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平康
◎你走之后,姜雪便消失了◎
腊月初, 大哥的婚期到了,叶青云得回去几天。
刘子牧在这边几个月,有些想家了, 也跟着一块儿回。
柳昭同叶大哥没什么交情, 对永溪的回忆又不太好, 所以没过去, 只托叶青云带了一整套的胭脂水粉送给新娘子。
这边的食肆他还要帮忙看顾一下,让一个识字的跑堂暂时在前台算两天账,还好店里的人都是老员工, 在柳家做几年了。
萧鸿听说他要回去好几天, 腻腻歪歪的也要跟着, 叶青云没让。
“你每天都还要上早朝,去了需得当天赶回来, 而且我还没跟他们说你的事, 这样贸然前去, 我家人会惶恐不说,整个村子怕不是也要惊得翻过来。我回去后先跟阿嬷和大哥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要好几天见不到面了。”萧鸿坐在椅子上把人搂着, 口鼻在他颈间拱来拱去。
他现在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了,夜晚外面太冷, 他怕叶青云冻着, 不再搞送来送去那套,打烊后直接厚着脸皮跟着去了楼上,两人说会儿话, 或是安静的搂抱一会儿。
不是他想安静, 实在是这屋子不隔音, 临时用隔板隔开的房间。
“才几天而已,几个月不都过来了?不早了,你快回吧,我要休息。”叶青云又开始赶人。
“再待一会儿,你们早上不营业,晚些再起床。”
“晚起怎么行?上午还要备菜。”
萧鸿似是没听到,拱着拱着,开始啃起了他的耳垂,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叶青云觉出身下也变得有些硌人,连忙把他拍开,低声斥道:“牧哥儿在隔壁呢,收敛些!””你何时能够答应随我回府就好了。”
且等着吧,若是平民便罢了,可你是一字亲王,无名无分的,他才不愿意去接受府中一众人的审视。
萧鸿退了开来,叹了口气,“我这便回,你们不要去找车,后天我安排马车过来。”
“嗯。”叶青云犹豫了下,又补充了句,“要朴素一些。”
爱说闲话的村民多,万一马车太华丽,一定会被问来问去,事情没定之前,他不想家人被打扰。
出发这天,马车早早便来到店前等着,若有齐王府暗卫营的人在,定能看出那车夫就是暗五乔装的。
叶青云和刘子牧收拾好,一人提着一个小包袱,跟柳昭和跑堂的交代好便出了门。
暗五过来接了东西,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叶老板,在下陈五,奉命护送两位回叶家村。”
叶青云点了点头,掀开车帘便要上去,却被里面的东西惊得一退。
如他所要求的,这马车外边看果真朴素,可里面却备了香茶软垫,鲜果点心,除此之外,堆了满满一车礼物,只留两个小窝够他俩坐的。
暗五笑道:“是殿下的一点小心意,二位快请上车吧。”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刘子牧捂嘴惊呼道:“哇!果真是大户人家,想不到如此豪横的殿下以前还和我抢过卷皮吃。”
可不是大户,整个大梁才几个亲王,叶青云笑道:“你还臭骂过人家呢!”
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叮嘱了一遍,“牧哥儿你嘴可千万严些,现在还不是时候,若透了风,不光是我家,你家可能也会招惹祸端。”
刘子牧点了点头,“嗯,我虽口无遮拦,但也不是全没脑子,这几天我就在家里不出去,连我爹都不说。”
“怎么能不出来?你还要去我家里吃席看我大嫂呢,至于刘叔,我觉着他也像是知道点什么,到时候再说吧,他若是问你就说实话,不问就算了。”
叶青云转头看了看堆着的东西,有茶具,锦缎,镶宝石牛角梳,琉璃镜,甚至还有一根包金黄杨木拐杖,应该是给阿嬷的。
他扶额笑得无奈,阿嬷若拄着这个出去赶鸡撵鹅被人看到,大概当晚家里就会遭窃贼。
家中的砖瓦房已经盖好,老太太搬了进去,林家那边传话来,说快过年了,成亲后两人想先住这里一段时间,等年后再去镇上的家里。
孙子孙媳妇儿多陪着自己,阿嬷自然是高兴的很,把几间房子和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赛雪和元宝已长成了大狗,威风凛凛,它们率先迎了出来,尾巴都要要摇到天上去了。
阿嬷笑得满脸皱纹,眼眶却有些湿润,出来握住他的手,“云哥儿!云哥儿我看看,瘦了没?”
叶青云笑道:“阿嬷!我自个儿就是卖吃食的,怎会瘦?”
“哎哎!快来家里,外头冷,这位是——”
“哦,这是送我回来的,陈大哥。”叶青云介绍道。
暗五点了点头,“老夫人好,在下陈五,是奉——是叶老板请的车夫。”
“哦好!好!那等会儿吃了饭再回。”
暗五浅浅一笑,“叶老板给的多,不用回,一直呆至回程那天,如若不便,在下晚上宿在车上便可。”
叶青云听了也是一愣,再一想想,这可能就是萧鸿安排的,遂跟老太太说道:“阿嬷,我等下跟你细说,等大哥回来的。”
叶青山成亲在即,店铺每天都早早打烊,未时便回来了。
祖孙三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加上那个车夫,当然,也没让他宿在车上,给他安排了屋子。
晚饭后,叶青云去了老太太的房间,又叫上了大哥,他们只当有店铺或田地的事情要商量。
所以当听到阿替找着了,且是当朝王爷时,那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前几天的叶青云。
“那,云哥儿是要嫁进王府了?那他府里还有没有别的妃子啊?若是为难你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怕他和别人共侍一夫,会受委屈。
“没,没有别人。”叶青云笑着解释道,“但也不一定会嫁,怕是要求皇上赐婚才行,可能还会调查家世之类的。”
“哦,是这样,真是麻烦的很,不过咱也不怕他查,祖上都是清清白白不偷不抢的。”
“还有今天那个陈五,也是他的人,车上的东西也都是他准备的。”
“我说呢,云哥儿咋会买那些烧钱不实用的东西。”老太太恍然大悟。
叶青云笑得不行,没想到阿嬷对这事居然接受良好。
叶大哥皱起眉头,“隔壁的夫妻我也觉得奇怪,你走之后,姜雪便消失了,陆雨也没说缘由,店里现在用他的酒,价钱降了很多,但他自己却卖得不便宜。”
叶青云听到这也是一愣,仔细想想,姜雪每次都在他有危险时出现,哪有那么巧的事?
而且六月萧鸿刚走的第二天,隔壁店就换了人,所以,他那时便都安排好了么?
原来,他一直都在护着自己,还被他晾了好几天,真是好惨一王爷。
62 平康
◎牧哥儿!听我说,把那三人带到楼上的包间里◎
叶青山成亲, 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人品本就不错,加上现在发达了, 哪怕一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 也想来套套近乎。
赛雪和元宝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时不时去炉灶那里问大师傅讨上一根骨头, 把肉嗦干净,然后埋到自己的窝里面,留着以后慢慢啃。
叶家胜坐在墙边凳子上等吃席, 心里不大痛快, 本来等着儿媳妇给他磕头敬茶, 结果茶是喝到了,但那小两口只给老太太磕了头, 根本不把他这亲爹当回事。
刘春花这次没来, 虽然哪怕来了也没人欢迎, 自打离哥儿出了那种事,她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任何事情都激不起斗志了。
贾家是续弦,连办都没办, 九月里一顶小轿便把叶青离抬了去。
回门时离哥儿朝她哭诉,那贾良不仅爱逛窑子, 且男女不忌, 连家里的丫头小厮都同他有染,成亲第二天,便嫌他房中无趣, 夜间居然让一个丫头和他一同服侍。
刘春花对这哥儿也没什么指望了, 双眼木呆回他道:“那能怎么办?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慢慢受着吧。”
幸亏她没过来,今天这边热闹,来的人又大多数都是向着叶青山他们的,闲聊也不避着人。
“啧啧!真是想不到,去年这时候,青山想说个姑娘都费劲,如今却娶了镇上的媳妇儿,还陪嫁那么多东西。”
“你还说,去年云哥儿还痴傻呢,现在都跑到京城去开铺子了,十里八村也没这么能干的哥儿!”
“云哥儿确实厉害,就是姻缘上有些不如意,救的那汉子本来看着不错,可屁股一拍人跑了,快半年了也没回,我看就是个白眼狼!”
“就是,云哥儿算是被害惨了,现在再去说亲,到底是当初婚还是二婚?有的人家可介意这些了。”
“要我说,还说啥亲?管他别人说什么,赚了这么些钱,还不如招个小白脸在家养着,总比嫁去夫家受气强!”
“你说的是极,他那个继弟,就是那个离哥儿,找的那烂人,啧啧!每次回来都跟哭丧似的,面无好颜色。”
“他那是活该!没成亲便把人带到家中□□,趁着家里人去走亲戚时,也不知看上那人那点,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嘘!小点儿声,他爹在那边,快快快!好像要开席了,快去找位子坐!”
今天一共置了十几桌的酒菜,分了两排才吃完。
叶守昌不争不抢,坐到了最后一桌,也没敢喝太多酒,吃完饭赶紧寻着了叶青云。
“云哥儿!终于回家来了,下次也不知要等啥时候,我找你有点事儿。”
叶青云笑道:“吃好了没三叔?我听着呢,我不在家时,有急事问大哥也可。”
话虽如此,但叶守昌知晓,云哥儿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人,有大事的话叶青山也要问过他的意见。
“吃好了吃好了!是这样,今年你租地的那几家,有两家表明了继续租,还有一家确定不回来了,想把田卖出去,另外一家嘛,意思是想要回去,大概是听说你们家今年赚了不少,想拿来自己种。”
“我记得当初不是说好了五年么?”
叶青云就怕这样动来动去,你下了肥整好了地,人家又要回去了。
“是说好的,但只是口头约定,乡里乡亲的,谁也想不到他会变卦。”
遇到这样不讲信用的人,叶守昌也无奈。
叶青云想了想,仔细盘算了一番手里的钱,柳昭的店租不用急着给,不如拿一部分出来买地,自己整好了,除了要交田赋,不会产生别的纠纷,一劳永逸。
“三叔,那一家要退便退吧,我在平康也赚了一些钱,想联合大哥和亲朋再凑凑,今年买下百来亩地,不知村里未分的田地有多少?”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其实现在良田不过四五两银子一亩,他手里的钱若全部拿出来,三百亩也是够的,但总要留点作他用,还有时刻谨记着不能露富。
“买、买那么多?”叶守昌有些惊讶。
每村都有些未分的田地,隶属于官府,留着分给那些新落户的村民,也有拿来卖的,给谁种不是种,反正都要交税,还能额外给地方县府创收一笔。
他知道云哥儿今年赚了不少钱,起了新房子,青山又找了个十分富足的岳家,就是没想到这么大手笔,第二年便要买这么多地。
看来棉花真的有赚头,他来年也要跟着种几亩。
“村里倒是还有一百多亩,在东南坡,但不能全部拿出来,上面也不让,总要备着一些,我待会儿帮你去邻村问问,他们村闲地更多,到时也不用走知镇那里,直接去平成县衙登记交钱便可。”
永溪镇虽说离京城近,但并不受它直接管辖,而是从属于下面的平成县。
“行,那麻烦三叔了,若你家也打算种,来年晒种浸种的话跟着我们一道。”
“哎!好。”叶守昌就等着这句呢,棉田里的活他媳妇儿也跟着学的差不多了,但就是开头还有些摸不清,万一没种好,出不了苗,一切都白搭。
说是回来参加大哥的成亲礼,但叶青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去邻村看田地,丈量亩数,又去县衙找人登记,然后把辛苦积攒的大几百两银子数给人家,还要去看棉籽的通风情况,幸亏马车在家里等着,出门也方便。
去年租的那三家他找人去问了,也愿意卖给他,加上邻村的田,林林总总买了有近两百亩地,不知不觉有些超预算了,明年的人工和耕牛,又得一大笔开支。
但就是管不住想囤田的手,大梁好些年都没有战乱,大片的土地在手里比较安心。
一直忙到腊月中旬,才回到平康的店里,刘子牧在家无事,前几天已经自己搭镇上的马车回来了。
见到他后,又是一阵叽叽咕咕,说着这几天的趣事,吵闹又温馨。
叶青云笑着听他唠叨,时不时看向门口。
差不多有十天没见着萧鸿了,陈五已回去复命,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过来。
冬日昼短夜长,申时便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店吃饭。
算账的间隙,叶青云又抬头不经意地扫了扫外面,突地瞳孔一缩。
没等来他想见的人,却发现了卢尚荣那个垃圾,伙同二人进了他的店,正东张西望的找位子。
仍是面白无须,比半年前胖了不少,显得浮肿萎靡。
他迅速蹲下身子,藏在柜台后面。
刘子牧奇怪道:“云哥儿你——”
“嘘——”
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把拉下。
叶青云脑子有些乱,但他知道,他不能现在被认出来,还有,要马上通知柳昭,那龟孙子做局害他,还卷走了几千两银子。
那人没去过他镇上的店里吃过饭,该是不认识牧哥儿。
“牧哥儿!听我说,把那三人带到楼上的包间里,靠着我屋子那间,然后多推荐些耗时的菜品。”叶青云小声又快速地吩咐着。
“还有,他们若想要酒的话也要给,多上点。”
现在的店里是不提供酒水的,但后厨有备着。
刘子牧虽不明所以,但知晓这件事应该比较重要,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待那几人去了楼上,叶青云又叫过一个跑堂的,抓过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炉子,交给他道:“快去胭脂铺叫柳老板过来,把这个给他,跟他说鳖在瓮中,让他务必多带些人。”
那跑堂接过来一看,这瓮有点瘦,不过也没敢耽误,迅速跑去叫人了。
63 平康
◎萧鸿阴沉着脸,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叶青云正等得心焦, 却见萧鸿一脸羞涩又欣喜地掀开了门帘。
他几步跨过来,隔着柜台握住他的手,眼神亮晶晶的, 可嘴里埋怨着:“怎么这么些天才回?”
叶青云回握了一下他的, 心内有些抱歉:“对不住, 殿下, 但是,我现在还有事……”
“无碍,我去上面等你便是。”
萧鸿还以为他是要忙生意, 体贴地搓了搓他的手指, 就要往楼上走去, 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住:“不行!”
“嗯?”
他有些疑惑,几天不见面, 他的地位又下降了么?连房间都不让去了?
叶青云解释道:“柳大哥那个前夫在上面, 我们等会要——”
“云哥儿!人呢?”柳昭气势汹汹地抄了根棍子闯了进来。
楼下有些顾客心生慌乱, 偷偷往这边看了看。
叶青云连忙过去把他手里棍子掰了下来,小声说道:“在楼上,柳大哥你悠着点,怎么就你一人, 花老板呢?”
“花千去城南拿货了,恐怕要到天黑后, 家丁带着老太太去庙里拜佛了, 要等两天才回,没事,我一人也不惧他!”柳昭咬牙切齿道。
萧鸿皱眉道:“是那个, 跑了的人渣?”
那天回去后叶青云骂了一晚上脏话, 他自然有印象。
柳昭浅施一礼:“齐王殿下。”
“嗯。”萧鸿点点头, “无需多礼,你们不用担心,外面有我的人,跑不了的,我们现在上去会会他?”
“稍等!”叶青云小声说道,“我让牧哥儿把他安排进我屋子隔壁的包间,那里不隔音,咱们先去听听他们要放什么屁,再行质问也不迟。”
“也行。”
另叫一个跑堂过来收账,三个人如同做贼一般,悄悄摸摸地爬上楼去,刘子牧站在包间门外,朝他们挤了下眼。
叶青云对他比了个拇指,小心地把自己的房门打开。
待几人溜到房间里,再把门轻轻掩上,甚至把这边屋内的挡板取下来两块,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变清晰多了。
那三人等得有点不耐烦,对外面催道:“好了没?这次怎么这样久?”
刘子牧在外面赔笑道:“就快了!几位爷,你们这次点的硬菜多,总要多煮一会儿。”
其中一公鸭嗓猥琐笑道:“最近虚的很,多吃硬菜才能硬啊!这家店的味道不错,等等也无妨。老卢!等会儿还去不去万春巷?”
卢尚荣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儿个不去了,我要多存些种子,播到丽娘那里。”
另一个温吞嗓子说道:“我说,你这丽娘还不若之前的月秀,都耕了这么久,肚子还没见动静。”
这时屋里的几人才听出他们在讲什么,脸都绿了,特别是萧鸿,三人中弥漫起一阵尴尬。
大概是菜好了,开门声和刘子牧的声音响起来:“哎!来了,几位爷吃好喝好啊!”
“拿什么喝?你们店不是没酒么?”
“上次不是还没来得及进嘛,嘿嘿!现在有了,几位爷要么?”
“要要要!这么多肉不配酒实在可惜,大冷的天就得喝点暖暖身子,快去拿来!”
刘子牧“噔噔噔”跑下楼去,把后厨存的几坛子都给他们搬了上去。
几人边吃边喝,发出舒服的喟叹。
“哎!刚刚这个跑堂的小哥儿不错,有眼力见。”
“不错有啥用?这又不是小倌馆,人家只卖力气不卖身的。”
三句话不离下半身,蛇鼠一窝,真是恶心!柳昭的牙咬了起来。
“话说,老卢以前的媳妇儿可不就是哥儿,姓柳的那个,被你蹬了后,怎么转性开始喜欢女人了?”
“别打趣我了,老焦,其实依我来看,各有各的趣味,但哥儿实在难受孕,我就是再喜欢,生不出东西来也没用,这做男人啊,最后还是要在这世上留个种。”
“那月秀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吗?我上次在马蹄巷见着,小的都会走路了,后来怎么又勾搭上了丽娘?”
什么!这狗东西居然早在外头同别人生过孩子了,还是两个!
柳昭攥紧了拳头,眼里恨意滔天。
叶青云搂住了他的胳膊,无声安抚着。
卢尚荣叹了口气,“那两个都是丫头,有什么用?我怕到时候再来一个,现在都不敢去她那儿过夜了,女儿就是花钱少,也要给口饭吃,不能眼看着饿死。如今在这边,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行当做,全无收入,要省着些用,还有那个阿灿,总是阴魂不散地找我要钱。”
“哎!老卢——”另一个温吞嗓子声音低了些,“柳家老头子死了你知道不?我看你那前夫郎也回平康来了,捡了现成的家产,就在半个月前,守着他家的胭脂铺,同旁边开酒肆的男子勾勾搭搭。”
“什么!竟是这样么?”卢尚荣失声喊道,“我前段时间焦头烂额,没顾上打听这事,他居然真找了个男人!那次是冤枉他了,没想到他现在竟不在乎名声了,还回了娘家?”
叶青云鄙夷地皱起鼻子,这是什么绝世垃圾!只许自己滥交,还想让被自己一脚踢远的夫郎守贞一辈子吗?
“不仅如此。”那人呵呵笑道,“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听说原来也是柳家的酒楼,衰败后盘给了别人开食肆,这老板的脸蛋也,啧啧!”
这时轮到萧鸿咬牙了,什么恶心东西都来意淫云哥儿,等会儿就着人掌他的嘴!
“我不知这些。”卢尚荣的声音里满是后悔,“那时丽娘嫌我陪她的时间少,所以我才仓促做了那事,只得了那些积蓄,还被阿灿那狗东西赖去不少,但凡老头子早死几个月,我就让丽娘再忍忍。现在昭哥儿有了新欢,哪怕他仍对我有旧情,我也不易取得柳家的信任了。”
对你有旧情?
这边的几人简直要听笑了,这东西在妄想什么屁吃?
“哎哎!过去的就别想了,后悔也没用,来来来!多喝点,不如想想等会儿去万春巷点哪个姑娘乐上一晚。”
万春巷是最次等的窑窝,连青楼都算不上,但胜在便宜,那些豪华的地方,花上几十两都可能睡不到人,能陪一顿酒摸一下手就不错了。
“我不太想点姑娘了。”那个温吞嗓子道,“刚刚听老卢的话,也想试试哥儿有何趣味,不知这巷子里哪家的哥儿好看些,老焦你等会儿帮我打听打听。”
“没、没骗你们!”卢尚荣可能喝多了,声音开始飘忽起来,“我睡过的多了去,以前昭哥儿总是给我找活干,那次他让一对兄弟搭我的车,要来这里买什么棉籽,那弟弟——嗝~”
居然说到了自己,叶青云紧张起来。
“我一眼就看上他了,可、可兔子不能吃窝边草。”他大着舌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方便下手,送完他后,实在憋的慌,我、我就去花楼叫了两个年轻哥儿,一直干到半夜。”
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叶青云更是如此,自己居然被他如此意淫过!那时还当他是良善之人,怪不得他当时没跟着回去,那长工还帮着扯了谎。
萧鸿阴沉着脸,拳头紧攥,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64 倒v结束
◎“别!我手冰凉的。”叶青云嘻嘻笑着往后缩◎
叶青云死死拉住旁边马上要暴走的两人, 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当然,依现在的萧鸿,想让那人死无全尸也未尝不可, 他也恨不得剐了那畜牲, 但他不想因为这种没有实质罪证的事, 而让殿下肆意动用自己的权力。
卢尚荣是该死, 可不能是因为他而死,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柳昭。
他刚才听他提到了两次那个阿灿,看来这主仆俩也不是一条心, 何不让他们狗咬狗?恶人最好让恶人来磨。
听到那三人摇摇晃晃的起身, 就要结账离开, 叶青云小声问柳昭道:“你恨不恨那个长工?”
自然是恨的,那俩狼狈为奸, 没一个好东西。
他又跟萧鸿说道:“他们走不快, 你等会儿出去让你的人跟住那个姓卢的, 如果有可能,最好把那个阿灿也找出来,让他们之间先过一道水。”
萧鸿想了想,“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想让他现在就死。”
叶青云轻笑一声,抚了抚他的手背, “他现在半醉不醒, 若是死了倒没有痛苦,只是,柳大哥的钱还没追回来, 他的罪责也没审判,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了?”
最终两人被说服, 柳昭怀着一腔忿恨先回去等消息,萧鸿出门让暗卫盯住了人。
“行了,别气了。”叶青云坐在他的腿上,主动环住了他。
这人出门后又折返了回来,沉着脸坐在柜台边等着他打烊。
那面色似煞神一般,叶青云怕他这样子等会儿吓跑了客人,索性也不忙活了,带着人回房安抚。
“这么久没见,想不到一见面便被人砍了一刀。”
萧鸿把头埋在他颈间,使劲嗅着他的气味。
“砍哪里了?我来看看。”叶青云拨弄着他的头发肩颈,装模作样地吹了吹。
“这里。”萧鸿引着他的手伸进胸口处。
“别!我手冰凉的。”
叶青云嘻嘻笑着往后缩。
“正好帮你捂。”萧鸿搂紧了他,叹了一口气,“跟你家人说了没,他们怎么说?”
“说了,接受程度还算不错,阿嬷让你以后少送点东西。”叶青云反问他道,“说!陆雨和姜雪是不是你的人?”
“嗯,是。”萧鸿坦白从宽,“我只是不放心你,并不是故意找人监视。”
“我知道的,也多亏了他们,要不然我……”
“对!还有你那个继弟。”萧鸿又气从心来,“我本想找人教训他,可他最后进了自己的圈套里,又是跟你同一个生父祖母,如此便罢了,且饶他一命。”
“嗯,殿下宅心仁厚,我心悦的很。”
“我也是,”萧鸿蹭着他的耳侧,“分开太令人难熬了,等两天我去求今上给我们赐婚。”
“这、这么快?”马上就要嫁人了吗?叶青云有些惶恐。
“还快呢?咱们都认识快一年了。”萧鸿蹙起眉头,“今天的事,我担心的很,其实,我想让你成亲后一直在府里陪我,把店铺和田地都交由别人去打理,但又怕你不开心。”
身为漂亮哥儿,去哪里都少不了人觊觎,甚至萧落都在他跟前说过这事,但像今天这样被下流之人大喇喇拿出来肆意意淫,的确令人不舒服。
“都是些牲畜罢了,不能以常人来论,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萧鸿不再拱来拱去,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云哥儿,在你心中,有没有觉得我有时也同他们一样,内心龌龊不堪?”
在他脑中,两人已有过多次不可描述之事,和那些下三滥不同的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咱俩互相倾心,自是不同,照你这么说,天下的夫妻都没有一个心思纯净的了。”叶青云笑他道。
两人正浓情蜜意,外面门被敲了敲,萧鸿特许此事有了进展随时向他汇报。
叶青云连忙从他腿上下来。
“何事?”
戌时过半,楼上已无客人,外面的人低声道:“殿下,人回了十里巷,有一女子接扶,另,那个阿灿出现在北下街四时赌坊,似是欠了赌坊不少钱。”
这就找到了?好快的速度!叶青云思忖着,既是爱赌,又欠了钱,那就好办了。
65 没到万字
◎“生母不详?”萧鸿冷笑了一声,“这说的是本王吧?”◎
时灿又输完了最后一个子儿, 神色悻悻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天色黑沉,外面寒气逼人, 昏暗的四时赌坊中走出来几个人, 手里拿着家伙。
他忽觉背后发毛, 转过头一看, 就要拔腿开溜,其中一人几步上前,照着他的腿弯就是一棍子。
“想跑?两条腿恐怕不够!”
时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立马趴地上求饶道:“几位爷!几位爷!小的今日手气不佳, 又连本儿折了进去, 再宽限几日,恳请几位爷且留着我这腿, 明日我去找个庙拜拜, 定能连本带利捞回来, 还上崔老板的钱!”
“算了吧!这话你都说几次了,有什么用?别妄想着再拖下去!现在就跟我们去见崔老板!”
“别别别!真的,我真的还有钱!之前的东家有把柄在我手上,已经给了我几次, 他手里有几千两呢!”时灿浑身哆嗦,哭求道。
他见过从崔老板那里回来的人, 没有一个是完好无缺的, 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甚至还有人被割去了舌头。
“你说的是那个姓卢的吧?”一个黑脸壮汉蹲到他跟前,“我劝你还是别指望了, 听说他的前夫郎回家继承了家业, 那姓卢的又想旧情复燃, 巴巴的往前凑呢!”
“怎么可能?和离可是他提出的,把人名声糟践成那样——”
时灿不信他的话。
“欸!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人家能说会道,有的是办法求和,至于你,还是乖乖随我们走罢!”
“崔老板最近心情好,不断人手脚了,只需钳下你那第三条腿便可,反正也碍不着走路不是?别忘了,你欠的可是三百两!就是入宫净身,也不过补贴十两二十两,算下来你还是赚了呢!”
可真划算呐!
时灿欲哭无泪,虽说他不好男女之事,也不想平白丢了鸟,哪怕最后不会因感染死掉,但那样就再也无法站着撒尿了。
他哭丧着脸,求饶道:“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一定能要到钱!他既然想和好,就更怕我会向夫人抖落出来。你们相信我,这次我一定能还清!”
那壮汉拍拍他的脸,“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就是剁了你,崔老板也赚不到什么,出个气而已。行!我去帮你求求情,再宽限一下,三天!最多三天!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一年债一年清,到时候要是还还不上,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哎哎!多谢壮士!小的记着了,多谢!”
一行人嗤声大摇大摆离开,凶神恶煞一般,时灿拖着酸疼的双腿爬了起来,心中又悔又恨。
那姓卢的居然还想要去和好?合着他白做戏一场,那事儿本来就是他出力最多,那几千两合该两人平分才是,可他每次都像打发叫花子一般,给个几十一百两。
自己还替他打了好几年的掩护,每次去嫖去外室那里,都是他帮着圆谎,甚至他第一次去赌坊,也是那姓卢的带着的,现在倒好,他自己都要被剁手剁脚去势了,那人还在吃香喝辣美娇娘在怀!
真他娘的不公!
他本来好好的做着长工,虽说辛苦,但也安稳,都是他!把自己带上了这条不归路。
姓卢的!你等着,这次不把你放点血出来我誓不为人!
卢尚荣最近总是力不从心,也不去花街柳巷了,加上听说柳昭那事,心情郁闷,每天都要在外面喝顿酒才回去。
这天晚上他又喝得醉醺醺的,往家里晃去。
腊月将至下旬,月远星稀,除了主道上有明烛,巷子里一片黑漆漆,他摸墙走着道,嘴里咕哝咒骂着什么。
正走着,突然触到一片软软的东西,这不是墙,他又往上摸了摸,试出来了,是一个人的胳膊。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着舌头斥骂道:“哪、哪来的宵小在此挡路?还不速速让你爷爷过去!”
那人发出一声阴冷的笑来:“爷爷!好久不见了,你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卢尚荣一惊,醉意被吓走了两分,“时灿?你、你怎么又找来了!”
“不找来还不知道,东家竟有那么多闲钱拿去喝酒呢!”
“我的钱是我赚的,你管我拿来做什么!再说,我不是给过你那么多了么?怎么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卢尚荣一脸嫌恶。
“呵!你赚的?这么些年,你出的力甚至还不如我跟夫人的多,有点力气都使到妓子身上了,结果钱你全拿了,你也好意思提这茬!”时灿忿忿不平。
“我是东家你是长工,咱俩干的活能一样么?签了卖身契,那你就是天生的奴仆,一年到头只能赚那十两的工钱,我这段日子给你的不下三四百两,你就是干到死也攒不了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卢尚荣怒道。
“不知足?我当然不知足!”时灿威胁他道,“好东家,我帮你打那么多年掩护,最后拼上了名声助你成了事,你就给我那么一点还叫屈?”
他狮子大开口道,“再给我两千两!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我再也不来找你!否则,我就把你所有的烂事告到夫人那里,他如今有了娘家撑腰,你说他会不会恨你入骨然后想办法让你去坐监牢?”
卢尚荣心里一惊,但仍强撑着,“你莫唬我!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官家也不能耐我何。倒是你!还有胆子叫嚣出两千两,告诉你,二两都没有!想得美!胆子肥了我看你!”
“胆子?命都要没了还管胆子!”时灿“唰”地抽出一把尖刀抵住他胸腹,“姓卢的!今日你若不拿出这钱来,我就让你腹破肠流,横着回去!”
尽管天黑,但借着巷口那抹遥远的烛火,卢尚荣还是看到了刀锋反射的微光。
他心下惊骇,酒意被吓走了大半,冷汗瞬间出来了,看来这时灿不像是开玩笑,可能是被要债的逼急了,今日要同他鱼死网破。
眼看着那刀锋慢慢刺破衣服,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卢尚荣赶紧开口道:“给!我给!但要等到明天,我这边所剩不多,那钱大部分埋在了月秀住的院子里,要等明天去挖!”
钱当然重要,可若没命花了一切都白搭。
虽然他现在跟丽娘厮混着,但毕竟没怀上他的种,就怕哪天说跑就跑了,所以他是不放心把钱放在这里的。
而月秀就不同了,跟着他做了几年外室也没有怨言,还生了两个孩子,对他死心塌地。
“现在就去!”时灿信不过他。
还有一点是怕夜长梦多,赌坊那边又逼得紧,光说没用,钱到手里了才能安心。
“现在?现在这么黑……”
“甭废话!快走!”时灿抬起腿踢了他一脚,拿刀在后面抵着。
“哎好好好!”
“等等!”时灿又喊停了一下。
现在这巷口曲折,待到了直路上他若撒丫子就跑,自己怕是也不能耐他何,天又黑,待会儿再到哪里去追?
他摸索着掏出一捆绳子来,打算把他绑住了再走。
卢尚荣这时酒醒了大半,见状眼里精光一闪,他早就烦透了这水蛭般的吸血鬼,一次次的要挟他要钱,简直欲壑难填。
这次竟敢开口要他近一半的财产,那可是他多年的积攒,再说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不如拼一把,将他就地结果了,此后一了百了,再无烦扰。
反正他是个赌鬼,衙门也只会当成追债人干的。
手腕刚触到那根绳子,卢尚荣反手一捞,迅速一把拽过来,转手套到他的脖子上,从他背后死死勒住。
“呃!啊呃——”时灿没想到他来这一出,拼命挣扎着,一只手去解救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摸摸索索,把刀调了个方向,往后面人的肚腹处狠狠刺去。
“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惨叫响彻在黑漆漆的巷子里,撕心裂肺。
大道上巡逻的兵卫眉头一皱,“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在十里巷那边,快走!可能有命案!”
幸运的是卢尚荣没死,时灿那一刀没扎中身体要害,也不太深。
不幸的是刚好扎到了他下面的玩意儿,在大半截处,似断非断,但古代又没有缝合的技术,缝上了肢体也成活不了,最后还是要烂掉。
最后郎中给他截了去,只余了一指来长的短短茬子,以后大概站着都会尿到裤子上。
时灿被收监,刚好赌债也省了还,为了保命,他又供出了主仆俩在永溪镇做的恶事。
在大梁的律法中,这事算作诬陷罪,要判打板子加流放,念在此事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卢尚荣此次又受伤严重,特许他养好了伤再去衙门领板子,然后流放五百里处,也不算苦寒蛮荒之地,并令他家产还与柳昭。
丽娘见他伤成这样,连家门都没让他进,没几天迅速换了个男人。
月秀还算有情有义,照顾着他把伤养好,他年后要去流放,柳昭看那母女三人也是可怜,把银子留给她们一些,不铺张浪费的话,够用到她们成年。
后来卢尚荣流放之时,家中却突然有客到访,开了门一看,见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卢尚荣心生疑惑,“你是……”
“哦,我是那个卖酒的。”花千低头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昭哥儿没过来,是因着身体不便,你切莫介意。”
卢尚荣简直潸然泪下了,感怀不已,“怎会介意?我做了那样的事,还以为他要对我心生怨恨了,如今此身已残,想不到昭哥儿却仍念着我,不知他是生了何病,有无大碍?”
“无大碍的。”花千笑得开怀,“只是前两天,郎中嘱咐着他要少看些脏东西,莫要情绪冲动,以免动了胎气,所以,我才让他在家里歇着没出来。”
“什、什么?”
卢尚荣不敢置信,他们成亲了十几年都没怀上,这刚换了一个男人就有了?自己果真是不行么?
不过行不行的,也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毕竟连家伙什都几乎没了。
花千炫耀完后,开开心心地扬长而去,幸亏人还没走,得以诛了一把他的心。
卢尚荣刚打完板子不久,还走不利索,不一会儿便瘫坐在地,涕泪横流,心中只余懊恼悔恨。
——
萧鸿求赐婚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这次过年他先悄悄跟去了叶家村一趟,轻车简从,当天便回了,没有惊动村里其他人,只是上门重新认个亲。
“哎!哎!”叶老太太在他走后叹着,“这衣装一换,果然贵气的很,一看就是皇家的人。”
“换了不还是那个人么?阿嬷你还非要给他行礼,没必要,看把他慌的。”叶青云笑她。
他倒是忘了,分开后初见那时他还行了个大礼,五体投地。
“不怪阿嬷,殿下乍一看有威严有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行礼。”老太太分辩着,又问他道,“云哥儿你这回在家待多久?”
“明天便回了,店里忙的很。”叶青云抱歉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过年期间,萧鸿想让他去齐王府和国公府一趟,认认门儿,还要带他去附近的庄子上玩一遭。
王府里虽然没有女主人,但仍张灯结彩的,布置得热热闹闹。
怕吓着人,萧鸿只让管家陈伯和几个小厮大丫头过来见了礼,还有食肆周围轮守的几个暗卫。
叶青云见府里人多,没好意思东张西望,进了房中问他道:“姜雪呢?还有陆雨。”
他还想着再感谢他们一次。
“姜雪现下有别的任务,陆雨还在永溪,叶大哥在那里,还有你的家人,所以,他这几年可能也会一直在那里,也可能会有别的人替换。”
说起来,萧鸿其实比叶青山还大上一岁,但他一开始隐瞒岁数,叶大哥叫惯了,现在还真叫成了大哥,大舅子不也是哥么。
叶青云本想跟他说不用了,但一想想他是王爷,盯着他和自己家人的人肯定不少,这样守着,自己也能安心些,便罢了。
“那,他们俩不是夫妻,不用团聚的吗?为何要分开派任务?”他又问道。
萧鸿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是,只是假扮的夫妻,我怎会那么狠心,故意将他们分开?”
“噢,原来是这样。”叶青云咕哝着。
国公府这一趟,则欢快多了。
老国公见外孙带了个好看的哥儿上门,稀奇的不得了,毕竟这二十多年来,也没见他有喜欢的人,房中连侍妾都无,更别说带上门跟他见礼了。
他连忙让厨房去采买,想着多给他俩做点好吃的。
“外公,不用那么大张旗鼓。”萧鸿跟他说道,“云哥儿本就是开食肆的,还能缺了吃的不成?”
“是,国公爷。”叶青云笑道,“家常菜即可。”
“欸?怎么叫国公爷,不该随着鸿儿一块儿叫外公的吗?”卫国公赶忙纠正道。
“我……”叶青云红着脸,没能叫出口。
“行了,外公您就别为难人了,赐婚的折子还没批下来呢。”萧鸿打着圆场。
卫国公抱怨道:“哎!今上就是麻烦,照我说,儿子有了喜欢的人,能带回家就烧高香了,还查什么家世?只要不是山贼土匪就行,总比打一辈子光棍要好吧?”
叶青云被逗笑了。
“嘘——您老小心隔墙有耳,府里的人都安全么?”萧鸿提醒他。
“定期排查着呢,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哪些事儿能做哪些又不能做,我还能不清楚么?”
“得嘞!您最机灵,且还年轻着呢。”
“唔,这倒不必,不要乱拍马屁,人要实事求是。话说,云哥儿的食肆开在何处?”老国公怕冷落了人,不和外孙斗嘴了,又把话题转到他这边。
“在仁兴路,现在是冬令,我们的食材主要以烫煮为主,天热后可能会换别的菜品,随时欢迎您老有空去品鉴一番。”叶青云邀请道。
“哎!好!有空的,有空的!”卫国公连忙回道。
“外公,先提醒您一下,食肆里是不备酒的,也就是说,只能吃,不能喝,哦,茶是能喝的。”
卫国公板着脸,佯装生气的样子,“食肆嘛,又不是酒楼,我还能不晓得?这么些年来,难不成你就只把外公当成个酒鬼?”
“哎呀!我哪敢呐!”萧鸿求饶道,“莫再说我了!”
卫国公说回了正事,“你回来这么久了,萧灼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没。他敢!我还想找他算账呢!”
“他外家春令时被查了,两个舅舅都降了一级,我估摸着贤妃敲打过他了,所以这一年才如此老实。”
“那,小舅舅那边……”萧鸿有些担心。
“咱们家不一样,你母妃去的早。”老国公有些伤感,“你比萧灼安分,大舅舅为国捐躯,小舅舅还无妻无子,他纵是再薄情,也不会如此对我们。”
叶青云在一旁有些汗颜,这、这些都是我能听的么?
“外公,我饿了。”萧鸿见他忆起往昔,怕他陷入难过之中,开始分散他的注意力。
“饿了?哦好!我着人先上些热点心给你们垫垫。”老国公回过神来,吩咐丫头去了厨房。
这一趟连吃带拿,不仅吃到了冬日极为难得的鲤鱼鲜虾,还收获了一箱子奇巧玩具。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爱玩的。”萧鸿言语间带着醋意,“还以为丢了呢,想不到外公都收得好好的,如今全部送与了你。”
“那……还你?”叶青云试探着问道。
“不用。”马车匀速前行,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现在连我都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也是,那还给我了不还是属于你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油腔滑调!”叶青云笑他道。
说归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没有着落,缺少归属感,毕竟还没成婚。
哪怕成婚后,一时半会恐怕他也不会以王府的另一个主人自居,做人需得有边界感。
庄子在平康城南五十里处,名为鹤岩村,最让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处温泉池,还养了许多小动物。
农庄的管家要向萧鸿报备今年的收成,叶青云独自溜达着玩。
池塘这两天没结冰,边上蹲着鸳鸯鸭,时不时的转头理一下毛,附近还有几个石头圈成的小圈,里头养了几窝兔子。
今天太阳好,叶青云拿着草叶蹲在地上,逗弄着圈里的一窝小兔子,这一窝有四只白的一只黑的,还有一只带着黑白花,不过一两月龄左右。
大概是听完了汇报,萧鸿走到他身后,“喜欢啊?要么带两只回去,养肥了正好在你店里涮了,涮那锅麻辣汤应该好吃。”
“哎!你这人真是——”叶青云简直无语。
“逗你玩的。”萧鸿和他一同蹲下来,挤着他玩。
“干嘛?往那边去去!我要倒了。”
“不去!倒了也没事,摔脏了刚好去温泉池里洗洗。”
“我没带衣服换。”这边离得近,叶青云以为是当天回,哪能想到带衣服。
“没事,我有。”
两人正在打打闹闹,突然见季寻风正往这边急匆匆走过来。
他是骑着马赶来的,刚下马,还没喘匀了气,“殿、殿下!”
没重要的事他是不会过来打扰的,萧鸿眉头皱起,站起身来问他道:“何事?”
“殿下!”季寻风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人。
“没事,说吧。”
“是这样,今早六皇子殿下特地来府里找您,但你们已经出发,据他说,皇上昨儿个宿在常妃娘娘那里,酉时之后,有人送去了几本折子,常妃无意间一瞄,最上面的居然是殿下您的名字,所以,她就多看了一眼——”
“然后呢?”萧鸿急忙问道,年前他就只上了那一本求赐婚的,一直到放假休沐也没有等到答复。
“上头写着,不予批准。”季寻风紧张得额头的汗都要冒出来了,“驳回原因写着,因、因叶老板生母不详。”
他继续说道,“常妃娘娘早上送走了皇上,就立马着人把六皇子叫过去,跟他讲了这事,好让您心里有个准备。六皇子殿下说,怕您在年后的朝会上听到了此事,会在大殿上当场发癫。”
他急急解释道,“这可不是小的说的,是六皇子殿下的原话,所以他才偷偷过来知会您一声。”
“生母不详?”萧鸿冷笑了一声,“这说的是本王吧?”
“殿下——”
“行,寻风你下去歇着吧,晚点再回。”
“是!”
季寻风担心地看了看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低着头离开了。
萧鸿转过头去,见叶青云已站了起来,面色煞白。
“殿下,我……”
他走了过去,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无事,云哥儿,我这一生,只认定你一人。”
叶青云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
萧鸿打断了他,“成亲也只是个形式而已,但因为你,我想走完这个形式。”
从两人一相遇,他带给云哥儿的,就只有那些无媒苟合之类的流言,所以他想给他的心意画上完整的一笔。
“所以,关于你母亲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叶青云再度点了点头,“你上次走后,阿嬷跟我说了一些。”
见他神情低落下来,萧鸿一阵揪心,看来他上次的突然离去,是真的把人惹伤心了。
他揽着人,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了下来,问他道:“你可知,我那时为何突然要走?”
叶青云摇了摇头。
这不废话么!他怎会知?
“刚刚我说的那句生母不详,其实不是气话,我,大概真的不是我母妃的孩子。”?
怎会如此!
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萧鸿笑了一声,内心轻松了些。
“我母妃是惠妃,本名贺千予,是国公府的千金,父亲和哥哥都曾是大将军,现在我小舅舅也是了。”
怪不得他那时说自己姓贺,原来并不完全是谎话,而是借了母亲的姓氏。
“我母妃那时备受宠爱,在今上登基那年诞下了皇子,更是风头无两,嫔妃中嫉妒她的不在少数。萧灼的母亲贤妃,就对她一直怀有敌意,后来她的儿子更甚,在我母妃去世后,处处针对我,所以,京中的人们都知道我们不和。”
“原来是这样,欺负没娘的孩子算什么本事?真是小人行径!”叶青云替他抱不平。
萧鸿轻笑了一声,替他掸掉头发上的草叶,看着他气鼓鼓的脸颊,想上去捏两把。
他又继续说道,“人人都以为我母妃如此受宠,过得该是舒心惬意,神仙一般,可我知道,她并不开心。独自一人时,她极少露出笑颜,当然,她对我很好,只有她以为人都不在屋子里时,才会自己偷偷垂泪,我那时候小,经常会偷藏在角落里看到这些种情形。”
萧鸿的声音低沉又舒缓,“可能是忧思过重,我十一岁那年,她便撒手人寰,去世前一天拉着我的手,但我感觉她并不是在向我告别。”
说出的话更是令当时小小年纪的他毛骨悚然,惠妃脸色枯黄,双唇苍白,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口中呓道:“孩子!莫哭!娘不是要走,娘是来陪你,娘就要来陪你了!”
见他神色凄然,叶青云往他身边靠了靠,把他的一只手臂抱到了怀里。
萧鸿心中熨贴,拍拍他的手指示意自己无事。
“母妃去世后,今上对我的态度大为转变,看向我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厌恶,我以为他是因为宠妃的离去而埋怨迁怒于我,直到母妃的奶娘去世。”
“奶娘是宫中的老嬷嬷了,母妃去世后是她在照顾着我,一直到我封王建府出宫,我离宫不过一年,她便病重,临终前我去见了一面,她跟我说,一切因由天注定,让我不要去有所图谋,以免害了自己,还让我去寻辛嬷嬷和一个叫冬婵的姑娘。”
“这些年,离宫的宫女和嬷嬷有很多,年份久远,记录不好找,暗中打听了许久,我才得知,辛嬷嬷和冬婵姑娘居然都是之前长公主身边的人。”
“长宁公主,是今上的胞姊,但她在正德元年时,便去了西虞和亲,据今已二十三年,不对,现在过了立春,是二十四年了,同我的年纪一样。”
叶青云满眼震惊,“所以,你怀疑——”
萧鸿点了点头,“那时季寻风来跟我说,辛嬷嬷找到了,但身体不好,时日无多,所以我才匆匆离去,这么多事,当时我真的无从解释。”
叶青云理解他,“没事,都过去了,那后来,证实了吗?”
“还没。”萧鸿摇了摇头,“她一直昏迷未醒,郎中说,可能是木僵症,什么时候醒来,能不能醒都未可知,我把她安置在另一个庄子里了,据平康不远。”
那不就是植物人?
“那,如果真是的话,这么多年长公主不该毫无音讯,自己的孩儿都不担心么?总要派人回来打探一二。”
不是他要挑拨,叶青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萧鸿苦笑一声,“这也是我的疑惑,我不想为她开脱,但她可能也身不由己吧,如我一样。”
“自她和亲之后,两国再无战事,但也没有互通往来,所以,那边的消息无人得知。我这边想查什么东西,也要偷偷摸摸,连外公都不能说,毕竟,他疼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让他伤心。”
确实,大儿子战死,小儿子一直未娶,就女儿去世前留的一根独苗苗,若再不是亲生的,真的无法想象老国公会有多难过。
说了这么多,萧鸿口干舌燥,见叶青云也有些疲累,一把拉起了他。
“先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不能白来一趟,等会儿去池子里泡泡,再说你母亲的事。”
由于两人还未有实质上的关系,所以萧鸿命人在池子中间拉起一道帘子,各在两边泡,防君子不防小人。
即便没人看着,叶青云也没脱光光,还是留了一件里衣,打算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再脱。
他把眼睛闭上,感受着热气氤氲,权贵的生活可真舒服啊!我要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哪怕现在的他不缺钱了,冬天最多也只能在木桶里泡泡澡,跟这样的池子可不能比。
不知过了多久——
“云哥儿!醒醒!”
“你没事吧?是睡着了吗?我要过来了。”
萧鸿听到那边好一会儿都无动静,叫了也没人回应,怕他晕厥在水里,也顾不上礼仪避嫌之类的,直接掀开帘子蹚了过来。
雾气缭绕中,却见那人靠在池壁边上睡着了,脸和嘴唇都被蒸得红扑扑。
听见有人至他旁边,伸手揉揉眼睛醒了过来,还未彻底清醒的眸子显得湿润又懵懂。
萧鸿一时间气血上涌,那道防君子的帘子霎时被他抛在了脑后,直接把人压在池壁边亲了上去。
哎!等等!
叶青云将醒未醒,脑内警铃大作。
大哥你没穿衣服啊!
不会吧?虽然有些人理想的醒来方式是被帅哥干醒,可他这还是初次呢!
而且是在水里,刺激!
萧鸿亲得气喘吁吁,直觉怀中湿淋淋的衣服碍事,伸出手想一把扯掉,动作间手心却碰到了硌人之物。
扒开衣领一看,居然是一只精巧的玉蝉。
犹记得天热时,云哥儿穿着轻薄,颈间并无任何饰物。
萧鸿疑惑道:“这是——”
叶青云虽不晓得他为何因为一只玉蝉收了兵,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是我母亲遗留之物,阿嬷交给我的。”
萧鸿神色一动,又问他道:“除此之外,阿嬷还说了什么没有?”
“嗯。”叶青云想了想,“说我母亲是在正德元年,随着流民一起流落这边的,受了伤,被阿嬷救了之后便留在了她家,后来我父亲因为家贫说亲困难,为了报答阿嬷的恩情,我母亲便自愿和他凑成夫妻,但身体太弱,生下我不久之后便去世了。”
“正德元年?”萧鸿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她有无说她叫何名字?或是说,她能不能言语?”
叶青云更奇怪了,他怎么会猜到这点,“名字未知,我母亲自来时直到去世都不能说话。”
萧鸿眼睛闭了闭,此事已有十分接近真相了,他搂住跟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幸运又悲哀。
66 平康66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就在这儿装懂王◎
从庄子上回来, 萧鸿把叶青云送去店里后,立马换了身低调的便服,坐着马车去了叶家村。
赛雪和元宝还认得他, 围着他兴奋地摇尾巴扑腾, 叶青山和如夏都去了店里, 只有老太太一人在家。
她有些疑惑, 不断地往他身后瞅着,“云哥儿呢,云哥儿怎么没跟着殿下一块儿过来?”
萧鸿按捺住急切, 跟她解释道:“阿嬷放心, 云哥儿无事, 他店里比较忙,我今日过来, 是想问一些事情。”
两人进了屋里后, 叶老太太把那些往事复又跟他说了一遍, 完了又道:“不知殿下今日问这些,是为着什么,但阿嬷对你,定是知无不言, 前几天有那生人也来村上打听这事,我就随口敷衍了一句,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再去问别的村人。”
萧鸿问她道:“阿嬷, 您说还有一个镯子,不知那镯子现在有没有在家里,我能否一见?”
“哎!在呢在呢!我上个月给了如夏, 她说去店里帮忙戴着不便, 又怕太惹眼, 所以还放我这里收着,我打算等他们俩搬去镇上时再给她。”
叶老太太把镯子从箱底翻出来后,拿给他看,“喏,就是这个,确实精巧。”
尽管他有了心理准备,在接过镯子,看到上面的花纹时仍是浑身一震。
这是皇家之物,看款式,还是上一代太后太妃那时候的物件。
萧鸿捧着镯子,沉默良久,开口求道:“阿嬷,我需要您帮我,帮我和云哥儿。”
叶老太太见他这样,心里已打鼓了许久,急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殿下,只要你们俩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的!”
上一代的事情乱丝缠麻仍未理清,到底是皇室秘闻还是丑闻,还有待调查商榷,萧鸿决定先编个小小的谎话。
“是这样,阿嬷,我跟云哥儿的婚请皇上暂时没有批准,说是因云哥儿生母不详,但我今日瞧着这镯子,怕是官宦之家才会有,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查出是罪臣之女的话,那我和云哥儿永远也不可能堂堂正正的成亲了。”
“啊?”叶老太太没想到竟是这事,霎时间愁肠百结,“这可怎么办?那云哥儿以后是要做外室吗?”
“我不可能找别人,云哥儿怎会是外室?”萧鸿安慰她道,“据今已久,云哥儿的娘亲又没有留下别的证物,这事并不好查,但我想给她一个身份,好让我们早些成亲,所以,阿嬷您想想,您家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和她情况类似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两手一拍,“唉!早知如此,我那时候就给她编个由头出来了!让我想想。”
若是让上面知道,云哥儿那不详的生母曾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那他们之间就更无可能了,甚至叶家这几口说不定还会遭到灭口,所以,他急需给冬婵姑娘一个身份。
“有一个!”叶老太太忽然想起,“我娘家没有亲兄弟,但有个堂兄,那几年不光我们家穷,亲戚的境况也都艰难,我那堂兄家犹甚,他不务正业,为了多吃一口饭打算卖妻卖女,我堂嫂带着女儿连夜逃走了,至今没有音讯,那堂兄后来也早早的就病死了。”
这个身份倒是合适,萧鸿想了想道:“行,您跟我说是何村镇,她的户籍我来想办法,这边您闲时再向村人透个口风,就说一开始因为侄女在路上遭难坏了嗓子,又算是表兄妹,怕惹人口舌所以才瞒着所有人,云哥儿父亲那边我另找人去说。”
“还有就是这个镯子,现在还不能见光,叶大哥他们若想要回你就再拖一阵子,等我和云哥儿成亲之后再交给他们。”
居然连青山都要瞒着,不过也是,青山知道了如夏就会知道,那林家也有可能知道,老太太点点头,“这个容易,我晓得了。”
即便做了这么多,恐怕也只能暂时置个表象,几乎所有事情都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萧鸿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正德二十四年,正月初七。
新的朝会即将开始,议事房中,几个臣子劝着萧珣:“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五皇子殿下虽已历练几月有余,但并州近年来并无战事,贺大将军这几年一直在休军养兵,就这样直接立太子,恐不能服众啊!”
“确是,臣兹以为,齐王殿下去梁州剿匪两月,其功劳甚至都盖过了此事。”
余下几位大臣频频点头附和。
正德帝听闻这几句,不悦地皱起眉头。
一人提议道:“若陛下真属意五皇子殿下,不若让他趁此时去淮州治理河道,淮州连年被淹,今夏恐还有涝灾。”
治理河道需大笔钱款,国库不充盈,户部年前还在找他哭穷,萧珣脑瓜子疼。
他今岁还不到五十,已然生出了白发,这几个废物儿子令他烦得慌,就一个不怎么废物的,还不是他亲生的。
老五萧沉虽说也不算成器,但自小同他亲昵,其母顺妃又温婉贤淑,娘家势微,成不了威胁。
萧珣揉了揉鬓边,“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
次日朝会,殿前太监宣读年前积压的折子,当念到萧鸿这本时,众臣明显感到了他周围弥漫的戾气。
正德帝安抚他道:“鸿儿,你年岁不小了,确实该有几房侍妾,回头朕让皇后帮你挑挑。”
“多谢父皇,不必了。”萧鸿木着脸,心中冷笑着。
当他只是为了那点房中事么?而且只敢送他侍妾,连帮他挑个世家女做王妃的话都不敢提,不就是怕他有岳家助力,以后会对他的儿子们有所威胁吗?
萧珣又道:“还有,你许的是正妃之位,不说最好是女子了,起码也得知根知底,可这个哥儿出身农家,母亲早逝又身份不明,朕实难答应。”
“父皇莫不是忘了?”萧鸿突然出声道,“中原各国,农事为国之根本,在列各位身上的每一丝布,回去后吃的每一口饭,无不出自农人!若他们知道自己辛苦供养的王臣权贵如此蔑视他们,该会何其寒心!”
“三哥!”萧落低声喊道,在后面踢了他一脚,进殿之前跟他说过了不发癫,想不到最后还是没憋住。
“你——”萧珣气得手抖,他本是想说那女子,结果无意提了一句出身农家,就被他抓住把柄,当着众臣跟前指责,偏还没由头治他的罪,这个外甥当真蛮横难缠,同他娘亲一样死犟。
几个老臣见状,连忙纷纷递上手头这几天积攒的折子,缓解一下这对天家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
柳昭带人提着东西过来答谢萧鸿的出力,直接送到了食肆里。
叶青云笑道:“怎么没在家中养着,反倒出来乱跑?这大冷的天儿。”
“郎中说也不能一直懒着不动,多走走到时候好生一点,且我年纪又大。”柳昭让小厮把东西帮忙放好。
叶青云感叹着:“哎!说不上来是稀奇还是有此天意,那么多年没动静,和花老板在一起没多久便有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秘笈。”
“屁的秘笈!”柳昭笑道,“一是我这个胭脂铺比以前贩卖菜蔬清闲不少,不那么劳累了,还有就是——”
他左右看了看无人,红着脸道,“他那事儿太勤了,到底比我年纪轻,天天都跟憋了八百年似的,觉都不够睡。”
呀!这是我这个小处男能听的吗?
叶青云笑着揶揄他。
“你别笑,我看齐王殿下那面相,那眉峰鼻梁,多数也是个重欲的,到时候有你好受。”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就在这儿装懂王,叶青云还是笑。
“哎!别笑了,说正事,这次真的多亏你和殿下,要不然,那第一日我就打算和他拼命,那时大概就有了,如若不是你阻拦,可能会小产也说不定。”
“还有殿下,那么快便帮忙找到人,还设计引着他俩反目,省了我亲自出手,还让府衙判那么快,帮我追回了银子。”
“我没有设局。”萧鸿不知何时到了店里。
悄没声的也没让人通报,不知刚才的那些浑话被听去了没有,柳昭连忙红着脸要行礼,被他抬手阻止了。
“我只是帮忙找了人,那天听云哥儿的建议,刚派了人过去,便见那时灿被一群人唬走了,我还当是赌坊的人,结果第二天便出了事,府衙那边我倒是让人去说了一二。”
“是呀!我们还当是巧合,正想说人贱自有天收。”叶青云附和道。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那晚你来店里的第二天,花老板自己又来了一趟,仔细盘问了我半天,把王爷查出的东西问个一清二楚才回去,难道是他?”
“花千?”柳昭也有些疑惑,花千平时吊儿郎当,不像这么较真的人,再说,他孤身一人,从来没见有亲朋和家人,哪来的人脉?
待会儿回去问问他。
不想扰这对小情人,柳昭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我今天在殿上发火了。”萧鸿叹着气道,“当时没忍住,皇上肯定又给我多记了一笔,咱俩的婚事更难了。”
“无事。”叶青云安慰他道,“你自己注意着别太出格就行,免得挨罚,万一真不是亲儿子,他可不会心疼。”
“有你心疼就够了。”萧鸿拿脸蹭着他的手,“不过我会小心。”
“殿下!”季寻风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双潭村那边刚才传来消息,辛嬷嬷醒了。”!!
萧鸿站了起来,“我这便过去!”
67 晋江文学城
◎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双潭村距此不算远, 但他们却并未乘车,几人骑马飞奔而去。
叶青云缩在萧鸿身前,围着大氅, 只露出两只眼睛, 却仍冻得头脸发麻。
“吁~”
到地方后, 萧鸿把他抱了下来, 缰绳一扔,问他道:“腿麻么?要不要背你进去?”
叶青云摇了摇头,随他进了院子。
日头西斜, 照得一方小院暖哄哄的, 辛嬷嬷在最东边的屋子里。
见他们进来, 屋里的守卫和照顾的丫头知趣地退了出去。
叶青云远远看了过去,辛嬷嬷满脸皱纹, 双目浑浊, 茫然地盯着头上的屋顶, 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他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人。
萧鸿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她以前会说话的,是被毒哑了。”
听到有人说话, 辛嬷嬷头往这边转了转,但她僵卧太久, 有点费劲。
萧鸿几步跨过去, 把人扶起来一些,颈后垫了个枕头。
辛嬷嬷刚看清他的脸,猛然一惊, 往后缩了缩, 似是不敢置信。
萧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拉过一旁的凳子在床边坐下来,柔声问她道:“我是皇三子,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嬷嬷可还有印象?”
辛嬷嬷收回眼神,艰难地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哀哀地恸哭起来,淌了满脸的浊泪,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流淌,浸湿了枕头。
萧鸿拿出帕子帮她拭了拭。
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抓挠他的手,急切地比划着什么。
萧鸿愣了一下,据查这两人都是不识字的,难道,在宫里那么多年,她偷偷隐藏了自己的技能?
他立刻把手展平,将她的右手放置好。
辛嬷嬷顿了一下,哆嗦着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处艰难地写下一个字来。
萧鸿内心砰砰跳着,聚精会神地盯住她手指的走向,随着最后一笔的停顿,他的心也渐渐回落下来。
那是一个“长”字。
他眼眶湿润,颤声问道:“嬷嬷说的,可是,长宁公主?我、我是她的……”
辛嬷嬷努力点了一下头,但也只有微微的动作,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萧鸿眼睛闭了闭,终于确定了。
却又感到她的手指在抓挠,似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将手再次伸平,看着她的手指又费力比划出了一个字来。
贺?
萧鸿脱口而出:“怎会如此!”
刚刚给他点出了公主的名号,现在却又写了惠妃的姓氏,她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生母到底是谁?
叶青云刚刚一直在门边,不欲打扰他们,听到他的惊呼,连忙过来问道:“怎么了,殿下?”
辛嬷嬷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往这边转了转,突然间瞪大了,死死盯着他,情绪更加激动,嘴里“啊啊”地叫了两声,嘶哑又刺耳。
萧鸿把旁边的茶杯端过来给她,却被她一把打翻在被子上。
他转头看了看叶青云,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跟她说道:“是!这是玉婵姑娘的孩子,玉蝉姑娘她,同您一样,被人毒哑,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辛嬷嬷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无声地流着眼泪。
“殿、殿下!你说什么?”叶青云有些懵。
上次在温泉池里,他见萧鸿表情难过,没有接着问下去。
后来穿上了衣服,就带着他急匆匆的赶回平康,像是有什么要事一般,他也没好意思再问。
“云哥儿,对不起,这几天太过混乱,我上次说的,要找离宫的辛嬷嬷和玉婵姑娘,玉婵姑娘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娘亲。”
“娘、娘亲?她被毒哑了?”叶青云颤着声,“原来她不能说话,是被人毒哑了!”
他对于娘亲没有印象,但小时候,有些充满恶意的大小孩,会围在一起嘲笑他,“一家人进一家门,哑巴娘生了个傻哥儿!”
萧鸿拉过他,把头埋在他的腹上,两手紧紧地搂住跟前的人,无声地互相安慰着。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闻两道呼吸声,二人抬头一看,辛嬷嬷已然去了。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回去时天色已晚,怕他冻着,萧鸿找了庄子上的马车,略显简陋。
叶青云一直沉默不语,他的心里没怪任何人,也不知道去怪谁,只是觉得,命运无常。
母亲一个可怜的小宫女,无故遭了难,最后还所遇非人,早早逝去,当然,阿嬷还是好的。
起了晚风,顺着马车的缝隙狡猾地灌了进来,寒意阵阵,萧鸿帮他把大氅围好。
“那,你那确定了吗?”叶青云开口问他道,“是公主吗?”
萧鸿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写出了‘长’字,我问她,她也点头了,可后来又写了一个‘贺’字,我便有些,不确定了。”
“那剩下的人中,大概只有皇上和长公主本人了。”叶青云帮他分析着,“皇上应该不会主动跟你说的,你要不要找人去西虞打听一下?”
萧鸿内心犹豫,长宁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派人回来,哪怕他是亲生的,可万一她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毕竟一国公主未成婚便生子,放到哪里都是瑕垢,她会不会以自己为耻?
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再说吧。”
上元节前夕,萧落又来到齐王府。
“上元没有设宫宴,我母妃让我叫你明天去凌秀宫吃元宵,我跟她说了你要和心上人一起过,她说好久没见你了,让你吃完后顺便给你那小哥儿带些回来。”
“糯米的能带么?带回来都成浆糊了。”萧鸿笑道,“不过我会去的。”
上次的事他还没有答谢常妃娘娘,而且云哥儿昨天又回了永溪镇,他无人做陪。
现在还不到春耕的时候,棉花比别的作物种得更晚,但是要翻地,用犁把地先耕起来,松松土,然后把草除了,上好肥,等着下雨把土浸透,到时候会好种很多。
今年的两百亩地是个大工程,叶青云不光要回去监督,还带回了牛犁人工要用的钱,尽管大哥说他那里还有,但他刚成了家,万一嫂子再早早怀上,那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回程时还要把棉籽拉一些过来分销给平康的种子铺,叶家村今年很多人跟着他一块儿种,邻村也有不少户,还有别的村镇找来,毕竟他们都见到了效益,可他这几千斤的种子呢,绰绰有余。
平康那个种子铺的老板怎么也不会想到,去年卖出去的,今年可能还会从他那儿收。
今年种的人多,明年就没这烦恼了,家家都有种子,多余的可能要想办法拿来榨油。
凌秀宫里,常妃含笑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萧落自小就爱跟在他三哥屁股后头玩。
“慢点吃,落儿,多了腹中难消。”
“还有你,鸿儿,这汤食不好带,待会儿把那炸元宵带些回去,给你那哥儿吃。”
“娘娘有心了,可他人不在平康。”萧鸿回她道,“回家种地去了。”
萧落吃着便笑了起来,差点呛到,“都在京城开店了,还放不下那一亩三分地吗?”
被他母妃斥了一句,“莫要背后议人是非。”
“比一亩三分多。”萧鸿想了想道,“他说今年买了近两百亩。”
“哇!那岂不是快赶上你南边的庄子了,这哪是小农户,这是小地主吧!”
常妃问他道:“你上次送来的一床新棉,莫不就是他那地里出的?”
萧鸿点了点头。
“又柔又暖,确实不错。”
“什么新棉?为什么我没有。”萧落咬了咬勺子,疑惑地看了看他俩。
“吃你的饭!”
常妃看着萧鸿,叹了口气,“既是你看上的,人应该不错,可陛下……”
“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初他那样宠着惠妃,如今却这样对你。或许是你长得太像你母妃了,令他一看到便念起旧人,心里难过。”
萧鸿震惊地抬起头:“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难道他这两年都怀疑错了?
“是呀!很像。”常妃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一般,“不过更像你大舅舅,外甥肖舅也正常,贺大将军那时是多少京中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啊!哎!可惜——”
大舅舅?贺千璋!
他也姓贺!
萧鸿突然站了起来,“娘娘,我有事先回了。”
68 平康68
◎当初你说你叫贺大,如今倒真成了贺家大郎◎
国公府里。
卫国公斜眼瞅着外孙, “天都快黑了,上元佳节不带着云哥儿去街上看灯,为何独自过来我府里?你被人踹啦?”
“不是。”话到嘴边, 萧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硬着头皮, “外公, 我想来问问大舅舅的事。”
卫国公眯起眼:“你怎会突然想到问他?”
“今天在宫中,听到常妃娘娘提起母妃,又提起大舅舅, 所以——”
“天色晚了, 随我进来罢。”
卫国公步履沉重, 三个孩子没了俩,还有一个远在边关, 任谁也轻松不起来。
星起月升, 廊檐上的灯笼随风轻摆, 屋内烛火昏黄,丫头过来剪了灯芯,替他二人把门关上。
“你大舅舅从小便爱舞刀弄枪,大了之后更是早早的随我去了战场, 还不到你这岁数时,就立下了累累战功, 那几年可真是意气风发。”
“听说我的相貌, 却是有些肖似舅舅。”萧鸿试探着问道。
“是挺像。”卫国公点点头,“我有时一晃神,也会把你当作他, 但我知道, 那不是, 他埋在了并州,再也回不来了。”
“那,大舅舅如此出众,就没有女子恋慕于他么?”萧鸿又问道。
“怎么没有?”卫国公呵呵笑着,“他每次从边关回来,街道两旁围着的姑娘哥儿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文臣大家之子女,可你舅舅目不斜视,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那一双眼眸却似寒星,寒了多少闺阁中人的心呢!”
“就一个让他动心的人也没有么?”
“有是有,有一个。”卫国公情绪低落下来,“可那也是他最不该招惹之人。”
“是、是谁?”萧鸿声音哆嗦着。
卫国公两眼看向他,一双鹰眸在烛火中闪烁着微光,“是你的好父皇,当今陛下的胞姊——长宁长公主。”
正月十五,街上摊贩多了许多,花灯处处,热闹非凡,小情人们不惧寒冷,相携出游。
天边挂着一轮明月,春寒料峭,冷风阵阵,萧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老国公的声音言犹在耳,苍凉又凄然。
“那时今上刚刚登基,边境不稳,时有摩擦,北狄更是虎视眈眈,西虞却在此时送来了一封求亲书,替二皇子求娶长公主,承诺聘礼丰厚,且两国有生之年互不侵犯,陛下当即大喜过望。”
“虽说还有北狄,可至少减去了一处压力,那二皇子一年之前来访时,就对端庄美貌的长宁公主念念不忘,奈何先帝在世时,不舍长女远嫁,后来听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他们又不死心,着信使过来试探。”
“长宁那时已和璋儿互生情愫,自是不从,可今上软硬兼施,先是把你舅舅派去边关,后又把长姊囚于宫内,不让见到任何人,对外说是生了癔症,再后来,就是你舅舅战死的消息传来,那时正值夏末,天热尸首都不能带回来,只好埋在了并州。”
“许是他把这消息透给了长宁,令她死心,总之,中秋之后,她终于是愿意嫁了,但她走后二十多年,也没传任何消息回来,大梁,或许成了她的伤心之地,西虞倒是信守承诺,这么多年也没在边境生事。”
“今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梁安宁,可我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他疑心太重,信不过任何人,这么多年没立太子便是佐证,贺家两代战功赫赫,家中独女又入宫为妃,若长公主再嫁过来,那贺家的势力更会令他坐卧难安。”
“对于这件事情,他大概也心怀一丝愧疚,璋儿死后,他对你母妃愈发盛宠,尤其在你出生之后,可你母妃却无福消受,早早的便去了,至此,贺家便只剩下了我们光棍爷俩,和尚年幼的你。”
和亲之前的囚禁,就是为了隐瞒这个孩子么?还有,若是惠妃和公主同时有孕,那另一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想到母妃临终前的错乱,那孩子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他对于正德帝的恨意此时达到了顶点,真是极其自私又无能的一个男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外公仍是自己的亲人。
可是公主,现今却不知如何了,受胞弟胁迫,以生完子之身嫁了过去,也不知会不会受到西虞皇室的苛待。
叶青云回来后,总感觉萧鸿有点闷闷不乐,不再黏着他了,而是坐到一旁的桌子上独自喝着茶,难道是怪自己没陪他过上元节?
打烊后,他又把人带到了楼上安慰,“对不住,可那边的春耕迫在眉睫,那么多地找一次耕牛不容易,大哥也忙……”
“不是。”萧鸿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处,“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太没用了。”
他怪萧珣无能,自己何尝不也是,连和心爱的人堂堂正正成亲都做不到,母亲远在数千里之外,也不知是否水深火热,甚至生死都不知。
“真的是长公主?”叶青云惊讶道,“居然是和你大舅舅?”
不对!现在不是他舅舅了,那是他亲爹,那老国公就是他爷爷了!
他现在的舅舅是皇上,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你打算怎么办?和国公爷相认了吗?”
萧鸿摇了摇头,“再等等吧,他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能接受,我着一队人先去西虞,打探好了再做决定。”
“我知道今上一直盯着,怕我抽丝剥茧,最后把这事捅出来,但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还有。”萧鸿又跟他说道,“那个六皇子,就是萧落,第一天带我来这里的那个人,他想正式见见你,还想继续过来你店里吃饭。”
第一天闹成那样,萧落吓到不行,这两个月都没敢往这边来,后来是不好意思。
“那就来呗!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叶青云想起什么,笑着问道,“他不会就是你去年一开始编的那个身高九尺的弟弟吧?”
“都是权宜之言,哪有九尺?那个小矮子!”萧鸿面上有些臊意,又把头埋到他胸口。
他烦的很,那人还夸过云哥儿相貌,曾经对他有过什么想法也未可知。
“我瞅过一眼,人家可不矮,就比你矮上一点点吧。”
叶青云想了想道,“哎!当初你说你叫贺大,如今倒真成了贺家大郎,这算不算是一种天意?”
萧鸿也想起了这茬,哑然失笑。
他又给叶青云打了预防针,“若是最后我把这事儿捅开了,令皇家蒙羞,引起今上震怒,可能会捋去亲王的封号,甚至会被贬为庶人也说不定,你——”
“我怎么样?”叶青云含笑看着他,“那咱们的亲事正好没人阻挠了,国公爷不至于不要你吧?若是他也不要,那你就入赘到我家,帮我日夜干活,我天天都忙死了!”
“行,可不许反悔,是你说的,日夜干活。”萧鸿眸色深沉,又强调了一遍。
“哎!你这人,想到哪里去了,真是!”叶青云不想理他。
过了一会儿又道,“这次还有一事忘了说,刘叔也知道你的身份了,他那时害怕韩王府的人认出来,所以没跟着我和牧哥儿一块儿过来,现在听说我们重逢,又起了来这里的心思,大概是觉得有你撑腰吧。”
“大哥也是这意思,他要忙田里的活,经常顾不上店里,所以想把食肆再改回小吃店,那样大嫂和张婶家的玉成都能上手做。”
“而且如今我们店里这些烫煮的菜品,天热时恐怕不好卖,而刘叔过来,这食肆也能重新改回酒楼,跑堂都是现成的,我也不必这么忙了。”
“嗯,正好有空多陪陪我。”萧鸿接过话头,“那就让他过来呗,萧灼现在还算安分,想必没什么要紧的,还有一事,那刘禧初见我时便认出我来了,是我让他守住口风不要乱说的。”
“什么?”叶青云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刘叔也太能瞒了吧!他要是早说我也不至于——,哎!算了,怪不得你走之后他还为你说话。”
“口风紧,这人还不错。”萧鸿又重新把他拉回来坐下。
第二日,萧落过来见未来嫂子,羞羞答答的像个新嫁娘,顺便带来了他母妃送的礼物,是个镶金小手炉。
叶青云给他准备了好几种口味的麻辣烫,辣的不辣的都有,各种肉类菜蔬山珍河鲜一应俱全,还有解辣的甜粥,摆了满满一桌子。
萧鸿腹内醋海翻腾,剜了他那便宜弟弟好几眼,他都没这待遇!
叶青云看着好笑,把他按在位子上,“你也一块儿吃,反正准备的够多。”
只一会儿萧落便熟稔起来,露出了本性,开始喋喋不休。
“哎!三哥,据听说今年的籍田礼要交由老五来办,去年你出事后我临时顶上了,老四给我使了多少小绊子,今年终于不用领这苦差了。”
大梁的籍田礼在每年的春分时节左右,挑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在平康郊外举办。
“你不要老四老五的叫,给人听到了要拿你错处,再讨厌在外面也要叫哥。”萧鸿别了他一眼。
“噢,知道了。”
“你嫌弃的很,萧灼那东西还当是美差呢,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让他如此记恨。”
去年正德帝把这差事交给他,萧灼嫉妒得发疯,在他去布置场地的路上设了伏,差点令他丢了性命,如果不是遇到云哥儿的话。
“嗯,我感觉父皇其实清楚是他做的,但只是让他外祖家受了点罚。”萧落附和道。
“心里知道就行,你外家没什么能依靠,我目前自顾不暇,对你的助力也寥寥,让他们几人先斗着,凡事少出风头,不声不响说不定能撑到最后。”
“嗯,我记下了,三哥。”萧落点着头,忽又喊了起来,“喂!那盘虾仁和藕片是我的,怎么被你抢了去!”
“不刚教了你不争不抢么,怎么又大呼小叫起来?”萧鸿将他面前一盘竹荪鸡腿也顺了过来,拨到自己碗里。
69 平康69
◎我是这叶家新招的哥婿,不知你是何人?◎
春日渐暖, 草长莺飞,平康城里的人们也渐渐脱下了冬衣,换上了更为轻便的春装。
刘禧已经来了这边的店里, 住在后院的小屋子里, 叶青云要给他租房子他没要, 一是嫌费钱, 二是想看着他家哥儿。
牧哥儿却不甚欢迎他爹,嘴巴撅得老高,又要被严加管束了, 以往下午人少时还能出去溜达玩一会儿, 以后就难说了。
店里重新定了菜单加了菜品, 还供了酒,但麻辣烫仍在卖, 就是缩小了规模, 变成单独的一栏菜品。
刘禧本人也非常喜欢这种方便的大杂烩, 晚上快要打烊时,会烫几样当天剩下的菜蔬,喝上一盅小酒。
萧落仍时不时的过来蹭顿饭,主要是为了找他三哥说说话。
以前叶青云没来平康时, 他会去齐王府里找人,可现在, 萧鸿一下朝便泡在这里, 根本不归家。
包间里,萧落啃着酱香肘子,啃得满嘴油, 还笑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哎!三哥, 你那天走得早没看见, 老五也没躲过去,被老四整得可惨。”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解解腻,“那个籍田礼,真成老四的心魔了,明年干脆一起推举他好了,他也不知打哪儿找的毒蜂,引诱到老五身上去,还装成是意外,可他忘了,这天还冷,哪那么容易就撞到蜂巢。”
“你没看到!那嘴蛰的,肿的快有我啃的这猪蹄大了哈哈哈!看着就疼,老五这一两年又是父皇的宝贝蛋,不消半天便帮他查出来了。”
萧落压低了声音,“处罚的结果是,把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杖毙了,韩王府扣除半年的食邑,回收了一个庄子,听说本还想降贤妃娘娘的品级,贤妃去父皇的寝殿前跪了一夜才作罢。”
“这么重?”萧鸿蹙起眉头,忽又冷笑起来,“果真亲儿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那时被砍伤,九死一生,失踪数月才归来,也没见他这么生气。”
“哪是因为这个。”萧落摆摆手道,“我也是亲儿子,你看若被蛰的是我,他心不心疼?就是变成猪头,他也不会这么重罚,还不是因为他意有所属。”
“菜凉了没?凉就别吃了。”叶青云端着一盆荠菜鸡汤小馄饨进了包间,“这是大哥昨天送来的荠菜,说是阿嬷在菜园里挖的,你们尝尝看。”
“哇!”萧落双眼放光,摸过勺子就要往碗里舀,“我来尝尝看!”
被萧鸿一把打掉,“我先来!”
“凭什么?”他简直莫名其妙,二十多岁的人了,吃个饭还要跟弟弟抢。
“就凭这是我种的!去年我洒的种子,你有意见?”
其实他不过是唬人而已,荠菜根本无需洒籽,都是熟了后落地上,然后第二年自己发芽长出来。
但他也不全是信口胡诌,去年那菜园子确实被他浇了不少水,九曲十八弯算下来,也有他那么一点功劳。
萧落没种过地,籍田礼时不过象征性地扶两下
犁,不懂这些田间的弯弯绕绕,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行叭!那你先。”
萧鸿得意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被叶青云敲了一下,“不许欺负人!”
“我哪有?你没看到,刚刚肘子都被他一个人啃完了,我还饿着呢!”
叶青云无奈道:“下面还有,不够的话你们等会儿自己下去端,跑堂的都在忙,我走了。”
眼前看着食肆还能让人饿着不成。
馄饨皮薄,青绿的荠菜和粉黄的肉馅儿都能隐隐的透出颜色来,卧在澄亮浓香的鸡汤中,看起来无比诱人。
咬一口更是满足,滑嫩鲜香,满嘴都是春天的气息。
萧落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三哥你现在说谎面不改色啊!明明肘子你也吃了,最后全推给我,以后云哥儿把我当成饭桶怎么办?”
“饭桶多好啊!他最喜欢饭桶了。”
“啊?真的?”萧落有些喜滋滋,“他这是什么癖好?”
“饭桶吃的多,点的菜多,食肆就能赚更多钱了,你说哪个老板不喜欢?”萧鸿幽幽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棉花播种时,至少要耽误上十几天,甚至更久。
萧鸿抱着他耍赖,不想放人走,“活儿你叫别人去做不就行了,哪有当地主了还自己下田的。”
叶青云好不容易才将他撕巴下来,“不光是自家的地,今年种棉花的农户多了许多,他们肯定有不少问题要等着来问,大哥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那我到时候去看你。”
“行,记得穿着朴素些,别招摇。”
萧鸿重新又将人搂住,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明日便走了,今晚多喂我一些。”
热气吹进耳道,叶青云痒的很,他边躲边吃吃笑着,“怎么喂?”
“这样。”
萧鸿把他拉起来,又把人按下去重新坐好,使他面对着跨坐于他的双腿上。
这姿势也太那什么了,叶青云满面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萧鸿掰过他的下巴,一下子就捉住了那抹嫣红温润。
唇齿被撬开,上颚被舔舐,舌尖被吸吮,叶青云混混沌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
不知过去了多久。
“呼~”萧鸿把头别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不行!再这样你明天就走不了了。”
叶青云这才发现,自己双唇发麻,衣领尽开,座下正硌得不行。
老天!差点擦枪走火。
他正要下来,却见萧鸿面红耳赤,脸转向一旁,时不时偷偷瞧他一眼,带着一丝愧疚和眼巴巴。
原来还是个纯情王爷,他心中好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又往前坐了坐,且来回扭动了两下。
“别!”萧鸿面色难忍,“现在不比冬令,身上所着不多,我这样等会儿怎么出去?”
“自然是——等能出去了再出去。”叶青云一手搭上他肩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一手伸向他的腰间。
直到出门,萧鸿都还恍恍惚惚,以为是梦境,他曾经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很多次,可每次醒来都是一阵怅然,原来今日竟是真的么?
人间真好,重逢真好,他傻傻笑着,走出了好远才发现忘了牵马,又雀跃地走了回去。
——
第二日,还是暗五送他回来,熟门熟路。
叶青云到家一看,门口居然也停着一辆马车。
是谁?不会又有什么人来调查家世了吧?
推开门一看,阿嬷欢欢喜喜道:“云哥儿回来了!快过来看看,家里这是谁?”
怕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又跟他说道,“这是你姑母跟表哥,快来让她看看!”
他姑母嫁得远,在平康北边的县郊,文康县,而且家里真正是走商的,一年到头不在家,只有公公婆婆种着两亩地。
她也是很久才有时间回来娘家一趟,距离上次已有两年多了,刚回来见到家里的变化大吃一惊,以为走错门了。
茅草屋变砖瓦房,满院的家禽,老娘还是精神头十足,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云哥儿和青山这兄弟俩的事情,正唏嘘不已,骂她大哥。
当然,老太太没跟她说萧鸿的事,毕竟没成亲,她心里还不踏实。
叶秀兰年逾四十,五官很是不错,可常年在外,风餐露宿,肤色显得有些黑。
她几步过来,哽咽着抓住叶青云的手:“云哥儿!我是姑母,姑母你还记得不?”
又指了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表哥!你俩一年的人,他就比你大一个月。”
旁边的青年五官俊朗,肤色却也肖似她,朝着他点了点头。
“记得的,姑母。”叶青云回握住她的手,“你们去屋里坐。”
叶秀兰感慨万千,“云哥儿果真好了,好了真好啊!定是我嫂子心善,保佑了他。”
叶青云母亲的身世老太太此时还未知,只知道引起了麻烦,她提醒道:“秀兰!别说了。”
叶秀兰连忙住了嘴,只当成是怕引起云哥儿伤心。
叶青云悄声问着阿嬷,“上次的车夫又跟来了,还有没有他的屋子?”
叶老太太连忙点着头:“有的有的,知道你快回来,我早都准备好了。”
叶青云让暗五把马车停好后先去休息了。
进了屋子,叶秀兰把带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看!这是你表哥捡的海螺贝骨,说是留着给你玩,还有这个,椰子壳雕的小玩意儿,也是你的,这些都是吃的,海菜干贝之类的。”
叶青云拿到手中把玩着,刚从家中被赶出来时,大哥带回了自制的玩具,去了国公府,又收获一箱萧鸿儿时的玩具,现在姑母也送了他一堆,原来,他一直被当成小孩宠着。
感慨了一阵,抬头问她道:“姑母,你们这趟莫不是去了崖州?”
“正是!云哥儿,你竟连崖州都知道!”叶秀兰惊叹着。
叶青云微微一笑,地理常识而已,他又问道:“不知姑母这趟带回的这些海菜干贝多不多,可已经出了?”
“带了两车,还没出呢,云哥若是爱吃,我回去让星竹再送些过来。”
“不是,我想的是,若没人定的话,我们食肆留下一些,店里刘叔的厨艺不错,做好后说不定会大受欢迎。”
“行的,那我等两天便赶回去,待的久了怕你姑父在家手快卖给别人了。”
“那,太麻烦姑母了。”
“嗐!自家侄子,有什么麻烦的。”
她又仔细瞧了瞧叶青云,“咱云哥儿这相貌真是出众!不知可定了人家没有?”
“今年二十一了吧,和你表哥一样大,他的亲事我也发愁,每次相看都不去,嫌自己黑,说等养白了再去,结果还没养白就又要出门去了。”
又提了一遍表哥,听起来倒有撮合的意思,老太太连忙道:“定了定了!就是他去岁救的那人,只是还没成亲罢了。”
“这事儿都一年多了吧,居然还没成亲?那家人到底可不可靠啊?”叶秀兰怀疑道。
“可靠的,您放心,姑母。”叶青云安慰她道。
“那就行,如今你兄弟俩种田开店,光景也好起来了。”叶秀兰感慨道,“哎!我当初想让星竹读书走科考,可他非说自己不是这块料,结果到了现在,文不成武不就,连媳妇儿都没讨上。”
“讨媳妇干嘛?”顾星竹犟嘴道,“哪有时间陪她?我倒是觉得表哥表弟种的这棉花有意思,想留在外婆家学一阵子,不知道行不行?”
他把头转向了叶青云。
叶秀兰斥道:“你表兄表弟那么忙,哪有时间来管你?再说了,家里也没田地给你折腾,莫要在这儿添乱,等两日随我一道回去。”
“不麻烦的。”叶青云笑道,“表哥想留便留,只是,种地其实是挺累人的活。”
“累我不怕的,你一个哥儿都干的来,我有什么不行?”
嘴还挺硬,叶青云心下笑道。
两日后,叶秀兰先行回去了,顾星竹留了下来。
他真是小瞧了农人,就几天,已累得他腰酸腿疼,这天还没收工便先回家来歇着了。
刚进门不久,听闻外面有马车声传来,难道娘又回来了,这么快?
大门一开,却见是个陌生汉子,那人也一脸见鬼的表情瞅着他。
“你是何人?”萧鸿横眉问道。
顾星竹脑子稍稍一想,便猜出了他是谁,但他眼珠子一转,也起了些恶作剧的心思,低头羞涩一笑:“我是这叶家新招的哥婿,不知这位兄台是何人?过来所为何事?”
他那被风皴得黑黑的脸蛋,这样含羞带俏的朝他一笑,把萧鸿惊得一激灵。
待听清他的话后,更是炸了,这还了得?
就这几日不见,他堂堂的一国亲王,居然被人撬了墙角!
70 平康70
◎萧鸿拥着他:“那我今晚睡哪儿?”◎
叶老太太刚刚在厨房做饭, 听到外面有动静却半天没见人,伸头一看,外孙正杵在大门那里, 于是开口喊他道:“星竹!怎么不进家?云哥儿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呀?”
进家?一块儿?
萧鸿一听这话, 更是心里一凉, 完了!
难道是真的?前几天云哥儿还让自己做了半回神仙, 令他回味了许久,没想到竟成了最后的晚餐。
这黑铁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究竟给他们家下了什么蛊?
还有,暗五那个家伙为什么没有回禀这事, 是傻了不成?
老太太出来, 顾星竹瞬间怂了, 转头对她嘿嘿笑道:“这就来了!外婆!云哥儿说他还要等一会儿再回。”
外、外婆?
“又来家躲懒了,就说你干不来那活。”叶老太太念叨着, 出来一看, 萧鸿居然也杵在大门外。
“殿——阿替也过来了呀!快进来, 都快进来!”老太太一紧张,又叫回了之前的名字。
“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叫的这啥破名字!”顾星竹皱了皱鼻子,不逗他玩了, 兀自钻去厨房找吃的。
萧鸿:“……”
不是,这打哪儿来的野人啊!这么没礼貌!
不过看来他们并没有把他的身份透出去, 要不然这外孙也不至于这么上蹿下跳。
在心里偷偷骂了两句, 他脸庞一转,换上笑来,“阿嬷!我过来看看云哥儿。”
“哎!好!先去屋里等着, 你也甭去找了, 不知他这时在哪块地里, 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顾星竹捏着个扁扁的包子出来,一边嫌弃包子一边嫌弃他道:“人家没成亲的都是抢着帮岳家干活,你这可好,几天不见人,快晚上了倒过来了,干嘛?饭桌上没你开不了席啊?”
被老太太一拳擂在肩上,“一边儿去!包子也堵不住你的嘴!你懂个啥?阿替他干的是正事儿,忙的很,哪像你,连个哥儿都比不过,只会吃和说,就剩张嘴了!”
萧鸿心里要笑翻了,该!
“外婆你偏心!”顾星竹呲牙咧嘴捂着肩道,“还有,你锅里包的这是个啥?扁趴趴的都粘一块儿了。”
“有的吃就行了,还挑!”
叶老太太又不好意思道,“今日本打算做槐花馅儿包子,可面发酵完了太稀,刚捏好进锅,还没等涨起来就塌下去了。”
萧鸿乖巧献策:“面稀了可以烙成饼,这样的饼更软和好吃,阿嬷我来帮你。”
顾星竹斜他一眼,“净瞎指挥!说的好听,怕是连点火都不会吧?”
叶老太太高兴道:“我刚才也是这样想,但这软饼一个人不好做,要边擀边烙还要烧火,现在好了,你们俩都过来帮忙!”
洗手进了厨房,老太太吩咐道:“星竹你去烧火。”
“外婆,凭什么我来烧火?”顾星竹不服气。
“那你会擀还是会烙?”
“……”会吃。
萧鸿笑道:“阿嬷还是你去烧吧,这烧火也有个讲究,再好的锅,外行也能给烧糊,万一等会儿烙出一锅炭来,不白费了食材?”
说着往这边看了过来。
顾星竹心虚别开眼,这人真讨厌,不含沙射影不会讲话了是不是?
“哎!行,我就是怕你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是不可能的,就几个人吃饭,能比去年的早点铺子还忙?
这利落的活计也是在叶青云的督促下练出来的,虽然大半年没做,有些手生,但一个饼子之后就找出了感觉。
萧鸿掐下一块面剂子,把槐花馅儿往里面一包,用手按扁,然后三两下擀开,小心摊到放了油的平锅里,稍稍成型之后再翻个面儿。
热油“滋滋”响着,槐花的清香味瞬间被激了出来,不一会儿,一摞金黄的馅儿饼就完成了,把顾星竹看得目瞪口呆。
还剩一点面,萧鸿吩咐他道,“去!门口拔几棵葱来。”
虽然还没尝到饼,顾星竹对他已是心服口服,颠儿颠儿地出去拔了,帮他洗好拿了进来。
剩下的面萧鸿做成了鸡蛋葱油饼,同样是又香又松软。
老太太先拿了两块给他们,剩下的盖在锅里,用灶底的余烬温着,留着云哥儿他们回来一块儿吃。
还有点烫,顾星竹一边吹着一边往嘴里塞,对萧鸿不吝夸赞道:“厉害!表哥还只当你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没想到却真有两把刷子。”
“表哥?”
“可不是,虽然我是跟云哥儿一年生的,但他既然叫我一声表哥了,那你也得跟着叫,看来你们家以后是夫郎主外你主内了,云哥儿在外面干活,你在家里做饭。”
行,又收获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哥。
顾星竹啰里八嗦,“哎!我跟你说,云哥儿看着瘦弱,真想不到他力气竟那样大,那一袋棉籽得有上百斤了,他‘唰’一下就给扛起来了,小时候还有人打趣让他嫁给我,得亏没嫁,像我这样只会吃的,他生起气来不得一脚把我踢到房梁上?”
萧鸿笑了起来,“你莫不是忘了?你刚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把他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被踹了。
顾星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就是逗你玩的,要不然咱们自报家门后,表哥表弟的互相鞠着躬,多无趣啊!”
“那表弟在此想提醒你一下,你刚吃完饼没洗手便摸了头,上面都是葱油。”
“啊啊!天呐!忘了忘了,大晚上的我还要去洗头。”顾星竹抓狂道。
太阳落山时,叶青云才从田里回来,暗五赶着马车载他,从这村到那村,幸亏有车,光靠两条腿,怕是要走到天黑。
到门口一眼便认出萧鸿的马车,他来了精神,飞奔进家门。
那人正在院子含笑看着他,叶青云三两步跑过去,一下子跳到他的身上。
萧鸿托住他的两腿,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像是八百年没见面了一样。
“啧啧!光天化日呢,这么难忍就赶紧成亲,走哪里都栓裤腰上好了。”顾星竹牙酸道。
叶青云脸颊发热,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地钻进厨房里,“闻到槐花味儿了,我去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鸿瞪了顾星竹好几眼,多嘴。
晚饭时暗五见王爷还在,本来不打算上桌,被老太太左请右劝了好一会儿。
“过来一起吃吧,老七也要上桌。”萧鸿轻声吩咐道。
老七是今天赶车带他过来的暗七,还是个毛头小子。
经过他身边时又加了一句,“上报不及时,罚俸一个月。”
暗五:“……”
除了危险,他哪知道亲戚来了还要上报啊,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亲戚见到王爷的第一句话,就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桌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叶青山两口子已搬去了镇上,晚上也没回这边吃饭,主要不想阿嬷做那么多饭,而且还要回店里看看。
今年请的短工也没有包饭食,而是每人多给了两成的工钱,让他们回家去吃,人实在太多了,顾不过来。
“这饼真好吃!又香又软。”叶青云干了一天活,正饿的不行,大口嚼着。
“今日这饼是——是阿替做的,别光吃,云哥儿,再喝口汤。”老太太跟他说道。
“怪不得呢,味道有点熟悉。”叶青云笑道,“这么久了手还没生,不错。”
他又转向萧鸿道,“天快黑了,你是今晚回去还是明日赶早?”
就这么想我走么?
明日休沐,若不休沐的话当晚便要赶回,要不然早朝根本来不及。
但这桌上还有不知情者,萧鸿只好回他道:“不急,待会儿再同你说。”
正值三月末,乡间道边又没有灯笼明烛,外面一片黑漆漆。
两人在黑暗中亲昵了一会儿,叶青云靠着他的肩头,“所以,下次若不休沐便不要过来了,这么黑赶路不安全。”
“可是——”我很想你。
萧鸿拥着他问道,“我等会儿睡哪里?”
“房间没收拾,你将就着跟表哥挤挤吧。”
“哎!若是成亲了有多好。”
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云哥儿住一起,而不用偷偷摸摸出来,在黑暗中寻求那一点欢愉。
待全部播种完后,叶青云赶回平康,剩下的由大哥帮忙扫尾。
顾星竹这些天,也没学出个名堂来,他就是想换个环境多耍耍罢了。
叶青云临走前跟他说好了,“是两层的店铺,仁兴路上的清和酒楼,不要记错了,跟镇上的名字一样,你把东西送去那里就行。”
“知道了,啰嗦!我两日后便去。”
自刘禧到了平康后,刘子牧每次想出去玩都要悄摸摸避着他,被抓住便要盘问半天。
春日天暖,下午人少时,趁着他爹在一旁打瞌睡,他又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门上的羊皮帘子早已经撤去,但为了防止柳絮杨絮乱飞,换上了纱帘,等夏天到了,为了防蚊蝇,恐怕还要接着挂。
纱帘刚掀开,便见一陌生男子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他见有人出来,且身上还是小二的服饰,瞬间大喜,嗓门洪亮地叫住人:“哎!这位小哥儿,你可是这店里的跑堂?我想问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姓叶?”
刘子牧的心一直提着,就怕吵醒他爹,听他大着嗓门一阵叫唤,气急败坏道:“你这人!吃饭便吃饭,问什么老板?人家有意中人,姓什么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顾星竹莫名其妙道:“我不吃饭,还有,我肖想啥了?”
这酒楼跑堂的脾气都这般坏么?
叶青云和萧鸿久没相见,正在楼上诉衷肠,听到下面的吵闹,推开窗子道:“表哥!你来啦?稍等,我这便下去。”
表哥?
刘禧彻底被吵醒了,在里面沉声问道:“牧哥儿!又想跑哪里去玩?怎么事先没跟爹说?”
哎!烦死,刘子牧狠狠地瞪那人一眼。
71 平康71
◎“刚才那人是韩王殿下!”◎
顾星竹送来了一车干货由他挑选, 剩下的还有家里的也要分销到平康别的酒楼里,海鲜价格昂贵,他们小地方吃的人不多。
他调笑道:“跟着我爹娘做了这几年生意, 想不到自家的小表弟居然成了主顾, 分别两年, 真令表哥刮目相看啊!别说, 你这店位置还不错。”
“都是好友帮的忙,酒楼的租金还欠着人家呢,光凭我的话哪那么容易在这边落脚, 还有, 你不要老是小表弟的叫, 才比你小几天而已。”叶青云控诉道。
顾星竹看到萧鸿也从楼上走了下来,虽是常服, 但身上的衣饰仍显得华贵不可方物, 跟那天在村里看到的明显不同。
他大为吃惊:“呀呀呀!云哥儿你这意中人也是在平康做事吗?这气度这打扮!表哥我倒是不敢造次了。”
那可不, 不光在这边做事,还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叶青云偷偷笑着。
萧鸿哼笑了一声:“无事,表哥你尽管造, 要不然别人该说我仗势欺人了。”
刘子牧本来想提醒他这是齐王殿下,让他说话小心些, 可他也不傻, 见当事人都没挑明,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就让他自己可劲儿作死吧。
叶青云招呼了一声:“刘叔, 走!出去看看货!”
马车厢门打开, 浓重的鲜腥味儿窜了出来, 满满的一车海货。
不仅有海带、紫英、裙带菜、海鱼这些寻常干货,甚至还有元贝、墨鱼干、鱼翅、干海参这些名贵的海鲜干货。
刘禧双眼放光,激动道:“这可都是好东西!云哥儿,咱们真要进这些海货么?”
“进呗!”叶青云笑道,“京城里有钱的主顾多,总能卖得掉,再说,哪怕卖不掉,咱就留着自己打牙祭,也不至于把这酒楼一下子吃穷了,刘叔你看着趁手的挑,多挑些。”
“哎!”
刘禧小心翼翼,拣那些自己做过,且拿手的挑出来一堆,生怕做不好浪费了食材。
叶青云问道:“表哥,你看看这些约莫要多少银子?”
“哎!咱们都是自家人,提钱多伤感情,你就先用着呗,卖出去了再说。”
“屁!让你说你就快说,姑母他们那么辛苦运回来是让你败着玩的?”
“嘿嘿!那我给你算便宜一成。”顾星竹摸了摸下巴,“还没上秤,不过依我的火眼金睛来看,怕是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误差不超过十两。”
“啊!这么贵!”刘子牧小声惊呼道,这看着也不多啊,店里每天进那么多肉和菜也不过三两银子左右,比这堆头大的多。
“你懂什么?莫要乱插嘴!”刘禧斥了他一声。
农人养猪种菜虽说辛苦,但胜在安全,渔民出海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且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
“少了点,毕竟路远,那么久才运回来一趟。”叶青云思索着,又问了问顾星竹,“天热时不会坏吧?”
“不会,上面有海盐,平时放在阴凉透气的地方,六月返潮时再拿出来翻晒一天就行。”
叶青云放心了,“那刘叔你再挑一些,不超过五百两银子即可。”
虽然生意很好,每天都有进账,但银子他前一段时间拿回家用了不少,所剩的余钱大概都不到千两。
“五百两?”
这么多!莫不是要特意照顾亲戚的生意吧?刘禧嘀咕着,又狠心拣了一大堆。
一样一样过了秤之后,加起来共有三百余两银子,也不过是半车,还剩下一半要给别的酒楼送去。
接了钱,顾星竹有些不好意思,叶青云笑着同他说道:“既是来了一趟,表哥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吧!”
“哎!不了不了!今日不了,天色已不早,余下的我还要再送与别家,知道你在这里便好,等几日我一定特地过来吃一次。”
叶青云见已是下午,从这儿回文康县且要不短的功夫,也就不再勉强他了。
“行,那你回去代我问姑母好。”
待人走后,刘子牧惊叹道:“这半车就卖了三百多两,那一车至少就是六百两,听你说他们一趟便带回了两车,那岂不是卖了上千两?发财了简直!”
叶青云开玩笑道:“羡慕他挣得多啊?我表哥如今还未定亲,将你说与他如何?”
“唔那还是不要了。”刘子牧赶紧摇了摇头,“他人那么黑,嘴又贫,一看就讨厌的很。”
还说好意思嫌别人嘴贫,看看自己呢,叶青云心中好笑。
他又解释道:“别看他们卖这么多银子,也要本钱的啊,两车东西又不是别人凭白送的,那么远一趟,路上还要经受风吹雨淋,还要承担盗贼和货物变质的风险,总归,做什么都不容易。”
刘禧数落起自家哥儿:“你看看云哥儿,分析事情来头头是道,你只比他小两岁而已,整天就念着出去玩!哪是那么好玩的?这京城中处处都有危险。”
刘子牧捂起耳朵,不听他爹念经。
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故意的。
刘禧又问他道:“那个就是你姑母,秀兰家的孩子?”
“嗯,是我姑姑家表哥。”叶青云点了点头。
“你姑姑嫁的远,很少回去,那孩子我好似就见过一次,大约七八年前,我记得他之前没这么黑啊?”
叶青云笑道,“以前是没这么黑,这两年他跟着姑父他们一块儿跑,整日风吹日晒的,特别是这趟去了崖州,那边的太阳更是毒辣,所以就变作了这般。”
“噢,原来是这样。”
几日之后,顾星竹果真又过来了,还把几包苦丁茶和这次卖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都送给他了,不要钱。
“我阿公阿嬷不爱吃这些海物,嫌太腥,我在那边这些日子也吃够了,娘怕天热时放坏了,让我都带给你,你们店里人多,总能吃的掉。”
“替我多谢姑母了。”叶青云接了过来,“这次总要吃饭了吧?”
“行,那我今天就尝尝你们店大厨的手艺。”他也不作假客气。
“我们店大厨,他说以前还见过你呢,在你小时候。”叶青云悄悄跟他说道。
“什么?”顾星竹一惊,“见过我小时候,那他是谁?”
“是我们一个村的,家中姓刘,我喊叔,你应该是喊——”他仔细想了想,“表舅?大概是吧。”
“姓刘?那跟现在的大舅母是何关系?”
他只知道舅舅后来娶的这个舅母也是姓刘,他娘对那女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面前念叨过。
上次回去叶家村,也只补了青山成亲的礼金,听说那家的哥儿同刘春花一样,去给人做了续弦,叶秀兰一阵无语,什么不好继承,偏要继承这种事情。
出于客气,这次回去的礼物倒是给他们家带了,不过她当时不知道那几个人曾陷害过云哥儿,要是知道,恐怕就是拿去喂狗也是不愿意给的。
提到继母,叶青云也不大开心,淡淡说道:“同她没关系,她娘家远的很,这个刘叔一大家子都是我们本村的。”
“噢!那就好。”顾星竹放下心来。
“你既不爱吃你带的这些,那给你做些别的菜吧,羊肉吃么?鸭胗呢?”叶青云问他道。
“吃的,都吃的,我又不挑食,那个就是吃久了想换换口味。”
“行。”
现在天有点热了,他也不想去楼上包间里,就在下面的大堂,随便挑一个小桌子,还能看到纱帘外的人来人往。
菜肴被一一端了上来,顾星竹也很喜欢麻辣烫的味道,吃得满头是汗。
叶青云见了,便让后厨做了一道甜食给他,缓解一下肠胃。
顾星竹见端上来一碗似嫩豆腐一样的东西,笑问:“这是何物?像是水豆腐,却又看起来略黄。”
亏得还跑南走北过,真没见识!刘子牧翻了翻白眼:“这是羊乳蒸蛋,云哥儿怕你辣着了,特地给你做的。”
“嘿嘿!表弟真是周到,可这蒸蛋不是小孩儿才吃的么?”
刘子牧瞅了瞅他的脸,暗暗夹枪带棒道:“小孩儿当然能吃,但这道菜还有一个功效,便是润肌养颜,面色糙黑暗沉者食用此物,久之可变得白净莹润。”
嫌他黑么?
顾星竹满不在乎:“养了也没用,出门一趟又黑回来了,不过还是多谢表弟。”
调羹拿过来,也不细品,直接几勺便扒进腹中半碗,直呼烫喉又香甜,他在外面野惯了,吃起东西来不拘小节。
刘子牧半眯着眼,嘴角一耷,脑袋往后一缩,不忍直视,简直是牛嚼牡丹。
店里推出的各种海鲜菜品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当然,也不只他们一家这样,别家也有这些,但海参花胶鸡当属刘禧炖得最入味儿,当时海参和花胶他也拿的最多。
清和酒楼的盛名渐渐传开,过来吃饭的达官显贵明显变多了,萧鸿便不在台子边同他闲聊,装作去楼上包间的样子,直接钻进他的房间里等人。
这天午时,外面来了一行客人,为首的那个年纪不大,但看起来脸色阴鸷,不太好惹,他理都不理热情上前的跑堂,几人直接去了楼上。
这种人,不在下面打扰别的客人更好,叶青云松了一口气。
却见暗五紧随其后,急匆匆进了店里,行至前台快速小声跟他说道:“刚才那人是韩王殿下!”!!
叶青云愣住了,他是知道这人有多坏的,而且萧鸿还没过来,刘叔还在后厨,怎么办?
“已经有人去府里叫人了,你这边先小心应对着,叶老板放心,不会让你们有事。”
暗五说着,直接进了里间,“找一套小二的衣服给我。”
72 平康72
◎“什么馆什么楼?”叶青云自里间走了出来◎
幸好暗卫的身材都不是很高大, 面孔也没什么突出的特点,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
暗五端着茶水上楼,在包间门口被拦住了, 其中一个侍从把杯子一字排开, 拿起茶壶往每个里都倒上一点, 最后汇到一个杯子里, 往他面前一推:“喝!”
你娘的!让老子喝涮杯水呢!
这韩王当真惜命的很,不仅怕茶水有毒,还怕有人把毒抹到杯子里, 如此小心, 还出来吃个屁饭啊!
暗五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店的东西, 几位爷尽管放心, 不知今日大人要吃点什么?”
听到声音, 萧灼转头斜觑他一眼,“你不是刚才跟上来的那个。”
尽管他们大摇大摆不理人,但小二还是要尽职尽责把他们领进包间,所以刚才也跟着上来了一趟。
暗五一怔, 这人看着一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样子,眼珠子倒不是摆设。
他垂下头赔着笑脸, “现在正值午时饭点, 下面忙的很,阿六被别的桌叫去了。”
桌上一中年人劝道:“算了,跟这些小喽啰计较什么?还是快些点东西吧, 那海参鸡确实不错。”
萧灼喝了口茶水, 不置可否的样子。
那中年人便代替他点了一些菜品, “招牌菜随便上几个,那个海参花胶鸡必不可少,尽量快些。”
“是,小的这就传下去。”
暗五躬着腰退至走廊里,心情忐忑地下了楼,也不知府里的人什么时候赶到。
叶青云他们在后厨也是一团焦虑。
“只有管家、厨房的人和几个丫头认得我,他们应该不会跟来,这倒不怕,就怕那韩王嘴刁,尝出这菜的味道似曾相识。”
刘禧有些发愁,“我自己一把年纪了没有所谓,可万一连累到你这酒楼,还有牧哥儿,哎!”
“无事,刘叔。”叶青云安慰他道,“既是怕他尝出口味,那就让他尝不出来好了。”
刘禧一愣,怎么让他尝不出?难道换个人来做?
不太现实,萧灼既是找到这里吃饭,必是受人推荐,最近听说了这里的盛名,如果味道不好,吃得不满意,还是会迁怒于酒楼。
正想着对策,见暗五从楼上下来,几人忙围了过去,“怎么样?”
“入口的东西他谨慎的很,先要让人试吃,刚才那茶水也是,他们要了海参鸡,还有自选的招牌菜。”暗五说道。
“桌上那个中年人替他点的菜,韩王对他倒没有颐指气使,或许是他亲近的人,剩下三个没有落座,看起来像是随侍。”
刘禧看了看叶青云,有些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做!”叶青云吩咐道,“得罪他是小事,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在韩王府呆过,既是催得紧,你跟帮厨一块儿炒,怕他尝出来就多加点料。”
海参花胶都是一早泡发好的,鸡汤耗时,是提前做好的半成品。
片刻之后,暗五端着托盘上了楼,在门口处,又被要求挨样尝了尝,东西放好之后,他毕恭毕敬地退至门外。
“不要站在这里!下去!”
一个侍从过来喝退了他。
暗五去了厨房,舀了碗水漱了漱口。
叶青云笑问道:“怎么样?好吃不?”
都要大难临头了这人还笑的出来,暗五有些无语,“好吃的很。”
门外传来马蹄声,随后纱帘被掀了起来。
萧鸿穿着一身朝服就过来了,他刚回到府里就听闻这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有没有事?人呢?”他急急地冲了过来。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楼上。
呼~萧鸿松了一口气,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殿下!要不要属下帮您回去取衣服?”暗五问他道,“若是待会儿韩王见了,说不定会借机参上一本。”
大梁并没有规定穿着朝服出街会有何惩戒,但在官员间也算是约定俗成,一直没有人这样做过,就怕会引起众人骚乱。
“无事,他若是想发癫,我就是用左手拿一下筷子他也会借机参我,人总是跟不上畜类的想法。”
“……”行吧。
包间里,萧灼尝了一口海参鸡,眉头一皱,“舅舅,你莫不是诓我?这叫美味?”
冯望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闻言一愣,“不好吃么?我尝尝。”
他舀了一勺在自己的碗里,还没动筷子,先喝了一口闻起来浓香的鸡汤,初入口还可以,但咽下去之后,便觉整个舌床有些发麻,且咸味儿过重。
这怎么也称不上美味,冯望尴尬笑道,“上次我吃了,确实不是这个味儿,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
他又尝了尝别的菜,味道倒是正常,但感觉还是不如上次。
“嗯,都不太一样,最可能的就是这店的厨子换了,可能被别家挖走了,这家的老板是个哥儿,大概降不住店里那些做事的人。”
冯望遗憾地叹着气,“姐姐说你近来所食甚少,我寻着这家店口味不错,专门带你过来试试,想不到却弄巧成拙。”
“怪不得舅舅。”萧灼拨弄了两下筷子,“是我不自量力,踢了那铁板,谁知道父皇对他那么上心,去年老三被我整成那样,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个屁!我被降职还不是你这兔崽子害的?冯望内心吐槽道。
别人家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这倒好,总是受这蠢外甥连累,成事不足,整天到处戳纰漏。
不过他脸上还是挂着笑,“那位这一两年很是得圣宠,另外几位虽说待遇一般,可也算安分,抓不着什么错处,所以殿下往后有什么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言下之意,就你一个惹祸精。
萧灼听了他这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抓不着错处?”
做的少自然错的少,可若做的多呢?
他把椅子往后一拉,头趴低了些,兴致勃勃问道:“舅舅!你说,淮州今年还会不会有水患?”
冯望想了一想,“这我说不准,要看到时候雨水有多少,但河道未修,又是一连发了几年洪水,今年还未入夏便显闷热,水患极有可能还会来,你问这作甚?”
问这作甚?当然是给某人找点事儿做,揪他的小辫子。
“那,若是淮州上报了水患,舅舅能不能推举老三去处理?”萧灼一脸期待。
冯望吓了一大跳,就是带他来吃顿饭而已,怎么又给他出了难题。
“不不不不!放过你舅舅吧,我现在就在礼部任个闲职,油水半分都没有,糊口而已,工部的事根本说不上话。”
这外甥又想害他了。
“哎!无趣,不吃了!回吧。”萧灼把碗一推站了起来,“噢对!还有今天这个厨子,竟做出如此难吃的菜来糊弄本王,总要有点惩戒。”
他吩咐随从道,“就剁去一指吧!”
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楼下走去。
这是对今天这餐极其不满意了,惩处那厨子怕是也有做给自己看的意思,冯望连忙追上去劝着。
到了楼下,却见萧鸿正四平八稳地坐于前台处,大堂里吃饭的人也都走光了,怕是被他那身朝服唬的。
萧灼脚步一顿,“哟!三哥莫不也是闻盛名而来?衣服没换便坐这里了,那我跟你说,这趟你算是白跑了,弟弟刚刚帮你试过毒了,这家菜难吃的很!特别是那道花胶鸡,此胶非彼椒,好好的海鲜做成了麻舌之物,这厨子当真蠢也。”
他脸一偏,朝随从又下了次命令,“去!莫要让那厨子再荼毒到三哥,帮齐王殿下剁了他的手指!”
“是!”
“我看谁敢!”萧鸿不怒自威,瞟了他一眼,“老四!你在自己的圈里怎么撒野我不管,可在我的地方,休想动任何一个人!”
“你的地方?”萧灼好笑道,“我却不知,这仁兴路何时划归到齐王府名下了?”
“仁兴路我自然不管,可这清和酒楼,别说是人了,就是一桌一椅我也乐意罩着,你有意见?”
“没!我哪里敢有意见?”萧灼夸张地晃着脑袋,捏着嗓子,“只是我听说这酒楼的老板恰好是个哥儿,莫不是你那个求赐婚却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回的小农人?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的皇子把自己的神态整的跟个太监似的,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一个种地的而已!还值得你在大殿上跟父皇叫板?要我说,当个小玩意儿养着就得了,同那些楚馆秦楼……”
“什么馆什么楼?”叶青云自里间走了出来,双眼微眯,冷着脸问他道。
萧灼呆立在原地。
此时天将将入夏,人们身上所着逐渐单薄,不同于一般小哥儿喜好的鹅黄淡绿,叶青云一身纯白窄袖中衬,外罩浅蓝夹衫,显得清爽又利落。
额间的那抹红痕微微蹙起,双目如寒星冷月般盯着他看。
萧灼突觉手足无措起来,刚刚他进店时根本没往这边看,这哥儿竟如此,如此……
“说!”萧鸿忽然一声爆喝。
把他惊得往后一缩,旁边的随侍连忙上前搀扶。
萧灼甩开他们,敛下眉目,急急喘了几息,平复了心中的波涛汹涌。
他后退一步,朝这边深深作了一揖,垂眸不知在想何事,开口道:“同旁的人都大为不同,望三哥早日得偿所愿,今日愚弟多有冒犯,还请、请哥嫂饶我这一回罢。”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跟着他的人。
萧鸿的一腔愤怒,如同被糯米糍粑噎在喉中,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出得门去,萧灼抬起了他的双眼,仍是同从前一般阴鸷恶毒,又带上了一丝狡诈。
服软谁不会?
那个哥儿,还以为是道边野草,想不到却是世间尤物,从小到大,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
本想找机会揪着他的错处,但现在,本王要让他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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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平康73
◎萧鸿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
六月刚至, 淮州那边果真上报了汛情,比往年还要早,即便是平康, 也断断续续降了多日的雨水。
这几天叶青云把剩下的那些海鲜干货搬至楼上, 贵些的先密封起来, 避免进潮气, 等出太阳了再拿出去晒。
正德帝不顾群臣反对,指派了萧鸿前去救灾,连同工部下辖水部的薛同薛主事, 太医院的邱敬邱太医。
大殿上, 几位老臣极力劝阻:“陛下!万万不可啊!齐王殿下乃是凤子龙孙, 金尊玉贵,怎能亲身涉险?陛下莫不是忘了去岁的聂主事!”
去年聂主事亲自去山落的村子劝退灾民转移, 一队随行十人被泥石流掩埋七人, 只余三个身手矫健些的及时爬到了旁边的坡上。
虽然后来对其家人发放了厚重抚恤, 但人没了一切都白搭。
工部右侍郎袁清在一旁哼道:“聂主事年老体衰,而齐王殿下风华正盛,几位大人怎能如此类比?”
“再说,还有邱太医随行, 王爷乃陛下亲子,难不成陛下不比你们心疼?治理洪灾水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又怎能用轻飘飘的‘涉险’二字来替代?”
正德帝微微点头道:“袁卿说得是极, 且这次他帮你们争取到了十万两的救灾银,鸿儿做事的能力诸位有目共睹,此事交由你, 朕甚放心。”
萧鸿从点到他名字时便一声不吭, 既没应下, 也没推辞。
虽然他一开始就料到这事可能会落到他的头上,但当正德帝一开口,他还是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厌恶。
十万两银子被他说得像是恩赐,但哪年的灾民都不下数十万,分发下去,每人能吃上几口热饭便不错了,更遑论还有被水泡倒的房屋,水后泛滥的瘟疫,颗粒无收的农田,中间偷偷盘剥的小吏。
在灾害面前,大把的银子填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就舍不得下定决心好好整改河道,在位这些年,除了眼前的平康,别的地方竟丝毫不见繁盛,国库怕也是一年比一年空虚。
而且,要与他同行的薛主事也是这右侍郎袁清的人,就怕他们存了些别的小心思,意不在救灾。
正德帝见他面色犹豫,又道:“上次你请奏之事,当时堆积的事务较多,批得甚为潦草,朕决定着人重新调查,相信很快便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萧鸿猛地一怔,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竟然就这样直接把交换条件摆了出来,他就认准了拿捏住他的命门是吧?
正德帝一脸笃定地盯着他看,大殿上吵闹纷杂,耳边不乏嗡嗡的反对声和赞成声。
萧鸿出列至殿中,低头躬身一字一句道:“儿臣定不负使命,全力救济灾民。”
——
福延殿内,庞尧笑得谄媚:“陛下近来对贤妃娘娘甚是宠爱,算是有求必应了。”
萧珣嗤笑了一声:“跟那个蠢妇无关,朕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盯了眼庞尧,“庞总管消息灵通,难道不知,他早已派人往西虞方向去了么?”
“这……”庞尧肥胖的笑脸顿时僵住,额头渗出一片汗意来,“奴才是听闻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真假,是以没有及时回禀陛下。”
“哼!”萧珣也不揭穿他,慢悠悠喝着茶。
“那,要不要派人去截?”庞尧小心翼翼问道。
“他既起了这心思,就说明他已有所怀疑,截了还会有别的人再去,反倒显得心虚,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正好早点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今日这事,朕就是想让他知晓,想要一样东西,需得拿另一样东西来换,这世间哪有白得的富贵!”
“是奴才浅薄了,陛下果真英明!”庞尧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
“朝中那么多人,就非得你去吗?”
叶青云还没忘记当初他泡在水里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若是不去,也不至于被下大狱,可是——”
萧鸿没说出正德帝许他的诱饵,一日未定,便可能会生变,还是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可是那些灾民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去年淮州南县水患,我还没回京,听说溺亡连带疫病,折损了数千人,今年是北边,离平康不算太远,我尽量早日回来。”
叶青云叹了一口气,把脖子上的玉蝉解下来给他,帮他系好。
“这是我阿娘留下来的,她既是她身边的人,同长公主殿下说不定也有些渊源,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自从阿嬷把它给了我后,我所遇的一切都很顺利,逢凶化吉,不管店铺还是别的什么,包括又遇到了你。”
当然,后来他知道姜雪那些人也都是萧鸿的安排。
“跟老国公说了么?”
萧鸿摇了摇头,外公乍然间变作了祖父,母妃竟是自己的亲姑姑,他还没那么快接受这种转变,许久没去国公府了。
时间不等人,明早便要出发,他突然有些心慌,恳求道,“云哥儿,你若有空,过两日帮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行么?”
“嗯。”叶青云点了点头。
“除了暗五他们几个,寻风也留在这边,让他在你店里打杂,要不然我不放心。”
“还有——”接下来萧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有要好好的,不管何事,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叶青云接了下去,抚了抚他的眉眼,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来帮你。”
萧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折腾了许久才了事。
他帮叶青云按着手指,“手酸不?”
“还行。”亏得他平时干活多。
“我也想,也想试试你的。”萧鸿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紧张道。
烛火昏黄,叶青云脸颊微微发烫,反正人都要走了,明日也不会见到互相尴尬,且下次再见也不知到何时。
“那,你轻些。”
萧鸿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叶青云引着他的手,“这里。”
只是刚触碰到,便令他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紧锁双眉,咬紧下唇,等待那阵难捱的感觉过去。
萧鸿亲了亲他的双唇,继而撬开了牙关,手也没闲着,愈发熟门熟路起来,“无事,你放轻松些。”
——
六月已至中旬,淮州仍没有消息传来。
叶青云前几天去了国公府,老国公一见到他就开始抱怨,怪萧鸿总也不去看他。
听说人已经去了淮州,又唉声叹气起来,小声骂着正德帝。
顾星竹最近常来酒楼闲逛,现在正值炎夏,他爹打算等过了三伏天,初秋时再出门。
“哎!京城就是好啊!热闹又舒服,不像我们乡下,整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人们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家里,哪天我也找个小铺子开开。”
顾星竹倚着柜台,喝着酸梅汤解暑。
“这日头再大,也比路上的朔风强,你们看我这段日子,是不是变白了些,是不是?是不是?”
他把脸伸到众人跟前,沾沾自喜道。
叶青云忍俊不禁,刘子牧骂道:“没看到多白,就看到一堵好厚的城墙,这若放在边关,怕是火炮都轰不透。”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跑堂的都笑了起来。
“哎!你这哥儿牙尖嘴利的,甚是没礼貌,我叫你爹表舅,说起来,你也得唤我一声表哥才对,快叫来听听!”
“哼!想得美!叫你一声表城墙你答应不?”
几人平日的呛嘴逗趣倒是稍微缓解了他的不安。
平康这两日天气晴朗,叶青云一大早就起来了,把前一段时间密封起来的海货拿到小院里,摆到太阳下晾晒。
季寻风每天到他店里帮忙,也渐渐和他熟稔起来。
酒楼不供早点,一般到巳时才开,这天早早的却听见外面的马蹄声。
叶青云开门一看,抬头笑问道:“今日怎地这样早?送菜的才刚来了一会儿。”
季寻风下了马来,面色有异,他踟躇着开口道:“叶老板,此事陈伯叮嘱我暂不跟你说,怕你担心,可我想了又想,又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叶青云笑容凝固在脸上,心里突突跳着,渐渐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他故作镇定道:“何事?说、说呗。”
话还未至,双手便哆嗦起来。
“你先不要慌。”季寻风忙把他带到店内,“先坐下,叶老板。”
叶青云坐下后并没有缓解多少,浑身仍不自觉抖动着。
季寻风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多嘴,早知就听陈伯的,现在却是非说不可了,不然你更难安心。”
“是这样,淮州那边今早传来消息,殿下前日在淮明县苍扶山安置灾民时,突降暴雨,近两个时辰方歇,雨后却被同行官员发现殿下失散,安排官兵寻了一夜,至天明时也未见到人,这才慌忙回报。”
“前日!已经两天了才来回报?”叶青云不禁又惊又怒。
“叶老板莫慌!殿下不是独身一人,暗七一直跟着,该、该是没事吧。”说话间,季寻风也渐渐没了底气。
叶青云一直劝自己要冷静,他攥紧拳头,指甲扎得手心微微发痛,脑中却逐渐清晰起来,“把地点给我,我去寻他!”
74 平康74
◎萧灼发着狠,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
“这……”
季寻风面色犹豫, 王爷临行前叮嘱他,务必确保叶老板的安全,勿要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且他不会骑马, 淮州距此六百里以上, 那边降雨多日, 路上定是前行艰难, 再说,官兵都没找着,他一个瘦弱的哥儿能行么?
“别这那了, 帮我安排一辆马车, 若是不便我就自己找车去, 具体在哪?就在苍扶山吗?”
叶青云让小二去后院接着晒,他自己“噔噔噔”跑上楼去开始收拾行李。
刘子牧跟他屁股后面追问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云哥儿!你到底要干嘛去?”
叶青云顿了一下, 转头交代着:“听我说, 牧哥儿!殿下在淮州那边出了点事, 我得去找他,你别跟别人说,除了刘叔,店里的事你们费着点心, 噢!表哥若问的话也可告诉他。”
以前他有事时柳昭会过来帮他看着点,可现在柳昭月份大了, 叶青云不想再惊扰到他, 就暂时先不跟他讲了。
“出了事?出了什么事?”刘子牧急急问道。
萧鸿如今可是这酒楼的靠山,上次韩王来找事儿,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 得等到了那边再说, 反正, 你们小心着点就行。”
叶青云带了几件衣服,幸而夏天的衣服不是很占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捆绳子,短匕首,火折子,水囊,这些户外要用的东西。
想到了什么,他又迅速跑下楼去。
季寻风等在楼下,迎上来说:“已经叫人回去安排车了,一会儿就到,外面的人也跟去两个。”
外面的人应该是守着的暗卫。
叶青云问他道:“王府里有府医吗?”
“有。”季寻风点了点头,“祝伯年过花甲,也要跟着么?”
那还是算了,出了事还得照顾他。
“这样,你着人回去问他拿一些外伤药,还有防蚊虫的药膏,多拿点,还有清热解毒之类的,若有止呕防泻的也拿一些。”
山里各种蚊虫繁多,食物或许也不甚干净,多带些药有备无患。
“行,我这就去。”季寻风怕别人说不清楚,自己去寻府医了。
叶青云等得焦急,刘禧给他端来了几样早点,“云哥儿,莫慌,一定会没事的,先吃点东西垫垫,你早起都还没吃饭。”
他实在是吃不下,勉强喝了几口粥。
外面传来马车声,叶青云冲出去一看,却是顾星竹,他今日来的倒早。
见他一脸失望,顾星竹调侃道:“咋了?烦了表哥了?不吃你白食,我阿公自己种的菜今天给你带来了好多。”
叶青云神思一动,他走后就刘叔父子俩住在店里了,虽说有暗卫,但这次还有两个要跟着他,若是有事情总归不太方便。
他急忙问道:“表哥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干?”
“有事啊!今日我还要跟着表舅学做马蹄糕——”
“听着!我有急事要出门,不知道多久才回来,你若没别的事就帮我看着点店里,下午把后院的东西收了,晚上住我房间就行,到时候开你工钱。”
顾星竹羞羞答答,“那,我一个大男人,住一个哥儿的闺房多不好意思……”
“闭嘴!我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不好意思个屁!”
“嘿嘿!行,我待会儿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再拿点衣服,不要工钱。”顾星竹声音又恢复了粗犷,问他道,“你有啥事要出门啊这大热的天?”
“暂时说不好,你让牧哥儿跟你说吧。”叶青云叹了一口气,见暗五把马车赶来了,季寻风和另外两个人骑着马跟在后面。
最后又交代了他们几句:“晚上人若少的话就早点打烊,挣多挣少无所谓,你们几个好好的就行。”
刘禧叹着气,忧心忡忡地把包袱递给了他。
叶青云掀开马车帘,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再定睛一看,也是个哥儿。
这哥儿跟他年纪相仿,看着身量不高,脸圆圆的,一笑露出一边虎牙来。
“叶老板好!我叫祝尘,祝府医是我爹,是他让我跟来的,小伤小病我也能帮忙看一下。”
他举起一个箱子,“药我都带着啦!”
这安排倒是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方便了很多。
叶青云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说着钻进车里坐好,暗五一甩鞭子,马车“轱辘轱辘”向着淮州方向出发了。
——
韩王府里,萧灼一脸喜色,问那探子道:“他果真出了事?被山洪冲走了?”
那探子结结巴巴:“据我们的人说,确、确实看到了,可诡异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下手。”
“这有什么好诡异的,一定是他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盛极必衰,他母子俩得宠了那么多年,如今上天只是让他还回来罢了。”
萧灼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去年算他命大,今年这回倒省了我们的力气,就是不知道死没死。”
见那探子欲言又止,他不耐烦道:“有屁一次放完!磨蹭什么?”
“当时他们躲雨的那户人家,是个女人抱着一个婴童,还有个男人腿脚不便,雨还没停,便见齐王殿下中了邪一般跑出来,跳到外面的洪流中,他带着的那个人,当时不在他身边,听到有人喊叫才发现,也跟着跳下去了。”
“后来等那些官员带人去下游寻找,我们再到那户人家中一看,人去屋空,一个人都没有,再一打听,那个村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户人家,原主人早就去世了。”
“哦?”萧灼来了兴趣,“看来本王这好三哥树敌不少,不只我一人想要他的命,再派一队人去,确定他死了没,死要见尸!另外再查查看——”
他眼里精光一闪,“就查这次跟他一同去的薛主事,邱太医,还有淮州州同,当地的淮明县县衙。”
“是!殿下。”
萧灼得意了一会儿,啧啧叹道:“那小美人往后该独守空房了,本王要不要趁机去安慰一下呢?”
上次他一去,萧鸿便得知了消息,穿着朝服就赶到了,店里或店外一定有他的眼线。
现在他人生死未卜,是如何都赶不回来了,不如直接去把人抢进府里?
不不不不!他又摇了摇头,哪怕他人死了,他府里的人还守在那里,万一再拼死护着,或是去国公府叫帮手就麻烦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公府虽然后继无人,但贺老二还手握兵权,府里的家丁个个勇猛强壮,守着那个老头子,据说对女儿留下的这个外孙子也宠得要命。
还是不要惹他们了。
但他实在心痒难耐,那天的惊鸿一面就让他回味了许久,若成了他的人,让他受用上一夜,那简直……
萧灼眼睛一眯,计上心来,罢了,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为了那块难得的勾魂冷玉。
“来人!把樊先生叫过来,让他带上家伙。”
他这样直接过去,一定会被认出来且重点盯上,但易了容就好办多了,那么多吃饭的人,谁有功夫去数进去多少人又出来多少人?
到时候找一处隐藏着,待夜深人静那美人睡熟时,上前去软硬兼施强占了他,变成他的人后就好办多了。
一个农家子为何要扒拉着一个王爷不放,还不是为了那点富贵荣华,萧鸿能给的,他也能给!
萧灼易了容,换了衣服,找几个面生的家丁一块儿,在晚上饭点时去了楼上的包间。
上次他就发现了,那小二带他们上来时,最里面两个房间上着锁,想必那就是他们的卧房。
可惜美人不在柜台处,也不知去了哪里。
萧灼皱着眉,心不在焉地上了楼,在廊道中一暼,那两间屋子居然有一间没上锁!
晚上的客人没有中午多,楼上只有两个包间有人,在小二下去后,他使了个眼色,让一个家丁先去房间里探探。
那家丁去了后回来报着:“确是哥儿的房间,还有一个打好的包袱,像是要出门。”
出门?萧灼细细一想,难不成这哥儿是真心的,要去淮州寻他?亏他来得及时,明天说不定人就走了,看来没找错房间。
那门平日叶青云是锁着的,除非萧鸿来了,从里面闩上,今日把屋子让给了表哥,顾星竹根本想不到这茬,把包袱往屋里一扔就下去忙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上天也助他,萧灼冷笑着,同几个家丁装模作样吃完了饭,让他们先出去,在不远的地方候着,而他悄悄躲进了那房间的床底下。
忙了一天,顾星竹打着哈欠上了楼,今天又回了一趟家里,跑来跑去的太忙也没细问云哥儿的事,明天再问吧。
他晓得牧哥儿就住在隔壁,墙壁也不太隔音,仔细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放轻脚步,拿着包袱里的衣服下楼去洗了澡。
床上有纱帐,但没罩严床底,萧灼脸上被蚊子叮了好几处,也不敢伸手去打,好不容易听到人洗完澡回来了,然后躺上了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等等!呼噜?
一个哥儿居然还打呼噜?乡下人果真粗鲁,萧灼嫌恶地皱了皱眉,为了那张脸且忍忍吧。
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脚,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外面月色明朗,但透过窗纸就显得分外朦胧,他盯住床上躺着的人,嘴角露出了淫/笑。
为了避免大声喊叫,萧灼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又骑跨在他身上,狠狠压制住了人。
顾星竹累了一天,刚睡着就被闹醒了,他大吃一惊,拼命摇头挣扎着,嘴里“呜呜”地试图发出声音。
“问我是谁?本王是你将来的靠山!”
萧灼发着狠,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别想着别人了!你那好殿下已命丧淮州,回不来了,往后就让本王来好好疼你,若是乖乖听话,韩王府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顾星竹满头雾水,这说的什么东西?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夏天穿着单薄,萧灼邪念上头,迫不及待,也不管衣服了,一只手直接往他下面伸去。
然后突然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人?手中的东西怎么比他的还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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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淮州
◎顾星竹夹紧了双腿,愈发心虚◎
刘子牧听到这边有动静, 赶紧穿衣起来,擎着烛台到外面敲门问他道:“顾表哥!顾表哥!你怎么了?有没有什么事?”
半夜三更,一个人在房间又是擂床又是说话的, 莫不是有什么癫症吧?他有点不放心。
萧灼心里一惊, 果然找错了人, 叶老板居然变成了顾表哥!回去就把那无用的家丁打死!
问题是怎么回去, 虽然他易了容,但他们即便把自己当成盗贼,也不会轻易放掉, 如果外面再布置着暗卫, 到时候把他抓起来带回齐王府去审, 那可就好看了。
萧灼心生一计,紧抓住手中的东西不放, 趴在身下的人耳边恶狠狠威胁道:“好好说话!否则立刻让你变太监!”
才来了一天就要命根子不保, 顾星竹欲哭无泪, 他这东西可是连用都没用过呢。
云哥儿!表哥替你挡了灾,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你一定要付我双倍的工钱!
情急之下,他配合这淫/贼, 拼命点着头。
萧灼慢慢把上面那只手拿开,但另一只却攥得愈紧。
顾星竹大喘了几口气, 扬声对外面说道:“无事!我刚刚做了噩梦, 你回去睡吧!”
“噢!好。”
刘子牧半信半疑,回自己房里去了。
顾星竹眼泪汪汪:“这位大侠!我好好说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拤得那么紧, 说不定都肿了。
萧灼不敢有丝毫松懈, 又低声问他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
顾星竹不知这人同表弟有什么恩怨, 但从他刚才的话里听出,他对云哥儿一定是存觊觎之心,意欲图谋不轨的。
那些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把自己摘出去吧。
“我是他远房亲戚,家中穷困,托关系找来这里做事,混口饭吃,大侠!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个穷鬼?那就好办了。
萧灼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悄声送我出去,到街角处就行,给你百两银子。”
“咳、咳咳!”顾星竹挣扎了一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百两?这么多!大侠你莫不是唬我吧?我这亲戚忒抠门,一年才许我八两!”
“少废话!快走!”
好歹是个王爷,萧灼一直随身带着匕首,他抽出来抵住顾星竹后腰,挟持着他,开了门往楼下走去。
谢天谢地,下面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刘子牧吊着一颗心,听到人下去后又悄悄起来了。
他又不傻,怎能听不出那话里有问题?谁刚刚做了噩梦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出来?而且后来又是叽叽咕咕,又是开门下楼。
不光下了楼,还打开店门往外面走去,刘子牧快速跑到后院里叫醒了他爹。
这边盯梢的人只余暗六一个,白天有人换班,他此时正又困又无聊,突然见酒楼门开了,半夜三更搞什么幺蛾子?难道叶老板这表兄有问题?
等等!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是两个人!
走出了几十步,顾星竹又恳求道:“可以了吧?大侠!我这衣服被你扯得乱糟糟,就这样出门实在是不雅。”
命都要没了,还管雅不雅?
萧灼心里冷笑了一声,狗屁的百两银子!既听了他那些话,听到他自报家门了,还能让他有命在?
他的人就等在前面不远处,到时候直接毁尸灭迹!
“我身上没带钱,再往前走走,我兄弟带着大把的银子等在那里呢!”
信了你的鬼话!是大把的刀剑吧?
顾星竹打算逃跑,等脱了身撒丫子奔回店里,然后把门一关,他还能强抢自己不成?
又走了两步,他装作扭到脚了,“哎哟!”突然往前一踉跄。
萧灼就要伸手去捞,与此同时,暗六如箭一般飞奔过来,看到他手里短匕的反光,直接一剑挑掉。
刘子牧和他爹也冲了出来,一人拿着棍子,一人拿着铁盆当铜锣一般敲了起来,大声喊道:“有贼啊!快来人呐!蟊贼进家门啦!”
旁边的店铺开始亮起灯来,远处巡逻的兵士听到动静,也往这边跑来。
萧灼心里大惊,那些废物家丁怎么还没到?回去全都砍了!
终于,那群躲在巷口的家丁也冲到这边,和暗六,顾星竹,以及拿棍子的刘子牧,先出来的街坊们混战成一团。
眼看巡逻的兵士要到了,那几人也不敢恋战,护着萧灼迅速离开了。
“你没事吧?顾表哥!”刘子牧喘着气问他道。
顾星竹鬓发散乱,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好不凄惨。
“没、没事。”就是下面还有点疼。
同赶来的兵士解释了一番,又谢过街坊邻居,几人回了店里。
暗六捡起地上的东西,也跟了进去。
“你是?”顾星竹有些疑惑。
“应该是王爷的人。”刘禧猜测着。
暗六点了点头,转身把门关上了。
“王爷?什么王爷?”他还是一头雾水。
“云哥儿那个意中人,就是齐王殿下,他这次去淮州,也是为了他,据说殿下在那边出了点小岔子。”刘子牧跟他解释道。
“齐、齐王!”顾星竹今夜受的冲击可谓是不少,“第一次见他时我好像还骂过他!”
放心,我也骂过,刘子牧心里想道。
“怪不得那人会如此说!说你的好殿下已命丧淮州,不如跟了我,还有什么韩王府有你的一席之地——”
顾星竹突然捂住了嘴,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他的原话,齐王殿下当然会长命百岁!”
“什么!他竟说了此话?”几人都惊讶万分,还以为是一伙偷东西的窃贼,想不到却意在云哥儿!
暗六在烛光下看着手中的匕首,刀柄上刻了一团烈焰,这是韩王本人才能用的东西,看来他易了容。
“怪我,晚上出入的客人没有瞧仔细,竟让他潜藏在了店里。”
不敢想象,如果是叶老板今晚遇到了此事,还能不能安全脱身。
“不不不!怪我!”顾星竹连忙道,“云哥儿交代我要及时锁门,是我自己混不在意,想着大男人有什么要紧的,以往荒郊野岭都睡过。”
刘子牧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犹豫着问道:“你,确定没事?”
“没,我能有什么事?”顾星竹夹紧了双腿,愈发心虚,“就、就被摸了两下,也不会掉块肉。”
“好,你们休息吧,我走了,以后每晚我会过来把屋子检查一遍。”
“你、你去哪里睡?”顾星竹问道。
当然是去屋顶睡,拣个舒服的屋顶。
萧灼今晚受挫,气得发疯,混战中他的额角挨了一棍子,面具揭下来后仍乌紫发青。
检查房间的家丁被他下令处死,剩下的每人打了二十板子。
匕首被落下,看来他的身份也暴露了,往后酒楼的防备一定会更严。
萧灼阴沉着脸,只要他那好三哥一死,没有了靠山,看你们还如何蹦跶!
姓叶的!你且等着,本王迟早将你弄到手中!
——
叶青云此时已到了淮明县境内,淮州府还在南边,他不准备往南去了,直接找淮明县衙帮忙。
尽管他忧心忡忡,还是强迫自己在车上睡了两个时辰。
听到车停下,他掀开帘子问道:“到了么?”
暗五回道:“到是到了,只是离出事的苍扶山还有段距离,道路泥泞,前面马车不好行。”
“那就下来走。”叶青云说着便要下车。
“哎!叶老板。”暗五连忙阻止道,“山路间夜行太危险,再等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说着递给他们一包糕点。
夏天食物易变质,这糕点也做得特别干,要一边喝着水才能吃下去。
叶青云没胃口,只拿了一小块,剩下的递给了祝尘。
一路颠簸,他也没一声抱怨,上半夜倚着车厢,睡得分外香甜,看来也是个能吃苦的哥儿。
这边天阴,没有月光,确实不好赶路,而且他们赶车骑马的,更是辛苦,叶青云忍着焦虑,又休息了一小会儿。
天蒙蒙亮时,去前面探路的暗卫回来了,“车怕是难行,但骑马还能走上二十来里路,然后再走一小段就差不多了。”
几人面面相觑,叶青云不会骑马,需得别人带着,但这是王爷的人,谁也不敢主动请缨。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赶时间要紧,只是骑个马而已,假如他不能动弹也把他扔这里了吗?封建思想真的害死人。
季寻风鼓起勇气,“要么,坐、坐我这个?”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罚了。
祝尘扑闪着大眼睛道:“我也会骑马,谁的坐骑让给我一下?我带叶老板。”
这真是太好了!
搂着祝尘的腰,叶青云一阵郁闷,嘴里嚷嚷着要寻殿下,但到最后,只有自己才是拖后腿的那个。
苍扶山隶属苍扶镇,林木葱郁,枝叶繁茂,天晴时入了山人就不好找,别提现在到处都是塌方、淤泥、水坑。
救灾的官兵见有生面孔,过来盘问,季寻风拿出令牌,“齐王府的人。”
那兵差连忙躬着身子问好,把他们带到临时的营地。
营地在一片缓坡上,搭了一些帐篷和草棚,收留那些房子被冲毁的村民。
帐篷中慌忙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那个约莫五十多岁,人还未至,便先抹着眼睛道:“是下官罪该万死!那天疏忽大意,害了齐王殿下,几位大人不管要杀要剐,下官都绝无怨言!”
这人还没找着呢,就要死要活的,还有“害了”这个字眼,叶青云听了相当不舒服,打断他道:“你是——”
“噢!下官乃淮明县县丞胡光达,负责这次苍扶山的治水救灾。”
“那好,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不得有遗漏,然后把这两天的搜寻进度汇报一下。”
76 淮州76
◎叶青云一眼便瞧出,那人就是萧鸿!◎
“是!”
此时天光已大亮, 但四周仍有一些云层,显得灰蒙蒙。
胡光达跟他们说道,“三天前, 下着小雨, 王爷同薛主事过来苍扶山营地巡视, 恰好遇到几家不肯搬离的农户, 正在和里正争吵,你知道,除非逼不得已, 否则谁也不想丢下辛苦攒下的家当, 那万一遭了窃贼, 回来就没了呢?”
“可当时天色黑沉,明显是有大雨的预兆, 他们的房子地处低洼, 极有可能被泡倒, 王爷他们便帮着一同劝说。”
“正说着呢!雨就来了,也来不及回营地,各人就近在农户家中暂时躲避,后来是越下越大, 不过半个时辰,山上汇聚的雨水便积起了一道洪流, 不少东西随着水流被冲走了, 农具,家畜,甚至还有人, 哎!”
“这山洪发起来可真吓人呐!越来越大, 真的!人人都缩在屋里不敢出去, 可这时却听到一人大声喊道:王爷!王爷掉水里去了!我跟薛主事冒雨出去一看,只看到王爷的衣服在水中浮沉了两下,转眼间就被冲走了。”
叶青云听得心惊胆颤,他急忙问道:“你们不是在同一处吗?那王爷身边跟着的人呢?”
胡光达缩着脑袋,“是下官的失误!下官罪该万死!当时,下官和薛主事在同一户,王爷在旁边那家里,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个人在另一户帮孤寡老妪转移粮食,被雨困住了,听到王爷掉水里后,他也、也不由分说跟着跳下去了。”
季寻风皱着眉头,“然后呢?没有立即去搜寻吗?”
今日天气尚可,虽然云层还在,但太阳也时不时地露出来一下。
胡光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哎!实在是没法立即搜寻啊!那雨大洪水也急,甚至雨停了后还泄了好久,但雨刚停时,我们便派了兵差沿着洪流往下寻找,夜里也没断人,可、可就是找不着啊!”
“薛主事心里愧疚,跟着两天两夜没合眼,一直到昨晚,下官才把他劝回去休息了,总之,是我们淮明县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殿下,下官甘愿受罚!”
你受罚又有个屁用!
叶青云一肚子火,却又不知朝谁发,他忍着怒气问道:“殿下总不会无缘无故掉水里,那家人呢?他避雨的那家人呢!就没有人好好审问一下?”
胡光达脑袋缩得更狠了,双手甚至开始打颤,“那那、那家人,雨停后我们一去看,屋里根、根本没人,听邻居说,那一家子前几年都死光了,这次可能是趁着山洪来找魂替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扯上了鬼魂?
虽然他也是魂穿而来,但这一两年来内心颇为平静踏实,现在听到有人跟他说这种玄异之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究竟是哪一户?现在带我们去看看!”
他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鬼魂,索命索到当朝王爷身上了!
“哎!诸位这边请,小心脚下的泥!”
胡光达带着路,絮絮叨叨,“听说那一家,以前过得尚可,男的是个猎户,女的是别处嫁来的,娘家远的很,后来那女的坐月子期间,男的上山摔断了两条腿,生计便开始艰难了,娃娃又小,男的瘫着不能动,不过一年,那女的熬不下去了,去买了点鼠药拌在饭里,一家三口吃了后全部丧了命,还是邻居帮着埋的。哎!”
“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这事儿,后来才听说的,也不知王爷怎么会寻到了这家去躲雨,哎!”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地方,这次洪水之后,有两户茅草屋被冲倒,那一片人家如今都搬离了。
“喏!就是这一户。”
这一家也是茅草屋,仍在□□着,上半截是土坯墙,但下半截砌了不少石头在里面,可见那猎户当时也是用心盖的房子。
叶青云看了一眼院门,门锁锈迹斑斑,已被破坏掉,殿下不可能砸锁进去,那么,究竟是谁打开了房门?
几人进了屋里。
在听说那样的事情后,屋子看起来愈发显得凄冷阴森,胡光达站在门边没往里走。
地上灰尘堆积,墙角蛛网遍布,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有些凌乱的泥脚印,可能是搜寻的人留下来的。
叶青云又去了里间,里间窗框半支着,但也同样阴森森,家具衣物堆放杂乱,突然他听到有细小的嗡嗡声,像是苍蝇?
苍蝇!不做饭的地方怎么会有苍蝇?难道是老鼠的尸体?可又没闻到臭味,只有腐朽的尘土味。
他又仔细听了听,在卧房的角落发现一小块脏兮兮的布,苍蝇就在那上面盘旋叮吸着。
叶青云拣起来一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原本是白的,浸着一些污渍,落在地上沾了许多灰,显得更脏。
他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突然冷笑了一声,这腥膻味,总不能是几年前留下来的吧?
他把布递给祝尘,祝尘接过去一闻,点了点头,“是羊乳。”
酒楼的菜品有用到羊乳,每天早上都会有奶农送过来,这味道,叶青云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东西有点像小孩的奶巾,由于古代没有奶瓶,人工喂养的话会洒出来,所以喝羊乳的小孩一般备着很多块奶巾。
他又走到床铺边,伸手摸了一把,也没多少灰尘。
现在至少可以证明,这屋子里最近有小孩出现过,床铺上可能还躺过人,那他们这一出装神弄鬼是为了掩盖什么?
王爷肯定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就是不知道这个胡光达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水性好的人在山洪中都不一定能存活下来,何况萧鸿那个半吊子,时间不等人。
叶青云问季寻风道:“殿下骑马来了吗?”
季寻风点了点头,“栗子跟着殿下好几年,这次又赶时间,也一块儿过来的。”
叶青云出去一看,胡光达还等在院子里,他问道:“殿下的马呢?”
“马?哦!那个黑头栗马,还在营地后面呢!”他有些心虚,“这两天光顾着找人,可能疏于照料,下官这就着人去喂。”
他们是料到王爷不会回来了吗?居然连马匹都苛待!
几人默不作声,跟着他去营地后方,栗子终于见到熟人了,蹭了蹭季寻风的手,晃晃脑袋,打了个响鼻。
待它吃饱饮毕,就要带着离开,正好让祝尘带着叶青云骑这匹。
胡光达跟在后面追着:“几位大人!几位大人!怎么这就走了?等一等!让下官多派些兵差给你们!”
季寻风冷声道:“不必了!营地繁忙,还是让他们好好安置灾民吧!”
让人跟着,是方便通风报信吗?
淮明县衙暂时是靠不住了,那个薛同,怕是也有问题。
胡光达追了一阵,见人走远了,眯眼嗤了声,转头走回营地里,叫过一个兵差,“速去通知薛主事。”
几人沿着山洪冲击的痕迹向下游寻着。
苍扶山山如其名,林木茂盛,各种藤树根须虬结,即便是洪灾,水流应该也不会太急,叶青云心里安慰自己道。
就怕撞到东西,除了树枝草根,还有石头土块。
天渐渐放晴,上面太阳晒着,下面潮气蒸腾,林间愈发热了起来。
季寻风提议道:“歇一会儿吧!”
他们三个男人身强体壮,已经觉出疲累,主要是夜间赶路,没来得及休息,何况还有两个哥儿。
叶青云接过祝尘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但还是消不掉心里那股焦躁。
休息了一会儿,几个人继续搜寻,此段路较为平缓,叶青云和祝尘又上了马背。
走了约莫两刻钟,□□的马忽然显得不安起来,停步不前,不断地撂着蹄子打着响鼻。
季寻风赶到旁边,安抚地摸了摸它后颈上的鬃毛,一边问道:“怎么了栗子?是听到什么还是闻到什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低声呜鸣。
叶青云忽然道:“嘘——你们听!”
林中除了虫鸟啾啾和树叶沙沙外,还有一点莫名的响动。
暗卫也都是耳力惊人,很快就确定了西南方向,“在那边!”
几人正要打马上前,忽见眼前一闪,树后露出一双眼睛来。
尽管有些蓬头垢面,但叶青云一眼便瞧出,那人就是萧鸿!
他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忍了又忍,两行泪珠还是滚滚落了下来,颤声喊道:“殿下!”
“终于找到了!”祝尘也是喜极而泣,他率先下了马镫,就要将叶青云也接下来。
“等等——”
季寻风和萧鸿同时喊道,他们分明还听到了别的声响。
“咻——”
随着话音落下,一支利箭自西北方向破空而来。
季寻风直接从马背上一扑,可还是没来得及,羽箭扎扎实实地钉在了眼前的马后臀上。
栗子昂头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随后载着叶青云颠了两下,向南边狂奔而去。
云哥儿他不会骑马!
祝尘急忙喊道:“伏下身子!抓绳子!抓缰绳!”
萧鸿目呲欲裂,几步飞奔过来,抢过季寻风的马匹,跳上去后跟着追了上去。
这边还有麻烦,留下一个人守着祝尘,季寻风带着另一个提着剑一头扎进西北方向的密林中。
77 淮州77
◎叶青云可怜兮兮地攥着腰带,就是不放手◎
叶青云大脑一阵懵逼, 重逢的喜悦还没感受到,眼泪还挂了一脸,这就开始生死时速了?
很快他就再无心想别的了, 屁股好像要被颠成两半, 树藤枝叶迎面飞来, 他听到了祝尘喊的抓缰绳, 但如此癫狂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抓不着。
情急之下,他抱住马脖子, 紧紧地趴在它后颈的鬃毛上。
萧鸿追了上来, 大声喊道:“栗子!栗子快停下!”
听到主人的声音, 栗子的速度慢下来一些,但屁股上的疼痛还是激得它不停地撂着后蹄子。
萧鸿追到边上, 尽量避免着相撞, 他压紧马镫, 努力伸手想把人捞过来,可后面颠得太厉害,叶青云根本不敢松手。
刚才那段山路较为开阔,一直跑出了十多里才又逢密林, 栗子的嘴角渐渐渗出白沫,终于慢了下来。
叶青云也坚持不住了, 他头昏目胀, 双臂酸痛,慢慢松开手,向一旁滑落下来。
萧鸿赶紧松开脚镫, 扑过去把人一捞, 护在怀里, 两人滚落在地。
他把人半扶起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焦急问道:“有没有哪里疼?哪里疼?云哥儿!”
叶青云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元神归位,疼痛又密密麻麻泛了上来。
他迷瞪着眼睛,微微皱眉:“哪里都疼,胳膊疼,大腿疼,下面也疼。”
本来光是屁股疼,可后来趴在马背上,那里又磨又颠的,可不是遭罪了么?
萧鸿一怔,帮他揉揉胳膊捏捏腿,又道:“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解他腰带。
叶青云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再一看眼前的人,鬓发杂乱,两颊消瘦,胡子拉碴,甚至衣服也破破烂烂,正搂着他对他动手动脚的。
抛却王爷的身份,乍一听到这话,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一个野人非礼了呢!
吓得他赶紧澄清:“不不不!不疼了,哪里都不疼了!”
这下轮到萧鸿皱眉了,“讳疾忌医不懂么?再说,又不是没看过,快点脱!”
叶青云可怜兮兮地攥着腰带,就是不放手,“不骗你,真的不疼!好吧!只有一点点疼,不打紧的,万一他们等会儿赶到了——”
赶不到也不行啊,上次是在灯下,气氛昏黄又暧昧,这可是青天大白日的,连一根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怎么好意思?
叶青云赶忙转移话题,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被风吹干的泪又开始往外泛,“殿下!你受苦了!”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鸿想帮他擦擦眼,又感觉自己的手太糙太脏,拿他自己的袖子沾了沾,然后用脸蹭着他的手心,把头埋在他胸前。
“你为何要过来?这么危险,天这么热,在平康等我就好了。”
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不放心你啊,傻子!
叶青云紧紧抱着怀里的脑袋,心渐渐踏实下来,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但栗子的痛疼可是实实在在的,它不断地撂着蹄子,时不时哀怨地瞅一眼地上的主人。
终于,那两人诉完了衷情,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它旁边。
“怎么办?能直接拔么?”叶青云问道。
“我们两个怕是不行。”萧鸿皱着眉头,若疼得狠了,被它踢一蹄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他们一块儿吧。”
他本来想牵着马往回走找人,再一想想,云哥儿这样,走路怕是也疼,还是原地等着好了。
马背上带着食物和水囊,叶青云解下来递给他。
萧鸿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再一看那干的掉渣的糕点,嫌弃道:“你们就吃这东西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叶青云瞅着他瘦削的脸颊,问他道:“你这几天怎么过的?有没有吃东西?”
“吃了,吃了些野果。”
萧鸿忽然又道:“糟了!小七还在树洞中等着我帮他摘果子,也不知会不会爬出来遇险。”
“爬?”
这小七到底是暗卫还是蛇?
“那天掉水里后,我比较幸运,没喝多少水也没怎么伤,但他为了救我,撞到石头上,腿好像折了,不能动弹,我也不会接骨,只能帮他找点吃的。”
叶青云问道:“那,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他最不解的就是这点,难道真的中了邪?
萧鸿皱眉想了想,“那天比较忙乱,我也记不太清所有的人,但我记得,是薛主事提议过来苍扶山的,本来打算去的是四潭镇,那边出现了小范围疫病,邱太医在那里施诊。”
“但薛主事说,疫病极易传染上,王爷不可以身涉险,且苍扶山这边也比较棘手,山中的村民不肯搬离,让我必要时以身份施压,劝他们去营地。”
“到了这边之后,就开始下雨,然后,小七被叫去帮忙抢搬粮食,我留在了最固执的那家劝说。”
“那家生活实在是困难,男人瘫痪在床,女的还要照顾婴孩,一直在对我哭诉,大人小孩都在哭,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后来雨势渐大,形成了山洪,那女的突然盯着外面叫了一声,她在村口独居的公爹被冲下水了。”
“她指给我看,说就在门口,抓着一根棍子,我确实看到人了,因为棍子够长,没有被立即冲走,还在那儿盘旋着,那男的急得就要爬下床,女人和小孩哭得撕心裂肺。”
“我一看情势紧急,来不及叫人,就冒雨自己跳下去了,待到了那人跟前,发现那老叟居然是个水性极好的练家子假扮的,此时方知上了当,但后悔已晚,我不敌他手,被推进洪流之中。”
萧鸿嗓子有点难受,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再后来,小七为了救我也跳进来了,还好路上的阻挡物太多,在半道上,我们靠抓住树根幸免于难,但他的小腿被水下石头撞到,动弹不了。”
“知道这是他们的阴谋,我们没敢留在水流附近,而是去别处寻了个树洞,藏起来躲避他们的搜寻,等我的人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然后,等到了你。”
萧鸿一双眸子里,盛满了血丝和温柔,就这样盯着他看。
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吧,叶青云无声哽咽,又抱住了人。
居然利用他的善心来谋害他,那些人当真是十恶不赦,歹毒至极。
“还有。”他想起什么一般,又道,“你知晓你去的那家是什么情况吗?以前确实住着一家三口,但在几年前全家便已食鼠药自尽,他们找来相似的人冒充,然后把你的失踪营造成鬼魂索命,真是歹毒!”
“原来是这样!”萧鸿冷笑道,“怪不得我看那屋里处处陈旧,又脏又乱,如此上报时,他们便可减轻罪责。”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另外几人赶到这里,还绑了两个人,远远地缀在马后面,嘴被封住了。
几人刚下马便围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殿下!叶老板?”
“无碍。”萧鸿看着那黑衣人,“这是——”
“殿下!你们一定想不到,这竟然是韩王的人!”
萧灼?那条疯狗居然追到了这里!想要他命的人还真是不少。
季寻风激动道,“一共三人,死了一个,尸体已被处理过,剩的这两个本想吞药自尽,最后关头却犹豫惜命,还看了对方一眼,小的心道有异,同老四拼死阻止住了,把那蒙面巾扯下来一看,竟生得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是双生子。”
“于是拿一个威胁另一个,什么割鼻挖眼去势的架势都做足了,没多久便招了出来。”
“哦?”
萧鸿他们两人仔细瞧了瞧,虽说嘴巴里塞了东西,这一路被马拖着,面如土色,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果真生得极为相像。
什么不好做,非要替那狗东西卖命!该!
人先扔一边,医马要紧。
萧鸿抬头问道:“祝尘,带了伤药没?”
“带着呢,殿下!”祝尘忙道,“还是叶老板交代的,带了不少。”
“行,帮忙一块儿把栗子后头的箭矢处理了,这么久了还好好站在那里,应该没淬毒。”
“是!”
人多好办事,把缰绳贴着树栓好,几人用力按着马,祝尘把箭头拔了出来,敷上了止血药和外伤药。
接下来就是人了,萧鸿示意暗四,把其中一人嘴里的布扯了下来。
“为何要替韩王卖命?”他单刀直入问道。
“我们兄弟十岁那年,家中出了意外,父母双亡,韩王殿下的手下收养了我们。”
“那么巧?依他的人品,意外是不是他制造的还说不定。”祝尘嘀咕道。
那人一怔,叶青云暗暗给祝尘点了个赞。
“那,这次的任务是——”萧鸿又问他道。
“是、是您的命。”
“好!但我现在还好好的,看起来你也没有机会了,反正回去也是一死,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或许可以换你二人一线生机。”
那人将头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很简单,你一人先回去,只需要撒个小谎,就说这次的任务已完成即可,说辞你自己编,然后想办法混出来,你的这位兄弟,将会完好无损的和你一同回归自由。”
那人眼中露出一丝希冀来。
“但若做不到,或是如实回禀了。”萧鸿拿过那支刚刚从栗子后臀拔出来的血淋淋的箭矢,在手上转了一圈,“那这支箭就会在你兄弟身上穿一百个窟窿出来,一个都不会少。”
明明是六月的晴天,此处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
“是。”
“去吧。”
待人走后,季寻风嘿嘿拍着马屁:“殿下威武!”
“嗯,走吧!”萧鸿得意道。
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做打算。
等等!好像忘了,小七呢?
78 淮州78
◎你教我泅水,过两日我教你骑马◎
暗七今年还不到十八岁。
暗卫队的人都叫他小七, 这次一腔孤勇地跟来了淮州,誓要保护好王爷,结果最后反倒还拖累了他。
王爷这次出去找食物怎么这么久?
暗七等得焦急, 后来又听见好似有喊叫声和马蹄声, 难道被发现了?
他愤怒地盯着自己那两条不争气的腿, 十分想剁了它们。
过了一会儿, 他悄悄爬出树洞看了看周围,此时安静的很,只有飞鸟蝉鸣声, 和头顶毒辣辣的太阳。
反正王爷若出了事他也活不了, 干脆不要躲了, 就在外面听天由命吧。
暗七靠着树干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过了午时, 又听见有马蹄声传来, 且越来越近, 竟是往这边过来了!
他突然想到,一下子死了还好,若被人活捉去,拿来当威胁王爷的筹码, 岂不是更麻烦?
想到这里,他又来了精神, 窸窸窣窣地爬回树洞里, 透过洞口的杂草树藤往外面瞅着。
有人过来了,他的心吊了起来,一双脚停在了洞口外面。
这靴子怎么有点熟悉?
那人蹲了下来, 洞口的杂草被拨开, 季寻风一张大脸露了出来, 嘿嘿笑道:“小东西!还躲呢!”
暗七瞬间热泪盈眶:“老大!”
季寻风把他薅了出来,奇怪道:“小七这脸上被蚊子叮了满脸的包,殿下的怎么没有?”
他又趁机拍马屁道,“莫非这蚊子也能闻出殿下的尊贵与不同,情愿绕道而飞?”
叶青云也觉得有些奇怪。
萧鸿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一掀,“这里呢!”
那劲瘦腰腹处的小疙瘩一点都不比小七的少,他每天晚上都把仅有的一件破衣服罩在头上睡,逃难也没忘了臭美。
众人一点也不惧他挂得老长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那被绑的黑衣人远远地看向这边,眼神里露出一丝羡慕,别人家的主子居然是这样的,他从小只知道服从命令和小心翼翼应对韩王的阴晴不定。
又拍到了马蹄子上,季寻风摸摸脑袋,也跟着讪笑起来。
人员终于齐了,接下来商讨各自的去处。
季寻风道:“来之前六皇子殿下交代过,他的人随后就到,还有,我们在路上听说了,淮州州同夏靖也已赶至淮明县,除却安抚灾民,大概就是来调查殿下失踪这件事,毕竟是在他的辖地出的事。”
“当真?”萧鸿皱眉问道,“那你们倒是可以去找他接应,他是萧落的远亲,正因如此,萧落这次才没有请缨过来这边,一部分就是为了避嫌。”
“那太好了!”
叶青云问道:“殿下,你还没说,那薛主事为何要这样做,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受人指使是肯定的,我们素无冤仇。”萧鸿冷笑一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次采购救灾粮,我们产生了分歧,我找的都是正常的市价,因为水灾可能还略高一些,薛同找的那几家要便宜上三成,但米面都已生虫发霉。”
“他振振有词道,同样的救灾银,按照他的安排可以多养活三成灾民,可生虫事小,发霉的米面吃了却要生病的,那药价可是远远高过粮价,邱太医分/身乏术,疫病已使他焦头烂额,我不愿再多生事,所以一直僵持着,目前还只是小范围采购,花了三四千两。”
“我如今这样,他们怕是正好借机以次充好,剩的那些钱大概一部分进了地方奸商的口袋,一部分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还有那个县丞,叫胡光达的,我看也不像个好东西。”叶青云又补充道。
“嗯。”萧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有些怪,之后行事最好也要避着他。”
“那、那走吧!”季寻风催道,“现在就去找那夏州同。”
“等等!”萧鸿打断他道,“你们有没有多带衣服?”
“带的带的!”季寻风连忙找给他。
王爷这副尊荣实在是不好出去见人。
萧鸿去树后换了,把他那一身破破烂烂提在手里,突发奇想道:“要么把这东西给那死人换上,再把脸砸烂,装死装彻底一点。”
“别!殿下。”叶青云阻止道,他总觉得这样不吉利,萧鸿去年落水时的破衣服如今还放在他家里,即使盖了房子搬来搬去的也没舍得扔掉。
他走过去把衣服接了,团巴团巴收起来,“找不到人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拿个死人冒充,还是带回去吧。”
“行,听你的。”
季寻风心生感激,还是叶老板的话好使,天这样热,那人埋了半天,怕是已经臭了,如果再让他们挖出来换衣服,昨天的饭都得吐出来。
“夏靖那边我暂时不便露面,你们去找吧。”萧鸿又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于是几人兵分两路,萧鸿和叶青云先找个地方隐着,暗五跟着他们,剩下的几人去找夏州同帮忙。
祝尘也要跟着暗卫们,小七的腿一条脚踝脱臼,一条断骨,都需好生照料。
他把伤药分了一些出来给他们,还特地留了一瓷瓶药膏,小声交代道:“可抹在那处,外伤红肿都能用。”
他也知晓自己下面被马鞍磨伤,那别人怕是都已看出来了,叶青云红着脸接了过来。
两方就此分别。
暗五带着他们走远了些,至一个偏远村落,租了家农户的房子暂时住着。
只有两间房,暗五住了一间,他们两人只好挤在一处。
晚上洗完澡后,萧鸿见他紧张无比,好笑道:“放心,我又不是禽兽,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舍得?但药还是要好好上的。”
他也看到那药膏了,真是。
叶青云局促道:“那,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自己来。”
“这乡下的油灯如此昏暗,你自己怎么看得清?”
这倒是,油灯不比烛台,昏黄如豆,只能照出一小片光晕,且在桌子上,离床边还有一段距离。
叶青云本想说自己摸索着也能抹,可鬼使神差一般,手中的药瓶不知什么时候就递出去了。
萧鸿接了过来,轻笑一声,声音蛊人又魅惑,“躺下来。”
下衣被褪去,药膏清凉,可沾着药膏的手指却是滚烫。
叶青云紧张得脚趾绷起,手里想寻个东西来抓抓,身下却只有凉席。
灯火昏暗,仍能看出一片擦伤,甚至几乎破了皮,可真能忍,萧鸿心疼无比,什么旖旎想法都没有了,只小心翼翼地抹匀药膏,而后轻轻吹了吹。
如此难熬的事情终于结束了,叶青云松了一口气,同洗手回来的萧鸿相互搂着睡去。
感觉好像又回到在叶家村时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再忙碌了,每天钓鱼摸虾,无所事事地等着消息。
叶青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殿下我教你泅水吧!”
萧鸿只会两下狗刨式,勉强沉不了底,但也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他挑起一边的眉来,玩味道:“瞧不起我?”
“不是,是这次我怕了。”叶青云小声道。
那天早上初闻消息时,有一瞬间,他感觉天都要塌了,虽然当时快速又利落地收拾好了行李,但内心的那种煎熬真的无可言表。
“嗯,行,待寻个无人处。”萧鸿柔声应下。
这边山涧众多,雨季过后,更是沟满河平,到处都是水。
在山坳边寻到一处干净清澈的水潭,水深至肩头,刚刚好,让暗五在不远处守着,两人下了水。
“这样,你先潜入水下闭气,尽量闭久一点。”
这个难不倒萧鸿。
“然后放松,让自己漂起来,两臂伸平,往后下方压,对!再蹬腿,幅度大一些,不要乱刨!不要摸我!”
叶青云心累。
平心而论,萧鸿是个不错的学生,学得很快,动作也挺标准,但他游着游着便心猿意马,看叶青云的衣服被水浸湿贴着身体,就想上手摸两下。
“动作我都会了,下次再练。”
萧鸿捉住了他,日头正盛,水里的波纹令人头晕目眩,眼前的哥儿从头到脚浑身湿漉漉,唇色被水浸得嫣红,刚才还时不时的取笑他一下。
他搂紧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随后堵住了那张不停说教的嘴。
水下的身体格外敏感,叶青云双手推拒着,好不容易挣开一点,在他颈侧小声斥道:“这是在外面!你收敛着!”
“嗯,知道。”
若是在自己的府里或庄子里,怎么可能亲两下就作罢。
萧鸿把玉蝉解下来,重新系到了他的脖子上,“多亏你和你娘留的这东西,这次真的护佑了我。”
叶青云摸了摸,朝他笑了,“也可能是阎王不忍收你这样心善的人,毕竟你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去的,不过,泅水还是要认真学,也不能每次都指望阎王爷帮忙。”
“嗯,你教我泅水,过两日我教你骑马,学会了之后就不会磨得那样狠了。”萧鸿又道。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青云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后,轻巧地往远处游走了。
像一条鱼一样灵活,萧鸿含笑看着。
一连等了七八日,季寻风才递了消息过来。
“六皇子殿下的人已和我们联系上,但没有露面,主要是没有皇命,悄悄过来的。”
“夏州同第一时间就上报到朝廷,皇上又派了人,这次是工部左侍郎严廷严大人亲自过来了,还有刑部的人陪同,不仅追回了那批发霉的米面,重新采购了救灾粮,还查到了陷害殿下您的人。”
“冒充死人的那一家几口,除了那个小孩子是偷来的,薛主事,胡县丞,还有他的一应手下,已全部准备押解回京,所以殿下,现在可以露面了吗?”
萧鸿沉吟了一会儿,“再等等吧,若是本王平安无事的回京,那几人怕是要从轻发落。”
他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好的事!真当我好拿捏呢。”
“还有,六皇子殿下的人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袁清袁侍郎家的女儿正在悄悄同五皇子的舅家表兄在议亲。”
“哦?居然有这事?”
79 平康79
◎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萧鸿有些意外。
一般人家都是低娶高嫁, 萧沉舅舅只是个四品的鸿胪寺卿,比他还要低上一级,这也不嫌弃, 他是笃定五皇子要上位了?
袁清这算盘可真打得明晃晃。
礼部权力小, 捞不到什么油水, 萧辰外家本来也不多富裕, 所以勾上了袁清,多捞些钱为他的大事筹谋,看来薛同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明明正德帝这两年本就属意他, 立储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自己却急不可耐等不了了。
要不要把这消息透给萧灼呢?
大概率没用, 那疯狗没什么脑子,这么多年只知道针对他, 魔怔了已经。
韩王府那黑衣人也回来了, 季寻风押着过来请示:“怎么处理这两人, 殿下?”
萧鸿问他道:“让你说的都说了没?”
“说了。”那人点点头,“可毕竟,死、死没见尸,且就我一人回去, 他看起来不是很相信,我这次逃了出来, 他大概会更加怀疑。”
逃?居然是逃出来的!
那这趟算是白回去了, 萧灼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从府里逃走的人?
脑子呢?真是!就不会等一阵子再编个谎话溜出来么?
怕是只记挂着他的兄弟了,萧鸿要被他给蠢死,这样的人也不知怎么能在韩王府存活这么多年的?
但说过的话也不能不作数, 那一百个窟窿也不扎了, 他示意季寻风:“算了, 都放了吧。”
最好滚远点!蠢会传染。
季寻风给他解开了绳子,却见他磨磨蹭蹭不肯走。
怎么,还要送你盘缠啊?萧鸿疑惑地看着他。
“殿、殿下!不知您手边,还、还缺不缺人?”那人结结巴巴问道。
他们从小就没做过别的,重新谋生怕是艰难。
又没脑子又怕死,墙头草竟然还打算背主另投,萧鸿轻轻吐出几个字:“齐王府不缺蠢人。”
见他一脸沮丧,又道,“先自己想法子谋生,年轻力壮总归饿不死的,最后若实在走投无路,就去本王庄子上种地。”
“哎!多谢殿下!殿下大恩小的铭记在心。”那人大喜道。
“快滚吧你!现在还没收你呢。”季寻风三两句把人呵斥走,又说了店铺的事情。
“什么?他半夜潜进了店里?”
那狗东西!居然盯上了云哥儿!
“额,是,据叶老板的表兄说,他被摸了好几下,韩王还落下了一把匕首。”季寻风有些难以启齿。
萧鸿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想象,若是那天房里的人是云哥儿,将会如何!
虽然他力气比一般人大,也许会拼死反抗,但难保不会受伤。
怪他掉以轻心,这大半年没出什么事,都渐渐放松了警惕,守着的人越来越少。
还有萧灼他,真是活腻了!
晚上休息时,他没忍住说出了这事。
叶青云惊讶道:“竟有此事!没人受伤吧?”
“没。”萧鸿皱着眉,“但你表兄好像不太妙,被当成了你,受到不小的惊吓。”
“那完了,表哥肯定要赖上我了。”
重点是这个嘛?
萧鸿问他道:“你就不担心?吃饭的人随随便便就进了房间,还藏到了床底下,以后若要再有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要不要换个住处,或是搬去齐王府?”
“不用,我以前都是锁上的,是表哥他自己粗心,让人钻了空子。他们还是手下留情了,要我说,就该把门关起来打狗!闹得全京城都知道韩王半夜钻人床底下被揍了,让他颜面扫地!”
“你呀你!”
萧鸿让他说得没了脾气,把人搂住用脑袋不住蹭着,这次的救灾出了岔子,也不知等他回去后,正德帝还会不会兑现当初的话。
本想再装死多待一段时日,京城那边却再度传来消息,老国公病重!
据说是因暑湿天热,再加上思念外孙,卫国公近来昏昏沉沉,食不下咽,竟是躺下了,每天只靠些汤水续命。
萧鸿也不管自己的狗屁计划了,火速回京,管他几个虾米怎么判!
小叔远在并州,西虞那边还没传来消息,目前他可就剩下这一个亲人了。
让暗五去淮明县衙,找还未离开的夏州同上报,就说人已找到了,让他们停止搜寻,他和叶青云随别的暗卫一道回京。
他心急如焚,十分后悔走之前没去国公府道别,若是他老人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那到死都不知自己是他的亲孙子。
叶青云虽已学会了骑马,但终归不熟,这次要急着赶路,所以他还是坐车回来。
到了平康地界,巡逻的兵卫多了起来,萧鸿把暗卫全部留给他,自己先行一步,独自打马赶往国公府。
到了府里,把马一扔,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去了老国公的卧房。
门口丫鬟见了,连忙大声请安行礼。
卫国公正靠着床在吃新出锅的马蹄糕,听闻动静,慌忙找地方藏,夏天床上没有被子,只有一条夜晚盖肚子的床单。
他把盘子往床单下一塞,擦了擦嘴角,闭上眼睛,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靠着枕头躺了下来。
萧鸿进来一看,忙道:“外公!外公!”
见人还没醒,又上前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还喘着气儿。
他朝外怒道,“都是死的么!外公睡着了为何也没个人过来帮忙盖上东西?”
丫鬟委屈,国公爷明明刚刚还在吃东西呢!
萧鸿见床上有被单,也不等下人动手,就要拽过来给他盖上。
装不下去了,卫国公连忙睁开眼睛,摁住被单,有气无力道:“鸿儿!是鸿儿回来了吗?”
“是我,外公!”萧鸿上前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湿,“孙儿不孝,回来晚了!”
“不、不晚,外公还在呢!”提起这事,卫国公又是一肚子牢骚,“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我府里了!去淮州之前也没来,还是云哥儿跟我讲了这事我才知道,且还一去不回!”
气得狠了,有时真想揍他几下,可又舍不得。
“我不是让他们带了消息了吗?”萧鸿讪讪道,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亏欠老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
“光带了消息,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见不到你人我就是不放心!”
“前一阵子,那别人都说你被水冲走了,我这心啊!就像被一刀剜出来一样,你若有个好歹,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活个屁啊!”老国公说着也伤感起来。
萧鸿愈发愧疚,不敢吭声。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应该是云哥儿他们到了。
“怎么样了?”
叶青云冲了进来,见这祖孙俩相对无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哎!云哥儿也到了,快过来这边!”老国公来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青云坐到床边,软声问道:“外公!您身体如何?若是饭食不合口,我让店里给您做些开胃的送过来。”
终于叫外公了!
卫国公心花怒放,呵呵笑道:“不用不用!你们店里忙,外公吃得下,见到你们平安回来,什么都吃得下了。”
他叹了声,“哎!原先就是太过担心,加上这个臭小子一跑没影了,也不递消息回来。”
叶青云又替萧鸿解释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他确实受人陷害落水,侥幸才活了下来。”
“竟是这样!”卫国公急忙问道,“那那些人——”
“外公放心,朝廷已经查清了,那些人都已被收押,不日便会定罪判决。”
“哦,好,好!”卫国公稍稍放了心。
萧鸿见他现在精神尚可,想着人生无常,不知哪天可能就会有意外,那件事也不能再拖了,遂起了话头:“外公,我、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同您说。”
“有话就说,有——”卫国公见云哥儿还在,不好爆粗口,又改口道,“有事你就直接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萧鸿鼓起勇气:“那我说了?其实,母妃并非我的生身母亲。”
“不是你母亲那她还能是谁?”卫国公说完才回过味来,双目圆睁,大口喘着,指着他道,“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青云连忙过去给他顺着气儿,转头责怪道:“你怎么突然就说了?就不能等外公好点?”
不是他自己让直接说的嘛!
“连你也知道!”卫国公抓着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着,“云哥儿!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青云点了点头,“嗯,殿下也是查了许久才确定的。”
卫国公松开他的袖子,仰靠在床头,感觉人生一片灰暗,疼了多年的外孙居然不是亲的,是别人的孩子,那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啊!
他老泪涟涟:“难为你们知晓了此事,还愿叫我一声外公,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我的生母,极有可能是长宁公主萧玉颜,我的生父,该是贺大将军贺千璋。”
“贺、贺,千璋?璋儿!你大舅舅?”卫国公又倒吸一口凉气。
萧鸿点了点头,“那就不该叫舅舅了,我母妃该是我姑母才对。”
“等等!让我理理。”卫国公今日受的冲击可谓是太大了。
他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母妃临终前跟我说的话,便意有所指。”萧鸿静静说道,“我又查了许久,长公主身边的辛嬷嬷也证实了,甚至还查到了云哥儿的母亲,她也曾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被人毒哑后流落到了平成县,还有,我的人已经去了西虞,不久后可能就会有消息过来。”
卫国公叹了口气,感慨万千,“怪不得在你母妃去世后,今上会这般待你,哎!兜兜转转,竟是我的亲孙子!”
冷泪黏腻,他拽过被单擦拭,一盘马蹄糕哗啦啦撒了满席子。
萧鸿:“……”
不是说食不下咽么?
叶青云偷偷笑着,去门口叫了丫鬟过来收拾。
出了国公府,分做两路,萧鸿回齐王府,叶青云还要去店里。
刚至府中下了马,萧落兴冲冲地赶来了,“三哥!三哥!猜我得了什么消息?我听闻父皇拟定给你赐婚的诏书了!”!!
80 平康80
◎大婚前夕◎
“今齐王年已廿四, 适婚娶之时,当择贤人与配。叶家之哥儿青云年方廿一,德貌双全, 与齐王堪称天设地造, 甚为般配, 为成佳人之美, 特许配其为齐王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协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钦此。”
第二日上朝后, 殿前太监宣读完毕, 萧鸿还在发着愣,这就要成婚了?
回来之后, 正德帝既没问他这趟的行程意外, 也没关心他有无受伤, 居然直接就赐婚了!
众臣纷纷恭喜,萧鸿回过神来,跪下领旨:“儿臣,谢父皇恩典!”
“另, 工部主事薛同,淮明县县丞胡光达为贪图救灾银款, 伙同他人设计谋害皇子亲王, 今已查明,主谋五人收监刑部大牢,判秋后处斩, 其余人等皆流放岭南。”
左侍郎严廷出列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存疑, 一个小小的主事怎可如此胆大妄为!谋害亲王!说不定, 还有别的同谋,亦或是受人指使——”
“严大人!你是在质疑我们刑部的审案结果吗?”刑部尚书贾荣怒道,“这都是陛下亲自着人核实批复的,难道,你是在质疑陛下?”
这帽子扣的。
“不敢!”
“行了!都别吵了,不是还没斩么?”正德帝有些不耐烦,“贾尚书,既是严卿存疑,你就再让人提审一遍那几人,看看还有无别的疑点,都退朝吧!”
“臣领命!”
从头到尾也没问问他这个受害人,萧鸿简直要笑了,匆忙结案,不就是怕查到他那宝贝儿子身上吗?就这样直接把薛同推出来当个替死鬼。
这赐婚怕也是安抚他的条件之一,不过这个安抚,他是真的很喜欢。
七月将至,不宜成亲,大婚定在了八月初。
看来齐王府要好好收拾一下了,即将迎来它的另一个主人。
叶青云回到店里,最开心的当属刘子牧,顾星竹也终于得空回去看看家人。
白天对了账目和银两,听他们讲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晚上萧鸿没来,大概被府里堆积的各种杂事拖住了。
洗完澡后,刘子牧拿着把扇子去他房里找他说话。
“云哥儿!你可算回来了!还是你住这里我比较自在,虽然有时会和殿下他卿卿我我,但起码能睡个好觉。”
“你表哥在的这些天,哎!我连屁都得憋着,生怕被他听到了第二天含沙射影嘲我。”
叶青云笑得不行,“那我下次说说他,不过,你这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你说他兴许有点用,自打他知晓了殿下身份后,我看变老实了许多。哎!你这次在外
这么多天,是不是和殿下住一个屋啊?”
刘子牧笑得猥琐,“之前他每晚回去时都拖拖拉拉,依依不舍的,这次终于得了机会下手了吧?”
“哪有?”叶青云脸红道,“现在的天,抱着都嫌热,再说,事情多的很,没那个心思。”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感觉萧鸿大概是比较传统的人,没有名分之前,哪怕忍得难受,也会在临门一脚时停下。
他思想前卫,不在乎这些东西,若是他想主动,萧鸿也一定会乖乖就范。
可他毕竟是个童子鸡,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终归不可靠,万一搞得不好的话——说白了就是怕疼,和对未知事物的担心。
回到平康,从清闲一下子又变得繁忙起来。
午时饭点,他正在给客人结账,就见萧鸿急匆匆掀开纱帘,进了店里。
看他忙着,也没给自己找个位子坐,站在一旁等着,待客人刚离去,便冲到了柜台前。
叶青云见他一脸急切,却又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咋了,有事?”
他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老国公出了什么事吧?昨天看着还好,但毕竟上了年纪,外孙突然变孙子,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万一再想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身体肯定会受影响。
萧鸿抓着他的手,声音有点颤抖:“我刚下了朝,回府换了衣服,就过来了。”
叶青云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那几人暂时判了秋后问斩,说是还要审,但结果应该没跑了。”
确实是好消息,叶青云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也算活该!”
“还有。”萧鸿深吸了一口气,“殿前太监宣读了,给我们的赐婚诏书。”
“啊?”
“我们要成亲了!就在八月初六!”
萧鸿感慨万千,终于等到了这天。
“这次是真的?”叶青云有点不敢相信,从年前萧鸿便开始求赐婚,几经波折,最后却一次次失望。
“真的!改不了了,下午可能会过来店里宣旨,我陪你一起等。”
“宣旨?那,我要怎么做?”叶青云有些慌。
“跪下接旨就好了,什么也不用做。”萧鸿笑道,“放心,我跟你一块儿等。”
——
御书房里,庞尧亲自给正德帝打着扇子,言语间有些不解:“陛下,老奴觉着,您对齐王殿下他好过头了,这次的事情,算起来他只做了一半,这刚回来便得了这么大的赏赐,也不继续查那哥儿的底细了。”
“查不查又怎样呢?”萧珣按了按鬓角,“难得糊涂,他还想查这次的救灾银呢,所有事儿若都清楚了才不好收场。”
“那,救灾银……”
“放心,朕心里清楚。”萧珣打断了他,“辰儿这次是有些心急,可也没造成别的损失不是?”
至少没有威胁到他,他外家势弱,早些为自己筹谋也无可厚非。
“今夏炎热,朕这头疾发作得愈发频繁了,这万一哪天——总要早做准备。”
庞尧跪了下来,脖颈后背热汗津津,“陛下正年盛,可切莫说这样的话,老奴还想着,伺候不动了,老奴就先走一步,让徒子徒孙接着伺候您,直至千秋万载呢!”
“说那些空话作甚?快起来!”萧珣笑道,“朕又不是千年的王八,心里有数。”
“朕就是想着,这些孩子都不堪大用,鸿儿他还算尚可,现如今对他好些,等他查明了身世后,也不至于太恨,辰儿势单力薄,他若是能帮着辅佐一下,朕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阖眼了。”
“陛下!”庞尧肥胖的脸颊挤出两滴泪来。
“不让你起来了吗?朕困乏了,换个人来打扇子,你等会儿去仁兴路宣旨。”
“喏,陛下。”
还好下午人少,庞尧过来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客人,但即便这样,半个时辰不到,整条街都传开了。
清和酒楼的叶老板马上要成为齐王妃,这可是个大事件。
虽然知道如今这人他惹不得,但刻薄惯了,庞尧还是没管住他那张嘴,临走前非得说句讨嫌的话。
“叶老板真是有眼光!这大梁那么多人,偏偏救到了齐王殿下,这不,攀上了高枝儿不是?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呐!”
“你……”
店内几人的火气一下子被挑起来了。
萧鸿在一旁冷笑道:“庞总管此言差矣!云哥儿才情品貌皆是不凡,他们该羡慕的是我才对。”
“哎!是,殿下说得对,是咱家妄言了。”庞尧赔着笑道。
“还有,虽说不是进宫,但大婚前半月,按规定,还要有教习嬷嬷过来教叶老板府中各项规矩礼仪。”
“齐王府有何规矩我怎不知?”萧鸿哼道,“府里又没有长辈需要请安,主子除了我就是他,酒楼繁忙,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免了罢。”
“是!殿下。”
待人走后,刘子牧狠狠地呸了一声,“真扫兴!这老东西说话怎么就那么让人膈应呢?幸亏殿下在这里。”
叶青云倒没怎么生气,“想开点,他自身残缺,有心无力,可不是嫉妒别人要成亲的。”
“哈哈哈哈云哥说的好!”
萧鸿柔声说道:“府里事务繁多,我现在先回去了,晚上若有空再过来。”
“行,太忙就不必过来了,哪天休沐了再说。”
因为我也很忙呀大哥,没空招待你。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飞快,齐王府要布置婚房,准备宴席,还有二人的婚服,虽说有礼部的人一块儿帮忙操办,但府里的下人仍忙得脚不沾地。
叶青云这边也要通知亲友,他不准备从村里出嫁,大哥大嫂和阿嬷也要接过来,这么多人总不能都住店里,萧鸿帮他买了一处院子,把人暂时安置在那边。
成亲的前一天,柳昭带人送了东西过来,他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肚子重的很。
走前跟他交代道,“明天我就不过来了,这样子不吉利。”
“什么吉不吉利的。”叶青云笑嘻嘻道,“我不讲究这些,让花老板送你来呗!凑凑热闹。”
“你不讲究我讲究。”柳昭斜了他一眼,“自己的亲事,上点心行不行?让王爷的人帮你排查好,成了亲可能有孕的人一律不要让对方进婚房,你最好也不要接触到。”
“唔,知道了。”
“还有,现在天还有些热,你本身够白,让过来梳妆的嬷嬷把敷粉打薄些,省得捂出汗。”
他倒忘了,还要化妆打扮,说不得还要戴一头的东西,穿得里三层外三层。
叶青云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成个亲好麻烦!我第一次觉得无媒苟合也挺好。”
柳昭笑着捶了他一下,“明天就是齐王妃了,瞧瞧你!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
“嘿嘿!”
他想起来什么一般,又问道:“那太监上次还让我学规矩,被推掉了,你说会不会让殿下也学点婚前的什么东西,譬如说找个宫女练习一下洞房之类的?”
柳昭想了想,“不无可能,毕竟是皇家子弟。”
叶青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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