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1.

    虽然不知道邬温别想要干什么, 但席扶到底没有阻拦。

    他嗯了声,邬温别便跟王先生说了声等等,然后就跑进了别墅里。

    席扶想着邬温别都消失了, 某只恋爱脑的凶兽该给他一个解释或者该看得见别人了吧。

    但他朝庄彧看去时,庄彧压根没看他一眼。

    哪怕席扶喊了他一声:“庄彧。”

    庄彧也就是瞥了他一下,完全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

    ……这也不是一两次了。

    穷奇从古至今骨子里就是傲的,连混沌他们他都是一副懒得和他们说话, 不屑于和他们为伍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 能被他正眼看许久的, 真就只有邬温别一个。

    席扶是见过娲皇和庄彧相处时的模样的。

    那时的庄彧也是神游天外, 把目中无人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也有人问过他到底听没听人说话。

    庄彧的回答就是根本懒得回答,瞥一眼, 问结束没, 大有一副说完了他就走了的架势。

    这么些年……

    席扶虽然与他有杀兄之仇,但也承认, 这么些年在庄彧那儿, 就特殊了邬温别一个。

    2.

    邬温别很快就在主卧里找到了王先生说的玉手镯。

    是一个很漂亮的手镯。

    他虽然不太懂这些, 但也看得出来有多漂亮。

    肯定很贵。

    邬温别是从小雨手里拿走这个手镯的,因为他上楼时,小雨正好拿着这个手镯要下楼。

    手镯装在一个透明的展示盒里, 加上小雨又是从主卧里出来, 所以邬温别就认为应该是这个手镯。

    “你要拿去干什么?”

    小雨稍微拦了邬温别一下, 她以为邬温别只是想看看,但看邬温别的动作,像是要带去哪儿。

    “这栋别墅的男主人想要这个。”

    邬温别大概解释了一下刚才在外面发生的事。

    小雨皱起眉:“之前没见着他说睹物思人, 这会儿倒开始装深情了。这栋别墅的怨气那么重,虽然没有灵体或是怨灵残留, 但多半也是曾经有过厉鬼的。就席老师所说的那些来看,说不定就是他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被妻子死后化作的怨鬼缠上,现在来要妻子之前的贴身心爱之物,就是想用此来强行将其超度甚至可能是抹杀……”

    “这天地间有专门不顾因果干这种事以此谋财的玄师,只要有钱,有点门路,就不难找到……你确定你要把这个手镯给他?”

    邬温别:“……”

    他沉默地看着小雨片刻,小雨微松眉心,以为自己说得太重,就缓了语气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但我也不是责怪你,我就是有点不理解……”

    “班长。”

    邬温别打断了她的话。

    小雨停住,等待他的后话。

    就见邬温别满脸诚恳,语气既带着几分难言的感觉,又全是真挚:“你,少看点那些东西吧。”

    小雨:“?”

    少看点什么?

    邬温别见她满脸困惑,又斟酌着补了句:“毕竟以后毕业是要步入社会的,我们总要讲点现实的东西。”

    小雨:“……?”

    小雨:“???”

    3.

    邬温别在小雨凌乱的视线中,拿着手镯出了门。

    看见他出来时,王先生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了两步。

    但被换到了在庭院里站着的庄彧抬脚挡住了路。

    和席扶不同,负屃作为神兽,天生对人就有亲和力,人对其也是如此,所以王先生不怕席扶。

    可庄彧就不一样了。

    庄彧是凶兽,加上这么多年来,吃过的妖魔鬼怪和人都是数不清的,人天生就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会感觉到庄彧是危险的。

    所以王先生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庄彧。

    庄彧也没说什么,就是阻止他往邬温别跟前冲而已。

    邬温别站住脚,保持着安全距离递出了盒子:“是这个吗?”

    王先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他按捺不住地想要抢过来,但又碍于庄彧不敢动作。

    还是邬温别再把盒子往他跟前递了递,王先生才小心且迅速地把盒子拿走了。

    庄彧的鼻尖动了一下,也偏头看向了邬温别,眸中神色晦涩且意味不明。

    王先生都没有道谢,就风风火火地抱着盒子上了车,一脚油门直接一个漂移走了。

    邬温别眨了下眼,嘀咕了句:“这不违反交规吗?”

    是疑问句。

    因为邬温别并不知道在空旷无车的马路上漂移违法不违法。

    不过违法不违法的和他关系也不太大了。

    4.

    庄彧转身面向邬温别,舌尖扫了下自己的尖牙,又重重地抵了下。

    邬温别被他的阴影笼罩,仰起头刚要说什么,就见庄彧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抬了起来。

    指尖上的一点殷红显露出来,邬温别这才觉察到:“啊。”

    他轻轻啊了声,还没说什么,庄彧就克制不住地低下头,直接在大庭广众下含住了他的手指。

    邬温别:“!”

    他微微睁大眼睛,耳尖倏地就红了。

    邬温别几乎是本能地蜷缩了下手指,手也想往回缩。

    但庄彧抓他的手抓得很紧,他躲不掉,反而是被庄彧含住的指尖在庄彧的舌苔上微微剐蹭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的指腹好像被什么密密麻麻的刺扫过,不算痛,却宛若被细细的电流电过一般,酉禾麻直冲他的神经而来,让他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庄彧的喉结滑动,将邬温别指尖流出的一点鲜血全部卷入唇舌,咽入腹中。

    有他在这儿镇着,哪怕邬温别受伤的刹那,席扶和车上一些非人的存在都躁动了一下,也只是最多就敢躁动一下,别的念头是一点都起不了。

    庄彧、穷奇的气息太过可怕。

    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啊。

    5.

    因为那一下瑟缩,邬温别不仅被庄彧抓得更紧,庄彧甚至还直接咬住了他的手指,控制欲十足,明摆着不许他退缩。

    邬温别没了办法,头皮发麻地盯着四处飘来的各种视线,弱弱地开口:“脏。”

    这倒是真的。

    毕竟他这手刚在那布满灰尘的别墅里翻过。

    但庄彧含着他的手指,含糊说了句:“没事,不嫌脏。”

    这也是真的。

    毕竟当年他吃人或是吃其他妖魔鬼怪,也没见着让其沐浴焚香三日再来送到他嘴里。

    都是遇上了就直接整个吃了。

    ——那会儿庄彧不喜欢变人形,都是本体模样,就像野兽吃人,不能拿人吃食物去类比。

    6.

    邬温别没办法,只能任由庄彧动作。

    等到庄彧终于松手时,邬温别的食指已经不太像是自己的食指了。

    而且他看着庄彧那模样,总有种他好像恨不得再给他咬一口,咬出血的感觉。

    嗯……

    全世界最好的这位,有些令人费解的变丨态癖好。

    邬温别的手指蜷缩起来,被他握成了拳,藏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心尖还是那种麻麻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还是庄彧舔着唇用微哑的嗓音开口:“你继续去上课吧。”

    邬温别抬眸,看了庄彧一眼:“…好。”

    7.

    实操课结束后,邬温别就跟庄彧跑了。

    庄彧带他去一家烤肉店吃饭,有白米饭的那种烤肉店,邬温别很期待。

    只是路上时,出了一点小插曲。

    他们到市区里后,出租车正在等红绿灯,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声。

    伴随着惊呼声落下的,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剧烈闷响。

    邬温别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什么都还没看见,就被庄彧捂住了眼睛。

    出租车司机就没有得到这种温柔了。

    “卧槽?!”

    司机爆了声粗口,不可思议地说:“有人跳楼……”

    邬温别一愣。

    庄彧低着眼,轻轻在他耳边说:“别看。”

    邬温别乖顺地嗯了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红绿灯跳到了绿灯,司机带着一颗惊慌的心脏踩下油门,但到底还是安全地把两人送到了商场门口。

    离这边不远,这边又恰好有一个派出所,所以邬温别和庄彧下车时,还听见了警车出警的声音。

    邬温别看了眼警车:“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想不开。”

    庄彧也跟着看了眼警车,语气寻常:“现代社会压力大的人多了去了。”

    他知道是谁,他看得很清楚。

    就是那位王先生。

    8.

    吃完饭后,庄彧也不急,又陪着邬温别玩到了晚上,把邬温别送回了楼下,才悠悠回自己的咖啡馆。

    不出他的预料,妖怪管理局的人都守在了他的店门口,等待着他。

    为首的女人冲他颔首,因为有小辈在,她不像之前给庄彧打电话那么歇斯底里了:“穷奇先生,许久未见。”

    庄彧瞥她一眼,姿态还是那么散漫:“有事说事,我不会请你们进去坐下聊。”

    “…我觉得我们很有诚意。”

    女人说:“因为知道您大概率不喜欢我们直接找上邬温别,所以特意先来与您接触。”

    庄彧扯了下嘴角:“所以呢?”

    女人:“所以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和他接触的机会,今天的事……您陪了他一天,想必最是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道:“我们顺藤摸瓜找到施术的那位玄师…你们这边喜欢喊这类叫邪术师,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亡,而且死状惨烈,是反噬。详细我就不过多赘述,但您见多识广,我想说什么,您想必也知道。”

    这类术法并不算复杂,那位邪术师都能做到转移怨鬼目标了,想要诛杀怨鬼也完全可以。

    他的实力是足够的。

    但…这位怨鬼的实力突然暴涨了不止一点。

    庄彧没说话。

    女人始终缓着语调,却又没有半分卑微:“穷奇先生,您是藏不住他的,他也藏不住自己的。至于保护……他并没有那么脆弱。”

    庄彧当然知道。

    邬温别可是能帮他解决劫期的…天底下只他一人能做到。

    但是……

    9.

    “我说过的。”

    庄彧轻哂:“只要他一天想做个普通人,他就算是一招就能杀了我,他在我这儿,也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你们敢找他……”庄彧舔了下唇:“我已经有两千多年没有饱餐一顿了吧。”

    032

    1.

    邬温别回到出租屋里时, 谢约尔和海淼都不在,客厅和玄关又是黑的。

    不过沈涉的房间漏了一条缝,光也从那条缝中流了出来。

    邬温别也就没有开灯, 借着这一点光线换了鞋子,往里走去。

    沈涉房间开的那道缝有点大,邬温别走路脚步声一直都很轻,加上沈涉自己也没太注意到邬温别回来了。

    所以邬温别路过的时候, 清楚地看见沈涉盘膝坐在床上, 身前散落了一堆团成纸团的黄表纸, 闭着眼睛在碎碎念:“今天向我许愿的人也很多啊。”

    邬温别:“……”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他的这位室友恐怕脑子也有点问题, 但彻底得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心累。

    这个世界的正常人就那么少吗?

    2.

    邬温别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打开了窗户。

    他们这儿都没有做封窗, 也没有纱窗,打开窗户后, 外头的凉风就灌了进来。

    毕竟入了秋。

    邬温别双手交叠, 双臂撑在窗户框上, 静静地看着夜空。

    城市的夜空说不上多么漂亮,哪怕月亮有,星星有, 在地面的繁华中就显得那么不起眼且零星。

    不像他在山里时, 在观中抬头去看夜空, 总能瞧见满天星河与那一轮明月争辉。

    邬温别静静看了许久后,门又被人敲响。

    他回神,一边关了窗户, 一边说门没锁。

    出租屋里现在就他和沈涉,敲门的自然是沈涉。

    沈涉打开门后, 也没有直接迈进来:“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哦。”

    这几天邬温别都是到了快要睡觉的点才回来洗个澡睡下。

    “嗯。”邬温别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听着是困的,但脸看着是要杀人的:“今天上午的课有点累。”

    沈涉哦了声:“我听说你们去实操了。”

    邬温别说是啊:“去的郊外一个别墅。”

    “感觉怎么样?”

    “……没意思。”

    邬温别坐在床沿,然后躺倒在床上,仰着头看沈涉,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学长,你为什么会学舞蹈专业啊?”

    沈涉走进来,在他屋子里摆的一个小椅子坐下,指了指自己:“我吗?”

    邬温别点点下巴。

    沈涉想了想:“是因为很久以前,会有人跳舞祈神,向我许愿……”

    他说到这时,顿了下,到底还是改了口:“就是我家挺有钱的,以前会有给我跳舞表演,我觉得很好看。”

    “只是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也没有人给我跳舞了。”

    沈涉笑起来:“但我真的觉得很美,所以我就报了舞蹈专业。”

    只是学起来比他想象得还要难。

    他从一步步学会走路、开韧带,慢慢到现在拿到了国家舞蹈队的邀请,花费的时间比一个正常人要长太多。

    可真的很美。

    正是因为学得困难,沈涉才更加能够感知到当年那些被选作巫女的女孩子们有多不容易。

    沈涉想有朝一日在祭台上,给自己跳一次祈雨舞。

    邬温别第一时间没说话。

    他眨了下眼,心道沈涉也知道那样说话好中二,编不下去,所以临时改口啊。

    “那……海淼学长为什么会参加游泳队吗?”

    “他啊。”

    沈涉勾起唇,语调都温柔了点:“他天生就是水里的王,你是真的没见过他游泳的样子,见过后,你也会觉得他就该游泳。”

    邬温别哦了声:“…但我看学校论坛的帖子,都说他像是草原上的猎豹。”

    不仅是论坛的帖子,邬温别有时候下课时,出学校会路过体育馆,经常能够听到海淼的“迷弟迷妹”们在附近嗷嗷叫,像是小说漫画般脸上做花痴状,说着各种吹捧的话。

    最多的无非就是说他真的不像是游泳队的,更像是要去跑户外马拉松的。

    沈涉哼笑,意味不明地说:“还跑马拉松,他一天不泡在水里都会死掉一样。”

    邬温别没太懂这话,沈涉也没解释,只看着他:“你为什么问这些?”

    他试探着开口:“你是觉得,民俗这个专业怎么了吗?”

    3.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沈涉都在想自己要不要打圆场打破这已经升腾起来的尴尬了,邬温别就又开口了。

    邬温别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沈涉鼓励他:“你想说什么就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的吗?”

    “真的。”

    邬温别翻过身,趴在床上,和沈涉对视:“…其实我觉得我不适合学民俗。”

    沈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愣了下后,问:“为什么?”

    邬温别叹口气,听上去是真的很忧愁:“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觉得自己不适合。我感觉你们做的事都是你们喜欢做的。”

    沈涉敏锐捕捉到关键词:“你不喜欢民俗学吗?”

    邬温别偏了偏脑袋,望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绳,虽然这条手绳看上去编织得很潦草,但却意外的牢实,邬温别除开洗澡的时候都戴着,睡觉也戴着,没见着受损一点。

    他盯着自己的手绳,低声说:“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邬温别道:“我是特招生进的学校,我跟你们说过的。特招是因为我从小在道观长大,没读过书,会的东西不多。民俗这一块儿,也只是听养我的师父说过几嘴,有点先天优势?但也不多。”

    他就像是个真的有未来烦恼的大学生,认真地跟沈涉说着自己的苦恼:“你别跟庄彧说,其实我是不想学这个的。”

    沈涉是知道庄彧差点就给邬温别换专业了的事,但……是邬温别自己拒绝的。

    他斟酌了下:“…我对特招生这一块不太了解。不过……你不能换专业吗?”

    邬温别长长地嗯了声:“开学的时候是有机会,虽然不知道庄彧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是他联系了校长,让校长跟我提可以随便选一个专业。”

    沈涉愣住。

    4.

    在他的视角里,邬温别要么是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暴露自己知道,要么是真的不清楚这一切。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应该知道庄彧威胁了校长给他改专业的。

    他能知道,除非是庄彧自己说,但以穷奇那个傲娇性格,多半不会开这个口。

    所以只能是邬温别自己猜到的。

    他……这么聪明吗?

    沈涉突然感觉到怪怪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弥漫在他心头,他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却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沈涉动了动唇,又闭上。

    他微不可觉地皱起眉,茫然了瞬后,还是压下了自己心里那点异样感,去问邬温别:“那你为什么没有换呢?”

    “因为,”邬温别歪了下脑袋,因为那张脸始终不会有神色波动,所以这样的举止看着不萌,反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总归是人情,总归会变成‘债’。”

    邬温别这话是很好理解的。

    就是人情债,现代社会中很常见。

    别说人类了,就是妖魔鬼怪间也是如此。

    可沈涉就是忍不住多想。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还是邬温别确有此意。

    反正他就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去想另一种债——

    “因果债”

    一种也被人说是人情债的plus版,但要比人情债恐怖多了的东西。

    5.

    沈涉双手握成了拳头,才保持住冷静,继续做这个知心学长:“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呢?”

    邬温别又打了个翻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眼睛一眨也不眨,声音全是茫然:“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想找沈涉聊聊。

    想知道他们是怎么选择自己的专业的,想知道他们未来会去做什么、想做什么……想通过他们,看看自己该怎么做。

    邬温别问:“你会加入国家舞蹈队吗?”

    沈涉没有犹豫:“会。”

    他说:“学成后,我觉得跳舞真的很有意思。”

    邬温别叹了口气:“真好。”

    他苦恼道:“可我不知道我以后该干嘛,我不擅长的事太多了,咖啡和蛋糕也学不会,以后都没有办法跟庄彧一块儿经营咖啡店。”

    沈涉听到这话,动了动眼睫。

    他其实想问邬温别真的没有想过他的使命吗。

    他之前一直是胚胎,是因为他不需要醒来。

    但现在灵力枯竭,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东西”就真成了神话传说,再不复存在。

    沈涉自认自己活得够久了,可他仍旧觉得不够,再想到有一天会因为灵力彻底消失而跟着一块儿泯灭时,他也会害怕。

    可是……

    和邬温别相处的时日不多,沈涉却记住了邬温别喜欢吃辣,喜欢发呆,好像还有点社恐,会因为要和庄彧出去玩而明显开心,还在家里蹦蹦跳跳的。

    他不是一块石头。

    他存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很长,但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很短。

    6.

    沈涉垂眼,很轻地扯了下嘴角,低笑了声:“四儿。”

    他轻声说:“你会知道的,就算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你还年轻,还小,说不定等你下个月,或是下个学期,又或者是明年,就会知道自己对什么感兴趣了。”

    邬温别眨了下眼。

    沈涉抬起头看他:“到那个时候再做选择,其实也不迟,不是吗?”

    邬温别第一时间没说话,也没有给出反应。

    沈涉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他看了眼,是妖怪管理局那边来电。

    “……我有点事,先去接个电话。”

    他起身,又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累的话你今天就早点洗澡睡吧。”

    邬温别说好。

    7.

    沈涉出去后,邬温别从床上坐起来,他望着窗外的风景,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确实很困。

    早点睡吧。

    早点睡觉,明天就可以早点看见庄彧。

    033

    1.

    邬温别又做了不知道该说是噩梦还是什么的, 反正就是无法定义好坏的梦。

    还是个连续梦。

    和上次梦见那个服务员与沈涉面对面坐着,服务员背后还有个漂亮的小姐姐的梦是续上的。

    梦里,小姐姐从服务员背后, 换到了王先生——就是他帮他拿了玉镯子的王先生的背后飘着。

    这个梦里,王先生手里拿着玉镯子,像是要去找谁。

    邬温别这次的上帝视角更加彻底,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视角并没有受到局限, 反而是各方面都很清楚。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是真正的老天视角。

    邬温别看着王先生带着小姐姐进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巷子里, 这边都是住宅区, 有自建房,也有社区, 还有神观隐于其中。

    王先生就拿着手镯, 进到了一个门看上去像是上世纪遗留物的屋子里。

    邬温别的视角也跟着进去。

    里面布置的感觉让人乍一看满脑子就只有四个字——神神鬼鬼。

    到处都贴着空白的黄符纸,还四处摆着小木人, 看着像是手工雕刻的。

    王先生进了门后, 就急匆匆地冲到坐在一个摇摇椅上的男人面前。

    那个男人穿着道袍, 头发也扎成了道士头,乍一看感觉和一云有点像,但一云面相和他比起来, 都显得和气许多。

    毕竟这个男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什么善茬, 一眼就让邬温别觉得不太舒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云要邋遢随意许多(一云:?)

    王先生把手镯递给男人, 急急道:“先生,还请您再救我一次!”

    男人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手镯,捻了捻自己臂弯里挂着的拂尘, 像模像样道:“投胎转世也是要排队的,她不愿借别人的生气贿赂阎王爷, 是个心善的,但总这样缠着你也不太好。”

    他又掐了掐手指:“这样,你出笔钱,我帮你去同阴差们说说,在阴间给她个住所,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

    王先生忙点头,又有点肉痛地问:“要多少?”

    男人沉吟了会儿:“不算我的问路费的话,得这个数。”

    他比了个六。

    王先生:“六万?”

    男人:“是六位数。”

    他说:“六十六万。”

    王先生瞪大了眼睛:“先生……”

    “你先别急。”

    男人打断他:“这事儿六十六万都不一定能摆平,你既然来找我,想必就是有些困扰她久在人间不散……”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听得邬温别在梦里都有点困了。

    而立在王先生身后的小姐姐面容也从冷沉变得黑到可以滴墨。

    邬温别走了一会儿神,就看见他们好像达成了交易。

    王先生把手镯递给了王先生。

    2.

    因为是梦,邬温别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他猛地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只记得男人突然吐血扭曲,像是奇行种在地上胡乱扭着身体。

    被吓到了的王先生夺门而出,又不知道怎么地上了天台,直接跳了下来。

    再然后,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朝着他,又或者是别人,谁让邬温别是完全的老天视角。

    反正她是鞠了一躬。

    再再然后,邬温别就醒来了。

    嗯……

    一个不知道怎么评价的梦。

    3.

    邬温别坐起来,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太阳光,微微眯眼。

    “要变天了啊……”

    4.

    邬温别起床去刷牙的路上,顺便给庄彧发了早安,告诉庄彧自己起来了。

    庄彧是秒回的:【我来接你?】

    邬温别:【好耶,去吃什么?】

    庄彧:【你想吃什么?】

    邬温别:【不知道。】

    他哭诉:【下午还有课,不想上了TAT】

    庄彧:【那就别上了。】

    邬温别:【……你这样会带坏我的。】

    庄彧:【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邬温别:【你这样我会被人骂娇妻受的。】

    庄彧:【……】

    某个老兽家并不知道这个梗,但大概看懂了邬温别的意思。

    庄彧微垂下眼,思索了片刻后,才给邬温别发消息:【那我陪你去上课?】

    5.

    邬温别看到庄彧这条消息时,刚洗完脸准备换衣服出门。

    他微怔,眨眨眼,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哎。

    庄彧怎么这么好。

    他打字:【可是我们课真的很无聊且折磨,你上了后会觉得是一节精神病言行大赏。】

    庄彧被邬温别的措辞逗笑:【没事,两个人折磨比一个人好。】

    邬温别想了下。

    唔。

    好像有点道理?

    有庄彧陪着,这课上一上似乎也不错~

    6.

    于是乎,在下午的民俗理论课上,一干人等又看见了庄彧。

    这一次庄彧没有提前跟席扶他们打招呼,也没有用一个眼神吓退小羊让出助教的位置,就坐在了邬温别身边。

    以往这个位置,都是猴子坐,旁边要么是小雨和风儿,要么就是其他和他也聊过两句的同学。

    而今天,因为他们到得挺早,邬温别习惯性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后,庄彧在他身侧落座。

    他没有刻意让邬温别靠墙,他坐外面,好满足那点占有欲。

    因为反正——

    庄彧坐下后,前后三排都没人敢落座了,更别说邬温别旁边。

    7.

    因为还没开始上课,庄彧就靠在邬温别的肩头,半阖着眼。

    邬温别看了他一眼:“你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

    庄彧嗯了声,心道换谁大晚上跟一群人打了一架,要不是邬温别给他发消息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都会困的。

    尤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饱过了,不再像是当年。

    哪怕和混沌与梼杌大战十天十夜也没有半点困倦和乏力的感觉。

    有时候庄彧也会觉得不允许他吃人是人类对付他的计策,毕竟他确实需要靠这个维持一些平衡。

    但想这些的时候都是兽性在思考,理性一点,他也能理解为什么不允许他吃人了。

    那是生命,是有感情、有家庭,有牵绊有记忆有“温度”的存在。

    和别的动物不太一样。

    虽然让庄彧具体说哪不一样,他也说不准,谁让很长一段时间,人类对于他来说,和家禽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是他圈养的,属于野味?

    但后来人类社会开始建立制度,从奴隶到封建时期再到现在……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一点了吧。

    不然也不会进入社会,以人形的模样生存着,而不是找个大山窝着。

    庄彧走了两秒神,又突然呢喃了句:“其实当时要是跟你一块儿进山也挺好。”

    邬温别:“?”

    他好像没听清:“什么?”

    庄彧扯了下嘴角,闭上眼睛:“没什么,我说我好像又生病了,我睡会儿,上课了叫我。”

    邬温别动动唇。

    庄彧跟头顶长眼了似的:“不打扰我,你说。”

    8.

    邬温别哦了声,低着嗓音碎碎念:“我就是觉得你吃太少了,吃这么少,肯定很容易生病。”

    庄彧嗯了声:“你说得对。”

    他确实也是因为长期没吃饱所以总是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但问题是他现在想吃饱真的太困难了。

    把邬温别整个吃了……那可能是会很撑。

    但要饱,怎么也得放肆吸一次血,或者咬两口肉。

    如果不吃邬温别,吃别的人类…草莓市所有的人口,都不一定能填饱他的肚子。

    他已经接近两百年没吃饱过了啊。

    邬温别:“所以你晚上要跟我一起好好吃饭。”

    庄彧轻哂了声。

    邬温别戳戳他:“听见没?”

    庄彧又嗯了声,满是纵容:“听见了。”

    9.

    但即便晚饭跟着邬温别的饭量走去吃饭,庄彧也不可能吃饱,只是让邬温别满意而已。

    庄彧的进食时间只有跟邬温别接吻的时候。

    他会疯狂掠夺榨取他口腔分泌出来的津液,会不受控制地咬破他的舌尖和唇,抿着那一点点血来满足自己的饥渴。

    只是终究是饮鸩止渴、杯水车薪,但庄彧就算再克制不住,多咬两下,也只能是轻轻一点。

    等到他终于愿意把人松开时,被挑起的不仅仅是食欲。

    可庄彧只是又亲了亲邬温别的唇,然后把人推到了电梯里:“晚安。”

    再多温存一点,他都怕他想找个妖怪管理局暂时追踪不到的地方,把邬温别锁起来,不顾一切地索取所有他想要的。

    无论是血肉,还是……

    邬温别望着合上的电梯门,人还有点懵。

    电梯抵达46楼,他也缓了过来,感到丝丝沉默。

    庄彧……是不是不行啊。

    其实他觉得那什么也不是不行,但庄彧真的就不越界一点啊。

    只跟他亲嘴,别的什么都没有。

    邬温别望天.jpg

    10.

    他还没进宿舍门,就先收到了沈涉的信息。

    沈涉拜托他去一趟学校游泳馆,给海淼送个药,说是今天他们体测,海淼跑了十千米,不吃药会死,但他人现在在外地,临时有个兼职,不在草莓市。

    非夸张形容词,而是真的死。

    邬温别心中一惊,脑海里飞速掠过海淼给他们做的那么多顿饭并且独自一人扛起家务事的场面,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这个家!

    不能没有男妈妈——!

    11.

    然而邬温别按照沈涉指引的去他房间拿了药后,人到了游泳馆里,就被泳池里的灯闪瞎了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二楼的,他没来过这边,七拐八绕的,楼梯一步没走,却到了二楼。

    从上往下望去,就看见海淼泡在游泳池里。

    嗯……

    他是游泳队的,在游泳池里练习也没有什么。

    问题是,这位黑皮大帅哥,在泳池里cos人鱼。

    也不知道是哪买的人鱼尾巴,五光十色的,比泳池里装的霓虹灯还耀眼。

    他身上还披着一层五彩斑斓波光粼粼的

    关键是因为游泳馆里足够寂静,邬温别很清楚地听见从水里冒了个头的海淼一脸冷酷地抱怨着:“没水我真的会死。”

    邬温别:“……”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海淼游到了“岸边”,把防水的无线耳机从耳朵里取出来,点了一下手机,挂断了电话。

    邬温别深吸了口气。

    他觉得这寝室他可能要租不下去了。

    12.

    邬温别找了会儿路,终于找到了正确抵达一楼的路,给海淼送完药后,邬温别就恍恍惚惚地飘出了体育馆。

    他出了体育馆后,就开始给庄彧狂发消息。

    满屏的“啊啊啊啊啊”。

    庄彧接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打了个电话,打断了邬温别的文字尖叫。

    邬温别也是第一时间就接起了电话。

    庄彧很确定邬温别那边没有危险,但心还是不免稍提起了点,同时也是直接开始了瞬移:“怎么了?”

    邬温别深吸了口气,把他这边发生的事都跟庄彧说了。

    庄彧的重点却是:“别别。”

    他似乎是笑了声,但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语气也危险得很:“你大半夜给别的雄性生物送东西?对方还在泳池里,你还看见了他裸着的上半身?”

    邬温别:“……”

    庄彧凉凉:“你现在转个身。”

    邬温别下意识地转身,就见庄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他挂断了电话,长腿一迈,没两步就站定在了邬温别面前。

    庄彧轻咬着后槽牙捏住邬温别的下颌,虎口卡着他,把他的脸抬起来。

    因为黑色的美瞳还没取下来,所以庄彧的眼睛现在阒黑得有点瘆人:“别别,你真的很会惹我。”

    但他没说是惹什么。

    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邬温别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庄彧又缓了语调:“要不要搬出来?”

    邬温别一愣。

    13.

    庄彧还松了一点力道,指腹轻轻抚过被他捏得有点泛红的皮肤:“搬出来跟我一起住。”

    034

    1.

    这、这么快就同居吗?

    邬温别仰着头, 怔怔地看着庄彧,这个距离太近了,庄彧的美颜暴击, 加上他的话,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等到终于开始再次运转时,就好像是要补齐之前漏下的似的, 开始疯狂鼓动。

    邬温别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然后被罪魁祸首擒住藏起来。

    而就庄彧老喜欢咬他的行为来看, 甚至可能会直接把他的心脏吞掉。

    过分。

    邬温别觉得自己需要慎重抉择一下。

    虽然他挺期待和庄彧再发生点什么, 但和庄彧一块儿住……

    他能够感觉到庄彧克制着的控制欲,不是一起生活, 庄彧可能还能压着忍忍。

    一起生活的话…邬温别觉得自己危。

    各方面都会危。

    可庄彧背后的那轮明月实在是过于耀眼, 空气中的桂花香也像是在还有些热的秋季里被酿成了酒,带着晕人的醉意席卷他的神经和感官, 让他实在是头晕目眩。

    于是就不自觉地点了头。

    2.

    庄彧勾起唇, 还是再给了邬温别一次后悔的机会:“别别, 你清醒点想想,真要跟我走么?”

    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唇,低头吻了吻邬温别的眼睛, 导致邬温别闭上了眼。

    但庄彧并没有挪开, 而是贴着他的眼皮, 炽热的气息包裹着邬温别,扫过他的面颊,也拂动着他的眼睫。

    因为距离过近, 也因为这个姿势,他贴着邬温别的眼皮, 说话声音都含糊了,偏偏又很轻,所以显得格外沙哑,以至于语调中的温柔都不明显起来,变得更像是什么尖锐的威胁。

    “你再点一次头,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庄彧低喃:“你要是敢反悔…”

    他轻笑了声,像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顿的,哪怕再含混也格外清楚:“没有这个要是。”

    庄彧没说他会怎么样,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邬温别的脊背本能地炸了一片寒,有一瞬有种自己被一条巨大的毒蛇缠上了。

    毒蛇吐着信子,慢条斯理地舔着他的眼皮,却大发慈悲地愿意给他一次生的机会。

    邬温别也觉得自己确实要好好考虑。

    尤其庄彧说这话时,手扶在他的颈侧,轻却带着很明显的掌控欲地扣着他的脖颈。

    大拇指抵在他的喉结上,其余四指温柔地锁住了他的后颈。

    可他是庄彧啊。

    邬温别看不见,但能嗅到庄彧身上与之气息不符的干净且温暖的味道。

    所以他抬起手,这一次,邬温别抱住了庄彧:“嗯。”

    庄彧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一点,吻也偏移而下,顺着一路游移,亲上邬温别的唇。

    邬温别动动嘴,本来是想跟庄彧说这是在学校里,而且是路上,虽然目前没人,但谁也不知道待会会不会有人经过。

    可他话还没说出来,庄彧就趁着他开口的瞬间,入侵了他的领地。

    3.

    好吧,又是一个几近窒息的吻。

    明明邬温别答应的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可庄彧却像是被点炸了什么似的,吻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疯狂。

    从一开始,邬温别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磕破了皮,但淡淡的铁锈味还没弥漫开,就又被庄彧全部抿去。

    等到他被亲得七荤八素,半晕在庄彧的臂弯里时,邬温别又感觉到庄彧的双臂真的像蛇一样锁着他,动弹不得,而炙热的呼吸还在往下飘。

    邬温别意识到时,庄彧已经克制不住地张开了嘴,尖牙显露出来,戴着黑色美瞳的眼睛也格外晦涩暗沉。

    然后邬温别颈侧猛地一痛。

    “——!”

    4.

    血腥味飘散开来,对于庄彧而言,却像是罂丨丨粟般的诱惑,哪怕他到底还是压着各种交织的谷欠望,只咬开了一点皮,但流进他嘴里的鲜血还是让他险些失控。

    那头黑发都有一瞬间变得黑白夹杂,扣着邬温别身躯和双臂的手也猛地用力收得更紧,把邬温别的声音都压了回去。

    他太饿了。

    他真的好饿……

    偏偏邬温别还天天在他跟前晃悠着,哪怕庄彧可以靠闻他的味道和亲亲救一下自己,但完全就是画饼充饥,杯水车薪。

    庄彧吸食着邬温别的血液,猛喝了两口后,理智其实并没有回笼。

    还是邬温别嗓子里挤出了一个轻唔,庄彧才顿了顿。

    他喉结滑动,呼出口炽热的浊气,随后收着舌头上的倒刺,舔了舔邬温别的伤口,血便止住。

    庄彧又亲了亲那圈显眼的牙印,然后才微微松开邬温别一点。

    他直起身去看邬温别,就见邬温别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是戴着面具似的,没有半点皲裂或是波动,但眼睫已经被打湿,像是鸦羽般停靠在邬温别的眼睛上。

    庄彧的舌尖轻扫了下自己的尖牙,又低头去吻他的眼睛,声音沙哑而含混:“弄疼你了?”

    邬温别被他亲得毛毛的,语气也很幽怨:“我咬你一口你看看疼不疼。”

    庄彧低笑,知道邬温别没有生气——邬温别好像就不会跟他生气一样——他说:“给你咬,想咬哪里?”

    5.

    邬温别:“……”

    不知道庄彧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但真的好大一辆车碾他脸上了。

    不过,这对话是不是发生过?

    他不可能真的去咬庄彧,他只能继续抱怨:“你为什么老喜欢咬我,像个吸血鬼一样。”

    邬温别指指点点.jpg

    庄彧又亲了一下他的眉心:“因为太喜欢你了,忍不住。”

    这话也没说错,对待邬温别,庄彧就是食欲和小青欲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占据大头,又或者其实早就结果分明。

    毕竟这么多年,邬温别活得很好。

    庄彧勾起唇,像是顺着邬温别的话去问,又似乎别有深意:“如果我真是吸血鬼,就图你这一身血肉,你要怎么办?”

    邬温别没想到庄彧会把他随口的吐槽问回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庄彧,安静了两秒,语气很是纠结地开口:“还一定要肉吗?血的话我还可以忍一忍痛,平时多吃点补血的补补,肉的话会好痛吧。”

    庄彧微顿,低笑开来:“那你从现在开始多吃点补血的吧。”

    他垂下头,额头抵住邬温别的眉心,满眼的缠绵情意,连美瞳都挡不住:“我忍一忍,只喝你的血。”

    邬温别默了默,随后嘀咕:“就不能不喝吗?”

    庄彧把真话夹在玩笑里:“那你想我饿死吗?”

    邬温别:“……”

    好问题。

    6.

    最终这个问题还是没有继续下去,邬温别到底知不知道,庄彧也懒得去追究。

    反正现在事实就是他就算吸邬温别的血,邬温别也没有什么反应。

    邬温别既然说要搬,那么庄彧就说趁着现在也还早,现在就去帮邬温别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邬温别看了眼自己被庄彧扣在掌心里的手:“你好急哦。”

    庄彧低哂:“要我跟其他三个雄性合租,你不急着把我带走?”

    邬温别无法反驳。

    所以庄彧第一次踏进了他们的出租屋。

    邬温别:“没有多的鞋子。”

    庄彧嗯了声:“我打赤脚就行了。”

    天知道他当年适应鞋子适应了多久。

    邬温别说好,庄彧目光扫向四个房间,最后定格在了最里面那间:“你住那?”

    邬温别诧异地哇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庄彧心说味道很明显:“猜的。”

    他懒懒地扯了下嘴角:“厉害吗?”

    邬温别都没有一点迟疑,直接鼓掌:“厉害。”

    庄彧哼笑了声。

    邬温别又说:“衣柜我自己收拾吧,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就一点生活用品,然后床丨上丨用品和衣服,现在天还热着,被子也薄薄的,买个大点的行李箱,塞一塞,一个包一个行李箱就能搞定。

    所以不到二十分钟,房间就变成了一个空房间。

    庄彧帮邬温别把行李箱拉好拉链,到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盖有点点泛黑,乍一看就是灰粉色的。

    庄彧垂下眼,又抬起眼帘去看正坐在床垫边沿用手机打字的邬温别。

    他发现了吗?

    不过发现了也没关系,指甲盖变色而已,不是直接变出了虎爪,邬温别应该不会多想。

    这个念头闪过后,庄彧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其实是有点怕邬温别真的什么都知道的。

    毕竟他是穷奇啊。

    吃过那么多人,传言虽然有很多不实,可说他凶残这一点可真的没有半分错。

    7.

    邬温别在群里说了一声自己要去跟庄彧同居了,就把手机收起来:“好啦,走吧?”

    庄彧把箱子拎起来:“嗯。”

    他们出了门,邬温别检查了一下水电,就像是每个寻常顾家的人出门时会做的事一样,在这一刻,这么一个举动也让他看上去“普通”了起来。

    庄彧就在门口等着他,还顺便按一下电梯。

    毕竟四十六楼,坐个电梯都要几分钟。

    邬温别检查好后,就把钥匙留在了屋子里,然后关上了门。

    智能门自动反锁,邬温别又跟着庄彧进了电梯。

    庄彧按下按键,邬温别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你手好暖和啊。”

    邬温别的体温一直是温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庄彧握紧了他,先嗯了声,然后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别别。”

    邬温别“嗯?”了声。

    庄彧轻声:“如果我是个坏人,你会怎么办?”

    8.

    邬温别:“……?”

    他看向庄彧,略感迟疑:“你今天怎么了?”

    他嘀咕:“怎么感觉你今天好emo,已经第二次提这个问题了。”

    庄彧又嗯了声,大大方方点头:“确实,毕竟你太优秀了,感觉自己配不上。”

    邬温别:“……”

    邬温别:“?”

    他惊悚地望着庄彧:“你真的这么觉得?”

    邬温别指了指自己:“没读过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没钱,生活技能一个不会。然后太优秀?”

    庄彧:“挺好的。”

    他捏捏邬温别的指骨:“很优秀。”

    邬温别:“……”

    要不是庄彧一脸认真,他都要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反讽他了。

    邬温别唏嘘:“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这个出得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庄彧低哂了声:“不是我有滤镜,是你自己不自信。”

    邬温别:“?关键是我也没有地方可以自信啊。”

    庄彧:“你脸好。”

    邬温别:“。”

    绝杀。

    “那确实。”

    这点邬温别还是认的。

    “可你就喜欢我脸好吗?”

    “还有可爱。”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庄彧,你这样会让我合理怀疑你的喜欢很肤浅。”

    “怎么会?”

    庄彧低笑:“有句话叫可爱即正义,所以你就是真理。”

    他的真理。

    035

    1.

    邬温别承认自己有被哄到, 并且很喜欢。

    所以在到了咖啡馆后,庄彧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啊了声, 悠悠地来了句:“我只有一个卧室。”

    邬温别都没有什么脾气,甚至顺着庄彧的话说下去:“那我们睡一间?”

    庄彧微扬眉:“你确定可以吗?”

    邬温别:“?”

    他是真感到莫名其妙:“我们确认关系的第一天就睡在一张床丨上了。”

    庄彧又抬了下眉,盯着邬温别,没说话。

    邬温别也看着他, 两相安静片刻后, 庄彧抬起了手。

    他捏了一下邬温别的耳垂, 温凉柔软的手感, 没法用什么去类比形容,反正让庄彧忍不住又再捏了一下。

    邬温别也就跟着绷了一下又一下。

    庄彧捏着他的耳垂, 有点遗憾:“你怎么在这种事上反而不害羞?”

    邬温别顿了顿, 耳廓已然被捏得有点发烫了,所以他说:“我害羞了。”

    庄彧轻哂:“你是被我捏的。”

    邬温别也没再坚持:“可能因为答应你同居时, 我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庄彧, 还了句情话, 也是真话给庄彧:“又或者说,在答应你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庄彧稍停。

    他低眼看着邬温别, 喉结无意识地滑动, 舌尖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后槽牙尖利的地方, 一直到最尖的那颗牙齿,生生把自己的舌尖划破,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又开始觉得饿。

    不过因为之前喝了邬温别两口血,这点饿还是能忍忍, 没到那种抓心挠肝到心火烧的地步。

    庄彧的手滑落到邬温别的脖颈上,把本来就和他不在安全距离的邬温别拉近一点,邬温别乖乖往前迈了一步,任由庄彧低下头,眉心抵住他的额头。

    然后听庄彧语气轻快地说了句:“哄我?”

    明明就算真的只是哄,他也很喜欢。

    邬温别的眼睫和他交错,这个距离太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庄彧的眼睛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边缘,但又似乎是因为太近了的错觉。

    他认真道:“不是。”

    他是真的想过很多的。

    庄彧勾起唇,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亲了他一口:“你去洗漱吧,上回给你买的牙刷还在,我帮你收拾东西。”

    邬温别奓了下毛:“我自己收拾!”

    庄彧轻哂:“这会儿不懒了?”

    邬温别还没说什么,庄彧就又悠悠道:“怕我看见你的……”

    2.

    那两个字庄彧没省略,但不好打出来。

    反正是指贴身衣物。

    3.

    “啊——”

    邬温别彻底奓毛,捂住他的嘴:“闭嘴!”

    庄彧莞尔,他很喜欢看邬温别微瞪着眼、面无表情,一副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脑袋拍成浆的模样跟他撒娇。

    特别可爱。

    当然平时也是,用这张脸说着带着各种情绪、声情并茂的话,就是很犯规。

    超级可爱。

    庄彧:“那我不碰,你自己收拾,衣柜是空的。”

    邬温别歪头:“噫——”

    “噫什么?”

    “我上回看你卧室没有衣柜。”

    “嗯。”庄彧又开始为爱随口瞎编:“以前老板大,穿一件丢一件,现在为了我家某个小财迷,开始学会开源节流的节流了,所以购置了个衣柜。”

    邬温别睨他:“某个?”

    庄彧:“一个。”

    他一手按住邬温别的脑袋顶,把他的刀子眼转回去对着空气放:“就你一个。”

    邬温别满意了。

    4.

    他空手进了卧室,真的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衣柜,像是古代的那种雕花衣柜,带着浓浓的历史感,但邬温别挺喜欢的。

    他一直都是喜欢老物件,不太跟得上新潮流的类型。

    像是努力想跟上年轻人们的话题的老人家。

    邬温别一直觉得,都怪老头子把他拘在山上!

    把他这么一个正年轻的人都拘成了老人家!

    5.

    庄彧其实是不用洗澡的,他用法术就可以清洁自己,但邬温别让他去洗澡。

    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开淋浴——得亏是跟邬温别确定关系后,庄彧就开始紧急把家里该有的东西都添置上了。

    但。

    庄彧讨厌洗澡。

    就像讨厌剪指甲,讨厌吃素菜那样讨厌着。

    所以庄彧望着哗啦啦往下流的水,以一种和邬温别极其相似的厌世脸盯了许久,最终还是闭着眼睛迈入了水中。

    要搁万年前,有人说穷奇在非打架寻仇的情况下主动入水,大家只会摇着头说不信谣不传谣。

    ——其实现在也是。

    6.

    邬温别在观中时,也并非什么都不做。

    他虽然没上过学,但也是读过书,而且每天还要定时定点地上早课,还得跟着老头子打打拳。

    所以虽然有懒筋,但邬温别收拾东西很利索。

    庄彧还没出来时,他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又没有忍着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另一边柜子去看。

    庄彧的衣服也很简单,都是片色的,而且偏成熟的颜色,倒是和他年轻的外表不太符合。

    不过上身后很好看。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衣架子。

    邬温别躺倒在床上,庄彧的卧室很大,但床还是靠边放的,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夜空,这个方向,恰好能够看见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很漂亮。

    邬温别眨巴了下眼睛,出神地望着那轮月亮,很轻地呢喃了句:“开始变天了啊。”

    7.

    庄彧出来时,就看见邬温别一副耗光了电量似的模样瘫在被子上。

    他捻了下自己湿漉漉的发尾,为了配合邬温别,他甚至不能自己一秒速干。

    邬温别微偏头看他:“你这么晚洗头吗?”

    庄彧嗯了声:“很久没洗了。”

    其实是有点小紧张,想以最干净的姿态跟邬温别同床共枕。

    ——庄彧一直有点惦记着上回就稀里糊涂地抱着邬温别睡了那么久,什么卫生都没做。

    邬温别哦了声:“没吹风机的话就开下窗户吧,这样干得快。”

    庄彧说好。

    邬温别瞥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他一直觉得庄彧是有点要面子的类型。

    戳穿他那点紧绷,指不定会恼羞成怒。

    虽然大概率也很可爱,但他今天想保住自己的某些东西(?)

    8.

    邬温别也洗了个头,主要是他们今天出去吃饭,长发沾了点混杂的味道,他不喜欢,所以他每天都会洗一个头。

    长发没那么容易干,庄彧知道。

    所以自己没吹头发的庄彧悠悠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静音吹风机来。

    “过来。”

    庄彧示意邬温别坐到床边:“给你吹头发。”

    邬温别瞥了眼,一边走过去,一边擦着头发,嘴里还说着:“你会吹吗?”

    庄彧理直气壮:“不会,你就说吹不吹吧。”

    邬温别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选择。

    9.

    庄彧说不会,就真的不会,但他的动作很小心,温柔且慢,邬温别也不催他,就由着他生疏地用吹风机拂过他的头发。

    邬温别甚至还在庄彧把他的头发捞起来时,直接靠在了庄彧的肩膀上,脑袋半抵着他的肩膀。

    庄彧没说这样会打湿他的衣服,只问:“困了?”

    真的很好。

    邬温别说没有:“只是想挨着你。”

    他偏头,嗅了嗅庄彧颈窝的味道,惹得庄彧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邬温别却面不改色道:“你身上味道有点不一样了…你换了新沐浴露?”

    庄彧心说那是因为我用了沐浴露和人类的洗澡方式:“嗯。”

    庄彧捻着邬温别的发丝,不太确定:“不喜欢?”

    邬温别又说没有,然后再嗅了嗅,惹得庄彧顿了下,邬温别好似没有觉察:“也挺好闻的,但我还是觉得之前那个味道好闻。”

    他语气轻快了几分:“不过现在这个味道,我身上也有一点,我们用的一样的沐浴露。”

    庄彧微停,一时间也不知道邬温别到底是想要他身上以前那个最原始的味道,还是不想要,所以他干脆问:“那以后要一直都用同样的沐浴露吗?”

    邬温别眼睛亮了下:“好耶!”

    这意思就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庄彧勾勾唇,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眉心:“好。”

    10.

    庄彧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平静地抱着邬温别睡觉,而不会发生什么。

    他虽然有点急,但他不想表现得跟毛头小子似的太急,有点丢兽脸,还是活了这么久的兽。

    而且他隐隐有点不太舒服的预感,来自天地间,像是一种对危险的预警,还有对未来不太好的预知。

    但庄彧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是否和他与邬温别有关,所以他不想直接跌入情丨期,从而影响到邬温别。

    不过事实上是他多虑了。

    因为有人靠在他的肩膀上,吹着吹着头发,就睡着了。

    邬温别的脑袋抵到他的颈窝时,庄彧很明显地顿了顿。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听着邬温别绵长的呼吸,勾起唇,把动作放得更轻,小心翼翼地把邬温别的头发彻底吹干后,就搂着人进了被窝里。

    一个响指,身上的衣服干了,灯也自动关了。

    他在黑暗中随手将美瞳取下来丢到床头柜上,准备明天再扔。

    同时庄彧手腕一翻,变出了一个黑色的手环来,手环有点像镣铐,但又要窄一点。

    庄彧把手环打开,扣在了邬温别的右手上。

    扣上的那一瞬间,手环面上显出红色和金色交织的符文,随后又熄灭。

    庄彧舔了舔唇,忍不住冒出来的尾巴缠上邬温别的双脚,暂时代替还没来得及制作完成的脚链锁住邬温别的脚腕。

    不急。

    慢慢来。

    他已经想好要挂什么了。

    036

    1.

    邬温别早上醒来时, 是被敲打在窗户上的雨滴吵醒的。

    他微微眯眼,因为潜意识还记着自己和庄彧同居的事,所以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庄彧。

    但床铺就这么点大, 手一摊——空的。

    加上昨夜的噩梦冲击,邬温别瞬间就清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往门口的方向看去,才掀开被子, 庄彧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邬温别怔怔地看着他。

    虽然他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但庄彧就是敏锐地觉察到他心情不太好, 所以速度又快了两步, 走到了床边。

    庄彧还没开口,邬温别就直接一把抱住了他。

    而且抱得很紧。

    2.

    邬温别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腹部, 深深地吸了口气。

    庄彧的体温比常人要高, 天气热的时候在外面确实会很热,但家里开着空调的时候, 又会觉得很舒服。

    而且他身上的气息让邬温别觉得很安心。

    有种即便天塌下来了也不用害怕的安心感。

    庄彧微低眼, 伸手温柔却用力地抱住了邬温别, 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发丝,还顺便在指间卷了卷:“怎么了?”

    邬温别埋在他的怀里,含混开口:“没有。”

    但他又闷闷道:“做噩梦了, 好吓人的那种。”

    庄彧回想起刚才打来的电话, 眼睫稍动:“……你梦见什么了?”

    邬温别仰头, 下巴尖隔着薄薄的衣物低着庄彧的腹肌,他直视着庄彧的眼睛,没有隐瞒:“梦见你消失了。”

    邬温别说完, 手臂收得更紧:“梦见我找不到你了。”

    在这一刻,庄彧才真正深刻意识到邬温别到底有多在乎他。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 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奇怪的情绪在心头发酵,直冲他的天灵盖而去。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因为庄彧从未体会过这种感情。

    根本说不出来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在这一刹那,所有的情绪都好像交织在一起,达到了顶峰,像是一桶五味杂陈的桶子炸掉了。

    找不到倾泻的途径,所以庄彧干脆低头弯腰,吻住了邬温别。

    同时也是一把将人捞起来,单臂就将也接近一米八了的邬温别抱在了怀里,甚至还抱高了,将两人的视角对换。

    邬温别一点也不怕,反而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低着头,看似是被庄彧强势地扣着脑袋加深这个吻,其实他也在用力地拉近他和庄彧的距离。

    3.

    庄彧的喉结又滑动了一下。

    一直忍耐的饥饿感在尝到邬温别的味道后,不仅没有被舒缓,反而像是饿了几天的人终于尝到了一口肉,恨不得要敞开了胃口化作饕餮胡吃海喝一顿。

    这不对劲。

    按理来说昨天他喝了两口邬温别的血,今天的忍耐值应该能更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庄彧强行遏制住自己想要直接咬断邬温别的舌头的念头,松开了邬温别。

    他那双亮金色的竖瞳戾气重的惊人,以往都是他把邬温别吻到要调整呼吸缓一缓,这一次却是庄彧先松开,且微张着唇,缓慢而沉重地吐出浊气。

    他稍稍分开的唇露出了一点洁白的牙齿,还有尖牙的锋芒,以及牵连的涎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形的野兽,配上那双眼睛,压迫感十足。

    邬温别却只是抿了一下自己已经有点发麻的舌尖,可怜兮兮道:“我还没刷牙。”

    “……”

    庄彧低下头,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血肉里的饥渴没有半点,但他低哑地笑了声:“没味道,很甜。”

    邬温别长噫一声:“到底是没味道还是很甜?”

    “说甜也不准确。”庄彧真是说实话:“就是很美味,让我更饿了。”

    邬温别:“……”

    他的耳尖倏地就红了。

    见他不说话,庄彧抬起头看他。

    瞥见邬温别的绯色,微扬眉:“你害羞的点还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邬温别嘟囔了句。

    他说得很小声,但庄彧听清楚了,邬温别说——

    “我之前看到有人说喜欢是和胃挂钩的。”

    越喜欢,看到那个人就会越饿。

    4.

    虽然庄彧就算不喜欢邬温别,也会因为他的存在问题而感到饿,不过他也确实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看邬温别越觉得饿。

    庄彧勾起唇,没再说什么。

    他把邬温别放下来,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去给你做早饭,想吃什么?”

    邬温别眨巴了一下眼睛:“都可以,我不挑食。”

    庄彧确实见识过邬温别的不挑食:“好。”

    庄彧离开了,邬温别站起身来,终于抽空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严丝合缝地扣着的手环。

    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庄彧给他戴上的,不然庄彧早炸了。

    他伸手摸了摸,手感有点独特,不像是金属……是什么材质啊?

    邬温别猜不到,但他也不太在意。

    反正只要是庄彧送的,管它是什么,都挺好。

    5.

    早餐吃炒牛河,很大一碗,还有榨汁机打的豆浆。

    邬温别坐下后,才吃一口粉,就听庄彧跟他说:“别别,我今天要出去办点事,你在家待着,好吗?”

    邬温别微怔:“…可我有课。”

    庄彧嗯了声,但说:“你们学校应该暂时停课了,你看一下。”

    邬温别莫名其妙,还是拿起了手机看了眼,确实看见了通知停课的短信。

    却没有说明原因。

    邬温别咬着粉里的火腿肠,声音有几分含混:“……你要去哪?”

    庄彧没法明确地跟邬温别说自己要去哪,而且借口都不太好编。

    毕竟找他的是妖怪管理局,他和他们说不上朋友,他也跟邬温别说过他没有朋友了。

    要换了之前,庄彧肯定不会理会妖怪管理局,但这一次情况有点特殊。

    庄彧第一时间没答话,邬温别也暂时没有追问。

    他的手机就开着,在屏幕熄灭前,一条新闻先推送了过来。

    【水果省樱桃市惊现疑似人类尸体残肢!官方:正在调查中,请诸位市民不要惊慌,不信谣不传谣。】

    邬温别一愣。

    樱桃市和草莓市很近,是相邻的。

    庄彧的视力足够好,自然也看见了那一条新闻推送。

    他镇定地装作没看见:“别别,可以吗?”

    邬温别瞥他:“我要是说不可以,你就不出去了吗?”

    庄彧还真点了头:“嗯。”

    虽然他不确定从今天醒来开始就隐隐约约在骨子里的躁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邬温别不想他离开,那他就不走,在这里陪邬温别。

    庄彧从来不是那种觉得自己可能会伤害到自己所在意的东西就要选择回避的性格,他会尊重邬温别的意见,不过他也希望邬温别能够明白。

    “…但我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只要邬温别披着头发,庄彧就喜欢勾着他的发丝在手里玩,现在就是。

    他边拨弄着邬温别的发丝,边说:“你可能会有危险,甚至是生命危险。”

    邬温别眨巴了一下眼睛,没问为什么,而是说:“你不会伤害我的。”

    6.

    “……”

    庄彧松开他的头发一点,又忍不住用力攥在手心里。

    他低叹,但语气里已然全是无奈纵容:“别别,你别对我太自信啊。”

    邬温别哦了声。

    然后又说:“那我换个说法。”

    他语气轻快,像是玩笑,又似乎是真心这么认为:“就算死在你手里了,也没关系呀。”

    庄彧一顿。

    他动动唇,还没说什么,楼下有响起了铃铛声,庄彧也瞬间奓毛。

    他眉眼冷戾了刹那,也直接松开邬温别的头发站起身来:“别别,你在楼上待着。”

    有他不想让其踏入他的地盘的东西进来了。

    邬温别哦了声,示意:“我先吃早餐,你去忙吧。”

    7.

    “说好的进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呢?”

    庄彧走下来,垂放在身侧的手已然做出了爪子的模样,准备随时动手。

    变成了人形的麒麟只是站在店门内部的门口,没有过多深入。

    他冷静道:“是你先挂了电话。”

    庄彧:“死一两个人而已,急什么?”

    这世界不是每天都在死人吗?

    ——凶兽的思维,到底是和人类不一样的。

    庄彧从来不在乎死亡,哪怕是降临在他自己身上,他也觉得无所谓。

    无非就是物竞天择。

    麒麟冷冷:“你这话敢当着他的面说吗?”

    庄彧语气更冷,甚至还有几分隐怒夹杂在其中:“你在威胁我?”

    麒麟:“……穷奇,你冷静一点。”

    他呼出口气:“我们都被影响了。”

    “苍龙和烛九阴那边已经都答应了妖怪管理局的要求,八子也会来,还有其他的一些‘老朋友’,现在只等你的说法了。”

    麒麟在庄彧开口前,就又补充了句:“你应该明白,这不是小事,我们所有非人的存在都受到了影响。”

    庄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是谁干的,找到了吗?”

    总不至于怀疑是他。

    麒麟:“还没有,但灵女在我出发前卜了一卦。”

    他说:“你不会想知道这卦的结果的。”

    庄彧眯眼。

    麒麟又道:“而且我相信,他也一定感觉到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逃避,但我想你不应该再把他藏下去了。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但和娲皇在时天塌了是一样的。如果你再帮他藏下去,就是和全天下为敌。”

    庄彧轻哂了一声。

    8.

    就那么一声,麒麟便知道了他的抉择。

    所以他张嘴,就要喊邬温别,但庄彧先一步预判到。

    他当场暴起,在麒麟要喊出声的刹那,变成了虎爪的手直冲麒麟的咽喉而去。

    麒麟同时勃然大怒,眼中烧起金色的火光,就要与庄彧碰撞一下。

    两方早就互相看不惯,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殊死搏斗。

    但在他们将要碰上的那一霎那,一点细微的动静从楼上传出来,直接让两只兽都下意识地收了动静。

    庄彧毫不犹豫地调转回头,便见邬温别走了下来。

    邬温别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眨巴着眼看庄彧:“庄彧,刚才窗户边蹲了只长得很奇怪的鸟。”

    庄彧一怔:“什么?”

    他没有感觉到有其他的东西出现在他的地盘。

    他话音落下时,又响起了“啪叽”一声。

    庄彧和麒麟一同回头看去,就见一只长得确实很奇怪的鸟砸倒在了地上,像是昏厥了一样,一动不动。

    邬温别指了指:“就是这只。”

    9.

    麒麟的脸色有明显的变化。

    他还没来得及跟庄彧说,今天凌晨在樱桃市袭击人类的东西是一只从来没有见过的妖兽,监控拍到了它的模样。

    就是这只鸟。

    037

    1.

    最后庄彧和麒麟暂时进行了没握手的言和, 一人三兽围坐在了一起。

    具体表现为那只鸟被放在了桌子上,他们围住了那只鸟。

    不过庄彧和邬温别自然是肩抵着肩坐着的。

    邬温别道:“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到窗户那边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一回头看去,就看见这只鸟蹲在窗户框上。”

    他的视线从鸟身上挪到庄彧身上,眨巴了下眼睛:“然后我就看见它不知道怎么的,突发恶疾似的, 就这样突然开始昏昏欲坠。”

    邬温别:“我本来想着要不把它放进来看看怎么回事, 但没想到那个窗户我不会开, 正想来找你, 没想到它就真的掉下来了。”

    庄彧听完后,第一反应就是揉了一把邬温别的脑袋, 温声细语的, 哪里还有半点刚才跟麒麟对峙时的模样:“吓到你了吗?”

    邬温别实话实说:“有点。”

    他又看了看那只鸟:“毕竟长得是真的丑。”

    庄彧更加用力地摸了摸邬温别,全是安抚。

    而麒麟坐在他们对面, 看着他俩, 没有说话。

    说是看着他俩, 其实麒麟更多的是在打量邬温别,不动声色但却又充斥着审视的意味。

    邬温别这话,这一听好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仔细品哪哪都是问题。

    这只吃了人的新物种妖兽究竟从何而来, 他们暂时不清楚。

    不过以灵女卜出的那一卦来看, 是天地灵力枯竭导致阴阳界出问题所诞生的产物,缺乏灵智。

    会来找邬温别,也是寻着味来, 盯上了邬温别这个“食物”。

    那为什么会晕倒到现在都不省人事?

    因为有兽过于自信,这咖啡馆附近可没布置任何的结界阵法。

    ——邬温别绝对有问题。

    2.

    可偏偏庄彧一副我家宝贝受惊吓了的模样, 甚至搂住了邬温别的肩膀在哄。

    麒麟心说再看下去他要恐人兽恋了。

    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庄彧一定会让他跟他们说谢谢。

    因为麒麟修的是清心寡欲的道,最好恐一恐。

    3.

    麒麟当了片刻的哑巴后,终于开口。

    他指了指桌上晕着的怪鸟:“我可以带走吗?”

    邬温别这才终于看到他似的,先看了他一眼,再看庄彧,小声:“你朋友?”

    “不是。”庄彧否决得很快:“我说过我没朋友了。”

    麒麟心道那当然,都给你杀得差不多了。

    就这样,谁还敢做庄彧的朋友啊。

    邬温别又看了麒麟一眼。

    庄彧就轻啧了声。

    邬温别立马不看了,他看向庄彧,用眼神告诉他他看麒麟是有原因的,但不太好说,因为好像不怎么礼貌。

    庄彧:“他不介意,你说为什么看他?”

    他语气已然有几分幽凉:“眼熟?”

    麒麟是见过邬温别胚胎模式的,还在邬温别长到一两岁的时候,去过观中看过邬温别一眼。

    他是去赐福的,庄彧知道。

    这事只有麒麟能做到,毕竟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神兽,从古至今就没有一点负面的东西。

    不像他。

    庄彧越想,心情越酸溜溜的。

    他只是一只凶兽,除了打架别的什么也给不了邬温别,赐福做不了就算了,甚至他在邬温别身侧,星象都要显示个凶。

    庄彧捏了一下邬温别的指骨。

    这一下没太收着力,存在感十足。

    邬温别就瞥了庄彧一眼,然后认命地开口:“我就是觉得…他的头发染得挺有个性的。”

    麒麟:“?”

    麒麟:“……”

    4.

    麒麟是只七彩麒麟,他变成人形的时候,不太会掩盖自己的一些特征。

    比如七彩的毛发。

    麒麟:“……”

    庄彧直接不客气道:“确实很非主流。”

    他勾着唇,又改为和邬温别十指相扣:“所以我不会有这样的朋友。”

    麒麟:“……”

    邬温别动动唇,刚想说什么,麒麟就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这个话题:“聊回来,我带走这个,行么?”

    庄彧瞥了眼,邬温别问:“你是兽医吗?”

    麒麟:“?”

    邬温别很认真地说:“不是兽医的话,那你是要带它去宠物医院吗?这种变异畸形的鸟,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啊。”

    他又思索:“还是说真的有这种品种的鸟,只是我孤陋寡闻了?”

    麒麟在这一刻很想问庄彧平时都是这么跟邬温别聊天的吗。

    他突然觉得穷奇也有自己的不容易了。

    但庄彧没有半点滞涩,就顺着邬温别的话说下去:“我也没见过这种鸟,可能真的是变异种吧。”

    他看向麒麟:“是吧齐医生。”

    麒麟:“……”

    他不姓齐。

    庄彧:“既然你要带走这只鸟去检查一下,那我就不送了。”

    麒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直白道:“你也得跟我一起走。”

    庄彧眸色冷下来,邬温别不明所以:“为什么?”

    麒麟看向他:“当然,最好你也一起来。”

    5.

    不就是编么。

    他也会。

    麒麟面不改色:“我确实是兽医,但不是纯粹的兽医,我是动物保护协会的。这只鸟我们跟踪了很久,疑似变异,可能携带不知名病毒,需要两位配合一下去做个检查。”

    庄彧的眼睛已经要化作刀子把麒麟千刀万剐了——

    “那你有证件吗?”

    邬温别无比严肃地发问,直接让这场八百个心眼子的勾心斗角陷入了沉默。

    麒麟:“。”

    好问题。

    没有。

    整个咖啡馆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庄彧的面色也由暴风雨转晴。

    邬温别甚至还警惕地掏出了手机:“你不会是骗子吧?我要报警了哦。”

    麒麟:“……”

    虽然警察来了他可以用机密机构的证件自救,但这件事的抓马程度还是让他无语凝噎。

    麒麟起身,伸手拿起了那只鸟:“我待会会带证件来的。”

    一个证件而已,他办得下来。

    6.

    麒麟走了后,邬温别就问庄彧:“你之前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就是和他走吗?”

    庄彧嗯了声,没有瞒着:“他有事找我。”

    邬温别哦了声。

    从邬温别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所以庄彧圈着他,问:“怎么了?”

    邬温别嘟囔:“我不喜欢他。”

    庄彧顿了顿。

    很少有人不喜欢麒麟,除非是天生反派,比如像他们这样的凶兽。

    邬温别显然不是,那他不喜欢麒麟……

    庄彧在心里轻哂了声,没有去追究缘由。

    庄彧只说:“你不需要喜欢他。”

    他说完,又轻啧着补了句:“也不许喜欢。”

    邬温别眨巴了下眼睛,抱住他,像是猫一样蹭蹭他,撒娇:“不喜欢,只喜欢你。”

    庄彧被哄好了。

    他低头亲了口邬温别。

    7.

    麒麟说是待会儿来,但一时半会也没见着兽来。

    邬温别又觉得困,庄彧则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撩拨着他的本能。

    就好像作为非人,他有理智和天生的妖魔性,随着时间这两者达到了一个平衡,而现在理智的那一面越来越薄弱,让他有好多个瞬间盯着邬温别,食欲胜过太多情绪,因此诞生出想要将邬温别扑杀撕咬,一根头发丝都不落下的吞咽下腹的念头。

    但最大的,依旧是对邬温别的爱意。

    不然庄彧现在就在啃邬温别的骨头了。

    8.

    邬温别决定睡会儿,庄彧就守在他床边,免得还有什么妖魔鬼怪丧失理智来挑衅他。

    但不知道怎么的,邬温别睡着后,庄彧也有点困意涌上心头。

    他就这样趴在床边睡着了。

    庄彧闭眼的刹那,一团黑雾悄无声息地黏上了窗户玻璃,将屋内的光线压暗了几分。

    邬温别却睁开了眼睛。

    他偏头看向漆黑的窗户,陷入了些沉思。

    他感觉他也没睡多久啊,甚至还没开始做梦呢。

    怎么就直接进入黑夜了?

    邬温别又瞥见窗户缝隙有一点黑黑脏脏的东西,于是他伸手,很轻地捻了下。

    也就是刹那间,窗户上的“黑膜”直接消失。

    外头的白光再度透进来,刺得他眯了眯眼睛。

    邬温别没忍住,咳了两声。

    庄彧好像在此时才惊醒,先去握住了邬温别的手:“怎么了?”

    邬温别看向他,揉了一下眼:“没事。”

    他打着哈欠:“嗓子痒痒的。”

    邬温别不会感冒发烧,庄彧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伸手,覆盖上了邬温别的额头。

    “应该没烧。”

    庄彧低垂着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邬温别却突然没了声音。

    他怔怔地看着庄彧,动了动唇,轻声问:“你刚才…睡着了吗?”

    庄彧低了下眼:“嗯。”

    他面色如常地再次和邬温别对视,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就见邬温别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白雾。

    庄彧一时间失了声音。

    9.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庄彧倾身,舌尖卷走了他的眼泪。

    是美味的,但带着浓浓的苦涩,瞬间引爆他压着的那些欲丨望。

    庄彧的尖牙都长了几分,甚至指甲都变成了黑色,可他还是忍着,贴着邬温别的眼睛,让邬温别闭着眼,不去看见他的失态和异常,在他面前保留人的模样。

    “……没事的,别别。”

    他嗓音低哑:“别害怕。”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邬温别在恐惧什么,为什么执意逃避。

    该怕的明明是他,他可是穷奇,是凶兽,还真的吃过人的。

    所以庄彧试着问了句:“你是做噩梦了吗?要跟我说说吗?”

    10.

    “……嗯。”

    邬温别喃喃:“我总是做噩梦,梦见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想要我的命。”

    但有一只长着翅膀的白虎会保护他,拼了命地保护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它愿意为他这么拼命,他就很想醒来,想问它为什么。

    明明他是它的食物。

    邬温别轻声:“可有一天,我就开始总是梦见它会因为我而死。”

    庄彧搂住他:“别别……”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邬温别打断:“庄彧。”

    邬温别睁开眼睛,慢慢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那个非主流要是再来,你跟他先走一趟吧。”

    他轻声:“我需要找个地方待着。”

    庄彧倏地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抱着邬温别的手更加用力,终于没有再装什么都不知道,语气充满了戾气:“是你的劫期。”

    邬温别本来不该拥有姓名,不该从光团变成“人”。

    可他拥有了感情,拥有了模样。

    他从天地之灵变成了生灵。

    只要是生灵,就会有“劫期”。

    ……邬温别是因为他,才从天地之灵变成了生灵。

    038

    1.

    邬温别没有回应庄彧这句话。

    因为他抬起了手, 覆盖在了庄彧的脊背上,都没见他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用力一按。

    庄彧就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一如当初庄彧劫期时。

    邬温别轻呼出口气, 把还是人形的庄彧放在了床上,又看了看他明显胀大了一圈,介于兽爪和人手之间的爪子,觉得可爱又莫名好笑。

    所以他又捏了捏庄彧的指甲。

    硬硬的, 不愧是当初一爪子就撕开了睚眦鳞甲的利爪。

    邬温别垂首, 披散的长发滑落下来, 微微覆盖在了庄彧身上, 而他也在庄彧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邬温别喃喃。

    只有庄彧永远想保护他。

    而且是庄彧让他变成了人,而不是“祂”又或是“它”。

    邬温别咬破了自己的唇, 再度吻上庄彧。

    他的血流顺着唇缝流进庄彧的嘴里, 虽然是杯水车薪,但至少暂时能够压住庄彧天生的兽性, 不让他暴走失控。

    如果庄彧还是最纯粹的穷奇, 邬温别都不用太担心, 但庄彧这么多年为他厮杀了太多远古的存在,还吃了人家的本源之力。

    他是变得很强大了,也变得格外混乱, 平时还好, 互相牵扯着还能中和一下。

    可偏偏这一次是灵力枯竭到触底反弹的暴乱。

    庄彧作为最“杂”的存在, 在这场灾害里首当其冲。

    天道逼他。

    他知道。

    可就算是邬温别,绞尽脑汁了也再想不到能够齐全的办法。

    没办法。

    那他就不再躲避了。

    谁让天道抓到了他的弱点。

    2.

    邬温别抬起头来,一抿唇, 将淡淡的锈迹味抿掉,原本浅色的薄唇也多了些许不匀的艳色。

    他看了一眼天, 低喃:“你真的是好算计。”

    阴云压顶的天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就从这也能够看出来,天道到底还是偏爱邬温别的。

    毕竟上回庄彧念了句,就又劈了道雷下来警告什么。

    邬温别起身,又给庄彧盖好了被子,换了件衣服,再拿庄彧给他买的皮筋把头发扎好,便直接出了门。

    草莓大学的商业街有些萧索,这里一大半的商家都是非人方,或多或少都是有受这场暴动的影响加上草莓大学内部宣布停课,人类商家也暂时不会开业。

    邬温别双手插兜,一副没有对手的模样在路上走着。

    一道黑影朝他俯冲掠来,还没接近他超过一米,就直接消失得一干二净。

    邬温别连头都没有回。

    他最好的选择还是回山里,就在草莓市旁边。

    都不用到道观里去,找片无人的林子就好。

    只是这场暴乱比他预想得还要混乱,邬温别没想到在他身上佩戴了三件属于庄彧的东西,甚至还穿上了庄彧的衣服时,都还有妖朝他袭来。

    但邬温别没再这只妖上看见什么带血的因果债,这也明显就是一只很年轻的妖。

    他微微抬手,准备先把妖弄晕再说,没想到还没出手,一声独特且充满神圣感的声音就响起,直接镇住了那只妖。

    邬温别偏头看过去。

    3.

    沈涉的眉心浮现着淡金色的神纹,他朝邬温别走过来,微拧眉:“学校不是都说了风暴预警不要出门,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邬温别平静的眼眸中意识到了什么。

    沈涉动了动唇,一时间没了声音。

    邬温别也没有要跟他解释什么的意思:“谢谢。”

    沈涉突然觉得很别扭。

    他不是很习惯地在原地折磨了一下自己,到底还是开口:“…你要去哪?”

    他虽然没有猜到是邬温别的劫期,但他估计邬温别也是想解决这场“灾难”的。

    尤其穷奇不在他身边守着,那多半是穷奇被邬温别支开了。

    沈涉一直觉得,邬温别是个很聪明的。

    邬温别倒是没有瞒着:“我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沈涉:“那可以让谢约尔带你去,只要你不介意交通工具是他…你对俗世应该不熟。”

    邬温别确实不熟。

    他本来还想着花个一年半年的时间慢慢摸清楚附近的地形,然后找机会悄无声息地过了劫期,他就可以继续做个普通人,没想到天道这么迫不及待,非要在此时就逼一把。

    邬温别没有拒绝:“好。”

    他发自内心地:“谢谢你们。”

    他说完,又扯了自己的一根头发,递给沈涉:“让海淼带在身上,可以帮海淼顺利度过劫期,但你最好别跟庄彧提。”

    某只兽会醋死。

    4.

    沈涉心砰砰跳地接过,他郑重地收好:“谢谢。”

    沈涉是社神,因为存在不太一样,所以他对邬温别没有什么想吃的欲丨望,反而是会有天生的亲近感与附属感。

    因此在等待谢约尔来的时候,沈涉就给邬温别做保镖。

    虽然邬温别也不需要,不过他现在尽量省点力还是好的。

    沈涉通知了谢约尔后,不过五分钟,谢约尔就张着那对巨大漆黑的骨翼落下。

    他也有受这场天地暴乱的影响,眼瞳变成了死寂的灰色,额头还长出了恶魔角,也因此让那张看着像混血的脸更加俊美。

    谢约尔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路伽尔。

    路伽尔的羽翼……嗯,还没洗干净。

    半黑半白还有点灰的,看上去像是要堕落成恶魔了一样,而他那张和谢约尔相似的脸充满寒霜。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来寻仇的。

    但路伽尔落下后,只是说:“我和谢约尔一起送你过去,现在草莓市是布了一层结界,所以肉眼看不见……天上的情况更加混乱。”

    他说着,还把自己的翅膀往邬温别眼前抖了抖。

    邬温别装没看见,嗯了声:“我能够看到。”

    路伽尔:“……也是。”

    谢约尔冲邬温别伸出手:“要冒犯一下了。”

    “没事。”邬温别还是那句话:“你们不说我就不说,只要庄彧不知道——”

    大家的命就能继续下去^^

    对于这话,几人都是无比认可的。

    5.

    谢约尔的手穿过邬温别的胳肢窝把人带起来之前,邬温别又跟沈涉说:“对了,麻烦你跟妖怪管理局那边说一下,让他们非人方的员工尽量别接触那些从未见过的新物种。”

    “那是阴阳界的产物,如果不是像麒麟这样的神兽,接触了就会被污染,会很棘手。”

    他不是不可以解决,只是想要在保住命的情况下解决,他可能没有办法。

    沈涉一愣:“…好。”

    阴阳界的产物?

    那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问,邬温别就跟谢约尔说好了。

    于是谢约尔直接带着邬温别飞起,路伽尔展翅跟上。

    6.

    飞出结界后,天上的混乱确实到了一种像电视剧里的三界大战的地步。

    但有谢约尔和路伽尔同时震慑,外加邬温别身上还带有庄彧的气息,一时间也没有妖魔昏了头冲上来自找苦吃。

    而这“一时”就够了。

    谢约尔没有带邬温别回山里,而是到了一片偏远的郊区,也有山林环绕,属于县道旁边了,荒得连村子都没有。

    他们落下的刹那,就有东西悄无声息地冲邬温别袭来,无论是谢约尔还是路伽尔第一时间都没有感应到。

    还是邬温别因为他俩在他附近,为了他俩不被污染,偏头扫了眼,直接将其扫得灰飞烟灭,两人才意识到什么。

    谢约尔有点忧心:“我们还能帮你做什么吗?”

    邬温别摇头。

    路伽尔则是扯了谢约尔一把:“走吧,他既然刻意避开了庄彧,就说明这事只有他一个人能解决。”

    邬温别也很实诚:“倒也不是,只是你们帮忙的话,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会让你们受伤很重,危及性命的那种。”

    路伽尔心说所以他想让谢约尔走!

    然而谢约尔这个老好人性格,真不是说说而已。

    他郑重地看着邬温别:“如果你没有把握保住自己,需要我帮忙的话,我……”

    路伽尔凉凉:“谢约尔,你真的是一点都对不起恶魔在外的形象啊。”

    他扯着谢约尔的手腕:“我都分不清我们谁才是天使了。”

    谢约尔:“……本来就只是代表的力量不一样而已。”

    7.

    “谢学长。”

    邬温别打断他们:“真的不用,你们快走吧。”

    他看了天一眼:“不然我待会还要分心护住你。”

    路伽尔:“?”

    他感觉到了,邬温别真的在针对他。

    不过路伽尔也没什么意见,就在谢约尔说了那你小心后,拎着谢约尔飞走了。

    8.

    邬温别轻呼出口气,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了自己的眉心。

    随后下一秒,他扎在脑后的马尾倏地飞了起来,劲风自他向外扩散,他也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天地间!

    9.

    邬温别消失的瞬间,躁动的各路妖魔鬼怪就倏地恢复了理智般,和前来执法的妖怪管理局的人类员工大眼瞪小眼,随后心甘情愿地被拘捕。

    妖怪管理局总部,坐在祭台上的灵女眼睫轻颤,在麒麟的注视下,低低地说了声:“开始了。”

    麒麟看向她所看的方向:“……真的是他的劫期?”

    但灵女没有答话,只是低下了眉眼,像是陷入了沉睡。

    麒麟早就习惯了她这样,转身要离开祭台,又听见灵女说:“他非人非妖魔鬼怪,是灵。我看不见他的命运如何。他若是死了……”

    她话没说完,但麒麟知道她的意思。

    “那我们就要准备好承受穷奇的怒火了。”

    麒麟面无表情:“这疯子可不会想什么这世界是他救下的所以他也要保护好,他没有那么美好的东西。”

    庄彧只会去想让他们所有人给邬温别陪葬。

    可偏偏邬温别生来的使命就是和娲皇一样的。

    他们都是补天的那块五彩石。

    039

    1.

    阴阳界这种地方, 可以理解为民间传说的地府、地狱什么的,但没有那么阴森恐怖。

    阴阳界反而更像是“天庭”又或者西方文化中的“天堂”。

    里面是一片纯白无暇的无尘之地,有一方圆形的池子, 里面的水在里面时都是莹白色的,看上去像是浓浓的猪骨高汤,但要比其还更为洁白。

    这个池子,就是天池。

    阴阳界没有上下左右, 天池无论上下皆存在, 你从这里的天池进去, 就能从那头的天池里游出来。

    但一般来说, 没有人会在天池里游泳。

    因为它本身可不是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

    只要有一点“杂质”,进入这个池子里, 就会灰飞烟灭。

    当然, 这是平时的状态。

    现在这个池子并不“干净”。

    就像是白色颜料里面混进了一点暗色的颜料,微微搅拌, 并未完全融入进去一眼。

    这口莹白的天池, 浮现出了割裂的深灰色, 像是耗子皮一样的灰,令人无端不适。

    而在天池里,也是不断地在往外“挤”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把阴阳界看着宽敞却又会觉得不够宽敞的空间都挤得密密麻麻。

    邬温别踏进来时, 这些东西就很明显地扭曲了一下, 然后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却又在他周身一米时全部消散得一干二净。

    在阴阳界外面时看不见,但现在漂浮在了这里面, 就能够清楚看见,这些东西在消散时又化作了黑色的烟雾, 融入了天池里。

    没有谁见过天池,见过的都死了。

    所以真要问邬温别有没有把握出去,邬温别也不知道。

    邬温别看着还在往外挤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天池,心说这玩意儿就像吃坏了肚子的小孩,在疯狂吐胃里已经因为胃酸化了一点所以混合在一块儿,能够辨认出是什么来,但又不完全能。

    “……”

    2.

    算了,别想了。

    邬温别感觉自己这个比喻要把自己说吐了。

    他看了看自己下方的天池,又看了看上方的天池。

    “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往下走。”

    邬温别意念一动,就往上飘去。

    他轻呼出口气,在抬起手快要接触到天池的刹那,他的紧张也达到了巅峰。

    但让他怎么都没有预想到的场景也发生。

    他的指尖就像是点在了一面瓷砖上。

    明明看池是池,水也是水,可他就是碰到了平面。

    邬温别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3.

    在长达一分钟的僵持沉默后,邬温别收起手,抱胸躺着漂浮在空中,略感纳闷:“你总不至于是因为我身上还带着庄彧的东西,所以不允许我进入吧?”

    他嘀咕:“可我穿的是庄彧的衣服啊,你要我赤条条的进去……先不说我会不会害羞,就说庄彧知道了会醋死吧。”

    而且就那老人家的性格,不太会因为吃醋把他关小黑屋酱酱酿酿,只会自己生闷气很久。

    这不好。

    他告诉对方:“这不好。”

    “……”

    又是长久的安静,邬温别叹着气开口:“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吧?不能说话也给我点念头或者提示什么的啊。”

    他望着天池:“你总不会是想把我关在这吧。”

    虽然他在这儿,那些东西会朝他涌来,又会因为他是天地之灵而被驱散封回去,但他现在已经不是“石头”了,他不可能接受自己在这儿待到世界毁灭。

    所以邬温别支棱起来,轻叹着呢喃:“我不可能在这陪你耗下去啊。”

    邬温别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在一起,抵上了自己的眉心。

    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但天池里的“水”就突然动了。

    那些液体脱离了池子,就变成了透明的水,四面八方朝邬温别涌来,不过眨眼间就将邬温别虚虚包裹住。

    邬温别没有反抗。

    他本来就是要来做个了断的,不是来和天地作对的。

    4.

    只是邬温别没有想到,水贴上他的皮肤的瞬间,他没有感觉到半点的疼痛,就是水浸泡着皮肤的感觉。

    他整个人都被水淹没,窒息的感觉涌上来的刹那,邬温别就猛地从什么地方挣扎出来。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山林。

    而他没有任何形体,只是以一个视线存在于这片天地。

    这里是……四裔的幽州?

    天池给他送到了远古时期?

    那岂不是——

    可以看见非人形的庄彧了?!

    邬温别瞬间激动起来。

    撕碎了空间踏入这一片天地的女人在此时出现,轻轻地“嗯?”了声。

    她扫视了眼四周,微微蹙眉:“奇怪。”

    “…阿凤,怎么了?”

    从她身后空间出来的男人揽住她的肩:“可是有何问题?”

    邬温别眨巴了下眼睛。

    是娲皇和伏羲。

    他们说,他们是他的父母。

    但他知道,不是的。

    5.

    娲皇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那种美是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但无论是谁、什么生物,只要见到她,都会觉得美,都会不自觉地产生想要依赖她的想法,不自觉地会因为她而柔软下来。

    她说话声音也轻轻的,却不会中气不足,反而透着一种神秘感:“无事,只是方才觉察到天地灵力有些异样波动,感觉有几分熟悉,但又捕捉不到。”

    娲皇轻叹:“想来是因为天柱倾塌。”

    伏羲揽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你别太担心,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听你的。”

    ……并不像传言说的那般,伏羲不想娲皇献身补天,阻挠许久,酿成了更大的灾祸。

    娲皇看向最高的那处山头:“之后如何,就要看穷奇愿不愿意见我们一面了。”

    她话音落下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也响起!

    整片山林都为之震荡,风也跟要摧残大地似的呼啸。

    就在这撼天动地的动静中,一只头上长角,张着巨大的灰白渐变色羽翼的白虎也从远处飞了过来,不过眨眼间就停在了娲皇和伏羲面前。

    它那双亮金色的竖瞳有人那般大,娲皇和伏羲两个人站在它跟前,都像是蚂蚁见了大象。

    6.

    好大。

    邬温别瞪目结舌。

    他这还是第一次清醒得看清楚庄彧本体到底长什么样。

    大得有点离谱了。

    邬温别想还好现代灵力枯竭,庄彧现在就算是变成本体,也就比动物园里的白虎大个两圈,是可以把他压在身下完全覆盖住藏起来,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夸张。

    要是哪天庄彧这老人家开了窍,想兽形那什么……

    咳咳。

    也不是承受不了咳咳咳咳咳。

    7.

    停在娲皇和伏羲面前的穷奇,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它看不见的存在腹诽着什么,它只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去警告两个人。

    没有人话。

    这时候的凶兽们,甚至就连大多低级的妖兽,都不屑于学人语。

    娲皇却知道穷奇听得懂她创造的人类语言:“穷奇,你应当也有觉察到天地的异动…我便直说了吧,天柱即将倾塌,如若没人出手,我们所有人或是你们都会一起死。”

    穷奇又吼了声。

    邬温别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它是再说随便。

    娲皇:“穷奇,我可以为了补天献身,但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穷奇的眼睛微动,视线很明显地往下瞥了一下。

    它在看娲皇的肚子。

    娲皇的手也覆上了自己的肚子:“这是我的孩子,我和伏羲会有办法把他送出阴阳界的,但他大概率会受阴阳界的影响,会变成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保下他。”①

    穷奇又发出了一声兽吼,意思是说,你孩子有很多。

    人类都是娲皇创造出来的,就连伏羲也是。

    娲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这是我唯一一个用血肉哺育的,这是唯一一个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娲皇看着穷奇,露出笑容:“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帮你取一个人类的名字怎么样?”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穷奇就奓了毛,做了明显的攻击姿态。

    但娲皇却并不畏惧,还说:“我知道你学了人类的语言,也知道你还悄悄关注了人类的集市……所以我选择找你,而不是混沌。”

    娲皇:“你要学如何变人类的法术吗?我也可以教给你。”

    “……”

    8.

    在长久的沉默后,穷奇开口:“所以我说我很讨厌你们人类女性。”

    娲皇一脸无辜,穷奇冷冷:“太过聪明,太过敏锐,偏偏又有太过善良的母性情结。”

    娲皇笑着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那我得祈祷一下他是个男孩了,免得又被你讨厌。”

    穷奇又睨了眼娲皇的肚子。

    它不是很能理解。

    凤里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其他人类女性怀的孩子都不一样,不是那种模样。

    就是一团光,像是凝聚了天地之力……难道因为凤里牺是盘古之后天地诞生的第二位神族,她怀的这个也是神族?

    但感觉和凤里牺很不一样。

    闻上去……很香。

    那种浓郁的香味,都要盖过凤里牺作为神族对它的诱惑力了。

    凤里牺或许不知道,又或许是知道,它有很多次偷偷去看了她,为得就是她肚子里的这个东西。

    至少如果可以,它更想先剖开凤里牺的肚子把这东西吃了,再去吃凤里牺。

    ——好东西不能留到最后,容易被抢。

    9.

    穷奇最终是答应了娲皇的。

    它答应的刹那,邬温别的视角就回到了天池里。

    他眨巴着眼,看向也不知道是上还是下的天池,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天池里,于是坐了起来——还是悬浮的。

    邬温别不是很懂:“你给我看那个,是想说明什么?”

    “……当年天柱倾塌,娲皇可以不用献身,她只需要将你剖出,拿你填补就足够。天池也不会再裂第二次。”

    低沉的男声响起,邬温别回头,然后轻叹了口气。

    “伏羲。”他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面。”

    又或者说,是伏羲的心魔。

    040

    1.

    其实说是伏羲的心魔也不准确, 具体是什么,还得解释一下天池往外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面说过,阴阳界可以理解为民间传说中的地府, 那是因为只要是可以投胎转世的人或妖魔鬼怪,就都会从天池中走一遭。

    他们过往的记忆会留在天池里,无论是仇怨还是懊悔又或是喜欢与爱意,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剜得干干净净。

    伏羲不是神族, 自然有转世的机会。

    娲皇投身天池时, 人族已经消失在了这片大地上, 而伏羲的记忆以及所有的感情都已被天池埋葬。

    也就是这样, 出了差错。

    邬温别管天池往外吐的这些东西叫做“念”,人死后带不走的, 都是念。

    这些东西对凡尘的生灵, 无论是什么,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容易左右他们的情绪, 影响他们的思维。

    所以天池会将其全部接纳。

    那么为什么现在念又化作了新的物种在凡尘肆虐呢, 这个问题,伏羲的念可以回答。

    2.

    “伏羲”只有一个模糊的漆黑的轮廓影子,并没有人的模样, “他”立在邬温别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注视着邬温别, 毕竟他连眼睛都没有。

    但“他”的声音是无比冰冷的:“当年阿凤怀上你,并非是真正的怀上。你不是我们的骨肉,你只是一块石头。”

    因为娲皇是神族, 她诞生起,这块石头就在她的身体里。

    然后随着时间慢慢长大, 他们就误以为时娲皇怀上了他们的亲骨肉。

    “伏羲”说:“从一开始,就不需要阿凤投身天池以自身神力补天,你就是天缺的那块石头,只要将你从阿凤的肚子里剖出来,投入天池中,就足够了。”

    娲皇不会消散,人族不会经历一次覆灭。

    而邬温别,甚至都不算牺牲。

    他本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是天地诞生神族时,掉落的一块石头,也正是因为缺他这块石头,天柱才会倾塌。

    “伏羲”咬牙切齿:“她拼了命的保护你,你却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喊她。”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我的母亲,她担不起这个称呼。”

    邬温别看着“他”:“所以你也知道,凤里牺在投身天池的刹那,就明白了她误会了我的存在,可她仍旧选择了保下我。”

    “伏羲”:“那是因为她没有选择!她已经进入了天池!”

    邬温别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伏羲”就像是抓到了他的弱点和痛处似的,肆意嘲笑着:“看吧,你也心虚!你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就是灾祸的源头……”

    “不。”邬温别打断他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那张脸还是那样没有任何表情:“我只是为伏羲感到同情,他的记忆和对凤里牺的爱被天池里的念利用塑造,身份也被借用……”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邬温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根本就不是伏羲。”

    3.

    这只是个念,是天池里积压了许久的念汇聚在一起,拥有伏羲的记忆和所有的感情而已。

    它假装自己是伏羲,以对凤里牺的爱为借口说对邬温别诞生了恨意……

    “其实我觉得挺新奇的。”邬温别说:“你明明只是念,却拥有了狡诈这种特性,还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他偏头:“你明知道如果你出去了,就是世界毁灭,你只不过是想要逃出去,所以借了伏羲的名头在这里冠冕堂皇地说是为爱复仇,还想让我背锅。”

    它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我明明就是——”

    “你不是。”

    邬温别平淡道:“在娲皇投身天池的时候,伏羲已经转世成瑞兽,所以你只是留在天池里的记忆,而娲皇在投入天池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的存在以及她的存在。”

    “我们都是天地的孩子,只不过天地给了她神族的身份,她和我无论是谁进来都一样,一样可以填补天地,因为我们都是天地分化出来的力量。但娲皇选择了自己献身补天,把我丢出去,因为她想她已经看过了这个世界,可我还没有。”

    邬温别轻声:“而且同样的,娲皇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静静地看着念:“这个世界未来不需要神族,再往后未来,不需要诞生更多的神兽鬼怪妖魔,不需要灵力。我是这一切的源头,我不能回归天地,这会将文明时代拉回混乱时代。”

    他抬起手,透明的水从他身上滑落下去,并未沾湿他的衣服半点,落入天池中时,又变回了莹白色。

    “所以我只会将你打回去,不会变回本体投身天池陪你、你们在这熬。”

    念是过去的记忆,是久远的历史,就该在这长河中成为回忆,而不是拖住世界前进的步伐。

    4.

    邬温别作为天地的一部分,对付念这种东西,真的没什么大场面。

    他抬手一指,凝聚成人形的念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天池也微微流动了片刻,在邬温别又割开自己的手,放了血在天池里后,那点污秽也消失殆尽。

    邬温别望了望自己的手心,心说这要是给庄彧喝,都能够他饱几天了。

    都怪这些念。

    邬温别指指点点.jpg

    浪费他的血!

    灵力衰竭是必然,是天道运行世界进化的结果,但念非要搞这么一出,弄得好像他只有投身天池,让灵力再次复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现在社会是个科技时代,高楼大厦,钢筋耸立。

    目前人与人之间不说绝对和谐,但也没有多的争斗了。

    要是灵气复苏……

    世界格局又会引来极大的变动与动荡。

    只怕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天道不会愿意见到这一幕的。

    所以灵力衰竭是必然,无论是庄彧还是麒麟他们,也终将会走向覆灭。

    又或者说——

    自然死亡。

    这也许是天地的选择,也许不是。

    但邬温别已经做出了抉择。

    5.

    “该出去了啊。”

    邬温别仰头往上去看,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天还是地,阴阳界没有天地之分,但他说:“我的选择已经很明确了。”

    他不愿成为第二个神族。

    他要出去、渡劫,然后和庄彧厮守一生。

    毕竟他能成“人”的契机,就是来自庄彧。

    “你说我恋爱脑也好,说我什么都行,我们打个商量。”

    邬温别无比诚恳:“别把庄彧给我提前弄醒了行吗?”

    没有人回应他。

    邬温别直接被“踢”了出去。

    6.

    再度出现在无人的山林中时,邬温别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道雷直接冲着他劈下!

    伴随着轰隆一声,闪电直直地砸在他身上,他眉心里的神纹瞬间显露出模样——

    那是一个五彩的神纹,邬温别的发丝飞扬起来时,刘海也跟着胡乱大作,于是那从眉心往外往上扩散占据了整个额头,连上下眼皮都有一点的神纹也就彻底暴露出来。

    流光溢彩的神纹,像是什么独特的符文拼凑而成,将邬温别的眼尾都拉长,像是眼影,把他的冷淡和厌世感都冲散了大半。

    雷电劈在他身上时,他全身都有金纹流过,连那双漆黑的眼瞳都变成了淡金色,神圣非凡。

    这只是第一道。

    至于究竟要劈多少道,那邬温别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

    怪疼的TAT

    7.

    这场电闪雷鸣动静实在是太大,不说整个草莓市,可以说是整个水果省连带着附近的市都黑了下来,在这个范围内的人们都可以看到这场浩浩荡荡的雷。

    于是那个话题就又来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渡劫?!

    也正是因为动静太大,被弄晕了的庄某在床上动了动眼睫,然后在下一秒倏地睁开了眼睛。

    8.

    邬温别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道了,反正他周围的树木都被波及到灰飞烟灭,他脚下站着的也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焦土。

    邬温别其实看着并不狼狈,甚至整个人反而是耀眼又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但他也是真的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邬温别单膝跪在地上,全身都还有电流在走,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死了活活了死,身体里流转的、电的他噼里啪啦钻心痛的电流还没有消化掉,下一道雷就又来了。

    邬温别咬着牙,都忍不住闷哼了声。

    是真的痛。

    邬温别轻呼出口气,勉强抬起手,咬住了自己脖子上的小圆球。

    庄彧送的,他知道这里面放了庄彧之前换下的牙齿,所以才会对那些妖魔鬼怪格外有威慑力。

    想着庄彧,邬温别多少终于好受了点。

    然后下一道雷电再次劈下!

    9.

    这道过后,就好像停了下来一样,但压顶的阴云却没有消散半分。

    邬温别知道,这是最后一道了,也是最强的一道。

    他的手指都动不了了,避是不可能避的,至于能不能承受……

    邬温别估算了一下。

    可以。

    但他可能会直接变成块石头。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庄彧能早点来把他捡走了。

    毕竟他不想被鸟落在身上拉臭臭()

    邬温别胡思乱想了一阵转移注意力后,就突然感知到什么似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下一秒,长着翅膀的白虎出现在他的上头,一道酝酿已久的雷也终于劈下!

    10.

    “庄彧——!”

    11.

    白虎直接砸了下来,就摔在邬温别跟前。

    雷纹遍布了他的全身,邬温别咬着牙,忍着痛把手覆盖在了它的毛发上,金色的符文代替雷纹流转。

    邬温别简直是气笑了:“你又不是感觉不到我的雷劫比你的强多了!”

    庄彧没有回话,但他长长的尾巴勾了一下邬温别的小腿。

    邬温别顿了顿,整个人往前倒,直直地砸进了穷奇毛茸茸的皮毛中,声音闷着:“我真服了你这恋爱脑。”

    他知道庄彧的意思。

    庄彧怕他太痛了,也怕他计算失误。

    可是……他也怕庄彧出事啊。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