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怀送抱
掌心是剥壳鸡蛋的弹滑, 唇碰上两片湿漉漉的柔软,伊恒顶起口中的夜明珠,那颗圆溜溜的珠子在四片唇瓣间滑动着, 仿佛有磁力一般, 将两人吸在一起。
应如风还未从他狂野的热情中回过神来, 伊恒的手臂又环上了她的后背, 四肢紧紧地缠绕上来, 拉着她向下坠落。
应如风把他的左手摁下,右手就缠了上来,右手按下, 左手又挂了上来。如同一块牛皮糖, 根本甩不开,誓要将她拉入火山口, 一起融化在炙热的岩浆中。
伊恒抱着应如风,呼吸越来越急促,眼角竟然激动地溢出泪水,黏腻的咿呀声不断从夜明珠下滚出。
对应如风投怀送抱的人很多,但如此直接, 大胆,热烈的却是前所未有。
雄性荷尔蒙剧烈释放着,与异香纠缠在一起, 惹得应如风头脑发昏。原来不能说话的伊恒竟是如此性感,应如风不得不承认贾家主眼光老辣。
砰的一声, 应如风从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她扭头往门边看去,伊恒立刻大胆地啃上她的脖子, 卖力地吸吮着。
江淼望着在床上交叠的两人,一刻都没有犹豫, 默默地关上了门。
“江淼,你给我回来,没看到我是被迫的吗?”应如风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一阵阵冲顶的电流在她脑海中炸出串串火花,召唤着她沉入欲海深处。
房门飞速弹开,下一秒,应如风就靠在了另一个坚实的胸膛上。而她刚刚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八爪鱼蜷起身子,呜呜地挥动手臂,追寻着她的踪迹。
好险。应如风晃了晃头,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她转身把伊恒的衣裳抛给江淼,便大步出门吹冷风去了。
不知江淼用了什么法子,很快就给伊恒穿好了衣裳。但伊恒的状态根本没法出门,应如风不得不让江淼弄了些凉水泼在伊恒脸上。擦了几遍水,伊恒的动作幅度稍微小了些,江淼便架起他往外拖去。
三人刚一出门,就看见远处程、王两位家主正朝客院走来。
应如风给伊恒带好面巾,让江淼带着他先回到马车上。
程毅松看着沉着脸的应如风,再看看伊恒瘫软的背影,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陪着笑走上前道:“城主息怒,贾家主年纪大了,脑子不清,不小心做了糊涂事。城主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回吧。”
应如风怒道:“贾家主这般胆大,在你府上就对我的人下手。怎么,你们是觉得我裴府好欺负吗?”
程毅松笑眯眯说道:“不过一个男人,城主也太小气了吧。不如这样,除了贾家主的舞郎外,我再奉上十个美侍,城主可以息怒了吧。”
她这话说得反倒像是应如风借机敲诈一般。
贾乐语这时也醒转过来,背着手从屋中踱步出来,刚刚差一点就碰到伊恒,却被强行打断,让她十分不爽,得到伊恒的心思更强烈了,“我不过想尝尝滋味。你实在舍不得,等我玩腻了再给你送回去不就行了?我不会要回那些舞郎,你也不亏什么。”
应如风不怒反笑,“他不是什么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小倌,他是我裴府的人。你动我的人跟动我没有区别。”
程贾二人的脸色立刻变了。贾乐语道:“没想到你对一个男人如此看重。我也不要你的回礼了,那些舞郎送你便是。”
“贾家主打得好算盘,如此就想打发我。难道我裴家的脸面只值几个舞郎吗?”应如风的声音突然升高,惹得两人心头突突直跳。
“大家好好说话,不要伤了和气。”一直未开口的王琴知劝和道,“贾家主,你做的确实不地道。程家主,此事出在你的地盘上,你也有责任。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补偿城主,好让城主消气。”
“那般得劲的小野狼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了。老婆子活不了多少年了,走之前吃顿好的也不行?”贾乐语抱怨道。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吃。”应如风冷冷地说道。
贾乐语皱着眉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应如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十万两银子,看看贾家主的诚意。”
要是年轻二十岁,贾乐语保准当即从地上跳起来,“十万两?他凭什么值十万两?”
“他是不值。我的脸面也不值吗?”
贾乐语再倚老卖老,也不敢说出四大家族之首的裴家主面子不值十万两,不然的话她的脸面又值多少呢?可贾家远不如裴家富庶,十万两银子,是贾家小半年的营收,因为一只没吃到嘴的鸭子给出去,也太亏了。
程毅松见应如风态度强硬,怕矛盾激化,和稀泥道:“不过十万两银子,贾家主你有错在先,还是拿出来吧。别忘了咱们还有事要商量呢。”
一瞬间,所有人都站到了应如风那边。贾乐语脸色变了又变,险些心梗,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回去就让人把银票送到裴府去。”
“贾家主倒是知错就改,也不枉活了这把年岁。”应如风如同夸赞一个晚辈一般。她走进客房,在椅子上做坐下,“几位还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还等着回家收银子呢。”
另三人互相递了眼色,程毅松率先说道:“不知裴老家主是否跟你提起过复国的计划?”
应如风一怔,没想到四大家族还存着这种心思。只是这裴家是父亲一手扶植的,又怎么可能会有反叛母皇之意呢?难不成裴家一直都是双面间谍?
应如风面不改色地说道:“那是自然。”
“那便好。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如今朝局动荡,京中两拨人打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萝城。这次有库坦人相助,内外夹击,定能重新复起。”程毅松目光中流露出志在必得。
“那之后何人登位呢?”应如风问道。
“自然是王女。”
“王女?当日家母交代得仓促,并没有提及。”
“王室当年其实并没有被屠尽,王女那时还在襁褓中,被王夫托忠仆藏了起来。”
应如风心中立时多了许多谜团。如此看来,当初屠戮王室献出萝城并非四大家族本意。难道是谁逼着她们不得不这么做吗?她再要多问王女的下落,程毅松却不肯说了。
“那我要做什么呢?”应如风问道。
程毅松说道:“到库坦人攻城之时,你将辛无忧请到你府上,控制住她。她向来与裴府交好,定然不会怀疑。失了辛无忧,官兵必然大乱,到时我们的人便能控制萝城。”
接下去程毅松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应如风见自己任务已定,便告辞离去。
等应如风离开后,贾乐语盯着她坐过的位置,沉吟道:“这位裴家主看上去对此事并不上心,她会配合我们吗?”
程毅松挑眉,“裴家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能自己告发自己谋反不成?再不成,难道我们在城里的那五万精兵是吃干饭的吗?到时候左不过除了辛无忧之外,再多杀一人罢了。那十万两银子贾家主也不要心疼,左手倒右手,过几天就回来了。”
“哼,她府上那个小野狼也得归我,到时候我可得好好玩玩,把十万两玩回本。裴府当了这么多年第一世家,也该让位了。”老太太抚着依然发痛的后颈,发黄的眼珠中流露出凶狠,先前那一下,简直把她的脖子都快要砍断了。
王琴知听着两人商量起之后的计划,频频点头,默然不语。
回到马车上,伊恒情潮还未退,在马车的角落里扭动着。红袖和花见雪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一见应如风上来,立刻询问起伊恒的遭遇。
应如风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告诫他们装作不知道,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免得伊恒面子薄,闹起来不好收场。
两人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一口答应下来。
伊恒是在一池冷水中恢复意识的。他抱紧自己的肩膀,霍地站了起来,牙齿直打颤。他睁开眼睛,蜜瓜正站在浴桶旁担忧地看着他。
他踏出浴桶,擦净身体后立刻跳入了暖好的被窝中。
身体渐渐恢复了暖意。他看着熟悉的床帐,开口想问蜜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忽然发现口中有颗珠子。
伊恒嘴都快张烂了,才把珠子顶了出来。他捂着发酸的腮,逐渐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他没有跟上那两个士兵,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再后来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上一块帕子,便失去了知觉。期间他恢复过一点点意识,朦朦胧胧地记得自己闻到了恩人的体香,她抱着自己,离他很近很近。伊恒发酸的腮逐渐开始发烫。
“主子,你想起了什么?你没事吧。”蜜瓜把手放到他额头上,生怕伊恒在冷水里呆了太久以至发烧。
“我好像又遇到她了。”伊恒激动地抓住蜜瓜的手腕,弄得蜜瓜痛叫了一声。
他握着手中的夜明珠,唇上浮现两人隔着珠子接吻的触感,窒息感吞天灭地,仿佛纠缠至死方休。
是梦吗?可是一切真实的可怕,他甚至还记得她是怎么和他戏珠的。
晚间吃饭的时候,应如风等其他人走了以后,递给伊恒一百两银子。
“给我银子做什么?”伊恒疑惑地问道。
应如风也不隐瞒,“贾家主给你的赔礼。”
“我的贞洁就值一百两银子?”伊恒高挺的鼻子气得变形。
应如风伸出手,“你嫌多啊。那还给我吧。”
“你……”伊恒猛地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我差点被那老太婆欺负了,结果她一百两就把你打发了?”
“当然不是。她赔了我十万两。”应如风抽出一张银票,开心地晃了晃。
“然后你就给我这么一点?”伊恒虽然不稀罕银子,但也受不了这样的污辱。
“人家是看在我面子上才给的,不然你一钱银子都拿不到。”应如风收起银票,开始赶客,“反正你也没事,回去吧。”
“对了,你怎么救的我?”伊恒盯着她问道。
应如风神情微滞,不由得想起那个热烈的吻以及一座蔚为壮观的大宝塔。
上次看还是一团小小的紫色,没想到伸缩性如此之强。尤其是伊恒体内的水份似乎格外多,不知当滋水枪玩,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伊恒心里咯噔一声,“你怎么了?”
应如风立刻恢复如常,拉紧衣襟,遮严实伊恒啃出的痕迹,“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的时候正好碰到贾家主要进去,我就拦住了她,让江淼进去把你扶回来的。”
先前看了一次枪,伊恒就跟被强了一样,在院子里鬼哭狼嚎了好几天,那穿耳的魔音她想起来就心有余悸。要是她说出他今日投怀送抱,伊恒还不得羞死,又来折磨大家的耳朵。
伊恒心里一松,原本还怕自己把应如风错认成了恩人,这会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定然是恩人救了她,然后想办法引人过来,才没让那老太婆得逞。
他丝毫不担心是老太婆碰了他,因为那人肌肤紧致,体香阵阵,绝不可能是皮肤干枯松垮的贾家主。
伊恒也顾不上再跟应如风计较,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应如风的眼睛追随着那抹紫色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门外。不得不说,西域男子的热情奔放还挺带感的,和含羞带怯的中原男子是两种不一样的风景。有机会一定要去趟西域,狠狠体验一番。
自从城主大典结束后,应如风接连十几日天天单独出门,连花见雪都不带了。府里除了江淼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让红袖倍感焦虑。她很久没碰过他了,连亲昵的动作都难得,一定是在外头吃饱了。
像花见雪这样明确知道的对手也就罢了,这种不知道的存在才是最可怕的。想对付都对付不了,他总不能虚空锁敌吧。
一日早膳时,花见雪等应如风离开后,状似不解地问道:“裴姐姐身上最近怎么总有香火的味道,难不成每日都去寺庙祭拜吗?”
红袖这才注意到应如风身上的香确实与家中常用的有区别,于是趁负责浣洗的下人不注意,偷偷藏起了一件应如风穿过的衣服。
萝城的寺庙不多,红袖很快就比对出应如风身上的香味是出自哪一家的。一有答案,他立刻招呼伊恒陪自己去寺庙里抓奸。
伊恒自是满口答应。一是红袖是他的朋友,作为一个讲义气的男人,这忙他岂能不帮?二是他看应如风见一个爱一个,心里就堵得慌。凭什么她喜欢谁就能和谁在一起?他却连心上人在哪都不知道?
他经常劝说红袖不要再在应如风身上花心思,那根本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然而红袖从来就没有听进去过。或许多让红袖看看应如风是在外面怎么左拥右抱的,他就会渐渐死心。
第二日一早,红袖就和伊恒就套了车往寺庙里去了。那座小庙在偏远的城郊,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在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巷子里找到了庙门。
小庙门庭冷清,连麻雀都不愿意来这里找吃食。
“应如风会来这里找男人?”伊恒不可思议地看着裂了几道大缝的庙门,又抬头看了看字迹快要看不清的匾额,勉强辨认出一个庙字,“这不是尼姑庙吗?哪来的男人?就算有男人,不也是和尚吗?”
红袖撇撇嘴,满眼不屑地说道,“你有所不知。许多庙看着与寻常寺庙无异,实际上却干着青楼的勾当。一些自诩清流之人不愿意染上恶名,又馋男人身子,便会寻到这种地方来。”
“那些和尚披上袈裟,表面上装着与红尘断绝的样子,实际上吃准了女人好这一口。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自古以来就是女人的爱好。你看看多少话本里的男主角是得道高僧。”
“你想想,一个断绝红尘,每日打坐念经的人,偏偏被你诱着一步一步沦落,心中的佛祖被你取而代之。你若是女人,你兴奋不兴奋?”
听完红袖的长篇大论,伊恒摸了摸下巴,“听上去确实挺爽的,应如风肯定抵挡不住。我们躲起来等一会看看吧。”
两人下了车躲入暗处,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小巷中,应如风走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进了寺庙之中。两人对视了一眼,红袖眼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找到应如风了,怒的是外头还真有野和尚勾引她。
两人偷偷地跟在后头,只见应入风进入寺庙后,没有进主殿参拜,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红袖趴在门上看着,险些把那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给扒烂了,“可恶的和尚,勾引我们家如风。”
伊恒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也太会往她脸上贴金了。你家如风还用得着勾引吗?是个男人她都要。”
“她就没要你。”红袖怼了回去。
“我还不要她呢。”伊恒拔高了声音,企图给自己找回场子。
“哎,别说了,她不见了。我们快跟上去。”红袖推开庙门,在几个洒扫尼姑惊愕的目光中,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是尼姑们住的地方,各个房屋之间有许多条岔路。应如风进了后院便没了踪影。
红袖拦住迎面走来两个尼姑,“你们刚刚看到裴家主了吗”
“佛门重地,你们这些污秽的男人进来干嘛?出去。”尼姑嫌恶地看着两人。
红袖丝毫不惧,“哼,什么佛门重地?说得好听,实际上不知藏着多少男人。”
“胡说八道!本庙只有尼姑,何曾有过男人?”尼姑气得连阿弥陀佛都忘了说,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把两人打出去。
“不会真弄错了吧?”伊恒拉住想要冲过去的红袖。喀兰人也信仰神佛,不敢对尼姑不敬,怕惹得佛祖发怒。伊恒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长大,自然觉得尼姑们的话不会有假。
红袖挣扎开,“她们怎么会承认自己是做皮肉生意的?不放我们进去就是有鬼。”
四人正吵闹着,远处的拐角突然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应如风,而她身旁站着一人,身影瘦削,十有八九是个男人。
红袖的底气噌地涨了起来,“还说没有,那不就是?”
两名尼姑一怔,放下扫帚回头看去,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男施主慎言,那是本寺的和玉尼姑。”
红袖自是不信,正要追上去,前头的两个人也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回头看了过来。
“红袖,你们怎么在这儿?”应如风一脸惊讶地走了过来。
“当然是来找你的呀,怕你被外头的男人骗了。”红袖扭着腰走上前,示威似的挽住应如风的胳膊。
他正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什么货色在勾引她时,忽然间觉得浑身发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中被野狼窥视一般。
红袖不禁打了个寒颤,望向应如风身后的男人,顿时愣住了。
那不是个男人,而是一个女生男相的尼姑,头上点着尼姑才有的戒疤。她的五官俊美,脸色却白中透着蜡黄,显然是不吃油水又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的。
那双眼睛很冷,冰寒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他一般。红袖不禁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说道:“原来是位大师啊。对不起,我误会了。”
那尼姑没有说话,阴冷的眼神如同一根细线割上他的脖子,让他连动都不敢动。
红袖不由自主地想,这尼姑若是男人的话,一定是十分好看的,可这相貌在女人脸上却是有些别扭。尤其是此人脸上带着苦相,不像心胸宽阔的佛门弟子,倒像是苦大仇深的落难皇女。
应如风揽住红袖,笑着说道:“家夫不懂事,扰了和玉大师的清静,还望大师莫怪。”
“他们是你的夫郎?”和玉走了过来,一寸寸打量着红袖和伊恒,声音雌雄莫辨。
“这个是,那个不是。”应如风指了指红袖,又指了指伊恒。
“我清修多年,怎会计较这个?让他们滚吧,以后不要再来。”和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清修多年说话却这么难听,红袖不由得想阴阳两句。
应如风抢先在红袖腰上狠狠地拧了下,红袖怕她发火,连忙闭上嘴,推着伊恒匆匆离开了寺庙。
这次惹得应如风不快,都怪那花见雪。他一定跟上次一样,早就知道背后的猫腻,才骗他来。不然的话,他自己怎么不来?红袖越想越气,发誓一定再不上他的当。
应如风等其余人离开后,跟着和玉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承诺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会尽快助你摆脱程毅松的控制,恢复正常生活。”
和玉的眼中的冷意减退了些,多了分冰雪融化后的暖意,“兵符我可以给你,但事成之后,你还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怦然心动
应如风拧眉, “什么要求现在不能说吗?万一我做不到呢?”
“不能。”和玉坚定地拒绝,语气中不带半点商量的余地,“你一定能做到的。”
想到兵符必不可少, 应如风只得答应了下来。
“你若是骗了我, 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和玉的声音幽冷, 听得人掉鸡皮疙瘩。
应如风不知道信佛之人会不会变成鬼, 但她知道眼前之人一定可以。
边境战事频频告急, 数万库坦大军如同砍菜切瓜一般冲溃了前线的几座小城池,直至萝城脚下。
辛无忧这几日调兵遣将,布阵安防, 忙得脚不沾地。
就在此时,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裴府的请帖。
应如风亲自迎接辛无忧来到厅堂,“战事吃紧, 辛姨百忙之中还愿意抽空赏光前来,小侄不胜感激。”
辛无忧不客气地说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请我前来?”
“我为什么请辛姨前来,辛姨不明白吗?听说你府上最近来了一位客人。”应如风神情淡然,仿佛不是在责问, 而是在话家常一般。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五皇女好厉害的手腕,神不知鬼不觉地顶了裴家家主的位置。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结库坦人,偷走细作名单。甚至还把眼线插到我府中去了。”
“我没来找你, 你到先找上我来了?”辛无忧握上刀鞘,寒光一闪, 就要出鞘。
应如风抢先一步摁住她的手腕,将刀寸寸摁回了鞘中, “辛姨不也早就知道那匹马出自裴府,却始终没有发作。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我吧。”
辛无忧眼中闪过痛心之色, “我那是怕有人故意攀诬,耽误了些时日调查,才叫你钻了空子。谁知道你竟是鸠占鹊巢,我今日就是来为国除害的。”
“为国除害?我倒不知自己哪里害国了。”应如风眼睛微眯,露出摄人的光芒,“看来你已经选择投靠应如行了。”
辛无忧微微皱眉,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没有什么投靠不投靠的。我只忠于皇上和朝廷。如今皇上称病不出,自是要听命于摄政王。”
应如风拎起茶壶,蒸腾的茶水缓缓注入辛无忧面前的茶杯中,“据我所知,朝挺明面上是太女夫在垂帘听政吧。不知辛姨有什么难言之隐?”
辛无忧的声音中出现一丝不自在,“你勾结库坦人,我便是杀你也没有杀错。”
“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那日库坦商队绑了一个人,此人与我有点渊源,不方便报官,我只好自己去救人。我那时候并不知道那些人里有库坦细作,怕暴露身份才躲开官兵。”应如风不慌不忙地解释完,水面也恰好停在了与杯沿平行的位置,“辛姨,请用茶。”
辛无忧捏上茶杯,手中的线索和应如风的话串联在一起,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疑团豁然开朗,但面上的表情却越发凝重,“我凭什么相信你?”
应如风笑了笑,“你不相信我的话,但你女儿的话,你总要相信吧。”
“你什么意思?”辛无忧悚然一惊。
“我知道辛姨挂念留在京中老小,特意把你的家人从京中接到萝城来游玩。”应如风拍了下手,朝外喊道,“快把辛大姐姐请上来。”
辛无忧目光惊疑地往门口看去。
“娘。”厅堂大门被用力推开,朝两侧撞去。一名女子从门外冲了进来,长相几乎是年轻了二十岁的辛无忧。
“海儿,真的是你。她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辛无忧摁住女儿双肩,四下看着,仿佛看着稀世珍宝,一刻也不肯挪开视线。
她驻扎萝城二十年,留在京中的大女儿有十多年未见,如今已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变成了意气风发的青年。铁骨铮铮的将军在亲骨肉面前也不□□露出柔情,一时间热泪纵横。
“娘,应如行为了迫你交出兵权,派人混入府中,将我和祖母爹爹暗中关押起来。要不是被如风察觉了,派人相救,我们现在还在府里关着不见天日呢。我率先骑马来了,祖母她们还在后面。”辛似海激动地抱住母亲,如同一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辛无忧却没有女儿那么开心,横了一眼应如风,无可奈何地说道:“不过是从虎口又进了狼口罢了。”
应如风诚恳地说道:“辛姨误会了,我若是真想谋夺大位,又何必跑到萝城来隐性埋名?我是想远离是非,偏安一隅,怎奈我那妹妹苦苦相逼。”
“是啊。”辛似海附和道,“我和如风可是发小,常在一起玩的。她是真的不爱参与朝堂之事,比女儿还……呃……还纵情山野。也正是因此侥幸没被宫变波及。母亲不信别人的话,难道连女儿的话也不信吗?”
应如风趁热打铁,“我知道辛姨的顾虑,应如行的人我可以帮你摆脱。”
辛无忧面色变幻,还未表态,外头突然传来了刀剑相接的声音。
辛无忧立刻放开女儿,大步向外走去,“我去看看。”
外院中,一群士兵在裴府中大肆砍杀,连花盆里的草木都被削平了,廊柱被砍得摇摇欲坠。裴府的家丁抵挡不住,溃散而逃。士兵迅速将厅堂包围起来,一群人冲了进来,将应如风三人困在厅堂里,十几把锋利的刀尖逼得她们节节倒退,直到角落里才停了下来。
辛无忧看着这些士兵身上的甲胄样式,隐隐觉得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裴家主厉害,没想到辛无忧这么轻易地就上钩了。”程毅松和贾乐语跟在士兵后头洋洋得意地走了进来。
辛无忧看着这俩人又惊又怒,猛然忆起这些士兵穿得正是覆灭二十年的萝国兵服制式,“你们竟然私募兵马。”
程毅松嘁了一声,“辛将军好没见识。这支兵马可不是我们私募的,她们本来就是我们萝国的军队。”
“你说什么?”辛无忧不可置信地问道,当年收编萝国军队她可是亲自参与的,绝无漏网之鱼。
“当年我萝国王室覆灭之时,留下了一支精兵藏于百姓之中,蛰伏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你辛无忧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二十年。老婆子我早就憋不住这口恶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贾乐语精神抖擞,枯黄的眼珠里满是得色,中气十足地吼道,“把她们三个全都给我千刀万剐了,一小块一小块地割肉放血,解我萝国灭国之恨。”
“这三个人中也包括我吗?”应如风漫不经心地问道。
“裴家主要是懂事一点,本来可以留你一条小命。要怪就怪你太不会做人,不懂尊老,连个男人都舍不得。”贾乐语一脸邪笑地朝外招了招手,几名士兵立刻将五花大绑的伊恒推了进来。
贾乐语邪笑着拔掉伊恒口中塞着的布条,“小野狼,你以后就是我的了。”
“你们放开我。”伊恒一能开口,便大声叫嚷了起来。他忽然觉着一道能杀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抬头看去,竟是被刀枪包裹的应如风。
“我不是告诉过你,今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房间吗?”应入风吃人的目光吓得周围的士兵差点拿不稳兵器,仿佛她们才是被包围的那一个。
“我听到有人打架,出来看看怎么回事。”伊恒心虚地低下头。
“不用理她,她不能把你怎么样了。”贾乐语眼尾笑出了一朵菊花,紧紧盯着伊恒,仿佛他没有穿衣服一样。
伊恒被看得浑身难受,骂道:“老太婆,你不准再这么看着小爷。”
贾乐语目光更加放肆了,“裴家在我眼里已经都是死人了。可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但可以留你一命,还能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做贾府最风光的侍郎。”
“你们连裴府也不放过吗?”应如风惊讶地问道。
程毅松冷笑,“这些年你裴家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第一世家的名头,抢了萝城十之五六的生意,压得我们喘不上气来。风水轮流转,也到你们裴府败亡的时刻了。”
程毅松举起手,缓缓做出冲锋的手势。慢刀子磨肉最为渗人,在场之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辛无忧将女儿护在身后,打算拼死杀出条血路将女儿送出去。她见应如风面色轻松,不见惊慌,奇怪地问道:“你不怕死吗?”
“怕,特别怕。”应如风害怕地抱住肩膀,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道,“不过现在该怕的人不是我们。”
“众将士听令,立刻诛杀反贼程毅松,贾乐语!”就在程毅松做出手势的那一刻,王琴知高举着一块令牌走了进来。
士兵们一见她手中的令牌,立时顿住了冲锋的脚步,除了贾乐语二人附近的几名亲信,其余士兵全都掉转枪头面向了她们。
“兵符怎么会在你那?”程毅松大惊失色,在身上胡乱摸着,原本放着兵符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王琴知,你居然背叛了我。”
“哪来的背叛?”王琴知瞥了她一眼,再不是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从来都是裴府的人。和你这种小人虚与委蛇二十年可把我恶心坏了。”
士兵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王琴知走到应如风面前,单膝跪下,高举起兵符,“请家主收回兵符。”
“好你个王琴知。会咬人的狗不叫。可你手里也只有半块兵符。没有完整的兵符,你休想指挥那五万精兵。”程毅松脸上阴晴变幻,几层下巴不断抖动着,“只有我知道另外半块兵符在哪。”
“哦,你是说这个吗?”应如风拿起王琴知呈上的令牌,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块令牌,对在了一起。
两块令牌完美地嵌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虎头。
“这怎么可能?王女怎么可能把兵符给你?我明明把她转移了。”程毅松倒退了一步,脸色发黑,声音比波浪还抖。整个人如同一片从枯枝上飘落的黄叶,失去了生机。
应如风轻抛了下兵符,“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等你把她转移走了以后,再把她转移出来喽。”
“程毅松。”一道阴冷的声音让程贾二人本就发寒的背脊几乎被寒冰冻上了。
一名身穿红色袈裟的尼姑跨过门槛,被几名士兵护卫着走了进来。
伊恒惊讶地认出此人就是那天和应如风一起的和玉大师。
“王女,你难道要认贼作母?兴国皇上可是你的杀母仇人,你怎能把兵符给她的人?”程毅松大声斥责道。
“杀母之仇是我与兴国皇上之间的事情。可我跟你程毅松也有一笔账要算。我父亲当年托孤于你,你却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囚我二十年。欺我年幼,从我手中骗走了半块兵符。若不是我侥幸藏住了另外半块,焉有命活到今日?”和玉字字泣血,眼中流露出的怨毒恨不能将程毅松的骨头都淬炼了。
事到如今,程毅松自知绝无反击之力,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不是我当初拼死把你从宫里抱回来,你一个小小男子又怎能顶着王女的名号活到今日?”
和玉仰天大笑,“你抱我出来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强迫我扮女人,又岂知我心中的苦楚?”
士兵一片哗然。不少人二十年依然忠心不改,就是因为王女的存在。忽然知悉王女其实是王子,复国无望,信念一下子被打破了。
“王女是男人?”连王琴知都有些诧异地在和玉脸上观摩着。王女的长相和声音确实雌雄莫辨,可他的关键特征明明都跟女人一模一样。
只有应如风噙着笑欣赏着这一场旧君臣之斗。
她当初得知萝国王女的存在后,很快就让千影阁调查出了王女的藏身地。
凭借多年来和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和玉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出对方眼中有一种对异性特有的好奇心。
程毅松应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让和玉没有长出喉结,面容也变得女性化。
可不论他外表多像女人,都改变不了他心理上是个男人的事实。他渴望像个男人一样相妻教子,煮饭浣衣,而不是被关在阴暗的破庙中,通过做女人来满足奸臣虚无缥缈的复国梦。
“哈哈。我程毅松算计一世,没想到败在了你这个目光短浅的小男子身上。”程毅松惨笑了一声,张开双臂,“成王败寇,你要杀我,就来吧。”
“程老妹,你这么快放弃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一个人。”贾乐语忽然抽出侍从身边的刀,架在了伊恒脖子上,“裴家主。你这么在乎他,想来用他换我们两条老命,你不会舍不得吧?”
锋利的刀尖抵在脆弱的喉管边,伊恒双腿直发软。这两人可是亡命之徒,逼急了真会杀人。在应如风眼里他就值一百两,她真的会救他吗?
伊恒惊惧之下,不管不顾地亮出身份,“我可是喀兰的王子,你不能杀我。”
“喀兰王子?”贾乐语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难怪,难怪!”
“裴家主,辛将军,喀兰王子死在这里,你们也难辞其咎吧。如今库坦人兵临城下,若是再招惹了喀兰人,你们还能抵挡地住吗?”程毅松也从之前的颓丧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先前的笑容。
“什么喀兰库坦,关我什么事?裴家主,你必须按照先前的约定杀了她们。”和玉双眼血红地看着程毅松。
“对不起,和玉大师,我做不到。伊恒是我心之所爱,此生最重要的人。我情愿自己死也不愿他受半点伤害。”应如风面色凝重,目光绵绵地望着伊恒,满屋子数十人,她眼中只有伊恒一人而已。
“你怎能如此?”和玉恨不能直接上前撕碎了程毅松,却被身边的士兵拦住,动弹不得。
辛似海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她忽然不认识眼前的应如风了。应如风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何曾对哪个男人情深义重过?她感到深深地害怕,比她刚刚以为要面临一场死战时还要害怕。
应如风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裴贤侄。”辛无忧叫道,“便是库坦和喀兰齐来,我大兴也是不惧的。他不过是一个王子……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应如风摇摇头,“辛姨,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王子,也不在乎世界有多少男人。伊恒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你们放了他,我愿意拿自己做交换。不仅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等其他人离开后,虎符也可以给你们。”应如风抬步朝伊恒走去,满目深情,似是要把他吸进去一般。
伊恒从未见过这样的应如风。她身上散漫慵懒的气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严肃和郑重。
伊恒一开始是不相信她的话的,可是看着这样深情的曈眸,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仿佛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他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红袖,花见雪,洛云澜会喜欢她了。
明明处境和先前没有丝毫变化,他却不再感到害怕了。仿佛有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路,让他坚定地相信她一定能救下他。
“没想到裴家主还是个大情种。识时务者为俊杰,把兵符拿来,我可以留他一命。”贾乐语见奸计得逞,架在伊恒脖子上的刀稍稍松了松。兵符她要,小野狼她也要,伤了可就不好玩了。
应如风在距离贾乐语一步的位置站定,等辛无忧等人退出厅堂后。她示意士兵们退后,捧着兵符走到贾乐语面前,心疼地看着伊恒,“把他放了吧。”
伊恒在她眼中像是易碎的琉璃,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一刻都不放下。
伊恒心绪复杂,她真的拿兵符来救他了。仔细想想,她其实救过他很多回,在小溪里,在温泉池里,在萝城官兵面前,还有现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滋生萌芽。
程毅松见状大喜,立刻抓向兵符。
应如风将兵符收回怀中,“放人。”
“你,过去。”贾乐语示意一名亲兵过去,把刀架在应如风脖子上。
贾乐语见应如风束手就擒,放下了架在伊恒脖子上的刀,“这下可以了吧。”
贾乐语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划过一道血光。她低头往下看去,一柄红刃穿透了她的腹部。
她艰难地抬起头,应如风脖子上的刀不见了踪影,而她的那位亲兵则顺从地站在应如风身后,那是一张她没见过的脸。
“贾家主,你还真是有够老眼昏花。连亲兵换了人都看不出来,还有闲心惦记着小野狼。”应如风大力地拽过伊恒,伊恒如梦初醒,踉跄地扑到她身后站着。
烛心从贾乐语体内抽回了短剑。贾乐语不甘心地张了张嘴,鲜血从宽大的牙缝中溢了出来,流得满下巴都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枯黄的眼睛至死也未能闭上。
程毅松眼见着盟友轻而易举地死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哪还敢再肖想兵符,膝盖一软,当即跪了下来,“裴家主,你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吧,我保证给你当牛做马。”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应如风走回茶案边坐下,先前倒的热茶已经温了,刚好可以入口。
“我一定知无不言。”程毅松磕头如捣蒜。
应如风品了口茶,“当年萝国灭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她演这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清楚昔年之事。母皇,父卿,千影阁,萝国,四大家族相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史书记载得那般简单。
程毅松诧异地看着她,“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应如风不悦地挑眉。
只一眼,便让程毅松心惊肉跳,连忙说道:“坊间都以为当年是四大家族联手屠杀王室,投降大兴,实际上我们赶到的时候,王上和几位亲王早已死伤殆尽,只剩下刚生产完,奄奄一息的王夫。”
“哦,是谁干的?”
程毅松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是皇上下的手。我听说皇上有一位手下极其擅长暗杀,王室一倒,我们四大家族又恰好被引来背上罪名,时机如此巧妙,我们便是不愿意投降,也不得不投降了。而且……”
程毅松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程家主如此吊我的胃口,莫非想知道我的剑利不利吗?”
再见故人
“不不。小人只是怕影响皇上的脸面。”程毅松惶恐地说道。
应如风眉头一跳, “你尽管说。”
程毅松硬着头皮道:“而且若不是皇上所为,怎会独独留下王夫?王夫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和玉, 是皇上的。”
应如风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你说什么?和玉真正的身份是大兴皇子?”
“是。此事是王夫临死前亲口吐露的。王上和王夫成婚数年一直未曾有孕。后来王夫在一次春猎中失踪了一段时间, 回来之后就有孕了。王夫含恨而死, 他死前把兵符交给了伺候和玉的奶爹, 嘱咐我们等和玉长大后,一定要助他报仇雪恨。”
应如风扶额,该不会是母皇无意间把萝国王夫睡了, 不小心搞大了肚子, 却一直没有发现,让王夫误以为自己被骗了身心吧?
她记得母皇有段时间痛失白月光, 每日醉生梦死寻找替身春风一度。睡过多少人母皇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但只要酒醒后能想起来的,肯定会负责。估计王夫不幸成为了被忘记的一员。
应如风虽然不懂失去白月光的痛苦,但身为女儿,除了理解母皇还能怎么办呢?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
“说,怎么能让和玉恢复男儿身?”应如风问道。
“只要停了他每日喝的药,养养就会好的。不会有什么损害。”程毅松急忙说道。
“不会有什么损害?王夫让你助和玉报仇, 你倒好,强行让他做王女, 助你调动遗民士气。这话你留着下去跟你们王夫解释吧。”
应如风勾了勾小指。刀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程毅松身子一歪, 陪贾乐语去黄泉下作伴了。
“伊恒王子。”应如风放下茶杯,起身转向身旁之人。
伊恒右眼皮突突跳了起来。应如风先前救他时的含情脉脉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恼意刺得他心底发怵。
应如风指尖摁上他的喉咙,指甲一划,留下一道红痕,“你真该庆幸你是喀兰王子,不然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她甩开他的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厅堂。
伊恒倒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后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应如风救他时的深情全是为了迷惑贾乐语装出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她,讨厌他到骨子里的她。
他靠着墙壁滑落到地上。他明明不喜欢应如风的呀。他喜欢的人是恩人。怎么会因为她的厌恶而感到舌根发苦,鼻头发酸呢?
厅堂外,众人已为叛军备好车马,商量着等会该怎么救下应如风。
厅堂大门一开,众人先是心中一紧,尔后见应如风独自走了出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
辛似海拉着应如风四下打量着,见她一根汗毛都没伤着,啧啧称赞道:“厉害呀。你怎么反败为胜的?快跟姐妹讲讲。”
应如风莞尔,“就这样,那样,然后她们就倒下了。”
“好好好,你可把我瞒得好苦。往日大家都说你草包,结果你把我们当傻子忽悠。背地里不知怎么笑话我们。”辛似海感到了一种从排名第二的草包上升到了排名第一的痛苦。
应如风立马想起了应如行对自己的评价,拍了拍辛似海的肩膀,“这叫藏拙,懂?”
辛无忧远远地看着应如风,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个二十年前领着众将士冲锋陷阵的身影,喃喃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她转眼看着跟个傻子似的,对应如风马首是瞻的辛似海,苦笑了一声,“干他爹的,真羡慕皇上。”
“裴家主,你很得意啊。”
和玉咬牙切齿的声音打破了欢乐的氛围。他死死地盯着应如风,猩红的眼眸已经不是一个恨字能概括得了的。
他苦苦煎熬二十年,心早就跟铜墙铁壁一般坚硬冰冷。应如风千方百计地摧毁了城墙,诱着他从围城中走了出来,再次试着相信一个人。到最后,她却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践踏他的心,把他最珍贵的兵符拱手让与他的仇人。
这一刻,他只恨不能将全世界都撕碎了,让她们陪着自己一起永堕地狱。可偏偏他什么力量都没有,甚至挣脱不了身旁士兵的束缚。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应如风扭头示意士兵将贾程二人的尸体拖了出来。
看清楚死不瞑目的两具尸体,和玉先是笑了一下,尔后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那个折磨他二十年的人死了,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满腔的恨意被高高的举起,又被轻轻的放下,连个响都听不到。
他一会哭一会笑,大悲和大喜的转换竟是如此容易。读了多年佛经,此刻方知经历过的苦痛不会因为仇人死亡而消弭。
应如风看着疯疯癫癫的弟弟,叹了口气,命人带他下去休息。对比宫里那些珠圆玉润,活泼大方的皇弟们,和玉的遭遇令人扼腕,如此深重的精神创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的。
啊——
应如风正打算送客,外面突来传来一声声毛骨悚然的痛叫,要不是大白天,她甚至以为自己遇到鬼了。
一名士兵冲了进来,打着哆嗦报告道:“家主不好了,无数毒虫正往府里爬,人一碰即倒,根本阻拦不住。”
应如风看向辛无忧,辛无忧忙道:“可能是见我许久不出,又有叛军围府,他来救我了。我这就出去让他停手。”
应如风跟着辛无忧一起往外走去,花花绿绿的毒虫在府中各个角落蠕动爬行,房檐边,树叶上,花坛里,密集程度让人见之欲呕。
江淼紧张地护在应如风身边。奇怪的是,这些毒虫像是惧怕应如风一般,纷纷绕路而行,她所到之处,方圆一丈内毒虫都会避开。
一缕缕怪异的笛声驱使着毒虫前行。应如风等人循着笛声,转过一道长廊,那笛声立时清晰了起来。
应如风抬起头,外院的高墙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的唇边横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笛子,吹奏出幽怆的乐声。
他的装束和初见时一模一样,让人误以为现在不是凛冬,而是炎炎夏日。
蓝潇单腿垂下,足尖和小腿几乎呈一条直线,脚腕上的银镯斜挂着,慢慢地向下滑落。
应如风不禁想要捏住细嫩的脚腕,把银镯重新戴好。
“蓝公子。”辛无忧的声音驱走了她大胆的想法,“叛军已经解决了,请收起神通吧。”
蓝潇的视线扫了过来,一见辛无忧身旁的应如风,笛声微微抖了一下,接着戛然而止。
毒虫们一瞬间失去了方向,停在了原处。
蓝潇放下笛子,凝望着她,“五皇女殿下,和我回去吧。”
“我不答应,你又能如何?”应如风仰视着他,气势反倒像是居高临下一般。
“我不能拿殿下如何,但这里没有人能抵挡住我的笛子。”蓝潇再次举起手中的笛子,放在嘴边吹响。
毒虫比先前更加狂暴,游动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它们爬上周围的建筑物,让整座裴府变了颜色。
先前避着应如风走的毒虫们忽然间不再惧怕她,迅速聚拢在几人周围,似乎只要蓝潇一声令下,就会爬到她们身上,把她们啃到骨头都不剩。
江淼挽起一朵剑花,剑光朝着毒虫呼啸而去,将面前的毒虫斩成几段。然而后面的毒虫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无论江淼剑招多么迅猛,都砍不出一个缺口来。
几人都很清楚,武功再高强,面对如山如海的毒虫,要么战到力竭而死,要么不小心碰到一命呜呼。
蓝潇从墙上跳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笛身上游动,足尖点在毒虫之中。他仿佛与毒虫相伴而生,站在绿海之中没有一丝违和感,是万毒之王。
他眼中绿光幽幽,和笛声一起纠缠着应如风。
应如风想起某次蛊毒发作后,做的那个迷蒙的梦。梦中模糊的身影和面前吹笛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召唤着她朝他靠近。
辛无忧拉住应如风,清朗的声音穿透混沌,“蓝公子,大敌当前,我们何苦自相残杀?”
“我不会伤人,只要五殿下肯跟我回去。”蓝潇看着应如风,眼中满是坚决。他此行只有这一个目标,其他的事情他不在乎,“殿下,跟我回京城。我就放过这里所有人。”
江淼挡在应如风身前,他拼了命也一定要把她送出去,决不能让她再落到应如行手中。
“哪里来的臭虫,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来害人?”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洛云澜跨过府门,朝着应如风奔来,那些毒虫完全近不了他的身,犹如遇到天敌一般,尽皆翻起肚皮,几百只脚朝天。
他面色红润,显然是跑得太急所致,三步并作两步往应如风身边奔来。粗布棉衣飞在身后,跟不上他的速度。
应如风惊喜过望,一把将他带入怀中,“小澜儿,你怎么来了?是你师父让你来帮我的吗?”
洛云澜低头嗯了一声。他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个不守规矩的男子。
“这个给你们,就不会怕虫子了。”他往应如风身上塞了一个香包,应如风身边的毒虫果然退开了尺许。
洛云澜又从药箱里拿出了几个香包分给大家。
自洛云澜出现,蓝潇就暗道不妙,笛声愈发地怪异,如同某种战歌一般,鼓舞着生了怯意的毒虫。
毒虫被他逼着再次合拢,然而它们抵挡不住香包的威力,只稍稍前进一点,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向前了。
江淼蹬地而起,长剑刺向蓝潇的手腕。蓝潇自知敌不过他,立刻闪躲到一边,让毒虫在自己面前汇聚成一道墙。
他向辛无忧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辛无忧像是没看到一般,丝毫动作也没有,扭头跟女儿聊起战事。
江淼招式狠辣,剑光如同水银泄地。毒虫筑起的墙壁被斩成几段,溃不成军,任由剑尖刺向蓝潇的咽喉。
啪的一声,玉笛撞入剑尖,长剑一挑,玉笛盘旋地往后飞去。
应如风伸手一抓,玉笛便落入手中。笛子凉凉的,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块冰。应如风连忙把它放入袖中,甩了甩手。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洛云澜搓了搓她的手,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中,“这里暖和。”
口袋竟然是通的。应如风冰凉的手心贴上火热的肚皮。尽管洛云澜早有预料,身体还是本能地颤动了一下。
棉衣宽大,手在里头随意游移着,外表也看不出来。
失去笛子后,蓝潇索性放弃了毒虫,抽出腰间的短刀,对上了江淼的长剑。
短刃对长刃原本十分吃亏,但蓝潇凭借着诡异的身法,不与江淼正面对上,且战且退,江淼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
应如风看着两人打斗,手也在模仿着两人招式。每当刀剑相接的时候,就会在不平处捏一捏。
洛云澜深刻地体会到引狼入室的痛苦,压着嗓子,让声音和刀剑的碰撞声融为一体。
江淼很快摸透了蓝潇的身法路数,就在蓝潇夺门而出的那一刻,长剑神出鬼没地刺向他的肋下,挡住了他的去路。蓝潇不得不倒退一步,回到了裴府中。
裸丨露的腰身忽然被一冰凉的物什抵住。蓝潇低头一看,是他的笛子。
应如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捏住了他的后颈。蓝潇顿时不能动了,只能束手就擒。
她卸下他腕上的银饰,露出比其他地方稍白些的手腕。蓝潇两腕上各纹着一只她叫不出名字的妖物。
江淼找来绳子,把蓝潇捆了起来。
应如风松开蓝潇,拿起银镯摆在阳光下转着看了看,“把他送到私牢去,等会儿我要亲自审问。”
辛无忧见此情景也松了口气。应如风先前不让她出手,她还担心江淼敌不过,看来是她多虑了。
这样一来,在其他人眼里,她并没有违抗应如行的命令,只是力所不及,应如行知道后也找不到地方发作。
辛无忧在裴府中耽误了一上午,早就心急如焚,事情一定,就带着女儿匆匆告别,赶往前线去了。
江淼拖着蓝潇离开后,那些毒虫如同逃命似地四散爬出裴府。偌大的外院里,只剩下应如风和洛云澜二人。
“哇!”洛云澜突然腾空而起,控制不住地惊叫了一声。
应如风抱着他的腰,在原地转起了圈,“小澜儿,多亏了你,不然我可就惨了。”
洛云澜搂着她的脖子,依恋地望着她的眼睛,任由双腿飞起,享受着自由自在的感觉。
幸好他不顾师父的教诲,等师父和姐姐放松警惕后,趁着夜色偷偷从谷中跑了出来。
不然的话,应姑娘就要被可怕的毒夫抓走了。
两人一圈圈地转着,两道身影渐渐变成了数个身影。
等到应如风停下来的时候,洛云澜晕晕乎乎地看着她。明明连她的脸都看不清了,可心底却异常甜蜜,仿佛徜徉在一条蜜水灌就的溪水中,无论怎么品尝都是甜的。
他自小行医,见过许多生死,在生死之间做过各种各样的选择,可从未有哪个选择让他觉得如此正确过。
他暗下决心,就算师父和姐姐追来,他也绝不跟她们回去。
书房中,应如风抚摸着兵符上的虎头,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激荡。
烛心问道:“主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五万兵马?”
“当然是却之不恭了。”应如风把兵符收入怀中,目光中流露出不满,“我高估了太女夫。他居然连应如行都摁不住,让她还有闲心把手伸到萝城这么远的地方来。”
江淼轻轻摇头,“小主人焉知他不是故意为之?”
应如风的目光渐渐凝重。
枪杆子底下出政权。此枪非彼枪,但道理总是相通的。
经历了早上的事情,应如风终于意识到她如果想偏安一隅,就必须要直面那个她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培养自己的势力。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靠计谋逃脱别人的算计,但只要输一次就万劫不复了。她必须拥有自己的底牌。
烛心担忧地问道:“可是我们没有自己的心腹将领,谁来统领这五万兵将呢?辛将军也不会容忍我们保留这么多私兵。”
“将领?”应如风的目光落在了桌边花见雪送来的方糕上,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人,“江淼,快派人去花山寨请岳母大人,不是,花寨主前来。我有要事与她相商。”
想当年,母皇出身微末,从小兵做起,直到打下数座城池才堪堪拥有五万精兵。
她不废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五万士兵,连将领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花山寨里有花寨主,焦大姐等好几个落草为寇的将领。她们仍在壮年,若非命运不公,怎会甘心当一辈子山贼?只要和花见雪保持好关系,那些人才都将是她的后备资源。
皇二代创业成功率固然低的令人发指,但丰厚的家底不得不说让人嫉妒。
“萝城守军也不过四万而已,有了这些兵马,萝城军很快也会成为我所用。”应如风拈起一块方糕放入口中,方糕入口即化,很是爽口。
烛心犹疑地问道:“辛将军是有从龙之功的老将,她会背叛朝廷吗?”
应如风胸有成竹地说道:“都是姓应的,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又不是改朝换代。放心吧,有我那好姐妹辛似海在,辛将军没有其他的选择。”
戍边将领的家眷必须留在京中可以说是不成文的规矩。辛似海带着阖府老小从京中出逃,没了人质,辛无忧就是想投靠应如行或是太女夫,对方也不会信任她。
应如风又对江淼道:“至于程贾两大世家留下的势力,就派千影阁的人去接手吧。这些年你们把裴家经营得很好,再多上一些也没有问题吧?”
“请小主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江淼一口应了下来。
此次能事成多亏了千影阁和烛心殚精竭虑地替她操劳,应如风大手一挥,“两大世家多年来积攒颇丰,除开要入公中的那部分,剩下的拿出来赏给有功之人。”
“贾家的舞郎也不错,烛心,你挑些喜欢的收入房中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烛心一时间欢喜地找不到北,“主子,你不来几个吗?”
应如风想起最近时常作妖的后院男人,一脸痛苦地摆摆手,“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男人可不是越多越好。管五个男人比管五万兵马还难。”
烛心并不能理解应如风的痛苦。她只知道跟着主子有肉吃,快乐到恨不得变成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飞去跟全城人播报。
应如风交代完各项事宜后,烛心和江淼各自领命而去。
应如风独自坐在书房中,从袖里拿出从蓝潇手中夺来的玉笛。玉笛质地特殊,通体冰凉,不管怎么揉搓都捂不热。她挑起玉笛在手中转了转。蓝潇和自己命脉相连,不能用普通的方法审讯,她得想一些别的法子套出他的话。
裴家私牢很少被动用,干燥整洁,并不似寻常监牢那般阴暗潮湿。
火盆中的火苗一下下跳跃着,照着吊在房梁上的蓝潇。
蓝潇的手腕被绑缚得结结实实,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中,拽得腕上的两只妖怪变了形,形貌更加渗人。他身上的短褂绷起,薄肌覆在根根分明的肋骨上,流畅地衔接起因为下坠而拉长的腰线。肚脐上嵌着的那颗宝石在火光中折射出耀目的红光,艳丽非凡。
脚腕上的银镯又一次在脚背上挂着,欲掉不掉的样子勾着应如风看了好一会。
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词,妖孽。
“又见面了,蓝潇。”应如风的目光停留在他先前被江淼刺伤过的地方。伤口早已愈合,只余下几条泛白的疤痕。她扯掉他口中的布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蓝潇垂着眼睛,闭着嘴不说话。
应如风绕到他的背后的台阶上,取出一条黑色的绫带,覆上了他的眼睛。
“你做什么?”蓝潇骤然陷入黑暗中,极为不安地晃了晃身子。麻绳顿时勒得更深了,他的腕间泛起大片深红。
“害怕吗?”应如风轻笑了一声。
她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麻麻的,蓝潇不禁仰起了头,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应如风拿出碧玉短笛,从他的人鱼线上滚过。尽管他穿得如此之少,皮肤却是温热的,在火光的舔舐下,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冰凉的玉笛碰到泛着柔光的宝石,发出清亮的碰撞声。蓝潇勾起脚趾,喉咙中发出两个无意义的音节。
黑暗无限放大触觉。蓝潇从未想过,这支跟随自己多年的笛子,居然能带给自己如此大的刺激。
吹笛御蛇
玉笛化做滚脸的玉轮, 在蓝潇腹部的沟壑间随意滚动着,不绝如缕的冰凉刺激得寒毛一根根竖起,小麦色的皮肤上渐渐泛起异样颜色。
红艳的朱果被催熟, 饱满多汁, 引诱着路过之人咬入唇中。
“我通过情蛊感应到你在这里。”未免自己的身体做出更多羞人的反应, 蓝潇颤抖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干哑, 像是将两片晒干后黏在一起的书页强行撕开一般, 听着十分难受。应如风倒了一杯凉茶,端到他的唇边,灌了进去。
应如风灌得太快, 蓝潇喝不下, 茶水从他的唇角流出,穿过短褂遮住的地带, 又从肋下出现,凝在肚脐边。
应如风用玉笛蘸着茶水在他腰上画圈,“你我的蛊虫是可以相互感应的?”
蓝潇的脚背绷成了负角度,“是。”
“京中事务繁忙,应如行居然还派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看来对拿下京城很有把握喽。你既然能感应到情蛊,就该知道我已经找到办法克制它,不会惧你。我对听话的男人一向很宽容,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否则的话,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应如风拿玉笛堵截着条条流下的茶水痕, 玩得不亦乐乎。
“我不知道。”茶水润泽过后,蓝潇的声音悦耳了许多, 先前被嘶哑掩住的颤声被放大,“我只是听令行事, 她没有告诉过我。”
“你是她最大的助力,会什么都不知道?你在骗三岁小孩呢?”应如风拿起玉笛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发出几声不连贯的笛音,她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就是拿这个控制毒虫的吧。来教教我,怎么把它们召唤出来?”
蓝潇摇头,“你学不会的。”
“你不教,又怎知我学不会?”应如风手指按在玉笛的孔洞上,努力回忆着方大家教过的乐器知识,试着吹响一曲最为简单的小星星。
蓝潇黑绫下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与此同时,他脚腕上的银镯动了,扬起一颗小脑袋,变为一条银蛇在他脚腕上盘旋着。
应如风两辈子都生活在城市里,很怕也很讨厌蛇,这种滑滑的没有脚的生物,看着就很恐怖。奇怪的是,这条小蛇却并没有给她带来这种感觉。
它只有手指粗细,并不像普通蛇那样有着令人反胃的花纹,通体银光闪烁,天然去雕饰。难怪它一直化作银镯挂在蓝潇脚边,却从来没有被人看破过。
小银蛇在蓝潇的小腿上游来游去,两颗点漆般的黑眼睛一直看着应如风,犹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对陌生的事物充满好奇。
应如风惊奇地发现,小银蛇会随着自己的笛声移动。她试着只发出一个音节‘哆’,小银蛇立即向上游去。
应如风接着发出第二个音节‘来’,小银蛇又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原位。
第三个音节是往左挪,第四个音节是往右移。
她手中的玉笛仿佛变成了游戏手柄,控制着小银蛇在蓝潇身上随意游动着。
当应如风吹响第五个音节时,小银蛇竟然吐出了信子,在蓝潇小腿肚上舔了舔,那动作神态不像蛇,倒像只小狗。
应如风不禁捧腹,也不知蓝潇怎么训练它的,居然能让一条蛇跟小狗一样听话。
她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比你主人听话多了。”
蓝潇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应如风控制着小狗蛇钻进蓝潇的裤脚里,摸索着缠绕上去,原本平坦的短裤渐渐变得不平。
当应如风试着去吹第六个音节时,蓝潇终于不再沉默,脸上显出惊惧的颜色,大叫了一声,“不要。”
“哦,这么害怕?不如你告诉我会发生什么,我再决定要不要吹。”应如风玩性大起,故意吹起别的音节恐吓着蓝潇。
蓝潇小腿疯狂抽搐着。若不是整个人被吊着,恐怕会立时瘫软在地上。原本红润的唇变得煞白,一分血色都找不见。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应如风也不着急,“不说的话,那我只好自己试试看喽。”
蓝潇艰难地说道:“它会……咬。”
“你不是他的主人吗?它居然会咬你。”应如风眼前浮现出尖锐的蛇牙刺进小孔中,虽然有点变态,但不得不承认,她想试试。
蓝潇小声道:“银子只听笛子的。”
“银子?名字还挺可爱的。它要是咬了你,你会死吗?”应如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许是怕惹恼应如风,遭到难以想象的折磨,蓝潇不再像之前那般讳言,微微摇了摇头,“不会。它的毒伤不了我。”
“那我倒是真的想试一试了。”应如风的声音中滑过跃跃欲试的期待。
“我真的不知道应如行的计划。”蓝潇并紧了腿,奋力挣扎起来,冷汗大颗大颗地滑落,声音变得像破布娃娃一般,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不要,求求你。至少不要咬那里。”
应如风对小狗蛇的印象也挺好的,不舍得它去咬那种奇怪的地方,于是用笛声操纵着它游到蓝潇后腰上。
小狗蛇趴在蓝潇腰间,仿佛一道巧夺天工的文身,与主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应如风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小狗蛇。
小狗蛇在应如风手心里顶了顶,仿佛早已认识她一般,并不抗拒她的抚摸,反而亲热地与她玩耍。
应如风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吹响了第六个音节。小狗蛇张大了嘴,露出如同细针一样的尖牙,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主人深陷的腰窝中。
“呃。”蓝潇痛叫了一声,纤瘦的背抽紧了,漂亮的蝴蝶骨狠狠地凸起,犹如要长出翅膀一般。
小狗蛇贪婪地吮吸着主人的血,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应如风啧啧称奇,“你居然带个会伤主的宠物在身上。”
“不,它很听话。”蓝潇出乎意料地反驳道,明明他的身体还在因为刺痛而瑟缩,语气里却一分责怪也没有,反倒有些宠溺熊孩子的意味。
“哦,听你这么说,我更期待最后一个音节了。”应如风不容蓝潇拒绝,笛音猝不及防地从玉笛中跃出。小银蛇刹那间变成了金色,有什么东西从它的尖牙中流出,注入了蓝潇体内。
蓝潇的脸色剧变,他猛烈地挣扎了一下,就无力再动了。绷紧的肌肉瞬间软了下来,应如风心口一跳,担心自己玩得太过,连忙走到他面前,探了探鼻息。
他的气息绵软,先前被吓得苍白的脸颊渐渐蔓上潮红。小狗蛇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般,偷偷游回主人脚腕边,重新化做银镯。它游过的地方浮现一条条红痕,蓝潇似乎变得敏感,仅仅是小狗蛇在他皮肤上游过的那几秒,都让他发出迷醉的轻吟。
让人想入非非的声音从私牢里不断传出,不明内情的人听了恐怕根本不会把它和审讯联系到一起。
应如风摸了摸蓝潇瑰丽的脸庞,那烧得像彤云一般的侧脸让她心生怜意。她伸出带着凉意的手背,贴上了他的脖颈。蓝潇竟然经受不住,哭了出来。
蓝潇哀哀哭泣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轻颤的眼睫坠落,他轻喃了一声,“九黎仙子,别再玩了。”
应如风浑身一震,“你喊我什么?”
蓝潇失去了意识,口中喃喃,胡言乱语,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九黎这个名字她用过,在苗疆的时候。那时候她随便遇着一个人都是苗疆的圣女圣子神子神仆,让她觉得区区五皇女很没有逼格,便起了九黎这个名字,自封仙子,糊弄苗疆人。
九黎是上古部落名,源于她上辈子那个世界的神话传说。这个世界没有,重名的概率非常低。
先前洛以寒猜她与蓝潇是旧识时,她还不相信,此刻看着与她似曾相识的小银蛇,再念着九黎仙子这个称呼,她顿时觉得自己肯定见过眼前的少年。
她陪母皇去苗疆的事才过去两三年。若是去的时候遇见过,不至于记不住。而且以蓝潇的年纪,长相应该和现在没有多大变化。
她把自己在苗疆遇到过的人和事疏理了一遍,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蓝潇存在过的痕迹。
应如风把他从房梁上放了下来,解开绳子,松开他红肿的手腕,把他放到了小床上。
蓝潇昏昏沉沉地抱着双臂,缩到墙角贴着,仿佛在狭小的空间里才有安全感。他完全不似醒着时那般诡异,变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应如风解下他脸上的黑绫,在手心缠了又缠。
难道他和应如行合作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为何不直接来找她呢?
蓝潇,究竟是谁?
应如风把洛云澜叫来,让他看看蓝潇身上有什么古怪。
洛云澜检查了一番后惊叹道:“他体内有很多毒,普通人中一样都会一命呜呼,在他体内居然奇迹般地达成了平衡。难不成是苗疆秘术?但我从未听师父说过。”
应如风说出蛇毒之事后,洛云澜观察了小狗蛇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概是蛇毒与他体内的毒素产生了什么致幻反应,才会让他昏过去吧。”洛云澜凭经验猜测着,“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应如风召来守卫,让她们看管好蓝潇,带着洛云澜离开了私牢。
用晚膳时,应如风看着比昨日拥挤了许多的桌子,突然感到一丝丝尴尬。她坐在主座上,左边坐着红袖伊恒,右边坐着洛云澜和花见雪。他们一个个风格迥异,漂亮得让她不知道眼睛往哪放。
他们明明都跟她没有关系。但随便一人看了,估计都会以为这四人是她的夫侍。
被四个美男环绕着,应如风吃饭的速度减慢了许多,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一些晋江不允许出现的画面。
“小主人,你要的人都带来了。”随着江淼的出现,贾府培养出的乐手舞郎鱼跃而入。原本宽敞的大厅忽然变得拥挤。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红袖原本就因为洛云澜的出现心里七上八下,这下更是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忽然之间,裴府就如雨后春笋一般,酷酷往外冒美男,而他听从应如风的吩咐,一直乖乖呆在后院中,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云澜亦是心中一紧。那些乐手舞郎虽说长相不如他们四个,可架不住人多啊。师父苦口婆心的劝告犹如铜钟般在他脑中敲响。
伊恒看着那一个个腰身柔软的舞郎们,心头不是个滋味。应如风上午才整垮贾家,晚上就接手了人家家的舞郎,真不知道到底是兵符对她吸引力大,还是舞郎对她吸引力大。
伊恒用筷子大力捣着饭碗,“真是有够猴急的,这么多人也不怕闪着腰。”
红袖自然也记得这些身姿曼妙的舞郎。当日城主就任大典上,应如风看他们的时候,眼珠子都恨不得从眼眶中飞出来,贴在他们身上摇摆。
红袖接过伊恒的话头道:“裴府内院小,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呢?”
洛云澜亦是紧张地劝道:“你辛苦了一整日,应该多多休养,不适合呆在人多的环境里。否则对身体有碍。”
花见雪觉得他们都没说到点子上,直击要害,“他们都是贾府的人,放在身边哪里放得下心来?如今世道不太平,家主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应如风看着一个个紧张到白了脸的小郎,笑着安抚道:“都坐下吧。放心,他们不是我的,都是烛心的。”
她扫了一眼低头站在人群后的江淼。她总觉得他把舞郎们带到这里,有故意的成分。
烛心贴心地回答道:“对对,都是我的。公子们千万不要误会,家主一向洁身自好。”
应如风借坡下驴,“那你还不赶紧把他们都带回去。”
烛心本想着就算主子不收这些男人,着他们跳跳舞,奏奏曲也是不错的,省得闲暇时还得专程跑去荔香院听曲看舞。不过看公子们的架势。这个福分,她只能替主子享了。
见舞郎们依次有序地退下,房间再次宽敞了起来,四个男人心中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碗里的饭重新有了滋味。
然而矛盾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外部矛盾没有了,就会产生内部矛盾。
红袖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扣肉放进应如风碗里,流转的眼波中流露出浓浓的心疼,“如风,你吃这个。这几日辛苦了,多吃些肉补补身子。”
应如风正要夹起扣肉,扣肉猝不及防地被另一双筷子夹走,只有残留的几滴糖色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盘子上取而代之的是几小块清炒肉片。
洛云澜关切地看着她道:“晚上吃得太肥腻,对身体不好。还是清淡一些,消化得快,睡觉的时候也更容易入眠。”
洛云澜单纯的曈眸中一片赤诚,绝对没有半分跟红袖做对的意思。
花见雪将一盘小菜摆到应如风面前,“裴姐姐,尝尝我的手艺吧。你向来爱吃我做的林城菜,这道是我新学的,爽口不腻,我特意为你做的。”
应如风低头一看,翠绿欲滴的菜叶上缀着雕成花的红萝卜,摆盘精致无比,不知花了多少功夫。一道素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伊恒插不上话,默默地低头吃饭。今早被应如风骂过之后,他虽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但依然觉得委屈。此刻,心中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应如风会注意到他的情绪吗?她会意识到他的委屈,过来安慰他吗?
然而应如风并没有注意到伊恒,满心都在想怎样才能重新拥有夹菜自由。
不过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愿意辜负大家的关心,也不好厚此薄彼,便道:“好好好,都坐下,我知道怎么吃饭,你们不用操心我。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个瘦的跟什么似的,先吃好自己的饭再来管我。”
伊恒看看身旁三个人,个个腰身不盈一握。他哪怕刚被恩人从库坦人手里救出来时,也没有那么瘦过。是不是他太过魁梧,以至于无法引起应如风的怜爱?
伊恒看着自己碗中消失的大半碗饭,再看看其他人还高于碗面的米饭,顿时连筷子也不敢动了。
“主子,你不是一向最爱吃红烧肉了吗?再多吃几块吧。你最近都饿瘦了。”蜜瓜一向信奉能吃是福,一见主子吃的比平常少,立即拿起筷子帮他布菜。
花见雪趁机将红烧肉摆到伊恒面前,“这盘肉是我特意吩咐厨房为伊恒哥哥做的,完全按照你的口味定制的。”
花见雪并不怕与其他两人争锋,反倒十分忌惮伊恒。
尽管他们仨人各有特点,但区分度也远不能跟伊恒相比。在他的认知里,若想在女人的后院里获得独宠,最重要的就是得有别人取代不了的特点。
比如他爹爹当年就是因为清冷孤傲,与世无争才在继母的后院中脱颖而出。继母后院里的其他男子各个牙尖嘴利,争风吃醋,继母玩几次就腻了,根本不会一直宠爱。只有他爹爹一枝独秀,才能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依然被宠爱数年。
伊恒的异域风情,是他们学都学不来的,他总觉得伊恒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早晚会跟应如风发生点什么。
听说西域男子在床上作风奔放,若是对了应如风的胃口,还不得把她勾得死死的。到时,他哪还有出头之日?必须得把伊恒提前排除掉。
“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伊恒生气地推开红烧肉。
碗碟的碰撞声有些刺耳,应如风不悦地说道:“见雪关心你,你这副样子想要干什么?”
伊恒见她一如既往地袒护别人,气道:“我用不着他关心。”
应如风随口怼道:“那你要谁关心?”
伊恒语塞,更让他害怕的是,他脑海中居然跳出了应如风的名字。这太不寻常了,他今天的想法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我谁的关心也不要。”伊恒嘟囔了一句,气呼呼地起身离席,大步离开了房间,像是和人赌气一般。
红袖虽然觉得伊恒今天有些怪,但他一向跟花见雪不睦,估计是真被气到了,也没有特别在意,继续对应如风发起攻势,“如风,今天晚上来陪陪我吧。我这几日心口疼得紧,帮我揉揉吧。”
红袖上次就是这么把应如风从他房中哄走的,花见雪岂能让他得逞第二次?
花见雪笑着说道:“裴姐姐又不是大夫,怎么治得了心口疼?红袖哥哥切莫讳疾忌医,不找到病根怎么揉都没有用,只会累着裴姐姐的手。”
他话锋一转,“莫不是红袖哥哥最近操持裴府杂务累着了?不如我帮你分担一下。”
应如风见状问道:“太辛苦了吗?既然如此手上的那些事便不要再做了,安心养着,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就好。”
红袖一听花见雪想分自己的管家权,立马改口道:“也没有多疼,就是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洛云澜适时地介入,“心口疼可不是小毛病。我帮你把脉看看吧。若是有问题必须静养。否则小病成了大病,那可就麻烦了。裴姑娘,我看你脸上亦有疲色,是否身子骨不舒服?不如晚上我先去帮红袖看看,开个方子,再顺路去帮你推拿一番吧。”
推拿?应如风心头火热,正要一口答应。红袖连忙道:“如风,你不是说过我的手最巧吗?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我来帮你推拿吧。”
“你不是心口疼吗?别累着了,还是让云澜来吧,他是专业的。”应如风心中惦记着初来乍到的洛云澜,顺水推舟地说道。
红袖听出了她的推辞之意,脸色微白,深恨自己给自己挖坑,找补道:“哎呀,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了解?没事的。”
“你又不是大夫,还是我帮你瞧瞧比较好。”洛云澜直接朝红袖的手腕抓去。
红袖哪敢让洛云澜把脉,他要是给自己安个什么大毛病,铁口直断要养个一年半载,他可没地哭去。
花见雪也不甘示弱,“裴姐姐,你昨夜不是还说今夜要继续去我房里,聊聊过去的事情吗?”
落荒而逃
三个男人争执不下, 应如风头都大了,连忙吃了几口饭,忽的起身说道:“我还有事要与烛心江淼商量, 你们吃完该看病的看病, 该忙自己的忙自己的, 不用管我。”
应如风匆匆离开了房间, 仿佛身后不是温香软玉, 而是豺狼虎豹。
她一走,那三人也演不下去了,用目光交锋了一会就各自回屋中去了。
应如风离开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吩咐烛心, 以后摆饭直接送到各自房中,不许再聚在一起吃饭。
烛心偷笑, “好的,主子。”
夜晚,月亮高挂于穹顶。应如风靠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听烛心报告各院传来的消息。
“花公子派人来说, 他想家了,想和家主聊聊林城往事。”
“洛公子给红袖公子诊了病,说他的心疾必须得好好养着, 绝对不能再侍寝。他现在很担心主子身体,一切就绪, 就等着主子去推拿了。而且……”烛心顿了顿,“他还为推拿准备了特别的服装。”
“红袖公子派人来说, 自己没几日好活了,求家主去看看他, 全了他的相思情。”
应如风捂住耳朵,“够了够了,我就知道把他们养在家里没好事。男人多了就是祸害。”
他们一个个都派人在应如风门外守着。应如风可以想见,只要她一回到主院,那必是几匹饿狼同时扑上来,重现饭桌上发生的事情。
她是很愿意给红袖揉心口,和洛云澜玩推拿,陪花见雪聊往事。但这些事得一件一件慢慢来,同时出现可就不美了。
她不是个端水大师,只知道由着自己心意来。从来没考虑过该怎么把一碗水端平。
她见过母皇是怎么端水的。十个宫卿,一个月必须各三天,谁多一天,少一天,都绝对不行,会引发敲登闻鼓喊冤。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少了谁一天,那必须所有人都少一天。没有人愿意皇上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天里还要赶场去补别人的。
她不知道母皇这二十年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只知道,若是让她排个计划表,按着顺序去宠人,她保准会萎掉。想起谁是谁,每天都充满新的可能性,才是乐趣所在。
她以前混迹青楼里,玩玩就走了,没有什么后患。现在这些人全都养在家里,她躲又躲不开,又不能把人送出去,还真是头疼的紧。
“又有一位公子来找主子了。”烛心被人叫出去了一会,回来说道。
“谁呀?不会是伊恒吧?”应如风捏了捏山根。今晚的妖魔鬼怪怎么这么多?
烛心答道:“不是,是和玉公子。”
“和玉?”应如风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和玉之前跟她约定过,事成之后还要再他答应一件事。
“那就去看看吧。”应如风说道。
应如风走进和玉院子中时候,他穿着褐色袈裟在院中站着,整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仿佛他本来就是生于黑暗之中的。
“这里风大,进去吧。”应如风说道。
和玉嗯了一声,引着她走进房间。
两盏昏暗的烛火在房中摇曳着。应如风不禁问道:“怎么才点两盏灯?不必如此节省。”
“两盏已经很亮了。在庙里的时候,常常一盏也没有。”和玉望着烛火,似乎对它们非常陌生。
程毅松把和玉藏在寺庙中,为了避免别人发现他是男儿身,自然要把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应如风怜悯起可怜的弟弟,“往后就不要再穿袈裟了,你原本也不是尼姑,做回一个普通人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侍男说。有喜欢的衣服首饰就去买,不用担心银钱问题。”
“裴家主待我可真好。”和玉幽幽地说道。
若不是应如风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定然会以为他在阴阳怪气。
应如风本想告知两人之间的姐弟关系,可是又想到母皇和他父亲尴尬的关系,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嗯了一声敷衍过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仅有的也只有这副身子罢了。”和玉说着拉开袈裟上的带子。袈裟急速滑落,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应如风看到袈裟滑下他肩头时,就暗道不妙,急忙闭上眼睛转过身,嘴中连连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庙里敲了二十年木鱼的不是和玉而是应如风。
和玉丝毫不介意她的拒绝,从背后抱住了应如风。
应如风如同被开水烫到一般,大力掰开他的手,使劲推开,往门口奔去。
“你快把袈裟穿上。你把兵符给我就足以报答我了,实在不需要更多的报酬。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裴家主,你答应过我。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的。”和玉声嘶力竭地叫道。
应如风心中跟打鼓一样,他该不会是想用这招勾起自己的愧疚心,迫着她帮忙报仇吧?她决计不可能答应的。
“你先说说要求。”应如风缩在门边,生怕他再扑上来。
和玉的声音里难得地出现了阴冷以外的情绪,透出些男儿的腼腆,“我想体验做男人的滋味。请你成全我。”
应如风松了一口气,“行,我明日就请月老上门替你相看。无论你看上谁,我都会用丰厚的嫁妆送你出嫁,绝不让你在婆家受委屈。”
和玉一步步逼近她,“我不要做别人的男人,我要做你的男人。”
应如风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恐过,“不行,绝对不行。裴家和你父家沾亲带故,你的要求天理不容。”
应如风如同身后有妖怪在追,急忙打开门逃了出去,一阵风似的从候在院外的烛心面前刮过,一路跑回主院才停了下来。
她挑来挑去,没想到挑了一个最可怕的场景。早知道还不如去面对那三个男人的修罗场呢。
现在好了,有了一个更头疼的事情。若是以前,大不了把和玉送进宫里去交给母皇处理,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被留在房间里的和玉陷入癫狂。他第一次在小庙里见到应如风时,她站在光里,如同从莲台上走下的菩萨,身后氤氲着五彩的光辉。她笑着叫出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温暖。
从那天起,他开始有了盼头,每天唯一期待就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明明忠仆临死前告诫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把剩下的半块兵符交出去,那是他最后的保命符,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命交出去了。
虽然有想要报仇的成分在,但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也不会那么急于脱离囚笼。
兵符是他的嫁妆,他把他最大的筹码给了出去,却连春风一度都换不回来。
女人不是可以随便睡男人的吗?为什么不可以睡他呢。
他想起早间应如风对伊恒示爱时的场景。他渴望那样的爱,渴望被她用炽烈的目光注视着。他想要得到她的欲望达到了顶峰。她答应过他的,他绝不允许她食言。
第二日早上,萝城两大家族覆灭的消息插着翅膀飞遍全城。
“四大世家居然变成了两大世家。这风水转得比我家的风车还快。”
“听说王家一直都是裴家的势力,所以哪还有什么四大世家呀?一大世家差不多。”
“裴家现在如日中天,手中的生意涵盖萝城方方面面,比之昔年的王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大大的不及。王室当年有四大世家掣肘,如今的裴家可是全无敌手。听说她们还跟辛将军关系好得不得了,否则哪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轻易干掉另外两家?”
“是啊,裴家主这个城主当得可是名副其实。”
“先前听说裴家主年纪小,我还当裴家要败在她手里了。如今这一看真是有眼无珠。自古英雌出少年,不服不行。”
茶楼里,百姓们眉飞色舞地说着,殊不知这些话全都落到了端坐于二楼厢房中正主耳中。
应如风举着茶杯轻啜着,一派怡然自得的闲散模样,一点也不似大家口中诸事缠身的大忙人。
“你家中美男环伺,怎么还有空与我相约?”辛似海一脸惊奇,看上去是真的不理解,“而且还是在茶楼品茗,不是在荔香院听曲。你还是我认识的应如风吗?”
“美男,呵呵。”厢房里的炭火很旺,应如风却哆嗦了一下,仿佛墙突然漏了风,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她端起热茶饮了一口才觉得好受了些,“美男就像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在外头的时候千般好,放在家里就是橘生淮北则为枳。”
“天呐,两月不见,你都变成大文豪了。说的话姐妹我都听不懂。”辛似海十分不理解地问道,“在家里不比在外头好?可以帮你暖被窝,打理家务,最重要的是一睁眼就能见着温香软玉,每天随叫随到,这不好吗?”
“你没懂我的意思。在外头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装得温良恭俭。一旦住进家里,就会变得张牙舞爪,弄得我不得安生。我要去哪还得被一群男人安排。”应如风摇了摇头,醇香的茶水忽然变得苦涩。
“不是姐妹说你,你这叫不解风情。看男人们争来夺去,花样频出只为讨好你多有意思。况且你还能永远不成婚,七八十了也天天往勾栏里跑不成?你这也算是提前适应。”辛似海笑道。
像她们这个年龄,家里有几房夫侍太正常不过,反倒是后院空空的应如风像个异类。
人与人的悲欢各不相同,应如风感叹道:“我只觉得一群鸟儿在身边叽叽喳喳,聒噪得很。婚姻对我而言是负累。我对一个男人的兴趣最多也就维持三个月,再往后或许会有些特殊的感情,但激情是绝不会再有的。”
“无论多好吃的菜,天天吃同一道,也受不了啊。”
“你还是吃得太好了。而且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玩玩就走了,那些男人往后该怎么办?”辛似海问道。
应如风反驳道:“他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样获得了快乐呀。而且就算我不再喜欢他们,我一样会尽最大能力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们过的生活可比嫁给寻常人家舒服太多了。”
辛似海虽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男人总得有一个妻主做依靠吧?”
“我也没有要求他们对我从一而终。要是哪一日他们想要嫁人,我绝不会拦着,还会奉上丰厚的嫁妆。”应如风大气地说道。
“跟过你还能看得上其他人吗?”辛似海小声腹诽道,“再说你这么做,谁给你生孩子?”
应如风上辈子就是个不婚不育主义者,如今依然初心不改。
“一辈子凭心意而活,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好了,不聊男人了,想到他们就头疼。”应如风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你娘那边怎么说?有没有松口的迹象?”
“哎,你也知道,我娘那是跟皇上一起打过天下的,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今朝廷虽然混乱,却不是她背叛的理由。想让她答应跟你合作难如登天啊。我倒是想跟着你混,可你也知道姐妹我没什么本事,在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我娘她不听我的呀。”辛似海十分愧疚地说道。
应如风替辛似海把茶满上,安慰道:“没关系,辛姨要是一口答应,我反而觉得奇怪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辛姨看清楚如今朝廷当政的是什么样的货色,我相信她会重新考虑的。”
“你回去告诉辛姨,萝城知府递了一封加急的折子去京城,状告她通敌叛国。”
辛似海的脸色没有好转,“我都猜得出我娘是什么反应。肯定会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朝廷不会相信诬蔑之词。”
“那就等着看看吧。我相信辛姨很快就会对朝廷有新的认知。”应如风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辛似海又和应如风聊了一会儿,觉得茶楼里实在无趣,便起身告辞了。
应如风没有和她一起离开。处在这方茶楼中,让她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吵嚷的茶楼反而比府内更让她内心安宁。
辛似海走后,应如风对面很快又出现了一个人。
她没有抬头,盯着茶水中变得严肃的倒影,“谢知府送往京城的折子看过了吗?”
“看过了,完全按照小主人的要求写的。一个字都没有变。”
应如风轻笑了一声,“她倒是个识时务的。”
萝城中关于四大世家变一大世家的事情很快就没有人再讨论了。取而代之的是萝城近二十年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库坦人聚集七万兵马驻扎在了萝城城外,彻底切断了西域和萝城之间的往来。
以往库坦人南下抢劫时,顶多召集上万兵马。这一次可谓是倾巢而出,对萝城势在必得。
萝城军无力反击,只能固守城门。然而即便只守不攻,打起仗来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守城不到一月,萝城的粮饷就开始告急,只能苦苦支撑,等待朝廷送粮草和援军过来。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半日前,守城大将辛无忧竟然被库坦人埋伏在城中的细作刺伤了,生死未卜。
应如风坐在营帐里,望着坐在床边,面色惨白的辛无忧,关切地问道:“云澜,辛姨的伤势可有大碍?”
“幸好辛将军反应迅速,刀刺偏了,没有伤到要害。但是接下来三个月,将军必须得好好休养,不能再骑马射箭了。”洛云澜在辛无忧背上敷上伤药,缠上厚厚的几圈绷带,又提笔飞速写下数张药方,交给药童去煎药。
应如风紧皱的眉头稍稍展开了些,但面色依然阴沉。先前千影阁已经暗中排查过一遍萝城中潜藏的库坦细作,但还是没能防住漏网之鱼。
这一次袭击辛无忧的士兵是土生土长的大兴人,一直藏在辛无忧的近侍之中,在此之前未与库坦人联系过。直到今日趁辛无忧检查城防之时,突然从背后袭击了她。
“看来库坦人是决意在这两日攻城了。朝廷的援军和粮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辛无忧忧虑地看向守在床前的小女儿辛似浪。
辛似浪是辛无忧和在萝城所娶的侧夫所生,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深得母亲真传,还不到十八的年纪就有军功傍身,成为副将。
辛似浪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一道声音抢先答道:“辛姨不要再妄想了,不会有粮草,更没有援军。朝廷派来的军队全部驻扎在了流城。”
流城是萝城旁边最大的城市。萝城若是失手,那里便是第一道关卡。朝廷把援军驻扎在那里,显然已经做好放弃萝城的准备了。
“此话当真?”辛无忧看向小女儿。
辛似浪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辛无忧戍边二十年,杀过的鞑子堆起来都比天山都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不信我,相信流言也就罢了。竟然要弃我萝城几十万百姓于不顾。”辛无忧气血倒涌,声音中尽是苍凉之色。
不久前,朝廷同时收到了两份来自萝城的奏折,一份是弹劾辛无忧通敌叛国的,另一份则是军情告急奏请驰援的。
朝堂上对此事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然而面对辛无忧可能叛变的情况,除了与辛无忧并肩作战过的赵大将军,没有人敢咬死支援。
万一辛无忧真的叛变了,那派援军去就是送人头,帮助敌人消灭自己的主力军,壮大敌人的力量。
除此之外,她们还另有一层担心。应如风在萝城的所做所为,京城的人也有所耳闻。应如行自是不必说。太女夫之前虽然和应如风联手过一次,可如今天高皇帝远,应如风不受他的控制,展现出的实力让他也颇为忌惮。
只要是姓应的,都有可能和他女儿抢皇位,所以他不敢轻易下决心去救援萝城。若是应如风死在萝城之战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应如行和太女夫默默地达成一致,那就是暂时放弃萝城,等萝城被攻下之后,再做反攻。
大兴将才济济,兵力雄厚,不怕拿不回失地。
“辛姨忠心耿耿,可惜朝廷已经不是母皇统领的那个朝廷了。”应如风挑了挑眉,“我只有一问,辛姨是否想要保住萝城?”
辛无忧握紧双拳,肩上的伤险些再次崩裂。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无论朝廷如何,辛某必会死战到最后一刻。我是萝城的母父官,萝城百姓就是我的儿女,哪有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皇上当初重托于我,我岂敢辜负皇上?”
应如风面露笑意,“我有一个法子可保下萝城,不知辛姨愿不愿意一试?”
大战的到来,让裴府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不再像往常那般闲适。应如风问过红袖等人要不要离开避难,但他们见应如风不走,都坚决要留下来与她共渡难关。
应如风日日前往军营,每天一大早就离开,很晚才回府,偶尔遇着红袖他们,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有时候她思考着事情,甚至连人都没注意到,就直接过去了。
在她的影响下,裴府中人人都在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萝城军。
洛云澜自是不必说,时时与军医交流,帮助她们改进伤药,指定方案。
红袖带着花见雪等人帮助兵将缝补军衣。
就连什么都不会的伊恒,也亮出身份,呼吁逗留在萝城中喀兰人捐献钱粮,帮助萝城军渡过难关,恢复商路。
紧锣密鼓的氛围下,被关在私牢中的蓝潇,渐渐被众人遗忘了。
这一个月来,蓝潇都很听话。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从来不说话,也没有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看管他的几名侍卫渐渐松懈了下来。开始还畏惧他会搞出毒虫,时时盯着他。后来干脆在私牢门口的隔间里打麻将,只有送饭时过来看一眼,反正他也不会逃走。
蓝潇听见外头又传来熟悉的搓麻将声,悄悄地把床向外挪了挪,拨开堆积在墙边的稻草,露出一个手指粗细的小圆洞。
外头的光透了进来,他对着洞口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若是叫看守的人听见了,恐怕也只会以为他在喃喃自语。
不多时,小洞处就聚集了一群金色的甲虫,开始围着那个小洞边缘啃咬。
这件事蓝潇已经坚持做了快一个月。
私牢的墙壁不是木制,而是石制,墙体极厚,异常坚固。
若非如此,这些破坏力极强的甲虫早就能帮他啃开监牢了。然而他也没有放弃,每天都在夜晚看守不注意的时候,召来甲虫啃咬。
滴水石穿,直到昨日才挖出这么一个小洞来。先前他怕外头有人路过,发现甲虫聚集的异状,只敢在夜晚行事。
现在打穿了,就能让甲虫隐在墙体中啃咬,不用再担心被发现。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石壁一旦咬穿,想要扩大便容易了许多。金色的甲虫在石壁中疯狂啃咬着,小洞中不断有碎屑流出。小孔周围的墙体渐渐变得透光。
一个时辰后,透光的部分就扩大了许多,打穿后足够蓝潇把胳膊伸出去了。
蓝潇心中一喜,按照这个速度,只要等到晚上,这个洞应该就够他钻出去了。他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拿稻草小心地遮掩住小洞,心中像是打鼓一样,生怕功亏一篑。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看守来送过晚饭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蓝潇再一次扒开稻草,小心翼翼地拆下被甲虫啃到只剩薄薄一层的墙皮。墙上登时出现了一个与他腰身差不多宽的洞。
蓝潇伸出一条腿穿过洞口,又把另一条腿塞了进去,双手一拉,就把下半身送了出去。
感受到外面的凉意,蓝潇顿时兴奋起来,只要穿过去,就没有人能拦住他了。
然而他还是太过心急了,那洞比他的身量窄了些。他一挺身,胯卡在了石壁中,顿时进退不得。
蓝潇艰难地扭动着身躯,一点点磨蹭着把自己往外送。幸好石壁被甲虫啃得光滑,否则以他的穿着,皮肤定然会被磨伤。
他紧张地仰视着私牢外的情形,生怕此时有看守过来,一切就完了。
他在几个看守的闲聊声中,听到了近些天来的局势变化。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赶回京城。
蓝潇左右旋转着身体,闭上眼睛,用力一撑。一阵剧痛从胯骨两侧袭来,他的腰身终于松动了。
夜风拂过裸丨露在外的腰身,凉凉的。
凉意很快就被一只火热的手掌掩盖住了。
在逃夫郎
“腰可真细啊。这么小的洞, 亏你能钻得出来。”
蓝潇一瞬间绷紧了腰身,她怎么会在这里?
光滑的手掌在他的腰上肆意游走,蓝潇连忙往屋内缩去, 胯却再次卡在了洞口, 进退不得。
“出来。”应如风命令道。
蓝潇哪里肯听, 极力拔着腿, 露在外头的大腿顿时绷起数根青筋。
应如风从袖中拿出玉笛, 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蓝潇原本柔韧的身体忽然间僵硬起来,挂在脚腕上的银子动了。他忽然想起那天它在自己身上游来游去的感觉,身体不由得颤栗起来。不是因为冷。
露在外面的腿脚蜷缩了起来。
“我不敢逃了, 你让我回去吧。”模糊的声音穿过几乎没有余量的洞口, 逸散在晚风中。
应如风放下笛子,“这次倒是学乖了, 进去吧。等会再找你麻烦。”
蓝潇松了一口气,双手扒在床沿往屋中爬去。
许是刚刚穿洞时用力过猛,短裤上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绷断了。蓝潇胯上一松,有什么东西忽然间顺着他的腿滑落了。
风从□□穿过,是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犹如刚出世的婴儿, 没有任何束缚。
应如风倒抽了一口气,满身的疲倦随着蓝潇的裤子一起滑走了。
几根形状优美的长腿突然展现在了面前。凉凉的月光变得滚烫,灼得她睁不开眼。
应如风咽了咽口水, “你是故意的吧?”
应如风不禁想起在皇陵后山里,她也曾欣赏过这具身躯。这苗疆男人怎么总是穿不好衣裳呢?
“不是, 不是的。”蓝潇又羞又急,双腿向上踢起, 试图将滑到足腕边的短裤穿回。
一双笔直的腿在紧窄的洞口中晃悠着,哪怕看不着他的脸, 光是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就让应如风觉得呼吸困难。
蓝潇从未想过一条短裤比万千毒虫毒蛇还难以驾驭。他急于求成,双腿蹬得太过猛烈,一个不慎,短裤居然飞了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应如风握着凭空出现在手中的短裤,掌心不断地攥紧。
上一次,蓝潇满身是血,实在没什么看头。此刻再看,他的双腿犹如美人鱼的鱼尾所化,在空气之海中灵巧地游动着,尾鰭化做双足,在她的心海踢起一串串泡沫。
挂在足腕上的银镯深深地刺激着她的感官。
这一个月来,许是被战前准备占据了全部的心神,她无论看红袖还是洛云澜或是其他男人,都心如止水。
任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勾不起她丝毫兴趣。
她甚至怀疑自己不再对男人感兴趣了。
现在才明白,她想多了。她只是到了该换口味的时候了。
应如风握上蓝潇的脚腕,站到了他的双腿之间。
“别看……”蓝潇乞求道。
上一次他说这句话时,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可是她哪有那么多衣服给他穿呢?
蓝潇见应如风不动,努力并起双腿遮掩,他的膝盖撞上了应如风的腰侧,夹住了她。
“还说你不是故意。”应如风的曈眸中涌出黑墨,比夜色还要深沉。
被洛云澜施针压制住的蛊虫忽然间在她的丹田中复苏了,游走在经脉中释放着积蓄已久的力量。
应如风抬起手腕,果然看到那条黑线重新在脉搏间涌动。然而这一次,比先前在京城发作的那一次来得更加猛烈,蓝潇的身体像是在召唤它一般,她的身体异常燥热,哪怕寒风也无法吹散丝毫。
“既然你说爱上你就可以解蛊,那我就试试好了。谁说欢爱不是爱呢?”
“不要在这里,会被发现的。”蓝潇惊惧至极,奋力往屋中爬去,然而越急卡得越死,动作落在应如风眼中跟欲擒故纵没什么区别。
紧窄的细腰拱起,犹如一座漂亮的拱桥,条条分明的腹部线条犹如造物主亲手描绘,每一道弧度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应如风欣赏着美人鱼在洞中挣扎,三百六十度角的旋转让她发现,蓝潇的肉全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该细的地方细到极致,该翘的地方翘到极致,泛着圆润的光泽。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鱼儿忘了挣扎。月光照着翘臀,红色的掌印慢慢浮现。
他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不知她现在是否打破了那份平静?
应如风终于知道蓝潇为何总是穿得那么少了,因为他真的很热。
他就像一块儿热到融化的乳酪,可以拉成千般形状。无论风怎么吹,都带不走他身上的热。
抱着他很舒服,像埋在刚被太阳晒过的被褥中,又像夕阳西斜时踩在海边还有余温的沙子上。
许久之后,应如风把蓝潇从小洞中拖了出来。许是先前激烈时卡在了胸腔处,他的脸色因为缺氧而发青。她拍了拍他的脸,蓝潇微微睁开眼皮,醒了不到一秒,看到闪耀的星空,又再度晕厥过去。
整个过程中,蓝潇心中百般担心,却不知这私牢设在应如风院中,她不喊人,绝对不会有人过来。跟无人之地没有什么区别。
应如风把昏厥的美人鱼抱回了房中,放在了床上。
应如风感觉得到蓝潇并不抗拒自己,他的意识甚至比他的身体还要投入。她相信她们以前一定见过,甚至有过一段,不然怎么会如此契合?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跟应如行合作?给她下情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恨自己抛弃了他,蓄意报复?
蓝潇这些日子双手一直被锁铐铐着,手腕红肿不堪。应如风心一软,取下了锁铐。
所幸屋中还有几条先前玩剩下的红绸,应如风缚住他的胳膊,绑在了床柱上。
应如风此刻与好细腰的楚王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她圈住蓝潇的腰身,手掌陷入凹处,像是抱着量身定制的抱枕,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殊不知被她搂着的人醒转之后,过了怎样一个难熬的夜晚。
第二日,应如风神清气爽地登上萝城城楼,睥睨着如同蚂蚁般聚集在城门外的库坦大军,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军情。
她的身边站着花见雪。他的脸上没有后宅男人见到千军万马时的惧怕,反而透着难以自抑的兴奋。
这大概就是血脉的传承吧。应如风看着他眼中的刀光剑影,对今日的对战有多了几分期待。
先前库坦人来扰时,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规模。此次之所以能纠集这么多兵马,是因为库坦内部水火不相容的两派达成了一致。
库坦王垂垂老矣,部族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分别是大女儿和二女儿。大女儿是宠侍生的长女,二女儿是王夫所出的嫡女,双方明争暗斗数十年,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不论谁上位,另一位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字。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库坦今年遭逢大旱,牲畜大片大片地饿死,冬日才过半,粮食就不够吃了。
双方面对灭族之灾,暂时握手言和,决定先一致对外,将萝城打下来,抢到粮食后,再继续争位。
程毅松勾结库坦人里应外合的时候,打的是借对方势复国的算盘,以为到时只要给对方一些好处,对方就会退兵,却不知对方跟她打着相同的主意,想要独占萝城。
应如风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情形,库坦人的旗帜迎风招展,在肆虐的冬风中张牙舞爪,如同一只露出獠牙的厉鬼,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咬开萝城这块肥肉。
粗壮的撞城木被抬上了装甲车,漫天黄沙滚起,万千库坦士兵簇拥着装甲车,大喊着朝着萝城城门冲来。
辛无忧一声令下,城楼上箭如雨下。库坦兵默契地竖起盾牌,挡住了凌厉的箭矢。
撞城木直捣城门,顷刻间地动山摇。
应如风脚下如同地震一般,她立时揽住花见雪,靠着城墙站稳。
花见雪心中一紧,“裴姐姐,我们有多大把握守住萝城?”
“不多。”应如风淡淡地答道,“大约十成吧。”
她重新拿起望远镜,向那面飞舞的库坦大旗看去。
那旗子后面还有两面小一些的旗子,绣着两个她看不懂的库坦文字。不用明白意思也知道,那两面旗子代表着库坦的两方势力。
两名库坦王女骑着马站在后方,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她们兴奋的表情,十有八九是在讨论该如何瓜分萝城的钱粮珠宝。
库坦王女们的心情比她们表现出来的更为激动。瞧着守军毫无反击之力的样子,萝城已被她们视为囊中之物。
“等进了城,东城归我,西城归你。能搜刮到多少东西各凭本事。”大王女盯着远处的撞城木,握紧了手中的尖刀,眼中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库坦人是游牧民族,没有久居一地的习惯,抢了城也守不住,所以打下城池之后,与抢劫同时进行的就是屠城。她们生性残暴嗜血,对她们来说,血流成河不是人间惨剧,而是一场狂欢。一颗颗落地的人头是军功簿上的累累军功。
二王女面上闪过怒意,“你以为我不知道萝城的富户都在东城,更别提还有裴家这样富得流油的大肥猪。把平民聚集的西城分给我,亏你想得出来。”
“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这次出兵,我出了大部分的人,多拿点是应该的。”大王女打心眼里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丝毫没觉得不公平。
二王女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余光冷冷地看着大王女。她能多带兵马,还不是靠她父侍给母王狂吹枕边风。且让她嚣张一会,战场上刀枪无眼,她有命来可不一定有命回去,她何必和一个死人计较。
大王女见一向锱铢必较的妹妹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以为她无话可说,眼中得意之色更深。从高贵的肚子里爬出来有什么用,母王的宠爱才是硬道理。
嗖——
一支箭不知从何方射出,大王女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箭就插进了她的胸口。
大王女六尺高的虎躯竟然被撞落下马。
是谁干的?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二王女的瞳孔狠狠一缩,她安排的埋伏是在进城之后。
大王女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拽出胸口的箭矢,怒吼道:“你果然没安好心,若不是我戴了护心镜,险些让你得逞。将士们听令,把二王女拿下。”
“你有没有脑子,萝城还没拿下,我现在对你下手有什么好处?”
二王女的后半句话淹没在了一阵滋滋声中。
众兵只听见一句没有脑子,紧接着轰的一声,那支被大王女抓在手中的箭炸开了花,真的带走了大王女的脑子。
大王女的躯干站在原地,头颅却没了踪影。
碗口大的伤口狂喷鲜血,滋得附近的亲兵睁不开眼睛。
“还愣着干嘛,二王女叛变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库坦后方一片哗然,大王女的亲随如梦初醒。
一支支火弹箭从天而降。数量不多,但杀伤力极大。大王女方的兵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红了眼睛,挥舞着刀剑朝二王女这边杀来。
“杀了她替大王女报仇。”
本就在后方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士兵顿时热血沸腾,二王女便是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了。
前方的库坦兵还没攻破城门对上敌人,后方的士兵就抢先打了起来。穿着相同军装的士兵奋力挥起长矛,插进同族的胸口中。
不明白情况的人为了自保,也只得朝身边的人举起屠刀。战斗犹如烈火烹油一般,一点就着,迅速向外扩散。
库坦后方转瞬间成了修罗炼狱,残肢飞舞,鲜血四溅,很快就染红了脚下的黄土地。
“是娘。”
那支挑起库坦军哗变的火弹箭射出的一瞬间,花见雪就失声叫了起来。
花寨主虽然落草为寇,但射箭的功夫却从未落下,每日早晚打靶,风雨无阻,那破空的力道花见雪一眼就认了出来。
“虽然娘从未提及,但我知道她心中一直有件大憾事,那就是报国无门,白白浪费了一身功夫。能重新上战场对她来说不亚于重新活了一次。裴姐姐,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娘。我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遇见你?”
花见雪留下两行热泪,情不自禁地抱住应如风,深深地埋进她的怀中。
他命运多舛,很小就学会把哭当做武器。无论是在继母面前,在亲爹面前,还是在亲娘面前,他的眼泪总是带着目的,他掉每一滴泪之前都会揣摩是否合时宜,能否勾起她们的同情,怜惜和宠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这一次却是全然发自内心的。他被安全感淹没,不需要装可怜,更不需要在哭的时候察言观色,完全凭着本心释放感情。
应如风抚摸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道:“与你们相识也是我的福气。”
这场离间计是她和辛无忧共同定下的。她通过千影阁的资料得知,库坦大王女有勇无谋,二王女为人阴险,两人的同盟脆弱不堪,只要稍加挑拨就会分崩离析。
她制作的火弹箭在这个时代虽然是大杀器,但短时间内造不出足够多的箭大面积对敌,只能用在刀刃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此箭于万军之中取一位库坦王女的首级,接下来产生哗变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方法有了,却少了一位神箭手。而且这位神箭手必须提前埋伏在城外的高山上,几乎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很容易有去无回。
花寨主听闻此事后,主动请缨带领一队兵马前往,临行前秀得那一手箭术连久经战场的辛无忧见了都直呼花神箭。
城楼上的温情与城楼下的杀伐奇异地融为一体。
随着投石机启动,一颗颗巨石从天而降,一群群库坦兵被砸成了肉饼,奋力攻城的前排兵没有了后续补充,渐渐抵挡不住,连撞城木都难以推动。
后排混乱不堪,库坦兵的退路被堵得死死的,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萝城的城门忽然洞开,蛰伏已久的萝城军吆喝着杀了出去,如同砍菜切瓜一般,把群龙无首的库坦大军杀得人仰马翻。
领头的两位正是辛将军的大女儿辛似海和小女儿辛似浪。辛似海虽然胸无点墨,但在祖母的看顾下,家传的功夫也从未落下,练就一身腱子肉。
她第一次上阵,犹如血脉觉醒一般,挥舞着两柄铁斧直冲入敌方阵中,两条胳膊如同绞肉机一般砍飞敌军的脑袋,一马当先,杀得兴起,亲随叫都叫不住。
库坦军本就心不齐,这会儿既要跟自己人打,还要跟敌军打,四面楚歌,像稻田里毫无反抗之力的麦子一般,任凭萝城军收割。
库坦二王女也死在乱箭之中,争了小半辈子,没想到最后和姐姐葬在了一起。
此战之后,七万库坦军被歼掉三万,剩下的人被萝城军追赶着,狼狈地逃回库坦。
应如风借机将边境的几座小城纳入囊中。
此战之后,应如风名声大噪。
“你们知道吗?咱们的城主,裴家家主,此次大战的幕后指挥者竟然是当今五皇女。”
“全靠五皇女拿出裴府的存粮和银钱,否则我们焉有命活?库坦人最是残暴,我听说他们会吃人肉的。”
“是啊是啊,多亏了五皇女,听说朝廷陈兵流城,直接放弃了萝城。这样不顾我们死活的朝廷,不要也罢。要是五皇女自立为王,我第一个支持。”
茶楼厢房中,应如风勾起唇角,“自立为王?听着不错。”
“那你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拿下流城吗?”辛似海问道。
应如风摇头,“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库坦多年来一直都是母皇的心病,如此好的机会,我若是放过,还不得把她气死?大兴内部就留给应如行她们自己斗去吧。”
“好!我还没杀够呢。”辛似海转了转酸痛的肩膀,“砍人可真爽。不过,要是砍自己人,我还真下不去手,还是砍库坦人好。”
“你长点心吧。幸好这次库坦人群龙无首,让你随便砍。你可知你冲进库坦阵中时,你老娘的脸都吓绿了。”应如风无奈地说道。
“我这不是憋屈了一个月,一时刹不住手脚嘛。”辛似海憨笑了一声,“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比看小郎听小曲儿更爽的事情。”
战场最能激发血性,应如风不喜杀伐,站上城楼时,也不由地心潮澎湃,更别提辛似海这样的天生武将。
两人聊得正欢,烛心突然敲门闯了进来,在应如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应如风听完就站起来往外走去。
辛似海连忙说道:“有急事要去处理吗?晚上还有庆功宴呢。”
“不是什么大事。”应如风唇边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一条小鱼儿跑了而已。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庆功宴的。”
应如风早上离开后,蓝潇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因为长时间绑在头顶而极度酸麻。
当然酸麻的地方不只有胳膊,还有很多处。
想到昨夜在私牢时,他是怎么任她予取予求的,他的脸也麻了。
除了烛心和看守蓝潇的人外,府里没人知道蓝潇被应如风转移到了自己房中。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守城大战上。
蓝潇侧耳听着,应如风房间周围没有几个侍卫,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腕上的几根红绸自然是难不住他的,他转了转手腕,咬了几下就脱开了束缚。
他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又低头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红绸,怔愣了一会,把它捡起来收在腰间,这样她就不能拿它去祸害别人了。
蓝潇找不到裤子,只好从应如风的衣柜中偷了一件女男都能穿的黑色长衫,披上后从窗户离开了房间。
他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遇到,轻松地翻过府墙,逃出了裴家。
蓝潇来的时候是住在辛无忧府上的,应如行派来的其余手下都被困在了那里,如今自是不能再去找她们,只能独自回去了。
大战期间,全城戒严,准入不准出,想光明正大地离开萝城是不可能的。
蓝潇在车马行寻觅了许久,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做黑车生意的男子。
男子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夫郎可是要出城?”
战争之际,时常有小侍卷了主家的家私,独自逃离,对方显然是把他当成这类人了。
蓝潇也不在乎,“对,去京城方向。”
“现在要出去可不容易,你出多少钱?”男子目露贪婪,显然普通的价格不能满足他。
蓝潇撩起袖子,卸下了一个三指宽的银镯递给男子。
男子放在举在阳光下看了看,随即撩开身后马车的车帘,“上来吧。”
马车很小,仅能容纳一人,连个车窗也没有,大白天从外头看看也是黑洞洞的。
蓝潇一丝犹豫也没有,抬腿登上车,坐了进去。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真的有门路可以出城。就算他真存着什么歹意,倒霉的也只会是对方。
车轮咯噔咯噔地转动起来,男子驱着马车离开了车马行。
他的速度不快,似乎一直沿着僻静的小路行驶,几乎听不到外头有什么声音。
“你带着我转了大半日了,走走停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城?”蓝潇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急切。
“夫郎莫急,城中现在到处都是士兵,我怕引起她们的注意,才不得不绕路走。”男子低声答道。
狭小的空间让蓝潇越来越觉得烦闷,可这男人说的有理,急也急不得。
又转了许久,马车外忽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惊呼声。
“发生什么了?”蓝潇抚着随着声波震动的车厢,忍不住问道。
男子声音中滑过不易察觉的喜意,“赢了。”
“萝城守住了?”
“不仅仅是守住。”
蓝潇先是一喜,随即拧起了眉头,萝城军胜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应如风没事了。她很快就会察觉自己不见了。
蓝潇焦急地说道:“再快点,现在街上都是庆祝的人,没人会盘查你的。”
“库坦人又不会攻进来,还急着出城做什么?你难道是斥候?要不你下去吧。我可不赚卖国钱。”男子小声嘟囔道。
蓝潇顿觉头疼,撒谎道:“不是。我惹恼了妻主,主父要发卖我,我趁乱跑了出来。你行行好,让我离开这里,救我一命吧。”
“夫郎倒是个可怜人。”男子似乎信了他的话,没再提让他离开的话,继续驱车前进。
欢呼声渐渐消失了,蓝潇听到了草丛中虫儿跃动的声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虫子不是城市里常见的,他们现在应该快到城墙边缘了吧。
果然如他所料,又过了一会,马车就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夫郎,请下车吧。”男子说道。
蓝潇掀开车帘,外头已是傍晚时分,天还未全黑,但已有数颗星星在天上闪烁。
面前是一段年久失修的城墙,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叶子已经全落了,只剩几根藤条在风中瑟瑟发抖。
“这么高的墙,怎么出去?”蓝潇仰望着城墙,有数丈之高,根本爬不上去。
男子笑而不语,带着他往前走去,来到一处夹角,那里生长着到膝盖的杂草。
“夫郎请看。”男子拨开杂草,露出了一个方正的小洞。
蓝潇的脑中如同电击一般,闪过一个与之相似的小洞,恐慌的心绪不受控制地在心底蔓延。
男子见他站着不动,奇怪道:“怎么了?你不是要出城吗?钻过去就出去了。”
蓝潇嘴唇颤了颤,这个洞和昨天那个洞太相似了,他从心底感到恐惧,总感觉钻过去就会万劫不复。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你不钻,我也不会把镯子还你的。我先走了。”男子转身回到了马车上,驱着马儿哒哒踏响石板路,离开了城墙根。
四下静谧,只剩下蓝潇一人。蓝潇踌躇了一会,终于在洞前蹲了下来。
一定是他多想了,这一切肯定是巧合。城墙上的砖都是方方正正的,有类似的洞没什么奇怪的。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比了比洞和自己的肩胯,见洞宽阔了不少,才放心地趴了下来,匍匐着往城外爬去。
他没再被卡住,很顺利地爬了出来。蓝潇长舒了一口气,抬头往上看去。
入眼的不是星星,而是一双比星星还绚烂的凤眸。
“小鱼儿,终于游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蓝潇慌忙撑起身子,下一秒,一只有的力手按在了他的腰上,将他按回了湿漉漉的草地上。
应如风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在蓝潇头顶缓缓响起,“想去哪啊?我的在逃夫郎。”
桌下有人
蓝潇眼中露出绝望, “你故意的。”
“这么说可就错怪我了。”应如风托起他的下巴,放在掌心把玩,“不是你自己要跑的吗?能不能跑掉是你的本事, 能不能捉回你是我的本事。”
应如风抬起蓝潇的手, 拿出一个银镯, 温柔地给他戴上, “夫郎还是多戴几个银镯好看, 以后不要再随便给别人了。”
蓝潇咬了咬唇,难怪那赶车的男人看着就像在道上混了很多年,门路很多的样子, 原来根本就是她的人。
他太笨了。对方一直带着他在城里绕圈子, 他居然都没有意识到。
“我跟你回去就是。”蓝潇丧气道。
应如风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他平时衣不裹体, 现在穿着她的长衫,每一处都遮得严实,倒有一种别样的刺激,仿佛浪荡的伎子试图装作保守的人夫,让她非常想要将他从中剥离, 撕下他的伪装。
“不急,让我先教夫郎一些规矩。我们裴府可从不发卖人,你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我很生气。”应如风慢慢地掀开他的领口,如同剥橘子皮一般, 一点点掰着,免得弄伤多汁的橘肉。
“你要如何?”蓝潇试图抓住衣襟, 却根本敌不过她,只能任由凉风再次吹进腿间。
应如风摸出蓝潇收在腰间的红绸,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它,逃跑都不忘带着。那就再用一次吧。”
他的双手被摁向头顶,红绸轻车熟路地缠上。
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在一切变成空白之前,蓝潇听到她在自己耳边低语,“以后我在哪捉到你,我们就在哪做。”
既然敢给她下情蛊,那就不要畏惧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成为她的解药。
……
“还逃吗?”晃荡的马车里,应如风握住蓝潇的腰身,隔着布料细细地把玩。
要不是还惦记着即将开场的庆功宴,应如风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看着他身上穿着寻常衣衫,应如风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手指缠上他的腰带,想要勾开。
蓝潇察觉了她的心思,呼吸变得急促,一双哭红的眼睛再次蒙上水雾。
昨夜她没有看到蓝潇的表情,今天才知道他抽搐得那么厉害竟然是因为边做边哭。
要不是她说出两人所在的位置不是城郊,而是裴家一处人迹罕至的别院,侍从们都守在外头,里面只有她们两人。他恐怕会把城墙哭倒,把别院淹掉。
衣着大胆奔放的蓝潇也不是任何部位都愿意当众展示的。
蓝潇眼尾飞起的红痕延续着他眼中血丝,让应如风分不清那一抹红究竟是妆容还是害怕。
她吻上他眼角的湿痕。
蓝潇缩成一团,紧紧地靠在马车壁上,“刚刚不是已经……罚过了。”
外头人声鼎沸,显然是在繁华的大街上。
应如风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变得恶劣,“我还没有解锁过马车呢。回去还有不短的路,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蓝潇猛烈地摇头,“可我又没有逃。”
“那我让马车停下,你再逃一次?”应如风扭头就要向车夫下令。
“不逃,不逃。”蓝潇抱住应如风的胳膊,眼泪再一次汇聚在眼眶边,摇摇欲坠。
应如风颇为遗憾地说道:“好吧,这次先记下。等我下次抓到你,一定带你走最繁华的大街回去。”
蓝潇听她把握十足的语气,顿时绷紧了身体,深深后悔先前的大意。
早上无人阻拦他出逃,定然是应如风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目的就是引诱他逃跑,好让她找到理由来教训自己。事实上,应该一直有千影阁眼线盯着他的动向。
他若是再跑必须等到她松懈才行。否则的话,他岂不是成了她泄欲的玩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从来不是老鼠说的算的。
应如风回到裴府的时候,所有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身为东道主,又是此次战役最大的功臣,应如风当之无愧地坐在了上首。她望着下首坐着的辛将军、花寨主等人,心中颇为感慨。
先前这些人都曾让她畏惧过,此刻她们反倒像是自己的下属一般,对她俯首称臣。风水轮流转,世界果然是以实力为尊的。
辛无忧率先举起酒杯,对在座的将领们说道:“此次多亏了五皇女殿下的妙计,才能守住萝城,打得鞑子们落荒而逃。各位姐妹,让我们共同敬殿下一杯。”
在座的将领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应如风举起了酒杯。
“过奖,过奖。”应如风哪里见过这架势,也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众将一同饮下名为胜利的美酒。
“若不是辛将军多年来的积累,让萝城军配合如神。再加上花寨主和各位将军的英勇无畏,哪能有这场胜仗?功劳是大家的。诸位都快些坐下吧。”
应如风说了一番谦辞,便命众人和她一起坐下。她的身前摆着一张宽阔的桌子,上面按照皇家的规制,摆了八十八道菜。
她这几个月来习惯了平民的餐食,再一次看到皇家的制式,恍若隔世。
这时,花寨主突然说道:“先前不知殿下的身份,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恕罪。”
应如风连忙摆了摆手,“花寨主这是哪里的话?是我隐瞒在先,你何罪之有?再说我不也没有事吗?”
“先前我还妄想把见雪嫁与殿下做侧夫,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请殿下允准我把见雪带回去吧。”花寨主满脸惭愧地说道。
花见雪坐在男宾席上,听到母亲的话,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虽然早就猜出应如风非富即贵,却也没料想到她竟然有如此高贵的身份。
但他绝不会因此而退缩。皇女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对她来说,不论是出身贵胄还是平民之家的公子,不都是低娶吗?
应如风笑道:“花寨主怎会如此想?见雪玉雪可爱,怎能比作癞蛤蟆?他是你的儿子,想接回去当然随时欢迎。”
花寨主本想以退为进,为儿子当众求得名分,没想到应如风居然推拒了。难道是儿子没能讨得正室欢心?她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殿下先前说自己已有正夫,可是从未听说过您大婚的消息啊?”
应如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先前为了隐藏身份,我特意让属下装作我的正夫,免得院子里被塞入来路不明的人。实际上我孑然一身,从未婚娶。没有母皇的首肯,我哪敢与人私定终身?”
应如风此话一出,不少人熄了给她做媒的心思。正夫没进门,又怎么会娶侧纳侍?
再联想到五皇女在京城的作为,联姻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应如风的话刚说完,她面前的桌布忽然飘动了一下。她也没有在意,以为是胳膊不小心擦到了。
花见雪听完应如风的话,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伤心,先惊讶地望向坐在对面的红袖。
红袖的脸色瞬息万变。他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这个裴家主正夫的名号,应如风却在众人面前亲手把它拿掉了,让他变回了下属。
洛云澜心中却是狂喜,先前他还担心比不过红袖,现在所有人都回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花见雪也自觉机会大了许多。一时间男宾席上暗流涌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伊恒同情地看着红袖,红袖对应如风的依恋他都看在眼里。这个正夫的名号是红袖最大的倚仗,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吧。如果是他是红袖的话,肯定坐都坐不住,只想跑出去大哭一场。
伊恒脑中忽然警钟大作,他为什么会共情红袖?还想到做应如风的正夫?
这些日子他念着恩人的时候越来越少,反而时常想起应如风。这太不对劲了,他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呢?千万不能被那浮浪|女迷了眼。伊恒在心中默念着。
虽然应如风看过他的身子,可是她没有说出去,没人知道就等于她没有看过,他还是纯洁的玉男。
“既然殿下暂时不能娶夫,何不纳上两房侍郎伺候,岂不是好事成双?”花寨主图穷匕见,就差没把自己儿子的名字说上。
她坚信应如风未来大有前途,花见雪只要有了名分,她这个做娘的再努力立下功勋,他以后的位份肯定会蹭蹭往上升。
花寨主的提议一出,大家立刻看向应如风,却发现她的脸色忽然变了。
应如风不是对花寨主有意见,而是她的腿忽然被一双手握住了,那双手提起她的裤脚,露出的足腕碰上了一个软软的湿漉漉的东西。
是谁躲在了她的桌下?
一阵阵颤栗从腿上传来,应如风不禁伸手撑在了桌上。
只一会,她就确定那个软软的东西是嘴唇,因为桌下之人竟然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肌肤,盘旋而上。
花寨主见应如风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心里一沉,以为自己的话惹得她不喜,一时间没了主意。
应如风看向男宾席,忽然发现先前还在座位上的花见雪没了踪影。这小家伙,当庭广众之下和她玩上这种小把戏,倒是比蓝潇奔放的多。
应如风夹住了那双作乱的手,努力恢复平静,对花寨主说道:“大事未成,何以为家?如今库坦未灭,京城局势又紧张,我实在没有享乐的心思,更不想浪费公子们的大好年华。”
她说这话之时,花见雪竟然在她腿上轻咬了一口。应如风指甲掐入手心,这只小野猫也太可恶了,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啊。应如风抬脚踩住他的手,在地上轻捻着。
“殿下胸怀天下,是百姓之福。”辛无忧打圆场道。
花寨主明白应如风是真的无意花见雪,遗憾地将目光投向儿子。她儿子在裴府住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没能抓住对方的心。
应如风顺着花寨主的视线看过去。忽然发现花见雪再次出现在了男宾席上。
花见雪不知道自己刚刚不过俯身捡了个筷子,引起了多么大的误会。
应如风眉头一跳,如果桌下不是花见雪,那又是谁?府中没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只有蓝潇了。难不成他记恨自己先前的诱骗,要让她当众出丑,作为报复?
应如风捂住唇角诡异的笑,蓝潇不会以为她不敢当众对他做什么吧?
应如风稍稍抬起腿,正要有所动作,没想到桌下之人动作比她更快,趁机埋进更深处,两只手毫无顾忌地向上抚去。
酥麻从尾椎盘旋而上,应如风僵硬地坐直了腰身,既兴奋又害怕让下首的将领们发现。
她狠狠地体会了一把蓝潇的感受。原来他明明兴奋至极又害怕被人看见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难怪会又哭又喘。
应如风像是吃了一颗能让人牙齿酸倒的酸梅,极力想保持平静,脸上的肌肉却控制不住地抽搐。
众人看着应如风奇怪的表情,一时间冷了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如风想开口说话,却被一波波攻势弄得开不了口。
好样的,既然敢来报复她,就该想明白,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她已经开始构想散席后,该怎么教育他了。
烛心看出应如风双腿不正常地抖动,走到她身后低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应如风骤然一惊,低头向腿间看去。幸好冬日的衣服厚,再加上垂到地面的桌布,烛心的角度是看不到桌下发生了什么的。
应如风侧过头,抬手捂在嘴边,牙齿轻轻打着颤道:“你们是怎么看管蓝潇的?又让他跑出来了。”
烛心不解其意,“主子何出此言?蓝潇公子好好地在房间待着呢。他回来后十分安分,派人引诱他逃跑,他都不逃。”
应如风刹那间面如土色。不是在场的那些男人,也不是蓝潇。那桌子底下的人究竟是谁?该不会是哪个想爬床的侍男吧?
“殿下之后有什么打算?”辛无忧见应如风一直不说话,硬着头皮问起正事。
应如风踢在桌下人的心口上,踩住他胸口,令他无法再乱动。她面色肃然起来,目光穿过众人,射向库坦的方向。
“下一步自然是夺回失去的城池,把库坦纳入麾下,永绝后患。”
这句话如同油锅点火,一瞬间点燃了在场女子的雌心壮志。
她们在萝城多年,饱受库坦侵扰,可惜库坦一直打游击,无法根除。如今终于有机会将库坦一举拿下,一解这些年积聚的仇怨,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辛无忧想得更深远些,忧虑道:“那萝城该怎么办?”
“你仍然作为萝城守将留守。你刚打了大胜仗,通敌卖国的谣言不攻自破。我会带着萝国留下的兵马出征。没有了这些私兵,朝廷彻底没有了攻讦你的地方,便是要发落你也要考虑会否寒了边关军民的心。据我所知,大兴目前可不止西线边境动荡。”应如风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底下的人只当她是抒发对京城的不满,倒也没有怀疑。
谁能料想,应如风脚下正在与一只不安分的滑泥鳅作斗争。他被应如风踩住心口后,扭动着滑溜溜的身子往上挪去,她的脚被迫不断向下,直到踩上……
这侍男胆子也太大了吧,看来她要叮嘱烛心抓紧对新晋侍男们的教育。
应如风不再惜香怜玉,用力踩了下去。桌下之人竟然硬挺着,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应如风不想破坏庆功宴的氛围,忍着没有发作,又与众将谋划了一番之后的作战计划。
直到庆功宴结束,所有宾客都离开后,应如风才掀开桌布,往桌下看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
桌子底下,和玉抿着发紫的嘴唇,捂着腹部可怜巴巴地缩在桌子的一角,抬头看着她。
应如风头皮都要炸开了,“你神经病啊?你躲桌子下面干什么?”
“你答应过的事不做,我就自己来取。”和玉低声喘息着。
应如风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趁着大家不注意,一早藏在了桌子下,等着应如风出现。
她踩得他好痛,可他怕误了她的事,绝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习惯了那种痛后,他渐渐觉得也没有那么痛,反而享受起她给予的痛。
痛苦穿透了他麻木的灵魂,给予了他从未有过的清醒。丝丝痛苦渐渐变为了难以言说的快乐。
“唉,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应如风叹了一口气,“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五皇女了,把真相告诉你也无妨。程毅松死前告诉过我,你的母亲不是死去的萝国囯王,而是我的母皇。”
和玉面露不解,“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没管过我,我娘是谁有什么要紧的?”
应如风见他真不明白,皱眉道:“所以我们是姐弟啊。”
“姐弟不是更亲近吗?为什么不可以?”没人教过和玉礼仪廉耻,他的恨和爱全凭本心。
应如风解释道:“当然不可以。对自己的姐妹兄弟动情,跟畜生何异?会遭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和玉惨笑了一声,“如果上天真的有眼,那害我的人为什么没有遭到天打雷劈。让我被她折磨这么多年。我不相信。”
应如风顿觉头疼,这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他在庙里打坐二十年,没有领悟精深的佛法,反而积攒了不少戾气。
“就算你不在乎,但我在乎。你可以提出别的要求,只要合理,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只是这一条绝对不行。”
应如风命人把和玉带回房中。和玉没有反抗。只是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其中的势在必得,比应如风得到库坦的心还要坚定。
应如风不禁后背发凉,和玉还真是继承了萝国王夫的性格,有点疯癫。幸好她马上就要离开萝城了,可以离他远远的。
*
“哎,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应如风敲打着手边的墙壁,带起阵阵沙尘。她烦躁地问道,“我们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江淼声音沉稳,“小主人别急,这里一看就是人工开凿的密道,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
应如风此刻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得意过头,没有遵守穷寇莫追这一金科玉律。
过去几个月里,她带兵离开萝城后,一路所向披靡,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入了库坦领地,追着库坦残阵直入草原深处——库坦王城。
从库坦细作手中夺来的那张羊皮上记录了不少与程毅松勾结的库坦大臣。
应如风让人扮成程毅松的旧部,假意带着稀世珍宝前来投奔,实际上二桃杀三士,挑起库坦两股势力自相残杀,等双方奄奄一息之时,趁机将她们一网打尽。
库坦王得知消息后,卷着大量金银以及祖传的培育战马的良方,在残部的护卫下逃入草原深处的沙漠中。
库坦战马的强悍驰名天下,应如风贪图那张培育战马的良方,带着大军追了上去。
没想到那是一个陷阱。
库坦王垂暮之年痛失两个女儿,部落又即将灭亡在自己的手中,索性以己身做诱饵,引着应如风等人追入沙暴之中,为自己和女儿们陪葬。
应如风通过望远镜提前发现了沙暴,立刻强令大军撤退。
倒霉的是,撤退的路上不知从哪冲来一股流沙,将她和大部队冲散了,与江淼一起陷入一个地下石洞之中。
出路被流沙挡住了,两人只能往石洞深处走,一直走进了这间石室之中。
江淼深信这间石洞有可以出去的机关,举着火折子在石壁上一寸寸摸索检查着。
应如风跟着他找了一会,就不想动了,坐在地上看着江淼在石壁上敲敲打打。
哒哒。
一声明显不同于先前的敲击声响起。
“空的!”应如风听到声音,振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江淼身边。
江淼轻轻按了那块石壁,判断道:“这块砖是活动的。”
“真的么?”应如风伸手按了上去。
那块砖倏地转动起来。
轰隆隆——
应如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忽然间翻了个面,被狠命地抵在墙上。
皂角的清香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她的脸被夹在两块又大又弹的柔软中。
她用力蹭了蹭,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胸肌。
应如风穿来这么久,头一回感受到小鸟依人的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穿了,穿进了《大胸霸总狠狠爱》之类的文中。
轰隆声很快就消失了,石室重新归于平静。飞起的尘土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犹如冰雹砸地。
“你还要抱多久?”应如风的声音从胸肌的夹缝中流了出来。
以下犯上
不是她不想埋在大胸中, 而是她快被夹窒息了。
“有的暗箭机关要很久才会发动。”江淼的身体稍微起来了些,给应如风留出呼吸的余地,但两条有力的胳膊依然冠冕堂皇地环在她身上, 丝毫不放松。
“什么机关半个时辰还没发动啊?”应如风抬手在胸肌上掐了掐。
江淼弓起了腰, 不得不放开应如风。
应如风点起火折子, 往声音的来源处照去。
一道敞开的石门凭空出现在了墙上。
应如风惊喜地举高火折子往门内照去。
不看不要紧, 一看吓一跳。里头竟然坐着一个人, 阴森森地看着她们。
要不是江淼及时握住她的手,她手里的火折子险些落在地上。
“小主人别怕,那是个死人。”江淼接过火折子, 换了个角度照过去。
那阴森的目光不是从人眼中发出来的, 而是从骷髅脸上的两个洞中发出来的。
应如风手指发软地环住江淼,“还不如活人呢。”
她虽然上过战场, 见过不少死人,但那都是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
骷髅架子骤然出现,还是在这样一个阴森到只有手中这一点点火光的石洞中。她的魂没被吓到异次元,多亏了靠在江淼坚实的胸膛上。
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形下, 江淼真的是安全感满满。
带的人要是红袖,保准比她叫得还大声。
这次出征,她带了所有人, 唯独把红袖留在了萝城。
带伊恒是为了顺道送他回喀兰,带洛云澜是他自告奋勇成为军医, 带蓝潇是用他解蛊。
想到红袖哭着说自己没用,不能在战场上帮到她的自责模样, 应如风不禁有些难受。
出征时城楼上那一抹摇曳的红色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心中的惧意顿时消失了不少。她要快点出去,还有很多人在外面等着她凯旋呢。
应如风鼓起勇气跟着江淼往那间石室中走去。
那具骷髅盘腿坐在石床上, 身上的衣服腐化成了不规则的布条,一根根挂在骨架上,还有不少落在了石床上。
骷髅身前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册,上面还压着一根长长的竹板。
“这该不会是什么武功秘籍吧?”应如风问道。
江淼伸手拿起书册。
应如风来不及阻止,“哎,万一有毒呢?刚刚害怕机关暗算,这会不怕了?”
“没事,白骨上没有中毒的痕迹。”江淼说出自己的判断,借着火光翻起书册。
“这似乎是西域的某种文字。小主人见过吗?”江淼把书摆到应如风面前。
应如风看着长得像蝌蚪一样的文字,摇摇头,“没有。”
“这是西域人用的镇纸吗?”应如风拿起竹板,硬硬的,十分结实。她在墙上敲了敲,也不会断。她随手塞进胸口,“正好我的佩剑丢了,用它当武器好了。”
见江淼还盯着手中的那卷书研究,应如风把骷髅往旁边推了推,坐到石床上等他。
“该不会这里有道石门,必须要练了这个功才能推开吧?”应如风不禁想起某个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不会。”江淼合上书,镇重地回答道。
“哦,你怎么知道?”应如风好奇地问道。
江淼往右边一指,“因为门就在那边。”
应如风顺着看过去,果然有一个没有门的洞口。她先前的注意力都在骷髅身上,压根没往旁边看。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早知道有出路,她就不跟骷髅抢床了。她朝骷髅拜了几拜作为感谢,和江淼一起往外走去。
洞外是一个斜向上的长廊,走到长廊尽头之时,出现一道极为隐蔽的暗门,打开后,前方传来啾啾鸟鸣声。春日里最常听见的鸟鸣此刻听来无比悦耳。
“还真有出口,江淼你挺厉害啊。”应如风拍了拍江淼的肩膀,顺便整个人挂了上去。爬坡真的是太累了,尤其是这快五十度的坡,她坐下来都能当滑滑梯滑下去。
江淼拉住她的胳膊,一用力,她就骑在了对方宽阔的背上。
“你也挺累的,别背我了,我自己能走。”应如风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骑在他背上真的挺舒服的,稳稳的,跟骑大马似的。
“不累。”江淼托住她的腿,往上掂了下。
应如风也不矫情,伏身趴在江淼的肩膀上,两只胳膊随意地垂着,钦佩地说道:“你体力真好,我都快累死了,你还这么精神。”
江淼低低嗯了一声。他不能说更多的话,免得掩不住声音中的喜悦,被应如风察觉出异样。
自从明白应如风对下属的态度之后,他很努力地把心思藏起来。后来又见着那么多男人围绕着她,为她欢喜为她忧,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他热切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已经快三十了,是千影阁最优秀的暗卫,武功出神入化,无论什么武器都能收放自如,对小主人多余的感情也一定可以收放自如。
他自认为自己做到了。这几个月来,他除了看到她为别人付出时会感到心疼,剩下的时候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些男人为什么要让她烦心呢?她应该永远被人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就像宫变之前那样。
可是当他和她一起落入这个石洞中后,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做到。
他好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和小主人就可以一直单独待在一起。他早就听到流水声,知道这里必有出路,却想要晚一点再出去。
石洞里很安静,没有狂蜂浪蝶让她烦心,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保护之名抱她,背她。
他怎么会觉得累呢?背着她走一辈子也不会觉得累。
可惜不论走得多慢,都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交错的绿枝挡住了高处的洞口,一只只橘色的小雀儿在枝头蹦蹦跳跳,一簇簇阳光从空隙中撒了下来,落在了两人面前的水潭中,波光粼粼。
应如风从江淼的背上滑了下来,惊喜地喊道,“有水哎,里头还有鱼,看着还是好吃刺少的。”
鱼儿许是听懂了她的话,钻入水底,摆着尾巴落荒而逃。
应如风忽然觉得浑身发痒。虽然不知道在石洞里具体呆了多久,但感觉也快一天了。
草原缺水,她每次洗澡都要省着水洗,难受死了。这会儿看到水潭的水如此清澈,不由得想跳下去洗个痛快。
“江淼,你转过去,我要洗澡。”
江淼听这么直白的话,老脸一红,“小主人,要不我们还是先找找离开的路?”
“不急,洗个澡能耽误什么事?”应如风说着就解起了衣带。
春天衣服薄,鹅黄色的外衣一落下,便露出了红色的肚兜系带。
系带坠在婀娜的美背上,看得江淼心慌。
他不禁有些口渴,背过身蹲了下来,掬起一捧水,大口喝了起来。
潭水冰凉,江淼双手冻得通红,他喝完正要提醒应如风,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扑通一声。
应如风解下全部的衣服放在岸边,一个纵跃就跳进水潭中。
“啊!”她的脚刚浸入水潭中,就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水太冰了,仿佛刚刚融化的冰水,冷到骨子里,她几乎要痉挛了。
应如风蜷起身体,等着麻木的身体慢慢适应水温。
她的肩膀忽然被握住,整个人凌空而起,扬起大片水花。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到了高处,停在了半空中。
突然出水又是另一种冷,应如风的牙齿上仿佛都结了厚厚的冰块,狠狠地刺激着她的牙龈,让她哆嗦到说不出话。
“小主人,你是不是蛊毒又犯了?”江淼焦急地问道。
遇到蓝潇之后,应如风的蛊毒便压制不住了。但她也没有让洛云澜再次帮自己施针,反正犯了就让蓝潇过来解。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蛊毒驱使还是内心的意愿。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蛊毒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了,而是跑进了她的心里。
不过她现在发抖完全是因为冷得,跟蛊毒没有任何关系。
应如风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只能发出嘶嘶的抽气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一定是发作了。”江淼忧心地说道。
“没……”应如风的话还没从唇畔中挤出,忽然又升高了一些。
一双坐有力的手托住她的腿,把她直直地举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离得很远的地面,一阵阵发晕。
她坐在了一个肉垫上。
“住嘴。”应如风有气无力地说道。
水珠顺着她的额头串串滴下,滴进江淼的乌发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江淼的耳朵被夹住了,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你竟然敢以下犯上。”应如风的声音越来越软,越来越弱。
她想起了她曾经非常爱吃的甜筒冰淇淋。江淼若是生在现代,一定很会舔冰淇淋吧。
他一定会用舌头卷住雪顶,抚平一圈圈螺旋纹,让奶油在舌尖化为甜水。
一个时辰过后,江淼问道:“小主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不好。”应如风连嘴都快张不开了。
江淼的大嘴仿佛能吞噬掉整个宇宙,她能好才怪了,阴气都要被吸光了。
应如风躺在火堆边,柔弱不堪地枕在江淼大腿上。
“属下怕主子身上余毒未尽。不敢轻易停下。”江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应如风瞪着江淼,“江淼你想这么做有多久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出不去了,就放手一搏了?”
“小主人要怎么罚属下都没有关系,但属下真的是一心挂念小主人的身体,请小主人不要误会。属下已经想到出去的方法了。”江淼信誓旦旦地说道。
“平时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嘴皮子这么溜。”应如风脑中的余韵绵绵不绝。眼睛眨着眨着忽然觉得累了,头一歪,在温暖又有弹性的大腿上沉沉睡去。
江淼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熟睡的小主人,舔了舔嘴边残留的水渍。
这潭水真的好甜。
他绝对没有存别样的心思,真的是事急从权。毕竟这里也没有其他男人,主子蛊毒犯了,身为忠心耿耿的暗卫,他只好自己顶上了。谁也没有办法阻拦他一片赤诚的护主之心。
应如风醒后,说了句下不为例,两人就默契地没有再提先前发生的事。
江淼拔剑破开一堆碎石,一道道长满青苔的石阶出现在了面前。
石阶很滑,江淼握住应如风的手,拉着她小心地走了上去。
应如风跟着他拾级而上。
光线越来越刺眼,两人一出来,还没看清眼前的风景,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江淼揽着她躲到一棵大树后,很快就有一群女子从远处走过。
“这次选的人都是去服侍教主的。若是得了教主的垂青,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那是当然。要不是教主,谁会愿意去做伺候人的事?”
“咱们这一派的剑法必须女男同修,双剑合璧,才能达到大成。教主至今也没有选择剑侣,不知道他对剑侣的要求到底是什么样的?”
“起码在剑术上的造诣超过他吧?男人都喜欢比他们厉害的女人。我是不指望喽。不过若是能在侍奉教主时得他一二指点,那也是大有裨益的。”
女人们的服饰华丽,花花绿绿的不像是衣着大多简朴的剑派,反倒像是五毒教之类喜欢穿金戴银的魔教教派。
应如风观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远处建着一排排两层高的小楼,环绕着一个能容纳数百人的练武场。她们大概是无意间闯入了这个剑派的地盘。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应如风和江淼躲在一边,等这群人走过后,悄悄跟了上去。
两人路过一间寝房时,见没有守卫就溜了进去,找了两套衣服换上,再次跟上了那队人。
她们听上去是临时聚集在一起的,互相之间并不熟悉,或许能借机打探到一些消息。
领头的女子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大房间中,命她们一字排开站好。
“哎,那个大块头。你一个男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这次选拔的必须是女人。还不快走。”那领头人发现江淼之后,立刻就要把他赶出去。
江淼犹豫地看了眼应如风。
应如风抬了抬垂在身侧的手,示意他离开。两人先前约定过,若是中途不得不分开行动,那就等到晚上再回到那水潭边汇合。
江淼离开后,领头女子扫视了一圈剩下的人,细细地说了一番见教主时的礼仪规矩,才领着她们往教主的住处走去。
应如风热情地挽住了一名女子的胳膊,“老姐,教主是什么样的啊。你见过他吗?”
女子无比向往地说道:“我哪能见到教主呀?教主可是咱派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还没有练本门的至高功法,仅靠童子功便已派内无敌手。单打独斗的话,连那些年纪大上几轮,修为高深的护法们也比不过他。”
“教主多大年纪啊?”
“大约二十五岁。”
“这么年轻。”应如风惊讶道。
“就是年少有为,才能称作不世出的英才呀。”
应如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长得好看么?”
“听说先前的侍奉教主的仆妇有爬床的心思。被教主一剑杀了,我们才有机会去侍奉教主,你可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爬床?这教主居然真是个男的。应如风也不敢问这里究竟是什么派,以免露馅。
她对这个派倒是有些好奇。如此阴阳颠倒,奉男人为教主,难道西域教派以实力为尊,不在乎性别吗?
她不禁想起母皇后宫里的魔教教主良卿冥夜。原书里,他能成为魔教的教主就是因为武功高强外加阴狠毒辣,把所有挡路的人都杀了,才坐上教主宝座。
领头女子带着众人一路走进一个庭院。院中桃花盛开,花香怡人,假山花草别具一格,与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大相径庭,一看就是大佬的地盘。
她们转过一条小径,一道凛冽的剑风猝不及防地刮了过来。
应如风在新环境中时时警惕,立刻往后退去。其他人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抬头望去,庭院中央一名身形高挑的白发男子手腕翻飞,手中的剑仿佛能化做千万柄,剑招凌厉,神鬼莫测,扬起大片桃红色的剑风,根本看不清来路和去势。
这教主年纪轻轻居然是个白毛,这就是变强的代价吗?那一抹抹桃红如同发带一般缠绕在飞扬的发丝间,应如风不禁琢磨起白发缠在手指间会是怎样的感触。
这时,领头女子恭敬地说道:“教主大人。我挑了些手脚麻利的新人过来侍奉,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剑稳稳地停住,应如风这才发现那桃红的剑风竟然是朵朵桃花化成。片片花瓣如同排着队一般整齐地从天上落下,滑在剑刃上,分成两瓣向地面坠去,如同下了一场均匀的花瓣雨,在他的脚边铺成圆形。
美则美矣,但她丝毫不觉得浪漫,只觉得那剑削人脑袋估计也跟裁花瓣一样容易。
白毛教主利落地收剑入鞘,转身朝她们望来,琥珀色的眼眸和他的头发的颜色一样浅,眼神淡漠疏离,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墙挡在了他和众人之间。
他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破坏队形的应如风脸上,“就她吧。”
周围的仆妇垂下头,不敢表达出半分情绪,转身跟着领头女子出去了。
应如风等其他人走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教主,有什么吩咐吗?”
“你随我来。”白毛教主转过身,领着应如风往后院中走去。
他身着月白窄袖长袍,背影比寻常剑客更为挺拔,走起路来仿佛腾云驾雾,应如风几乎看不到他足尖点地的时候。
应如风跟着他来到一间大书房中。书房中各处都摆着书册,一摞摞的堆积在一起,看上去少说有几百本。书桌上还有不少摊开着,应当是白毛教主时常翻阅的。
“你把这些书分开。”白毛教主的声音跟他的剑一样稳,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单人剑法和双人剑法分门别类地放好。”
“好的,教主。”应如风应道。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剑法。
她忽然发现这本剑法上的文字跟她先前在地道骷髅身旁看到的那册书一样,都是用蝌蚪文书写的。
她一个字都不认识,这该如何是好?
应如风又拿起一本,还是同样的文字。她偷眼瞧着白毛教主,怕他发现破绽,不敢有所动作,一心想等着他走了之后再开始整理。
然而白毛教主像是不放心她似的,就在书房门口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应如风硬着头皮把一本剑法快速翻了一遍,惊喜地发现在剑法的最后几页上,附有图画作为注解,看画中小人扭曲的姿态,大概是为了解释一些文字难以表达的动作吧。
她又倒着翻开另外几本,有的剑法上只有一个小人,而有的剑法上则有两个小人。不用知道书名也明白,这定然是单人剑和双人剑的区别。
应如风松了一口气,根据图画所示,飞快地分起剑法。
“你为何把双手剑剑法放到双人剑法中?你不识字吗?”白毛教主淡淡地问道。
应如风这才意识到,刚刚那本剑法中是一个小人手持两柄剑。她一时忘了还有双手剑的存在,看到两把剑就顺手扔到了双人剑法中去了。
虽然这时代文盲很多,但选来侍候教主的定然是识字的。应如风心头一凛,让这白毛不满意,他是真的会刀人的。上一个侍奉他的女人不就被他杀了。
现在江淼不在她身边,若是白毛起了杀意,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应如风勉强笑了笑,“双手剑不就是把两个人的剑法合为一人所用吗?弟子知识浅薄,不知道这不能算作双人剑法。”
白毛教主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凝神静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双人剑法目的是让两人剑术互补,并非合二为一。使用双手剑的人又不能一心二用。双手虽是各持一剑,但剑法却是一样的,达不到双人合璧的威力。这是入门剑法中就教过的,你为何会将二者混为一谈?”
骑脸输出
应如风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硬着头皮编下去,“我曾经听人说过,若为人心思澄澈, 能不受外物所扰, 可以练就左右互搏之术。既可以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对打, 又可以相互配合使出两套剑法。”
“两个人心思再相通, 也不可能像同一个人一般。所以若是能将这左右互搏之术练到极致, 那可比双人剑法厉害多了。”应如风小时候没少看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这会索性把自己看过的剧情搬了出来。
小龙女和杨过刚开始不就练得双人剑法吗?两人走散之后,小龙女意外习得左右互搏之术, 一人便可使出两种剑法, 大杀四方。都是小说世界,这道理应该是通用的吧?
“心思澄澈, 不受外物所扰。”白毛教主默念了一遍他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仿佛身处混沌之中的人忽然间被点醒,问道:“左右互搏之术该如何练?”
应如风脸色一僵,“我没有练过, 怎么知道?”
“你最初是从哪听到的?仔细想想,说不定能回忆出来呢?”白毛教主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仿佛修仙之人看到进阶的丹药一般。
应如风挠挠头, “是我很小的时候在老家听说的。”
白毛教主追问道:“你老家在哪里?我现在就派人去你家中寻找。”
派人去她家中寻找,那不立刻就露馅了?应如风抬手将碎发撩到耳后, 顺便擦掉额角的汗,“不敢欺瞒教主, 我自小流离失所,左右互搏之术是我在外要饭的时候听到的。我流浪过很多地方, 去过哪自己都不清楚。”
“你再好好想想。”白毛教主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她不给出线索,就绝会不放过她的。
应如风索性把武侠小说里看到过的名词都组合在一起,瞎诌道:“我真的回忆不出更多了。不过我想左右互搏之术的本质既然是一心二用,无非是从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开始练习吧。若是能让经脉分成两部分运行,顺转逆转全凭意动,大概就是神功大成之日。”
“一心二用,经脉逆转。”白毛教主像是突然窥探到天地间的法则一般,眼中熠熠生辉,赞赏道,“你颇具慧根。”
他霍地转身,急不可耐地朝外走去,身形飘逸,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书房外。
应如风没有什么心思品味这道卓尔不凡的背影。她坐到身旁的椅子上,抚着胸口,舒缓着紧绷的神经。
谁说看课外书没有用?关键时候真的可以用来救命啊。不枉那些年,她拿语文书的书皮包着武侠小说在课堂上偷偷地看。
应如风怕白毛教主再折返回来检查。休息了一会就重新站了起来,将那一摞摞书按照要求分开放好。
她分类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教主明明没有剑侣,为何还要探究双人剑法呢?他想从这几百本剑法中找到什么呢?
她不禁想起和江淼一起捡到的那本秘籍。她还没有看过那本书,和江淼汇合之后倒是可以翻到最后,看看那本书究竟是不是武功秘籍。
应如风把书分好之后天已经快黑了。她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关上门离开了书房。
庭院中静悄悄的,她叫了几声教主也没有人回应。
应如风只好离开庭院去找带她来的领头女子。领头女子带她去了小食堂,让她把教主和自己的饭一同拎了回去,又引着她去了住处。
因为要服侍教主,她的房间也在庭院中,虽然小,但是独门独户的,十分隐秘。
应如风吃完饭后,天已经很黑了。另一份饭彻底凉透了,但白毛教主依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既然教主不在,她也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而不被发现。应如风立刻出门离开了庭院,朝着与江淼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江淼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出路。
应如风现在是教主的人,去哪儿都可以说是教主的命令,没有人拦着她。她很快就来到了先前出来的石洞外。
她找到石洞入口,举着火折子,拎起袍角从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小心地走了下去。
应如风刚走下最后一阶,就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水潭边。
“江淼。”应如风叫道。
恰在此时,火折子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光荣地在完成使命后熄灭了。
江淼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她。应如风只好往刚刚看到的方向一点点摸索过去。
“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应如风挂住江淼的脖子,依着他宽阔的后背坐下。
他的呼吸声错乱,身体微微颤抖着,依然没有开口。
应如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怕不是她哪次跟别人玩不许说话的游戏时被他瞧见了。她抬起手背拍了拍他的脸,调笑道:“哎呦呦,江淼哥哥,你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小男人一样,跟我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诶,你的脸怎么这么凉?”应如风的手背冻得一缩,试探着又贴了上去,江淼的脸果然跟身前的寒潭水有的一拼。
她想起自己下午跳进水潭洗澡时,也是冷到说不出话来,揶揄道:“你该不会为了迎接主人我,也下水洗了个澡吧?你个笨蛋,不知道晚上的水更冷吗?要不我帮你暖暖?”
应如风抱住他的腰身,忽然想起早间被他吸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情形,浑身一片酥麻。
江淼当时趁她不备玩偷袭,这会儿她可得好好报复回去,让他知道主子的厉害,以后不敢再以下犯上。
应如风说做就做,抬手推在江淼肩上。
江淼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倒在地上。那弱柳扶风的样子不像个暗卫,倒像个姿势熟练的小倌。
“看来是真冻坏了。别急,我这来救你。”应如风跨开腿,跪坐了下去。
“你知道热量是怎么产生的吗?要通过摩擦。”应如风边科普着物理知识,边调准角度,找准位置。
寒潭上方不一会就响起了应如风愉快的歌声,“摩擦摩擦,在这光滑脸上,摩擦,摩擦!”
鱼儿好奇地从水底钻了出来,看看时隔半日后,两人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全自动的虽然省力,但最了解自己身体的永远是本人,应如风不一会就玩得腿发软。
见江淼没有什么反应,应如风催促道:“你伸舌头啊,早上不是挺会伸的吗?”
应如风又玩了一会,江淼依然不做反应,“嘴巴也没被冻上啊?都这么烫了,快点儿。”
许是耳朵被夹得太紧听不见她的声音,江淼依旧紧闭双唇,一动不动。
平静的海面下往往波涛汹涌。应如风顿时跟江淼较上了劲,“既然你不说话,那我也不说话,我们来比比谁先忍不住说话。”
半晌之后,应如风膝盖都要磨平了,江淼仍然一言不发。她终于败下阵来,习武之人的体力太过丰沛,她根本不是对手。
应如风躺在江淼膝盖上休息了一会,才打起精神摁着江淼的手爬了起来。
“哇,好烫。”应如风猛地甩了甩手,放在嘴边猛吹。
他的手和他的脸对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烫得像快要烧起来一样。
“你该不会冻发烧了吧?”应如风冷静下来,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江淼一直一言不发,不像他平日的作风,定然是生病了。地下石洞阴凉,不能让他继续躺在这了。
应如风伸手穿过他的双臂,抱着他的腰向外拖去,努力盘算起该怎么绕过其他人,把江淼藏到自己房中去。
江淼身材结实,拖着还挺累的,应如风本就腿软,几乎走一步停一步才把他拖到台阶上。
台阶上原本滑溜溜的青苔这会倒成了助力,减少了许多摩擦力,帮着应如风将人向上拉去。只是弯腰拖人爬台阶无论如何都是一项巨大的消耗。
“江淼,我这么好的主子,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这辈子必须当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应如风呼哧呼哧地说道。爽一下的代价未免有点太大了。
应如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月光终于撒了下来。她一咬牙,努力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就在她打算一鼓作气将人拖上来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小主人,你在做什么?”
“江淼?”应如风惊讶地回头看去,只见江淼站在不远处,惊愕地看着她的动作。
如果江淼在这里,那她手里拖的人又是谁?
应如风僵硬地扭过脖子,往下看去。
石阶上那人闭着眼睛,眉眼和唇间挂着粘稠的水液。一头白毛凌乱地铺在身下。他脸上青红相间,但依然能够辨认得出,是她下午见过的白毛教主。
白毛教主睫毛颤了颤,银丝啪的一声弹上他的眉心。他眉毛缓缓皱起,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应如风吓得双手一松,白毛教主顿时咣咣地往下滑去,滑进石洞深处不见了踪影。没多久,轰的一声从石洞中传了上来。
应如风慌忙挽住江淼,“你找到出口了吗?”
江淼点头,指了指南边,“就在那里。”
“我们快走吧,我恐怕惹上了杀身之祸。”应如风一时间忘了累,手忙脚乱地拉起江淼,飞快地往南边跑去。
“小主人,你究竟做了什么?”江淼不解地问道。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应如风跑得更快了,“我把教主当成你,在他脸上摩擦了一番……”
江淼的喉头发紧,声音迟滞地说道:“小主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西域第一大派圣教教主——霍青阳。”
两人没跑出多远,就听到石洞中传来劈山裂石的响声。
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在黑夜中穿梭,剑尖刺破黑暗,直插向应如风的后心。
霍青阳让应如风去整理剑法,原本是为了从众多双人剑法中寻找灵感。
圣教虽然是西域第一大派,可目前却面临着创派以来最大的危机。多年前,某一任圣教教主在江湖争斗中失踪,之后便杳无音信。
圣教人才济济,失去一个教主倒是无妨。要命的是,圣教的至高功法阴阳合心剑的最后三层心法也随着她一起消失在了江湖中。
从那以后,圣教修炼阴阳合心剑的教主最多只能修炼到第六层,至于最后那三层,再也没有人可以练上去了。
霍青阳之所以没找剑侣去练阴阳合心剑,不是因为他不对此剑法感兴趣,而是知道练了也没用。
只练到第六层的剑法还不如练到大成的单人剑法。
他年纪轻轻就能过关斩将坐上教主之位,除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和百分之一的汗水外,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实打实的剑痴,心甘情愿地将毕生精力用于钻研剑术。
没有任何一个剑痴可以拒绝至高剑法的诱惑。
一直无法寻回剑法,霍青阳便萌生了自创后三层剑法的主意。剑法都是人创的,既然先祖可以创出这所向披靡的双人剑法。他为何不能根据前六层的脉络领悟出后三层呢?
他命弟子搜罗来各种各样的剑法秘籍,试图从中窥得一线天机。
他研究过许多双人剑法,可是威力都无法赶上阴阳合心剑大成后威力的九牛一毛。
他喜欢清净,只想独自埋头修炼剑术。在研究出全本阴阳合心剑前,他不打算让多余的人介入他的生活。
今日听了应如风的一番话后,他忽然觉得自己钻牛角尖了。
正如她所说,两个人再怎么心意相通,也绝不可能达到如同一人的水平。
他若是能练成左右互搏之术,那便可以将双人剑法化为单人双手剑,同时修炼。
如此一来,他无需剑侣,就可以独自修炼阴阳合心剑前六层,领悟出后三层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功成之后,发挥出的威力也会远超前人。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便迫不及待地开始闭关修炼。
应如风和江淼误打误撞走出来的石洞,正是圣教禁地,一块能够吸收日月之精华的闭关地点,只有教主可以进入。
霍青阳有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他都想要尝试。
他努力控制心境一下午,居然连左手画方右手画圆都做不到。他相信江湖上有此传言,一定不是空穴来风,定然是有人做到过。他一不做二不休,进入龟息状态,试图控制内息,按应如风所说那样让经脉逆转。
然而经脉逆转有悖天理,只会让人走火入魔,全身瘫痪,陷入疯魔。
没想到应如风恰在此时钻了进来,在他的脸上胡作非为。霍青阳怒火攻心,靠着极度的仇恨,才保持住一丝清醒。
应如风后来突然松手,让他从石阶上滑了下来,阴差阳错地打通了淤血,让他的经脉恢复如常。
霍青阳身为教主,受此奇耻大辱。哪里能忍?便是应如风偿命都难解心头之恨。
当的一声,两剑相接,在黑夜中擦出巨大的火花。
江淼对上霍青阳,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霍教主,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我们是不小心被流沙冲入贵宝地的,没有与你作对的意思。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离开吧。”应如风躲在一边,心慌地解释道。
“小主人,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一道道罡风几乎要割裂江淼的皮肤,他咬着牙道,“他像是疯了。”
难怪妻夫在别人家做客时不行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看着渐渐落了下风的江淼,应如风后悔到差点没哭出来,“真的只是在他脸上蹭了蹭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小主人。一直往南走就可以出去了,你快走。”江淼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全力以赴的霍青阳,立刻出声催促起应如风。
霍青阳的白发如同蒲扇般在空中展开,他仰头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长啸,声浪迅速往四周碾去,划破了教派的宁静。
教派里刹那间传来刺耳的响动,派中各处亮起火光,由远及近,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一群群圣教弟子高举着火把,黑压压地朝着啸声涌来。
应如风大喊道:“霍教主,你也不想让大家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吧?”
霍青阳手中的剑停顿了下,他止住啸声,一合上嘴,舌头上忽然划过咸甜的味道。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恼羞成怒,一时间忘了洗脸,连忙举起胳膊,用袖子擦起脸。
应如风趁着这个间隙,立刻拖过江淼,往南边疾驰而去。
“想跑,做梦。”霍青阳的声音顷刻间贴上她们的后背,仿佛从未拉开过距离。
火光从四面八方亮起,围着两人不断地缩小圈子。
“江淼,我们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了?”应如风绝望地问道。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没事儿干嘛非要请江淼吃甜筒啊,她到底怎么想的?早上吃过晚上又吃多不健康啊?
江淼将应如风护在怀中,低声道:“别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应如风只当他在安慰,叹道:“这辈子到头来是你陪我最久,从生到死。江淼,祝我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江淼握在她肩上的手骤然缩紧,“今生陪不了小主人了,来生一定陪你从生到死。”
应如风身后传来药丸被咬碎的声音。
“你……”应如风猛然想起千影阁暗卫全都配有一种秘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激发出全部的潜能。她父卿早亡与当年用过此药不无关系。
江淼足下如同生出翅膀一般,揽住应如风呼啸而去。紧追不放的剑风被甩开距离,应如风如同坐上云霄飞车,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直窜入一片火光之中。
剑阵中的圣教弟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就被迎面而来的旋风绞走了。
江淼蹬地而起,踩在一颗颗人头上,如履平地般往南边掠去。
“小主人,你听我说,圣教在绿洲之中,离开这里后,藏到深林之中,她们就很难找到你了。”江淼浑厚的嗓音伴着飒飒风声在她耳边低语。
“那你呢?”应如风的心忽然像缺了一块一般,感到深深地无力。
“我会为你挡下追兵。”江淼抚了抚她的肩膀,大手滑到她的背上,用力将她推出了人群。
江淼回身挡住数柄刺来的长剑,身影没入人群之中,迎上紧追而来的霍青阳。
霍青阳一见应如风快要走脱,哪里肯放,长剑舞得眼花缭乱,人剑合一,整个人都融入到剑光之中,在夜色中乘风破浪,拍下一波波剑浪。
江淼没有退缩,剑横在胸前,迎着剑浪挥下。
他先前还难以抵挡霍青阳的招数,此刻却是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
霍青阳遇强则强,招式愈加精妙,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起。
离得较近的圣教弟子抵挡不住剑浪,不得不避开锋芒,退到两边,朝应如风追去。
山林漆黑,应如风没有火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跑去,眼看着那群弟子就要追上来了,诡异的笛声突然从深林中传出。
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仿佛有一张大嘴在徐徐展开,准备吞吃掉所有打扰它的外来之人。
应如风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着沙沙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追在她身后的人忽然间倒在了地上,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压倒后头的人。她们手中的火把落在地上,唰地点燃了树林。
通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在林间吹笛的少年。他单腿立在一棵大树下,另一条腿向后折起踩在树干上。绿眸幽幽,精致的腕饰和他手中随意制成的粗糙竹笛并不相配。
“这个还你。”应如风从袖中取出一物,抛向蓝潇。
蓝潇单手接过玉笛,立刻用它取代竹笛,放到嘴边吹响。笛音变得悠扬,随着晚风漫山遍野地铺开,林中沙沙声大作,迫得圣教弟子如潮水般往门派中退去。
“你居然来救我了。看来能被你用情蛊感应到也不是全无好处。”应如风的手挤入蓝潇和树干的间隙中,掌握住他的腰。
蓝潇没有躲避,稍稍放下笛子道:“殿下若出了事,我没法回京复命。”
“这么说来,我倒是沾了应如行的光。”应如风望着远处缠斗不休的两人,焦急道,“江淼还陷在里头,你帮我救救他。”
蓝潇眼睫微垂,“其他人跟我无关。”
“那我回去救他,你管不管?”应如风正要松开他,忽然察觉出一道劲风袭来,急忙抱着蓝潇往一边滚去。
出任教主
蓝潇靠过的树干折成两半, 狠狠地砸在了两人先前站着的地方。
“躲得挺快,纳命来。”霍青阳不知何时到了她们面前,一剑劈断了碗口粗的树干。
应如风目光一滞, 往他和江淼先前缠斗的位置看去, 见江淼追了上来, 才松了一口气。
霍青阳看到教众被毒虫大片大片地放倒, 不再恋战, 设计晃开江淼,打算先斩了应如风和蓝潇再做计较。
江淼没他身法快,若不是应如风机敏, 险些被他得逞。
霍青阳一剑不成, 掉转剑尖如鬼魅一般再次出现在应如风面前。
两道身影同时挡在了她的身前。应如风愕然。江淼她理解,蓝潇是怎么回事?他的反应快到如同本能一般。
剑光毫不留情地斩下, 江淼抵着霍青阳的剑,坚实的臂膀止不住地颤动,膝盖一寸寸向下弯去。
就在江淼快要抵不住的时候,霍青阳忽然收了剑,在他胁下拍出一掌。江淼来不及防备, 登时向旁边飞去。
霍青阳反手又是一掌,震开了挡在应如风身前的蓝潇身上。
在两道牙呲欲裂的喊声中,霍青阳掉转剑尖, 如同执掌刑罚的神祇一般,无情地朝应如风心口插下。
应如风吓得魂飞魄散, 随手从胸口拿出一个竹板一样的东西,挡了上去。
当的一声, 一阵麻意从手指传到了腰上。令她惊奇的是,手上的那个竹板居然毫发无损。要知道, 霍青阳刚刚可是连碗口粗的树都砍断了。
应如风也顾不得去想原因,把母皇和江淼教过的武功一一使了出来。毕竟此刻不用,这辈子就没有用的机会了。
竹板当当当地敲在霍青阳的剑上,霍青阳的眉头微微皱起,剑势竟然变得迟缓,漏出一个破绽。
应如风无心思考这是否是个陷阱,高举起竹板劈了下去。
梆——
在一片倒吸气声中,霍青阳手中的剑断成了两节。
随着笛声消失,毒虫们失去攻击性,圣教弟子们重新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个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是对着霍青阳的断剑,而是对着应如风手中的竹板。
应如风握着手中的竹板,怔怔地看着。虽然霍青阳用的只是寻常的剑,但手中竹板一样的东西居然能将它打断,实在是离谱。
应如风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她身负绝世武功而不自知?
她忽然间自信心大涨。她怎么就忘了,她可是主角的女儿!拥有主角亲传的功法!
应如风正盘算着一个人包围圣教,大杀四方的时候,先前对她喊打喊杀的圣教弟子居然呼啦啦全部跪了下来,单手摸着胸口,虔诚无比地喊道:“参见教主。”
霍青阳孤零零地站在人群,攥紧了手中的残剑,目光锁在她手中的竹板上,大声喝道:“你假做圣令,有何图谋?”
跪在地上的弟子们一阵骚动。
“她手里的圣令是假的?”
“圣令乃是天外陨石制成,非金非木,利器不可损毁。世上只此一块,怎么做得假?”
“怕不是霍教主不想让位,才这么说的吧。男人就是这样小肚鸡肠,不守信用。”
原来她没有绝世武功,全靠这什么圣令狐假虎威啊。应如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和江淼蓝潇三人的性命全都系在这块令牌上,绝不能让霍青阳把它打成假货。
应如风迎着火光将圣令举高,“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哪里有假?”
“没人见过真正的圣令。把你杀了,拿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霍青阳面色突变,内力汇集于掌心,朝应如风拍来。
“住手!”忽然间,不知从哪钻出了三个衣着华美到亮瞎眼的中年人,联手化去了霍青阳的掌力,犹如一堵城墙般纹丝不动地护在应如风身前。
“青阳,圣令重新现世,乃是天大的喜事,怎可对圣令的主人下手?我派规定见圣令如见教主。你没有圣令,本来也只能算做代理教主,更不该以下犯上。”一道听着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从远处传来。
霍青阳清冷的声音变得恭敬,“见过义父。我怀疑她手中的圣令是假的。此人扮成我的侍者接近我,明显居心不良。”
“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此物能截断你手中的剑。除了圣令,还能是什么?你如此行事,岂不让天下人笑我圣教?”男人的声音刚刚还在百米之外,转瞬间近在耳边。
他对三人身后的应如风道:“姑娘,请出来吧。”
人墙散开,应如风立刻朝说话的中年男人望去。他长身玉立,眉如墨画,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有一张多么惊尘绝艳的脸。
应如风今日受到太多惊吓,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觉得可以接受了。
“见过良卿爹爹。”应如风叫道。
“小五?!”冥夜瞳孔地震,“圣令怎么在你手中?”
“我捡到的。”应如风也十分疑惑地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中原圣教的吗?怎么会跑到西域来呢?”
“中原圣教源起西域圣教,本是一家,我既是中原圣教教主,亦是西域圣教的大长老。”冥夜大步上前,揽过应如风的肩膀,“你和青阳打了半天,原来都是一家人,真是的。快到大殿来,爹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
“良卿爹爹,等等。”应如风推开他,转身跑向江淼,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江淼脸色惨白,找不出半点血色,额角向来狰狞的疤痕都淡了许多,变得了无生气。
应如风的心揪紧了,“江淼,你怎么样?”
江淼摇了摇头,示意她松手。
见他目光坚定,应如风犹疑地放开手。
江淼忽然从她肩上滑了下去,向前扑倒,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两条粗壮的胳膊无力地垂在身边,鲜血从嘴角汨汨流出。
“小主人,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应如风慌忙跪到他身旁,“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你可以亲我一次吗?”他挣扎着抬起胳膊,擦去唇边的血,然而血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干净。他苦笑一声,“太脏了,还是算了吧。”
“江淼,你是故意的吧。我亲了,你就必须好起来。”
应如风的舌尖漫过腥甜,她像是在喝一杯天下最苦的毒药一般,眼泪簌簌地滑落,冲淡了江淼唇边的血痕。
“小主人哭了,可我心里却很高兴。对不起,我总是以下犯上,让你生气。”江淼努力扯了扯嘴角。
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一个不该有感情的角色,被他弄出越来越多的表情和心思。临近告别,还想笑给她看,妄想她以后想起他时都是他笑的样子。
应如风双手抱着他的肩,骂道:“笨蛋,要不是我故意纵容,你怎么会有机会?江淼,我求你了,别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快点好起来。没你谁来保护我?”
“小主人越来越厉害了,会有很多很多人保护你的。”江淼的声音越来越弱,双眼无力地合上,整个人重重地朝她倒了过来。
应如风抱住江淼,手探上他的胸口。曾经弹性十足的胸肌变得绵软,里头像是空了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死了?
这个想法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她的心脏,痛到无法呼吸。
从小护着她长大,聪明狡猾,无所不能的江淼,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去呢?
“别吓我,快醒过来。”应如风拍了拍他的脸。
江淼的脸颊依然温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应如风放声大哭。此刻她不恨任何人,只恨自己弱小无能。
如果当初她能少去几次勾栏,少听几次曲子,少玩几个小郎,每天多练一会武功,多学一些兵法,多玩一些权术,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了。
“呃,小五。”冥夜咳了一声,“你再哭下去,他就真死了。”
应如风抬起头,破涕为笑,“爹,你能救他?”
冥夜的武功是阴毒路子,伤了身体,不能生育,但他却十分渴望天伦之乐。每次看到其他宫卿儿女绕膝,他都会在心里狂性大发,恨不得把他们都宰了。
也就应如风会注意到他这个可怜的孤寡老人,陪他说说话,聊聊天,让他得到一丝安慰。
这一声爹把他叫得头脑发热,立即蹲下身拉起江淼的手,摁上他的脉搏,判断道:“他没有外伤,是过度透支以致内伤,暂时休克了。”
冥夜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取出一颗往江淼口中塞去。
“义父,这可是你救命的药。”霍青阳忍不住阻拦道。
冥夜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药不就是用来救人的。人没了,留着药有屁用?”
等药丸从江淼喉间滑下去后,冥夜吩咐道:“青阳,你把他背回去,着人好生照顾着。”
霍青阳大多时候都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打了半天仇没报,还得把仇人的侍卫背回去照顾。更可怕的是他以后恐怕还得喊仇人当教主。
应如风摸着江淼的胸口,又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动。她浑身脱力地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又扭头看了看蓝潇摔出去的方向。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他大概趁机跑了吧?这么久了,终于让他找到真正的逃跑机会了。
应如风被冥夜扶起来带回了圣教。
圣教大殿中,冥夜一开口就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皇上怎么样了?”
应如风疑惑地问道:“良卿爹爹,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宫变之时你们都在一处。我也不知具体情形,不过先前见到德卿爹爹的时候,他说母皇无事。还请良卿爹爹放心。”
“那天我是准备去参加宫宴的。结果月魄那老家伙突然挑事,我能惯着他吗?就跟他到宫外打了一架。”冥夜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在宫中这些年生活得太安逸,我们一时大意,两败俱伤后居然中了昔日仇家的埋伏。她们一路上穷追不舍,我只得避到总坛来。”
原书中,冥夜和月魄分别是黑白两道的魁首,积怨颇深。有一次他们不顾他人死活,在武林中挑起腥风血雨。路过的母皇看不过眼,把两人摁住一起爆炒了一顿,终于让武林平安度过了这场灾祸。
从那以后,两人不在武林中争斗了,转而在家里争起了妻主。哪怕结局总是被一起摁住爆炒,也绝不愿在对方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罚跪的时候都要比谁的身板挺得更直。
只是应如风没有料到,两个人加起来都八十岁了,依然不改初心,为了掩人耳目,居然跑到宫外约架。这是宫卿该做的事情吗?
“那淑卿爹爹呢?”应如风问道。
冥夜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各跑各的,没有在一块。那家伙比较弱,可能死了吧。”
“……”应如风不知该说什么,转开话题道,“那良卿爹爹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冥夜眼中流露出阴狠之色,“我尝试过回去,但一离开圣教,她们就会缠上来,防不胜防。也就是我的伤还未彻底痊愈,不然的话,定让她们有去无回。”
应如风也不见怪,毕竟这位是被爆炒也不会低头的魔教教主呢。打不过也不可能承认的。
“看来她们是故意把你困在西域的,她们是什么人?”
冥夜猛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最可恨的就是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我仇家太多,好多都想不起来了,真不知到底是哪一家有这种实力。”
两人又聊了一会,应如风得知霍青阳居然也是书中提到过的人。当年西域圣教因为失去至高剑法而势弱,意图通过控制中原圣教壮大实力,冥夜认了个天赋绝顶的孩子送来西域圣教卧底。没想到霍青阳天赋太过爆炸,数年之后,直接偷了西域圣教的家,从卧底变成教主,封冥夜做了大长老,让西域圣教沦为中原圣教的附庸。
她和江淼先前见到的骷髅正是西域圣教失踪的那位前教主。前教主当年负伤后从密道逃回教中,没支撑到离开密道就一命呜呼了。
后继的教主未得传承,不知道禁地石洞中还另有密道,竟然任由圣令和阴阳合心剑剑谱在本派地下躺了这么多年,险些害得教派没落。
不过更让应如风惊讶的是,西域圣教当年急于寻回圣令,曾经有言,谁能寻回圣令,便会被奉为本派之主。
冥夜摸着胡茬,笑眯眯地说道:“所以小五,从今天起,你就是西域圣教的教主了。”
应如风看向站在冥夜身后,毫无反应的霍青阳,推辞道:“这不好吧。我武功低微,又不了解圣教,哪能做得了教主?”
冥夜大手一挥,“了解圣教还不容易?我给你讲讲不就成了。武功低就更没关系了。以后就让青阳保护你。谁让他打伤了你的侍卫?”
虽然霍青阳表情不变,但应如风明显感觉到他周围的气压低了很多。让他保护自己,她以后还能安眠吗?
“多谢爹爹厚爱,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留在圣教中。”
冥夜仿佛根本没看出她的推辞之意,“谁说教主必须留在教中?那些长老都是吃干饭的吗?你有乃母之风,都是做大事的人。听说你已经灭了库坦。后面是不是该一统西域了?身为主帅,又是咱们老应家仅剩的独苗,更需要青阳的保护了。你说对吧,青阳?”
霍青阳从后槽牙中磨出一个字,“对。”
“也不是独苗,还有应如行呢。”应如风小声说道。
冥夜怒道:“若我在京城,早就一掌拍死那逆女了。”
他的声音又突然温柔下来,“你这孩子打小就招人疼,九个皇女里就你跟我最亲近。你没爹,我没女儿,以后就别那么见外了,喊我爹就成。”
“好的,爹。”应如风毫不犹豫地喊道。她当初嘴甜讨好冥夜主要是知道他是魔教教主,惹得不高兴了真的会拧断人脖子的。没想到多年后能认上一个大爹。
第二日,应如风辞别冥夜,在教众们一浪浪“恭送教主”的喊声中,带着新护卫——降级为副教主的霍青阳离开了圣教。
由于江淼内伤未愈,短时间内不能移动,应如风只好把他留在了圣教养伤。
霍青阳一身白衣,骑着白马走在应如风身侧。腰间挂着他新换上的剑。
应如风望着他的侧脸,不禁想起在上面摩擦的感觉。眉骨那么高,难怪有令人难以自拔的凹凸感。乌黑密集的眉毛像一把小刷子,软软的一点也不扎人,每每扫过都会带来销魂的颤栗。
霍青阳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看了过来,仿佛一眼洞穿了应如风的想法。
应如风不禁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霍大哥,你不愿意跟着我也没有关系。我允许你回去圣教。”
霍青阳道:“我答应了义父,就不会食言。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你既是他的女儿,便是我的妹妹。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备。”
霍青阳鬓边的一缕乌发随着马背的颠簸飘扬着。应如风幻视着它们黏连在他颊边的样子,忘了说话。
“怎么了?”霍青阳见她盯着自己鬓边,抬手将碎发撩到脑后。
“没事,你要跟着就跟着吧。对了,这个给你。”应如风立刻恢复如常,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抛向霍青阳。
“阴阳合心剑。”霍青阳接过书,看到封面上的那几个字后,波澜不惊的曈眸微微闪动,“你愿意把它给我。”
“反正我没空练,放在我身上也是浪费。你这么想练,就拿去练吧。”应如风微微扬起下巴,“宝剑当配英雄,不是吗?”
“我没有剑侣,有了剑谱也练不了。”霍青阳的目光忽然凝在了应如风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明明在沙漠中,应如风却觉冷飕飕的,“怎么了?”
霍青阳挪开目光,往前看去,“没什么。”
两人在沙漠中走了小半日后,远远地看见前方出现一队人马。
应如风提议道:“不知来者何人,我们先避开吧。”
“有什么好躲的?”霍青阳不解地看着她,“这么点人,全都杀了不就得了。”
应如风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此人看着清冷,骨子里却染着冥夜的邪性,真不愧是魔教传人。
若来人只是一个小商队,队伍再有几个脾气不好的镖师冲撞她们几句,岂不是就要横死当场?
应如风默默地为前方的那队人马捏了把汗。
双方快要碰上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窜出一匹马。马上那人身着青色薄衫,背着药箱,满脸惊喜地朝两人奔来,“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刷的一声。霍青阳长剑出鞘。横在洛云澜马前。
马儿受惊,拼命扬起前蹄。若不是洛云澜抓紧缰绳,险些被掀下马。
“别动手,都是自己人。”应如风大喊道。
霍青阳面不改色地收回了剑,驱马继续前行,丝毫不为吓着别人而感到抱歉。
应如风拉过吓得手脚发软的洛云澜,与他同乘一匹马,“云澜,这两日我不在军中,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洛云澜害怕地缩在应如风怀中,看着霍青阳的背影问道,“这人是谁呀?看上去好凶啊!他没有欺负你吧?”
应如风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欺负对方多一点还是对方欺负自己多一点,含糊道:“你多虑了。霍大哥是我义兄,怎么会欺负我?”
洛云澜不放心地从药箱中拿出几个粉包塞到应如风手里,“我特意给你做了几个药包,要是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你就直接把这个扔她们头上,保准她们尸骨无存。”
听着倒是挺实用的。只不过要是逆着风扔,自己岂不是也会尸骨无存?
不过应如风还是很开心地收了下来,“小澜儿真会为我着想。”
“还有解毒丸,金创药,回春丹,你也多带一些。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说不定能用上。”洛云澜的药箱仿佛哆啦A梦的四维口袋,药丸取之不尽,把应如风胸口填得满满的,生生让两人之间多了一层夹心。
应如风摁住还在往外掏药丸的手,“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不懂药理,用错了怎么办?带着你不是更方便?”
“对哦,我会一直跟着殿下的。”洛云澜终于合上了药箱,欢喜地靠在两样他最喜欢的人和物上——装满药丸的应如风。
一行人回到库坦王宫,烛心立马从中冲了出来,扶着应如风下了马,左看看又看看,看得应如风都有些不自在了,才道:“太好了,主子你没有事情。昨天蓝公子回来的时候愁眉苦脸,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导致他找不到你。可把我担心坏了。”
“蓝潇回来了?”应如风有些意外地问道,“我还以为他跑了。”
“他说能够感应到主子的位置。我病急乱投医,就放他去找主子了。”烛心解释道。
“你做的没有问题。他昨天确实帮了我。”应如风想到昨日蓝潇挡在自己身前时的样子。明明很单薄的身体,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屹立。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烛心惊讶道:“原来他昨天见到主子了。他回来到现在一直没说过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如风略一思索,“我先去看看他,等会儿再跟你说。”
蓝潇就住在应如风的寝殿中。毕竟她可不想每次解蛊的时候还要专程把人请来,等人的过程是一种煎熬。
应如风进入寝殿的时候,蓝潇的一只袖子挂在肩头,另一半衣衫滑在腰间,小麦色的胸膛露在外头。一见她进来,蓝潇立刻把手穿进袖子,拉起上衣。
“又不是没见过,防得这么严实?”应如风上手就要重新扒开他的上衣。
“不要。”蓝潇的声音有些气虚,双手却牢牢地抓住领口不肯放开。
往常他说不要的时候只是嘴上说说,顶多哭几声,身体上从来不做动作,逆来顺受。
应如风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她握住他的手腕举高,强行把他的上衣拉了上去。一个青紫色的掌印出现在蓝潇胸口。
昨夜霍青阳拍出的那两掌登时浮现在眼前。江淼内功深厚,挨了霍青阳一掌后,都遭受了那般严重的内伤。虽然江淼的伤还有嗑药的原因,但蓝潇武功远不如江淼,受上同样一掌恐有性命之虞。
应如风皱着眉问道:“受伤了为什么不让洛云澜过来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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