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宇的生母……
为什么会从裴父手里拿到裴氏集团的股份？
施晓茗想问, 但她却无法开口。
裴云生提起裴少宇生母的时候，语气像是怀念，又带了些怅然。
施晓茗的心脏隐隐作痛, 她以为她是在共情裴云生想起初恋时的惆怅, 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不是共情，这种刺痛是属于她自己的负面情绪。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问起他的过去？
她只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裴云生在等待施晓茗开口, 等她问裴少宇的生母是谁,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乎，还主动换了个话题。
于是便错过了解释的时机。
从公司回到家里，施晓茗又一次因为裴云生的事情睡不着。
凌晨1点了, 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
既然睡不着, 施晓茗干脆起床, 去楼下的家庭影院看剧。
家庭影院在地下室, 施晓茗大晚上还有点饿，便顺路去厨房整点夜宵。
说是夜宵, 不过是在可乐里倒点冰块，再将薯片倒进玻璃碗里。
施晓茗对厨房不太熟悉，毕竟她不用自己做饭，会有私厨在固定时间点过来为她做饭，她想要吃什么喝什么, 跟佣人说一声就会替她备好。
和裴云生聊完之后，施晓茗发现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了, 有必要居安思危一下，开始焦虑会不会哪天被收回去。
系统信誓旦旦地保证, 除非她抽到自己的真名，否则没有回去原来世界的选项，只有她在这个世界存在感为0，然后被抹杀。
施晓茗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情况更糟糕。
既然如此，她也不焦虑了。
再糟糕也就这样了，倒不如先享受人生。
施晓茗在厨房找玻璃碗的时候发出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即便她已经尽量小心不发出声音了，但锅碗瓢盆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碰撞。
声音传到楼上，裴云生刚好要去书房放书，从客卧推门出来，看见斜对面的主卧房门是半开着的，又听到楼下厨房的响动，以为她是饿了，凭着二楼的栏杆向下看去，瞧见开放式厨房的灯光。
施晓茗从橱柜找到了装沙拉的玻璃碗，为了不弄脏手，决定再拿一双筷子。
她一转过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裴云生，差点没把魂吓掉。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的？！”施晓茗压低了声音，往楼上裴少宇的房间看了一眼。
今天周末，裴少宇回家了，现在应该睡得正香。
裴云生：“你饿了？可乐泡薯片？”
施晓茗左手拿着可乐，右手捧着装有薯片的玻璃碗，指间还夹着一双筷子，乍一看像是要做料理的样子。
“我看起来口味有这么特别吗？”施晓茗瞪了他一眼。
裴云生摇摇头，“我猜不透你。”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没事就早点睡吧，我去看电影。”
施晓茗轻哼，看也不看他，直接越过他，拿着东西往家庭影院的方向走去。
裴云生看着她的背影，发觉她今晚似乎对他有些怨气，又不知道她这怨气从何而来。
施晓茗第一次进这个小型家庭影院的时候，就被震撼了。
关上灯只有正前方的大屏幕是亮的，房间都装了隔音棉，前后左右都有扬声器，完美还原影片的环境音效。
进门摆放着一张L型沙发，后面抬高两级阶梯，并排放置了四张沙发座椅。
施晓茗在前面的沙发坐下，随手把薯片和可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双腿交叠地躺在L型沙发上，用平板电脑挑选看什么电影。
昏暗的光线中，房门被打开又关上。
施晓茗察觉到旁边的沙发凹陷下去，看了身旁的裴云生一眼。
“裴总这么好兴致？大晚上不睡觉，陪我这个闲人看电影？”她说。
裴云生拿过旁边的沙发抱枕，放在她的身后，好让她躺着舒服点。
“想知道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他说。
施晓茗挑了一部评分不错的电影，随口道：“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裴云生递过来的抱枕垫在腰后，半躺在沙发上，用筷子夹薯片。
裴云生察觉到她的语气和平时不同，平时她就算是故意捉弄他，也会带着笑意，今天反而像是阴阳怪气。
“你心情不好？怎么了？”裴云生问。
大屏幕出现了电影制作公司的logo，丰氏影业。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施晓茗也发现了自己的举动反常，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就忍不住用话刺他，虽然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看电影吧。”施晓茗没有回答他，而是岔开话题。
这部电影是一部俗套的爱情片，讲述的是花花公子男主遇上单纯的书呆子女主，花花公子和同伴打赌一个月之内追上书呆子，为此男主还假装纯情男大学生，什么也不懂，钓书呆子上钩，谁知道书呆子还没陷进去，男主反而先喜欢上她了。
扮演花花公子的男主正是之前转了施晓茗微博，让她成了一个鉴定颜值的小网红博主的影帝丰哲。
这部片子是十年前的电影了，虽然俗套，但是导演很会抓氛围和把控节奏，好几个镜头都能明显感受到男主对女主的动心。
“丰哲还挺帅的。”施晓茗本来是半躺着的，看着看着就坐了起来，双手手肘撑在抱枕上，捧着脸看向大屏幕。
裴云生对于俗套的爱情电影不感兴趣，甚至有些犯困，却因为她一句话，耳朵竖了起来。
“帅？”
施晓茗点头，理所当然地反问：“这还不算帅吗？”
屏幕里的男主在纯情男大和泡吧玩咖之间切换自如。
扮演纯情男大的时候，他身着白色衬衫，脖子挂着耳机，坐在树下画画。夏风吹来，从树叶间隙照射下来的光斑在他身上晃动，吹起他柔软的发，越过画架，抬头看向女主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入他的眼睛里，那双蜜棕色的瞳孔美得不像真人。
裴云生：“呵。”
他的笑听起来像冷笑。
施晓茗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继续对着屏幕上的男主大夸特夸：“我觉得丰哲帅得很客观啊，特别是他这个年龄，扮演大学生刚刚好。就算是扮演花花公子，一看就很会玩，不会让气氛冷场，情商够高，能够把女孩子照顾得面面俱到。怪不得女主会对他动心。”
裴云生双手环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后者还在专注地看着屏幕。
电影演到丰哲被揭穿赌约，暴露了他的花花公子身份，过往扮演纯情男大时他贴心为女主做好一切的安排，都是他交往过多任女友累积起来的情场手段。
“你喜欢这种类型？”裴云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
“不是有人说吗？爱情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要是一点感情经历都没有的小白，交往起来也会很累吧。”施晓茗话里有话，用余光瞄向旁边。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裴云生像是吃了一口柠檬，泛着一点酸，说：“你倒是很有心得。”
施晓茗心想，她这是在为他说话好不好，他和他的初恋有个儿子，她的感情经历还一片空白呢。
“是啊，我见得多了，自然懂得多。”施晓茗习惯性地满嘴跑火车。
裴云生：“呵。差点忘了，追你的人能绕操场三圈，隔壁校草都喜欢你，还有人在颁奖台上给你告白。你当然会喜欢这种类型。”
如果说刚才施晓茗还只是在阴阳怪气，现在裴云生的语气就差没直说她轻浮了。
施晓茗扭头看向身旁的裴云生，她双手撑在他们两人中间，身体朝他靠近。
房间昏暗，只有前方的电影大屏幕亮着光，光影变换，倒映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
裴云生紧绷着唇角，下颌线尤其明显，察觉到她的靠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仿佛内心毫无波动。
施晓茗见他不为所动，又撑着身子，往他更加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只余下一掌的距离。
裴云生见她好端端的，突然靠近，说不准又要作妖，于是往旁边坐，与她拉开距离。
施晓茗追了上去，他挪一步，她就紧跟着挪一步，直至把人逼到另外一头的沙发扶手，彻底没位置再移动了，裴云生才双手环胸，没好气地看向她。
施晓茗都做好他继续往旁边挪动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突然停了下来。
她双手撑在沙发上，本来还要往他的方向爬，一个急停，没能稳住身形，刚伸出去的手差点按在了他的腿间，好在她反应够快，抬手越过他，按在了沙发扶手上。
好险……
好险！
施晓茗都不敢想象后果，她维持着这个一手撑在裴云生身侧，一手按在沙发扶手，把裴云生囚禁在沙发角落的动作，平复呼吸，缓了缓神。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云生问她。
施晓茗回过神，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半跪着直起腰，原先撑在他们之间的手轻轻搭在裴云生身后的沙发椅背上，低下头，垂眸俯视裴云生。
她嘴角勾起，问：“裴先生怎么把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在意我之前的感情经历啊？”
她的语气轻佻，像极了电影里的花花公子。
裴云生微仰着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眸。
她人为制造的囚笼非常狭小，小到他伸手就能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的膝盖抵着他的大腿，垂落的长发撩过他的脖子，痒得他下意识蜷缩手指，喉咙发紧。
“我记忆力好。”他说。
施晓茗却不满意他的答案，故意捉弄他，玩笑般问：
“裴先生，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第 42 章
似乎是在呼应他们之间的气氛, 就连电影的背景音也安静了下去，切换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电影男主恢复了富二代玩咖的模样, 正抱着一大捧玫瑰花在女主家楼下求她原谅, 问她是否能够给他一个机会。
裴云生对上她玩味的眼神,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也说明了她问的问题并非出自她的真心，单纯是和他玩笑罢了, 一如电影里面那位男主和他朋友的赌约。
“清小姐, 今天不是愚人节。”裴云生避开了她的视线，转头看向电影屏幕。
施晓茗在他转头的时候，眨了眨眼睛，掩去眼底轻微的落寞。
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她很难开口对人说真话, 即便开口, 也要用层层糖衣进行包裹, 仿佛一旦交付真心, 她就是完全赤.裸，脆弱到随便吹个风, 都会让她遍体鳞伤。
裴云生的余光瞥到她还半跪在沙发上，问：“你膝盖上的伤口不疼了？”
施晓茗的膝盖伤到的地方偏外侧，她承重的时候更多把重量放在另外一条腿的膝盖，而且洗完澡之后裴云生还给她重新上药了，大费周章地给她包上了纱布, 有纱布垫着，就更加不觉得疼了。
施晓茗变换姿势, 坐了下来，还是故意贴着裴云生坐。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 像是在调戏良家妇男，笑嘻嘻地问：“这么关心我啊？”
同样一句话，她刚才也说过。
但语气完全不同。
裴云生便知道她已经消气了。
他也算是明白了，生气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对于她来说，惹他生气，她就开心。真不明白她这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困了，我回去睡觉。你自己慢慢看吧。”裴云生起身就走。本来他也是因为见她不高兴才来陪她，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施晓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没追，只是觉得好玩。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他分明对爱情电影不感兴趣，刚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她还用余光瞄到他在偷偷犯困，可是他偏偏坐在这里陪了她一个多小时，电影都快演完了，他却连结局都没看就走了。
这说明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十有八九，有求于她。
只不过被她插科打诨给打消了这个念头。
根据她施晓茗的天才侦探头脑，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身份，能够帮得上忙的，有三种身份，清家大小姐、他的妻子、裴少宇的后妈。
首先排除清家大小姐的身份，因为她从未在清致集团露面，也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样貌，接下来就只剩下后两者……
看在裴云生今天又给她换药，又陪她看无聊的爱情电影的份上，她倒是可以主动一点，不用他说出口，她自己问。
次日一早，施晓茗打着呵欠从主卧出来，准备下楼吃早餐。
裴氏父子起得比她早，也没等她吃早餐，用餐完毕后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施晓茗才在饭厅坐下，就听到从小书房里传来了钢琴的弹奏声。
咦？裴云生这样好兴致？
施晓茗好奇弹钢琴的裴云生是什么样子，于是吃完早饭后，便朝着小书房走去。
阳光从书房的窗户照射进来，微风扬起窗纱。
坐在黑色钢琴前的少年穿着兜帽卫衣，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但偶尔会有一些卡壳，每次卡壳的时候就皱起眉头，重重地敲击琴键，停顿下来，又从上一个节拍开始重新弹奏。
施晓茗斜靠在门框边上，双手环胸，看着正在弹钢琴的裴少宇。
还以为是裴云生，原来是裴少宇。
不愧是校园文男主，就连弹钢琴的画面都这样美好。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大了一些，调皮的风将钢琴上的琴谱掀开，马上就要翻到下一页，却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按住了谱页，止住了它的翻动。
裴少宇弹琴的动作停了下来，顺着这只手，抬头看向来人。
“……早。”裴少宇没想到是她，以为是自己练琴的声音太大，打扰到她，“是不是吵到你了？”
施晓茗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很少见别人弹钢琴，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我会打扰你吗？”
裴少宇一开始有些疑惑，少见？他身边的同学学习乐器一般都从钢琴入手啊，应该不少见吧？转念想到她的出身，又忍不住同情她。
是了，她确实没有那个条件学习钢琴。
“不打扰。”裴少宇的教养也不会让他做出把她赶走的行为，反而因为对她的同情，和她多聊了两句，“过段时间是校园文艺晚会，我们班要排舞台剧，我负责弹奏背景音乐。”
“哇，你们拍舞台剧还有专门弹背景音乐的乐手？我们当时都是用电脑放BGM。”施晓茗也想起自己当年读高中的时候，忍不住怀念。
她的语气惊讶中带了些许赞叹，裴少宇摸了摸鼻子，说：“嗯，老师说有乐器表演的节目比较容易通过学校的筛选。”
施晓茗笑着说：“难怪我们班当年没能通过筛选，看来不是我们演得不行，是对手班级太强劲。”
裴少宇意识到其实她的年龄和他差得没有想象中那样远，她可能也才离开大学校园没多久。
“你们班以前表演什么？”
施晓茗：“现代版雷雨。因为改编的剧本过于狗血雷人，被校领导痛批，第一轮就被筛下来了。”
裴少宇回想了一下《雷雨》的剧情，忍不住问：“还能比原版更狗血？”
“唔……稍微结合了一下当年流行的玛丽苏元素。”施晓茗谦虚地笑了笑，给裴少宇说起当年班级表演节目的剧情。
“男主喜欢的女主是他失散多年的同母异父的妹妹，男主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喜欢上女主，男主的父亲发现女主长得很像自己的白月光，把女主当做白月光的替身，也喜欢上了女主。
“女主发现原来男主是自己的亲生哥哥，男主弟弟和男主父亲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男主弟弟是她小时候救过的小男孩，然而被恶毒女配抢走了她的功劳，只能依靠半块玉佩相认。几个人在各种你争我抢，你来我往，虐身虐心之后，最后男主父亲赢得了女主的芳心。父亲的管家来了一句——好久没见老爷笑得这么开心了。全剧终。”
裴少宇：……这不是已经不是改编了，这是胡编。
他思考了片刻，终于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恍然大悟。
他们班的节目会被筛下来真不冤。
“所以你在里面演什么？”裴少宇问。
施晓茗在下巴处比了个“八”，骄傲地说：“抢女主信物和男主弟弟相认的恶毒女配。”
裴少宇再次：……
“好可惜，我就这么一次能参加文艺晚会的机会。高一被征用去当礼仪了，高二被刷下来了，我就坐班级队伍后面和同学一起聊八卦，后来高三就不给参加这些活动了，要备战高考。”施晓茗说起这段过往还有点小遗憾，她饰演恶毒女配的时候，班主任还借了旗袍给她穿，可漂亮啦！
裴少宇听她的语气这样惆怅，忍不住询问她：“校园文艺晚会那天，表演成员可以邀请家长来观看表演。你要来吗？”
以前他也邀请过裴云生参加他小学的文艺演出，只不过后来上了初中，懂事了一些，怕裴云生工作繁忙，就没再邀请过裴云生了。
裴少宇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们班还没有过初筛，也不一定能上台表演。你如果没空的话，就算了。”
施晓茗原先还在想昨天裴云生这么殷勤是为什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肯定是裴云生没空去观看裴少宇的文艺晚会，又不想让裴少宇失望，所以才找到她，让她以裴少宇家长的身份去看他的演出。
“有空的。”施晓茗应了下来，“你把时间告诉我，我一定到。”
她答应得爽快，几乎没有怎么犹豫，用的词也是相当确定。
她说，一定。
这个词在裴少宇的字典里，属于肯定语气程度很深的词语了。
裴少宇忍不住雀跃的心情，攥了攥掌心。
“你要继续练习吗？我替你翻琴谱吧。”施晓茗想着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裴少宇也没有拒绝，只不过翻琴谱这个工作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需要一点技术含量。
自施晓茗进入书房，钢琴声就变得流畅了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施晓茗刚进入欣赏音乐的状态，裴少宇就停了下来。
施晓茗疑惑地看向他，以为他是又卡壳了。
裴少宇轻声咳嗽，说：“嗯……该翻页了。”
施晓茗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给他翻了一页。
裴少宇虽然背过这首钢琴曲的琴谱，熟练到他的肌肉记忆可以自己弹奏出来，但是到了该翻页的地方，他还是会下意识看向身旁翻琴谱的位置。
因为以前给他翻琴谱的人是裴云生。
裴少宇一直在练习这一首钢琴曲，于是需要施晓茗把谱子从头翻到尾，然后再重复。
施晓茗没有认过五线谱，便等裴少宇的提示，他只要停顿的时间过长，施晓茗立刻就懂做了，这是翻页的意思。
与此同时，裴云生从楼上书房走出来，听到裴少宇又开始练习起童年他教他的那首钢琴曲目，站在二楼的栏杆边缘听了一会儿。
“这里不用翻页。只是后面重复一次这一段……的时候，你再翻页。”裴少宇的声音从打开的小书房房门传出来。
“好。你再弹一次。”施晓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认真。
裴云生挑了挑眉，随着楼下的钢琴声传来，手指在栏杆上轻敲。
有心人会发现，裴云生和裴少宇的右手动作几乎同步。
但是楼下的钢琴声很突兀地停下了，而裴云生的手指还在跳跃，只是多了一个音符，便跟随琴声停下。
“翻慢了一点。不过没关系，这个谱子我已经会背了。啊，没有帮倒忙，没事的。”裴少宇似乎在安慰她。
裴云生垂下眼眸，从二楼往下看，见施晓茗从小书房里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她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二楼的裴云生，她小心地掩上小书房的房门之后，便拿出平板电脑，在浏览器上搜索——怎么识别五线谱？
裴少宇也不是一整天都要练琴，他不过是有一段时间没碰琴了，现在要开始找手感，所以弹了一会儿琴就上楼写作业了。
晚上的晚饭倒是人齐，一般情况都是谁先吃完饭就先离席，他们吃饭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以往都是裴云生最先离席，今天他吃饭吃得尤其慢，裴少宇吃完之后就上楼了，只剩下裴云生和施晓茗。
施晓茗猜测他是准备要和自己说裴少宇文艺晚会的事情，在裴少宇的房门关上之后，正要开口，便听到裴云生先她一步开口，问她：
“你想学钢琴吗？”
第 43 章
学钢琴？好端端的, 怎么提起学这个来了？
施晓茗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狐疑地看着裴云生。
她想了想，问：“是有什么场合需要我会弹钢琴吗？”
裴云生接收到她的眼神, 便知道自己大概是会错了意, 说：“没。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感兴趣就当我没问。”
施晓茗偶尔会想太多，他这么说是字面意思, 但施晓茗理解的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怎么能当你没问呢？”施晓茗的尾音上扬, 侧目看向他，嘴角勾起，“如果我想学的话，你会教我吗？”
裴云生还不知道吧？她已经答应了去参加裴少宇的文艺晚会了。
趁着他想对她好的时候，当然要多麻烦他几次, 毕竟可以使唤裴总的机会可不多。
“会。”裴云生直接给出答案。
施晓茗原本还打算跟他推拉两次,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应下了, 有些惊讶。
裴云生认真地问她：“所以你想学吗？”
施晓茗对上他的眼神, 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攥着筷子思考了片刻, 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如果不是我非常热爱的事情，我会没有毅力坚持学习下去，而学习钢琴是一件极其需要毅力的事情。谢谢你愿意教我，但我并不是一个好学生。”
裴云生垂下眼眸。
施晓茗从裴少宇的身上，就能感受到裴云生作为他的钢琴老师是怎么教出裴少宇这样的学生, 如果不是持之以恒的努力，即便很久没有弹钢琴了, 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立刻捡起来。
她扪心自问做不到像裴少宇一样，虽然会有一点点羡慕人家有一技之长, 但她有自知之明，她一定会半途而废。
与其让裴云生开始教她弹钢琴，耗费心力，却无法收获教学的成果，倒不如不要开始。
“不过，”施晓茗还是很愿意给他一个对她好的机会，“我也很想听听裴总弹钢琴。听赵叔说，你是少宇的钢琴老师，但你这样忙，也没时间练琴，应该也把学的都还回去了吧？”
裴云生笑了笑，听出她的激将法。
“吃完来小书房。”他对她说完，就离席了。
施晓茗坐在饭厅里，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
现在没人跟她抢菜吃了，她可以慢慢吃。
裴云生吃完饭就往小书房的方向走去，施晓茗以为他是准备练习一下，但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
施晓茗想，应该不会有人无声练琴，他可能只是进去做其他事情吧。
待她吃完饭之后，施晓茗便按照约定来到小书房。
裴云生给她留了门，从半掩的房门可以看到他已经坐在了钢琴前。
施晓茗刚靠近，裴云生就将手从黑白琴键上放了下来，抬眸看向她，像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等待她。
“想听什么？”他问。
施晓茗：“我对钢琴曲不了解，你随便弹一首？”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他靠近，在黑色钢琴旁边站定，面对着裴云生，瞧着他。
裴云生将手搭在琴键上，垂眸看向钢琴，随手弹奏出一段流畅的音符。
他的手指修长，可以横跨多个音域，琴键按下又抬起，动作轻松又自然，根本无需看谱子，就能演奏出一段悦耳的音乐。
不像今天下午裴少宇练琴时需要按照谱子，稍有错音即便是施晓茗这种不懂钢琴的人也能听得出来，裴云生弹奏的音乐让施晓茗头一回感受到音乐是有冲击力的。
她原以为裴云生会给她弹奏一些耳熟能详的钢琴曲，比如贝多芬、巴赫之类的音乐家的曲子，但这首曲子她从未听过。
曲调悠扬，时快时慢，快的时候能够感受到演奏者的愉悦和轻松，裴云生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像是有一只小精灵，在黑白琴键上调皮地捣蛋，需要他努力追赶才能把小精灵赶下去，但是后半段的节奏就变慢了，他像是在珍惜地轻抚音乐，每一次落下琴键都像是在与它诉说自己的不舍，让施晓茗想到她抚摸狗狗的时候，也是用这种怜爱的态度去对待。
很奇怪。施晓茗平时觉得裴云生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才能窥见他的温柔，正在弹奏音乐的他好像一下子脱下了他的外壳，毫无保留地与她诉说些什么。
施晓茗的视线本来随着他一起落在琴键上，但她看不懂，只觉得他很厉害，能演奏出这样的音乐，于是又把目光投向坐在钢琴前的他。
他五官深邃，侧颜不比正脸差，反而更能突显他骨相的优越，垂眸时眼睫轻轻扇动，好像要将眼里所有情感都隐藏起来。
但他所隐藏的情感，都会从琴键中流出。
裴云生专注地看着琴键，后半段慢调的音乐经由他弹出来，就像是在和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打招呼。
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施晓茗想起江遇年曾经说过，应该让她看看裴云生在演奏厅拉小提琴的样子。
当时听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以为裴云生拉小提琴的优秀，就跟他工作想要做到尽善尽美是一样的，但是现在见他弹奏钢琴，她就知道了，原来他也会喜欢一些什么。
所以，他是放弃了自己喜欢的音乐，选择了继承家业吗？
施晓茗还没仔细想，视线里的裴云生就抬眼朝她看了过来，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盛着笑意的眼眸。
裴云生捕捉到她失神地看着自己，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才突然回过神，慌乱地移开视线，停顿了两秒，又像是欲盖弥彰般抬眸回看他。
“这是什么曲子？”施晓茗为了掩饰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虚，向裴云生提问。
裴云生：“最后一曲。”
施晓茗评价：“这名字……还挺不走心的。”
裴云生笑了笑，“作的时候没想过名字。”
施晓茗微微瞪大眼睛，这是他作的曲子？
“这首曲子只有两个人听过。”裴云生定定地看着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施晓茗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两个人？一个人是她，那另一个人呢？难道是他的初恋女友？
她下意识攥起掌心，听到自己轻声问他：“是你的初恋吗？”
裴云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瞳孔放大，讶异地看着她，耳廓瞬间变得通红，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虽然她说过她觉得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人交往起来很累，但是他不想欺骗她。
施晓茗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些意味不明的酸楚。
他过去的人生，她无法参与。
“你不是说，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吗？”施晓茗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生气什么，语气尽量控制得和平常一样。
裴云生没有看她，约莫也是觉得羞耻。
是的，他是说过这样的话。
“嗯，发生了一些意外。”他的心居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意外？施晓茗笑了一声，这个意外指的是裴少宇吗？
施晓茗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闷得喘不过气来了，而罪魁祸首她却没能找到是谁，连带着看裴云生都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
长得过于俊美了，讨厌。
太会弹钢琴了，讨厌。
教养太好了，讨厌。
裴云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心脏却跳得厉害。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一点，是直至她刚刚问出口，才确认了对她的好感。
这样奇妙的感觉，还是裴云生人生里的第一次。
所以，她觉得他怎么样？
施晓茗很想转头就走，但这样的话她就输了，好像她特别在意他的初恋一样。
她直接在裴云生的身旁坐下。
钢琴长凳足够容下他们两人，裴云生见她要坐过来，还特意往旁边让了让。
嗯？躲她？
施晓茗故意贴着他坐。
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偏偏就要做什么。
裴云生没想到她会用行动代替答案，呼吸停止了一瞬，视线垂落，看向她搭在腿上的手，她的手蜷缩成拳，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格外晃眼。
难道她也在紧张吗？
施晓茗调整呼吸，平复心情。
“不是要教我弹琴吗？我突然想学了。”有她这个学生，是他师门不幸。
裴云生缓慢地眨眼，“要从简单的学起吗？”
“嗯。”施晓茗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裴云生也没按照正常教学来，猜到她大概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便教她弹最简单的《小星星》。
“这个我会。”施晓茗就算不会弹钢琴，电子琴也是在同学家里玩过的，第一首会弹的就是《小星星》。
施晓茗用右手，试了一下第一个音在哪里，然后在他面前弹了一遍。
裴云生垂下右手，在她用右手弹琴的时候，他抬起左手放在琴键上，笑容清浅，说：“弹得很好，可以再来一遍吗？”
施晓茗看着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心底那点对他莫名的怨气逐渐消解。
其实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只不过是提起初恋，他还会红耳朵，摆出一副对初恋还念念不忘的样子，真的很碍眼。
既然这么喜欢她，就去跟她结婚啊。
施晓茗脑海里闪过一瞬间这个念头，但又很快打消。
她病了。
内心阴暗病。
都怪裴云生。
施晓茗幽幽地叹息一声，开始按照他的指示，重新弹了一遍《小星星》。
裴云生放在腿上的右手蜷缩了起来。他们的手臂相碰，他的右手只要再往旁边一点，就能牵住她的左手。
她弹的《小星星》就跟机器一样，有时候还会按不稳琴键。
裴云生的左手跟上她的节奏，把她的《小星星》加入了亿点点细节，简单的音乐瞬间变得高大上起来。
施晓茗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情绪，开始乱弹。
裴云生笑了一声，语气温柔又宠溺。
“又给我出难题。”
他把她乱弹的音符加进了他的即兴演奏里，居然没有一点不和谐。
仿佛这首曲子本就是这样，完全不会弹钢琴的她在和他共同演奏一首动听的乐曲。
像是菜鸟被高手带飞了。
施晓茗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办。
她好像真的被他蛊到了。
一曲终毕。
施晓茗眸光闪烁，望着裴云生，忍不住问他：“你的初恋也和你这样弹过钢琴吗？”
话音落下，空气中一片死寂。
裴云生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她。
“你说什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第 44 章
裴云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
小书房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空气仿佛都不会流动了，凝结成霜。
施晓茗眼睁睁地看着裴云生从高兴地弹钢琴，到她提到他初恋和他弹钢琴, 他就像是猝不及防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甚至有些恼怒。
是不是她的问题让他回忆起他和他初恋的不愉快了？难不成他和他初恋分手就是因为弹钢琴？施晓茗忍不住猜测。
“怎么啦？”施晓茗仗着裴云生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他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裴云生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 做了个深呼吸, 闭了闭眼睛，侧过头去，看着面前熟悉的钢琴，试图冷静下来。
怎么了？
她居然还问他怎么了？
他都已经暗示得这样明显了，她还不明白吗？他说的两个人, 自然是她和他自己。
裴云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气她没把他当人, 还是该气她误会他有初恋。
现在她问他怎么了, 他还能说什么？直接告诉她, 她就是她自己口中的那个初恋吗？
裴云生攥紧掌心，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害怕被拒绝的滋味。
这让他怎么开口？
根本开不了口。
裴云生的喉结上下滚动, 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而是抬起手，在钢琴上敲下了一连串的音符。
开始的节奏很急很快，像是狂风暴雨般噼里啪啦地打了过来。
施晓茗完全捕捉不到他的手指下一步要敲在哪个琴键, 他也压根没想过要给她看清。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施晓茗却莫名很想笑, 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还用钢琴骂人？”
裴云生手下的琴音没停，瞥了她一眼, 又继续往下弹。
这回他的琴音转缓，没有刚才那么急切了，反而变得轻柔了许多，像是乌云聚拢又逐渐散开了一些，只不过依旧在低音区，便显得琴声沉重，听起来有些压抑。
暴雨转阴，依旧不是个好天气。
施晓茗头一回见有人能用钢琴琴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是发泄情绪，将刚才凝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首也是你作的曲子吗？”她问。
裴云生：“嗯。”
琴音又轻缓了一些。
“为你初恋作的曲子？”施晓茗知道她又提起他的初恋，很可能会再踩一次雷区，但是不问，她又控制不住去想。
裴云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她：“你在乎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琴键也敲下了最沉重的一个音符，甚至有些发颤，仿佛在诉说着演奏者的忐忑。
施晓茗与他一同把视线落在钢琴上，她的目光跟随着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移动。
她摸了摸自己的婚戒，指腹摸到戒指上冰冷的钻石。
在乎吗？
她如果不在乎，就不会问了。
他知道这一点吗？他如果知道她在乎，他现在又问，是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施晓茗皱起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她很难诚实面对自己的真心。
“裴云生，你开始变得狡猾了。”施晓茗也没有正面回答。
裴云生听到她叫了自己的全名，而不是那种甜到发腻的“云生”，也不是阴阳怪气的“裴总”，或者是玩笑般的“裴先生”。
他轻笑了一声。
她有时候其实很好猜，一旦认真了，就会叫他的全名。
“向你学习。”裴云生说。
施晓茗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她哪有，但是仔细回忆，她好像昨晚才连问了他两次“这么关心我啊”，也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问题抛回给他。
真正狡猾的人好像是她。
施晓茗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琴音在她沉默的时候，又变得轻快起来，显然演奏者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阴转多云了。
施晓茗才不希望让他这样得意，打嘴仗一向是她的强项。
“好啊，那我要收取学费。”
施晓茗朝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还对着空气抛了两次，做出索取的动作。
裴云生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收手。
他看向她白白净净的掌心，纤细的手指上只戴了一枚婚戒，镶嵌在戒指边缘的钻石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什么学费？你不是有我的卡吗？密码是你的生日。”裴云生之前留过一张卡在主卧里，至今还没收到她消费过的信息。
施晓茗瞪着他，“我又不缺钱。”
裴云生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施晓茗指了指底下的钢琴，说：“学费就是这个。”
裴云生扬眉，“你要钢琴？好啊。不过它有些旧了，我给你买……”
施晓茗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打住打住！我要钢琴干什么？我又不弹。我是说，我要一首曲子，一首你作的曲子。”
裴云生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施晓茗：“为了避免你敷衍我，你的曲子得作到我满意才能算过关。”
裴云生的手搭在琴键上，极快地敲出几个音符，即便只是这么一小段音符，也已经足够抓耳动听。
他问：“有期限吗？”
施晓茗折磨人的脑筋动得很快，没有到她喊停的时候，谁也别想停。
“无期限。”她说。
她的要求很无理，但裴云生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这正合他意。
无期限，就意味着，他可以一直给她作曲。
他喜欢这个“无期限”。
或者说，他喜欢与她做各种各样的约定。
因为这样一来，他或许能够在她的心里占据一些重量。
施晓茗见他不仅答应了她无理的要求，刚刚她提起他的伤心事，他也没跟她计较，想着他也包容了她不少，便打算放过他了，主动提起：“裴少宇的文艺晚会，我答应他，我会去的。”
所以你可以不用这么殷勤了。
裴云生没有她想象中的松一口气或者其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好。什么时候？”
咦？这个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
施晓茗如实回答：“不知道，他说到时候会通知我。”
“好。我会和秘书对行程，尽量把那天空出来。”裴云生说。
他这么说，好像她在约他一样……
不对，既然他有意把空出时间去裴少宇文艺晚会，应该就用不着她了吧？那为什么最近还对她这样好？
施晓茗努力开动脑筋。
喔！懂了，他是想要让裴少宇感受到父母双全的温暖吧！结了婚，裴少宇就有了后妈，四舍五入也能凑一对父母。
单亲爸爸真是用心良苦。
“今天提到你的伤心事，让你不高兴了，不好意思。”施晓茗从裴云生的身上也学到不少，至少她会在事发之后道歉，而不是嘴硬着什么也不说了。
伤心事？裴云生不知道她说的伤心事指的是什么，但他刚才确实是不太高兴。
施晓茗往旁边坐了一点，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侧身对着他，双手撑在他们之间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不然你也问我吧，这样比较公平。”
“问什么？”裴云生问。
“我问了你初恋的事情，你也问问我呗，我肯定不生气。”施晓茗举起手，像是发誓。
裴云生觉得她幼稚，笑着偏过头，但旁边的人还是维持着发誓的姿势，看起来很认真，仿佛他不问她就不会把手放下来。
他伸手把她的手拉了下来，攥着她的四根手指，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初恋，也不在乎你和你初恋如何。”
他如果纠结于她的过去，按照她那种追她的人要绕操场三圈不止的说法，他只有吃不完的醋，所以他只在乎她的现在。
施晓茗垂下眼眸，看他攥着她的手，心情好像泡在海里，一下子浮起来，一下子沉下去。
“其实如果你问我，我可能也很难给出答案。因为我对初恋的定义有些模糊。是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人，还是第一次确定关系在一起？”施晓茗轻声询问。
裴云生无意识地把玩着她的手指，拇指摩挲着她无名指的婚戒，两人的手指交缠，却没有一个人觉察出气氛的暧昧，又或者有所觉察，却都没有主动喊停。
“我想，是前者。”他说。
施晓茗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啊……”
她似乎话里有话。
裴云生猜不到她的想法，于是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施晓茗的左手还被他攥在手里，他说话的时候，还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在惩罚她有话不好好说，总喜欢这样让人胡乱猜测。
施晓茗干脆反客为主，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裴云生的掌心落空，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开也一同被抽走。
他眉心蹙起，抬眸看向她。
施晓茗勾起唇角，说：“我一开始还以为初恋的定义是后者。”
尽管裴云生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顺着她的话，总忍不住去想，她以前和谁在一起过吗？他们做过什么吗？她的手也曾这样交于他人的手里吗？她会像他和她戴婚戒一样，跟别人一起戴情侣对戒吗？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不敢细想，因为光是想到这些，都会让他嫉妒得发疯。
他也不想承认这一点。
嫉妒。
这种负面的情绪是不好的。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好，所以他也很能装，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在裴云生的情绪肆意发酵的时候，施晓茗狡黠一笑。
施晓茗对着裴云生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对着自己，对他亮出那枚闪闪发光的婚戒，说：
“如果按照后者的定义，我的初恋是你。”
第 45 章
施晓茗撩完就跑, 也没去看被她独自留在小书房里的裴云生的表情。
她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小书房里传来一阵慌乱的琴音，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误触了琴键, 根本连不成一首曲子。
回到主卧之后, 施晓茗背靠着房门, 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嘴角忍不住笑意。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床边, 把自己埋进柔软干净的被子里。
微凉的被单触及到她的皮肤, 稍微给她滚烫的脸颊降了一点温。
施晓茗其实也没有她自己表现出来那么游刃有余。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变质。
施晓茗能看得出来裴云生还喜欢他的初恋，毕竟她提起他初恋的时候，他的反应很大。如果他没有放下曾经的感情，她和他谈感情, 她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舒服。
她不想, 也不能让裴云生知道她的心意。
至少在他放下他的初恋之前, 她绝不能开口。
爱情这种玄妙的东西, 只要不亲口承认喜欢对方，谁能装傻装到最后, 谁就能掌握主动权。
次日一早，裴少宇固定早上八点起床吃早餐，一进饭厅就看到施晓茗神采奕奕地坐在位置上，用蹩脚的英文询问那位来自外国的私人厨师，今天的早餐是哪国的特色菜。
这位私厨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 有着属于西方人的高鼻梁，听施晓茗说话的时候, 稍微朝她的方向倾身，侧耳问她：“Excuse me？”
施晓茗重新问了一遍这道菜是哪个国家的特色菜。
她以前接受的教育都是哑巴英语, 非必要绝不开口说英文，上了大学也就大一和大二有英语的公共课，况且一周也没几节英语课，要不是为了考四六级，施晓茗早在高考完就把英语全忘记了。
私厨没能听懂施晓茗的英文，挠了挠脸，求助般看向走进饭厅的裴少宇。
裴少宇还未开口，身旁就“飘”过来一个人。
他的视线追随着还穿着睡衣的裴云生“飘”到主位，看清人是谁之后，裴少宇一脸震惊地看着裴云生。
施晓茗也把目光投向裴云生，朝着他伸出五指，在裴云生的面前挥了挥手，“昨晚没睡好吗？”
平时即便是周末，裴云生也会起得很早，今天他不仅起晚了，看起来精神状态也不佳，眼底还挂着轻微的黑眼圈，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深邃好看。
裴云生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向她，眼神里似乎带了几分怨气。
“呵呵。”
他能睡好吗？她一句“初恋”，他连自己死后遗产分多少给她都已经想好了。
能寿终正寝最好，但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像她这样傻乎乎的性格，万一被别的男人骗了怎么办？
裴云生大半夜给自己的发小江遇年打去电话，以“我老婆是我的初恋，她的初恋也是我”为中心，再到“虽然她嘴上说着我是她初恋但她好像只是开玩笑”。
江遇年困得要死，怨气极重，凌晨三点多还得给铁树开花的发小充当爱情军师，问题是这人压根听不进去他老婆的一点坏话。
“年轻姑娘都爱玩，说不定她就是故意逗你玩。”江遇年顺着他的话说。
裴云生：“但她和别人不一样。退一万步说，她为什么不开别人玩笑，偏偏开我玩笑呢？”
江遇年沉默了两秒，给发小报了京市最好的脑科医院地址，说：“去吧，去治治你的恋爱脑。”
裴云生一晚上都没睡好。
下来吃早餐的时候，他还看到罪魁祸首在高高兴兴地和私厨聊天。
“This food. Which country?”施晓茗用稀碎的英文努力和私厨交流。
私厨通过施晓茗的肢体动作，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于是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的语速太快，英文又带了一点口音，再加上施晓茗的英语听力不太行，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但是拼凑在一起，也还是搞不懂他的意思。
裴云生看她脸上浮现出熟悉的走神表情，无比自然地给她充当翻译：“他说，这是来自他家乡的特色菜。据说战士凯旋的时候，家里人就会为他做这道菜肴，庆祝他平安回来，于是格外丰盛。”
施晓茗就是好奇为什么只是一顿早餐要搞得这么丰盛，这一盘有肉有菜甚至还有汤汁，一点也不像早餐，更像是午餐或者晚餐。
裴云生：“他还说，昨天跟赵叔确认过今早的菜单，这道菜是你点的。”
一般决定要吃什么，都是由私厨提供一个单子，然后交由客户来选择，方便提前采购食材，或者调配应季的水果蔬菜。
施晓茗拿到单子的时候，发现全是英文，她就随便勾了两道，反正以私厨的水平，做出来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喔。我看不懂菜单。”施晓茗对于她的无知不加掩饰。
裴少宇坐在施晓茗的对面，手里拿着刀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们讨论，也没顾着吃早餐。
施晓茗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裴少宇看了看裴云生，又看了看施晓茗，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了脑袋，闷声说：“没什么。”
他用叉子抵在餐刀刀侧，划开半成熟的荷包蛋，流出内里金黄的蛋液。
裴云生察觉到裴少宇的异样，但裴少宇不想主动说，他也不会主动问，他相信裴少宇已经长大了，自有分寸。
毕竟他在裴少宇这个年龄，也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希望父母过多干涉自己的成长。
但施晓茗是和裴云生完全不同的人。
施晓茗：“小朋友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我笑笑呗。”
以施晓茗的身份和年龄，她这么说，并不会让裴少宇感到不适，裴少宇也很清楚她在与自己玩笑。
有些话经过玩笑的粉饰，就不会那么严肃，也就更容易开口了。
裴少宇放下手里的刀叉，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却没有答案，于是只能向她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说：“我在想，你是怎么做到可以如此自然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无知？我身边的人从来不会直接说‘我看不懂’，也不会用那样蹩脚的英文去跟别人交流，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很羞耻。”
他的语气很真诚，如果换成别人来说这样的话，施晓茗说不定会觉得对方在嘲讽她，但对方是裴少宇，他在裴云生的教导下，有着良好的教养，不会嘲笑别人，更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指着别人的鼻子说人家无知。
裴少宇言语间甚至透露出一点对施晓茗的“敬佩”。
施晓茗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十几岁的高中生，正是敏感的时候。或许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点小虚荣，不懂装懂也很正常，可贵的反而是那种勇于表达和承认自己就是不懂的人。
她当年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有同学来问她题目，那道题完全是超纲题，她为了搞懂这道超纲题，熬了一晚上，才回复那位同学，于是次日上课一天都在犯困。现在想想真不值得，她应该选择好好睡觉的。
“唔……你这是一个好问题，我得整理一下语言才能好好回答你。”施晓茗的态度非常认真，和平时那个爱开玩笑的她完全不同，就连裴云生也侧目看向她。
施晓茗吃了一口培根，垫了垫肚子，又喝了一口拿铁，先把自己喂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她用餐巾擦了擦唇，抬眸就对上裴氏父子两人征询的眼神，他们都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用个不合时宜的比喻，他们好像在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她就像鸟妈妈一样给他们带回食物。
施晓茗抿唇压下笑意，轻咳一声，说：“其实我也是一个很注重偶像包袱的人，以前我也很在乎别人的看法。比如，我会想，这样做会不会显得我很愚蠢？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这样稀烂的英语也敢说出口？现在的我配得上我拥有的一切吗？”
裴云生眸光闪烁，看向施晓茗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
裴少宇下意识攥了攥手里的刀叉，垂下眼眸，看着已经变凉的荷包蛋，心脏变得沉甸甸的。
他也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
珠玉在前，他有一位非常优秀的父亲，那么他也需要承担相应的压力。
“现在你不在乎了吗？”裴少宇忍不住追问。
施晓茗本想开玩笑说当她知道自己叫“清纯小妈火辣辣”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没有她在乎的人了。
但话在唇边转了个弯，她不着痕迹地扫了裴云生一眼，又收回视线。
嗯，还是有在乎的人的。
“在乎的。”施晓茗明确告诉他，“但比起在乎别人的看法，我现在更在乎我自己。我能不能得到进步，我能不能从中获得我想要的东西。这一次不会说，不代表经历了这一次后，我依旧没有进步，不代表我下一次依旧不会说。
“你看，我现在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了，我下回就不会再在早餐的时候点这道菜了。对不对？”
裴少宇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站在她身后，正在用翻译器翻译她说的话的私厨。
私厨看完翻译器的内容，瞪圆了眼睛，露出委屈的小表情。裴少宇忍不住笑。
“还有一点。”施晓茗竖起食指，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稍显得意的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亮着星光。
裴云生嘴角的笑意更盛。
她好可爱。
施晓茗接收到裴云生专注的眼神，耳朵微红，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于是转头看向裴少宇，认真地告诉他：
“我会在你们面前表达我的无知，我的不懂，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嘲笑我啊。你们反而还会特别包容我，云生会帮我翻译，你还会觉得我自然大方。
“其实，你们才是我勇敢表达的底气。”
这一刹那，饭桌边的父子俩好像同时被一束温暖的灿阳照进了心房里，毫无差别地被同一个人击中了软肋。
第 46 章
裴少宇对待这一次班级文艺演出格外认真, 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本来他不是主要参演人员，可以不用每一次排练都到场，但是为了最终的节目效果, 裴少宇还是尽量都去参加排练。
主要负责这次节目的人是文艺委员白萱。她从小学习舞蹈, 皮肤白皙, 有着一头柔顺的黑长直，体态和气质和其他人有明显的区别, 走路时仰着修长的脖子, 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天鹅。
“裴少宇，我们的节目通过终选了！”白萱双手撑在裴少宇的桌前，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带着两个小梨涡。
裴少宇正在低头刷数学题，草稿纸被她按住了, 停下了演算的动作, 应了一声, “好。”
他似乎早有所料。
“白萱你这话说的, 什么叫做‘你们的节目’，把我这个扮演炮灰的配角放哪里了？”许炎皓刚从教室后门进来, 就听到白萱尾音上扬的音调，特地绕到裴少宇的隔壁位置，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看着白萱。
白萱连眼神都不瞟他一眼，一直盯着裴少宇, 说：“评审老师也说，这次节目多亏了副班的钢琴演奏, 还有我的独舞，节目才能这样出彩。”
其实她最开始的想法就是裴少宇给她的独舞进行钢琴伴奏, 可是裴少宇拒绝了她两次，事不过三，白萱也有自己的骄傲，没再跟裴少宇提起过这件事。
后来是班长苏雨眠和语文课代表说要排演音乐剧，为了节目效果，加了独舞和钢琴演奏，裴少宇才答应参加。
白萱猜想裴少宇会答应是为了班集体着想，毕竟他这回不是只为她一个人伴奏了，而且裴少宇是校草，他要是只为她的独舞伴奏，说不定会传些什么奇怪的谣言。
虽然……那并不是谣言，她也喜欢裴少宇。
白萱见裴少宇反应平平，有点失落，但这次表演他会给她的独舞伴奏，也已经很满足了。
许炎皓看着白萱离开的背影，询问裴少宇：“这次节目，你是为了班花，还是为了班长才这么认真啊？”
最近这些天，裴少宇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就去学校的琴房练琴，连和他打球的时间都没有了，年级里有不少女生会故意路过琴房，就为了看他练琴。
班里有人传言他这回比高一的钢琴独奏还要认真，是因为苏雨眠邀请了他参加班级活动，不过也有传言说是因为他要给班花白萱伴奏。
裴少宇早已习惯了身处话题中心，对于这些传言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没想到连了解他的许炎皓也会听信这些传言，跑来问他。
“我就不能为了我自己？”裴少宇低头在草稿纸上演算刚才的步骤是否有出错，怎么算出来的答案和选择题里的四个选项完全不同。
许炎皓换了个姿势，曲起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从初中开始就不肯参加文艺演出了，去年高一的钢琴独奏还是老班找你谈了好久才答应演出。你这回不仅天天往琴房跑，还去参加了节目排练。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班花吧？”
他们年级每升一学年就会按照成绩重新分班，白萱是高二换班后才和他们同班的，苏雨眠则一直和他们同班，许炎皓根据“控制变量法”，猜测裴少宇的改变很可能是因为白萱。
裴少宇的笔尖在纸面上停顿，没有掩饰自己眼神里的困惑，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许炎皓。
“当然不是。”
许炎皓一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于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好吧，不是白萱。那是……班长？”许炎皓一脸八卦地问。
裴少宇下意识往苏雨眠的位置瞥了一眼，现在是晚修下课时间，她并不在位置上，可能是去找化学老师问问题了。
他收回视线，对许炎皓说：“如果你不想让你姐再嘲你的成绩，我建议你少八卦，多刷题。”
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这点不好，双方都对对方知根知底，熟悉到家人都不分你我。
许炎皓单手撑着课桌，从另外一个角度瞧着裴少宇，说：“这些问题也不是只有我八卦啊，清姐也很关心你。”
裴少宇听到他的称呼，用死亡视线瞪向他：“清姐？”
“你后妈。”许炎皓补充说明。
裴少宇先是一愣，盯着许炎皓看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假，接着便移开视线，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几个黑点，语气古怪，“……她找你了？”
怎么找许炎皓都不找他？
“是啊。她还问了挺多关于你的问题，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帮她监视你，所以我没和她说什么。”许炎皓对施晓茗还有戒心，生怕她对裴少宇的好是另有目的。
裴少宇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条黑线。
他抬眼看向许炎皓，眼神带了些许恨铁不成钢，说：“下次……你也可以直接告诉她。”
毕竟，她也算是他的家人。
许炎皓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指着裴少宇刚想说点什么，裴少宇就拿起那张草稿纸，快速地丢下一句：“这道题答案错了，我去找老师确认一下。”
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教室。
时间到了裴少宇文艺演出的那天。
表演正式开始是在晚上，按照往常的晚修开始时间入场便好。
施晓茗答应过裴少宇会去看他的演出，这周从裴少宇口中得知他们班通过了终选，知道了确切的演出时间，还故意逗他。
“时间是这周四晚上6点半入场，来了之后可以先去班里坐一下。如果你很忙的话，就算了。”裴少宇学会成年人那套，说话会给别人留余地。
施晓茗伸出自己素净的双手，说：“我本来打算周四去做发型和美甲，不知道要做多久，要是赶不上可能就去不了了。”
她瞄了一眼裴少宇，后者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连眼睛都失去高光了，还假装毫不在意，呆呆地点头，说：“喔，没事……”
一看就是有事的样子。
施晓茗发现了，裴少宇不能逗，他会把她的话当真，不像裴云生，还能和她有来有回。
“骗你的啦！我答应过你的，当然会把时间留给你啊，你的优先级最高。”施晓茗踮脚揉了揉裴少宇的脑袋，把他的发型都揉乱了。
裴少宇刚想躲，施晓茗就收回了手，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准时到场。
只是要去看学生的表演，又不是去赴宴，要是打扮得过于隆重反而不合适。
施晓茗打算穿着朴素一点，于是从衣柜里找到一身米白色的长裙，又担心晚上会冷，披上流苏披肩，稍微画了个淡妆，涂抹日常色号的口红，差不多就能出门了。
施晓茗正在收拾自己出门的手提包，手边正在充电的手机突然亮屏，提示收到一条新信息。
晚餐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吃的，吃饭的时候还拍照给裴云生打卡了。
这些天她和裴云生的相处与平时并无太大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裴云生的工作越发繁忙，在家里待的时间不长，他们的作息时间也很难凑在一起。往往是裴云生起床上班了，施晓茗还在睡觉。除非有一方努力，比如施晓茗那天掐着时间点出门等裴云生路过偶遇他，同他一起吃早餐。
【钱从四面八方来：时间差不多了，你要直接从公司去泽川中学吗？还是我在家里等你一起去？】
吃饭打卡的时候她就顺便问了裴云生的行程安排。
直到她画完了妆，才收到他的回复。
【裴云生：你愿意等我一会儿吗？】
施晓茗点开手机界面，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她斟酌了一下，勾起唇角，敲字。
【钱从四面八方来：Yes， I do.】
聊天窗口最上方的备注数次切换成“对方正在输入”，不经意间暴露了对方慌乱的心情，最后只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裴云生：玫瑰.jpg】
施晓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土！
施晓茗为了等裴云生一起从家里出发到泽川中学，闲得无聊，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手提袋，把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收到裴云生的信息。
【裴云生：我在家门口等你。】
他回来了吗？现在在楼下等她吗？
施晓茗抿了抿上扬的唇角，对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下意识整理自己的头发。
她将乌黑长发拨到右边，露出好看的肩颈线，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过于做作了，于是随意地抓起头发，用手将头发圈束成马尾辫的样子。
可是这样坐车的时候好像会压到后脑勺不太舒服，还是放下来吧。
施晓茗又把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肩头，只将长发挽到耳后，抓出微卷的长发造型。
嗯，不能太精致，以免他看穿自己的小心思。
施晓茗往楼下走，隔着吊高的玻璃窗户看见停在外面的黑色车子，她的步伐越发轻快。
靠近玄关，她的步伐又变得缓慢起来。
施晓茗忽然想起自己上大学那会儿，舍友交了一个男朋友，她男朋友会在宿舍楼下等她化好妆一起出门约会。
当时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舍友会提前一天把第二天约会的穿搭挂在床头，还有明明是新买的白色板鞋，却要她们一人一脚踩成做旧的模样，出门前还会一边化妆一边笑得那样灿烂，现在她明白了。
施晓茗定了定心神，不能表现出太期待的样子，不过是一起去看裴少宇的演出而已，也不算是什么约会。
她走出家门口，抬眼便看见站在黑车旁边，那个熟悉的背影。
裴云生穿着一身黑色衬衫，臂弯搭着外套，宽肩窄腰大长腿，背对着她的方向，戴着蓝牙耳机在和别人通话，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施晓茗原想提醒他，但是他过于专注地低头在拨弄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从H国空运过来的花，你说她会喜欢吗？”
花？
施晓茗想到钢琴演奏结束好像都会有送花环节，猜测裴云生的花束是送给裴少宇的，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
不知道耳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裴云生抱着花束侧过身。
施晓茗的视线瞬间被他怀里的一大捧紫色丁香花吸引。
裴云生垂眸看着花束，指尖小心地触碰娇嫩的花瓣。
傍晚的微风轻轻拂过花束，小巧的紫色花朵挤挤攘攘地盛放，在他的怀中随风颤动，他仿佛在害怕娇弱的花朵被风吹掉，于是用身体挡住了吹过来的风，右手像是护住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一般，护住在风中颤抖的紫色小花。
在裴云生转身挡风的同时，施晓茗距离他仅有几步远就站定了。
施晓茗居然有一瞬间羡慕起收花的裴少宇。
不仅是因为裴少宇能收到这样漂亮的花束，更是因为她从裴云生对待花束的行为里，看到了他对收花人的态度。
他一定很重视对方。
裴云生若有所感，抬起头，对上施晓茗看过来的视线。
微风卷起丁香花的气味，在他们之间打了个圈儿，流连片刻便消散。
施晓茗正想要和他客套两句，问他这捧花要在什么时候送给裴少宇，就见裴云生捧着花束朝她走近。
“送你的。”裴云生将紫色花束递到施晓茗的面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即便已经演练过数次，站在她面前还是会耳朵发烫。
施晓茗完全没想到收花的人会是自己，带着丁香花气味的喜悦爬上眉梢，她甚至都忘记了要在裴云生面前假装一下自己没那么在乎他，对着花束看了又看，抬头望向裴云生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怎么想到要送我花？”施晓茗抱住花束，微仰着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面前的裴云生完全占据。
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只相隔了一束花。
裴云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或许是不擅长打直球，于是把问题抛了回去，问她：“你觉得呢？”
施晓茗望进他眼底的潋滟，仿佛回到了小书房弹琴的那天。
她圈抱住花束的手臂收紧，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会是在追我吧？”
第 47 章
紫色的丁香花在风中摇曳, 傍晚的光线由明转暗，路灯到点闪烁亮起，将整个前院都照亮。
施晓茗的眼眸清亮, 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期待他说出自己想要的肯定答案。
和她想象中的反应不同, 裴云生极快地皱了一下眉头，露出略显困惑的表情。
施晓茗敏感又细心, 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答案。
不管他是在疑惑什么叫做“追”她, 还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总之都不会是她想要的那个肯定的答案。
“哈哈，开玩笑的。”施晓茗转过身，背对着裴云生，把手里的丁香花花束递给站在门口的赵叔, “赵叔, 帮我把它收起来吧, 谢谢你。”
她的语气从高兴切换到平淡, 只不过经历了短短几秒，也就是裴云生没有立刻回答问题的那几秒。
赵叔从施晓茗手里接过花束, 下意识抬头看向裴云生，从他怔愣住的表情看出了他的困惑和无助。
这还是赵叔第一次瞧见他家老板露出这样的神情。
“好的。”赵叔身为局外人，即便不知道详情，但以他对他们两人的了解，也能猜到个大概, 于是跟施晓茗确认，“要把它用花瓶插起来放进主卧吗？”
要是往常, 赵叔肯定什么都不问，就能够自己安排好一切, 但是他老板现在的眼神显然很在意他手里的花的去向。
施晓茗摆了摆手，说：“不用。就这样放门口吧。”
她想的是等会儿看完裴少宇的表演再回来处理。
裴云生却以为她要随意对待他送的花束，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施晓茗转过身，绕开堵在自己面前的裴云生，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就自己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裴云生从她的背影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似乎在生气。
为什么？
刚才她收到花束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突然又开始生气了？
裴云生随她一同坐进车里。
他刚坐进来，她便收回了靠近他这一侧的手，双手环胸，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的窗外，连余光都不想看见他。
车内有股淡淡的丁香花气味，清新好闻，是刚才他带来的那束鲜花留下来的余香。
施晓茗从车窗的玻璃反射里看见身旁的人将手放在靠近她这边的座椅扶手上，修长好看的手指蜷缩又松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车辆稳当地滑过减速带，车窗镜面倒映着的手再次攥紧，空气安静到几乎凝滞。
“你不喜欢丁香花吗？”裴云生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
施晓茗的呼吸变得沉重，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按了降下车窗的按键，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隙，任由晚风灌进来，把车内那股丁香花的气味吹散，也顺便缓解她现在的郁结。
“……”裴云生眉头紧锁，凝视着她的背影，看出她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理会他的任何问题，他甚至觉得她做得再明显一点，会直接跳窗逃离他的身边。
裴云生的唇抿成一线，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他为了和她“约会”，让秘书将近期重要的工作都安排在这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熬夜熬到凌晨，提前做完工作，空出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陪她。
送给她的丁香花是他亲自挑选的，每一朵都力求完美。
他还向店主学习了如何包装花束，底下的蓝色丝带是他亲手绑的，用的还是上次他教过她的打蝴蝶结的方式。
她没有给他说一声“谢谢”，反而去跟赵叔说“谢谢”。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喜欢他送的花，也可以直接告诉他，让他下次别送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他进行冷暴力。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路人从斑马线上走过。
人行道上的交通灯即将变化，一对情侣这时候才急匆匆地走上人行道。他们走到一半，交通灯转成红色，男生竖起掌心，对准停在斑马线外的车子，让女友走在远离车子的另外一边，牵起女友，带着她一起跑了起来。
施晓茗追随着他们的动作，脑袋转了过去，目光定在安全走到道路另外一头的情侣身上。
女生因为跑步，刘海扬了起来，停在路边拨弄自己的头发，在男生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嗔怪地瞪着他，像是在责怪他跑步弄乱了自己的发型。
男生故意作乱，直接抱住女友的腰，将她举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任由女友的长发在晚风中胡乱地吹。
车子再次启动，施晓茗的视线还在停留在那对情侣身上，无意识地偏过脑袋，就对上了裴云生那双熟悉又深邃的眼眸。
施晓茗：“……”
大概是错觉，不然她怎么会从他的眼里看到委屈？
施晓茗正要转移视线，就被人按住了她的左手手背。
她疑惑地看着裴云生，不知道他想干嘛。
裴云生对着司机说：“前面那个路口停车。”
这里距离泽川中学已经很近了，道路旁边还竖着一个“前方学校路段，请减速慢行”的路牌。
司机按照裴云生的吩咐，停下了车子。
施晓茗不明所以，看着裴云生下车，绕到她这边的车门，替她打开车门，然后站在外面，似乎在等她下来。
干嘛？该不会是要把她扔下车，不和她一辆车去泽川中学了吧？小气鬼，早说啊，她也可以自己去的。
施晓茗背起手提包，扶着车门下车。
裴云生关上车门，对司机做了一个手势，司机就自己开车走了。
道路旁边剩下他们两人和一些饭后在附近散步的路人。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片天空呈现暗紫色，头顶的路灯亮起暖黄色的明亮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映成两个小团子。
裴云生转过身，低头看向施晓茗脚上的鞋子，是一双黑色的系带运动鞋。
施晓茗顺着他的视线垂下眼帘，抬起脚看了看自己的鞋子。
这回不是高跟鞋，总不用担心她会摔到自己了吧？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裴云生朝她伸出掌心。
“嗯？”施晓茗不解其意，猜测他难道是想要她的手提包？可是他要来干嘛？
她攥住手提包的背带，正要拒绝，裴云生就直接牵起了她的左手。
他掌心的热度顺着她的左手传递到全身，仿佛过电一般，施晓茗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裴云生，心脏胡乱地跳动着。
明明她刚才还在生他的气，这会儿因为他突然的行为又打乱了她全部的节奏。
裴云生垂眸，他们的影子相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牵手了。”他说。
施晓茗的耳朵因为他直白的话语变得滚烫，内心尖叫：他在干嘛啊啊啊？牵手就牵手，为什么要说出来？不对，他为什么突然要牵手啊？！
旁边骑着共享自行车过去的路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大概是觉得这对傻站在路灯下，像是商务会谈时握手一样牵着手的情侣很奇怪。
裴云生又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施晓茗的同时，将自己的手指强势地塞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施晓茗下意识吞咽唾沫，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羞耻。
裴云生低着脑袋，声音比晚风还轻，半垂着眼帘，问她：“现在可以不生气了吗？”
施晓茗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奇怪举动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是她刚才一直看着那对过马路的情侣，让裴云生以为她也想要像那对情侣一样牵手吧。
施晓茗思考着要怎么回答他，没说话。
裴云生以为她还没有消气，不肯和他说话，于是又松开了她的手，仅用一只手臂，就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同时，施晓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的思绪乱成一团。
“放、放我下来！”啊啊啊，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啊！那个举着手机拍照的人别以为她没看见，快把手机放下！
施晓茗用左手环住裴云生的脖子，右手捂住自己的脸，嫌丢人。
裴云生学着那对情侣，稳稳当当地抱着施晓茗在原地转了一圈，视线全程没有离开过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施晓茗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压根没去看裴云生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脸埋进裴云生的脖颈里，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裴云生，你疯了吗？”
大庭广众的，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裴总吗？
“这样才肯和我说话，疯了也挺好。”这话不像是裴云生会说的话，但她切切实实听到了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施晓茗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气得攥着拳头捶向他的胸膛，“你怎么什么都学？”
“为了让你高兴。”裴云生顿了顿，神情有些懊恼，“但送花好像没有学对，让你不高兴了。”
施晓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急促的呼吸与晚风交缠在一起，被风撩起的发丝挠到脸颊，有点痒痒的。
“你送的花，我很喜欢，没有不高兴。”施晓茗说。
裴云生更加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
施晓茗心虚地移开视线，低着脑袋，耳朵越来越红，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裴云生扶着施晓茗，让她站稳，弯腰帮她整理她的长裙裙摆。
施晓茗抬起手，拉了一下裴云生的衣袖，吸引他的注意力。
裴云生站直身子，垂眸看着她，眼神专注。
“我以为你送我花，是在追求我，但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不是。是我自作多情了。”施晓茗诚实坦白，也不好意思看他，盯着地面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尴尬到想要找洞钻进去。
晚风扬起她的裙角，柔软的米白色裙摆触碰到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裤。无风时裙摆便乖巧地落下，垂落遮盖住她的小腿。
忽远又忽近，若即若离，捉摸不透风的动向。
“啊……”裴云生的语气像是恍然大悟。
施晓茗攥紧他的衣袖，心脏乱了节拍，又怕他笑她，抬头瞪向他，准备恶人先告状，怪他做一些奇怪的举动，让她误会。
四目相对，施晓茗撞进一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
裴云生笑着说：“我不知道送花原来是追求的意思。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今天算是约会。”
第 48 章
在一起？
施晓茗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小书房, 她曾经跟裴云生讨论过初恋的定义，按照她的说法——第一次确定关系在一起，他算是她的初恋。
所以, 他才会觉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好家伙, 这回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谁家好人约会是去学校看儿子的演出啊？！”施晓茗忍不住吐槽, 转身就往泽川中学的方向走，掩饰内心的慌乱。
这里距离学校不远, 都已经能够看到学校钟楼了。
裴云生迈开长腿, 跟上她的脚步。
“所以，今天不算约会吗？”他搞不懂她的心思，干脆直接问她。
施晓茗的脸颊微微发烫，她用手背贴着脸颊降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算！”
她的眼神, 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裴云生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有点痒。
裴云生伸出手，勾住她垂下的食指, 见她没有甩开他的手，便得寸进尺地完全牵住她的手。
施晓茗见这边人来人往，马上就要到学校了，曾经被老师怀疑她和追她的男生早恋的心理阴影覆了上来，于是挣开裴云生的手, 快步往学校大门走去。
裴云生的掌心落空，看着她的背影, 思考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
她年轻，脸皮薄。确实应该循序渐进。
两人在学校保安那边登记之后, 拿到了入校许可证。
按照裴少宇给出的节目单，他们班的表演排在后面，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教室里准备。
施晓茗带着裴云生往高二（1）班的教室走去。
教学楼这边大部分的教室都空了下来，除了一些入选节目要表演的班级，与操场那边已经准备开始表演，同学们陆续入场的热闹对比起来，这边格外安静。
“你对泽川中学很熟悉？”裴云生见她都不需要询问别人，就能直接找到高二的教学楼。
施晓茗扬了扬眉，略显骄傲的样子，“嗯哼。”
她不仅来过泽川中学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裴少宇的带领下，穿过实验楼，抵达教学楼，把教学区域这一片都大致逛了一遍，她还在小说里跟着主角的视角半体验了一次泽川中学的校园生活。
“你不会是第一次来泽川中学吧？裴少宇的高一家长会没有来过吗？”施晓茗正想要揶揄他做父亲的不称职。
裴云生轻轻摇头，说：“不是第一次来，泽川中学也是我的母校，只不过这些年它的变化太大，我也很久没有回来了，一时间没能认出来。少宇的家长会，确实是我的失职，那次碰上公司有事，也没能来参加。”
他站在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的空中连廊，向操场的方向眺望，眼神带着些许怀念。
施晓茗将双手搭在栏杆上，站在裴云生的身旁，侧头看向他。
今天的裴云生不像往常那般冷冰冰的，像个工作机器，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要放松许多，半挽着黑色衬衫的衣袖，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手腕戴着一款深蓝色的腕表，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栏杆上，望着远处。
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以往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垂了下来，微微遮盖住他的眼，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垂落下来的刘海阴影随风晃动，中和了他的冷硬，为他添加了几分柔和。
都不说他成绩优异还会各种技能了，光凭他这样的长相气质、家世背景，在同辈里都是出色的存在，肯定很招人喜欢吧。施晓茗心想。
裴云生的眼睫颤了颤，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朝她看过来。
施晓茗极快地转移了视线，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蜷缩，握住了冰冷的铁杆。
“你以前……也会参加这样的表演吗？”她看着操场的方向，那边传来了调试音乐的广播声。
裴云生：“没有参加过，也没有看过学校的文艺演出。”
施晓茗有些意外，回头看向他，半信半疑地说：“不会吧？我在小书房看到过你有很多比赛奖杯。老师会放过你这样的好苗子吗？”
“实在没时间。”裴云生垂下手，侧过身子，正对着施晓茗，微微低头与她说话，“高中的时候要兼顾学习和练琴，基本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时间。我很少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活动。要么是请假去参加比赛，要么是请假去补课。当时也没有住宿，我是走读生，所以跟班上的同学也不太熟。”
施晓茗从他的言语里逐渐拼凑出一个高中时期的裴云生。
他大概从小就是个卷王，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刚上高中就把高中的全部课程学完了，上高中只是在扮演一个正常的高中生，其余时间就在练琴，和自己喜欢的音乐相处。
“会遗憾吗？”施晓茗问。
她看过小说，作为校园文男主的裴少宇和她认知里的高中生并无太大不同，也是该上课的时候上课，该和朋友玩闹的时候和朋友玩闹，不像裴云生。
裴云生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又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顺着她的问题，裴云生思索了片刻，才给出答案：“没有遗憾。就算让我重来一次，也还是会重复以前的生活。虽然这样的生活很无趣，但它不会超出我的掌控范围，一切都是可预见的，是最稳妥的道路。”
他还真是一板一眼，像个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
施晓茗伸出手指，戳了戳裴云生的手臂。
裴云生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施晓茗继续戳他，从他的手臂戳到他的胸膛，“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机器人同款按键，找一下你的电源键。”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只是在与他玩闹，但她戳来戳去的动作，却像是在他的身上点火。
裴云生喉咙发紧，伸手攥住了她的食指，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像机器人一样，很无趣吧？”他低着脑袋，轻声问她，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朝自己拉近。
施晓茗随着他的动作，往他的怀里靠近，差点踩到他的鞋面，慌乱间扶住了他的手臂，掌心底下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小心翼翼，抬头与他对视，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样近。
广播声从操场方向传来，表演已经开始了。
那头的声音越是喧闹，便衬得这边越发安静，施晓茗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
垂在她胸前的长发被风撩起，扫过他们相握的手。
裴云生的眉眼生得极好，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视线从她的眼眸缓慢向下，卷翘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暗色的阴影，目光定在她的唇上，喉结滚动。
微凉的晚风吹不散他们之间燥热的空气。
施晓茗下意识攥紧掌心，心脏跳动剧烈，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在滋长。
裴云生盯着她，眼底的欲色不加掩饰。
“我可以……”裴云生哑着声音开口。
“不可以！”施晓茗甚至都没听完他要说的话，就急匆匆地开口打断，红着脸颊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裴云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轻笑。
“我还没说要做什么。”
施晓茗飞快地瞧了他一眼，收回的手攥了攥裙子，不知道往哪里摆手，干脆握住了手提包的背带，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总之就是不可以。”施晓茗又大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着一米半的社交距离。
裴云生单手搭在栏杆上，朝她靠近一步，眼神迫人，紧追着她，问：“为什么不可以？”
施晓茗的脑子一片混乱，好像从她说完他是她的初恋开始，事情就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她只是因为有点吃裴云生初恋的醋，才会这样逗他，他们都没有明确“在一起”这个说法，也没有像电视剧和小说里那样有一套确定关系的流程，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你都没有追求过我，我都还没有答应要正式和你在一起，我们现在只是协议结婚的夫妻关系……不是吗？”施晓茗往后退，眼神游移。
裴云生靠近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皱起眉头。
“按照你对初恋的定义，我们现在不是已经确定关系在一起了吗？”裴云生顿了顿，想到以前的她总喜欢捉弄他，心脏那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还是说，这也只是你的玩笑？”
他的语气带着克制的愠怒。施晓茗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衣角，作出挽留的动作，好像如果她不拉着他，他就会离她而去。
裴云生的心头好像被一块大石压住，变得沉甸甸的，可是一看她无辜可怜的模样，又舍不得责怪她些什么。
怪只怪他自己，如此轻易相信她。
“我已经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裴云生自嘲般笑了笑。
施晓茗望见他眼里的失落，他似乎不想看她，于是别过脸，唇角抿成一线，用冰冷的棱角对着她。
“我……”施晓茗咬了咬下唇，攥住他衣服的手逐渐收紧，将他的衣服攥出褶皱，就像她现在皱巴巴的心情。
真的要说吗？
交出自己的真心，能够换到他的真心吗？
她可以相信他吗？
现在的她就像是在风浪中航行的小船，海浪不断地打进船里，试图将船掀翻。
施晓茗垂下眼眸，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
以她对裴云生人品的了解，就算换不了真心，也能换到他的责任。
“不是玩笑。”施晓茗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将心中的郁结一口气全吐出来，所有她在意的，她深夜辗转反侧思考过的，全部倾诉。
“我知道你还喜欢着你那位初恋，所以在我提起她的时候，你才会反应这样大。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为她弹琴，我讨厌你和她之间有过一个孩子。
“我讨厌你心里还住着别人，我讨厌你对前任还有留念的同时，还和我暧昧，和我有过密的肢体接触。
“我不可以，我心里膈应，我做不到。”
施晓茗红着眼睛，把自己的心脏剖开，让他看见自己心底潜藏的阴暗，所有无法开口的小心思，全部明明白白地摊开摆在他的面前。
然后呢？
他会怎么想她？
他们之间是不是就要这样结束了？
就在施晓茗忐忑不安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毫无阻隔地紧紧拥抱住她。
沉稳木质香包裹着她，他的手臂锁在她的腰间，将她抱紧，大掌温柔地轻抚她的长发。
她的耳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裴云生笑得这样开心。
“我确实还喜欢着那位初恋。”裴云生的声线低哑又温柔。
巨浪掀翻了她的船，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施晓茗按住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对方像是害怕她如同上次一样逃离他的身边，比之前更加亲密地拥抱着她。掌心底下属于他的心跳，比任何一次都要用力，不断顶撞着她的手心。
他笑着说：“因为我的初恋是你，一直都是你。”
第 49 章
施晓茗怔住, 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裴云生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僵硬，松开她的肩膀，看见她傻乎乎的表情, 无奈地笑道：“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你想象中的那位初恋并不存在。那首钢琴曲我只弹过给你听, 除你之外, 剩下听过这首曲子的人也只有我自己。”
施晓茗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那天他说的话，他说那首曲子只有两个人听过, 她压根没把他本人算上, 还问他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他的初恋，他也承认了。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在跟她表白了？！
施晓茗的大脑快要转不过来。
“可传言说，裴少宇是你和你初恋的孩子？”小说里没有提到过裴少宇的生母，施晓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便也理所当然地把传言当作事实。
“不是, 那是谣言。”裴云生环视一圈, 确认没有人, 靠近施晓茗的耳边，与她咬耳朵, “少宇是我姐姐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确定要在少宇的学校谈这件事吗？”
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微凉的耳垂，他的声音极具磁性，咬字发音因为刻意放低了声音而变得模糊，于是更显暧昧。
但施晓茗满脑子只有吃瓜, 下意识想确认它的真实性。
毕竟她看过的小说根本没有提这件事啊！
系统的电子音突然上线。
【收集到重要情报。解锁主要角色最新关系，请宿主及时查看。】
施晓茗闭上眼睛, 调出人物关系图。
裴云生的姐姐那一栏本来全是问号，现在出现了对方的名字——裴见月, 并且从裴见月的问号头像出发，与裴少宇连成了一条新的关系线：“亲生母子”。
裴少宇与裴云生之间的关系也从“父子”，变成了“养父子/舅甥关系”。
系统：“原来如此！小说世界最后的崩坏很可能与这条重要情报有关，我需要去向主神大人报告，大约需要小世界的3个工作日的时间。目前系统已进入休眠模式，请宿主注意安全，继续努力探索新情报！”
电子音消失，系统下线了。
施晓茗感觉自己被系统骗了。
她之所以对裴少宇是裴云生的儿子深信不疑，全赖系统的人物关系图。
可恶啊！
施晓茗睁开眼睛，对上裴云生专注的眼神。
他一直在等待着她的答复，等待她接收完这些信息，等待她解开心结，朝他靠近。
施晓茗无法忽视裴云生眼里的灼热，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些事情反复纠结，而且还纠结了这么久，原来那些纠结全是误会一场，顿时又羞又恼。
她揪住裴云生的衣服，脑袋低了下去，试图把自己埋起来，从耳朵到脸颊，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施晓茗给自己找补，“你也不和我解释，就任由我乱猜。”
这话说得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听起来反而像是在责怪裴云生。
施晓茗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攥着他的衣服越来越紧，明明是在和他闹别扭，却又害怕他真的生气离开。
她这矛盾的性格，活该她如此反复纠结。
“是我的错。”裴云生捏了捏她的脸颊，并没有用力，只是佯装恼怒，被她气到的样子，“全都怪我。怪我担心你对我只是玩玩而已，你对别人也这样嘴甜可爱。怪我没有读心术，分不清你这个小骗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怪我害怕你不在乎我，同你解释你也觉得我多余。
“喜欢你的人这样多，我再谨慎小心一些，也不为过。”
施晓茗从没想过平日一板一眼的裴云生居然会为她的无理取闹和她认错，还这样会说话。
她哪里会怪他，她害羞到不敢抬头看他。
明明平时她才是那个高攻高防的人，怎么这回被他吃得死死的？
施晓茗怀疑自己的脑子坏掉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试图给脸颊降温。
“别躲，听我解释。”
裴云生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的脑袋，像是小动物表达自己的亲近，稍微用了点力，这个动作迫使她仰头，他的鼻尖触碰到她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子，他与她呼吸交缠，唇瓣一张一合，明明没有亲吻，却比亲吻还要亲昵。
“我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也只和你暧昧。只想和你有过密肢体接触。可以吗？”裴云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气声说话，就像是恋人耳鬓厮磨般的悄悄话，无论说什么都带着笑。
他想吻她，想要得到她可以更进一步的允许。
施晓茗支支吾吾地拒绝他：“不、不可以。”
裴云生双臂环绕着她的腰身，听见她的拒绝，低下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施晓茗的脖子被他的短发挠得发痒，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脖子蔓延至全身。
“这里是学校……别、别在这里。”她退了一步，红着脸说。
裴云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议程，认真地问她：“所以在家里就可以吗？”
施晓茗没有回答，只是面红耳赤地抿着唇，对他眨了眨眼睛。
裴云生勾起唇角，说：“好，我等你。”
他似乎可以读懂一点她的心思了。
施晓茗感觉再继续和他呆下去，就等不到回家了，于是转身就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施晓茗还不忘观察周围，好在现在教学楼没什么人，刚才发生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人看见，否则真的罪过了——不能在学校和异性交往过密的耳提面命，刻在她的骨子里。
看起来叛逆的施晓茗，实则在某些方面格外遵守规矩，即便她已经是个已婚的成年人。
施晓茗走在裴云生的前面，故意不和他走在一起，他刚要走近，她就几乎跑起来了。
裴云生担心她摔着，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他放慢了脚步，跟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她的影子。
施晓茗终于抵达了裴少宇的教室，稍微松了一口气，站在教室后门，抬头环视了教室一圈。
教室里都是换好了服装的学生，有的正在照镜子，有的正在研究自己的道具，还有的拿着剧本确认自己的台词。
但她没有找到裴少宇。
出现在教室后门的施晓茗和其他家长没什么不同，就是长得稍微年轻漂亮了一些，刚一出现就吸引了同学们的视线。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瞄施晓茗，实际上他们的偷瞄非常明显。
“她是谁啊？”
“是谁的姐姐吗？长得好好看。”
其中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王子服，顶着一头金色假发的女生认出了施晓茗。
她是苏雨眠的好朋友，之前更衣室偷拍事件发生的时候，就是她和苏雨眠被拍到了视频，在教室见过施晓茗，还和她说过话。
她没有那位女生体育委员那样无私和勇敢，还是会害怕别人说自己的闲话，多亏了施晓茗的“歪招”，让她即便不公开真相，也能出一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担惊受怕，都是很小的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严重，仿佛天塌下来一样。
而且，施晓茗是个靠谱的大人，她也做到了她承诺的那样，给更衣室周围布置了监控。
金发女生对施晓茗的好感度噌噌上涨，一直想找机会跟她道谢，但又觉得这种小事情，他们这样的大人应该不会放在心上，于是便把谢意藏在了心底。
“清姐姐，你是来找裴少宇的吗？”金发女生和施晓茗原来的身高差不多，为了反串王子，还穿了一双厚底高跟鞋，化完妆之后格外帅气，身姿挺拔，像个年轻的小帅哥。
裴云生也随着施晓茗走到了教室后门，站在她的身后，听到裴少宇的同学喊施晓茗“姐姐”，眉毛轻轻向上扬了扬，垂眸看向身前的施晓茗。
“是啊。”施晓茗笑着点点头，发现他们的服装格外精致用心，忍不住多夸奖了两句，“你们的表演服装好漂亮。你今天要扮演的是小王子吗？很帅气哟！”
被漂亮姐姐夸奖了！
金发女生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在施晓茗的面前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掌心贴在自己的前胸，微微弯腰，学着影视剧里的王子，优雅地给她行礼。
“感谢这位女士的夸奖，在下非常荣幸。”金发女生眼里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视线一直落在施晓茗的身上，“裴少宇他们还在老师的办公室化妆，我带你过去吧。”
金发女生在施晓茗面前脱下自己的白手套，轻轻牵起她的指尖，为她指引方向。
施晓茗本来想说自己认识路，但是“小王子”太过热情，她不忍心拒绝，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了。
“小王子”领着施晓茗转了个圈，准备从后门出去，迎面差点撞上堵在门口的裴云生，她还用手臂挡开了裴云生，像是保护公主的骑士，礼貌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施晓茗笑得更加开心了，用揶揄的眼神瞧向裴云生，对他挑眉，像是在说：“看吧，我都说我招人喜欢了。”
裴云生又好气又好笑，尤其看见她翘尾巴得意的样子，觉得她可爱得要命，心脏随着她的步伐，轻快地跳动。
“小王子”把施晓茗领到办公室门口，维持自己的王子人设，欠了欠身，再次优雅地行礼，然后就转身回教室了。
施晓茗看着金发女生的背影，用手肘碰了碰杵在自己身旁的裴云生，“你学学人家，多好玩啊。”
旁边的人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施晓茗疑惑地抬头，对上裴云生若有所思的眼神，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抖了抖。
“干嘛这样看着我？”施晓茗莫名其妙。
裴云生低下头，和她咬耳朵：
“我学的话，你可以多喜欢我一点吗？”
第 50 章
班主任的办公室被裴少宇他们征用当做化妆室了。
在施晓茗和裴云生刚来的时候, 裴少宇就越过许炎皓的肩膀，看见了站在外头的两人。
裴少宇朝门口的两人走去，也不知道他爸跟他后妈说了什么, 她耳朵通红, 抬头瞪着裴云生。
“爸。清阿姨。”裴少宇乖巧喊人, 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施晓茗回过头，看清站在办公室里的裴少宇, 恍了恍神。
十几岁的高中生穿着修身的黑色正装, 身材挺拔，用发蜡把额前的刘海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那张尚未长开的脸还带着些许稚气，刚化完妆, 脸上扑了粉底, 皮肤更加白皙, 衬得他浓眉大眼, 眼神清澈干净，像是把所有心思都摆在了明面上。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 裴少宇与她对视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烁了一下，就移开了视线。
施晓茗会恍神是因为她平时见到的裴少宇都穿着宽松的休闲运动装或者校服，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穿着正装的裴少宇，心情有些微妙, 好像看到了他长大之后的样子。
在小说里，裴少宇还没有来得及长大, 就永远留在了他的十七岁。
“很帅。”施晓茗诚实地夸奖裴少宇的打扮。
裴少宇想要摸脸，手抬到一半, 想起刚化完妆，又放了下来，飞快地瞧了她一眼，又看向他爸，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下意识找裴云生求救。
“她说得没错。”裴云生也学会了逗小孩，跟施晓茗站在同一条线上，还伸手拍了拍裴少宇的肩膀，眉眼带着笑意。
裴少宇有些意外，又忍不住内心的雀跃，好像有一股暖流缓慢淌入他的心间，把他以往缺失的那一块填充完整。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学的家长，有的家长担心孩子为了表演吃不上饭，还自己提了饭盒过来，给孩子端茶递水，照顾孩子。
裴少宇偶尔也会羡慕他们，但他知道裴云生很忙，他也很懂事，从来不会麻烦裴云生，非要他抽空来看自己的演出。
“你的口红好像蹭掉了一点，需要补涂一下吗？”施晓茗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示意裴少宇。
“口红？”裴少宇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他的口红晕了出去，模糊了原先分明的唇线。
身后传来许炎皓憋笑的声音。
裴少宇回想起刚才老师给他化妆的时候，许炎皓在陈老师旁边疯狂挤眉弄眼，自告奋勇地给老师递化妆品和工具，现在他知道了，陈老师给他涂的不是润唇膏，而是有颜色的口红。
“别擦，妆花了。”施晓茗想要阻止他，结果裴少宇用手背把嘴唇上的口红越蹭越花，好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一下子变成了花脸猫。
裴云生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大之后的裴少宇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从上了初中读寄宿学校开始，裴少宇就很独立了，说他自己已经长大，有能力处理自己的问题，很多事情都不许裴云生插手，像一个小大人。
裴云生既欣慰，又有点失落。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施晓茗一边笑，一边拉住裴少宇的手腕，让他坐在门外的凳子上。
“我带了化妆品，给你补一下。”
负责给演员化妆的班主任已经忙得转不过来了，一次次提醒他们别把妆弄花了，化完妆就去教室准备，别在这里给她捣乱，尤其是她现在正在给白萱化妆，这只骄傲的小天鹅要求很多，一会儿是嫌弃腮红重了，一会儿是嫌弃口红颜色太浅了，班主任为了满足白萱的要求，不厌其烦地给她重化。
化完妆的同学和这些同学的家长都被班主任赶出去了，办公室只剩下正在化妆的白萱，以及在旁边安静等待化妆的苏雨眠。
许炎皓路过门口的裴少宇，还对他使了个眼色，变相承认了自己的恶作剧。
裴少宇恼羞成怒，就差没起身用脚踹飞自己的损友发小了。
“别动啊。”施晓茗余光看见裴少宇要起身，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
裴少宇又乖巧地坐了回去，看向站在一旁，给施晓茗拎包的裴云生——施晓茗带来的手提包装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时间找不到擦口红的卸妆巾，便让裴云生替她提着包，她在里面翻找。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情绪。
他们似乎还挺享受被施晓茗使唤的。
“找到了！”施晓茗拿出小包的卸妆巾，又把口红和遮瑕塞进裴少宇的手里，“帮我拿一下，我先替你把晕到边缘的口红擦掉。”
裴少宇双手摊开，捧着她递过来的东西。
裴云生收好施晓茗的手提袋，尽职尽责地做好拎包工具人。
施晓茗抽出一张卸妆巾，叠成小方块，小心地擦掉裴少宇唇边晕开的口红。
裴少宇微仰着头，任由湿润的卸妆巾轻拭他的皮肤和唇角，她的动作很温柔，像是怕会弄疼他，对待他就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他的视线被面前的年轻女人完全占据，不像刚才班主任给他化妆，他还可以跟同学朋友说笑，缓解尴尬心情，现在身边没其他人，他爸也不爱开玩笑，严肃认真地给她当工具人。
裴少宇攥着手里的化妆品，身体僵硬，屏住呼吸，周围变得越发安静，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身边没有太多亲近的女性长辈，每次和她们接触，裴少宇都会觉得不自在，因为过于陌生，而不知道如何反应，正如现在这样，他如坐针毡。
施晓茗察觉到了裴少宇的紧张，点破：“很尴尬是吧？”
裴少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看向站在一旁的裴云生，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她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你习惯就好。”
施晓茗为了活跃气氛，让裴少宇没那么尴尬，至少他能喘过气来，别把自己憋死，于是开始讲起自己以前的糗事。
“我以前在礼仪队的时候，第一次化妆，是一位没见过的学姐帮我化的妆。学姐长得很漂亮，也很温柔，和她比起来，我就是一只丑小鸭。她靠近的时候，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后来我在超市找到了相同气味的沐浴露。我很仰慕学姐，以为用上了同样气味的沐浴露，就能变得和学姐一样漂亮温柔。谁知道……”
施晓茗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擦完了裴少宇晕开的口红，从他手里拿过遮瑕，把他刚才不小心蹭掉的粉底用遮瑕均匀肤色。
裴少宇被她的故事吸引，忍不住问：“怎么了？”
不像刚才坐立不安，尴尬到不会呼吸，反而关心起故事的后续。
“谁知道后来被人骂我学人精。丑小鸭变天鹅计划失败，于是另辟蹊径，现在不仅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还拥有可爱又有趣的灵魂！”施晓茗双手摊开，把自己的糗事说给他听，自己笑得比别人还灿烂。
明明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经由她本人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却格外诙谐。
裴少宇也跟着她笑，并未细想故事背后的她经历过什么。
裴云生站在施晓茗的身旁，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笑，而是看着满不在乎的施晓茗，轻轻皱眉，眼眸闪过一瞬心疼。
她总是很擅长用玩笑话去掩饰过往经历过的不好的事情。
把她用彩色纸包装的玩笑话拆开，里面是一颗甜到发苦的硬糖。
与她相处久了，裴云生发现她外表柔弱，还总是娇滴滴地强调她什么也不会，实际上她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强。
这样的品质非常珍贵，只是她并不自知，也不以为意，裴云生便忍不住多为她想一点。
施晓茗给裴少宇上完遮瑕，直起腰来，又从他手里拿过那只裸色系口红，捏着口红底部旋出一截，发现上面有自己先前用唇刷蘸过一次试色的痕迹，看了看裴少宇，问：“你有洁癖吗？”
裴少宇摇头。
施晓茗又看向裴云生。
裴云生以为她要问自己有没有洁癖，正要开口，就被她拉起了手背。
施晓茗捏着裴云生的指尖，另一手拿着口红，在裴云生的手背上用口红划了两道，把自己用过的痕迹擦除。
裴云生：？
施晓茗接收到他疑惑的眼神，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啦？上次你把我的口红弄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的是他拆穿她素颜那回。
裴云生理亏，没反驳，只是任由她泄愤一般又在他的手背划了两道口红印。
施晓茗转过身，对上裴少宇古怪的眼神。
裴少宇的视线在施晓茗和裴云生身上来回，似乎在想他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闭眼！”施晓茗受不了裴少宇的八卦眼神，干脆让他闭上眼睛。
裴少宇从善如流，闭上眼睛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其实他觉得他爸和他后妈挺配的。
裴少宇小时候也曾经问过裴云生为什么不结婚，是因为有他这个小孩吗？
裴云生给他的答案一直都是“没有合适的”。
可到底谁才算是合适的呢？裴少宇想过很多种可能，为父亲的终身大事也操过心，唯独没想到是现在这种可能。
“好了。我给你找个镜子。”施晓茗给裴少宇补完妆，又转过身去找裴云生，让他把自己的包重新打开。
裴云生认命地继续当她的工具人，为她打开包，还担心她因为走廊光线昏暗，看不见包里的东西，另一手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给她打光，方便她找东西。
裴少宇看着他俩的相处，他以前从未想过裴云生会替谁拎包，现在见裴云生给施晓茗提包，他居然会觉得这样的画面很和谐。
“看看我的化妆技术！”施晓茗找到了镜子，打开化妆镜，对准了裴少宇。
裴少宇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就比平时皮肤白了一点，嘴唇红了一点，眉毛黑了一点……
他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见施晓茗一脸骄傲的小表情，裴少宇还是很有眼色地夸奖她：“挺好的。”
施晓茗也没有期待裴少宇能夸出什么花来，转头看向裴云生，询问他的意见。
裴云生：“很……自然。”
化了跟没化一样。
施晓茗轻哼一声，他们不懂！完美的妆容就是让人看不出来他化了妆！
“去给陈老师看看你的妆容合不合格吧。”只有女孩子才会懂女孩子！施晓茗说这话的时候，音量稍微放大了一点，好让里面的人也听见。
办公室里的班主任敏锐听到有人提自己的称呼，下意识转头看去，见到站在门口的施晓茗，想到她那个荒谬的名字，努力憋笑，对施晓茗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裴少宇起身往办公室走去，和等待化妆的苏雨眠站在一起，等待给班主任重新检查他的妆容。
办公室外面，施晓茗拉着裴云生手里的包，把化妆品都放进去，又从里面拿出刚才那包卸妆巾，不像刚才那样叠成小方块，而是直接攥在手里。
施晓茗左手掌心朝上，示意裴云生把手搭上来。
裴云生与她也算默契，将刚才被她画了口红的手背放上去。
施晓茗对待裴云生就没有对待裴少宇那样温柔了，她擦他手背上的口红印格外用力。
“怎么还区别对待？”裴云生问。
施晓茗对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一点。
裴云生微微低头，俯身靠近她。
施晓茗在他的耳边和他小声说话：“刚刚我开玩笑，你干嘛不笑？不好笑的话，装一下也好啊，给我点面子，不然好尴尬。”
她说的是她和学姐那个“学人精”的玩笑。
他们站的位置在门口看不到的地方，办公室里漏出的光打在地面上，走廊的灯光比室内漏出的灯光要昏暗一些，将他们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裴云生闻言，也压低了声音，跟她一样在她耳边说话，却比她要更加得寸进尺，他的唇总有意无意地触碰她微凉的耳垂，将它染成红色。
“因为我就是学人精。”
他故意模仿了她的语气，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老师，我很仰慕你。
“教教我吧，我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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