着脸,连陆则琰的驳斥都不怕了,转过身往桌上一趴,难受道:“大人,我现在能不能回去啊。”
陆则琰本想多教训她几句,小太监不管不顾得将脸埋进手臂,俯上桌,他顿时了然,怕不是红疙瘩上脸了。
依他的脾性,他是真想说句该
沉默片刻。
陆则琰扣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侧拉了拉,缓下语气道:“罢了,本王不怪你。是不是脸上也有,你抬头,让本王看看到底如何。”
“不要大人,我没事,就是想先回去。”苏果的声音摩擦着衣料闷闷传出。
陆则琰抿唇等了会儿,尽量不吓到她,“听话,抬头,先让我看看。”
每次大人一对她温柔,苏果都软乎乎地拒绝不了,这次,她却尤其坚持,甚至带上了哭腔,“大人,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可我真的不想给别人看见!”
“”
陆则琰真是要被她气笑,自己贪吃把整只螃蟹吃完了,又要与旁人置气,是谁惯出的毛病。
他伸手抚在她额前,修长的手掌托挡住她的脸,长腿抬起将她往左一拨,直接将整个人轻拢上了胸口,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后颈。
“没听见她说的么。”
陆则琰抬眸,见众人还盯着他这处,他眸色转冷,嘴角笑容凉薄,“还不给本王,把眼睛都闭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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