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如那天一样。
同样的床, 同样的夜。
“你要睡哪一边？”施晓茗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让裴云生选边。
裴云生站在床边，正要选择靠近门的一侧。
施晓茗想到万一他没有睡满8个小时就起来了, 睡在这一侧会不会很容易起床？她要是没被吵醒, 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突然觉得好像这边比较好睡, 你可以睡里面吗？”施晓茗改变了主意，率先在床边坐下, 然后拍了拍靠近里边的那一侧。
裴云生默了默。
所以她刚才让他选边只是意思意思吗？
算了。裴云生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 于是走到靠近里侧的一边，掀开被子，躺下。
在他俩同床的时候，施晓茗这边的人设任务开始8小时的倒计时了。
施晓茗也躺了下来。
她习惯性侧躺睡觉，之前是往左侧躺, 现在因为换了位置, 裴云生睡在了她的左边, 要是对着他睡觉的话, 难免会觉得尴尬，于是施晓茗这回换成右侧躺。
嗯, 新鲜的睡姿，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惯。
施晓茗背对着裴云生，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裴云生还是一如往常的平躺睡姿，只是他躺下之后，并没有立刻闭上眼睛。
他还记得上次他们同床的时候, 她有多紧张。
施晓茗调整呼吸，身下的床因为身旁的人而震动了一下, 被子也随之被扯开。
等等，他该不会要起来了吧？
施晓茗立刻转身, 睁开眼睛的同时，和旁边同样侧躺的裴云生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呼吸停顿。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不算近，中间的空位甚至可以再放下一个枕头。
壁灯的灯光呈昏暗的暖色调，他俩同时动作，灯罩的流苏稍微晃了晃，灯光也随之晃动，忽明忽暗的摇晃光线，在狭窄的空间里，徒增暧昧。
施晓茗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将被子往上扯，整个脑袋埋进了被窝里，遮挡住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被子外传来一记闷闷的轻笑，笑得她耳朵发烫，脑子也乱了套。
“你要是不习惯，就分房，不用勉强。”裴云生说。
施晓茗一听他要分房，立刻拉下被子，直视他的眼睛，“不勉强！”
裴云生定定地看着她。
那张年轻的脸庞带着孩子气般的执拗，好像如果他要走，她就算是撒泼打滚也要让他留下来。
她就这么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吗？
平时她身边没有人的时候，都是怎么入睡的？
施晓茗见他好像不准备走了，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看。
“我睡了。”她转了回去，用后背对着他，实际上注意力都放在身后的那人身上。
裴云生没有动作，他依旧维持着侧躺的姿势。
施晓茗心想，他该不会还在盯着她看吧？
她忍不住脑补裴云生的视角看她是什么样子，披头散发？不会吧？她的长发还是挺柔顺的，最近还用了大牌护发素……
施晓茗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一缕头发好像飘起来了，牵动着其他的头发，轻轻动了动。
是空调吹的？
还是灵异事件？
她与裴云生之间，以枕头的分界线相隔，就像是楚河汉界一样，两人的身体都保持在这条边界的两边。
然而因为刚才施晓茗动来动去，她的长发越了界，落在了裴云生的枕头上。
裴云生捻起“越界”的长发，想帮她把长发放回去，以免被他压到。在捧起她的长发时，他的手却无法尽数地将它们拢住。
如同他碰到她时的思绪，或是将他缠绕，或是从他指缝间溜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由散漫。
施晓茗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头皮发麻的痒意，于是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想看看后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长发突然从裴云生的掌心抽走，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清明，他抬眼看向坐起来的施晓茗。
施晓茗回过身，垂眸便见他蜷缩起手指的掌心。
喔，他在玩她的头发。
干嘛？这么喜欢玩头发他就自己留长发啊！知不知道女孩子的长发不能随便碰的！
施晓茗瞪了他一眼，干脆完全转过身，将长发拢到身后，对着他这边侧躺着睡觉。
“不准玩我的头发了，好好睡觉。”施晓茗这回也没有害羞了，对着裴云生的方向，闭上眼睛。
裴云生攥了攥空荡荡的掌心，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妻子。
她蹙着眉，似乎因为他刚才碰了她的头发而感到羞恼，睫毛卷翘，垂下时的光影落在白净的脸庞上，像一幅安静的油画。
裴云生原以为她一而再地邀请他，是为了某些“杂念”，只是每一次，她所说的“睡觉”，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
他换了个睡姿，平躺在床上。
一如既往的，搞不懂她。
施晓茗在他切换睡姿的同时，浅浅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果然还是这个常用的睡姿更加舒服一些。
当身旁的人传来绵长的呼吸声时，裴云生也安然睡下。
他是个睡眠比较浅的人，而且他的睡眠时间也不长，一般睡四五个小时就会起床，只是因为今天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不安分的人，于是他的睡眠总是断断续续的。
一会儿是隔壁那人把被子撩开，一会儿又觉得冷了，把他这边的被子抢走。
裴云生被冷醒，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只剩下一角，剩余的被子全被身旁的人裹了起来。
裴云生捏住被子的一角，扯回一点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没过一会儿，身旁那人又一次把被子卷了起来，这回连被角都不给他留了，整个人像毛毛虫一样，把自己完全裹住。
裴云生被空调的冷风吹到皮肤寒毛直立，开始后悔答应和她一起睡觉的决定。
而且他在书房的时候，明明就已经决定了要分房睡。
裴云生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着想，正要起身去另外一间房间睡，才睁开眼睛，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
他侧过身，一只被子茧就滚进了他的怀里。
睡着之后的施晓茗好像把整张床都当作她的地盘，前半夜睡右半边的枕头，后半夜就蹭到了左半边的枕头，而且不断拱着身旁的人，似乎要把他拱下床才安心。
裴云生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真是睡觉也不安分。
而且她是怎么做到把一大片被子留到另外一边，自己裹着被子一角滚过来的？
裴云生眼见自己就要从床上滚下去了，扶着她的肩膀，越过她的身体，躺在了她的右边。
刚好，现在他也能盖上被子了。
或许是裴云生的动静太大，施晓茗惦记着自己的人设任务，半梦半醒间睁开迷蒙的双眼，没看见裴云生，突然惊醒般坐了起来。
刚躺好的裴云生看着她跟诈尸一样坐起身，而且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直到她的右手摸到了他的腿，她的双肩才松了下来。
“做噩梦了吗？”裴云生轻声问。
施晓茗摸到他的身体，又听到他的声音，低头看向身旁人，眼眸里的惊恐渐渐化作安心。
她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大，把裴云生弄醒了，有些愧疚，躺下来之后，小声地说：“嗯……梦到你不见了，吓了一跳。抱歉，把你弄醒了。”
差点又要完不成人设任务了。
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腿上，是确认了他的存在，才缩了回去。
裴云生的心底泛起莫名涟漪，被她触碰到的地方也变得奇怪。
像是在下一场春雨，细细密密的雨针落下，最先感受到的是酥麻的痒意，有点恼人，让人忍不住去在意。
他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对方似乎无法就此安心，以为闭上眼睛的他便感知不到外界，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地捏住了他的衣角。
微凉的空气自他们中间相隔的被子空隙钻进来，他的衣角被她捏住，那片与空气接触到的肌肤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裴云生轻轻叹了一声。
她就这么害怕他不在吗？
施晓茗听到他的叹息，以为是自己的小动作让他感到不悦了，下意识就要缩回手。
然而，她的手背却被对方的大掌覆盖。
他拿起了她的手。
施晓茗身体僵硬，正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他并不是要甩开她的手，反而将她的手牵引着，搭在了他的腰上。
“拉着衣角，风会灌进来，这样可以吗？”他也是刚睡醒，声音有些低哑，落在她的耳朵里便多了几分温柔。
尽管知道他是希望她能安分睡觉，不然闹起来两个人都睡不着，所以才选择顺从她的意图，施晓茗的心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可以。”施晓茗能够感受到他隔着睡衣布料的体温，烫得她指尖发麻。
“嗯，睡吧。”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像是在哄她入睡。
施晓茗为了和他保持距离，打直手臂搭在他的腰际。
这个姿势虽然可以确认他的存在，但是对她来说却不是一个舒服的睡姿，于是她等了一会儿，等到身旁人似乎睡着了，她才缓慢移动自己的身体，朝着裴云生靠近了一些，然后曲起手臂，搂住他的腰。
嗯。终于舒服了。
施晓茗重新闭眼，酝酿睡意。
她的存在感比裴云生想象中还要强，在她靠近的那一瞬，他便已经察觉。
空气的温度逐渐升高，带了一点奇异的潮意。
裴云生半睁开眼。
原先还隔着半米远的她偷偷摸摸地滚进他的怀里，入睡时桃色的唇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
呵，拙劣的伎俩。
这一次，他就当看不见好了。
第 32 章
【人设任务已完成, 获得：随机人设骰子x1】
施晓茗是被系统提示给吵醒的，虽然后半夜因为一点小插曲醒了一次，但再入睡时, 伴着裴云生身上沉稳的气息, 莫名觉得好睡, 直接一觉睡到天亮。
浴室传来洗漱的声音。
施晓茗揉了揉眼睛，半撑着身体起床。
她倒是没忘记, 昨晚答应了要和裴云生一起晨跑的。
“恭喜宿主！您现在的存在感已经达到10%啦！我们可以接新的任务了！”系统就差没放烟花庆祝了, 它的咸鱼宿主终于翻了一次身。
施晓茗这才刚睡醒，完成一个人设任务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才不会打开任务列表看系统给她接了什么新任务。
况且她已经得到了人设骰子，万一她一发入魂，直接就抽到了原来的名字呢？
那她就要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是要留在这里当有钱却四面危机的“清纯小妈火辣辣”, 还是要回去当一个没钱却相对自由的施晓茗。
施晓茗昨天才经历了一次陈木青事件, 给裴云生发过了举报的邮件,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
趁着晨跑的时候, 施晓茗追上裴云生。
“昨天我接触了你给我推的那位陈助理。”施晓茗一边慢跑，一边跟裴云生说话。
裴云生放慢了步速, 让她跟上自己的节奏。
“嗯。”
施晓茗也不好直接告诉他，陈木青有问题，不然就没办法解释她怎么知道他有问题了。
“他好年轻啊，好像也才二十五六岁吧。跟我师兄一样。我以前有位师兄本来和我同个专业的，后来去学金融了, 他毕业回来校招，跟我们聚了一下, 说起他们公司有个商业间谍，收了对家的钱来黑他们公司, 还偷公司的客户资源在外面自己干，直接少了中间商赚差价的步骤，少说也挣了公司几百万呢！”
裴云生眉头轻挑，“你师兄？哪家公司？”
“沃兹基辩德公司，一个小公司，你肯定不知道的。不过你要小心喔，像裴氏集团体量这样大的企业，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人。”施晓茗就差没把答案摆在明面上了，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暗示。
裴云生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面跑。
施晓茗见他毫无波澜，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要是他没有听懂她的暗示，还把陈木青提拔上来重用，那岂不是会让他获得很多商业机密？
施晓茗在原地歇了一会儿，她这具久不运动的身躯实在是跟不上天天晨跑还健身的裴云生，歇得差不多了，便再次追上去。
“话说回来，陈木青这名字挺好听的。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就是不知道他的人品是不是也如他的名字一样高尚。而且他长得也清秀，白白净净的，我们班以前就有个男生和他长得差不多，可多女生喜欢他啦，不过他居然是一个……”渣男。
施晓茗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就停下了脚步。
裴云生昨天收到了那封匿名邮件之后，就报警请人来调查陈木青和风忒集团的交易。
警察那边查到了陈木青昨天上午来见施晓茗时，陈木青手机里的录音，裴云生听完之后发现施晓茗的回答都滴水不漏，就算是有心人想剪辑，都没办法入手。
至于其他的，损失不大，裴云生便没打算和施晓茗提起这件事，毕竟她自己也说过，她只想好好享受当下，就不必用这些烦心事来打扰她了。
只是，今天她屡屡在他面前提起陈木青，莫名让人不悦。
裴云生：“跑步还说话，你不累吗？”
施晓茗当然累啊，这不是为他着想吗？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闭嘴了。
本来也不是真心想要运动，施晓茗跑没几步就开始走起来了。
前面的裴云生跑远了，回过头便看见她在五十米开外的人工湖边负着手散步，比在草地上打太极的老爷爷老奶奶还要松弛散漫。
施晓茗甚至还会对着那些和她友好点头的爷爷奶奶打招呼，就是她隔壁那位出来遛狗的业主都走得比她快。
裴云生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压根没对她抱有什么期待，于是转过身，继续跑他的步。
等他绕着湖边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她还在原来的位置，坐在湖边长椅上，撸别人家的萨摩耶。
萨摩耶的主人是个戴着运动发带的青年，上身穿着拉链运动外套，下身却穿着五分运动短裤，要冷不冷，要热不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温度会让他穿成这样出来。
裴云生跑步的速度不自觉放慢，目光落在正在说笑的他们身上。
她似乎很喜欢别人家的狗，手放在萨摩耶的身上不停给人家顺毛，不知道青年跟她说了什么，她仰起头来，对着他粲然一笑，似乎满心满眼的都是和自己说话的人。
青年怔了一下，侧头看自己家的狗，避开了她的视线，还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在她低头继续摸狗的时候，他又垂头看着她，嘴角漾着笑意。
他们年纪相仿，同样青涩，聊的话题应该也是对方喜欢的话题，所以才能有说有笑，这样的两人呆在一起，简直是“佳偶天成”。
裴云生皱起眉头，只觉得碍眼。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似乎是想要询问施晓茗的联系方式，将手机递到了她的面前。
裴云生攥紧了掌心，跑步的速度加快。
正如江遇年所说的，她也应该有她自己的朋友圈，应该去社交，这些都是人类的正常需求。
他看见她交到新朋友，就应该乐、见、其、成。
裴云生磨了磨后槽牙，所以他现在不爽，一定是因为她又出尔反尔，说好和他一起晨跑，却去撩别人家的狗。
施晓茗正要凑近去看萨摩耶主人给她看的狗狗照片，余光瞄到一个逐渐靠近的熟悉身影，抬起头往那边看去，就看见了一脸冷漠的裴云生。
“云生……”施晓茗正要跟他打招呼，想问他能不能在家里养一只狗，结果裴云生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直接无视她了。
哈？
无视她？
施晓茗跟萨摩耶主人匆匆告辞，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裴云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情就像乘坐过山车，一会儿跌落谷底，一会儿又飞上云端，心跳也忽快忽慢的，好像她抛下新认识的朋友，来寻他这位旧人是什么值得他雀跃的事情。
“裴……云、生！”施晓茗试图追上前面的人，可是裴云生跑得太快，就像是和谁赛跑一样，而她跑步就跟龟速移动一样，别人正常走路都比她跑步快。
可恶！就不能等一等她吗？非要跑这么快吗？
施晓茗停下脚步，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实在气不过，暗暗骂他：“这个冷冰冰的臭机器人！跑这么快干什么？又不是比赛！居然还无视我！没礼貌！可恶啊啊啊！”
面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施晓茗顺着对方的手抬起头，对上裴云生沉静的眼眸。
与跑了没几步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相比，他顶多就是鼻尖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他把原先穿在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臂上，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露出完美的手臂肌肉线条。
阳光穿过树叶，光斑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刘海，那张冷峻的脸孔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情绪，好像现在就算是天塌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施晓茗一把拍向他手里的矿泉水，就算再渴，也没接他的水，而是叉着腰，生气道：“干嘛无视我？”
她的脸红扑扑的，刚运动完，又因为生气，看向他的眼神格外生动，就像是从地里窜出来的竹笋，不断拱着压在她上面的石头，气势迫人。
裴云生攥紧矿泉水的瓶身，移开视线，拧着瓶盖，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我在，会打扰到你的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施晓茗没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不准他喝水，非要他给个答案出来。
居然敢无视她？他平时不是最绅士，最彬彬有礼了吗？怎么现在不是了？是不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裴云生垂下眼眸，看见她的左手并没有戴婚戒，下意识捏紧了瓶身，水从打开的瓶口溢了出来。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抬头准备喝水。
施晓茗见他又无视自己的问题，握住了矿泉水瓶，从他的唇下抢走了那瓶水，然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举起水瓶，咕咚咕咚喝水。
喝光他的水，不给他喝！
裴云生因为她突然的“夺食”，差点咬到舌尖，气红了眼睛。
“幼稚！”
施晓茗喝了大半瓶水，润了润嗓子，爽了。
她扬起下巴，对着裴云生得意道：“不及你无理取闹的万分之一！”
“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清女士，麻烦你搞清楚。”
“你无理取闹，你明明看见我和你打招呼了，你还不理我！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不认识，是我厚脸皮，上赶着倒贴你！”
简直是颠倒黑白。
裴云生被她气得心口疼，口不择言：“呵！我不理你？你和他有说有笑，对他和颜悦色，对我就牙尖嘴利。你什么时候倒贴过我？你连婚戒都不戴，谁知道我是你的丈夫？”
他的说话语气又急又凶，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冷静理智的他。
施晓茗愣在原地。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不接话，空气便安静了下来，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也像是感受到这边的凝固气氛，扑簌着翅膀飞离。
裴云生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按着眉心，别过脸去。
原以为他们结婚并不会对他的生活有任何影响，现在看来，他应该要好好考虑分居的决定，以免她总是把他气个半死，他会短寿十年。
“刚刚撸狗，我怕婚戒卡到狗毛，就摘下来了。”施晓茗从口袋里拿出婚戒，摊开掌心，放在裴云生的面前，“我和小狗的主人说了，我陪我老公晨跑，在湖边等你回来。”
裴云生听到她对他的称呼，心脏好像突然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便是如同盛开烟火一般，在耳边炸开。
砰嗵。
施晓茗把婚戒重新套回无名指，抬头看向裴云生，便见他从耳朵根到脖子都是粉色的。
是被她气的吗？
这回好像真的把人气狠了。
施晓茗每一次试探他的底线，都是有分寸的。
她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勾住他垂落的无名指，放软了语气，学着他那一套沟通方式，说：“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仪式感，是我错了，下回保证不摘婚戒，就算摘也要经过你的允许。可以吗？”
裴云生的无名指被她轻轻牵动。
就像是悬在空中的风筝，飞在云端的是他，牵引着长线的线轴则在她的手里。
只要她拉一拉长线，他便无条件地回到她的身边。
这样把控制权移交到别人的手里，显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裴云生冷静下来。
“你不能每一次都靠撒娇蒙混过关，不是所有人都吃你这一套。”他试图和她讲道理。
施晓茗眨了眨眼睛，真诚地询问：“那你吃吗？”
裴云生看了她一眼。
她往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一步，原本只是用手指勾住他的无名指，现在完全握住了他的手，还往他的怀里钻，睁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仰头望着他，求他一个答案。
裴云生转移视线，耳廓微红。
“……下不为例。”
施晓茗弯起唇角。
看来裴总挺吃的。
第 33 章
结束了晨跑之后, 施晓茗就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里走去。
正巧裴少宇背着书包, 骑上自行车, 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早。”裴少宇礼貌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施晓茗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整个人像是凋谢的花骨朵儿，耷拉着脑袋, 背都挺不直了。
裴云生跟在她的身后,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提醒她挺直腰杆，以免日后驼背。
施晓茗这才直起腰来，重新和裴少宇打招呼，问他：“你要出门吗？”
裴少宇点点头, “嗯, 约了学习小组的人去图书馆学习, 中午在外面吃。”
他这话也是在跟裴云生报备。
学习小组？施晓茗回忆, 小说里的确有提到过男主高二的时候，班里搞了四人一组的学习小组, 按照各科成绩来分，成绩好的学生帮助成绩不好的学生。
苏雨眠的英语成绩不太好，其他科成绩倒是优秀，而裴少宇经常出国，语言成绩自然不必说, 于是老师将他们两人分在了一组，让他们互帮互助的同时, 带一下班里的吊车尾。
施晓茗带着嗑cp的心态，一脸慈祥地目送裴少宇骑车离开。
“年轻真好。”她忍不住感慨。
裴云生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越过她，先进屋了。
施晓茗看着裴云生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连忙跟了上去。
“我是说年轻真好，我也没说年长不好啊。是不是冒犯到裴先生了？哎呀，你保养得这么好，我一点也没感觉你有比我大很多啊，话说回来，裴先生您今年贵庚啊……”
裴云生习惯了她的捉弄，要是哪天她不刺他两句，他反而要警惕她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歪点子了。
施晓茗跟在裴云生的身后进屋，笑得眼睛弯弯，一点也没有刚才那副累得要死要活的模样。
即便是休息的周六，裴云生也不会像施晓茗这样，在家里一躺就是一整天，他的“休息”就是做一些工作以外的事务。
施晓茗坐在二楼的阳台晒太阳，刷手机，从楼上往下看，又有车子驶进了停车场。
短短一个上午，就已经来了两拨找裴云生的人。
第一拨是裴氏集团新请来的顾问，穿着打扮都十分“精英”，皮鞋都擦得锃亮。
第二拨来人坐了一辆商务车，一开始施晓茗还以为是公司的人，一下车，哟呵，五六个强壮到衬衫绷紧的大汉，表情严肃，看着就极不好惹。
施晓茗还特地用手机查了他们坐的车子车身标注的英文，确认是一家正规的安保公司。
不知道还以为裴云生招惹了什么道上的人。
中午裴云生要和顾问吃饭，施晓茗不想见人，于是借口自己不舒服，让佣人把餐点端到主卧的阳台，她要在阳台用餐。
主卧的阳台比施晓茗以前住的宿舍还要大，阳台上摆了户外沙发和躺椅，后来施晓茗又让人把茶室的茶具搬到这里，闲着没事还能坐这里泡泡茶，非常适合她这种不想动弹又想晒太阳的懒人。
“宿主，您打算什么时候做下一项人设任务？”系统发现施晓茗好像又要开始不作为了。
施晓茗：“我的随机人设骰子还没摇呢。”
她要沐浴焚香之后再摇骰子。
只要足够虔诚，玄学就能够眷顾她！
于是，施晓茗又躺了大半天。她洗完澡，敷完面膜，美美地擦完护手霜之后，才点开自己获得的奖励。
这颗随机人设骰子并不像施晓茗想象的那样是一颗六面骰子，它是一颗将近球形的物体，被装在摇骰子的骰盅里，而且也不能出现在现实里让她摇，顶多就像是在玩抽卡手游一样，给她出一个过场动画，然后——开盖！
施晓茗屏住呼吸，无比期待那三个字的出现，没错，就是陪伴了她二十几年的，属于她的名字！
过场动画化作白光闪过，从左到右缓慢出现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前三个字是“AAA”。
哈？乱码？
施晓茗忍不住投诉系统：“你们这个骰子是不是坏掉了？”
系统：“您放心，童叟无欺！一定是您曾经用过的网名！”
施晓茗眼睛一闭一睁，剩余的那几个字完整出现在她的眼前。
【AAA换锁匠老王】
施晓茗看清完整名字。
施晓茗心脏骤停。
施晓茗需要救护车。
“宿主，宿主您不要死啊！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您一定可以的！加油！站起来！辣辣！”系统拼命在施晓茗的耳边唤醒她，“而且这个人设还有自带的buff，是一门非常管用的技术！您学会之后，您就无所不能了！”
等等，无所不能？
施晓茗心跳恢复，呼吸变得平稳，坐起身来。
她看清这个新人设自带的buff。
【无锁不能buff：给您一个趁手的工具，您能打开世界上所有的锁。（完成任务后获得该buff）】
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施晓茗砸枕头泄愤。
但是既然抽都抽了，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宿主，您如果要改名字的话，可以改成清·AAA换锁匠老王，这样您就又可以获得新名字，又可以在这个世界存在啦！”系统根本不明白，无论是“清纯小妈火辣辣”还是“AAA换锁匠老王”，在现实里被叫出来都是一样的。
特别是后者。
见面人家来一句——“久仰久仰，您就是清家大小姐，AAA换锁匠老王吧？”
该死的。
有声音了！
施晓茗咬牙：“不换。还有没有新的人设任务？我还要抽卡！”
抽！抽！抽！一抽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不就是一连入非，她就不信她会这么倒霉！
系统：“您需要做完‘无锁不能’的任务，才可以接下一个人设任务。”
面前弹出一个新的窗口。
【无锁不能：接下任务后，入睡时自动进入开锁学习课程。请在学习完开锁技能后，将您家里的锁都换一遍吧！（当前进度：0）】
施晓茗毫不犹豫，直接点击接受任务。
原以为她会在今晚睡觉的时候在睡梦中进入学习，然而就在她接受任务的下一秒，她直接倒头昏睡过去。
当裴云生回到主卧洗澡时，看到的便是妻子以一种奇怪的睡姿趴在床沿，呼呼大睡。
裴云生走近施晓茗，还以为她在给自己开玩笑，毕竟应该不会有人这样睡觉——半个身子挂在床沿，一只手压在身下，一只手搭在床边，长发跟女鬼一样往前垂下，几乎要垂到地上。
“睡了？”裴云生蹲在她的面前，伸出五指，在她紧闭的双眼前挥了挥手。
裴云生见她毫无反应，异常安静，又试探性地说：“你吓不到我的，别装了。”
回应他的只是她那张恬静的睡颜。
裴云生眉头皱起，双指并拢，摸上她的脉搏。
指腹底下传来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撞击着他。
脉搏正常。
呼吸也正常。
难道是今早的晨跑，她运动量太大，所以累到昏睡过去了？裴云生对她的体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打算如果下次她再提出和他一起晨跑，就带着她只绕湖跑一圈好了。
裴云生收回手，指腹却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他维持着下蹲的姿势，碾了碾指腹，又抬眼看向她。
垂落在施晓茗脸上的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调皮地扬起又落下。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裴云生却觉得莫名好笑，这样睡觉，能睡得安稳吗？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撩开。
凌乱发丝被撩开，露出底下那张总是把他惹生气的漂亮脸蛋。
裴云生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的皮肤白皙，透着一点淡淡的粉，一张脸蛋素净，没有涂抹任何化妆品，嘴唇粉嫩水润，有一侧脸颊因为趴着，和手臂挤压而鼓起，莫名让人很想捏一下她的脸颊。
手感应该会很好吧。
裴云生像是被这个想法烫到，突然收回了手。
他站起身，低头看着连被子都没盖，就横在床上睡着的她，出于好心，免得她睡醒手臂发麻，帮她翻了个身，又顺便把她伸出床边的手放回去，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裴云生以为她会被自己弄醒，但她不仅没醒，还在五音不全地说梦话：“我是一个换锁匠，换锁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全部锁换完……”
裴云生：……她到底做的什么梦？
直到裴云生洗完澡出来，施晓茗还是没醒。
她是横躺着，头对着门睡着的，裴云生如果想睡这张床，就得先把施晓茗旋转九十度。
裴云生也很想弄醒她，让她给自己挪个位置，但见她睡得这样沉……
他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平时在他面前古灵精怪，爱捉弄人的小姑娘，也就睡着之后会乖一点。
裴云生意外地发现，她的脸捏起来手感这样好，就像一块棉花糖。
“唔……”她发出意味不明的呓语，似乎要醒过来了。
裴云生立刻缩手。
施晓茗在睡梦中学完了全部开锁技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旁边的裴云生，正单手撑在床上，靠近她，像是在研究大熊猫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施晓茗瞬间清醒，抱着被子滚离裴云生，结果滚到了旁边的枕头上，又被柔软的枕头弹回原位，甚至差一点碰到了他。
裴云生疑惑她反应怎么这么大，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施晓茗曲起手臂，半撑着身子坐起来，但是他俩的距离过于糟糕，她骤然起身，直直地撞上了裴云生。
她以为他会躲开，但他没有。
他以为她会躺着，但她没有。
于是，施晓茗起身的这一下，她的唇擦过了他的耳垂。
第 34 章
时间好像突然在这一刻静止。
施晓茗的脑海先是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无数个小人在她的大脑里尖叫狂奔。
心跳后知后觉地剧烈起来，她的世界像是在地震一样，天摇地动。
是乌龙。
这回她真不是故意的。
越是慌乱, 施晓茗的表面就越是淡定。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分了家, 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像是在体会刚才的微凉又柔软的触感。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施晓茗甚至还大着胆子去瞄身旁那人。
裴云生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并没有移动, 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除了耳廓微红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们侧身背对着对方，他不转头，施晓茗便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似乎在期待他说点什么, 打破这奇异的气氛。
然而他并没有说话, 撑在他们之间的手逐渐蜷缩成拳。
他不说话, 是在生气吗？
脖子红成这样，一定是超级生气了！
施晓茗按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 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裴云生垂下的眼睫轻颤，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施晓茗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她气狠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怪吓人的。
她开始胡言乱语：“我长这么大还没亲过男孩子的耳朵，你这也不算吃亏吧？老实说你的耳朵还怪好亲的……”
裴云生像是被她的言语刺激到, 捂住自己的耳朵，抬起眼眸, 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起身往外面走去。
施晓茗看着他的背影。
他似乎并没有任何波动。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施晓茗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
那颗跳动不安的心脏又回归了原位。
差点忘记了，他是“机器人”，机器人又怎么会因为被人亲了一下耳垂就有什么反应呢？反倒是她，搞得好像轻薄了良家妇男一样忐忑不安。
当天晚上，裴云生并没有回到主卧睡觉，施晓茗给他发了信息，他也没有回复。
施晓茗猜测他是被她气到不想再看见她了，便也没有再给他发信息，而是自己睡下了。
不用做同床任务，施晓茗一个人睡这张床也睡习惯了，就算少一个裴云生，她也能安眠到天亮。
次日，裴云生似乎一大早就出门了，施晓茗起床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人。
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乌龙，施晓茗也不好意思向管家问起裴云生，万一传到裴云生耳朵里，让他多想，那就不好了。
施晓茗还是要面子的。
“宿主，请查收您的换锁工具箱。”系统准时准点地给施晓茗报告，恨不得她拿到工具箱就立刻开始做换锁任务。
施晓茗从佣人手里抱过快递纸箱，上面的快递单写着寄件人：穿书系统8355269号。
这么一大串数字，怪不得系统从来不报它的名字。
施晓茗回到卧室才把这个箱子拆开。
“只有工具箱，没有锁啊？”施晓茗发现这箱子里压根没有新的锁可以让她换。
“是的呢，这一套是新手工具箱，我特地给您向主神申请的，只要您拿起里面的工具，切换到AAA换锁匠老王的人设，身体就会自动换锁，方便快捷。不过换的锁就需要您自己重新购买了。”系统还挺骄傲的，像宿主这样的懒人就用新手工具箱吧，那些普通的工具箱，估计宿主拿到手里就不想动了。
施晓茗稍微脑补了一下她无缘无故提着工具箱把好端端的锁拆下来换成新锁的场面，而且这幢豪宅的门锁都还不便宜……
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不知道的人恐怕会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谁会无缘无故突然给家里换锁？而且有换锁师傅不叫，她还要亲手换。
施晓茗得好好谋划谋划，才能让她看起来没那么“有病”。
好在，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是的，清女士。这几天我们需要测试监控系统和红外系统，安保系统会有一段时间关闭，要第二天早上9点才能恢复正常，而且景山名墅这边的保镖会暂时撤走，进行为期两天的培训。我们这边的提议是您这两天先住老宅，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这几天裴云生都不见人影，施晓茗从新闻里知道他的行程，原来是飞到国外参加什么会议了。裴少宇就不用说了，他一个高中生自然是去上学了。于是家里只剩下施晓茗。
坐在施晓茗对面的彪形大汉是安保公司的工程师，他上周六来这里找过裴云生。
施晓茗让他稍等片刻，然后掏出手机，询问裴云生的行程。
【钱从四面八方来：工程师来家里排查安保系统，让我搬到老宅住两天。你什么时候回泽川市？】
裴云生还在国外，和国内有时差，施晓茗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回复，又觉得谁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而且监控系统都全部关闭了，正是一个换锁的好机会，于是回复工程师：
“我不去老宅了，就住这里。就一天晚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景山名墅进出森严，我很相信它的安全。”
毕竟小说里也没写裴少宇住在景山名墅的时候遭遇过什么危险。
其实工程师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裴总这么担心他的夫人，而且裴总自己不和夫人沟通，反而让他一个外人来跟他夫人谈。
难不成这就是有钱人的情趣？
敲定这周的周四晚上到周五早上进行系统测试，施晓茗便给家里的佣人和管家也放了假。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可以独自换锁了！
远在国外的裴云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施晓茗并没有搬去老宅，而是留在了景山名墅。
裴云生看着施晓茗发来的那条消息，眸色微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天晚上过后，他在有意回避和她有关的一切，就连消息也不敢回。
一想到她，就会想起他那晚从主卧到客卧睡下后，做了不该做的梦，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裴云生觉得他有必要和她分开冷静一下，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就可以逐渐打消那些莫名滋生的念头。
然而他一闲下来，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画面——她摸着自己的唇角，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他的耳朵很好亲。
像是蛊惑水手的美丽海妖，让他无法再掌舵，心甘情愿地随她坠入深海。
这次的安保系统测试每年都会有，一般都会选在他出差和裴少宇上学的日子，今年多了一个她，裴云生便想让她回老宅住两天，那边的保镖有持枪许可，她在老宅更安全。
只是从工程师的回复看来，她似乎很排斥离开景山名墅，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景山名墅。
赵叔也说，她这些天一直在家不出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看小说看漫画打游戏刷手机，她什么也没做。
裴云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口口声声说着要享受当下，却什么也没做，连门都不出，甚至不像那些富二代或者暴发户一样，去尽情挥霍他们的财富。
绝不可能是因为她没有钱。
他离开家之前在主卧留了一张银行卡，密码是她的生日，也贴上了便利贴，告诉她可以随便刷，然而他时至今日都没有收到一条来自这张银行卡的信息。
裴云生甚至检查了好几遍他的短信信箱，连垃圾短信都查了一遍，还是没有。
心里空落落的。
她这样财迷和抠门，没理由不用他的钱，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压根没花钱。
人失去物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于是裴云生打电话咨询他的医生，为了隐私，他没有直说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说自己有个朋友。
“我有个朋友，她每天都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做，经常一睡就是直接昏迷，每天吃饭只吃一小碗，很少联系别人，几乎不社交，也不和别人交流，偶尔还会自言自语……”
对于裴云生这样的卷王，只要施晓茗躺在原地不动弹，不管她是打游戏还是看小说，都不算正事，那她四舍五入就等于什么也没做。
医生听完之后建议他直接带病人来他科室检查。
裴云生一听他都用上“病人”这个词了，谨慎询问她可能是什么病。
医生：“可能是抑郁了。您作为她的朋友，需要多多关心她，特别是自言自语的症状，如果经常出现，您一定要带她来我们这边做检查啊。”
裴云生挂了医生的电话，开始搜索抑郁的症状。
失眠——她凌晨三四点还给他发信息。
远离社交——上回在京市的明星派对，是江遇年攒局，她明明喜欢看明星，也不愿和他们社交，那就算了。他周六在家的时候，只是有位顾问一起用餐，她都宁愿自己一个人吃饭，更别说她平时不出门，哪里来的社交？
懒惰——她几乎不运动，饭也是佣人端到主卧给她吃的，据赵叔说她甚至可以一整天都呆在主卧里不出门。
……
几乎每一条症状都能够和她对号入座，后面还有提示说抑郁症患者可能会有自杀倾向，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独处。
裴云生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给我订最近的回国机票。”裴云生让秘书订票，他要马上回国。
裴云生越想越不安，在飞机起飞前给裴少宇打了电话，让他今天放学之后回家住，明天再让司机送他回学校。
有裴少宇在，她应该不会出事。
回程的路上，裴云生也在反思，他不应该这样疏忽她的心理。
之前他在的时候，她还会愿意和他一起出门晨跑，还会答应他的邀约去京市游玩，现在他因为自己无法面对她，突然消失，她就开始闭门不出。
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所以才会在找到测试安保系统这个正当理由后，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或许，是在期待他回来。
裴云生给施晓茗回复了信息，说明自己已经在回程路上。
正在养精蓄锐，睡了一整天，准备凌晨换锁的施晓茗并没有看到这条信息。
施晓茗两眼一睁，提着工具箱和新买的门锁，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工作！
与此同时，高中生裴少宇上了一天的课，又被他爸临时叫回来，才刚在房间里洗漱完睡下。
就在裴少宇房间的正下方，几个匪徒爬着管道进入豪宅，已经在豪宅内埋伏许久，等到夜深人静就动手！
他们收到消息，今晚这幢别墅没有安保系统，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少爷和年轻柔弱的夫人，以他们的身手，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俩人绑了，简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问身价百亿的裴云生要赎金，他们就能要到双份赎金！
管道里的匪徒们已经开始畅想他们拿到亿万赎金要怎么花了。
施晓茗原本打算从外面的花园杂物房开始换锁，提着工具箱路过外部的管道口，却看见这边的管道口的小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了下来。
可能是在外面风吹雨打，年久失修了。今天正好遇到她这个换锁匠，工具箱里又有钉子，那就顺手修了吧！
施晓茗拿起锤头，左敲敲，右敲敲，直接把这扇小门给封死了。
嗯！满意满意！
施晓茗继续换锁大业。
第 35 章
月光被窗户分割成一块块方格子, 照进走廊。身着白衣睡裙的长发女人像是游魂一般，在偌大的豪宅里面游荡。
“这家也太大了吧！”施晓茗换锁换到凌晨两点多，才换完了整座豪宅一半房间的门锁。
如果是按照正常速度, 施晓茗就算是换一天也不一定能换完这座豪宅的全部门锁, 好在她有buff加成, 开锁、拆锁、装锁，一整套流程就像是按了倍速键, 而且越到后面她就越发熟练, 就像是流水线的工人一样，机械地运动。
“您的任务进度已经到50%啦！宿主加油！”系统不断给施晓茗打气，生怕她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施晓茗不是会轻易半途而废的人，她要么就不开始，一旦开始了, 就要尽善尽美。
施晓茗蹲在走廊里, 先用工具把房间的门锁打开, 再用螺丝刀拧螺丝, 拆下门锁的面板和锁芯。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拧了多少个螺丝了，无聊地打起呵欠, 手里的螺丝刀还没停下，跟系统聊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这个人设骰子只会随机到中文的网名，没想到含字母的网名也会在池子里。”
系统：“只要是您使用超过一个月的网名，都会进池子的。抽到您真名的概率还是很高的，有1%的概率呢！而且您放心, 抽过的网名就不会再出现了，所以抽到最后, 您一定可以抽到您的真名。”
好歹还有个保底，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抽个100次而已。
施晓茗相信以她的运气, 绝不会这样倒霉。
施晓茗打开这一扇门的门锁，进入房间去检查里面有没有厕所的门锁要换。
几乎是前后脚，隔壁的房间被人从里面悄悄地打开了。
高矮不一的四名匪徒手持武器，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正在搜索豪宅的主人房在哪里。
“老大，这房子也太大了吧！我们这么找，要找到猴年马月去？”戴着猴子面具的匪徒压低声音，询问走在前头的老大。
被叫做老大的匪徒戴着白色人脸面具，身高也是他们这里最高的，前不久才从景山名墅的物业处辞职，那些小道消息都是从他这边打听来的。
他们会选中这一家，首先是天时地利，其次便是——既然都打算干坏事了，那就干票大的。
“一楼已经从管道找过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一层，还怕找不到人吗？给我小声点！”白面具回头瞪了猴子面具一眼，又打开了另外一间房的房门，摸黑进入房间。
就在他们全部进入房间的同时，施晓茗从走廊尽头的房间走了出来。
“差点忘记了，这边都是存放收藏品的房间，没有卫生间。”施晓茗快速换好了这间房间的门锁，其他房间也不用进去看了，直接换锁就行。
施晓茗连续换了两间房，走到下一间房的时候，发现这扇门是半开的。
其他房间门都是关上的，就这间房间半开。
施晓茗回忆这间房是干嘛的。
之前赵叔带她逛宅子的时候介绍过这些存放收藏品的房间，这一间房间和其他收藏古董摆件、书画的房间不同，它存放的是一些金银珠宝。
它的房型也不同于其他房间，从这扇门进去之后，分为两个房间，越往里走，存放的藏品就越华美。
这些藏品的前主人是裴云生的奶奶，她希望所有客人一进来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藏品，所有光线都只为那些华丽的首饰服务，所以房间虽然没有窗户，但首饰柜的灯光却是24小时都开着的。
施晓茗第一次进房间的时候，被富贵迷了眼。
就算是在义乌批发商城，她都不敢这么买。
赵叔介绍说，这些珠宝首饰只是裴家藏品的一小部分，只作为收藏观赏，不会取下来使用，所以每一个首饰柜都会配备独立的安保系统，和豪宅的安保系统是分开的。
平日里，这些存放收藏品房间的房门都是开着的，施晓茗也担心过会不会出现意外，万一打碎了或者弄坏了什么就不好了。
裴云生说：“收藏品，不在市面流通，就只剩下观赏价值。如果没有人观赏，收藏它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得轻巧，反正施晓茗做不到毫无心理负担，所以在给佣人们都放假之前，施晓茗就让人这些房间都关起来了。
现在看到这间房是开着的，施晓茗也没多心，猜测可能是有佣人离开的时候忘记关这扇门了。
施晓茗想着，正好，她新买的锁和旧锁不一样，新锁从外面锁上门之后，除非用她手里的钥匙，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打不开这扇门。
走进这间珠宝房的几名匪徒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之中。
他们一进房间，就被正中央顶光照射的碧玺项链吸引了视线，然而这还只是“前菜”。
“我的妈呀！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金山！”戴着猪面具的胖子直直地朝着里面的小房间走去，站在那座黄金所制成的小山面前走不动道了。
这座黄金山像是从某幅山水画里搬出来的，山上的树木雕刻得栩栩如生，半山腰的平台上有一仙人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都不需要用放大镜，肉眼就能瞧见棋盘上的棋局。
光线从这座黄金山从它的四面八方照过来，并不刺眼，只把它的精巧华美衬托个七八分就足够了。
所有匪徒都被黄金山吸引了视线。那些什么碧玺宝石、钻石、翡翠之类的，都不如黄金这样直观，冲击力大。
一想到这样的黄金山，裴家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摆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间里，匪徒们就恨得牙痒痒。
要是换做他们，铁定要把它供起来。
“这些该死的有钱人！”这一刻，他们的仇富情绪到达了顶峰。
匪徒们琢磨着等会儿把人绑了之后，能不能回到这里把这座黄金山也搬回去，讨论如何分赃，并没有注意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门门锁已经被人拆开，并且火速换上了新锁。
施晓茗把房门“砰”一声关上，用腰间那串钥匙反锁了房门，然后前往下一间房继续。
房间内的匪徒们也听到了这一记轻响。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猪面具为了确认自己的耳朵，转头去问同伴。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凌晨2点33分了，这房子里的人应该都睡了吧？”
“能有什么声音？风声吧。”
“说到风声，这房间好像没有窗户耶。”
……
二楼以双向楼梯作为分隔，往右边走是休息的卧室和书房，主卧和裴少宇所住的卧室都在右边区域，往左边走则是施晓茗所在的收藏室之类的房间。
施晓茗在左边区域换锁，匆匆赶回家的裴云生连电梯都不愿等，提着行李箱就从楼梯直奔右边区域的卧室。
裴云生站在主卧门前，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推开门，竟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这个时间点，她可能已经睡了吧。
他发给她的信息她都没有回。
她应该不会再已读不回了吧？
裴云生缓慢转动门把手，感觉到了一股阻力，推开门的同时，看见了阳台那边扬起的窗帘。
床上并没有人。
裴云生像是突然踩空登山梯，从云端跌落。
他快步走进房内，找了卧室的卫生间，卧室的衣帽间，都没有人。
裴云生站在房间里，看向阳台的方向。
他吞咽唾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往阳台走去。
夜色寒凉，空无一人的阳台只有吹起的窗帘在沙沙作响。
裴云生攥紧了掌心，视线越过阳台的栏杆，往楼下看去。
万幸的是，楼下也是空空如也。
他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大石却还没有落下。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
裴云生接起通讯。
“裴总，您宅子里的A129号的安保系统被触发了。我们开启了紧急模式，从隐藏监控看到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从您家的通风管道爬进了宅子里……”
A129号的安保系统。裴云生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在珠宝收藏室的保安系统。有人进了家里？如果只是为了财倒也没什么，但是……
现在他的妻子不见了。
裴云生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除了开口第一句声音略微沙哑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他一边通知他们立刻报警，一边往隔壁的裴少宇房间走去。
今夜，裴少宇睡得并不好，他刚睡下，就听到房子内部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他向来是不相信什么灵异事件的，以为是建筑自身的声响，后来又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而且离他很近，感觉就像是在他房门口传来的。
他很想醒过来，但是他太困了，每天都是六点起床，十点半下晚修，今天还回了家，睡觉时间也就那么几个小时，他不想浪费一丁点时间睡觉，于是将被子举过头顶，就这么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睡下了，裴少宇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少宇顶着两个黑眼圈，无神地看向他的父亲，意外一向冷静的裴云生也有慌乱的时候。
“爸？”
裴云生见裴少宇好端端地睡觉，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又想着这些糟心事还是别让他一个小孩去操心了，于是说：“你继续睡吧。”
裴少宇哪里还睡得着，他踩着拖鞋起床，揉了揉凌乱的头发，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云生的表情凝重，说：“有外人进屋，你清阿姨不见了。”
裴少宇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两人往楼梯口走去，准备下去大厅等警察上门，才走到栏杆处，抬眼就看见对面的走廊上，蹲着一个白裙女人。
裴氏父子同时停住了脚步。
施晓茗开锁，拆锁，装锁，一系列动作熟练得就像是开过好几年的门锁，完全不像新手。
她甚至还有心情“自言自语”地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偷感好强，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
话音未落，施晓茗提着工具箱起身，一抬头，看见了楼梯对面的父子俩。
哦吼，完蛋。
第 36 章
施晓茗看着裴云生朝自己走来的时候,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要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半夜不睡觉，偷偷换门锁的行为？要不要先把钥匙交出来以示她只是单纯的换锁，并没有其他想法？
“云生, 我……”施晓茗见他越走越急, 正要开口说话, 下一刻就被裴云生拥进了怀里。
裴云生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意，他刚从外面回来, 没来得及换衣服, 还穿着黑色的大衣。
施晓茗先是被他身上的寒意冻得一激灵，下意识攥住他的衬衫，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掌心底下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熟悉的木质香混杂着微凉的气息, 像是在山林里骤然下起了小雨, 又因为这个拥抱, 变得异常温暖。
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你没事就好。”裴云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施晓茗从裴云生的怀里抬起头，只能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个拥抱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绮思, 因为它的时间很短暂，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他所说的“没事”，到底是什么事，裴云生就松开了她，往收藏房的方向走去。
施晓茗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停留在原地，一脸懵地看着裴少宇从那头缓慢挪动脚步, 走到他们这边。
裴少宇的意外神情收敛得很快，走到施晓茗的面前, 仗着身高优势，也拍了拍她的手臂，确认她没事，才告诉她：“好像有外人进家了。”
施晓茗被他们父子俩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放下工具箱，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不会吧？我怎么没看见有外人？”她可是换了一整座豪宅的门锁啊。
裴少宇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门的门锁是怎么回事？”裴云生站在珠宝收藏房的门口，发现门锁和以前不一样了。
施晓茗跟着裴少宇走到裴云生的面前，见他问起，她心虚地挠了挠脸颊，说：“呃……我觉得这个门锁和这扇门的风格更搭，你不觉得吗？”
新的门把手和以往的有所不同，呈金铜色，头是一只小鸟的形状，把手则是鸟的尾羽。
原先每个房间的门和装修风格各有不同，当年的设计师便依照每间房的风格设计了同样风格的门把手，现在全换成统一的金鸟门把手反而没那么特别了。
裴云生瞥了一眼新的门锁，再抬眼扫向其他房间的门锁——全都换成了新的金鸟门把手。
“你……”
施晓茗也知道裴云生这人有强迫症，她都做好了被裴云生说一通的准备，打算一完成人设任务，就让其他换锁师傅过来把门把手换成原来的门把手，所以她把换下来的门把手就放在屋里的墙边，这样到时更换起来更方便。
然而施晓茗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裴云生话锋一转：“还挺有想法。”
什么？施晓茗瞪圆了眼睛，疑惑地看向裴云生，他居然没有吐槽她的审美和怪异行为？
警察的出警速度很快，他们在这边交流的时候，警车的红蓝色灯光就已经从走廊的窗户照了进来。
施晓茗差点以为是来抓她的，吓得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便听见了从珠宝房里面传来了陌生人的声音。
“我想上厕所，这房间好像没有厕所。”
“出去找找，这么大的房子不可能没有厕所的。”
“卧槽！怎么这门打不开啊？”
“快找找通道管！”
声音的来源方向从珠宝房又转向了房子内部，惊惧的声音顺着管道传遍了整个房子，好像房子自己长了嘴，会说话似的。
“卧槽！哪个天杀的居然把通道管的门给钉死了？！”
“其他口子能出去吗？”
“我靠，那个房间就只有这一条道，往其他口子的方向都封死了！”
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
裴云生看向裴少宇，眼神疑惑。
裴少宇立刻举手表示：“我一直在睡觉，我什么都不知道。”
父子两人又转头看向企图装无辜的施晓茗。
施晓茗的手里还拿着螺丝刀，她就是再想装无辜，也得先把螺丝刀放下才能说话。
迅速出警的警察同志们很快就找到了这些匪徒，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只需要从施晓茗手里接过钥匙，打开珠宝房的房门，就能抓住那几个笨蛋匪徒。
匪徒们没有抵抗，他们只想火速出去解决他们的生理需求。
裴少宇明天还要上课，就先去睡了。施晓茗和裴云生则配合警察做笔录。
“请问你的姓名是？”警察询问施晓茗。
施晓茗早有准备，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说：“不用念出来，您直接记上就行。”
警察看向她的身份证，想笑，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合时宜，于是强行控制住面部表情，最后被逼得嘴角抽搐了两下。
嗯，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施晓茗收起自己的身份证，把今晚她都干了什么，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半夜起床把家里的全部门锁都换了一遍？”警察十分疑惑。
施晓茗干笑了两声，放弃挣扎，说：“这是我的爱好，就喜欢半夜换锁，白天换锁我浑身不舒坦。况且我都叫这个名字了，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是我做不出来的吗？”
对方一想到她那个“独特”的名字，表示理解、尊重，并且告知她如果要办开锁业，记得去公安机关备案。
裴云生就坐在她另外一边的沙发上做笔录，他这边很快就做完了，剩余的时间就听着施晓茗给警察同志交代她今晚的行动轨迹。
做完了笔录之后，施晓茗和裴云生两人一起把警察同志送到门口。
宅子终于重归宁静。
“你这个爱好……”裴云生幽幽开口。
施晓茗听到他提起这件事，身体僵硬了一瞬，梗着脖子抬头看他。
“还挺别具一格的。”裴云生说。
施晓茗今天晚上过得跌宕起伏，听他说话大喘气，心情也忽上忽下的。
她转过身，对着裴云生抬起手，用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又用另外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裴云生，你是不是发烧了？”他居然连着两次都没有吐槽她，还夸她！施晓茗合理怀疑裴云生是生病了。
裴云生只不过是想到她抑郁的可能性，才会对她说好话，结果她还不领情。
现在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裴云生笑了笑，从进门起就没定下来的心终于回归原处。
施晓茗看见他破天荒地对着她有了浅淡的笑意，更是不敢相信，“天啊，云生，你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了，你居然对着我笑了！”
裴云生收起笑意，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屋。
施晓茗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说：“真的真的，我以前一直怀疑你是不是面瘫，但是看你在视频里还会对着别人笑，只是对我冷脸，我就猜你可能是间歇性面瘫，你看你现在病情有所好转了……”
她又开始捉弄他了。
裴云生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胡说八道，居然也会觉得好笑，明明从一开始，他可烦她了。
施晓茗就爱故意逗他玩，看着对她冷脸的裴云生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反而心情愉悦。
不过这一回她却没能如愿以偿。
施晓茗走在裴云生的身边，嘴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侧头去看他的表情，捕捉到他上扬的唇角，稍微怔了怔。
碎金般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脱下黑色大衣，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衬衫上还有她攥出的褶皱，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高冷形象完全不同。
大概是因为在家里，他放松了很多，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锁骨若隐若现，听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偏头，时不时往她这边看来，嘴角的笑意便也染上了几分少见的温柔。
小说里那个总出现在他人台词里的裴云生，在读者施晓茗的想象里，本就是温柔而强大的白月光角色。
白月光，美好却充满遗憾。
“怎么不说了？”裴云生停在了主卧门口，转头看向她。
施晓茗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率先低下脑袋，视线随之垂落，正好定定地落在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上。
裴云生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走进连门都没关好的主卧，对着身后的施晓茗说：“下回如果你还有什么奇怪的爱好，可以和我分享，不用躲着别人半夜换锁。另外，记得看手机。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还以为你……”
施晓茗抬头看向走进屋里，意外唠叨的裴云生，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见到她时的那个拥抱。
算起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拥抱。
上一次在机场的拥抱，算不上是裴云生主动，而且他也很礼貌，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就放开了她，几乎没有触碰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
这一次的拥抱是裴云生主动，现在回想起来，他根本没有给她回应他的机会。
他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双臂也被他锁在他与她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而她掌心之下，便是他怦怦直跳的心脏，只是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他的心跳频率快得几乎与她同步。
施晓茗随手关上房门，背对着他，轻声问：“以为我怎么了？”
所以他才会对她说“你没事就好”，他是在担心她吗？
裴云生没有回答她，而是转移话题：“我去客卧睡。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他原先是打算去客卧休息，不知怎的就和她一起回到了主卧，转过身，正要出去。
施晓茗站在房门口，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滚烫的掌心与冰冷的金属相贴，心跳却无法平静下来。
裴云生在距离她两步的地方站定，想等她让开位置，但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他便以为她又和平时一样幼稚地和他作对，故意堵住门不让他出去。
“你难道就不怕我真留下来？”他说。
施晓茗攥紧了门把手，心跳声如同雷鸣，呼吸也放缓了节奏。
“留下来会怎么样？你之前不也留下来了？”她问。
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的影子从她的腰间向上爬，暖黄色的光线由浅变深，在她的皮肤上烙下深色的印记，属于他的气息也随之逼近，直至将她完全笼罩在身下。
微凉的风自阳台吹进来，房间内的温度却在逐渐升高，空气中似乎飘浮着让人身体躁动不安的因子。
施晓茗面对着门板，所有注意力都被身后那人所吸引。
明明他们并未接触到对方，她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像是揣了一束即将燃放的烟火，随着她的心跳节奏加快，引线的火花越来越近。
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脸侧落下，他轻笑一声，低哑的尾音撩过耳廓，语气暧昧不明。
“你说呢？”
第 37 章
裴云生并没有留下来。
安静的卧室里, 只剩下施晓茗一人，躺在床上，双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她是个成年人, 听懂了裴云生的言外之意。
听懂了, 却不知道怎么反应。
她的大脑像是火车快速穿过黑暗隧道, 同时发出喧嚣的噪音，视线由暗转亮, 当噪音过去的时候, 房间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施晓茗没有去看裴云生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在他经过她的时候，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似乎也因为他动作时带起的风，有些轻微的痒意。
同时心脏泛起奇妙的悸动, 不过这种悸动转瞬即逝,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便和裴云生带起的风一样, 重归宁静。
大概是错觉。
施晓茗冷静下来之后，打开任务面板, 查收她今天的努力成果。
【已解锁人设：清纯小妈火辣辣、AAA换锁匠老王】
【当前拥有能力：美貌buff（人设加成）、速度buff（剧情奖励）、无锁不能buff（人设加成）】
任务完成之后，施晓茗以后就可以像电影里一样，只用一根铁丝就能开遍所有门锁。
【当前任务：参加一次裴少宇的家长会。任务奖励：随机人设骰子x1】
这个任务和之前的8小时同床任务不一样，它的时间不由施晓茗掌控，只能等学校通知。
施晓茗用手机打开日历, 计算起现在的时间和小说开始的时间。
“现在的时间线是在小说开始之前，裴少宇还在上高二, 家长会的召开应该是在这学期的期末，因为下学期就是高三了。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刚开始, 就是裴云生飞机失事。这么算起来……”
系统见咸鱼宿主终于开始思考任务的事情了，积极地和她一起分析：“是的，裴云生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
这是施晓茗穿到这个小说世界之后，第一次认真地和系统讨论过她的主线任务——改变小说全员be的结局。
“之前那个剧情任务，让郑守常避免了未来的悲剧，应该有改变了一点点结局吧？”
系统：“是的。小说时间线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很多隐患，所以您必须要在小说的时间线开始之前，把所有能排的雷都排掉。这样才不会在未来爆发。”
施晓茗努力回想小说剧情。
“裴少宇这边，除了裴云生飞机失事这一个隐患，造成他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之外，应该也没有了。如果裴云生一直好好活着，以裴云生的性格和能力，裴少宇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成长，也不会在结局的时候……”选择从顶楼一跃而下。
明明之前施晓茗回想这个烂尾结局的时候，也就只是有种被人创飞的恶心感和气愤，毕竟隔着一个次元，她顶多算个局外人，但是现在，她已经身处这个世界，从局外人变成了书中人，心情就复杂起来。
“是的。近期还有一个剧情的重要节点需要您关注，是小说女主苏雨眠，她在前往参加考试的路上，被人划伤手臂，错过了考试。
“她如果通过了这次考试，可以提前进入大学学习，就能够避免小说结局里，因为父母离婚吵架影响到她的高考失利。”系统说。
施晓茗双手环胸，手指在手臂上轻轻磕了起来。
“我如果能够帮助她，成功参加这次考试，这本小说就彻底改变了吧？”
系统：“是的。同时男女主的感情线也会发生重大改变。我们这边还有一个方案，是让女主错过这次考试，然后让她在高三的时候参加大学的自主招生，以她高考失利的分数，也能够上理想大学。这样就可以兼顾他们的感情线和事业线。”
施晓茗却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差一点都不行。裴少宇这边已经改变了第一个命运节点，后面如果我能够成功拯救裴云生，裴少宇的心态也会不一样，他和苏雨眠的感情线还能顺利发展吗？
“与其顾虑玄而又玄的感情线，倒不如先走确定的事业线。而且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回事，也有能力帮助她，却选择视而不见，我做不到。倒不如让她去参加这次考试，她能不能通过是一回事，她会不会选择提前进入大学又是另外一回事。
“命运的事情，就算是如你这样的系统精确计算，也是算不准的。且行且看吧。”
裴云生飞机失事这个节点，其实是很容易改变的，只要他不坐那班飞机就行了。
难的是，施晓茗需要确定这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意外还好，但要是人为，就算避开了飞机失事，也会有别的祸事发生。
自从经历了陈木青和今天的匪徒进屋，施晓茗就发现了人在家中坐，麻烦也会源源不断地找上来，她这样平平无奇的富婆尚且如此，更别说裴云生了。
看来她要对裴云生上点心了。
次日周五，裴少宇一大早就起床去上学了。
裴云生因为昨夜睡得晚，起得也比往常要晚一点，路过主卧准备下楼的时候，脚步停顿，往门口瞥了一眼，猜测她起了没。
今天，要不要陪她出去走走？
门把手突然转动，施晓茗从里面打开房门。
“嗨，云生！早上好！”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施晓茗一打开门，就斜靠在门框上，似乎早就猜准了他这个时候会从自己门前经过。
她出现得过于及时，裴云生稍微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她刚才该不会是躲在门后听他的脚步声吧？
“早。”裴云生和她打了声招呼，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暗爽，然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施晓茗跟在他的身后，其实她也没睡多久，和系统讨论分析之后，也就睡了两个小时，调了个闹钟，踩着点起床，就等着裴云生从她门口经过。
“云生，你今天要去公司吗？你们公司大不大啊？是不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你要坐直升机上班吗？”施晓茗随他一起下楼，往饭厅的方向走去。
裴云生耐心回答：“要去。裴氏总部挺大的。电视剧？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电视剧。车程不到30分钟，坐什么直升机？”
施晓茗随口应了一声，还要继续旁敲侧击，企图问出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这么好奇，你要和我一起去公司吗？”裴云生反过来问她。
施晓茗愣在原地。
裴云生没见她追上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站在楼梯口仰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施晓茗揪着手指，“……这不太好吧？”
虽然她也很想去实地考察，但是她怎么说都算不上裴氏集团的人。去他的公司，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裴云生以为她是不想见人，不想给别人做自我介绍，于是说：“通往我办公室的电梯是专属电梯，你在路上不会碰到其他人，你也不用给别人自我介绍。要来吗？”
他又问了一次。
施晓茗扶着楼梯扶手，缓步朝他靠近，在他上一级阶梯站定，郑重其事地问他：“我可以去吗？”
裴云生一开始只是想着，她好不容易想要出门，他怎么也不应该拒绝，更何况只是想去他的办公场所而已。
但是她的态度格外认真，难道……裴云生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喉结上下滚动。
他呆在公司的时间，比呆在家里的时间要多。要是认真算起来，他的秘书说不定比他爸还要了解他。
难道她真正想问的，是她可以了解他吗？
裴云生错开她的视线，说：“我只是怕你觉得公司无趣。如果你不想来，就算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施晓茗连忙追上裴云生，拉住了他的衣服袖子，“哎，我倒也不会觉得公司无趣，顶多是换一个地方玩手机而已。我这不是担心别人说闲话嘛。”
裴云生瞅了她一眼，说：“说什么闲话？”
施晓茗快步越过他，挡在他的面前，然后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给他展示自己的美貌，对着他拼命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
裴云生气得牙痒，单手捏住她的双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都没怎么用力，施晓茗就用双手圈握住他的右手手腕，皱着好看的眉，瞪着他，说话都变形了：“憋捏了！窝刚化好的妆！”
裴云生松开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尖摩挲，并没有想象中的滑腻脂粉感，只余下她柔软脸颊的触感。
施晓茗还攥着他的右手手腕，防备他又捏她的脸，贱兮兮地笑着说：“骗你的，我是素颜，我天生丽质，想不到吧？嘿嘿！”
皮一下，很开心~
裴云生抬眼看向她。
她眉眼弯弯，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每次骗到他，她的笑容都会格外的甜美动人。
其实她也没有骗他什么，她也的确是天生丽质。
施晓茗正要松开他的手，打算就此放过他，却没想到他的右手反过来制住了她，大掌将她纤细的手腕同时圈握住，朝他的方向拉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裴云生的指腹用力地擦过她的唇。
口红晕开，似在她完美的妆面上留下他的不完美印记。
施晓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视线被他的身影完全占据，她喉咙发紧，呼吸都变得缓慢。
裴云生看向指腹的口红印，眼里含着笑意，打趣地问她：“素颜？”
他如果有尾巴，现在已经翘起来了，仿佛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是他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施晓茗头脑一热，用手臂勾住了裴云生的脖子，试图将口红蹭上他。
这个行为的最终结果，便是她吻上了他的唇角。
第 38 章
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 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将他朝她的方向拉近。
裴云生明明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 属于她的梨香缠绕住他, 将他的身体钉在原地, 使他动弹不得。
她的唇印上他的唇角，微风扑入他的怀里, 像蝴蝶短暂地停留在枝头上, 又扇着翅膀飞走，一触即离。
施晓茗蹭上口红后，就飞快地逃离了原地。
裴云生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心脏莫名悸动。
她轻巧地踩在他的心脏上，每落下一步, 他的心跳声就跟着放大一点, 像是不听指挥的鼓手, 胡乱地敲着鼓点。
裴云生抬起手, 指背触碰她刚才亲吻的嘴角，白皙的手指蹭上了一点红色的口红印。
他笑了笑, 心情愉悦。
一整个早上，施晓茗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被自己的大胆行为惊到，很怀疑是不是裴云生给她下蛊了。
尤其是裴云生笑着问她还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公司的时候，她都不带丝毫犹豫，就跟着他走进了停车场。
施晓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搜索过裴氏集团，百科上面有裴氏大楼的照片, 十分气派，都快赶上泽川市的地标建筑了, 还会有游客在远处的人行天桥上对着裴氏大楼拍照打卡。
最近施晓茗的作息不太正常，今天也才睡了两个小时。
她坐在车上开始犯困，悄悄打了个呵欠，转头去看窗外，从这边就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裴氏大楼了。
“困了？”裴云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当然困啊……都不知道有没有睡到两个小时。”施晓茗比了两根手指，忍不住拖长尾音，有些怨念。
裴云生记得他们各自回房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了，他和往常一样，睡够四个小时才起床吃早餐。
“失眠？”他记得她的睡眠质量还挺好的。
施晓茗瞥了他一眼，眼神幽怨。
她和系统分析裴云生的飞机失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最后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今早她调了个八点的闹钟起来，守在门口等他路过，与他来个“偶遇”，现在还要牺牲自己补觉的时间，来他的公司调查他和员工的关系，她能不怨念吗？
裴云生想起他离开主卧时，跟她讨论“留下来”的话题，抿了抿唇。
难道她是因为在想这个，才会失眠吗？
这倒是他的不对了。
“等会儿去我办公室的休息间再睡一会儿吧。”
一如裴云生所说的那样，通向他办公室的那层楼有专属的电梯，基本上不会遇到其他人。
电梯门一打开，正对面就是前台。
前台小哥注意到电梯的声响，起身跟裴云生问好，却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姑娘，表情闪过一瞬意外，又很快收敛，垂下眼眸。
从电梯走进这层楼，施晓茗嗅到淡淡的清茶香，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除了前台小哥的“裴总好”之外，安静得像是走进图书馆。
施晓茗来到新的环境，没什么安全感，又怕打扰到别人的工作，走路都放轻了动作，但前面裴云生走得快，她只能伸手拉住裴云生的衣袖，下意识压低声音，说：“你这里……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裴云生放慢了脚步，主动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忐忑。
“哪里不一样？是没有停机坪吗？”他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染上笑意，像是在调侃她之前问他是不是坐直升机上班。
施晓茗仰头，捏着拳头捶了他一下，也忍不住笑。
在他们两人经过之后，看到他们互动的前台小哥立刻在同事匿名群里发消息。
【前台：家人们！裴总今天带了个小姑娘上班！还牵上手了！】
【匿名1：真的假的？是夫人吗？】
【匿名2：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我好好奇！全网都没有一张清大小姐的正脸照】
【匿名3：清家人不是说她长得一般吗？】
【前台：清家人眼瞎了吧？】
……
总裁办的员工们正在玻璃房会议室开会，站在正前方的行政主管突然不说话了，直愣愣地看着他家总裁牵着夫人推门走进总裁办公室，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在下属的提醒下，行政主管反应过来，继续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见裴总从办公室里出来，去隔壁的茶水间亲自端了小蛋糕和牛奶进办公室，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在裴云生去给她拿小蛋糕的期间，施晓茗正在参观裴云生的办公室。
入门是一个下沉式的小厅，装修一如他本人的风格，和施晓茗第一次进主卧给她的感觉一样，走的是极简风，多少有点无趣了。
绕过会客的小厅，便是裴云生的“工位”，办公桌上的文件整齐摆放，电脑屏幕还是黑的，正对着一张棕色的老板椅。
施晓茗站在工位正对的一整面玻璃墙前面，学着电视剧里面俯瞰城市的装逼行为，拉开百叶窗，向下俯视。
底下的景物变得很小，就像以前去博物馆看到的微缩模型一样，人类的移动如同蝼蚁，金属钢铁般的汽车也跟儿童玩具一般，一切都好像变得虚幻起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还没学会飞翔的小鸟，马上就要从高空坠地了，于是又把百叶窗拉上了。
施晓茗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闲得无聊，便拉开裴云生的办公椅，坐了进去。
能坐着就绝不站着——懒人宗旨。
这张办公椅完美符合人体工学，可惜是按照裴云生的身材量身定做的，对于施晓茗来说就不合适了，她的脖子压根靠不到颈枕，往下躺的时候，脑袋上方刚好抵着颈枕，不过坐垫倒是很舒服。
施晓茗正想要转动椅子，身体随着椅子一起转动，膝盖就撞到了办公桌底下的木柜，发出“咚”的一声，办公桌被她的动作震了一下，靠近桌沿的文件夹全都劈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正巧裴云生端着蛋糕进来，看见了这一幕。
施晓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站起身，因为错误估计了她和桌子的距离，起身的时候又撞到了桌子，捂住肚子弯下腰，五官扭曲。
“嗷……”
裴云生快步走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扶住施晓茗的手臂，探询地看向她的肚子，语气着急：“没事吧？撞到哪里了？”
施晓茗摆摆手，示意他去看掉下来的文件，然后一瘸一拐地从他的工位挪出来。
裴云生皱着眉头，也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她。
“对不起啊，把你这里搞得乱七八糟的，我还是去一边呆着吧。”施晓茗也没敢去看裴云生的脸色，蹲下去给他捡文件夹。
从她的头顶传来一记叹息声。
施晓茗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这记叹息声她太熟悉了，因为她每次犯了一点小错，她爸妈就会这样，接下来就是一顿无止境的责骂。
骂她笨手笨脚，骂她什么也做不好，好像她闯下了弥天大祸，尽管她可能只是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把菜掉到了桌子上而已。
人无完人，很多错误也不是她故意的。
他也说了她可以随便参观办公室的，也不算是乱动他的东西，她只是坐了一下他的椅子而已。她对这里不熟悉，哪里知道他的转椅会这样丝滑，又怎么会知道他的桌子高度和她这样不适配？
她原以为，裴云生和她的父母不一样，他对裴少宇的教育让她看到了原来父母是可以这样严厉却又温柔的。
现在她把他的办公室弄成这样，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觉得就不应该让她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平时没有那么脆弱的，可是一想到裴云生的失望，他的责备，她就开始情绪泛滥。
如果换成别人，她肯定不会这样难过。
偏偏是他。
施晓茗的喉咙好像梗着一块大石头，不上不下的，心里很难受，但是她还在努力地捡起文件夹，企图弥补自己的过错。
“别捡了。”他说。
施晓茗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照做，她尝试还原本来文件夹的摆放顺序，做到和他进来之前一样，这样就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说，别捡了。”裴云生紧皱着眉头，伸手拉起蹲在地上捡文件夹的施晓茗。
他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她拉起来，对上她那双通红的眼眸。
裴云生微怔，“……怎么哭了？”
施晓茗咬着下唇，她才没有哭。
裴云生因为她突如其来的难过，心脏也开始抽痛，反思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严肃了，让她以为他在凶她。
“我只是想看看你撞到哪里了，严不严重。”裴云生放轻了语气，笨拙地哄着她，拉起她的手腕，让她坐回刚才的办公椅上。
施晓茗垂下眼眸，视线有些模糊，看见裴云生单膝跪地，托起她刚刚撞到膝盖的右腿。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用指背揩去不争气的眼泪，没在他面前哭。
“是这里吗？”裴云生看见她的丝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破，底下娇嫩的皮肤擦破了皮，变得红红紫紫的。
他猜测应该是办公桌木柜的钉子。
嗯，等会儿就让人换掉它。
“疼吗？”裴云生抬起头，询问她。
施晓茗红着眼睛，后知后觉地垂下眼，才发现膝盖破皮了，火辣辣的痛觉翻涌上来，刺激着她的大脑，却也不及她心里的难过。
“我太脆弱了，擦破点皮就哭。”施晓茗努力在裴云生面前挤出一个笑容。
她宁愿把自己哭鼻子归咎于擦破皮，也不是……因为对他抱有期待。
裴云生朝她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在她怔愣的时候，勾起唇角，用指背碰了碰她微红的眼尾。
“谢谢你的脆弱，给了我安慰你的机会。”
第 39 章
虽然只是擦破了皮, 但施晓茗的伤口看着还挺吓人。
裴云生去问助理要医药箱，给施晓茗上药。
施晓茗趁着他离开的时候，把地上的文件都捡了起来, 原先它们是竖着用文件夹收纳架摆好的, 但她不知道具体的摆放顺序, 便先把它们垒起来，放回了办公桌上。
裴云生提着医药箱回来的时候, 就看到他的妻子踮着一只脚, 斜靠在办公桌上，用掌心丈量，把叠好的文件与办公桌的桌沿对齐，生怕它们又掉下来。
她的乖巧和小心翼翼，落在裴云生的眼里, 居然会让他觉得难受, 明明他以前最希望的就是让她少气他一些, 不说跟裴少宇一样乖巧, 至少不要老跟他作对。
施晓茗听到他回来的声音，立刻收回手, 双手背到身后，身体完全由左脚承重，眼巴巴地望着他。
裴云生：“你好好坐着就行了，一会儿我会收拾。”
“我亡羊补牢嘛。”施晓茗嘟囔了一句。
他不跟她计较是一回事，她的认错态度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
裴云生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鞋跟上, 有些担心她站不稳又把自己的脚崴了，忍不住皱眉。
施晓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高跟鞋, 不明白她的鞋子怎么惹到他了，让他露出这个表情。
“不好看吗？”
裴云生以前都没发觉她的鞋跟这样高。
“怕你摔了。”他提着医药箱走近, 把箱子放在桌上，托住她的手臂，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施晓茗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练习过的。以前我是礼仪队的，学校有什么颁奖活动或者校运会啊，都得穿高跟鞋给人颁奖或者举牌。
“好可惜那时候你不认识我，你是不知道，之前还有人从我手里接过捧花和奖杯的时候乘机和我表白……”
施晓茗还在想当年，身体突然失重。裴云生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她双脚离地，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子，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啊，好、可、惜。”裴云生凉凉道。
他抱着她往办公室旁边的休息间走去。
这是个小房间，卧室该有的家具它都有，一般供他换衣服或者小憩。
施晓茗抿着唇笑，漫不经心地问他：“你不会是在意有人追过我吧？我都没有在意过你的情史呢。”
她说的是裴少宇的亲生母亲，传说中裴少宇的初恋女友。
裴云生将她在床上放下，却没有如施晓茗想象中的那样就此离开，而是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俯身靠近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将她牢牢锁定。
“你都没有在意我，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意你？”
他的气息始终萦绕在她的周身。清苦中带着一点冷意的木质香，极具侵略性，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施晓茗察觉到他似乎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明明刚才她弄乱了他的办公室，他都没跟她计较。
裴云生从她的眼眸里看见了不知所措，攥了攥掌心，直起腰，离开了她，去外面把医药箱拿进来。
施晓茗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背影，回想自己到底是那句话惹怒了他。
难道是她随口开的那句玩笑？他不在乎有没有人追过她，只是在乎她揣测他？
裴云生折返，在她脚边放下医药箱，沉默地打开医药箱找药。
“我刚才开玩笑的。”施晓茗以前和他开玩笑，也没见他这个反应，按照她的想象，他最多就是嗤笑一声，让她别自恋了。
裴云生撕开棉签的包装，抬眸瞥了她一眼，“你开的玩笑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施晓茗试探性地问：“你在意有人追过我？”
“呵。”裴云生冷笑。
显然这个答案不对。
施晓茗又试探：“好可惜那时候你不认识我？”
难道是年龄差？
“呵呵。”裴云生再次冷笑，给棉签倒酒精。
又不对。
施晓茗想不到了。
他俩简直就像没头脑和不高兴。她老是搞不懂裴云生，裴云生老是不高兴。
“哪一句啊？你给我点提示呗。”施晓茗拉住裴云生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放软了语气，可怜巴巴的样子。
裴云生手里的酒精瓶子放平，随着她的动作，瓶子内的液体随之震荡。
“笨死你算了。”裴云生也没办法真对她生气，她一看过来，他就开始心软了。
施晓茗见他举着棉签转过来，要给她上药，就知道他被她哄好了，笑眯眯地看着他。
裴云生却对着她的伤口犯了难。
“你……”
勾破的肉色丝袜很轻薄，她刚才又动作过，丝袜擦过她的伤口，也不知道她疼不疼，伤口看起来红肿青紫，还有一道蹭破的口子渗出血珠，十分狰狞。
施晓茗小心地拉起伤口边缘的丝袜，上面沾染了斑斑血迹。
“好像要先把它脱下来才能上药。”她说。
裴云生放下手里的东西，纠正她：“不是好像。”
他起身往外走，顺手关上房门，等她换好再进去给她上药。
站在房门口的裴云生等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她可以自己上药，毕竟她伤的是膝盖不是手。
裴云生摸了摸鼻子，嗯，他就当不知道。
他曲起食指，敲了敲休息间的房门，“好了吗？”
里面传来她闷闷的声音，“进来吧。”
裴云生推开门，便见她弯下腰，双手卷着丝袜，将丝袜从左腿褪去，赤足踩在灰色的地毯上。
她撩起长裙裙摆，堆叠在大腿上，露出纤瘦的小腿线条，踮着脚尖，方便脱下丝袜，脚腕细得他一手就能全部圈握住，她的皮肤白皙，便衬得在她身上的其他颜色越发显眼，小巧圆润的脚趾连指甲盖都透着一点粉。
裴云生侧过脸，视线避开了她。
尽管她也没做什么，他却莫名地口干舌燥。
施晓茗将脱下的丝袜放到一边，奇怪他怎么还不过来，问：“不上药吗？”
裴云生回过神，朝她走近，像刚才那样，先给她消毒，再给她上药。
他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举着棉签靠近她的伤口。
裴云生发现她很瘦，膝盖骨头尤其明显，所以才这样细皮嫩肉，稍微一划就破皮。
“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裴云生忍不住问。
施晓茗心虚地视线游弋：“呃……”
因为作息时间过于阴间，她醒来就吃午饭了，一天就吃两顿，而且她吃也吃得不多，毕竟以前她生活费太少了，要省着点花，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吃得少，每一顿吃个半饱就差不多了，要是晚上饿的话……嗯，睡着就不饿了。
裴云生见她这副模样，就猜到她没有好好吃饭了。
“以后吃饭给我打卡。”他说。
“啊？怎么打卡？”施晓茗闻所未闻。
“如果不和我一起吃饭，你饭前饭后拍照发给我。我会监督你。”裴云生说。
施晓茗还是第一次被人管着她吃饭。
以前家里人多，她还有两个哥哥，父母不会管她吃得饱不饱，反正养活了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施晓茗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好喔。”她小声答应。
裴云生得到答案，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她经常和他作对，他都想好了她如果拒绝，他就……以后都陪着她吃饭。
浸着酒精的棉签靠近裸露的伤口，裴云生的动作很轻，但是施晓茗还是被疼得一激灵，抽着气往回缩。
裴云生也没想到她这样怕疼，他发誓他真的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甚至都没感觉到他手里的棉签碰到她，她就缩了回去。
倒是很像她的风格。
“别躲。”裴云生的左手握住了她的脚腕，稍一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拖回来。
他的掌心温度很高，大掌完全圈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烫得她浑身发热。
施晓茗按住他捏着棉签的右手，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轻点啊。”
“已经很轻了。”裴云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果然他一手就可以圈握住她的脚踝。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抗拒他的靠近，又没真正拒绝他，只是怕疼，就小声抽着凉气。
裴云生又好气又好笑，“我还没碰到，你就喊疼。”
施晓茗瘪着嘴，说：“我提前喊，给你预警，以防你下手没个轻重。”
裴云生的手停在空中，抬眼看向她。
施晓茗因为疼痛，眼眶还红红的，眼里泛着泪花，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裴云生本来还想打趣她两句，见她这副可怜的模样，这会儿是彻底投降了。
他反过来问她：“那怎么办？你疼成这样，我下不了手。”
施晓茗咬了咬下唇，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闭上了眼睛，“我不看，我不看就不疼。”
裴云生轻笑。
她紧闭着双眼，桃色的唇瓣抿起，连呼吸都变得缓慢，喉咙因为紧张而吞咽唾沫。
看起来就像是等待爱人吻她。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裴云生晃了晃神。
“好了吗？”施晓茗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
她闭着眼睛，抬起腿，不满地往他跪在地上的膝盖踢了一下，没感觉到他的反应，她便干脆赤足踩在了他的腿上。
她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和他黑色的西装裤。
裴云生从未发现这种视觉冲击对他来说这样大。
他冷静下来，专心给她消毒。
施晓茗其实一直都很怕疼，但裴云生的动作很温柔。
她的视线一片黑暗，她只能感觉到脚踝处他掌心的滚烫，还有伤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剧烈疼痛。
消完毒之后，她又听到撕包装的声音，猜测是要准备上药了，便屏住呼吸等他。
但她等到的却是轻柔的凉风，伤口处火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施晓茗半睁开眼睛，俯视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的男人。
他垂下眼眸，一边给她耐心地上药，一边给她的伤口轻轻吹气，仿佛这样吹一吹，她就真的不疼了。
温柔得不像平日里的他。
施晓茗的心脏莫名地剧烈跳动，就连空气中的药水味也似乎泛着丝丝甜意。
她想，这个男人，一定是给她下蛊了。
第 40 章
裴云生帮施晓茗处理完她膝盖的伤口之后, 让她在休息间好好补觉。
施晓茗这一觉睡得很沉，睡醒的时候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想看手机, 才想起她的手机还在手提袋里, 而她的手提袋落在了办公室的小厅桌上。
隔着一道门板, 从外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声，但她听得并不真切。
施晓茗还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去, 比如等外面的人走了之后再出门, 就听见有人靠近。
敲门声响起。
施晓茗翻身起床，打开门。
裴云生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见她开门出来，便把购物袋递给她。
“换鞋, 等会儿和姑姑他们一起吃午餐。”说罢, 他往身侧让了让。
施晓茗随他的目光看向办公室会客的小厅, 裴宝珠和她儿子穆舍一正坐在小厅聊天, 裴宝珠的脚边还放了许多和她手里一样logo的名牌购物袋。
施晓茗疑惑地看向裴云生。
好端端的，怎么又家宴？
裴云生接收到她的眼神, 双手扶住她单薄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和她一起走进休息间，随手把门关上。
施晓茗提着购物袋进来，拿出里面的包装盒, 打开盒子，发现是一双大地色的平底鞋。
“景山名墅进贼的事情, 老宅那边也知道了。今天穆舍一在附近拍照，姑姑顺路上来看看我们, 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吃饭。”裴云生说。
施晓茗坐在床上，穿上这双平底鞋，发现鞋码正好合适，抬起腿欣赏了一下，又问裴云生：“这是姑姑送的吗？”
裴云生没说是他让姑姑上来的时候顺便带的，随口应了一声。
施晓茗再次出门的时候，又切换到亲亲热热的营业状态，挽着裴宝珠的手臂，笑眯眯地夸奖姑姑的眼光真好。
裴宝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落在身后的裴云生，笑着拍了拍施晓茗的手背，也没有解释，只是觉得这小两口还挺可爱的，关心人也不说。
裴氏总部有自己的员工餐厅，说是一起吃个饭，也就是在裴氏总部吃顿便饭，没有大费周章地出去外面吃。
高管餐厅在顶层两楼，厨子都是从大酒店挖来的大厨，手艺自然没话说。
四人一桌，施晓茗坐在裴云生身旁，对面是和她一样，只会闷头干饭的穆舍一。
“听说昨晚景山名墅进贼了，有人拍到了警车停在你家门口的照片，消息帮你压下来了。郦敏问你们要不要回来住几天，老宅这边比景山名墅安全多了。”裴宝珠优雅地切开牛排，和裴云生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抬。
“老宅离少宇学校太远了。”裴云生说。
施晓茗瞄了他一眼，眼神闪过讶异。
“拒绝我也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吧。少宇是住宿生，一个星期就回来一次。”裴宝珠笑着拆穿他。
施晓茗也在旁边点头，就是就是，她也看出来了。
裴云生没说话。
“你爸看起来有意把财产分给贺余惜，你也不想贺余惜手里有裴氏股份，要在股东大会上看见他吧？虽然他也没什么话语权，但是聊胜于无，本该是你的东西，怎么能拱手让给别人呢？”裴宝珠就差没把让他回去争家产直接说出来了。
施晓茗好像吃到了不该吃的瓜，默默看了一眼对面的穆舍一。
他俩都不姓裴，现在应该在车底，而不应该在这里。
穆舍一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似乎已经很习惯他妈的作风了，还将桌上的焗蜗牛往施晓茗的面前推了推，给她推荐这道菜。
“就算我搬回老宅，在他面前一直晃悠，他想做的决定也不会改变。”裴云生平静道。
施晓茗低头看了看那道焗蜗牛，询问地看向穆舍一，对他做口型：好吃吗？
裴宝珠皱了皱眉，“你也为你妈妈多考虑考虑吧。”
穆舍一点点头，同样无声地对着施晓茗做口型：好吃。
施晓茗又问：这怎么吃啊？
穆舍一不是专业读唇语的，没看懂她要问什么，五官扭曲，双手摊开：哈？
“如果我没有为她考虑，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我。”裴云生说。
裴宝珠切割牛排的刀划过瓷盘，发出刺耳的声音。
旁边一直游离在外的两人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警报，挺直了腰杆，没敢再对口型，专心盯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继续干饭。
施晓茗都收回了准备插向焗蜗牛的叉子，老老实实地戳盘子里用来装饰的圣女果。
“你在怪她？”裴宝珠拧着眉，眼神锐利。
裴云生从桌上的藤编篮子里拿出一块煎得酥脆的干面包，把焗蜗牛抹在面包上，放进施晓茗面前空空如也的瓷盘里。
“谢谢。”施晓茗小声道谢，没想到他居然一心二用，还关注她想吃什么。
裴云生照顾“小朋友”，自然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裴宝珠没有得到答案，她也不需要得到答案，毕竟从裴云生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他就算不怪他妈，多少也是有怨气的。
她也很清楚，这个话题再聊下去，这顿饭也不用吃了，于是转而看向施晓茗。
“小清，有空常来老宅玩啊。”裴宝珠走起了迂回的路线，打算从施晓茗这边入手。
这姑娘年轻，看起来就很单纯，如果她时常回老宅，就不怕裴云生抗拒。
施晓茗满口答应，高兴道：“好啊好啊。上回姑姑你们送的礼物太贵重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礼。”
裴宝珠见她态度这样友好，也笑着说：“太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还要什么回礼？你人到就好了。”
裴云生紧抿着唇角，也没有打断她们的聊天，只是在琢磨着要怎么提醒她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这顿饭结束后，裴宝珠就和穆舍一离开了。
施晓茗见裴云生似乎有话和她说，便提出想去楼顶的花园消食。
从室内走到室外，凉风吹散了暖意，头顶的太阳也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没有一点温度。
“我刚刚只是和姑姑客套两句，不会真要我回老宅吧？”施晓茗在裴云生面前就原形毕露了，苦恼地询问他。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裴云生的家庭关系并不和谐。他和他父亲就不说了，老宅家宴上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父子关系而已，他和他母亲……就不知道了。
裴云生倒是松了一口气，“你不想回就不回。”
施晓茗看见花墙前面的秋千长椅，快步走到秋千长椅坐下，留出旁边的位置，用手拍了拍空位，对裴云生招手，示意他坐下。
裴云生想着这里风这么大，楼顶灰尘也挺多的，就算每天都有人打扫，还是会脏。
但是她盛情邀请……裴云生轻轻叹气，走到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为什么不想回老宅？如果涉及到隐私，就当我没问好了。”施晓茗用没受伤的左腿轻轻蹬着地面，秋千长椅随之晃动。
裴云生坐在她的身边，秋千往前，他往前，秋千往后，他往后。
他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手掌按住了施晓茗撑在身侧的左手，“别动。”
施晓茗停下了晃动秋千，垂眸看着他们交叠的双手，从他指缝间还能看见她戴在无名指的婚戒。
“不算什么隐私。你是我的妻子，早晚也会知道。”
她没有再动后，裴云生就收回了手。
“你见过我妈，她的性格看起来很温柔随和吧？我外公的家庭教育……是让她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人，无论是品性，还是道德。”裴云生的语气淡淡的，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施晓茗侧头看着他，“这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人。”
“所以说是‘看起来’。”裴云生轻笑了一声。
“贺余惜的母亲用她的生命进行道德绑架，如果她遇上别人，最多就是拒绝，然后和我爸离婚，可偏偏她遇上的是我妈。
“她很‘大度’地接受了贺余惜的存在，除了不让贺余惜住在老宅之外，我有的，贺余惜也有；我没有的，他也会有。在贺余惜成年之前，贺余惜甚至会管她叫妈。”
施晓茗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是……”那天她在老宅遇到贺余惜，他看起来对裴云生充满了敌意，如果郦敏真的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贺余惜的话，又怎么会让他们关系恶劣？
“你知道怎么养废一个人吗？”裴云生回头看向施晓茗，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
“只要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无论好的坏的，不经筛选，全都给他。在他学不会节制的时候，在他毫无自制力的时候，让他沉溺，让他狂妄自大，让他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无论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最后，再把一切收回去。”
施晓茗打了个冷颤，寒毛直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在这个世界过得这样滋润，要是把这些都收回去，她肯定也会痛苦一段时间。
施晓茗可以理解郦敏的做法，有些人就是特别爱面子，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就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但是这盘棋下得未免也太大了，下了这么多年，还委屈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为了这最后一击，真的值得吗？
而且上次在裴家老宅见到贺余惜，除了蠢了点之外，他还是很狂啊，尤其是在裴云生面前特别狂。
虽然裴云生不怎么在意，施晓茗却觉得很碍眼。
“那姑姑刚才说的，他会进裴氏？”施晓茗又不免担心贺余惜进了裴氏之后给他使绊子。
微风吹来，撩起她鬓边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眼睛。
裴云生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看见她担忧的表情、皱起的眉头，忍不住笑，问她：“担心我？”
心里那点郁结随着她的担忧而开始变淡。
施晓茗见他在打趣她，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撇了撇嘴。
裴云生说：“放心吧。我爸手里的裴氏股份，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属于他了，现在只是替人暂时保管而已。”
施晓茗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裴云生。
“那是少宇的生母留给他的，成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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