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平康81
◎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成亲了◎
柳昭走了后, 叶青云急得团团转,虽然他知晓殿下一贯洁身自好,可万一皇上借这个机会非塞给他几个宫人呢?
按照习俗, 成亲前一天俩人不能见面, 所以今晚他应该也不会过来。
终于, 外面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王府那边送婚服过来了。
酒楼这几天暂停营业,下面堆满了嫁妆,有大哥帮他置办的, 有王府准备的, 有柳昭和姑母家送的, 还有皇上的赏赐,既是赐婚, 同时还赏了不少物件。
店铺外面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叶青云下楼一看, 却是熟人。
他惊喜喊道:“姜姐姐!”
“哎!往后可不能再叫姐姐了,唤名字即可。”姜雪笑道。
叶青云不好意思道:“好久没见你了,那次去王府我还特意问了你,可殿下说你去别处了。”
“嗯, 确实好久。”
算起来有大半年没见了,他那次受骗中了药, 都是去年八月的事情, 距今差不多整一年。
姜雪和一个宫里的嬷嬷,以及府里的丫鬟和绣娘一块儿过来的,她示意那两人把婚服抱了过来, “上楼去试试, 不合适再改。”
婚服的样式同女款的略有不同, 但同样都是凤冠霞帔,天热,内衫用薄绸,外袍大红的缎面上金丝线蜿蜒,绣工精美,袖口肩领处缀着莹亮的海珍珠。
换了衣服,虽然未施粉黛,看上去依然清丽动人。
姜雪夸赞道:“好看!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合身?”
叶青云摇了摇头,“没,就是有些热。”
“你住的是二楼,本来就比下面热。”姜雪笑道,“明天就路上的功夫,到了王府拜堂后,去了婚房里就不怎么热了,王爷挑了最大的一间卧房布置的,很是宽敞。”
她转头跟另外的几人说道,“既是不需要改你们就先下去等着吧,我还有些话要跟王妃交代一下。”
待人都出去后,叶青云忙道:“我也有话想问问你!”
“怎么了?”姜雪问他道。
“就是——”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宫里这两天有没有送侍女去王府?就是教导那方面的侍女。”
姜雪一听便明白了,看这叶老板平时洒脱不羁,关键时刻还是很在乎这个。
“既是礼部帮忙操办的,当然要送了。”
什么?
叶青云瞬间脸色煞白,心里拔凉拔凉的,一直没舍得吃,留着过冬的大白菜居然让别人先啃了一口!
虽然还是他的,可谁想就着别人的口水啊?
还成个屁亲!
他不死心道,“那,殿下这两日和她们——”
姜雪见他面色难看,不敢再逗他,连忙道:“殿下哪有心思要她们服侍?当场便退了回去,只是,我听说,明天还要派司寝嬷嬷过来。”
司寝嬷嬷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出了他的疑问,姜雪拿过旁边的木盒来,也是刚才一块儿送来的,递给他道:“这就是我要交代的,打开看看。”
叶青云接了过来,感觉有点轻,难道是银票?
打开一看,却是两本图册,再一翻开,小黄书?
那些图片都明晃晃的,各种姿势都有,可比文字直观多了。
他连忙合上,脸上不自觉红了一片。
姜雪见他如此羞涩,心中好笑,“这就害羞了?那司寝嬷嬷可是要现场教导的,即便王爷不让她进房,也会在门外听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好及时请教。”
竟是这样!上个床还要有专人来听房,那谁还做得下去?
“行,那我就回去了,你今晚好好沐浴一番,然后把这册子尽量看熟,房中顺利的话就不会有人围观了。”
叶青云闷着头把她送了出去,心中无语至极,这什么封建旧糟粕!还让不让人自在地圆房了?
第二天一早,宫里的嬷嬷和宫女过来给他梳妆,带了整套的粉面胭脂。
大哥阿嬷也都赶过来了,大嫂因为月事不准,不知道有没有孕,今日特意避开他,没有过来,不过前几日也给他送了不少绸缎布匹添妆用。
阿嬷双目含泪:“青山成家了,如今咱们云哥儿也要嫁人啦!还嫁了个王爷,你娘她若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叶青云上前抱住她:“阿嬷,多谢您!还有大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如今的我,在这边多住些日子吧!”
“那不行,待你回了门后我就回去了,你在王府里有殿下看着,家里的鸡狗鹅虽说有你张婶照料,可总归不放心。”
感动不过一秒,刘子牧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嬷嬷催道:“不早了,还是快些梳妆,王府的迎亲队一会儿该到啦!”
“行,开始吧!”
“哎哎哎!给我少上点粉!”
“还有那个口脂,也涂得淡一些,头发不要勒太紧。”
“眉还用画吗?”
梳过那么多新嫁娘,这个是最啰嗦的。
嬷嬷给他打扮好后,把喜服拿了过来,里衣外衫穿戴好,还有鞋袜,最后还要戴上沉重华丽的凤冠。
成个亲真是辛苦,叶青云感叹着,这还没开始呢,连门都没出!
一切都准备好后,众人围了过来,啧啧称赞道:“真好看!云哥儿倒是适合这装扮,宫里的人手艺到底不一样,厉害!”
顺便也夸到了梳妆嬷嬷宫女,令她们心里受用的很。
确实,叶青云底子本就好,只是平时素着一张脸,显得清纯无害,如今蛾眉淡扫,薄粉敷面,朱唇点绛,再加上晶亮流转的双眸,在嫁衣凤冠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庄重华贵,如明珠一般光彩照人。
外面鞭炮声响起,迎亲队伍到了。
“快快快!看还有什么东西忘了没,袖里要揣面小铜镜吧?避避路上的邪气。”
萧鸿亲自过来迎亲,骑在马上,一身绛色金丝流纹亲王服,更显得他面若冠玉器宇不凡。
进了门后,当看到打扮好的叶青云,第一眼便被惊艳到了,见他呆立在原地,嬷嬷在一边提醒道:“该出发了!殿下,莫误了吉时。”
哥儿的盖头不需要全遮,是一层红色缀金流苏薄纱,盖上后,隐隐约约能瞧见五官,更显得瑰丽又迷离。
跟亲人们道别,慌慌忙忙上了轿子,喜乐奏起,后面的家丁抬起了嫁妆,仔细一看,那轿夫周围的护卫竟是熟人,几乎都是暗卫营的人。
齐王府不算太远,这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吵吵嚷嚷看热闹的人很多。
至王府后,也不用喜婆动手,萧鸿主动搀扶他下了轿子,跨了火盆。
亲王大婚,为示恩宠,正德帝今日也昭临齐王府,接受新人参拜。
叶青云有些慌,不敢抬头,萧鸿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抚着。
正德帝是第一次见到他,尽管看不太清,但从微微晃动的盖头中隐约瞧见,大约是个美人,怪不得这外甥为了他神魂颠倒,不顾身份地位,如此执着求娶。
拜完天地君王,叶青云被送进了洞房,萧鸿还要招呼宾客。
皇上坐了一坐便回宫了,剩下几个王爷皇子却还在宴席上。
萧鸿伸手把季寻风招了过来,低声嘱咐道:“守好新房,多找两个人盯住韩王。”
不用他吩咐,暗卫们也知晓此事的重要,韩王是危险人物,但作为殿下名义上的兄弟,这大喜的日子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何况今日皇上还在场。
萧灼坐在席间,面对着满桌佳肴暗暗咬牙切齿,自从上次失算后,那哥儿一直都不在平康,回来后立刻被赐了婚,且酒楼的守卫多了一倍都不止,让他再无机会下手。
今日远远的瞧着那对璧人,看起来无比登对,更令他心绪难安,嫉妒愤恨。
且等着吧,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鸾凤分飞,再也无法嘚瑟。
宴席散去,打发了所有闹洞房的人,萧鸿来到房中,叶青云的盖头已经掀去,正笑着看他。
他心头一热,但见屋里还有嬷嬷和丫鬟在,没作轻浮之举,只柔声问了一句:“坐了这么久,饿了没?”
“没,刚刚有人送来了喜面,我吃了一些。”
嬷嬷在一旁笑道:“殿下,王妃,天色不早了,莫误了春宵,早些喝了合卺酒罢!”
萧鸿点点头,旁边的丫鬟把连忙把托盘递了过来。
他和叶青云各自执起一杯,在嬷嬷唱喏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中,互相挽着手臂饮下。
自此之后,这人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了,同他以前所期冀的那样,两人日日夜夜都会在一起。
叶青云酒量极浅,这一小杯下去,脸上已飞起了一片红霞,嬷嬷见了,暗自窃笑了一下,也不耽误他俩了,把东西收拾好,带着丫鬟先退了出去。
萧鸿心急火燎,头冠还没除,衣服还没脱便想扑过去,谁知外面门又被敲响了。
他气急败坏去了外间,开门一看,却是老管家陈信,后头还跟着另一个嬷嬷,他眉头一皱:“陈伯,这是——”
陈信无奈一笑,“殿下,这是礼部安排的司寝嬷嬷,说是,要留到明日。”
“我上次不是说了不用吗?”
那嬷嬷面上无一丝尴尬,大概是见的多了,也不在意,低头行礼道:“按着殿下的年纪,本不用这样,但齐王府中并无别的侍妾,双方恐是初次,所以为了确保万一,上头才派了奴婢过来,若是殿下介意,奴婢在外间即可。”
难道你还想在床前看着啊!外间也不需要好不好?哪怕是初次,可这事儿谁不会啊?
萧鸿脸色沉了下来,“嬷嬷还是请回吧!本王明日便找主事的人说清楚,不会为难于你。””哎!是。”
司寝嬷嬷说着又递了一个盒子过来,“那这些脂膏和图册还——”
“这个留着,本王自己看。”萧鸿一把夺了过来。
重新回到房中,叶青云已除去头冠,正在脱那身繁琐的喜服。
见他回来,抬头笑道:“我想打点水来洗一洗,脸上涂了这么些东西,不习惯。”
“嗯,我让她们准备。”
洗干净后两人躺到了床上,萧鸿眼冒绿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这次终于要来真的了,叶青云勾着他的发梢,突然笑道:“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成亲了?”
“为什么?”萧鸿心不在焉,啃着他的耳垂。
“大概是为了昭告众人,他们今晚要名正言顺干那事了。”
“我不是。”萧鸿突然停住动作。
嗯?难道这还真是个纯情王爷,是他想得龌龊了?
“我是为了昭告所有人。”萧鸿一字一句道,“不止今晚,以后每晚我都要名正言顺地干那事儿。”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卡这里的,手速太慢了只能写这么多
82 平康82
◎三更天已过,萧鸿还是毫无倦意◎
叶青云转到一边笑个不停, 原来是他想多了,坏胚就是坏胚,还能从良了不成?
萧鸿给了他屁股一巴掌:“不许笑!”
这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居然敢打他了!
叶青云忍住笑, 转过身来, 佯装生气道:“你去外间睡!”
外间有小榻,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天热时还真在塌上睡过,可这是洞房花烛夜, 门口还有丫鬟候着, 若是今晚被赶出去睡, 不得让全府的人笑话一辈子?
萧鸿赶紧把人搂住,把手拿到自己脸上, “不去!让你打回来行不行?”
那也不能打脸啊大哥!
叶青云把手移下去, 摸摸索索, 也摸到他后面,嘻嘻笑道:“那我也打这里!”
“留着等会儿再打。”萧鸿趴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热气吹得耳道里的细小绒毛微微发痒,“待会儿我若动得慢了, 你就给我这里一巴掌,就像那马儿跑得慢了, 给它一鞭子, 它就会疾驰狂奔。”
懂得倒不少,叶青云问他道:“说!是不是有宫人来教导过你?”
“没,我让她们回去了, 这种事情还用教吗?不是天生就会?何况我还看了那么些话本和图册。”
还挺自信, 叶青云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 被他堵上了嘴。
软塌红烛罗帐,美人当前,再光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叶青云好不容易挣出来一点,又提醒他道:“你小心着点,我、我有些怕疼。”
“放心,我心里有数。”萧鸿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伸手扯他的衣带。
就是再有数,若上头了怕还是会不管不顾,停不下来。
叶青云的心砰砰跳着,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既期待又有点害怕,之前就赤诚相待过,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尺寸。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肌肤上的啃舐游移,衣衫尽数被褪去,那人停顿了一下,可能在灯下观察了一下自己,然后又重新覆了上来。
萧鸿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燕,极度饥饿的时候闭着眼睛一阵乱拱,终于感受到了喙前的美食,然后一口叼到了嘴里。
叶青云差点痛呼出声,他咬牙忍住,刚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却发现身前的人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感觉到他微微的呼吸,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他推推对方的肩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鸿此时只想去死,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轰轰烈烈的亲王大婚,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美人王妃,洞房之前的大言不惭,此刻看起来全都像个笑话。
他,竟,然,不,行!
叶青云也觉出了异常,这就,没了?
他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有一部分人的初次由于没有经验或过于亢奋就是会秒,没想到真让他碰上了。
一动不动,看来是受到打击了,叶青云心里好笑,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得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萧鸿脑中一团乱麻,一会儿的功夫闪过千百个念头,自己已经够惨了,为何上天还要如此待他?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和离,把财产和庄子都给他,自己去和祖父小叔做国公府的一门三个光棍儿好了。
萧鸿沮丧无比,垂头丧气翻了下来,不敢抬头看他,声如蚊蚋:“我出去要水。”
叶青云伸腿别住了他:“等等!”
他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特别是这种事情,现在就要水,才会被别人记住并误会他真的不行。
叶青云伸出手把人拉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左思右想那么多,就没想过再重新试一次?”
“嗯?”
“你看的话本里难道没写这个么?就是,初次,万一,别人也都是这样的呢?你,要么再试试?”
耳边的呢喃软语如仙乐一般动听,萧鸿眼睛渐渐露出一丝光亮来,“好!”
很快叶青云就为他的提议后悔了,接下来的一切岂止是狂风暴雨,如同平地疾起却山呼海啸的龙卷风,把他高高抛起,眼看着要掉落在地,却再度被卷起,永无止境一般。
三更天已过,萧鸿还是毫无倦意,愈战愈勇。
叶青云喉咙干痛,疲倦至极,拽住他道:“够了,我、我要不行了!”
“嗯,好!”
萧鸿低下头亲亲他汗湿的鬓角,披着衣服出去要了水。
尽管隔着外间,但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能透出去,丫鬟们由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后来的渐渐麻木,再到后来打起了瞌睡,终于等到了结束。
王爷不光要了水,还要了一碗润喉的甜汤,小厨房也有人候着,不一会儿便送了过来。
叶青云耷拉着眼皮,又被叫醒了,“起来喝点东西,不然明早嗓子痛。”
“我困。”
“很快便好。”
萧鸿在他颈后又垫了一个枕头,也不用他睁眼,把甜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大半碗。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叶青云睁眼一看,萧鸿也在旁边没起,皇子亲王和官员成亲,都有九天的假期,还要在家待上八天。
真好。
他动了动身子和四肢,有些酸痛,还算干爽,昨天最后他有些迷迷糊糊,应该也是殿下帮他清理的。
听到动静,萧鸿睁开了眼睛,见他醒了,温柔一笑,伸出一只手牵住他的,问道:“怎样,还难受么?”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有一点。”
萧鸿把人搂了过来,满心欢喜都要溢了出来,亲亲他的发顶,小声说道:“云哥儿,多谢你。”
叶青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男人果然都在乎这个,特别是刚成亲的男人,昨晚如果就如一开始那样草草了事,今天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幸亏府里没有长辈要请安,直至觉出腹中饥饿,两人才爬了起来。
尽管丫鬟们都恭恭敬敬,不会表露出什么,可叶青云起身后面对她们时,还是有些不自在,王府和民间毕竟不一样,主子的每一次床事她们大概都清清楚楚。
不过又比宫里好上很多,宫里还要记录在册,还有太监在门外监督着,时间太长便喊上一声提醒,防止帝王因太过激动而猝死,提醒他们发乎情止乎礼。
虽然昨天皇上莅临了王府,但今日还要去一趟宫中,毕竟是亲王妃,名义上的儿媳,待他下朝后请安跪拜一次,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是大皇子的母亲,大皇子先天残疾,她自知儿子争储无望,所以脾气还算尚可,不爱为难别人,见他打扮素净,还赏了他好些首饰。
其实叶青云只是脸上素净了些,他不爱敷厚粉,入宫穿的仍是王妃正装,明红色宽袖霞帔,发髻簪的是镶珠银冠。
但哥儿不比女子,没有了满头珠翠和耳饰,看起来简单许多,他连耳洞也没有,皇后赏的大多是镯子,项圈之类的。
出宫之后,萧鸿问他道:“累不累?”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问他道:“不去国公府吗?”
若是过了明路的祖父,昨日就该磕头跪拜过了,但他名义上还是外祖,只能算是亲戚。
“明日再去吧,省得他们又抓什么把柄,多生口舌,他老人家也会理解的。”
晚饭后,叶青云想着今日要早点休息,可不能再折腾了,却见老管家陈信过来求见,带着两个家丁,各自捧着一个匣子。
他疑惑地看了看萧鸿,见他笑着安抚自己,“听着就好,你也叫陈伯吧。”
陈信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田契地契,他呵呵笑道:“殿下不在府里时,是老仆代为管理这些东西的,如今有了王妃,当交由王妃保管,老仆也能轻松一些。”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这些是库房和钱箱的钥匙,打赏那些崽子们的银钱,老仆也能拿主意,可再多的,还是由王妃做主的好。”
“这……”
叶青云有些犹豫,他对府里的一切都还不太熟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来保管合适吗?
“给你就收着吧,不熟的慢慢来,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东西的,你现在是齐王府的当家人,以后的大事小情都要慢慢开始管。”萧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
叶青云也就不再推来阻去,大大方方接了下来。
陈信带着人退下去之后,萧鸿带他去了卧房后面的内室浴池,这里虽然比不上庄子那边的温泉池,但如今才八月,天还不冷,再有下人及时添加热水,比在浴桶里洗要舒服的多。
他以为殿下要同他一起洗,谁知把他一人扔在这里,人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大概暗卫们有事找他。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叶青云回到卧房,又等了他一会儿,觉出困意来,他才神采奕奕地回到房中。
浑身带着水汽,大约也是刚沐浴完。
“你去哪里了?我都打算睡了。”叶青云支着胳膊问道。
“怎么不等我一起?”萧鸿爬上床来,把一个瓶子放在床头的暗格中,随后挤到他旁边,把人拉到怀中一点点啄吻着。
刚开荤的人一点就着,渐渐地,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今日还是不要了,多了伤身,再说,明天还要去国公府。”叶青云想推开他。
“哪天没有事情?难不成还要削足适屐?”萧鸿拿过刚才的瓶子来,“这是我刚才找祝府医要的,他说行房时涂上一些,次数多了也不会伤,还开了些补气的膳食方子,明日交由小厨房去做。”
他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正事儿,原来是去寻这个东西了,还让府医说出那等话来,往后府里这些人该如何想他,这人真是。
叶青云捂住脸,又好气又好笑。
手被萧鸿一把拉了下来,“我就这几天假,且不能浪费,来!”
83 平康83
◎他还是不敢想象,自己也能生个孩子出来吗◎
卫国公近来心情颇好, 虽然有时也会为女儿暗自神伤一会儿,但萧鸿终归还是自家孩子,且最近又成了亲。
他乐呵呵地受了两人的跪拜, 进了内室后, 叶青云随着萧鸿一块儿叫了声:“祖父。”
“哎好好好!”卫国公想起上次的事, “那次你开口叫了外公, 我还高兴的不得了,想不到却是最后一次了,这命运真是玄妙啊!”
萧鸿懒洋洋道:“您老人家若是想听, 我们还可以那样叫。”
“算啦算啦!我就是没想到, 璋儿那个闷葫芦居然做出了那样的事, 长公主那时顶着压力生下了你,定是极为不易。”
“鸿儿, 祖父想跟你说, 不管是你姑母还是你母亲, 我希望你都不要怨恨她们,你母亲这么多年没有递信回来,大概也是身不由己。”
萧鸿点了点头,“这些孙儿知道, 她们当年处境艰难,我不会怨恨。”
他又道, “其实前一阵子有消息过来。”
西虞距此也不过三四千里, 同崖州和西南各州差不多,不至于走几个月,就是路途难行, 中间很长的一段都没有人烟。
“哦?那怎么说?”卫国公和叶青云同时望向他。
“他们几人早已到了西虞国都, 可根本进不去皇宫, 见不到人,那边守卫严的很,只能从外面打听到,说是当年从大梁去的皇后,如今还健在,且育有二子一女,其中长子已立为太子。”
老国公心情复杂,本可能是自己的儿媳,却嫁至异国,开枝散叶,他只得叹道:“在便好,在便好啊!只要人还在,你们母子俩就还有机会见到。”
谁说不是呢?就是不知道曾经的长宁公主,愿不愿意见他这个当年不被期待生出来的孩子。
萧鸿又问道:“这段时间,并州那边有没有来信?”
“有是有的。”老国公说道,“你小舅舅说,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小叔了,千远来信说,并州今年气候无常,恐是个严冬,可上奏申请的军费,却拖拖拉拉迟迟批不下来,到时候将士们怕是要挨冻。”
“皇上就是看这些年边关太平,才抠抠搜搜不愿意掏钱养兵,天热时,兵士们都是自己种菜甚至种粮食,替他省下不少钱,可这衣服却是没有办法,哎!我也就是在你们跟前才说这话,有此上位者,大梁离衰败也不远了!”
冻谁也不能冻着戍边的兵将啊!
叶青云试探着问道:“要么我今年的棉花暂时不卖了,留下来备着?”
“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萧鸿沉吟了片刻,又问他道,“去年一亩地产棉多少?你那时记了没有?”
叶青云想了想,“去完籽的约莫有百斤左右,今年我问了大哥,长势结桃和去年差不多,但今年种的人家多,价格恐怕会降下来不少。”
“百斤?那今年差不多能收两万斤?”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要么先留着也行,收到南边的庄子里,到时候直接卖给饷司那边,省得中间被盘剥,但不能白出,钱我是一定要替你要来的。”
“嗯。”叶青云笑道,“不只替我,也是替你,如今我的田地也有你的份儿了。”
萧鸿摇头叹道:“哎!他们只当我娶了个农家子,却不知还是棵摇钱树,这软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
“瞧你那嘚瑟样!”老国公瞪了他一眼,“别净想着吃软饭了,去问问厨房的中饭好了没?坐这么久云哥儿也该饿了。”
“得嘞!”
第三日回门也是直接回了酒楼,主要是店里食材齐全,刘禧备了一桌好菜等着他们,大哥和阿嬷早早的就到了。
叶青云给他们每人都带了礼物。
刘子牧拆开他的,是一条金丝绣带缠腰,他惊喜道:“哇!好漂亮!这我平时干活可舍不得戴,得好好收着。”
叶青云笑道:“是府里的绣娘绣的,她们的手艺我瞧着不错,就给你带了这个。”
刘禧瞅了眼自家哥儿,“别家的哥儿女子什么都会,你可好,自个儿的衣服怕是都缝不到一块儿。”
“噫!爹,你又唠叨我!这大喜的日子别扫兴嘛!”
叶青云打着圆场,“我也是不会绣活,会别的就成了,牧哥儿算账可利索,看来以后也是要做老板的人。”
“嘿嘿!爹你听到了没?”刘子牧得意洋洋。
“也就王妃您惯着他了。”刘禧说道。
叶青云听得一阵别扭,“刘叔,别人叫也就罢了,你可别跟着改口,我听着不习惯,就如以前一样,叫名字就行。”
“哎!”刘禧笑道:“行,那我以后只在人前叫,没人的时候还是叫云哥儿。”
大哥大嫂和阿嬷下午便要回去了,叶青云依依不舍地在楼上跟他们说着话。
“过几天中秋还回去吧?”老太太问他道。
叶青山赶紧提醒道:“阿嬷,云哥儿如今是王妃了,是王府的人,哪有中秋节不在自家过,还回去娘家的?”
“哎!我倒是一时忘了。”
叶青云笑道:“我也想回,但脱不开身,宫里可能还要有宫宴,中秋之后我尽快回去,田里也开始忙了吧?”
“嗯。”叶青山点点头,“已经开始采了,前几天我托了守昌三叔帮忙看着,今年还要让木材场多做一些脱籽机出来,我自己没空做。”
“我晓得了,还有什么困难,大哥你一定要及时跟我说,不要自己扛着。”
“还有就是人员的问题。”叶青山挠了挠头,“今年我们村几乎家家都种了,不管收成如何,他们一定先顾着自家的棉田,感觉人手有些紧缺,再忙的话恐怕要去别村找。”
叶青云想了想,“行,我回去跟殿下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从庄子上调几个人过去帮忙。”
“别的就没什么了,毕竟不是头一趟过河,也算是有点经验。”
“还有。”老太太又跟他说道,“我今年又多喂了两只鹅,快要开蛋了,加上去年那个共三只,下的蛋不作他用,也够你俩吃了,你若没空回去,我让青山隔一阵子就给你送过来。”
叶青云啼笑皆非,“阿嬷!我开着酒楼还能缺吃的?留着你们自己吃好了,大哥那么忙,何苦为着几只蛋跑来跑去的?”
“你不懂。”老太太又说道,“以前不吃便罢了,但你如今已成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上了,据说多吃鹅蛋能去胎毒,到时候孩子出来白白嫩嫩的,肤色好。”
“你娘怀你们那时候,虽说咱家穷,可仅有的一只鹅下的蛋,我也没想着拿去卖过,都尽量让她吃了,你们兄弟俩生得这般俊,说不定也有那蛋的功劳。”
原来是这样,如夏在旁边红着脸低下了头,怪不得老太太今年三天两头让青山回去拿鹅蛋。
怀怀、怀上?叶青云有些尴尬,穿过来这么久,他还是不太敢想象,自己也能大着肚子生个孩子出来么?
要不要让王爷克制一下,以后少做点,他总觉得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了!”萧鸿在楼下喊着,“快下来吃饭!”
叶青云吓了一跳,还以为心中所想被他听到了。
下午,萧鸿派了马车把那祖孙三人送了回去,小院子暂时空了下来。
酒楼还要接着营业,顾星竹又随着父母去了西南,有一段日子没来平康。
叶青云没有时间一直在店里,让牧哥儿代替了他的位子,守着前台。
刘子牧一手托腮一边念叨着:“云哥儿也没空,顾表哥也不来了,下午变得好无聊。”
叶青云笑道:“说你看上了我表哥你还不承认,他人其实挺不错,家境也可以,你俩要是成亲了,那家里可热闹,一人一句抢着说,旁的人肯定都插不上嘴。”
刘子牧想着那场景,也闷声笑了起来,有些遗憾道:“算了,他常年不在家,我可不想当望夫石,也不想跟着他东奔西跑,不安生。”
看来是有意了,就是受限于外在条件,叶青云想着,下次见到姑母时可以提上一嘴,让他们好好为表哥打算一番。
——
中秋的宫宴前两年都是家宴,今年正德帝自觉皇子亲王们关系有所缓和,所以除了家人,还宴请了群臣,以彰显君臣相得,上下和睦。
福阳宫较为宽敞,宫宴便设在了这里,一边是后妃女眷,一边是皇子群臣。
叶青云自然同后妃们坐在一起,和萧鸿背对着,其中还隔了有四五个人,要互相转过头才看得到。
他今天身着雪青色正装,仍是簪着银冠,在一众光鲜夺目的宫装里看起来清新可人,但又戴上了皇后上次赏他的镶银翡翠项圈和手镯,显得隆重不少。
皇后见了也微微点头赞许,心道这齐王妃虽然不是出身世家,但礼数上倒是很周全。
韩王按照顺序该在萧鸿旁边,可能是礼官知道他俩不和,把他又往后挪了两位,在萧落下首,如此离叶青云倒更近了一些。
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没机会下手,今天见了盛装出席的新嫂子,眉间比上次更显艳色,他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又酸又刺挠。
反正也得不到人,不如多给他找些不痛快,让他记住自己也好。
上完了干果冷盘开始上酒,丝竹声起,宫人们擎着托盘轻快地穿行在矮桌间。
萧灼在干果盘里捏起了一个胡桃,藏在手里,侧头瞅见一个小宫女端着东西走到叶青云身后时,不动声色地把那胡桃往她脚底下一滚。
84 平康84
◎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呀!啊——”那宫人脚底一滑, 身子一趔趄,整个托盘往前摔去,连同盛满酒液的酒壶。
叶青云还没来得及转头, 刚听着声音就猜要出事, 但做了这么久的餐饮, 他也不是吃素的。
跑堂时有脚底打滑, 或被客人撞翻的情况,做的多见的多了,就知道如何规避, 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他低下头身子往下一伏, 再往旁边一侧,这时才看清是个小宫女, 酒壶歪倒, 托盘即将脱手, 人也眼见着要往桌角上栽去。
情急之下,他没办法顾及两样,迅疾伸出手来,堪堪拽住了人, 避免了血溅当场的可能,但袖子被打翻的酒液泼湿了一大片。
哗啦啦一阵声响, 自己面前的矮桌被托盘撞得一片狼藉, 边上的嫔妃惊叫着往另一旁躲去。
萧鸿连忙起身奔了过来,满脸焦急,拉过他的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叶青云摇了摇头, 只看了眼自己的湿袖子, 萧鸿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往这边看过来。
那小宫女吓坏了,脸色煞白,跪伏在地,全身不住发抖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跤都摔不好!萧灼咬了咬牙,又让他躲过去一次。
他怒从心来,起身过来一巴掌把那宫人扇到一边,开口斥道:“毛手毛脚的连个盘子都端不稳!差点伤到了齐王妃,要你何用?来人!拉下去杖毙了!”
那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敢解释她是被绊倒的,只知道哭着不住地磕头。
叶青云拽了拽萧鸿的袖子,想要他说句话。
萧鸿抬头望去,见正德帝也正往这边瞧着,没有驳回韩王的话,大概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置。
看着云哥儿是想保这人的,他酌情道:“这宫人确实蠢笨,但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何必让一对可怜的父母就此失去他们的女儿,不如打上几个板子,再罚去做洒扫浣衣之类粗使的活计,父皇以为如何?”
萧灼开口讥讽道:“幸亏还是新婚,三嫂差点被这贱婢伤到,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湿了衣裙,三哥却打算轻飘飘的就此揭过,真不知对自己的王妃能有几分情意在?”
“你……”
萧鸿气结,这无耻之徒竟然在群臣后妃面前挑拨是非!
贤妃在一旁急道:“灼儿,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多嘴么?”
皇后娘娘打着圆场,“行了,都别吵了,受波及的既是齐王妃,不如让苦主自己发话,如何处置这小丫头,陛下以为如何?”
正德帝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极是,朕也认为此举甚好。”
一时间,宫宴上的所有人都盯着叶青云。
叶青云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权贵的残忍,真的是人命如蝼蚁啊!一个错处便可随随便便打杀下人。
哪怕是他自己,如今在这地方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愿多事才把话推给了萧鸿,现在受那小人的挑拨,众人又把皮球踢回来给他了。
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闲的,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非得勾心斗角的过日子,干脆通通打包扔去田里干一个月活,看还有没有力气来耍嘴皮子!
但人还是尽量要救的。
他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儿臣兹以为,王爷的处理方式即可,儿臣本就没有受伤,且这宫人年纪尚小,脚下不稳在所难免,打了板子还要费时养伤,不如连板子也免了,直接罚去做那粗活罢了。”
这处罚也太轻了点,一时间宴上议论纷纷。
贤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真是乡下来的穷哥儿,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小家子气,连个下人也不敢体罚,大概是恐物伤其类吧。
有老臣出列道:“齐王妃仁善,乃大梁之幸事也,又逢佳节,望陛下准其所谏。”
正德帝点了点头:“就如齐王妃所言,把人罚去浣衣局吧,着人尽快收拾干净,灼儿,以后遇事切莫冲动。”
又安抚萧鸿道,“鸿儿,你四弟也是见长嫂受惊,一时情急,并非故意针对你,你们兄弟俩还是少生点龃龉,和睦为佳。众卿,众爱妃,继续。”
合着还是他的事了?
萧鸿明知那狗东西不怀好意,但又不能把他以前做的下作龌龊之事当众说出来,只得暂时忍着一口气,同那小人一道领命:“是!儿臣记下了。”
常妃在一旁请奏道:“皇上,齐王妃衣衫沾了酒水,不若臣妾带他去凌秀宫处理一下可好?”
正德帝点头应允:“去吧!”
一个宫人过来领着路,叶青云跟随常妃娘娘去了凌秀宫,临走前见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宫女惊魂未定,终于敢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管这些人以后的结局如何,他也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生死由命吧。
萧鸿告了罪离席悄悄跟了过来。
常妃笑道:“瞧你这出息!我还能把你媳妇儿吃了不成。”
萧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孩儿是专程跟来谢过娘娘的。”
“行了,甭解释了,知道你们俩一刻也离不开。”
叶青云被调侃得脸色微微发红。
到了凌秀宫,萧鸿才悄悄问他道:“你刚才为何对那宫女惩处如此之轻,万一她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要害你呢?”
叶青云淡淡说道:“为奴为婢多有不易,我见她脚边不远处滚落着胡桃,猜她也是受人所害。”
在众人面前,哪怕是有心害他,他至多也不过是出个丑而已,但下人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招不慎便会丢了命。
萧鸿拧着眉头:“是他?那你为何不在宫宴上说出来?”
“说出来又怎样?又没有证据,我见那每桌的干果数量并不相同,根本查不出是哪桌丢的,说了反而徒增混乱,惹得陛下不快,记恨于我,你没见他还说和你跟韩王么?”
确实,正德帝只想营造出天下太平,君臣和乐的景象,明知他跟萧灼两个自小水火不容,还花费口舌去劝说,在淮州发生那样的事,他也只是轻轻揭过,没有问责五皇子。
且就养蛊吧!哪天养出个大的来可别后悔。
但为什么受害的总是他?果真是亲疏不同。
常妃找出一件没穿过的湖蓝色宫装让他换上,虽然她个子低一些,但衣服款式是宽袍大袖,叶青云人又比较瘦,所以穿起来还算合身。
毕竟是女装的样式,待他出来时萧鸿看直了眼,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但看起来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待宫宴结束后,回去时两人坐在马车里,萧鸿搂着人轻声说道:“等两天也给你做一件这样式的衣服,到时候你挑个颜色。”
叶青云笑道:“今天是权宜之计,平时怎好一直穿着女装?做了也是浪费。”
萧鸿眸色深沉,只回他道:“不浪费,会有机会穿的。”
中秋之后没多久,叶青云便要回乡去,一是跟阿嬷说好了,还有就是现在正是采棉时,他怕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萧鸿抱着人不放手,可怜兮兮道:“我的假已经没了,你却要走,把我一个人扔府里我怎么办?咱俩才刚成亲!”
确实,成亲至今,满打满算才十多天,他还没过足新郎官儿的瘾。
“可是那边忙啊!”叶青云无奈道,哄劝着他,“就这一阵子,待棉花收得差不多了我就回来,等天冷了,我天天都在府里陪你,嗯?”
萧鸿知道他也不能无理取闹,谁让他找了一个爱屯田的王妃,只得让步:“那行,我从庄子上多找几个人去跟着你,你尽力教,待他们熟悉了你就回来,活儿都交给他们去干。”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道:“行吧!”
简直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爱黏人。
萧鸿让庄子上的负责人挑七八个干活好手,交由亲信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随着叶青云去了永溪镇。
对于叶大哥来说,正好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他正愁今年干活的人不好找,结果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不要地方住,直接在地头搭起了帐篷,刚好夜里还能看着田。
只需要负责他们的吃食,每天从店里送过去就行,也不算远。
叶青云以为萧鸿是真想通了,结果午时刚过一会儿,刚下了朝人家就骑着马赶过来了。
他哭笑不得:“这马车都要一个多时辰呢!你就是打马狂奔,也要不少时间,过来干嘛?一会儿还要回去。”
“没事,官道好走。”萧鸿混不在意道。
下午太阳还没落时,叶青云赶了他好几遍还没回去,看样子竟是要住在这里。
每天天蒙蒙亮时便要去上朝,这样的话,岂不是刚过了半夜就要准备出发,那还睡个屁啊!
夜间行路,还不安全,叶青云无法,只得跟阿嬷大哥辞行,随他一道回去。
围好了披风,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附在叶青云耳边轻声道:“放心,这边事情他们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上次说的衣服已做好了,等会儿回去试试看。”
什么衣服?不会是女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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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扯过银钩,放下了轻丝罗帐◎
回到府里, 已至戌时,小厨房送来几道晚食,二人简单用了些。
“怎么吃这么少?再喝点粥。”萧鸿把一道枸杞羊肉粥往他跟前推了推。
“路上风都喝饱了。”叶青云心里有些埋怨, “让你早点回来, 你就是不听。”
“不跟你说了么?我住在那里也是一样的。”
“住那边?那明早上朝怎么办?四更天回来都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还睡不睡觉了?”叶青云嘟囔着。
“那就不睡。”萧鸿伸出手握住他的, 目光柔情似水,“你非要将我独自赶回来,但却不知, 我回来也是睡不着的, 心中想着你, 你却不在,只怕会一个人睁眼到天明。”
叶青云倒让他说得微微脸红起来, 深情真的要人命。
他端起碗来, 小口喝完了羊肉粥。
沐浴完之后, 叶青云想着他晨起那么早,今天又来回奔波了这两百余里路,怕是身体受不住,催促着他早些上床休息。
“就来!”萧鸿应了一声, 从隔间拿了一件衣服过来,递给他道, “换上我看看。”
大哥, 都快半夜了还换什么衣服?
叶青云接过来一看,倒是他以前常穿的颜色,白色内衬, 浅蓝色外衫。
但铺开了仔细一瞧, 却是女装的样式, 襟角的流苏,打着褶的荷叶边,肩头胸口处还缀着一层玉色轻纱。
叶青云有些怀疑:“这……我能穿出去么?”
“先换上看看再说。”萧鸿继续怂恿道。
叶青云将信将疑地换上了衣服,总感觉有些拘束,动作间也不由自主变得矜持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清冷的面容,现如今穿上了女装,哪怕板着脸,也透出三分娇俏来。
他自己没照镜子看不到,旁边萧鸿的眸色却渐渐幽深起来,又递过来一条项链:“搭配这个刚刚好。”
项链是玉石材质的,各色玉石,镶着小金球,使原本略显清纯的衣衫平添了一份艳色。
“行了。”叶青云让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燥意,“你既是看完了,那我就换下来了。”
“再等等。”萧鸿坐在床边,一把将人拉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和他耳鬓厮磨道,“今天这样很好看,以后常穿行不行?”
热气呼在颈间,有些痒痒的让人想往后缩,叶青云“咯咯”笑了起来,相当破坏气氛,“我穿成这样好好的站在那里,你一把拽了过来,你道像什么?”
“什么?”萧鸿心不在焉,只顾轻咬他的耳垂。
“像强抢民女!哈哈哈齐王殿下品行高洁,却做出此等事情来,不知让世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萧鸿动作一顿,把他推倒在床,欺身上前,蛮横道:“我不仅强抢了,还要强占,他们能耐我何?”
叶青云见他不似开玩笑,连忙求饶道:“我就是说着玩的!今天不早了,殿下还是快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烛火摇曳,他穿着这一身仰面躺在绫罗软塌上,眼神露出恳求,眸间映出点点细碎星光,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
萧鸿觉得有些地方要爆炸了,他一把扯过银钩,放下了轻丝罗帐,只道一声:“不急。”
“啊——你慢点!”
又至夜半,那身衣服已经一塌糊涂不能看了,刚刚才换下来放在一旁。
叶青云一脸羞愤,转过身去躺着不想理他。
殿下他不是古人吗?可真会玩!
过程中居然让他穿着那身女装上衣,且颈间那条玉石项链和金球互相碰撞,叮咚作响,响了那么久,最后还那么急,大概都让门外的丫鬟们听了去,也不知她们背后要如何说道。
萧鸿身心无比满足,伸手把他扳了过来,额头抵住他的,两人唇齿相距不过寸余,轻笑着问道:“生气了?那下次就不穿了,还同以前一样。”
倒没怎么生气,叶青云这回也很舒服,如同夏令时晒了半天的植物,正干焦得要卷起叶片,突降一场甘霖,令他从叶尖到根都无比舒展,倦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大概是那碗粥的功劳,这心机的男人!他腹诽道。
叶青云没理会他,而是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今天非让我穿这个?是不是,你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姑娘,遗憾于没能娶个女子做王妃?”
“说什么呢?”萧鸿哭笑不得。
他是真没料到这人居然能想到这茬。
萧鸿伸出手把人搂住,头往枕头后面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好能互相看清楚点。
他正色道:“跟姑娘和衣服无关,只要里面的人是你就行,这大梁的女子何其多,我怎么没有去找别人?我就是想看看你不一样的一面。”
见叶青云面色稍霁,他又提议道,“要么下次我穿给你看,我让她们做一件大些的,也戴上项链,随你折腾怎么样?”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能一样么?
不管谁穿女装,谁折腾谁,反正最后都是他被上,真拿这无赖没办法。
但规劝还是要的,他提醒道:“还是要节制一点,成亲至今,你就没有一晚是老老实实睡觉的,纵欲伤身,祝府医没跟你讲过么?”
萧鸿仰面躺着,一只手枕在头下面,轻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有原因的。”
“嗯?”
这能有什么原因?难不成这还是个武侠世界,他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入了合欢宗之类的门派,需得每天修炼?
“还记得去岁冬天,我从梁州刚回来,萧落带着我,误打误撞进了你的食肆,咱俩初见时的景象么?”
“嗯,记得,怎么了?”
那天事发太突然,场面混乱,叶青云刚得知了他的身份,震惊,欢喜,害怕,想逃跑,种种念头皆有,但最后还是选择跪下来为牧哥儿求情。
萧鸿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认真说道:“我当时想,我究竟是做了多大的孽?居然让救命恩人都要朝我下跪求情!”
“你那一跪,令我难过了许久,那时我便暗自发誓,若有一日和你成亲了,我定要夜夜跪于你腿间!”
叶青云听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面颊似乎都要燃烧起来,只觉得这荤话既雷人又羞耻,这人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萧鸿转过来,拉下他的手,“真的,直到我跪不动的那一天。”
“行了!别说了,快睡吧!”
叶青云到底没有他脸皮厚,把头埋在他胸前当鸵鸟,伸手把被子拉了上来,悄悄按捺住狂跳的一颗心。
萧鸿无声笑了笑,搂紧怀中的人。
怕他又会跟着,叶青云没再回去,反正人够用,田里的活儿就交给他们干吧,只有在萧鸿第二天休沐时,两人才会过去,然后在叶家村住一晚再回来。
白天有空时他便去店里看看,早晚陈管家还要向他报备着府里的各项事宜,生活既充实又忙碌。
抽空还要想想准备给柳昭的礼物,他快要临盆了,也不知到时候会生个什么样的孩子出来。
八月底,秋雨绵绵,今日他没去店里,在王府书房里练他的狗爬毛笔字,反正雨天的生意总是不如晴天,偷得半日闲应该也没什么。
萧鸿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下朝,他又让大丫鬟莲珠去厨房,吩咐准备好羹汤,待殿下一回来便能喝上。
这时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巳时刚过,今天回来这么早?
开了门一看,却是姜雪,雨水淋湿了她的面颊,湿发贴着鬓角,气喘吁吁,竟是骑着马赶回来的。
叶青云惊喜道:“姜雪!快进来!怎会这副样子?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
月初还给他送了嫁衣,但自他成亲后就没见着人了。
“多谢王妃。”姜雪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巾,胡乱擦了擦脸,又问他道:“殿下还没回来吗?”
“就快回了。”叶青云又招呼小丫鬟上了一壶热茶来,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先喝点暖暖身子,你找他是有急事么?”
“嗯。”姜雪面色凝重,“我刚到雍州便得了消息,一刻也没敢耽误就赶回来了。”
“雍州?”
正说着,听到外面好像是王爷回来了,叶青云打开门,见萧鸿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
“殿下!”姜雪正要上前行礼。
“无需多礼。”萧鸿问她道,“如何?”
刚到府里便听说她回了,同王妃正在书房里说话,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先赶过来了。
“属下正要说这事。”姜雪回道,“属下刚到雍州,便得了那边的消息,原本他们几个怎么也打不进内部,无头苍蝇一般,可前两个月开始,西虞的三公主认了一个民间师父,她便经常出宫去找她师父,三公主恰是皇后娘娘,也就是长宁公主所出。”
他妹妹?萧鸿蹙起了眉,急急问道:“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裴霜便在那三公主必经之路上假装晕倒,顺利博得了她的同情和救助,这才搭上了话,后又通过她,也得知了长宁公主的消息,长宁公主,亲自召见了她。”
“等等!”萧鸿突然害怕起来,浑身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是那个被母亲厌弃的孩子,还能不能坦然的面对祖父和周围的人。
叶青云上前搂住了他的肩头,一下一下轻抚着后背,柔声安慰:“无事,山高水远,如果结果不尽人意,只需想着那些在意你的人即可。”
萧鸿点了点头,吩咐姜雪道:“说吧。”
“长宁公主她说,她从不知道,殿下您还存活于人世,是皇上当初骗了她!”姜雪一贯冷硬心肠,此刻也眼眶微湿。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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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对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见◎
萧玉颜离开故土已经二十四年, 每每想起过往,仍觉得像是大梦一场。
有美梦也有噩梦,但终归是噩梦多些, 所以这些年, 她都逼迫自己忘掉那些事, 只看着眼前的幸福就好了。
小女儿都十五岁了, 不像那些长大后便与父母逐渐疏离的子女,仍爱时时黏着她撒娇,最近在外面认了一个学武的师父, 才显露出顽皮心性, 时常跑出宫去耍。
可这次回宫却带回来一个消息, 一个令她一直逃避不敢多想的过往消息,她半信半疑, 犹豫再三, 还是召见了那名女子。
裴霜小心翼翼地奉上了齐王府的令牌, 以证实她的身份,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长宁公主今年四十八岁,和大梁国主萧珣是双生龙凤胎,只大了他一刻钟而已。
虽然已经生过了几个孩子, 但仍保养得很好,一头乌发, 肤色白皙, 就是眉心有些纹路,许是时常忧愁造成的。
她把令牌还了回去,温声道:“起来说话吧。”
“是!皇后娘娘。”
“我们殿下的母妃是惠妃娘娘, 十三年前, 她便香消玉殒了。”
“千予?她竟然那么早就不在了么!”
萧玉颜有些震惊, 心绪难平,贺千予曾是她相当要好的宫外玩伴,就是因为少时常去国公府玩耍,她才会对贺千璋心生恋慕,但那时父皇母后都不支持,一直拖着,所以后来两人才会私定终身。
“是,惠妃娘娘过世之前,似乎有些癔症,让殿下怀疑自己并非她亲生,但仅仅是怀疑,后来殿下建府出宫,娘娘的奶娘过世前,又透露出一个信息,让殿下暗自去寻辛嬷嬷和一个叫冬婵的姑娘。”
“辛嬷嬷!冬婵!”萧玉颜失声道。
辛嬷嬷从小就照顾着她,冬婵更是她最好的玩伴,虽然身份是小宫女,可在九岁那年却救过她一次,她因顽皮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下面都是嶙峋的石块,是冬婵及时用小小的身躯垫在了下面,使她免于头破血流。
但她自己却被硌得一身青紫,手腕还被砸折了,后来找太医接了回来。
皇后为此赏了她一个金镯子,可萧玉颜仍不满意,她找玉雕师傅雕了一个玉蝉,亲自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嘻嘻笑道:“母后赏的不算,这是我给你的答谢礼,这样才名副其实,冬天的蝉哪还有命在?不如叫玉蝉,我是玉颜,你是玉蝉,这样听起来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冬婵小声说道:“多谢公主,可我的名字不是那个蝉字。”
“哎!都一样,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就说喜不喜欢我送的这个吧?”
她摸着脖子上那精巧又温润的小挂饰,使劲点了点头:“嗯,喜欢。”
但只有她一个人叫,别人还都是叫着冬婵姑娘,小小的公主威信不足,为此她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们,居然都还在么?”萧玉颜声音颤抖着。
那年冬天,父皇的身体不是很好,母后也没有心思管她了,千予两年前便已做了太子侧妃,她要再嫁入国公府更是难如登天,大梁根本不可能要一个手握兵权的驸马爷。
可她不甘心,她等了那么多年,不想换来一场空,于是她偷偷去找了贺千璋,二人私自定下了终身,希望皇上能够允她奉子成婚。
谁知两月之后父皇却突然驾崩,萧珣继位。
大梁换天,边上的各国开始蠢蠢欲动,萧珣急得如同无头苍蝇,恰逢西虞来信求娶长公主,他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匆匆要把她嫁过去。
萧玉颜怎么会从?无奈之下她说了实话。
萧珣勃然大怒,一国长公主居然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大梁的脸面何在!
这时并州上报,北狄来犯。
略一思索,他便把贺千璋派了过去,把长姊囚于宫内,除了贴身的侍女,不让接触到任何人,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另做打算。
七月底,边关传来噩耗,贺将军战死。
萧玉颜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怎么都不愿相信。
但萧珣根本没打算瞒着她,特地把并州送来的文书拿给她看,让她死心。
她已怀胎近九个月,萧珣盯着她的肚子,眼神冷漠,说出的话更是残忍:“皇姐,现在再为你招个驸马,对外冒充这孩子的父亲已是来不及了,不如生下来后送出宫去,朕会保他一世无虞。”
萧玉颜捂着肚子,又惊又气:“你要把他送去哪里?不行!我只剩下这一点和千璋的关联了!”
“不管送去哪里都不能你自己养!”萧珣咬着牙怒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下气求着她,“皇姐,如今并州战事胶着,贺二虽然还在苦守,但他年纪尚轻,胜负未可知,西虞那边已等了你大半年,如若他们失去耐心,怒而下战书,那大梁,将危矣!”
“别指望一个女人救国!我如今这副样子,那西虞的二皇子也是不在乎吗?”
“那个魏简对你情根深种,去岁他来访时,就已经知道了你和贺将军的事情,即便如此还要坚持求娶,想必不是很在乎。”
“皇姐!你就忍心看着大梁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吗?且战败之国的皇族女眷会是什么下场,你读过史书,也不是不知道,宫里所有的后妃公主都可能要为奴为婢!任人凌/辱!包括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
萧玉颜忽然捂住肚子,面色痛苦,辛嬷嬷赶快过来扶住了人,焦急道:“皇上!公主她可能要早产,皇上还是快些出去,吩咐人叫稳婆过来吧!”
萧珣大惊失色,他也没想到几句话就把人气得早产了,刚出去叫了人,却闻宫人来报,暑湿天热,惠妃娘娘也有早产预兆。
一夜之后,两宫分别传来消息,长公主产下一子,惠妃那边却没这么幸运,孩子胎位不正,窒息夭折。
萧珣呆愣了一会儿。
居然就夭折了,这是他的第三子,长子有腿疾,三岁了还不能好好走路,第二子是宫女所出,这一个孩子他也曾寄予厚望的,想不到却这样没了。
他的脑中有些混乱,但几乎不加思索,迅速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然,这些萧玉颜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醒来时,一个陌生的婆子抱着一个死胎给她瞧了一眼,说孩子没能保住。
她生生呕出一口血,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几天之后,她神情木然,听着萧珣的淳淳劝诫,突然打断他道:“行!我嫁过去!但我要见冬婵和辛嬷嬷,且让她们陪嫁!她们跟了我那么多年,我走之后怕是会让人欺辱,这几天你究竟把她们弄去了哪里?”
萧珣一顿,不自然地搓了搓眉心,“在你危急之时,她们没能好好配合稳婆,导致孩子夭折,前几日便已经畏罪自尽了,朕怕你难过伤身,所以才一直瞒着。”
萧玉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魔咒?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离开了!
她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还没等出月子,便跟随使者车队去往了西虞。
她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刚生完孩子,身体不一样,枕边人怎会不知情?
二皇子果真如同萧珣所说,只见了她便欣喜若狂,虽然心中有些许遗憾,但终抵不过对她的一腔爱意,待她养好了身体才同她成亲。
萧玉颜遣退了车队跟来的所有人,切断了同大梁的一切联系,那里成了她的伤心之地,她不愿想起也不愿看到那边的任何东西。
如今魏简早已继位,她也贵为一国之后,但当听到她的第一个孩子还存活于世,且苦苦找了她许久时,仍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们曾遭受许多折磨,辛嬷嬷年初时咽的气,玉婵姑娘,早已去世多年,但她留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哥儿,现在和殿下心意互通,相交甚笃。”
裴霜远在千里之外,那时并不知他俩即将成亲。
“是吗?应是上天垂怜!”
萧玉颜泣不成声,她不会原谅胞弟的隐瞒,但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子。
总不能因为一人之错,就怂恿魏简去攻打故国,贺千璋便是死于战事,她厌恶打仗,极其厌恶。
萧玉颜整理好了情绪,跟她说道:“他是叫鸿儿吗?我如今不便去大梁,你回去让他,寻着机会来找我。”
皇后除了一方凤印,还有两枚差遣宫人出去办要事时用的金印,她拿出一枚递过去。
“让他带上这个,到西虞边陲时便会有人去接应,跟他说,娘对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见!”
萧鸿接过姜雪递来的金印,沉默着摩挲许久。
叶青云问他道:“如何去?是要告假吗?还是要等以后借着出去办事的机会——”
萧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近来可能没机会了,今日早朝,皇上公布了今年秋猎时间,就在三天后,点明你同我都要去。”
“秋猎?是在哪里?”
“在平成县郊的围场,离永溪不太远。”萧鸿抬起头来,眼里恨意堆积。
他现在对于正德帝的厌恶上升到了极点,虽然是亲舅舅,但难保他狩猎时不会一时激动,把箭头转向他。
叶青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搂住他的肩头,轻声说道:“殿下,莫忘了前几日在土路上同我说的话。”
前几日回乡采棉,在田间小道上,他二人见一老叟用独轮车推着老伴,边行边笑。
萧鸿跟他说道:“待我年至古稀时,也找个这样的车子来推你看看,不知推不推得动。”
那时叶青云还打趣他:“现今开始夜间节制点,存着精力,或许能做到。”
萧鸿把头一偏,“那算了,还是不推了。”
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两人笑闹了许久。
萧鸿闻言一怔,眼中的恨意消散了不少,点点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87 平康87
◎我尽量小心些,不弄脏◎
韩王府内, 一家仆忍着激动,飞奔至书房,忘了让外面的丫鬟传话, 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萧灼正在椅子上同妾室调情, 见状瞬间阴云满面, 站起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怒道:“罗二!你个狗东西是不想活了?”
这人算是他的亲信,跟着他做了不少坏事,别的人动不动就会被处死, 只有他安然活了这么些年, 如今竟这般没有规矩, 看来是太宠着他了,非得给他颜色让他知道为奴的本分!
罗二跪在地上, 连忙磕起了头:“小的该死!王爷且息怒, 是贤妃娘娘!娘娘那边得了些重要消息, 关于那个人的,小的心里一急,就忘记了传话。”
那个人?只能是他的好三哥了。
“那,你且说一下这消息是好还是坏!”先留着他一条狗命再说。
罗二咧开了嘴, “对别人,那不好说, 但对王爷您, 是大大的利好!”
“哦?”萧灼来了兴趣,把怀里的人往旁边一推,“你先出去, 回你的院子里去。”
那妾室是个哥儿, 近来颇为得宠, 今天被一个下人打扰了好事,心里不忿,见两人开头的话没避着他,愈发大胆起来,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王爷!就不能等会儿再——”
“滚!”萧灼一巴掌把他扇到一旁,“正事儿是你们这些玩意儿能听的?再多说一个字把你卖到烟花巷里给万人骑!”
那哥儿吓得面无人色,怎么忘了他就是个活阎王!连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说吧!哪里好了?若是无足轻重的消息,看本王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萧灼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有些冷了,刚想拿丫鬟发火,就见那罗二凑上前来道:“议事房里的太监,有一个得了贤妃娘娘的好处,本来想着多听点消息,将来好为殿下您多筹谋筹谋,可昨日却听到了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有屁快放!”
罗二跑去门口仔细看了看周围,见丫鬟都在廊下站得远远的,这才把门关上,回来献宝似的悄声说道:“皇上昨儿个同庞总管说着话,那话里的意思竟是,齐王原来不是他亲儿子,且不是惠妃所出!”
“什么!”萧灼一激动站了起来,袖子带翻了茶碗,哗啦啦掉在地上摔碎了。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被他喝住了,“滚远点!谁让你们过来的!”
待人退了后他抓住罗二的衣服,袖子被泼湿了也混不在意,两眼放光,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能确定吗?”
“是真的!”罗二同他说道,“皇上说,听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到底还是念着他亲生父母,这么多年,只怕是白养一场,然后庞总管安慰着当初也是为了社稷安稳之类的,齐王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为了社稷安稳?为什么会这样说,还听到别的什么了吗?”萧灼又急忙问道。
“没有。”罗二摇了摇头,同他分析道,“惠妃身体不好,过世的早,或许,当初她身怀的就是假孕?”
“是了!”萧灼双手一拍,哈哈笑道,“她当初得宠,但进宫两三年时间也没有儿子傍身,于是父皇为了安慰她,稳固她的地位,就从宫外帮她抱养了一个,且她的长兄和弟弟那时都在边关打仗,若知姊妹受了如此恩宠,自然会拼命为朝廷效力,那个贺大郎更是把命都拼没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为了社稷安稳。”
他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颇为新奇道:“这么些年来我们互相不容,原来竟是认错了敌人,本王倒是白费了许多力气,任他怎么折腾,也到不了那个位子。”
罗二问道:“那王爷,我们以后跟他要,要化干戈为玉帛了?”
“化个屁!仇既然已结下了,就没有和好的道理!这下本王更要好好拿捏他了!”
罗二连忙道:“千万使不得!王爷!您道娘娘为何要将这消息透露于您?”
“为何?”萧灼皱着眉头,“自然是因为本王是她亲儿子!”
“您、你当然是亲的!是真正的龙子。”罗二笑得谄媚,又同他道,“可娘娘也说了,既然陛下自己选择隐瞒这件事,那别人,谁说出来可能都是个死!所以王爷您还是要三思啊!”
萧灼惊出一身冷汗,确是这个道理,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只要皇上不开口,谁敢先伸这第一筷子!
他命令道:“接着说!”
“娘娘的意思是,王爷您若再同他生出什么嫌隙,可以私下拿这事情要挟他,或是还可以找人悄悄把这事散播出去,但一定要摘掉自己,以后借由别人之口说出来。”
“妙啊!”萧灼想了想,“还是我母妃想得周到。”
他又冷笑着骂道:“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泼天的富贵既然找上他了,就好好做他的假王爷不好么?还要去寻什么狗屁亲生父母!或许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王爷高见!”罗二拍着马屁道。
——
秋猎来临,叶青云安排好了店中的事宜,同萧鸿一块儿出发了。
虽然围场距离皇宫不过七八十里,但人数众多,队伍庞大,也没有当天赶回的道理。
而且本来就是为了放松,嫔妃去了好几个,还有所有成年的皇子亲王,一众亲信大臣,朝中的青年才俊们。
皇家围场位于平成县县郊,一个叫双潭山的地方,山中林木茂盛,有几道溪水汇聚而流,在下游形成两处水潭,然后有一部分顺着潭边的口子继续向下流淌,至开阔处逐渐干涸。
也不用搭帐篷,水潭处地势平缓,前些年正德帝便下令,在此建起了一片小院子,远远看去,如同一个整齐干净的小村庄。
庄子也在围场内,平日里有人看管,在秋猎之前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除了皇上有特权,想带谁带谁,别的人只能带一名家眷和两三个家丁或下人,再多了住不下。
叶青云萧鸿他们带了两个暗卫和一个丫鬟,除此之外,马车里堆满了这几天要换的衣服,刘叔准备的各色糕点,甚至还有鸡蛋,菜蔬,秋梨,山楂,晒干的面条。
刘禧振振有词道:“你们是去狩猎,又不是采集,怕是这几天只有肉吃,人怎么能只吃肉呢?又不好克化,总要配些别的。”
叶青云看他一样一样拿着,笑道:“山林中也能采集,而且人那里有米面,菜蔬应该也是有一些的。”
“反正你们有马车,有备无患,多带些总是好的。”
叶青云没有拂了他一片好意,全部都带上了。
萧落下车时看见他们正在搬这一大堆东西,眼馋得哇哇大叫:“三哥三嫂!明天我要到你们这里蹭饭!”
萧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多带?就盯着别人的!”
萧落挠挠头,“我没想到那么多嘛!”
“蹭呗!反正我们也吃不完。”叶青云笑道。
“嘿嘿!还是三嫂人好,可惜我没住你们旁边。”
院子不比上次的宫宴,是按照爵位等级顺序分的,他们左边住着皇二子瑞王,右边就是那个阴险小人韩王。
萧灼下车时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是算计,不屑地哼了一声便进了他自己的院子。
明天才开始狩猎,今天他们帮丫鬟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规整好,简单地做了一餐晚饭,然后便早早休息了。
每个院子里三间正房,两间偏房,由于不想离那小人太近,他们俩住的是靠左边的屋子,瑞王虽说不务正业,可没什么花花肠子,比较令人放心。
床铺已经铺好,二人洗漱之后便要休息,萧鸿又蠢蠢欲动地往他这边凑了过来。
“哎!不行。”叶青云推开他道,“现在不比在府里,等会儿用水不方便。”
就带一个丫鬟,外面没人守夜,院子里只有一名暗卫轮值,难道还能叫暗卫去干这打水的活么?
“放心,我自己出去打水,还有,我尽量小心些,不弄脏。”萧鸿黏黏糊糊地亲着他。
这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吗?
叶青云还是有些抗拒:“那也不行!这屋子这么小,非让院子里的小六听到不可,再说,还有隔壁的瑞王呢!”
暗六其实快二十岁了,但比他年纪小,所以叶青云就喊他小六,同小七一样。
“瑞王他自己肯定也在忙着呢!没空听我们这边的动静。”
萧鸿已经解开了他的里衣,轻吮一下颈间,怕留下痕迹,没敢太用力,继而又往下面探寻。
“他在忙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他整日都游手好闲么?”
“忙着、忙着事情呗!”
萧鸿没空回他的话,恰寻着了两处好地方,来回舔舐吸吮,手也没闲着,在下方不停动作着。
这刺激太大了,叶青云没能受住,一声轻咛溢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声音还是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没事。”萧鸿笑了一声,“你现在听听隔壁,瑞王在忙什么?比起他们,我们这边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鸿停住手,叶青云平复了一下呼吸,仔细一听,声音的确是隔壁发出来的,且不止两人!
规定不让多带家眷,可瑞王不仅带了一名侧妃,还让两房小妾装作丫鬟混了过来,居然还能这样玩!
那声音卖力又响亮,听起来没打算避着人,萧鸿低头笑道:“放心了吧,外面根本听不到你的。”
“行、行吧。”
叶青云却一时间忘了,暗卫一般都是耳力惊人,小六掏了掏耳朵,听着两边的高低二重奏,独自享受着属于他的寂寞长夜。
88 平康88
◎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个赝品!◎
前一阵子下过雨, 天气变凉了些,但这两日倒是晴朗无云,远空如水洗一般湛蓝。
围场边上有隔挡, 之前里面也已被兵卫搜寻过, 杜绝了凶猛野物, 只留下些温和没有攻击性的, 此外,还特意放了许多鹿、狍子、野兔、雉鸡之类的进去,以供这些皇族子弟们取乐。
正德帝近来头疾严重, 愈发力不从心, 但一年一度的秋猎他还是坚持要如常举办, 如无故取消,怕是又会引来各方猜忌, 看来立储的事情真要提上日程了。
老五比之去年进步了不少, 这几个月来, 除了上朝时经常点他发表政见,批奏折有时也会叫上他,让他学着如何处理朝政,信号释放的这么明显, 现在立他为太子应该不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了。
第二日上午,侍卫准备好了弓箭, 正德帝瞄向林子, 象征性地射出了第一箭,一群善骑射的年轻人策马奔出,呼啦啦涌向了山林, 开始了第一天的狩猎。
皇上自己则退了回来, 同嫔妃们饮酒谈笑, 等待着孩子们下午带回猎物。
叶青云已经学会了骑马,但射箭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就是跟来玩的,顺便练练马。
他今天穿一身白色骑装,金色绣纹的宽束腰勒住腰身,利落的束脚裤和麂皮长靴,更显得他腰细腿长,清风飒爽。
除了萧灼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目光,连五皇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见他疑惑地往这边转头,萧沉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三嫂。”
叶青云没有回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据他所知,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今年的淮州之行如无意外,也是拜他所赐。
萧落仗着和他们关系好比较熟,打马挤到了这边,问道:“三哥,你们不去狩猎吗?听说今年放了不少好东西进来,随便跑跑也不可能空手而归。”
“不了,你先走吧。”萧鸿挤兑他道,“反正我们带了一车吃的,饿不着。”
“欸!带吃的了不起啊?今晚我便去你们那里蹭饭,昨天说好的啊!不许赖账。”
“谁跟你说好的,我怎不知?”萧鸿皱着眉头装傻,“我们就带了一个丫鬟,哪那么多时间做你的饭?”
“嘿!当我不知道啊?你们俩都善厨,放心,我不白吃,打的猎物多分给你们一些。”
“那还差不多。”
萧落不跟他们耍嘴皮子了,打马往前面的大部队追去。
萧鸿不可能把叶青云一人扔在后面,索性背着弓箭,同他一道慢悠悠地在林中漫步着,也权当出来玩了。
小六在家补觉,季寻风骑着马跟在他们旁边。
叶青云笑着同他道:“你若手痒,去前面猎点东西呗!季统领跟着我,没事的。”
“不了。”萧鸿一口回绝道,“我又不用出那个风头,下午还要按猎物多少记封赏,我实在是不愿同他多照面,见到那张脸就不舒服。”
“嘘!”叶青云提醒他道,“这儿不比府里,当心隔林有耳。”
“我知道的,放心。”萧鸿叹了口气,“无事,且忍这一段时日,若是没有外派的事宜,我就真要告假去那边了,带你一起去,这几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嗯,行。”叶青云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前面的树丛里忽然跳出一只麂鹿来,见这边有人,警觉地动了动耳朵,想再度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萧鸿抽箭搭弓,瞄准后松开弓弦,一箭射中了它的脖子,那麂鹿挣扎两下便跑不动了,倒在了地上。
季寻风下马过去查看,抬头惊叹道:“殿下果真神勇!一边说着话都能捕获这么个大家伙,箭头还正中气道处!”
“行了,带着吧。”萧鸿本没打算捕猎,但看到猎物本能就会搭弓,不过这麂鹿既是出现了,倒比野兔还好猎,毕竟目标大。
“当真厉害!”叶青云也不吝夸赞,又笑道,“你刚才还问六皇弟要猎物,这下哪怕不要,一两顿也吃不完了。”
萧鸿心里有些美,本想再去猎些东西来找他炫耀一下,但终归理智占了上风,知晓守着他才是最重要。
接下来二人也不往林中去了,索性找个开阔处帮他练习骑马。
下午回去之前,叶青云还采了一些新鲜的榛蘑,留着晚上炖菜吃。
未时过后,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几乎每个人都小有所获,就连只知道玩乐的瑞王都带回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兔,也不知是不是旁边的侍卫帮他猎的。
正德帝看着猎物一样一样摆开,笑得慈祥又舒心,大加褒赞道:“不错!都挺出息。”
当看到萧鸿这边时,顿了一下,笑意更甚,“鸿儿猎的这麂鹿当真是肥嫩,留着御厨烹饪吧!晚上你们着人来端一份回去。”
又转头对身边的宫人道,“先记下,待回宫再一块儿封赏。”
“是!陛下。”
那太监唱喏道:“收齐王,浅色麂子一只!”
接下来他就像那菜市场的大主顾一般,对着一堆货物挑挑拣拣,又收下几只毛色好看的雉鸡,鹿之类的,一一让太监记下了。
回到院子,叶青云拉下了脸,到手的鸭子飞了,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虽说还会送过来一份,但那可是一整只哎!
萧鸿同样也是,别的人被皇上点名收去了都像天上掉馅饼似的,高高兴兴的叩谢君恩,等着回去领赏,只有他面无表情,挂着一张棺材脸。
萧落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的不同,把他自己猎的山鸡提了两只过来,悄声道:“父皇也真是的,竟没看到你们没有别的了吗?”
叶青云谢过了他,让起床的小六提着去溪边收拾了。
庞尧这次也跟过来了,待众人散去,他小心翼翼地问正德帝:“陛下,老奴见齐王殿下他们只猎了这一样,却被收了来,也不知他心里会不会有芥蒂?”
“有何芥蒂?”正德帝笑道,“他如今怕是已知晓真相了,如果太冷淡反而失了心,朕这样做,不恰好证实了,朕待他,同以前并无不同。
“不仅如此,朕往后还要多召见他,多派些任务给他,尽力维持这些年的父子之情。朕这些日子也想通了,鸿儿他是重情之人,从这些年他跟国公府的关系便能看出,尽管惠妃不在了,但他跟他外祖和舅舅依然相当亲近。”
“退一万步来说,朕也是他亲舅舅,哪怕以前再不虞,那都是他没出生时的事了,我们之间,总有一丝血脉相连着,怎么都不至于闹太难看。”
“哎!是,陛下英明!”
两只山鸡收拾干净了,刚好炖今天采的榛蘑,叶青云亲自下厨,让丫鬟打着下手,只这一样还不够,他又把带的备菜也做了一些出来。
晚食时间快到了,正德帝又让人传话,让萧鸿亲自去领那份肉食。
萧鸿不耐烦到了极点,叶青云安抚了两句,见天色不早了,怕皇上废话太多耽误到天黑,现在又是月初,就让季寻风跟着他一道过去了。
锅里的鸡汤已经炖好,奶白色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榛蘑在里面上下翻滚着,散发出一阵阵清香,搭配着山鸡的浓香,闻起来便令人口齿生津。
这是萧落的好意,要送一只给他尝尝。
小六去潭边打水还没回来,丫鬟正在忙着给米饭收汁,叶青云决定自己送过去,反正就隔着两个院子,有事喊一声就能听到。
他端着汤碗,目不斜视,从韩王院子门口经过,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连同碗中飘散的香味儿,都落在了门后萧灼的眼里。
这次过来,他没带姬妾,只带了罗二,两个伺候的丫鬟和一个侍卫。
昨晚瑞王的声音太大,他在自己的院子里都听到了,憋了一夜的火,甚至想找丫鬟发泄一番,又怕丫鬟如同那妾室一般,爬了床便妄图蹬鼻子上脸,遂作罢。
今早见叶青云那副打扮,他又心痒痒起来,现在竟见他亲自送汤给六皇子,真是不知廉耻!叔嫂间都不知道避嫌的么?
不对!不是叔嫂!
他怎么一时忘了那是个假王爷!
若是这哥儿知道自己费劲心思攀的这高枝居然是假的,不知会做何感想?会恼羞成怒,找他对质?或是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萧灼摩拳擦掌,兴奋起来,吩咐几个下人都去各自的房间里不要出来,他要亲自捅出这个秘密!
叶青云送完了汤,在那边说了几句话,天已快要擦黑,转头便回来了。
走至韩王门口,见他大门半掩着,院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他心生警惕,刚想加快脚步,却被捂住嘴巴一把拽进院中。
叶青云虽然力气大,但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萧灼勒着人,本想先威胁他一番,但怀里的身体实在太过柔软,他头脑一热,心生邪念,便往那颊边凑了过去。
叶青云听闻耳边的呼吸越来越近,心下大骇,这韩王缘何如此大胆?两院相距这么近也敢朝他下手!
他脖子一用力,脑袋使劲往对方的脸上撞去。
萧灼鼻子一阵酸爽,但两手却没松开,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本王劝你最好识相点!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个赝品!根本不是父皇的种!若是最后被查出来了,被捋夺封号算是轻的,连累你被砍头发卖都有可能!”
叶青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萧灼又道,“不如先给自己想好退路,本王不嫌弃你已被他……”
“王妃!王妃!”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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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鸿迟疑问道:“他,是碰你了么?”◎
秀珠见王妃端着汤出去了许久也没回来, 待饭熟了她就赶紧出来找人。
听到呼声,萧灼一愣怔。
叶青云趁机往后狠狠踩了一脚,他仍是穿着白天骑马的麂皮靴, 靴底极硬, 这一踩如同被石头砸了一般。
萧灼吃痛, 身子弓了下去, 双手稍稍松了些,但仍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叶青云身子一矮,往旁边一侧, 手肘用力挣脱开来, 然后把他扛了起来, 如同刚从屠户家买来的半扇猪肉,“啪”的一声把人掀翻在地。
抬头见大门虚掩着, 还有一处缝隙, 他赶紧溜了出去。
萧灼被摔懵了, 他十分怀疑今晚是不是拽错了人,他一个堂堂王爷,居然像块大泥巴一样被一个哥儿甩到了地上!
别的哥儿被人抱住,哪怕不是含羞带臊, 也该是连惊带怒,哪有这样的?默不吭声修理了他一顿, 上次那个搞错的表哥逃跑之前还求饶了半天呢!
罗二听到外面动静太大, 悄悄开门探头看了眼,这一看可不得了,瞧着衣服, 那地上躺着的是, 韩王?
他赶紧跑到跟前, 一瞧果真是韩王殿下。
罗二把人扶了起来,焦急问道:“这是怎的了?王爷您怎么会摔倒在地上?听说齐王妃是泥腿子出身,定是力气大难以驯服,要不要找几个人将他——”
萧灼幽幽看了他一眼,“你想死?”
“哎!小的不敢。”罗二连忙道,“王爷您自己决断便好。”
萧灼鼻子还隐隐作痛,脚也痛,后背也痛,尽管眼神还是阴恻恻,但嘴角露出一丝兴味来,“难怪我三哥当成个宝贝蛋,果然够味儿!”
想不到竟还是匹难驯服的野马,有意思,怪不得他当初在酒楼一眼便被勾去了魂儿。
罗二一愣,如此泼辣,王爷还是不死心,他是不是被摔傻了?
萧灼见他呆愣,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他自小就霸道,不管哪个女人哥儿到了他的床上,都小心翼翼取悦着他,唯恐一个不高兴就被踹下去,听说还有不满意的最后被赏给家丁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蛮横的哥儿,可惜藏身酒楼那夜搞错了人,不是他,要不然,那一晚上定也是极有意思的。
萧灼抹了一把鼻子,笑得不怀好意,虽然暂时没把人吃到嘴,可那哥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思量他透出的消息,两夫妻会反目也说不定。
来日方长。
叶青云出去一看,丫鬟快要走到六皇子门口了,他连忙唤了一声:“秀珠!我在这里!”
秀珠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问他道:“王妃您没事吧?奴婢刚刚从这儿过,没看到有人。”
“没事。”叶青云指了指旁边,“我刚才在树影子那里,天有点黑了,看不到正常。”
“哦,好的。”秀珠心里嘀咕着,那刚才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喊住她呢?不过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问。
“殿下他们回了没?小六呢?”叶青云又问道。
“殿下还没回,小六哥刚回了,打水的桶有一只裂了口子,把他裤子泼湿了,他去了房间里换衣服,所以奴婢才会先出来寻您。”
“行,走吧。”
回到院子,到了灯光处,秀珠才见他有一边头发略显散乱,她指了指,“王妃,您这头发——”
“哦,刚刚没看清路,一不留神撞树上了,头也有点懵,所以才没及时叫住你。”
原来是这样。
小六刚换好衣服,出来一听这话,再看到他的样子,敛下眸子抿着唇默不作声。
秀珠连忙要跪下,“都是奴婢不好!下次这种跑腿的事情,王妃您可千万别再亲自去了!”
“哎!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要去的。”叶青云拽住了她,“撞个树而已,还有,我不是说过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嘿嘿!不敢。”秀珠又大胆起来,“趁着还没开饭,奴婢先帮您梳一下吧。”
“嗯!来吧。”
秀珠帮他拆了有些歪的发冠,解下发带,把一头青丝梳顺滑了,才又重新绑好冠上。
本来她们齐王府的下人们是最自在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例如背主之类的,就不用担心会受皮肉之苦,犯错顶多罚点月例银子,不像别家的奴仆,整日胆战心惊,怕被打杀被发卖。
在新王妃到来之前,丫鬟们还嘀嘀咕咕心情忐忑,谁知这新王妃比王爷脾气更好,不仅不让她们跪,还经常自己下厨或从酒楼里带点好吃的分给她们。
“行了,奴婢就绑个简单的,反正一会儿休息了还要拆。”
正说着话,萧鸿他们回来了,季寻风提着一个大食盒跟在后面,秀珠上前接了过来。
“行了,开饭吧!”萧鸿臭着一张脸,“耽误这么久,明天哪怕兔子在跟前撞树上,本王也不去捡它!”
几人各自偷偷笑了起来。
“捡还是要捡的,我们是冤种,又不是傻子。”叶青云笑道,“你们先吃吧,我就来。”
说着自己去水缸前打了一盆水,几人还当他要洗手,谁知他却洗起了脸,还搓了半天。
萧灼那爪子捂了他好一会,也不知曾摸过多少人,他嫌恶心。
小六见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暗自咬了咬牙。
在那几人跟前叶青云没提这件事,一是不愿张扬,二是怕他们自责,又来找王爷请罪,啰嗦的很。
但萧鸿他却没打算瞒着,夫妻之间当知无不言。
年初时萧鸿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那时二人并未定下来,他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什么?竟有此事!”
萧鸿错愕不已,继而怒气冲冲,就要起身下床穿衣服。
本来两个人正依偎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互相在对方身上点着火。
“你干嘛去?我又没怎么样!”叶青云拉住他,“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事情?还想借此威胁我。”
“他知道便知道了!我也不在乎这狗屁身份!”萧鸿仍旧平不下气,“我要去找他!这杂碎居然敢对你出手?真是活腻了!”
“虽说我也不在乎当什么王妃,但你若没了这个身份,我们更没办法奈何他,你说是不是?”
萧鸿猛然清醒过来,云哥儿说的没错,若他被贬为庶民,还将拿什么与那狗东西斗?
他可以拼命,祖父也不会不管他,但王府的一切资源,产业,人脉都将失去,况且,他拼了命,剩下云哥儿怎么办?
想起他晚上饭前的反复洗脸,萧鸿迟疑问道:“他,是碰你了么?是不是亲了你?”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德性!看来还挺在意的,有心逗他道:“亲了又怎样?你是要把我休了,还是要亲自去把他打一顿?”
“不休你,也不打他。”萧鸿哼了一声,“我要寻个机会,把他狗眼扎了,让他有眼无珠不识好歹!乱碰不该碰的东西!”
叶青云笑了一会儿,正色跟他道:“不用挖眼,没有的事,他就是捂住了我嘴巴,不让我喊人,我回来才一直洗,嫌他手脏。”
“而且他也没讨到便宜,可能是怕走漏你的事情,下人都不在旁边。秀珠在外头喊我的时候,他被我踩了好几脚,还摔翻在地。”
“还有,你不要责罚他们两个,晚饭时我之所以没说出来,就是因为如此,这次是我自己不够谨慎,不能怪任何人。”
萧鸿上前搂住他,“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呢?傻吧你!”
又退开一点,盯着他的脸道,“捂到哪里了?这里么?”
说着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嗯。”叶青云吃吃笑道,又指了指别处,“还有这里。”
“行,不管哪里,都是我的。”
两人把那小人抛在脑后,又继续点起了火。
萧灼知道那个秘密也没令他们太担心,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谅他也不敢把这事公之于众。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只猎些小的动物,基本不会被收去,萧落每天也会送来一些。
叶青云还是继续给六皇子做吃食,都是由丫鬟或是暗卫送过去。
每天各种香味儿的羹汤、小炒、辣锅端着从门口走过,味道久久不散,连五皇子都有些垂涎了,不过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他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讨要。
萧灼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能闻到,心中醋意翻滚,口中却不屑道:“只是个不入流的厨子罢了,太重口腹之欲,到了哪里都没忘了吃!”
第二日却吩咐两个丫鬟,“你们今日也随本王去林子里,顺便寻些山珍野菇来,整日窝在院子里,带你们出来是让你们当木头的啊!啊?”
“是!王爷。”丫鬟弱弱回道。
可她们并不十分能分清菌子的种类,只知道颜色鲜艳是有毒的,于是拣那些浅色的采了一些。
晚上回来做了羹汤,萧灼闻着倒也香,但他小心谨慎惯了,没有贸然食用,而是让其中一个丫鬟先试毒。
那丫鬟食了一些,起先并无反应,可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傻笑起来,还做出一副媚态,直接蹭到了他的身边,口中叫着:“赵郎!”
说着便往他身上贴了过来。
“大胆!”萧灼怒喝道,把她推倒在地,又问另一个丫鬟,“她在说什么玩意儿?赵郎是谁?”
“是、是府里的车夫赵川。”那丫鬟结结巴巴道,“和小翠相好了有一阵子。”
原来把他错认成情郎了,这菌子居然有这功效!
第二日,那丫鬟还好好的,仿佛并不记得昨晚之事。
萧灼看着这一切,眼珠子转了转,渐渐生出一个主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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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灼翘起嘴角,静待鱼儿上钩◎
秋猎还没结束, 府里的家丁来报,柳老板已产下一子,虽说折腾了一两日才出来, 但还好最后大人小孩都平平安安。
“真的吗?太好了!”叶青云惊喜道。
柳昭可能年纪大了些, 近一年又不怎么爱动, 所以生得有些艰难。
送点什么东西好呢?叶青云想着, 现在他还不能离开,无法亲自去探望,但给小孩的金锁早已打好。
“这样。”他吩咐那家丁道, “你让陈五去叶家村, 多带些脱完籽的新棉回来, 还有阿嬷养的鸡,公鸡母鸡各带两只, 鸡蛋要是有多的也带一些, 然后让陈伯把我箱子里最上面的金锁拿出来, 一块儿给柳老板送去。”
暗五去过他家多次,对村子相当熟,阿嬷也熟识他,到了那边好说话。
天气快要转寒, 雪蓬蓬的新棉花刚好给小婴儿做几身棉衣小被子之类的。
那家丁领命离开后,叶青云叹了口气:“生孩子不亚于去鬼门关走一遭, 柳大哥太不容易了!”
萧鸿默默盯了他一眼, 犹豫道:“你若是不愿,我去找府医开个避子药方,先避个两年, 大概, 那种绝子的方子也是有的, 就是怕对身体不太好。”
绝子?怎么听起来像是骂人。
比起初来乍到时,叶青云的心态发生了一点改变,可能是受身体影响,毕竟这是个哥儿的身体。
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排斥生孩子了,但害怕还是有一点,怕怀胎时行动不便,怕生产时出现意外,这时的医疗条件还没那么完善。
但如果贺二叔一直不成亲,萧鸿算是国公府的独子了,也是贺千璋和公主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他们俩自己不在乎,长辈们心里也会有些遗憾吧?
“倒也不是不愿。”叶青云吞吞吐吐道,“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避子药先不用吃,如你所说,怕是对身体有影响。你自己注意,平日节制些,不就没那么容易怀上了?”
又是这个,萧鸿委屈道:“我还不够节制吗?咱俩才成亲一个月,最近都是三更前收兵,隔壁的二哥,哪天不忙到后半夜?你也不是没听到——”
“哎!行了。”叶青云赶紧打断他,“哪有编排兄长的房事的?当心瑞王听到了生气。”
确实,哪怕一开始叶青云本着清心寡欲的想法,但当隔壁那些声音传来,他们也忍不住了,完了之后困得要死,结果隔壁还没结束,还要再吵他们一会儿。
这瑞王怕不是泰迪转世,精力如此旺盛。
秋猎最后一天,正德帝举办了一场合宴,以促进一下父子君臣关系。
在庄子中间的空地上,长桌一字摆开,周边埋上木桩,挂起了明烛,桌子中间也放着一排烛台,加上现在快至月中,一轮明月当空,把场地映照得分外亮堂。
每个院子各出几道拿手菜,自己吃可,与别人互换菜肴也可,当然,皇上还会赐酒,将御厨做的菜分赏给他们,每桌都有。
叶青云今天一整天都在厨房忙着,萧落打了招呼,非他们家的菜不吃,除了一只毛色好看的雉鸡留着带回去给他母妃,送来了剩下的全部猎物。
连平时不怎么搭话的瑞王,也羞答答的过来表示,想尝一尝三弟家的东西,他没带丫鬟,小妾做的饭实在一般,这段时间每天闻着隔壁的香味儿要馋疯了。
想不到房中如此混乱的人,行为作态却扭扭捏捏,瞧着他貌似还敷了粉,若不是晚上传过来的确实是女声,还当他才是被上的那个。
尽管两府没有过什么来往,但也不至于拒绝一餐饭食,反正是临桌,递菜也方便,叶青云准备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日头还没落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先把冷盘摆了过去。
萧灼不耐烦地催着丫鬟:“好了没有?两个人做饭还磨磨蹭蹭的!”
“回王爷话,就快好了!”丫头们手忙脚乱。
“别忘了那道鸡汤,东西一定要放足了。”萧灼交代道。
“是!王爷。”
这几日他发现了,隔壁每天都有炖鸡味道飘过来,送给六皇子的却基本都是辣食,那鸡汤是谁喝了,不言而喻。
今晚他们正好是邻桌,真是天赐良机,还要想办法支开那个碍眼的假货。
上次消息透出去,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那两口子吵架,看来他要亲自出手了。
丫鬟忙忙碌碌,萧灼哼了一声离开了厨房,没人发现,那一堆浅褐米白色山菌中还夹杂着几朵纯白色。
叶青云的确每天都在喝鸡汤,不仅加了榛蘑,还放了枸杞和淮山,主要是白天晚上都很累,他怕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就虚了,还逼着萧鸿跟他一块儿喝。
今天要做的菜比较多,没有时间炖了,下次再说。
天将将暗,宫人们点亮了桌子上和旁边挂着的烛灯,合宴开始热闹起来。
小六帮忙把菜送了过去,然后独自回来守着院子,这里是王爷王妃晚上休息的地方,不能完全离了人。
长桌上首,正德帝看着一众宠妃、皇子和年轻臣子,热热闹闹,朝气蓬勃,似乎头也没那么疼了。
待宫人给每桌上了酒,他举杯宣布道:“今岁的秋狩至此完满,众卿辛苦,明日回去后好好歇上一晚,之后便要勤于政事了,待来年咱们君臣再聚!”
旁边的太监高声唱喏道:“陛下辛苦!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下跪致谢,齐声道:“陛下辛苦!吾皇万岁万万岁!”
叶青云低着头在心中吐槽,都出来游玩了还不忘形式主义,还有,你哪里辛苦了?莺燕环绕,窝在屋子里喝了这么多天酒,搜刮着臣子们打的好东西,怕是连庄子都没出。
“好好好!”正德帝哈哈大笑,“都起来都起来!勿需多礼,庞总管!吩咐人将炙肉分发下去,都吃好喝好,余下的时间众卿自便。”
众人起来之前又齐声道:“多谢陛下!”
叶青云起身坐好,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再多谢两句菜都凉了。
萧落第一时间蹿到他们这边,拣那闻起来辛辣的菜肴端了两盘到自己那桌,还不忘呲着牙道:“多谢三嫂!”
“本王呢?”萧鸿被忽视了,有些不满。
“嘿嘿!我离这边一丈远都闻得到,这一桌定是都出自三嫂之手。”
“你碗里那蒜片还是本王亲自剥的呢!”萧鸿不服气。
“那就多谢三哥——剥的蒜片。”萧落说着话,又顺走了一盘。
“行了!”叶青云好笑道,“连这个都争,待回去后我谢谢你行了吧?”
“你说的。”萧鸿附在他耳边说道,“可不许反悔!拿什么谢我说了算。”
烛火明亮,人影绰绰,也挡不住叶青云微红的脸颊,这人真讨厌,又在外面说这些话,不想理他。
他见瑞王人前扭捏,主动邀请道:“二皇兄,我们今天做的多,你见哪盘合口味就吃哪个,先前不是说好了么?”
瑞王起身端了一盘过去,不好意思道:“多谢弟妹!”
“自家人,无需客气。”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青年臣子过来找萧鸿说话,间或献宝似的让下人送过来一碟好吃的,有时盯着他桌上看起来诱人的菜肴,目光久久不移,也不好意思讨要,叶青云便主动让他们端了去。
见齐王妃好说话,桌上的美食又多,更多的人过来同他们套近乎,倒自成一方热闹。
萧灼在一旁暗暗咬着牙,同旁的人都是兄友弟恭,亲亲热热,唯独冷落着自己。
他也不想想,这仇又不是一天结成的。
正德帝也注意到了这边,脸色淡了下来。
他愿意拉拢萧鸿,但是并不愿他的风头盖过自己的亲儿子,尤其在别人眼中,他也是争储的有力人选。
正德帝侧头对身边的宫人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叫走了他,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开。
季寻风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萧鸿转头道:“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哎!别!”叶青云忙道,“季统领还是跟着吧,我不放心。”
这边人多,烛光亮堂,秀珠就在身边,萧落也在不远处,相比之下,还是萧鸿独自过去更有不确定性。
萧鸿顿了一下,无奈道:“那你不要走动,有事情就喊老六。”
“知道了,你去吧。”
萧落也带了一名姬妾,正同她叽叽咕咕边吃边说话,抬头一看这边,只剩下叶青云一人形单影孤。
他起身喊道:“三嫂!”
嗯?
只见萧落隔着桌子笑问道:“三嫂!笙儿想问这道兔丁的做法,不知三嫂可有空指教一二?”
叶青云心知这是见他一个人冷清,故意想找他说说话。
他站起身往那边走去:“有何不可?”
秀珠连忙跟了上去。
就是此时!
萧灼给旁边的罗二使了个眼色,那罗二赶紧把鸡汤移到了齐王那桌,同旁的人送来的菜放在一起。
这样,哪怕他尝出味道不同,也道是别人送的,不会起疑心。
待他觉出不对,可能会和那丫鬟一样,朝身旁的人发癫,也可能会提前回去,无论哪种,他都有机会。
萧灼翘起嘴角,静待鱼儿上钩。
叶青云同笙儿说了一会儿话,旁边的五皇子见他如此和气,试探问道:“听说三嫂厨艺了得,不知弟弟有没有幸尝尝三嫂的手艺?”
叶青云一愣,有些尴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好当众拒绝。
“五皇弟请便,那桌上未动的菜品,五皇弟可尽数挑选。”
萧沉闻言心里一松,“多谢三嫂!”
他走过去看了看,一眼便相中了那碗散发出异香的鸡汤。
作者有话说:
五皇子名由萧辰改为萧沉,才想起马上是辰龙年了,而他的设定变成了一个反派小炮灰,觉得“辰”字不太合适
本来除了主角名字,别的人都是随便起的,青云是来自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意喻着一个农家子翻身做了王妃,平步青云,鸿和灼字是水火不容
哎!我就是个小菜鸡,也说不清楚,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91 平康91
◎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惨了他!◎
萧灼一直暗中盯着两边, 见五皇子突然绕过来端起那碗鸡汤,瞬间面色大变。
“哎——”
刚想出声阻止他,话又缩回喉咙里, 如果提醒了, 那不是等于此地无银了吗?
只得在心里暗暗咒骂这个搅事精,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被他给破坏掉了。
万一他食了之后,如那丫鬟一般丑态百出,依父皇对他的宠爱, 可能会一查到底。
萧灼内心焦急, 连忙唤过罗二, 让他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罗二点了点头, 悄悄退了下去, 至无人处, 火速跑回了他们的院子。
王爷让他把剩下的菌子处理掉,别让人发现了,还要把锅洗干净。
罗二进了厨房后,找到了篮子里剩的那些, 拿布兜了起来,出来后却为难住了。
管事的人为了博正德帝欢心, 庄子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连杂草都看不到,每个院子的厨余秽杂也都有专人来收,扔哪里都有可能被发现。
罗二眼珠子一转, 与其四处窝藏, 不如嫁祸他人, 既然是从齐王桌子上端的,那就是他们家做的!
他悄悄瞄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里面除了月光,别的地方都黑漆漆的,甚至趴在门缝上往里瞅了一眼,也没见有屋子亮着灯。
据他所知,应该还有一名家丁,现在没人,那人不是被派出去做事,就是在屋里睡觉,不管哪种,这菌子轻飘飘的落在院子里也听不到多大声,大概要等过会儿五皇子出丑,官兵搜查到这里才会被人发现。
罗二回到院子,站在墙边把布包往那边轻轻一甩,仔细听了下,并未有人发出疑声,他心中暗喜,得意洋洋地回去找韩王领功了。
刚离开不久后,小六从月色的暗影中走了出来,上前捡起东西,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菌子?
合宴还没结束,隔壁却偷偷回来整这一出,可能宴席上要出什么事,他们想要祸水东引。
他顺着墙跳到韩王院子里,把布包塞到偏房角落,拿东西盖住,然后又悄没声儿的翻了回来,仍是在暗处当他的顺风耳木头人。
萧沉喝了点汤,食了几筷子鸡肉和菌子,觉得味道并不如闻起来那般诱人,火候没掌握好,鸡肉不够酥烂,菌子倒是保留了它原本的清香。
看来这齐王妃的厨艺大概也掺了些水分。
但总不好拿了却不吃,碍于面子,他把碗内的菌子拣食干净,又喝了两口汤,抬头笑道:“三嫂的手艺果真一绝,汤鲜味美,只是弟弟的肚腹容量实在有限,可惜了这些鸡肉。”
汤?鸡肉?
叶青云正同笙儿说着话,没注意到他吃了什么,但他记得清清楚楚,今天并没有准备鸡汤之类的。
他站起来一看,皱眉道:“这并不是出自我们院子,大约是别人送来的。”
秀珠在一旁补充道:“是的,回五皇子殿下,我们王妃今日太忙,嫌费时间,没有准备鸡汤。”
萧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丫鬟也能随便插嘴主子的话了?齐王府当真是没有规矩。
但跟正德帝熏陶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并没有露出不悦来。
除此之外,他更恼怒的是,方才他端汤时,叶青云没有让丫鬟跟过来提醒,现在吃完了才说,多少有点目中无人。
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一盘,他刚刚才说过自己已经饱了。
萧沉忍着气,端出一副笑脸,颇为遗憾道:“竟是这样,那太可惜了,希望下次能有幸尝到三嫂真正的手艺。”
叶青云不置可否,微微点了一下头。
罗二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一路上都在暗自得意他已嫁祸成功,回到宴上之后,他悄悄把事情禀告了韩王,满脸兴奋,期待着接下来的夸奖。
萧灼愣住了,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奴才?
“嘿嘿!如何?王爷。”罗二被他拉到一旁,还不知快要大祸临头,“这样,我们既撇清了关系,又能让他们有口难辩。”
“辩你娘个腿!本王看你这条狗是想变死狗!”萧灼怒极,脏话都飙了出来,这擅作主张的奴才当真可恨!
却又不好大声发火,只得压低声音再次吩咐道,“你马上回去!不管想什么办法,爬到那边院子里去把东西拿回来,然后丢的远远的!”
他们两方都已经说清楚了,自己还在这儿搞嫁祸这一套,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么?只有丢到更远的地方才能安全点。
“是、是!王爷!”罗二虽说一头雾水,但不敢不听令,转头跑回去重新扔。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五皇子旁边的丫鬟高声叫道,“快来人呐!快宣太医!”
只见萧沉捂住腹部,面色痛苦,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正德帝听闻这边的动静,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庞尧瞅了一眼,回他道:“陛下,像是五皇子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沉儿?
正德帝把杯盘一推,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查看,萧鸿紧随其后。
到了跟前,只见萧沉捂着肚子痛苦□□,蜷缩在地上挣扎,两个丫鬟跪在旁边。
叶青云见这情景,直觉他是中了毒,连忙对丫鬟道:“用手抠他
的嗓眼!多灌水,引他吐出来!”
旁边的侍卫喝了一句:“大胆!”
抬头一看是齐王妃,赶紧双拳一抱,缩到一旁不吭声了。
叶青云敛下眼眸。
好嘛!是他多管闲事了,本来就有私仇,他不忍看一条人命平白消失才好心提醒他们,不领情便罢了!
正德帝见此情景,忙问道:“太医呢!快让太医过来!”
说罢蹲到了地上,颤声道,“沉儿!你是怎的了?可不要吓父皇!”
萧沉冷汗直流,呼呼喘着,没有力气回他的话。
旁边的侍卫答道:“回皇上!太医马上就到!”
“你们究竟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正德帝怒喝道。
丫鬟吓得六神无主,不停磕着头:“陛下!五皇子殿下他只吃了奴婢们准备的饭食,还、还有从齐王殿下那桌端来的一碗鸡汤!”
正德帝转头看了他一眼。
萧鸿心里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叶青云也是一怔,难道问题出在那碗鸡汤上?
他连忙跪下,细细解释道:“殿下刚刚不在,五皇弟确实跟儿臣讨了吃食,儿臣正在六皇弟这边说着话,于是便让他自选,他选了那鸡汤,吃了之后才告诉儿臣,可是,儿臣和府中丫鬟今日并未炖鸡,不知那汤从何处来,适才也同五皇弟说清楚了。”
萧落同那姬妾也跪下回道:“父皇!三嫂所言字字不差,儿臣也可以作证!”
正德帝没有作声。
两名御医赶了过来,这次秋猎,只跟来了他两人,并几个小医徒。
一人蹲下检查萧沉情况,一人起身查看他最后吃的鸡汤。
先用银针试了试汤和肉,都未变色,那太医又用筷子在碗里捞了一番,找出半根剩的菌子,夹起来放口中尝了尝,又吐了出来,跪下回话道:“陛下!恐是这毒山菌致五皇子殿下于此般,这山菌色泽过于雪白,闻之有异香,口感鲜嫩,可并不是人们常食之物,如寻到原物,可带回去找畜类验证一番。”
正德帝蹲了这一会儿,胸口窒闷,也大口喘了起来,宫人忙端过一把椅子来,将他扶了上去。
喘匀后,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得回院,给朕去搜!”
兵卫们集合好,点起火把,迅速分散到各处。
萧灼此刻慌乱无比,备受煎熬,他本来以为吃了这东西最多像那丫鬟一样发个癫或出个丑就没事了,可瞧着五皇子那样,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妃虽然还没撇清嫌疑,但有六皇子帮他作证,也不知道罗二能不能顺利把那东西拿回来丢掉,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惨了他!
太医就地施针,一刻钟过去,萧沉仍旧双眼紧闭,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想喂食解毒丸,此时却吞不下去了,喂水也相当困难,牙关紧咬,舌头略显僵硬。
那太医大着胆子用手抠了抠,也只引起他嘴巴微微张了下,已是没有力气把腹中之物呕出来了。
太医跪地禀告:“皇上!五皇子殿下此时吞咽无力,若是早些引吐,或许情况会好上一些,如今只能把这解毒丸熬成水尽力喂下去试试,不若先移回屋内暖热处再作打算。”
正德帝重重的喘了一口道:“准!着人即刻回宫把邢院使召来,让他带上最好的御医,尽全力救治!”
“是!皇上!”
已经有兵卫陆陆续续来报。
“回禀陛下!前两排院落已搜寻完毕,无可疑物件食材!”
“回禀陛下!第三排吏部温侍郎公子院落内发现未食完山菌,经林太医验证无毒!”
“陛下!”几名兵卫飞奔过来,把一赭色布包呈了上来。
“回禀陛下!此物于韩王殿下院落中寻得,被一堆东西遮住,藏得极为严密,且小的们刚到时,有一人正在墙边踏着凳子,试图翻至旁边齐王殿下的院子。”
萧灼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仓皇喊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之心天地可鉴!”
正德帝没有理他,接着问道:“人呢?”
“已被拿下!”
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布包:“打开看看!”
那兵卫把布包慢慢打开,十几朵菌菇躺在其中,乍一看去平平无奇,可仔细一瞧,却有两朵雪白的。
适才尝毒的林太医过来一看,又拿到鼻前嗅了嗅,躬身回禀道:“陛下!此菌菇跟汤中所剩之物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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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一觉醒来,中风了◎
果真是好儿子。
正德帝闭了闭眼, 长叹一声,摆摆手道:“韩王连同其院内所有人,带走收押!即刻传信宫内, 贤妃明日起禁足, 禁止任何人探望!”
“是!陛下。”
萧灼跪地绝望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实在冤枉呐!儿臣不知那是毒菇, 还以为只是能致幻的普通山菌, 儿臣没想害任何人啊!”
真是越描越黑,能致幻的,那能是普通山菌吗?
萧鸿冷笑一声, “那你为何要放置于本王桌上!你是想要致谁于幻乱?”
“我……”萧灼脑中一片混乱, 无从辩解。
他又不能说是因为觊觎齐王妃的美貌, 想对他下手才搞得这一出。
“磨蹭什么?带下去!”正德帝一声爆喝。
这个夜晚,谁都没能睡个好觉, 萧鸿也没有心情“夜夜跪”了, 就连隔壁都安静了许多。
瑞王回来时还特意找他们道了歉, 说当时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帮他们求情澄清。
“无事。”叶青云淡淡说道,“二皇兄不必自责, 清者自清,相信父皇不会冤枉于我。”
瑞王母妃乃一介宫人, 儿子被封王后, 现如今也只是嫔位末端,皇上极少去她那边,一年都想不起一次。
他幼时活得谨小慎微, 出宫后简直放飞了自我, 浪荡无度, 不务正业,大概清楚那个位子与自己无关,所以本着开心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关键时刻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夜渐深,二人久久无眠。
“幸亏小六在家了,不然就是最后能查出来,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至少今晚不可能,记得多赏他点东西。”叶青云提议道。
“嗯,知道了。”萧鸿搂着他的腰,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还妄想嫁祸于人,真是从上到下一门的蠢货!”
“的确愚不可及。”
叶青云见他心不在焉,欠起身子,抬头问道:“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日不是没事吗?”
“是没事,可我一想到这蠢货原本的目标可能是你,心里就——”
“放心,我根本不会吃眼生的东西。”叶青云安慰他道,“别说没见过,就是别人当着你面送过来的,你见我吃了么?白天自己做了那么多呢!”
“嗯。”萧鸿重新又搂住了他,“还有今上,他那心肝若是救不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把这笔账暗中算我们头上,哪天要是召你去问话,小心着点说辞。”
“关我们什么事啊?”叶青云无语道,“他不会以为他儿子替我们挡了灾吧?那两个好儿子,一个心术不正,一个上赶着找死,症状初显时我好心提醒了他们还不听,如今这样,不管有什么结果,都是他们活该!”
萧鸿瞧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极轻地笑了一声,他这夫郎心善,但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令他放心不少。
“是我想多了,快睡吧,明早起来还要收拾东西回去。”
“嗯。”
第二日,五皇子仍是意识全无,一直流着口涎,生死未卜。
正德帝龙颜震怒,回去时的队伍相当沉闷,全然没有初来时的欢欣,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回到宫里,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被召去了五皇子床前。
但毒早已入脏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任谁也无力回天,天将将黑,点灯时分人便咽了气。
一天之间,正德帝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他朝庞尧招了招手,哑声问他道:“审出来没有?”
庞尧挤了挤眼睛,带着悲腔道:“回陛下!韩王殿下还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说他是冤枉。但据其中一个丫鬟供认,另一丫鬟前两日食了此种菇汤,确实出现过幻觉,错认韩王为情郎,克化之后身体并无大碍。”
“那个爬墙的家丁供出了所有事情,还说嫁祸是他一人所为,其余的同丫鬟所说相差无几,他们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齐王妃,但也没想着要他命,只说是、是韩王殿下他早已有意于王妃,但被兄长抢了先,所以他才心生嫉妒,设下此计,没成想酿成此般恶果。”
“哼!什么有意!觊觎长嫂不必说得如此堂皇!”正德帝神情木然,“那个齐王妃只怕也是个祸水!”
“朕的沉儿!就这般丧生于他们的龌龊游戏下!都是来讨债的,都是来讨债的!”
白白培养了这么久。
他突然激动起来,形象也不顾及了,唾沫横飞,拍着桌案道:“告知宗正院,不必等朕的意见,就按大梁律法来判!严判!另,贤妃教子无方,降妃为嫔,终生囚于寝宫内!”
“是、是!陛下。”
说是严判,但萧灼此次并不是主观投毒,算是误杀,大梁律法规定,皇子所犯之法中,唯有谋害君主、储君,或有谋反夺位之罪,才可处死。
五皇子还不算储君,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捋夺封号,收回所有财产,终身囚禁。
正德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后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挥挥手让庞尧出去了。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身体怕是也不太行了,今日同时折损两名皇子,大梁后继乏人。
老七今年不过十三岁,余下的成年皇子中,老大有疾,老二那一脸粉白,扭捏的作态,他想起来便是一阵恶寒,权衡之下,只剩平日被忽视的老六了。
正德帝心中涌起一阵不甘,老六自小就同老三交好,昨晚更是冒险帮齐王妃求情,很明显,他便是萧鸿所属意之人,上位之后也会有国公府和贺家军的支持。
由此看来,萧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但这种结果,却让他生出一种,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挫败感。
且老六耳根子软,正妃还未立,朝中和军中若同时被贺家把持,天长日久,这江山悄悄改名换姓也未可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贺家如今没有待嫁的女儿哥儿。
正德帝略一思索,想出一条计策来。
第二日,没有人上朝,皇子新丧,今上悲伤过度,可以理解,可刚过午时,六皇子和齐王便被召进宫里,同时还有几名朝中老臣。
几人在议事房中等着,心情忐忑。
正德帝看起来精神尚可,即便内里颓败,但他仍在强撑着。
庞尧手捧漆盒,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谄媚和算计,跟在他的后面。
“庞总管!宣读吧。”几人问了安之后,正德帝吩咐道。
“是!陛下。”
庞尧打开漆盒,拿出一卷明黄卷轴来,展开后宣读道:“皇六子萧落自幼仁孝,怀瑾握瑜,今正德二十四年,朕欲立其为大梁之储君,另,赐婚工部袁侍郎嫡女为太子之正妃,择吉日完婚,望今后夫妻同心,共理东宫。”
“什么?”萧落一惊,站直了身体。
虽然老臣们不明所以,议论纷纷,可今日叫他二人同来,他便猜到了是立储之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条件居然是跟袁清结亲!
袁清在位期间,没少帮五皇子敛财,他的庶女已嫁给萧沉的舅家,嫡女便是留着准备入宫的,谁知押了这么久的宝一夜之间暴毙,结果让他来接这个盘!
正德帝好一桩打算!这样,他和萧沉舅家成了连襟,以后也不会朝他们下手,且袁清和萧鸿极为不对付,如此刚好互相制衡,永远不会一家独大。
萧落并不怕他,可也不想惹这个麻烦,这关系如同牛皮鱼胶一般,沾上后恐怕就难撕下来了,何况,他几个月前才害过三哥,几乎没受任何处罚。
老五果真是他的好大儿!死了之后父皇还帮着他外家铺路。
萧落跪到地上,一磕到底:“谢父皇!但赐婚之事,儿臣,恕难从命!”
“你!”正德帝瞪着双眼,咬牙道,“你为何——”
“不为何。”萧落又重复了一遍,“儿臣,恕难从命!”
萧鸿跪倒在他后面,暗中掐了他一把,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平日软耳根好脾气,今日倒是难得强硬了一把。
几位大臣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
正德帝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顺理成章的事,竟会折在了赐婚上面,皇位在前,换谁不是欢天喜地,他竟然会拒绝?
若重新换一个储君,他又不敢拿大梁的江山来赌。
他双手哆嗦,逐渐暴怒起来,大喝一声:“滚!全部给朕滚出去!”
逆子!果真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议事房,萧鸿没有立即回去,跟着他走到凌秀宫前,压低声音跟他说道:“权宜之计,你先答应了便是,现在这样,该如何向常妃娘娘交代?”
“我不想权宜。”萧落叹了声,“就不说他害过你了,太子妃若无过错,继位后必须要立为皇后。”
“袁清此人,最爱钻营,到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知私底下会延伸出多少根根枝枝,吸取大梁贫瘠的脂血,会变得极难铲除,不如,现在就让他彻底死了心。”
平日只知道插科打诨的人,此时居然有几分帝王的风范。
萧鸿瞅着他,“你就不怕今上不受你拿捏,突然改主意另立别人?”
“改就改呗!”萧落笑道,“那我就像三哥你一样,今后做个闲散王爷,咱俩也不理朝政,结伴去江南游玩好了。”
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萧鸿释怀一笑,不再劝他。
不过他是注定闲散不了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被紧急召进宫去,刚到福阳殿便得知,皇上他一觉醒来,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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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摸什么?才成亲一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正德帝行步艰难, 口眼歪斜,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二人赶到后,见昨日的几位老臣也陆陆续续同被召来, 几人相互问了安。
进了寝殿, 发现皇后也在, 又同皇后娘娘磕头请了安。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陈皇后温声道。
萧落开口质问旁边的宫人:“怎么回事?夜间父皇身边没留人吗?”
庞尧无语, 暗自翻了下白眼,回他道:“回六皇子话,依如今此般境况, 陛下也不可能召人侍寝, 昨夜更是把宫人们也赶了出去, 陛下近来心劳神伤,哀思甚重, 昨日又积气动怒, 奴才们也是心中有数, 不敢多打扰,可谁知,今早便成了这样。”
言下之意,皇上成了这样子, 就是被你昨天气的。
“那,传太医了没?”萧落也有点心虚。
“传过啦!”庞尧捏着嗓子, “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场, 太医说,发现得还算及时,每天施以针灸配合汤药, 应该能恢复至五成, 但天长日久, 不知哪天才能开始起效。”
“皇后娘娘在寝殿桌案发现了这个。”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卷卷轴展开,“陛下昨晚重新拟定了诏书,所以今早才会把各位大人又召来。”
陈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基本就是庞总管说的这样,新诏书中,陛下已定落儿为储,令左相孟兆孟大人兼任太子太师一职,右相姚景姚大人兼任太子太傅,共同教导新任储君。”
“老臣定不负所托!”两位大人跪下领旨谢恩。
“陛下还交代了,齐王才智过人,襟怀坦白,入朝数年,已成长为大梁肱骨之臣,贺家领军多年,赤胆忠心,望今后两方仍能恪守不渝,坚定护卫大梁,卫国公近年来已远离朝事,所以本宫请鸿儿一并过来,望空时传于国公府。”
“是!儿臣记下了。”萧鸿跪下回道。
正德帝居然舍得夸他,还架得那么高,就这么怕他们家造反么?萧鸿心里有些好笑。
陈皇后又道:“国不能一日无君,朝中之事不可再耽搁,落儿今日起便开始上朝,代君监政吧!”
“是!母后。”萧落领命道。
“等会儿让庞总管过去宣读诏书,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几位大人能从旁稍稍提点一番,凡事一步一步慢慢来,其余待陛下身体恢复后再做打算。”
“是!皇后娘娘。”几人领命退下。
出了寝殿后,萧落拍拍胸口小声道:“我有点慌,三哥,怎么办!”
萧鸿笑道:“只是监个政而已,原先站着的,如今上去坐着就行,现在就慌,那等登基那天万人跪拜,你是不是要尿裤子里?到时候记得下面多穿些。”
“哎!真是的,什么登基不登基?”萧落看了看四周,“父皇还在呢!你小心着些,莫让旁人听了去!”
萧鸿停下了脚步,眉头一挑,“怕什么!早晚的事。”
对于立储加监政的事,尽管众臣中有些人嘀嘀咕咕,奇怪皇上为什么没有立对朝事更为熟悉的齐王,而是立了六皇子,但并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毕竟事不关己,且齐王自己看起来都混不在意,正德帝也没有露面,只说是身体有恙,却不知病到什么程度,可能是因为乍然失了爱子,悲伤过度。
今日上朝,心情最差的当属工部右侍郎袁清,本来押的宝没了,他无比沮丧,皇上昨天早上却派人给他递了消息,那话里透出的意思竟是,他的嫡女还有可能会嫁进东宫。
袁清重新燃起希望,做了一天未来国丈的美梦,可刚到天黑时又被打碎了。
既然皇上没有意见,那么只能是六皇子不愿意了,他恨得牙痒痒,自己女儿究竟哪里差了?六皇子的外家也只是普普通通,凭什么看不上他们?最好换个储君算了!
今早一来到殿上,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六皇子不仅被立为太子,而且开始代父监国,正德帝更是连露面都没有。
恐怕不久之后新君就会上位,为今之计,只有在新君面前圆滑一点,装作对昨天拒婚毫不知情,保住目前这个油水颇丰的位子才是正事。
是以他在殿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悦,同别的臣子一道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恭贺新太子初立。
——
叶青云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昨天从店里回来后,听闻萧落拒了婚,把皇上气得不轻,也因此失了储君之位,今早却又早早的把人召了去,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动。
午时,萧鸿刚回到府里,他就迎了上去,面色焦急问道:“如何?”
“妥了。”
萧鸿只说出这两个字,他便放下心来了。
“真的吗?快跟我说说!怎么个妥法?”叶青云跟在后面追问道。
萧鸿好笑地看着他,如同一只被主人锁在家中饿了一整天的小狗,自己没寻到食物,见人回来就迫不及待等着投喂。
不过现在他才像是那只狗,甚至比狗还饿。
“哎!”萧鸿叹了一口气,“你夫君天没亮便被召走,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沾,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没力气说啊!”
“噢!忘了。”叶青云有些抱歉,也不怪他故意吊着他了,连忙吩咐厨房准备吃食,让丫鬟先送了一壶热茶并一碟点心过来,先垫垫肚子。
莲珠把东西端来后,知晓王爷王妃有事要说,体贴地关好房门,退至远处的廊下候着。
萧鸿一连灌了两杯茶,才觉得嗓子舒服了,点心还没吃,他便开口道:“今上妥协了,老六顺利被立为太子,也不用娶那个袁侍郎家的女儿,指派了左右丞相为太子师、太子太傅,只是敲打了贺家一下。”
叶青云皱眉道:“怎么敲打的?贺家立下那么多功劳呢!他凭什么啊?”
“没什么,也就是提醒了一下,让贺家不要有二心之类的。今日太子首次监政,虽说一开始有些紧张混乱,但后来渐入佳境感觉还不错,可惜了,如果早几年培养,妥妥的一代明君,大梁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暮气沉沉。”
“监政?”叶青云有些糊涂,“为何要监政?皇上他太过伤心,没去上朝吗?”
“……”萧鸿正在吃点心,突然被噎了一下,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有些尴尬道:“呃,刚刚忘记说,今上他夜间中风了,暂时腿不能行口不能言,诏书是他昨晚拟定好,今早皇后娘娘公布的。”
“皇上他中风了?”叶青云惊喜道,“是真的么?太好了!”
突然又捂住嘴巴,情急之下竟会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这要让外人听见还得了?小命都不保!
哪怕没有外人,那也是殿下的亲舅舅,自己在这儿幸灾乐祸真的合适吗?
萧鸿见他努力憋着笑,肩膀忍得一抽一抽,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无事,把手放开,莫要憋着了,说实话,我对这消息也是,喜闻乐见。”
“那,你可以请旨去西虞了吗?去见见长公主!”叶青云双眼晶亮,欢欣雀跃道。
“嗯,老六还有些手生,可信的人太少,我先看着他一段时间,待朝中安定了就去。”
萧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不多时,厨房送来了餐食,二人一块儿用了些。
下午萧鸿去了国公府,不光为了告知今天之事,还顺道问了并州那边有没有来信。
“有的。”卫国公叹了一声,“上次千远请报的军费,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分到兵卒手中能够干嘛的?天快寒了,若外敌突然来犯,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该如何抵抗?要我说,他就是鼠目寸光!”
“祖父放心,我明日跟太子说一下,看他能不能从户部撬开点口子,虽说是暂时监政,但看那样子,今上怕是好不了了,但凡有点眼色都知道该听谁的。”
卫国公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鸿儿你说,他这算不算是报应呢?祖父不是说他中风,毕竟每个人都会老会病,但亲生儿子互戕,哪怕是意外,也算少见的。”
“怎么不算呢!”萧鸿冷笑一声,“只能怪他自己养虎为患,平日太纵容他们了。”
他站起来告辞道:“我回了,祖父,近来想必忙乱的很,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您老。”
“嗯,下次把云哥儿一块儿带上。”卫国公板起脸,“你一个人来有什么意思?咱祖孙俩说话干巴巴的。”
“晓得了!”萧鸿笑道。
叶青云也没闲着,下午又去了店里一趟,还买了点东西,这边的事情落下后,他心里轻松了不少,打算明天去看望柳昭。
柳昭如今还在月子里,今天过去让刘叔准备好食材,明早做一些好消化的营养餐给他带过去。
到了晚上睡觉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萧鸿道:“你说,哥儿是不是没有乳汁哺喂婴孩?”
萧鸿被问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没有。”
“说什么呢!”叶青云笑到不行,“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只是我这两日却忘了,早知问送羊乳的农户买一只羊,留着明日一块儿给柳大哥送过去了。”
“放心,柳昭也算是富户,家中说不定雇有奶娘。”萧鸿过来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伸出手摸着他的肚子。
被他一把打掉了,“瞎摸什么?才成亲一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嗯!是傻。”萧鸿把人搂紧,嗅着他颈侧,一只手往上面游走着,“不管有没有,我先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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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你家殿下,毕竟你们还是新婚◎
“哎!别!现在这时期——”
叶青云连忙推开那只到处作乱的手, 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现在又怎么了?”萧鸿嗤笑一声,“一个曾害过我性命的表亲,自己一头扎进了阎王殿, 难道还要让我给他守孝不成!”
“算了!”他突然感到有点挫败, 放开了怀里的人, “早些睡吧。”
“……”
叶青云本来已经缓过来劲儿, 不再抗拒了,他又来这一出。
睡就睡!又不是非得来个睡前运动,以前那么多年没有男人不照样呼呼到天明。
话虽这样说, 但今晚两个人却都没怎么睡好, 什么都没干, 各自胡思乱想着,入眠的时间反而还晚了些。
叶青云闭着眼睛, 僵着身子, 不敢频繁翻身, 生怕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么晚还醒着。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等他睁眼一看,天光早已大亮,旁边的位置是冷的, 人大概也早就去了宫里。
再一瞧桌子上的更漏,居然快到巳时了, 糟了!还打算去看柳昭的。
叶青云连忙起来洗漱, 早饭也来不及吃,算了,等会儿去店里随便吃点吧。
到酒楼后, 幸亏刘叔没忘了这事儿, 把他要的东西基本都炖煮好了。
正同牧哥儿说着话, 暗五掀开帘子禀报了一声,说外面有人送东西来。
叶青云出去一看,原来是万锦布庄的伙计,他昨天不光买了食材,还专门定了几匹没有上浆的细棉布,留着给小婴儿做衣服,或是裁尿布。
虽然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样有点太奢侈了,但婴儿毕竟太小,皮肤娇嫩,棉布比别的料子更吸水。
万锦布庄的老板万知远还认识他,这次不再是看后生仔的眼神了,而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一年不见,当初的小老板不仅在平康开起了酒楼,还嫁进了齐王府。
叶青云说了来意,万知远忙点头道:“有的有的!齐王妃,只是这一批都是上完浆的,为了做衣服挺括些,没上浆的大概要等天黑时才能织出来,不知王妃等不等得了?”
“行!你明早送过去吧。”叶青云想了想,酒楼离这边更近些,王府还要绕路,而且他第二天一早便要去店里。
“送至仁兴路的清和酒楼就行,那边一直有人。”他嘱咐道。
“哎!行。”
刚打算离开,忽然又问了一句:“万老板,不知今年的棉价如何?”
万知远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道:“比起去年,肯定是降下了不少,今年种的人多一些,一百五十文一斤便能收到,至于质量,我觉得比不上王妃您那田里的,可您那田,草民前段时间特意去问了,您兄长他,不松口啊!”
当然不能松口,他都交代过的。
叶青云笑道:“今年的棉花我留着有别的用处,对不住了万老板。”
万知远忙道:“不敢不敢!王妃说有用处,那自然是重要之事,别说您田里的,就是不够用,要从草民手中匀一些过去,草民也是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不愧是多年的生意人,一番马屁拍得客气又圆滑。
叶青云笑笑没有接话。
每斤一百五十文,比去年整整少了一半,去年四十亩地便卖了一千多两,今年这两百亩,满打满算只能卖出三千两左右。
即便这样,比起种粮食,卖的钱还是要多出十倍不止,照这样下去,明年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棉花价格只会更低。
但这对于大梁百姓来讲,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万知远又悄声说道:“农人不出远门,像我们布庄却要去各地进料卖布,王妃您不知道,只有永溪周边棉花种的多,卖得相对便宜,别的地方仍是高价。”
叶青云也想到这一层了,受他的影响,永溪周围的村子比别处种的多些,可殿下若是要用到并州军中,他自己种的只怕远远不够,可能还要去暗中采购一些。
他点了点头:“多谢万老板告知,府中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哎!好,王妃慢走!您要的东西,草民明儿个一定按时送到!”
昨晚回去后,叶青云光顾着操心柳昭的事了,忘了同萧鸿说棉花的问题,后来俩人没说几句就成了那样,今晚还要再好好问问他这件事情。
真是,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有什么事情就说开,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是一天也忍受不了,若是晚上回去后他还那样,那从明日起便分房间睡算了。
暗五把布匹搬上马车,叶青云把黄芪炖鸡小心地装进汤罐,再把另外几样小菜装进食盒,一块儿提了上去。
马车平稳地驶在石板路上,叶青云掀开旁边车帘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曾几何时,平康也成为他所熟悉的地方了,那个当初从水沟里爬出来的小哥儿,不知不觉有了第二个故乡。
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在乎宫里死了哪个皇子公主,反正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每天都要为了家人生活得更好而奔波。
就像后世所说的那样,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个人头顶的一座山,融入大千世界后,不过就是车轮下的一颗沙砾罢了。
昨晚早知不提那件事了,殿下看起来根本没把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只看着以后,而自己却因为这些琐事而踟躇犹豫。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暗五走的不是原本的道路,待发现他拐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叶青云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柳昭家他去过,根本不是在这里,难道暗五叛变了?老四老五双双折损,他的新主子到底是谁?
挟持自己一定是为了威胁齐王,那现在,他该如何从这马车中脱身?
“王妃,柳老板搬家了。”车前的人温声道,“他如今不住柳家老宅,搬到了六合巷他们新购的宅子里,马上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
到了地方,叶青云发现这宅子还不错,三进的院子,栽种了许多常青花木,比柳家老宅多了一丝生机和活泼。
花千出来迎接他们,许久不见,他的气质也变了,看起来不那么吊儿郎当,比以前稍稍稳重了些。
下人们请安之后,帮忙把东西搬下来,叶青云交代道:“那些吃食需得热一下再给柳大哥送去。”
“是!王妃。”小丫头规规矩矩行礼道。
“这边来吧,在后面。”花千给他引着路,初为人父,他的身上既有喜悦也有疲惫,“昭哥儿说在屋里闷得慌,想出来转转,我没让。没生之前,郎中说让多走走,他不干,现在大概身上轻松了想走动,可好歹也要等下个月嘛!”
看似抱怨的话语,透出一丝幸福来。
到了地方,花千推开房门,逗小孩儿似的,“当当当!看看谁来啦!”
“云哥儿!”柳昭惊喜道,“快进来!花千你出去,把门带上,我跟王妃说说话。”
两人感觉好久没见了,其实也不过一个来月,大婚之后在店里还见过一次。
叶青云笑道:“柳大哥训夫有方,花老板看起来稳重很多。”
“哪有训?”柳昭不好意思笑道,“孩子出生后他自然就变了,哎!说说这次秋猎的事呗!听说发生了很多意外,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身体如今怎么样?”
“也还好,就是生时有些艰难,你可要记住了,若怀上了不能像我一般懈怠,后期要多走走才好。”柳昭提醒他道。
“我还早着呢。”叶青云微微有些脸红,不想说他自己,回了他刚才的话,“这次是出了些意外,韩王他做了毒菇汤,五皇子误食后丧命,把皇上气病了,现在是太子,也就是原先的六皇子监政。”!!
柳昭目瞪口呆,短短两句话里竟有这么多信息。
“我就睡了这几天,外面就改天换日了?你们没被牵扯进去吧?”
叶青云笑道:“要是有我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哎!真是没想到。”柳昭叹道,“我让奶娘把孩子抱来给你看看吧!”
“我自己过去好了,外面不冷么?”
“没事,包的严实,孩子不睡这屋,奶娘每天都要抱过来给我看一会儿的。”
“好。”
原来真的请了奶娘,幸亏他没送山羊过来,叶青云好笑地想着。
小婴儿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皱,已经变粉嫩了许多,可能是刚吃完奶,正在襁褓中呼呼睡着。
“他真好看!”叶青云感叹着。
“喜欢的话你也赶快生一个。”柳昭笑道。
见屋里没别人,又对他道,“就如我以前说的那样,平日不要太劳累,房中再勤些,很快便会有的。”
怎么又拐到这上面了,叶青云面色羞赧,微微抱怨道:“勤不了,昨晚还闹了别扭,你之前的猜测可真没错。”
“嗯?什么猜测?”柳昭不明所以。
“就、就是说看他面相,是重欲之人……”叶青云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哈哈哈!果真——”柳昭笑得停不下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怕吵醒孩子。
“这可不能怪你家殿下,毕竟你们还是新婚,若十年二十年后他还这样,你再抱怨也不迟。这才成亲呢!闹什么别扭?找机会给他个台阶下,没有睡一次解决不了的事情,大不了你主动一些,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哎!别说了。”
这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含蓄内敛的柳昭了!叶青云心道,肯定是被花老板带坏的。
他又问道:“你们为何又重新买了宅子?我还当是家丁带错了路。”
“初秋时便搬过来了,前两次忘记同你说了,那几个老太太天天起得早,就是声音再小,我也觉得吵。还有就是,这宅子是花千父亲买的,我们不好推辞,所以就……”
“花老板居然冒出来个父亲?”叶青云稀奇道。
“嗯,不光有父亲,母亲兄弟都有。”柳昭忍着笑,悄声说道,“其实他家里是临安城最大的酒商,当年同家里赌气才出来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靠父亲,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他的气焰没有以前嚣张了?”
“那、当初赌坊那事——”
“也是他家里安排的。”
真是这样!叶青云震惊不已,这盲盒内竟是隐藏的大佬。
回去之后,他还记着柳昭的话,要找机会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可一见到萧鸿那乌青的眼眶,满眼血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自己睡到日上三竿,这人只怕是一夜未眠。
“你——”
话还没说完,萧鸿便过来搂住他,委屈道,“我不行,试过了,不跪一夜睡不着,今晚还是要跪。”
……
让你慢慢下台阶,没让你溜扶手啊大哥,也太快了吧!
95 平康95
◎萧鸿俯下身来,“就想尝尝你的。”◎
叶青云将他撕吧下来, 耳根微红道:“大白天的说什么呢?外面都是人。”
“嗯,留着晚上再说。”萧鸿笑得有点局促。
昨晚早知不赌气了,可憋死他了, 一晚上也没好意思拉下脸开口道歉, 听着身边人小心翼翼的翻身动作, 很晚才睡去, 而他自己睁眼到天光微亮时。
他此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觉得自己既幼稚又无聊, 白白比云哥儿年长这几岁, 说话行事还不如他想的周到。
今天在朝上也是混混沌沌, 时不时神游天外。
下朝后萧落见他如此憔悴,还当他是受朝事国事所累, 忧思太重, 感动得一塌糊涂, 眼含热泪道:“三哥!我一定好好听孟太师姚太傅的话,认真学着打理朝务,争取早日上手,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嗯。”萧鸿懵懵的点了一下头, 又想起差点忘了一件事情,“我小叔来信说, 并州军费, 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现在天气渐寒,怕是……”
“行!戍边是大事, 我明日跟户部说, 尽量再多要一些, 如今秋收已过,各地的田税让他们加紧催缴上来,宫中再缩减一些开支,难关该是很快便能渡过去。”
萧鸿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回了。”
还好萧落算是个拎得清的。
厨房把午膳送到前厅,莲珠和秀珠收拾摆放好后便来请王爷王妃过去。
叶青云刚才被留饭了,但他并没有在那边吃,人家本来要照顾大人小孩儿就够忙了,柳昭还不能出房间,若只有他和花千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终究有些尴尬。
齐王府向来没有铺张奢靡的习惯,午饭也只是寻常菜肴,萧鸿吃了两碗饭却还要再添,抬眼见夫郎放下筷子,无声地瞅着他,连忙对丫鬟道:“够、够了!不要再添了!”
叶青云哼了一声,吩咐道:“莲珠,给他加!再加满一碗!”
“是!王妃。”
旁边的小丫鬟偷偷笑着,想不到有一天会见到自家王爷被人管得服服帖帖。
叶青云简直无语了,眉头拧着,“你是不是起来后没吃饭就去宫里了,那天事发突然就罢了,今日也没时间吃么?朝会每天都那么早,若是天天如此,长此以往,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
他今天起晚了,出门那么匆忙,都没忘了在店里喝上一碗粥,这人真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都没少吃过一顿,现在却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嗯,我记着了。”萧鸿面色有些讪讪,他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早上哪有心情吃得下饭?
“还有你们,每天都要负责提醒王爷。”叶青云吩咐着房内的四个丫头,“若是一个月内,王爷晨间没有少食一餐,月底每个人奖励一两银子。”
“是!谢谢王妃!”几个丫鬟喜笑颜开。
王爷之前总爱把扣钱挂在嘴边,那几个身边的家丁侍卫也没少被扣,可王妃一来便要奖赏,只要每天早上卖个可怜求王爷莫忘了吃饭,每年就能多出十来两银子呢!
现在不比以前,叶青云不是每天都能起那么早,只能靠丫鬟来提醒了,他本来想奖赏和处罚都设置,再一想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做那讨人嫌的主子了。
吃完饭后,看着那乌青双眼实在是心疼,下午又陪着他补了一觉。
一直到晚膳后要休息时,叶青云才想起来问:“我昨天去见布庄的老板了,他说今年只有永溪附近棉价低,别的地方仍是高价,你上次说今年的棉花要留着,卖给饷司,不知田里那些可够用?还要不要再去采买一些?”
萧鸿猛然一惊:“我倒是忘了这事!原先没出事时是这样打算的,棉花还是要留,也要采买,可如今是太子监政,且极有可能今年内便要登基。”
他转向叶青云,面色犹豫开口道:“云哥儿,我们才成亲不久,我本不该提此要求的,但,若是萧落暂时拿不出这些钱,那些棉花你还愿不愿意卖给他?”
“说什么呢?”叶青云惊诧道,“这些又不是为他,不是为了并州的将士们吗?”
“若边关守不住,大梁遭遇战乱,那谁还有机会安安稳稳的种田开店?再说,上次不是说了吗?那些田也有你的一半。”
今年秋收的人工基本都是他出的,且这两万斤棉花对于十万驻扎的兵士来说远远不够。
朝廷缺钱,但那是萧鸿亲叔叔带的人,怎能眼睁睁看他们挨冻受饿?王府的小金库少不得也得出一大笔钱。
萧鸿一把拉过他,搂住了人,把头埋在那软乎乎的肚腹处,思绪万千,“多谢你!云哥儿,我今天跟太子说过了,采购的事明日再同他好好商定,最好饷司先不出面,我暗中安排几个人,你帮着提点一下,能省则省。”
朝廷采购需得通知当地的官员,饷司那边和地方官员若有心思不正的,从中牟利,那对于紧巴巴的朝廷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嗯,晓得了。”
叶青云打算先从永溪周边开始收起,只要质量过关,不霉不潮的皮棉,所有人家的都收,不管亩数多少,值不值当,最起码价钱比别处低。
虽然对于特意告知的万老板来说,有些不太厚道,但今年情况实在是特殊,大不了制衣局的布料到时候推荐他家的。
棉絮作内胆,面料还是以葛、麻为主,比起别的料子便宜又耐脏。
都说定之后,叶青云安心了不少,洗漱完之后准备休息了。
看着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的萧鸿,他突然有点想笑,中午刚见到他时,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还要继续跪么,这刚到晚上就哑火了?
他也不管了,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躺下后兀自拉过被子盖好准备睡觉。
旁边的人躺不住了,他下午补过了觉,此时精神尚足。
“咳咳!”萧鸿清了两下嗓子,提醒他道,“云哥儿,这便要睡了么,有没有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叶青云憋住笑,装着糊涂,“陈伯今日的汇报吗?听过了。”
“不是府里的,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我们的?噢!让丫头们提醒你吃早饭,也交代过了,她们应该忘不了。”
萧鸿咬了咬牙,忍不了了,直接翻了过来,坐在他腿上,双目微眯道:“你就装吧你!”
叶青云笑得不行,到底谁在装啊?
好不容易停住了,他动了动双腿,“快下去!腿要压麻了,你这么大一人,重的很,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儿啊?”
“就是三岁!”萧鸿耍赖道,“晚上还没吃饱呢!”
“没吃饱让厨房去给你做,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床上有帷帐,为保安全,烛台放的远,灯火略显昏黄,透过浅色纱帐映照在眼前之人的脸上,看起来温暖又迷离。
他自身跪坐着,投出大片暗影,落在了身下的人和旁边的锦被上,叶青云双目晶亮,眼睫处挂着一丝刚刚笑出来的泪花,倒像是真被欺负了一样。
“不吃厨房的。”萧鸿俯下身来,“就想尝尝你的。”
叶青云心神一震,他好久没说过这话了,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去年夏令时,那时两人才相恋不久,连亲热都是偷偷摸摸的。
亲热两个字在当时真是恰如其分,就只是亲亲,虽然最后会很热,但也努力忍住了,没有越过雷池。
眼下却没有时间来回忆这些了,双唇被轻轻噙住,被吸吮,被反反复复啃舐。
叶青云迷迷瞪瞪,感到那片温热继续向下,去往了别地,终于找到了两处美味之源,逗留了许久,但这里似乎仍然不是它的归宿,又恋恋不舍地启程了。
他哼哼唧唧,不满地嘟囔着:“还没吃饱啊?”
那人一顿,轻笑一声:“餐前小食而已,勉强不饿了,却是有些渴。”
“哦,那你唤人来倒水。”
“不用,水不解渴。”
“那什么解——”
还没说完,忽然感到那片热气来到了哪里,他登时挣扎起来,人也瞬间惊醒了。
“不行!”
这也太羞耻了,屋里还亮着灯呢,这样近,不管他什么反应,岂不是瞧得一清二楚!
“别乱动!”萧鸿拍了他一下,“今天已沐浴过了,万一蹭我头顶上,难道明早我就这样顶着去上朝?”
“……”
大哥你可真敢说。
叶青云不敢再乱动了,任由他作为,一开始怪异感大过快意,后来才渐入佳境。
不过佳境也没能一直持续,就像他刚才所说的,这才只是道餐前小食,忍了这么久,要彻底饱食且还得一番功夫。
在叶青云最舒服惬意之时,萧鸿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突然开始了他的正餐之旅。
“呃~你这人——”
“我怎么了?”
嘴上说着话,别处却一下也不停,力道恰如其分又带着一丝狠重。
叶青云根本顾不上同他争辩了,紧紧抓住手边的东西,脑中的那根弦只能够撑着提醒他自己声音小一点。
还好三更前结束了,尽管没出什么力,叶青云仍累得像跑了十公里,疲倦不堪。
这次要的水多,萧鸿帮他把身上都擦了一遍,自己也擦洗完后才休息。
第二日,安排的人到了府中,这几人对于永溪镇来说,算是生面孔,他们会伪装成外地客商去采购。
皮棉和籽棉他们都会分辨,叶青云主要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籽没脱干净的,棉籽要便宜数倍,万一掺杂在里面岂不亏死了?
当然,现在用的都是王府的钱,也不知萧落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报销。
如此过了七八天,已经收了两万余斤别家的棉花,加上他们自己的,都贮存在萧鸿的别庄里。
这边准备的热火朝天,那边宫内却被告知,正德帝他,能说话了。
尼玛的!
早知也悄悄给他灌一副哑药得了。
96 平康96
◎人还没来得及卖,就被堵个正着◎
萧鸿面色凝重, 他刚下朝回来一会儿,因为这事儿又被召进宫去。
叶青云帮他整理着衣带,言语中不无担忧:“你说, 太子的事, 会不会有变数?”
萧鸿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 应该不会。”
他突然抓住叶青云的肩膀,目光切切地盯着他,“云哥儿!若是天黑时我没回也没有消息递回来, 你让人去通知国公府, 让祖父递一封急信去并州, 我小叔会有决断的!”
叶青云面色几变,“你不要吓我!”
“没事。”萧鸿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虽这样说,任谁也放不下心来,叶青云一下午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府里干等着消息, 内心无比煎熬。
福阳殿外,萧鸿也在候着, 太子现在正在里面, 不知已进去了多久。
过了一会儿,庞尧出来传话,“宣!齐王殿下进殿!”
萧鸿抬眸看了一眼, 这太监的表情并不怎么高兴, 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萧落刚退出来, 和他错身而过,极轻地朝他挤了一下眼,他的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
进了寝殿里面,萧鸿才发现,正德帝仍坐在木质轮椅上,就是五官稍微正常了点,没那么歪斜了。
他上前问安,却也只是躬了躬身子,并没有跪下。
庞尧张了张嘴,刚想出声斥责,被正德帝一瞪,又退到了一边。
“行了!庞总管,你先出去,朕有些话要同齐王单独说。”
“陛下——”庞尧往这边担心地看了一眼。
“无事,出去!”
庞尧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正德帝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正常交流没问题。
萧鸿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这是要撕破脸了么?如此也好。
刚这样想着,却又听见他唤了一声:“鸿儿!往这边来来,到朕跟前来。”
萧鸿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回了他:“是!父皇。”
正德帝抬眼看了看他,沉重地叹了一声:“没有外人在,不必再打哑谜,朕也曾希望你是朕的儿子,可惜——”
终于!
萧鸿敛下眸子,紧抿双唇,没有吭声。
“你的人既是从西虞回来了,想必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朕想知道,皇姐,她还好么?”
他还有脸问?
萧鸿抬起头来,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她好的很,最起码比你活得长久,且儿女和睦!”
最后一句简直太诛心,正德帝差点又撅了过去,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道:“你们当朕是恶人,可、可这件事情,朕问心无愧!也没有一丝后悔!”
“大梁那时前狼后虎,风雨飘摇,她这一去,既对得起故土,也对得起祖宗!若她当初执意留下,一个未婚生子的公主不仅会让皇家蒙羞,且后半生还要带着孩子守寡,朕,也是为了她好!”
“那我就合该被丢弃?”萧鸿悲从中来,连声质问道,“靠欺瞒亲姐姐去维/稳?还有我姑母,她又做错了什么?还有我母亲身边的辛嬷嬷、冬婵姑娘,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她们么!”
正德帝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耷拉下来,“你姑母她,那时刚失了孩子,把你抱过去,朕想着,她好歹能有点安慰。至于皇姐身边的人,朕那时很乱,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交给了庞总管,且交代了尽量要留她们一命,朕,还是太仁慈!”
萧鸿冷笑一声:“多谢你的仁慈了。”
要不然他还不一定能遇到云哥儿。
“还有一事我想问你。”萧鸿又道,“我父亲他,真的是战死的么?”
正德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口中喃喃道:“你当朕是什么人?当时北狄还未退军,朕怎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去拆东墙补西墙?贺将军身死,朕也相当惋惜,只是稍微利用了些微,觉得顺便可以让皇姐死心而已。”
能臣猛将死了也可以利用,他的做法,萧鸿的确不太认同,只是感觉稍微没有那么十恶不赦罢了。
“朕以前,想的太多,导致几个孩子都不太亲,特别是落儿,被忽视了这么些年,想不到,最后却要靠他来撑起大梁。”
正德帝咳了两声,愈发无力,又道:“幸亏落儿自幼同你交好,朕稍微放心了些,若是换个别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朕决定,禅位与他,就在下月,如今,只希望,你能待他如一。”
“还有沉儿,沉儿也算是替你们挡了灾,还望你们看在这份上,勿要计较之前的事,善待他母妃。”
果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哪怕知道萧沉曾经暗害过他。
“好了!朕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且退下吧!”
“是!皇上。”
萧鸿在最后的时刻改了口,但还是没忍住,决定膈应他一番。
“兄弟不睦,多半是父母教子无方,对一方太过纵容,还有,莫要说挡灾之类的,徒增笑料,我同王妃从不会食陌生之物,萧沉他不过是太蠢,自寻死路罢了。”
“还有,公主同贺将军未婚生子算什么耻辱?两人又不偷不抢,不碍着别人,如今这样,你便少说些话,安度余生就好,年号正德,若是百姓知道你真实的面目,也只会道你心术不正,无德无能,那才是大梁的笑话。”
萧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殿,也不管身后之人被气成何样子。
他一见那人就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储君和禅位的事情,正德帝他是昏庸无能,但也不是傻子,在所剩的皇子中,只有萧落一人能当此任。
果然,第二天上朝时,殿前太监就宣读了禅位诏书,正德帝因病退位,新帝登基大典于下月初十举行。
昨天下午,叶青云等他等得提心吊胆,看到他安全回来,才彻底放松下来。
萧鸿见到他,又想起正德帝说自己太仁慈,他本来是想灭口的吧?
差点世上就没这个人了,萧鸿感到一阵庆幸,上前抱住他。幸亏冬婵姑娘足够坚强,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幸运,才留下了这个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但那个心思狠毒的太监,却是不可饶恕。
皇上要禅位,庞尧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新帝根本不用他,连殿前太监和传旨太监都换了人,他这个总管被换掉也是迟早的事。
哪怕不被换,没人重用他,每天只陪着病歪歪的太上皇又有什么意思?
他这些人已经捞得够多了,又没有儿子来继承家产,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舒舒服服的过完剩下的日子,还能养上几个美人,何必还要干这伺候人的活?
就是不知道新帝允不允他告老还乡,其实年纪大或疾病缠身的太监,宫中是允许走的,但多数人都不会主动走,因为一般太监都是出自贫苦家庭,没有后代,只有侄子侄女,自家已经够艰难了,谁还愿意照顾一个累赘?
第二日,庞尧期期艾艾向太子透露出自己的想法。
萧落有些意外,笑道:“庞总管在宫中辛苦这几十年,为何突然要离开?现在事情少了,闲时陪陪父皇,让一众徒子徒孙们平日孝顺你不好么?”
庞尧挤出两分笑来:“太子殿下说笑了,老奴是替主子们培养那些个伺候人的小奴儿,哪来的徒子徒孙?老奴也想多陪着陛下一些日子,可老奴这身体啊,自觉大不如前,就怕在陛下身边出了什么差池,那样,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这样啊,那你是要回乡么?可有家人愿意照顾你?还是就住在宫外的宅子里?”萧落又问他道。
像他这种级别的,宫外都有宅子。
“回太子殿下,老奴打算回乡去,虽然不剩什么家人了,但好歹能尝尝家长的吃食,听听乡音,无根之人却也想着能够落叶归根。”
“庞总管倒是性情中人。”萧落笑道,“行!但再等几天吧,等登基大典之后,这几日实在太忙,怕顾不上父皇,总管在的话,本宫也能放心一些。”
“哎!是,老奴多谢太子殿下!”
庞尧回去后立刻开始忙活,他绝不能留在京城,请辞之后,有钱无权,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万一那些仇家找上门,麻烦就大了。
金银细软装车,再多雇几个护卫,还有他后院的那些小玩意儿,带上两个听话的路上解闷,剩下的都卖到花楼算了。
这边萧落也没闲着,悄悄溜达出宫找萧鸿商议此事。
“他想跑?”萧鸿嗤声道,“倒是会看风向,知道以后日子不好过,可惜晚了!”
他狡黠一笑,低下声来,“户部最近不总哭穷么?这不钱就来了!”
“三哥你是说——”萧落眼睛一亮,可又犹豫起来,“但总要师出有名吧!”
“简单,让监察司和刑部带人去,就说有人告发,算一下他这些年的俸禄,如若搜出来的比这些少,就说证据不足,回去就是了,但若多的话,不是赚了么?”
“行!就这么办!”
庞尧装好了东西,人还没来得及卖,就被堵个正着。
第二日,在殿上宣读所抄之物时,群臣都被惊呆了。
“共查出,黄金——五千两!白银——八千两!各色珠宝金银器物——共十箱,铺契——五间,各地钱庄通用银票——九十万两!后院上等姿色哥儿姑娘——共十八人!”
大殿上瞬间炸开了锅,要知道,他的俸禄每年不过百余两,这么多年,哪怕一文不花,五千两也顶天了!
而且,他还养了那么多美人!
老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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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云双眼一亮,“让你带队?”◎
有臣子不禁感叹道:“明明是太平盛世, 民生却愈发艰难,竟都被这些狗东西贪了去!”
他双袖一拂,跪倒在地, “恳请太子殿下严查宫中朝中一切贪腐之人, 还有工事虚报吏部买官乱象, 那些都是底层人的血汗钱, 却都喂了这些尸位素餐之徒!长此以往,大梁,危矣!”
几位同僚一同附和, 跪地恳请。
同时也有反驳的声音:“廖大人!你这是何意?太子即将登基, 你却无事生非, 出来诅咒大梁盛世!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老臣不敢!”
萧落一顿,贪腐之人一直都有, 贪多贪少而已, 要查的话最好暗着来, 就像昨天那样出其不意,若大张旗鼓的去查,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转移?
但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他微微一笑, 开口安抚道:“诸位大人都是为了大梁而出策谏言,本宫也会记挂于心, 并一一付诸实施, 都请起吧!”
“谢太子殿下!”
萧落又道:“此下当务之事是户部的田税征收和饷司的冬衣赶制,方主事,补拨的军费前几日已到位, 不知冬衣的进度如何?”
方达出列道:“回禀殿下, 微臣时刻督促着, 只是,今年的棉价仍居高不下,至今还未采购到位,且、且准备的时间比以往略晚,如今只有成衣三万件,制衣局的匠人们就是日夜赶工,怕也要一个半月左右才能完成。”
军中的冬衣一般夏末就要开始准备,从采购到制成至少要两三个月的功夫,今年因为正德帝迟迟不批军费,所以耽误到现在。
但现在已至十月,一个半月那就是十一月中,也太晚了,不能等。
“这样,不要等全部制成,如今有多少出多少,同粮草一道送去并州,宁尚书,找个信得过的人负责押送,后面的再加紧赶制,把情况跟他们说明,至于如何发放,由贺将军自己做主。”
“是!殿下。”二人领命道。
“还有刚才的事情。”萧落差点忘了,“昨夜所抄之钱物全部充入户部,至于人——”
他犹豫了一下,一般罪臣家眷都是流放或卖去教坊司,可庞尧后院这些人未必是自愿的,谁愿意跟一个老太监玩啊?
“庞尧在位期间,利用职位谋财,数额巨大,收押待审,家丁小厮,助纣为孽,一并收押,后院人等,各自提审一遍,如无问题,分发足够的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吧!”
“是!殿下!”
退朝之后,袁清盯着刚才跪地请旨的几人,盯了许久。
他已经够衰的了,这几个老家伙还要来断他的财路,还有几年就要入土了,非得多管闲事插这一杠子么?
萧鸿走到方达身边:“方主事请留步!”
方达双手抱拳:“齐王殿下!”
“本王有事相商,还请换个地方说罢!”
方达心里嘀咕,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要给他小舅舅带东西?直接禀告太子不就好了。
说换个地方,结果把他带到了勤政殿。
萧落见到两人,抬头一笑,“三哥,到底什么事不能在殿上说,还要拉着方主事?”
他晚上宿在东宫,批折子却是在这边。
方达心里更疑惑了。
萧鸿开门见山道:“方主事,本王手里有四万余斤棉花,都是好棉,不知饷司那边还需不需要?”
找他卖棉花?齐王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依着和太子关系好,赚钱赚到军需上来了?
以他的人品,不应该啊?
但说实话,四万斤真不少了,够他收好一段时间的。
萧落只是笑看他俩,没有插话。
方达有些头疼,他刚才在殿上已说过,采购还未完成,现在也不好再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齐王殿下,是需要,可饷司的经费实在是有限,还是太子殿下费了许多力气才从户部那边要来的,这——”
言下之意就是,请您高抬贵手,少赚些。
“每斤一百五十文,目前是这个价,之后若再有的话,可能价钱会高些。”
多、多少?
方达嘴巴半张着,好一会儿也没合上。
市价一般都是每斤三百文左右,他们采购因为量大,地方官员会从中协调压价,稍微降一点,但降下来的钱多半还是要补贴给他们,否则没人配合,直接找农户,每家几十斤的去收,要收到猴年马月?
“行了,方主事。”萧落说道,“齐王妃自己种了两百亩棉花,本来能卖个好价,听说今年军需出了点问题,才留着给朝廷急用。”
他又问道:“不过两百亩能收四万斤么?”
“不能,我们自己又花钱收了两万多斤,反正我的人是从中白忙活。”萧鸿回他道。
“所以,我三哥是自己补贴钱帮你们做事,明白了吗?方主事。”
方达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齐王殿下这棉价为何如此之低?难道下官是受人蒙蔽,让人坑了朝廷这么些钱?”
“并不是。”萧鸿回他道,“棉价只今年才降,且只限于王妃的家乡,别地价高正常。”
他又对萧落说道,“太子殿下过一段时间可颁布法令,鼓励大梁域内,气候适合之地可多种棉,配以棉花籽种补贴,技术指正,若无天灾意外,收入稳稳高于种粮,相信来年棉价也会降至合适的位置。”
萧落双手一拍,“可行,补贴籽种容易,但技术指正怎么办?难道让我三嫂和他的乡从挨个地方去跑?”
屁话!怎么可能?
萧鸿暗暗白了他一眼,“回去后我让云哥儿抽空把那些田中问题记述下来,尽量详细,到时候再找人誊抄成册子,分发到各地不就行了?”
“哎!对,好办法!”
他们兄弟俩自顾自说着话,把方达急得不行,终于得着了机会插嘴:“齐王殿下!您说的那棉花,不知下官何时能见到?制衣局那边一直在催。”
“很快。”萧鸿跟他说道,“方主事回去先安排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把成衣打包好,待兵部的人去交接,王府的人一个时辰之后去饷司找你,不远,多备些车马,当天便可运回,最迟明天。”
“哎!行,多谢齐王殿下!”方达得了准信,火急火燎地先行离开了,这可解决了他的大难题,还省下了几千两银子。
“这段时间忙死了,你的事情我也没顾上问,西虞那边如何了?三哥。”
萧落也没叫宫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下肚去。
“秋猎之前便来了消息。”萧鸿淡淡说道,“见到人了,长公主她受皇上欺瞒,当时以为我没活下来,再加上我父亲的事,心灰意冷,绝望之下才同意了和亲。”
“竟是这样!”萧落震惊道,“那,如今——”
“如今她是西虞的皇后,二皇子后来夺位登基,立她为后,这么多年没亏待过她,也算一件幸事。”
“所以,她这么多年没有让人递信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现在知道了你还好好的,她大概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吧?”
萧鸿没有吭声,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那,我姑母她,有没有让你去见她?”萧落又小心翼翼问道。
“嗯。”萧鸿点了点头,“一国之后,出来总归不便,再说,她也不愿见到那个人。她让我去找她,可秋猎之后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人始料未及。”
“这个简单。”萧落说道,“今昨这两件事情,你出了这么大力,也不能让你白出,索性最近也无别的紧要事情,待大典之后,我帮你张罗个使团,直接出使西虞,既省了你车马费,路上又安全许多,怎样?”
虽然两国之间多年来并无来往,但大梁换了新帝这么大的事,确实值得派出使团去告知一声。
萧鸿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先回了,方主事他还在等着。”
“好!就这样说定了。”
叶青云下午在府中没出去,见他回来,赶快让丫鬟传膳,问道:“今日怎地这样晚?肚子饿不饿?”
“还好。”萧鸿拉住他,“云哥儿,我把棉花卖出去了,就按收的价,一文也没赚。”
“没赚就没赚呗!”叶青云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一开始不还本着赔钱的打算么?能回本就不错了。”
“回肯定能回,庞尧被抄,萧落得了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不会连这也舍不得出。”
“不仅如此。”萧鸿又道,“他还说大典之后,派使团出使西虞。”
叶青云双眼一亮,“让你带队?”
萧鸿点了点头,忍着笑道:“还有你,很快要去见婆婆了。”
“哎呀!”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婆婆这两个字感觉把公主都叫老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该不会在意,若是我们很快有了孩子,那公主便成祖母了,听起来岂不是更老?”
“你这儿子当的,还没见到人呢,说话便非要这样讨嫌么?”
两人欢欢喜喜的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那边天寒一些,还要准备好厚衣服。
大典在即,意外却忽然来临。
这□□会还没退,边关来了急报,送信的兵卫直接被带到了殿上。
他跪伏在地,双手呈上了八百里加急的边关文书。
一众臣子等得心慌,伸头摸耳,想知道文书说了什么。
萧落面色凝重,开口道:“来信说,得知大梁新旧交替,北狄出现异动。”
“啊?又要打仗了?”几名老臣满是担忧。”不仅如此,并州军中,监军突发意外身亡。”
萧落看着殿中恍惚站立的庄御史,死的正是他的儿子。
“庄大人,节哀,本宫一定会让人查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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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知道,这狗男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勤政殿中, 萧落一筹莫展,虽然大话说出去了,但具体派谁去他心里却没有一点头绪。
监军一般都是由帝王亲近信赖之人担任, 他最信赖的当然是齐王, 可齐王同贺千远又是亲叔侄,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是舅甥关系, 那也是一个窝里的。
如果让他去,少不得会被别人指责亲疏不避。
这次监军意外身亡,甚至还有人怀疑到贺将军身上, 要不然为什么早晚不死, 非得在正德帝退位的时候死?是不是私下有了异心, 早就不满朝中的这条眼线了,杀鸡儆猴?
他自己这两年也培养了几个心腹, 可论能力胆识和信赖程度, 还是比不上他从小就依赖的三哥。
“我去。”萧鸿沉默良久, 开口道。
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平康,离开他的新婚夫郎,但看着愁肠百结的萧落,还是做出了决定, 还有一点就是,他也有点担心贺千远。
“三哥, 你——哎!我明明答应你的。”
萧落叹着气。
既然三哥自己都不怕被人非议, 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感觉心里有点亏欠,本来说好了等几日便出使西虞,让他们母子团聚, 现在全被打乱了。
萧鸿交代着:“云哥儿留在这里, 你帮我照看着些, 还有我祖父。”
“嗯!放心。”萧落保证道。
“另外朝中的某些人,如袁清之流,还有那些之前偏向于老四老五的,你也小心着些。安王虽腿脚不便,但做事能力尚可,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该是不错,有事情也可以多同他商议。”
萧落登基之后,不仅他母妃,皇后同样也要升为皇太后,一世荣华无可撼动,福泽及安王,且从这么多年来看,她也是真心为着大梁的。
“我记下了,三哥。”
“那我明日便出发,军情紧急,来不及等大典之后了。”
萧落点点头,“多带些护卫,北狄这么快便得知了这边的事情,要说没有内奸是不可能的的,大概平康还有并州的军营里都有。”
确实,并州虽说距此不到两千里,但和北狄,两边又不互市通商,从他们接到消息到有反应,再到急信传回这边,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说明这些年他们一直在盯着。
“还有就是,不管能不能查出来,都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为重,哪怕开战了,也不要冲去前面,记住你是监军,不是打头阵的前锋军。”
萧鸿笑道:“我不傻。”
叶青云对这事一无所知,还在高高兴兴地准备去见婆婆的礼物。
西虞那边完全是内陆,海货大概更为少见,要多带一些晒干的海鲜。
公主离乡这么多年,可能会想念这边的吃食糕点,让王府的大师傅也跟一个过去。
棉花倒是不必,那边适合长这个,应该有不少种植的,还有就是老生常谈的瓷具茶叶丝绸之类的,也多带上一些。
见萧鸿下朝回来,叶青云调侃他道:“今天又这么晚,太子没留饭么?”
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了今天挑的丝绸,“我去绸庄了,但不知公主喜欢什么颜色,所以除了那些老太太穿的深色,别的颜色每样都定了几匹,太子给的算他的,我们算我们的,那些鲜亮的浅色小公主也能拿来做衣服,你这做大哥的争取给妹妹留个好印象,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她——”
“云哥儿!”
萧鸿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心里既愧疚又挣扎,但还是不得不说,“并州那边出了事,我需得去一趟,明天就要走。”
“并州?出了什么事,你去做什么?”叶青云大脑有点宕机。
“北狄异动,原监军意外身死,我去顶上,顺便查一下这件事情。”
“意外身死?你去顶上?凭什么啊!”
叶青云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说听起来无比刺耳,他根本接受不了,刚刚还在美美的盘算着给婆婆带东西,下一瞬间老公居然要去送命!
“对不住!”萧鸿上前拥住他,心里万分愧疚,“对不住!那边都是我小叔的人,我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太子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那边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怎能以身试险!”萧鸿一口回绝道。
叶青云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何况他还是大梁的王爷。
但他心里就是委屈,两个人历尽波折才在一起,现在刚成亲没多久,他就要抛下自己去边关。
“你也知道是以身涉险啊!”叶青云抽着鼻子嘟囔,“你小叔的地盘也不安全,要不然那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事?还有你说,会不会打仗?”
“我也不知,若是打起来的话,街上的店铺就先关了,若是传来信报,敌军突破了并州防线,就让寻风他们带你往姑苏那边去,那边前两年我让人置了院子。”萧鸿一一交代着。
这边还有他的亲人,云哥儿的亲人也在不远的镇上,不过要是到了紧急时刻,他也顾不上其他人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还有,让季统领他们跟着你,让他们几人全部都跟着!”
又说气话了,萧鸿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道:“太子派了护卫,放心。他们留在这里,并不只是守着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叶青云抱着他的腰,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殿下此去前路凶险,而他却只能在家里当望夫石。
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帮他收拾行装,再一次极力劝阻之后,萧鸿同意带上了两名暗卫。
尽管心情低落,但到了晚间,叶青云还是由着他闹腾,下次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萧鸿分外用力,像是要把这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若在平时,保不得要矫情地斥他两句,或是踢上他一脚,今晚有些乖得过分了。
行事间隙,萧鸿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眸,碰触之下,却感到一片潮意。
他慌忙退开,盯着身下之人的脸庞,双手颤抖着抚上,“对不住!是我忘形了,疼么?”
叶青云把人拉了回来,自己胡乱擦了擦脸,摇头道:“不疼,你再狠些罢!”
萧鸿一怔,还是没敢动,云哥儿平素不这样,今日看来真的是伤心了。
他小心翼翼,再次保证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以前无牵无挂时都那么惜命,现如今有了你,还有出生至今还没见过的母亲在等着,我怎敢让自己出事?”
“嗯,我知道,所以让你再狠些,你是没吃饭么!就这么点力气?这样还想上战场打仗!还想让我放心?”
“……”
在萧鸿这里,最有效的激将法就是在床塌上,为了让他放心,证明自己吃饱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一直酣战到夜半。
叶青云身体力行证实着,不作不死,离别前的疯狂令他一直在云端,几近晕厥,结束之后直接睡死过去,根本不知道人是何时离开的。
他翻了翻身,感觉浑身难受,打算干脆睡到中午再起算了,这种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运动方式,下次可千万不能再轻易尝试了。
丫鬟们知晓他很晚才休息,也没人来叫,由着他睡。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白天只要有任何空闲,就无时无刻不被思念和担忧占满。
叶青云拼命让自己忙起来,去店里,去田间帮大哥一道扫尾,去饷司帮着方达收棉花。
萧落的登基大典也办得颇为简单,让礼部以节俭为主,虽然田赋收缴快过半了,商税也收了不少,但边陲尚未安稳,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并州随时可能打起来,补给也不能再往后拖,萧落把尚衣局和绣坊的人调了过去,先紧着军中的衣物缝制。
兵士的冬衣有点类似于棉甲,一般的冬衣都是把棉花弹得蓬松为佳,但棉甲却要压紧实了才行,这样能有效抵御部分刀剑,减少伤亡。
就是缝起来累手,穿的人也不舒服,新的还好一点,旧的更是梆硬冰凉,穿上身要好一会儿才能捂热,冰天雪地也没机会换洗,整日摸爬滚打破破烂烂的,一穿就是一个冬天。
大部分的人还没分到今年的新衣,萧落心里有些焦急。
叶青云把王府中的人也叫过去帮忙,不仅是他,别的王公大臣家中,都各自出了不少下人,针线不好的可以帮忙压棉花,称重量,依样子裁剪布料。
万众齐心,终于在上次运送军需的车队回来之前赶制完工,历时不到一个月。
“回来之前如何?”萧落召见了库部的领队关武,焦急问道。
“回禀皇上!据贺将军托微臣带的话,此段时间,对面敌军往我方驻地偷偷逼近了五里左右,无人宣战,但偶有小规模骚扰,这是将军和齐王殿下的亲笔信。”
关武把东西呈了上来。
贺千远的一封,齐王的两封,其中有一封是给王妃的。
萧落把两封信打开,同关武所说的基本不差,但都没有说到内奸的事,不知是没查出来,还是不便在信上说。
“诸位此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天寒不等人,明日还有第二批冬衣粮草要送去,身体疲惫者可调换人等。”
“是!微臣遵旨!皇上所虑甚是,并州的确更加严寒,回来之前已有迹象将要落雪。”
萧落叹了一口气,着人把家书送给了齐王妃。
居然等到了殿下的亲笔信!
叶青云欣喜万分,拆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王妃见字如晤,一日三餐,安心勿念,气力攒足,只待再战。”
你他妈!
别人若看到,这也就是封寻常家书,只有他知道,这狗男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99 并州99
◎“你有儿子?”贺千远眯起双眼◎
新朝初立, 百端待举,年号定为景序,景星庆云, 岁序更新, 祈盼大梁能够越来越好。
当然, 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眼下还是麻烦一堆。
萧落一边督促兵部下辖库部补给兵器,驾部训练补给马匹、车队,以备战时之需, 一边还要提防老五的余党暗中作乱。
天气渐寒, 平康这边也落了雪, 上次送粮草冬衣的车队走后月余还没归来,也没有消息传递回来, 这边的人等得焦躁不已。
天气总归是一个原因, 上次回时就说那边快要下雪, 如今定是道路结冰,积雪难行,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
并州军营,萧鸿和贺千远围盆而坐, 盆中烧的却并非木炭,只是平素里兵士囤的枯柴树根而已, 烟气极大, 两人一会儿就被熏得眼泪直流,双双坐远了些,把营房的旧木门打开扇了两下。
贺千远本也是一表人才, 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 使得他看起来肤色糙黑, 如这边关当地的农人一般,但双目却炯炯有神,眉眼继承了贺家人一贯的深邃浓烈。
那些皇家秘事不便在信中说,所以见了面之后,萧鸿才于无人处喊出了一句:“小叔!”
贺千远当时一怔,而后万分震惊地盯着他:“你知道了?确定了吗?”
萧鸿也愣住了,原来这么多年,小叔他也是知情者么?
后来坐下各自聊开后,才晓得他只是暗中揣测而已。
当初兄长每次从平康回来之后,都变得春情满面,他怎会看不出来?
在他的死缠烂打追问之下,贺千璋才说了实话,并让他锁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否则会害了公主。
他做到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之后兄长战死,再之后听说公主远嫁,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翻出来嚼两下,只剩下满嘴苦涩。
让他起疑心的是,有一次姐姐带着孩子回国公府时,他评了一句:“鸿儿面相似你,倒不像陛下。”
贺千予淡淡回他一句:“你不觉得他更像大哥么?”
见弟弟愣怔在那儿,她又赶紧笑了一下,“外甥肖舅也正常,再仔细看,眉眼间也有些像你呢!”
他仗着自己是老小,又追问了姐姐几句,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说,再后来,也没有机会问了。
贺千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自己私下盘算了大哥回去和公主和亲的时间,基本不差。
这种猜测让他渐渐毛骨悚然起来,虽说大哥的死不像是阴谋,但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公主被迫远嫁,二姐早早病逝,这些都让他对皇上心生芥蒂并敬而远之。
他有许多年没回平康了,也没找人成亲,剩下的一老一小两个亲人是唯一的牵挂,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成为别人拿捏他的软肋。
“现在可以了。”萧鸿笑道,“等这边的事情解决,让太子派人来替你,或是让副将守着,你回去找人成个亲,体会一下为人夫的感觉。”
还敢调侃起叔叔来了。
“你小子!”贺千远哼道,“你当是牲畜配种呢!说找就找着了?再说了,我人又糙年纪又大,哪个姑娘哥儿会要我?”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就就有人喜欢糙的。”
“算了!一个人也挺好,反正你已成亲,贺家好歹没断,将来多生几个就是。”
贺千远盯着他道,“鸿儿,如今你是有家的人,一定要保全好自己,莫要让屋里人等你等得心伤,莫要,走你父亲的路。”
“嗯,我知道。”萧鸿点点头,思念突然如潮水般疯狂涌了上来,只想尽快结束这边的事情,回到夫郎身边。
“今天情况如何?”他问道。
贺千远用树枝拨了拨火盆,“前面还是那样,我估计他们的粮草也不充足,现在又降了大雪,互相僵持着不敢妄动,后方斥候来报,第二批粮草棉甲距此不过五六十里地,但雪路难行,大概明后天才能到。”
“是吗?太好了!”萧鸿欣喜道。
一大半的兵士还穿着去年的旧棉衣,同人们家中的旧棉衣不同,家里的棉袄都是拆开了洗,光洗布料,把棉花或芦絮摊开晒晒,然后再重新缝好,尽量不损害它们的保暖性。
但军中根本没这条件,不说制作方法不同,当兵的也没几个人会针线,只能等春日天暖换上单衣时,把这些挂满了油渍、汗渍、泥浆,甚至还有血迹的硬棉甲,放进水里随便刷两下,晾干了明年再穿,或放在头底下当枕头用。
这些衣服又脏又硬,穿在身上也极不舒服。
“嗯,明早还要让人把桥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还不能先踩,踩实了更难清理,希望今天晚上少下一点。”
雪已经下了几天,断断续续,后方三四里处,有一座木桥,横跨于河面,是到达军营的必经之路。
虽然有隐患,可也不能把河道填死,这里是整个并州军的取水用地,只能多派些人在这附近巡逻。
但百密难免一疏,上个月庄监军便是夜间掉入这河里淹死的。
一开始时疑点重重,他一个监军又不用夜巡,如果是夜间方便,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在他的营房里翻出了几个酒坛子,才勉强解释的通,有可能是喝多了才会往那边去,巡逻的士兵又恰好没看到,所以才不幸遇难。
但是按规定,监军是不许喝酒的,将士一般也不可以,只有当打了胜仗,或是轮休时,才能畅饮一番。
何况今年军费紧张,粮草送来之前,军饷已经几个月没发了,伙房连米都舍不得下,经常喝杂粮粥,若是就这样报上去,不光对庄监军的名声有损,朝廷也面上无光,毕竟他是朝廷派过来的。
萧鸿觉得此事尚有疑点,据勤卫兵和营房附近的士兵反应,从未见过庄监军白日饮酒,即使中秋时节,贺将军敬他时,也只是小抿一口,但据酒肆的小二的证词,他的确去买过几次酒。
这样的人私下会酗酒么?难道他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这阵子雪又停了,贺千远到门边看了看,转头问他道:“去桥上看看么?”
“走!”
反正也无别的事,萧鸿把火盆熄了,叔侄两人往军营后方走去。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新雪把昨天的脚印都盖上了,四周显得极为干净。
河水已经开始结冰,但冰层不厚,一个石子便能砸穿,浅岸处仍肩负着每天取水的重任。
木桥约十余丈长,宽约两丈,两边有扶栏,此时上面堆满了积雪。
“为何不改成石桥?”萧鸿问道。
既然是必经之道,石桥会坚固很多。
“你太高估了这些兵油子,他们哪会干这个?一两丈长的还行,这么远的难度相当大,石桥要请工匠老手,要从河底砌石墩,做石拱,留的桥洞还要足够夏令时涨水通过,总之,没那么容易,说到底还是没钱。”
萧鸿不吭声了,造桥铺路这些事对他来说有点陌生,还是不要瞎出主意为好。
栏杆上的积雪厚厚一层,桥头的地方却有些薄,像是被风吹掉了不少,但这两日却并没有风,难道是谁闲来无事晃着玩晃掉的?
晃掉?
他心里突然一惊,转头往河堤下走去,冬日水线偏低,河堤露出来不少。
“鸿儿!你干什么去?”贺千远喊道。
“你过来看看!小叔。”
“都是雪,当心滑水里去。”贺千远嘴里念叨着,小心地下了岸。
当他也站到桥桩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三十六根桥柱有一大半都被锯了,没有完全锯断,人走在上面不会有影响,但万一有重物的话……
“粮草!”二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他们的目标是粮草车,这十余丈长的桥可同时走上好几辆车,另一头不动,当行至这头时,桥柱的承重能力会达到极限,然后瞬间断掉,上面的东西将全部掉到水里去。
桥身这么高,人和马掉下去不是摔死就是淹死,河底还有淤泥,粮食也很难捞出来。
贺千远脸色铁青,萧鸿提醒他道:“小叔你想想,军营中什么人会有锯子?后勤?”
“不!后勤工兵是六人一间营房,他们没有这机会,除非六人同时叛变,我知道是谁!”
外面天寒地冻,曹然正窝在营房中睡觉,房门突然被踹开,把他惊得一跳:“谁!干什么?”
“对不住了曹副将!将军让你过去走一趟!”
曹然心知事情败露,拔腿就要往外冲,被一脚踹了回去,几人连忙上去按住绑好。
贺千远冷笑一声:“曹副将!老子待你不薄吧?四年前你自己犯蠢被人俘了去,老子一直没放弃,历时半年多,折损了三个兵才将你救了回来,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啊?你对得起死的那三个人吗!”
曹然已知逃不掉了,脸色一阵灰败,索性破罐子破摔,啐了一口,嗤声道:“你当是你的本事?北狄要是不放水,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带不回老子!”
“你是他们故意安插过来的?”贺千远面色大变,咬牙道,“原来你那时就已经叛变了!”
“不!我没想!”曹然忽然大哭道,“我想好好做我的副将,还想着将来回去看我老娘,可、可我也舍不下自己的骨肉啊!他们说我不照做的话,就要杀掉我儿子!他才三岁而已,他又做错了什么!”
“你有儿子?”贺千远眯起双眼,“你在北狄成了家!”
100 并州100
◎老子这膝盖可是有大用处的!◎
曹然只是哭着, 并不答话,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后来任贺千远如何盘问踢打也不开口了,包括庄监军的事。
小六这次也跟了过来, 他在旁边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么属下去那边探探?”
贺千远疑惑地看着他。
萧鸿帮他解释了一句:“他耳朵好使。”
“哦!”贺千远拧着眉头想了想, 吩咐道, “岑副将!你同他去!那边你好歹熟悉一点, 只是记住了,不可深入,哪怕一无所获, 人必须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岑茂原本是越骑校尉, 平时表现不错, 四年前又救回了曹然,因功升的副将。
“是!将军!”
贺千远又看了看地上, “先带下去关押好!”
“是!”
现在修桥是大事, 别的先放到一边。
后勤工兵全部被召了过来, 找来备用木桩量好锯好,赶在天黑之前换下了受损的桥柱,为保险起见,又多加了几根。
贺千远叹了声:“是我的疏忽, 差点酿成大祸,幸亏你发现了。”
“为何不在此处设两座亭戍呢?”萧鸿问他道。
“嗨!我当这边都是自己的地盘, 没想到这层, 让人巡视也只是怕有人掉下河去。”
贺千远心里有些后悔,“天晴了就开始盖,两头都要设。”
“谁能想到是他?他平素话也不多, 训练的间隙就爱做点木工, 偶尔会帮兵士修个板凳什么的, 哎!”
“若是拿家人来威胁他反水,倒也正常。”萧鸿说道。
两人各自叹息着。
第二天才得知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场笑话。
岑茂和小六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曹副将所说的儿子根本没有!至于他以为和他两情相悦的那个姑娘,原本是营妓,现在混成了鸨头,这几年并未生过任何孩子!”
“……”
贺千远和萧鸿两个人面面相觑着。
“先别跟他说!”贺千远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刚吃完早饭,曹然被提审了,这大冷的天,被扔在墙角冻了一夜,他头脑懵懵的,有点麻木。
“曹副将!”贺千远慢悠悠说道,“岑茂他当初救回了你,昨日又冒着危险去看了你的家人,你说,你该不该好好感谢他?”
曹然猛地抬起头来,须发蓬乱,面颊脏污,带着哭腔问道:“他真的去了?我儿子如今怎样了?他们娘俩儿还、还好么?”
“他们娘俩儿好不好,要看你能说多少。”贺千远静静地看着他。
“我说!我全都说!”
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任务失败,那母子俩也是死路一条,在死前能够得知一点家人的消息也好,万一到了黄泉路上,好歹也能认个亲。
“九月底他们便来找了我,说娜苏当初留下了我的孩子,是个男孩,如今已经三岁了,母子俩生活困苦,要我配合他们,待事成之后回去,会赏赐官职和金银牛羊,否则,就要他们两个的命!”
“我也是没办法啊!”曹然又哭道,“你们带我回来时她便有了身子,没想到竟然生下来了,我已将至不惑,在军中蹉跎多年,好不容易才留下了这条根……”
“说重点!”贺千远喝道,“他们让你做什么?”
根根根!就他娘的知道根!
曹然吸了吸鼻子,“让我搞掉粮草,最好切断补给,跟我说了详细计划,等这边的粮草车掉进水里,既是一大损失,又可让军中大乱,他们让我等兵卫们过来营救时,趁乱去点粮仓,待火光升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庄监军——”
“是!我每天夜里出去那么久,被庄监军发现了,他暗中跟着我,想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他来坏我的事情?他一个文弱书生,想要搞死他轻而易举!”
“那些酒坛子也是你放的?”
“不是我,我也不知。”曹然摇了摇头,又恳求道,“将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娜苏和孩子……”
贺千远突然笑了一声,把门打开,“让岑茂自己跟你说吧!”
曹然满眼期待地看向进来的人。
岑茂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那姘头可是眉眼细长,右眼角带痣?”
虽然他说的难听,曹然还是忙不迭点了点头,“是,肤色较白。”
“娜苏六年前入北狄军营为妓,因平时表现较好,顺从听话,又立过功,如今已是妓营的鸨头,期间从未生过任何孩子。”
曹然惊呆了,大喊道:“怎么可能!她那么温顺可人——”
又想起什么一般,心怀侥幸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回来时,她已两个月未有月事,显然已经有了身孕,落胎如送命,她怎会轻易舍掉?”
岑茂面无表情道:“那你可知,她们营妓同别的妓子又不同,为了不影响接客,入营时便喝了药,不只是那两个月,你有见过她别的时候有月事么?”
曹然仔细回想了一下,面色逐渐煞白,神情绝望又狂乱,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带下去!不日押回京审判!”贺千远吩咐道。
谋害了皇上派来的监军,自然是由刑部来审。
“粮草今晚可能就会到,传令兵!去通知监军和另外两名副将,还有岑茂,速速去我房中商议此事!”
“是!将军!”
时间不等人,既然对面等着他放火为号,也有可能派人监视粮草的动向,戏要做得逼真才行,最起码时间尽量对得上。
冬日天黑的早,但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还是能看清几分人的着装。
突然,大梁的军营后方响起一阵骚乱,声音越来越大,不多时,东南角升起一片火光来,更大的骚乱声和呼救声又传到了那边。
北狄军悄悄冒了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以往都是小规模骚扰,最多几百个人,但这次看上去却数以万计。
营房前方的亭戍也没人值守,里面落满了雪,看样子像是荒废了。
其中一个头领有点疑惑,“这可能吗?什么时候梁军如此松散了?”
另一个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听说这边上上下下几个月没发军饷了,这大冷的天,谁还用心巡守?前一阵子那个监军掉水里淹死也没人知道,还是第二天发现的。莫说废话了!错失了今晚这个机会,下次可就没有那个姓曹的帮我们搅事了!”
时间紧迫,听了这话,他们也不再犹豫,为首的将领手势一挥,跟另一个头领把人分作了两队,分别向那两处悄悄包抄过去。
一路上无比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一直到了火光跟前处他们才发现,这他娘的不像是粮仓啊!
还有,救火的人呢?老远听着还嗷嗷叫着的!
这是一片平时操练的大空地,营房围在四周,枯枝杂叶还有风干的马粪在此堆成了巨大一堆,在雪地里熊熊燃烧着,噼里啪啦中散发出丝丝异味来,在这冬夜里显得温暖又可怖。
“糟了!上当了!”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往回撤,营房后面突然冒出无数弓箭手来,在火光的照耀下,打头的这批人如同羔羊误闯了狼群,只有乖乖挨宰的份儿。
一阵箭雨飞过,又换上了另一批弓箭手。
北狄军霎时间乱作一团,想往后撤,可后面的营房过道上也挤满了人,一时间,乱箭齐飞,怒喊哭嚎,推搡踩踏,如同日出之前的屠宰场。
后面的人也没全部能侥幸逃脱,进攻的鼓点响起,大批梁军举着长刀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另一队循着小火光往河边摸过去的同样中了套,在梁军的围攻之下,有许多人掉进河里,还有人砸穿了冰面,最后活活被淹死冻死,只有小股人趁乱逃了出去。
大梁军营一夜未眠。
天将将亮时,仍在打扫残局。
贺千远骑着战马巡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吩咐道:“俘虏关押好!各营各队清点人数,互相认一下,有眼生的立马抓住上报!还有,街道上的店铺,犄角旮旯都给老子搜仔细了!”
战场在自己这边就是这点不好,怕有人混水摸鱼,或是藏匿在隐蔽处等人们放松警惕时给予致命一击。
两方交战,即使是压倒性胜利也不可避免会有伤亡,此次设计围剿,共灭敌四千七百余人,俘敌近三千人,还逃跑了一部分。
大梁这边死亡两百五十一人,伤者六百余人,重的等着军医诊治,轻的就自己或请同僚帮忙包扎一下。
萧鸿昨晚被贺千远勒令在房中不准出去,今早打开房门一看,就是这般惨象,随处都能看到血迹。
“殿下!”
有认识的兵士跟他打着招呼。
萧鸿点点头。
另一暗卫去前方帮忙了,只有小六跟着他。
街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了,不过今日多数人都无心做生意,昨晚的喊杀声震天动地,身在此处,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没敢出来,有人甚至还把店门找东西从里面抵住了。
路过一家早点铺门口,那店主正把昨晚发好的面端出来做烧饼,他直接从盆中揪起一块就开始擀。
不对!
萧鸿半眯着眼看向他,发面味酸,需得勾兑碱水才能做别的食物。
他上前一步,“你这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把手中的擀面杖朝他一扔,趁他侧头躲避时,从案下抽出一把长刀,双手举起便朝他迎面砍来。
小六大惊失色,伸手把他往后一拽,也来不及拔剑,直接一脚往那人手腕上踢去。
谁知这竟是个蛮力的,受了一脚刀还没脱手,拐了个方向一刀砍在萧鸿膝盖上,剧痛瞬间袭来。
你他娘的找死!
老子这膝盖可是有大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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