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
应如风尴尬地看了看烛心, 还好她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没有笑出声。这群侍男都不知道谁打谁,就在这乱嚼舌根。
不过他们说的好像也没全错, 她确实是被伊恒从新房中赶出来的。
原本还想去新房哄人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夫管严的名声不好听, 她可不想冠上。她又不是真的入赘, 哄什么男人?还是等伊恒想通再来跟他和好吧。
昨天跟伊恒闹完之后, 应如风有了一整夜的时间去思考点兵的事情。她决定抽调一小部分各部族的嫡系精英随军出征, 有这些人在手,再留下一小部分心腹留守布尔,想来各部族族长投鼠忌器, 为了女儿们的性命也不敢轻举妄动。
计划定好后, 烛心很快就传令下去了。由于喀兰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各种物资早已备好, 大军两日后便可以出发了。
应如风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吃饭的时候都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伊恒那边倒是没有动静,也没有派人来找她。
她询问过烛心伊恒的状况,得到的答案是他每天把自己闷在屋子中,门都没出过。
出发前的那一晚, 应如风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个妻主做得确实不到位。
以前跟其他人都是你情我愿,互不相欠。
她为了江山娶了伊恒, 对他其实是有所亏欠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拿以前那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对待他。
她马上就要出征了, 这一去说不定要用上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 这期间都见不到伊恒了。
想到这儿,应如风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算了, 女人认个怂有什么关系?只在自家夫郎面前,不让别人看见就好了。
应如风从床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穿上衣裳,从窗户跳了出去,悄悄潜回到她和伊恒的新房之中。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可笑,仿佛她不是王宫的主人,而是来跟君后偷情的刺客。
但是没办法,女人嘛,都是要面子的。
已经快半夜了,新房中依然灯火通明,屋中之人显然还没有睡。
应如风敲了敲门,叫了声伊恒的名字。
新房中很安静,什么回声也没有。
应如风试着推了推门,门被锁上了,根本打不开。
应如风看了看屋外的侍男们,命令他们都走远点,然后才贴着门缝说道:“伊恒,开门,我来给你道歉了。其实吧,我打你屁股只是觉得好玩,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可能你以前总惹事,我养成了惯性思维,抬手就想教训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好不好?”
应如风在门前说了几句软话,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明天就走了,你真的不出来见见我吗?”应如风尽量把语气放到最软。
房中的蜡烛突然间熄灭了,整个屋子黑了下来,显然代表着房中人的拒绝之意。
这伊恒怎么跟个倔驴一样?对应如风来说,哄男人哄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限了。伊恒不低头,她也懒得再打扰他,就当她自作多情了吧。
应如风转身往自己寝殿中走去。
夏夜月色温润,应如风却觉得身上凉凉的。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拒绝的失落,这滋味有点不好受啊。
深夜,失落的君上和君后从一堵高高的宫墙两边擦肩而过,谁都不知自己想见的人就在墙的另一边。
伊恒得知应如风明日就要出征的消息后,立刻把这两天的埋怨之气都忘到九霄云外。他不想跟她分开,他想见到她。
其实应如风那天都已经跟他解释了,只是他在气头上失了分寸,还把恩人拿出来说,肯定伤着她的心了。他不应该这么说的,他就是一时气炸了什么伤人就说什么。其实这些天他哪里想过什么恩人呢?满心满眼都只有应如风一人。
一想到可能会好久都见不到她了,他的心就堵得难受。这两天过得浑浑噩噩,他梳洗了好久才勉强能见人,出门时已经是深夜了。
伊恒在应如风的寝宫外遇到了霍青阳。他让霍青阳进去通传一声,然而霍青阳却称应如风吩咐过什么人都不见,死活不肯通传。
两人争执的声音不小,里头的人肯定听到了,但应如风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是不愿见他的。
伊恒哪里知道,他想见的人此时正在自己的寝宫外等着他出来,直到那根燃尽熄灭的蜡烛赶走了她。
面对寸步不让的霍青阳,伊恒忽然间没了斗志,灰心丧气地离开了。
霍青阳跟应如风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而他却没有。他虽然有正夫的名份,但却生不出什么底气来,她从来都不喜欢他的。
娶他的时候,应如风明说过只是为了喀兰,她现在要去开疆拓土了,他又怎么会被她放在眼里记在心上呢?
伊恒在床上翻来覆去,思来想去,直到很晚都没有睡着。一直到天大亮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的他终于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清晨,应如风登上战马——那匹她在篝火大会上亲手赢得的千里马。
她回望王宫,宫门外站着很多人,除了她的君后。哎,伊恒的性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倔,连送别都不肯来。
战场上没有什么儿女情长,应如风硬起心肠,剑指东方,对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大吼了一声,“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布尔,朝着库坦进发。
大军离开后,可敦发现儿子居然没来送君上离开,气不打一处来。闹矛盾也要看场合吧,这种时候都不来,是想让人耻笑吗?
他来到伊恒宫中,发现伊恒居然还在睡觉,立刻命侍男揭开被子,把伊恒摇醒。
“阿爹,你怎么来了?”伊恒揉了揉酸涩到难以睁开的眼睛。虽然睡了一觉,但他全身各处酸痛难忍,心脏都是虚浮,整个人像快要升天了一样。
可敦怒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君上都走了,你想要干什么,给她脸色看呀?你还真当人家是入赘的吗?”
伊恒看了一眼窗外高挂的太阳,惊恐地问道:“什么?她已经走了?蜜瓜,我睡之前不是让你叫我起床的吗?”
蜜瓜说道:“我叫了好多遍,你都说不去啊。”
伊恒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好像是被人推过几次,但他当时正在做噩梦,梦见应如风很生气,让他滚出王宫,去嫁给恩人。他在梦里大声喊着不去,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伊恒手忙脚乱地床上爬起,“我现在去追她。”
“追什么追?你身为君后还想违反宫规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可敦叹道,“既然后悔,昨天晚上君上来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她开门?”
伊恒呆愣地抓住被子,“她昨天晚上来找过我?”
“你不知道?”可敦疑惑地问道,“君上离开前亲口跟我说的。”
“我昨天晚上去找她了,不在寝殿。”伊恒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这么笨呢?回来的时候,留守的侍男明明有事要跟他报告,他却因为心情不好直接把人挥退了。
“阿爹,我该怎么办?她肯定生我的气了。”伊恒六神无主,“她这一去好多年都不会回来,肯定会忘了我的。”
可敦训斥道:“你身为君后,最大的作用就是替君上守好后方,等着君上回来。这段时间先好好修身养性吧,把你那毛毛躁躁的性子改改。看你的样子像一个合格的君后吗?连个合格的正夫都算不上。哪有你这么跟妻主闹别扭的?”
“阿爹,难道你就没跟阿娘闹过矛盾吗?”伊恒忍不住问道。
“当然没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你不懂吗?”可敦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我哪里惹得你娘不高兴了,也会第一时间跪下来请她责罚。”
等父亲走后,伊恒站在床边,遥望着大军所去的方向良久后说道:“蜜瓜,我们去找君上吧。”
“我们两个怎么去?”
伊恒兴奋地说道:“很容易的,就像咱们偷偷从大兴逃回喀兰一样。”
知道应如风昨晚来找过自己后,伊恒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向她承认错误。哪怕她再打他屁股他也不反抗了。肉疼总好过心疼。
蜜瓜说道:“可是没有可敦允准,我们根本出不了宫啊。”
“那怎么办啊?”伊恒腿一软,直直地跌坐到椅子上,“阿爹肯定不会放我去的。”
“要不主子写封信跟君上说明白吧。”蜜瓜提议道。
“好好,写信。”伊恒连忙拿出纸笔,命蜜瓜替他磨墨。
伊恒刚提起笔,手就顿在了信纸上方。
他该怎么称呼应如风呢?
君上显得太冷漠。妻主他还没有亲口叫过,想留到两人亲密的时候再叫。叫如风的话,红袖就这么叫她,他不想和别人一样。
到底叫什么好呢?光是这个称呼,就让伊恒揉废了好几张纸。
他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连忙提笔写下。
那些藏在心中难以说出口说话,在纸上轻而易举地就能写出来了。他的小心思跃然纸上,对她的崇拜,对她的依恋,对她的歉意和不舍涛涛不绝,写了几大页还没有写完。
一个时辰后,伊恒握着厚厚的一沓信纸,小心地吹干墨迹。
好不容易写完想说的话,他看了看又觉得字不好看,重新誊抄了好几遍,手都快要断了,终于写出一份满意的,立刻用火漆封好,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应如风。
应如风在宫里的时候,伊恒每日失眠,她离开后,他还是每日失眠。每天晚上都想她想到心脏痛,翻来覆去地咀嚼着她们相处的细节。
其实她打他屁股的时候,他也不是全然只有痛,痛完之后皮肤胀胀的,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酥麻快感。尤其是她主动帮自己揉伤的那一次,他很舒服,很满足,要是她可以再多揉一会儿就好了,那他也不介意再被她打几巴掌。
她吻他的时候更舒服,如果他像小白一样有尾巴的话,那一刻一定在疯狂摇尾巴。
每每想起这些画面,他就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枪,反复擦拭,然后才能在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个月后,喀兰王宫忽然接到了一封军中急报。
可敦面色沉重地把伊恒召来,命蜜瓜将他扶好了,才开口告诉他军情。
“君上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她那么厉害,不可能的。”伊恒摇着头,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他心心念念等着的是她的回信,可不是这种消息。
可敦将军报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伊恒一字字读着,看到胸口中箭,从马上跌落这几个字后,他双眼一黑,要不是被蜜瓜扶着,险些仰倒在地上。
这一刻他想要见到她的心简直达到了顶点。
蜜瓜慌忙说道:“主子你别慌啊。有洛云澜在君上身边,他可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的好。不会有事的。”
“他又不是神仙。万一伤得真的很重呢?他也没能救回阿娘啊。”伊恒想往好的方向想,可是军报里说得如此严重,这让他如何放得下心?什么样的伤才能吐血数升昏迷不醒呢?
连日来精神萎靡,伊恒喉咙一甜,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主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蜜瓜对身后的侍男们叫道,“你们快去喊大夫来。”
可敦也从座位上站了起了,忧虑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伊恒抓紧他的手,恳求道:“阿爹,我想见她,你让我去见她吧。”
可敦闭了闭眼睛,“好,我会让你外祖派一支兵护送你去前线。”
伊恒灰蒙蒙的眼神忽然有了光彩,整个人立即精神了许多。
大夫给伊恒把过脉后,只道他心思郁结,身体并无大碍,多多调养就会好起来。
可敦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让伊恒像他一样做个耐得住寂寞,稳守后方的君后是不可能的。这孩子至情至性,让他苦守后方,恐怕会只会折寿。至于宫规什么的,只盼君上看在伊柯大汗的份上,下手轻点吧。
伊恒在父亲答应放他离开的那一刻,就觉得精神完全恢复了。他不能倒下,他要立刻赶去前线陪着她。
他这些日子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很早很早就喜欢上应如风了,甚至早于他喜欢上恩人。
恩人不过是一个他用以证明自己不喜欢应如风的幌子罢了。
他之前抗拒承认喜欢上应如风这件事,觉得喜欢上自己看不起的浮浪|女很丢脸,才会反复提及恩人。事实上,他只是嘴上说说,压根没花过多少心思去找恩人。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应如风身上。尽管嘴上总说着讨厌她,可身体却很诚实地想要和她呆在一起。
在萝城遇到应如风的时候他不想下她的车。在库坦人来袭的时候,他心安理得地留在了裴府。在应如风派人送他回喀兰的时候,他主动跑了回去,死皮赖脸地要跟她一起回喀兰。
他清楚地记得和她相遇的每一个瞬间,每一次见到她心底都有不敢明言的兴奋。他会暗戳戳地嫉妒她对其他男人好,想要取代他们,想要让她发现自己的长处,想像菟丝花一样挂在她的身上,一直缠着她。
嫁给她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欢欣雀跃的。婚后的每一天都在想怎么样讨好她,他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前线军营中,毫发未损的应如风坐在大帐中,对众将说道:“我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吧。想来流城军那边应该会掉转攻击目标,向着我们而来。大兴这次派出的主帅是个果敢的,只要确定我受伤,定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战机。”
烛心道:“是啊,流城军这一个月来丢了大半粮草,又在我们给沿途水源下了毒后,几次被迫折返,士气本来就低迷了不少,若是再不及时打下一场胜仗,定然会无功而返。”
“她们试图勾结库坦余孽奇袭行刺,却不知对方早已被我们注意到了。”
“否则的话,我们也没机会利用这一机会演这一出戏呢。”
“流城军那边一开始只是想借库坦余孽以牙还牙,烧了我们的粮草。库坦余孽在混战中射伤君上,她们一开始肯定不相信,一定会多方打探的。”
“放回去的那些人亲眼看到我中箭从马上跌落,只要咱们的人里没有内鬼,我一直不出现,她试探几番之后一定会信。”应如风巡梭了一眼面前的几位重将,看得几人心中一凛,立刻表上一番忠心才退下。
“怎会不信?我事先知道,看见你中箭落马的时候心里都慌得没了神。”霍青阳眼中闪过阴霾。
“是的。”江淼难得地赞同霍青阳的话。
应如风笑道:“谁让云澜的技术太出众,血包和伤口都做得那么真实呢?”
恰在此时,表情凝重的洛云澜提着药箱匆匆走进帐中,“君上,该换药了。”
洛云澜跪坐到应如风身旁。没了外人,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欢快地解开应如风的上衣。
军中的人很杂,其中混杂着不少探子,时不时地来刺探应如风的伤情。为了防止意外露馅,应如风每日都绑着厚厚的绷带,并且命令洛云澜早晚按时来换药。
洛云澜把假伤口做在她了胸口处,每次换药都要把上衣解开。
“作作样子就行了。”应如风示意洛云澜不必真换。
洛云澜立刻反驳,“那怎么行?绷带有没有用过一眼就能看出来,没用过的绷带骗不过探子的眼睛的。”
江淼也劝道:“小主人,探子都是很敏锐的。”
霍青阳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俯瞰着她说道:“洛军医,君上怕疼,我帮你摁着她,你包扎的时候轻一点,慢一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多年战友一般亲密合作,弄得应如风无话可说,只能任由六只手摁住“怕疼”的自己,让他们认真包扎。
*
流城军驻地。
“周将军,咱们的人几经打探,确认五皇女受了重伤,生死难卜。”
“好!太好了!”听到探子带来的消息,流城军主帅周亭面上狂喜,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
站在周亭身旁的辛似海急忙问道:“怎么确认的?”
周亭过境萝城时强行征调部分萝城军,辛似海也被包括在其中。
探子答道:“据线报所说,军医每日进出五皇女营帐时都面色凝重,眉头紧锁,还会带出大量用过的绷带。喀兰军按兵不动,士兵们迟迟不见五皇女露面,人心浮动,有哗变之象。”
周亭似笑非笑,“辛副将听说这个消息,似乎很心急啊。”
辛似海的确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上马奔去应如风营中一探究竟。可先前应如风吩咐过,一切都听周亭指挥,不要违抗周亭的命令。她只好答道:“属下主要是怕战报有误,贻误军机。”
周亭冷哼了一声,没再跟辛似海计较,转而对众将领说道:“暂缓攻打库坦,先去阻击五皇女带领的喀兰军。她如今身负重伤,军队又是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长途跋涉而来,必定人累马乏,军心涣散。”
一名谋士分析道:“如此天赐良机,的确不容错过。这半月来库坦守军以逸待劳,龟缩在城中不出,我们拿她们没有办法。等我们打败五皇女带来的援军,她们为护主也得出战,到时正好一石二鸟。”
剩下的人听完纷纷称赞妙计,没有一人反对。这些日子,库坦守兵借助地利,从来不跟她们正面对上,总是玩阴的,弄得她们苦不堪言。偏偏她们的战马又没有库坦的马快,被偷袭后想追击都赶不上,吃了不少苦头。
她们现在最想的就是正面迎敌,好好发泄下这些天积攒下的怒火。
流城军改变行军路线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应如风耳中。
“主子,流城军向着咱们来了。大约明日就会跟咱们对上。”
“咱们也停军整顿好些天了吧,吩咐下去的布置都做好了吗?”应如风扯着自己伤口处的绷带,洛云澜扎得太紧,让她有些胸闷。
“做好了。她们人数虽多,但此地地形狭窄,她们的人想要全部进来一时半会也难以办到。”
是夜,应如风正在换绷带的时候,一声声尖锐的军号声忽然响起,烛心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主子,我们中出了内鬼,周亭带了一支精锐骑兵绕过了我们的布置,直杀进大营中来了。”
军营来客
一顶黄色的轿子被匆匆抬出了应如风的营帐, 逆着火光的方向,被大批兵马护卫着往西边逃去。
轿子在兵马中格外显眼,周亭立刻就发现了那队打算趁乱溜走的兵马。
“哪里逃?”她大吼一声, 立刻示意手下集合追了上去。
擒贼先擒王, 捉到应如风, 还怕这些乌合之众不兵败如山倒?
周亭能被朝廷派来统领流城军, 当然不会是资质平庸之辈。
她才三十岁出头, 便已经功勋满身。
周亭先前负责驻守沿海地带,花费十余年抗击海盗,卓有成效。大兴东南沿海有不少岛屿, 那些岛上土地贫瘠, 不适合种植粮食,不少岛民嫌打鱼辛苦, 便当了海盗,时不时三五成群地游击沿海的农民,抢走粮食银钱,弄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官府一直想要整治海盗,偏偏这些海盗规模不大, 又没有作案规律,每次干一票就跑,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登陆地点在哪, 非常难以抓捕。
周亭研究许久之后,便派手下士兵占领了一座海岛, 让她们做起了海盗。在周亭的保护下,这支海盗队伍很快就壮大了起来, 组起一个大帮派,吸引了不少海盗来投。
以为吃上铁饭碗的海盗最终被一网打尽, 解了沿海多年来的隐患。
这一仗让周亭在朝中声名鹊起,她后来在海边建起岗哨,百步一岗,海盗一出现就能提前预警,迅速传回军营。
周亭做事只求达成目标,不择手段。她比海盗还阴险,海盗们没办法,只得乖乖做回渔民,安分了下来。
除了心机外,周亭还拥有一身不凡的武力。她草根出身,在摸爬滚打中练就一身钢筋铁骨,鲜有敌手。
周亭知道自己改变路线必然瞒不过敌方的耳目,便用大军作掩护,私下里选出一支精兵分道而行。乘着夜色绕开埋伏,杀进营地。一名名喀兰士兵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周亭直冲入敌军腹部,眼看敌军首领应如风近在眼前,眼中再也没有旁人。只要捉了应如风,拿下库坦喀兰犹如探囊取物。
周亭杀红了眼睛,马鞭挥得呼呼作响。有轿子的拖累,喀兰军队如何能行的快?
周亭离轿子越来越近,她取下背上的弓箭,搭上三支箭,拉满弓弦。
嗖嗖嗖——
喀兰士兵不得不放慢脚步,挺起长枪,打落飞箭,保护着轿子。
周亭手中的箭不停,一支接一支地射出。轿子周围的士兵一阵慌乱,全神贯注地抵御着,行军速度更加慢了,不一会儿就被周亭等人追上了。
周亭一鼓作气,挥舞长枪荡开喀兰士兵,挺枪戳飞了轿子两侧的轮子,切断了套在马上的缰绳。
轿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周亭命手下守好四周,她要亲自进入轿子中,把应如风这个反贼捉出来。
她推开轿门钻了进去,只见轿子中有一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周亭抓起那人,忽觉手感不对,紧接着哐哐两声,那轿子竟然掉下一扇铁门,封死了轿门,变成了一座铁牢笼。
周亭仔细一看,被她抓在手中的不过是一个稻草人罢了。她勃然大怒,“雕虫小技,也能困得住本将军吗?”
她握住铁门上相邻的两根栏杆,铁做的栏杆硬生生地让她拉弯了,露出一个大洞。
周亭从中钻了出来,喀兰军见她从中走了出来,大惊失色,节节败退,拍马往西边逃去……
周亭怕后面还有埋伏,示意手下不要再追,即刻往回撤去。那支兵马中没有应如风,追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亭回到喀兰军的营帐之中,发现先前一片乱象的敌军军营竟然空了。
周亭大吼了一声,“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撤!”
滚滚黄沙忽然四下炸开,迷了人的眼睛。周亭一时看不清方向,警觉地挥舞起长枪。
乱箭从远方射来,不少人跌落马下,周亭挥着长枪将全身护得密不透风,一马当先冲出包围圈。
周亭确有几分本事,长枪抡得虎虎生风,硬是一箭也没有落到身上,她破开了箭阵,带着残兵扬长而去。
暗处,烛心问道:“主子,我们要追上去吗?”
应如风望着尸体遍地的大营,目光一沉,“不。这次我们的损失也不小,追上去未必能讨到好处,先按兵不动,排查内鬼才是要紧事。”
她本以为内鬼名单尽在掌控中,但很显然还另有其人。不然周亭怎么能绕过埋伏和哨兵,直接奇袭大营。
周亭狼狈地逃回流城军中后,立刻清点了她带去的三千骑兵,细数之下竟然折损了一小半。
骑兵不比步兵,数量少且难以培养,周亭难免肉痛。
军帐中的气氛压抑,辛似海忍不住问道:“周将军,昨夜究竟什么情况?”
辛似海早被视为应如风的人,周亭带着她主要是为了要挟辛无忧,免得她在背后捣乱,自然不可能真让辛似海参与昨夜的奇袭,只不过明面上还保持着客气,也会透漏些大家都知道的消息。
“我昨夜偷袭敌营,敌军竟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做出应对。不过她们没有追击上来,只守不攻,看来应该是所有顾虑。”周亭沉思了一会,“或许是五皇女伤情凶险,负责调度喀兰军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何打算?”
周亭道:“先休整几日,看看对方的动作。五皇女受重伤后一直不露面,拖得越久越不利于军心,喀兰王城亦会受到影响。等她们内部生乱,我们再乘虚而入。”
一连十几日,双方都按兵不动,像是签订了停战协议一般干耗着。偶尔有小打小闹也很快偃旗息鼓。
直到有一天,喀兰军中忽然来了一队奇怪的人。
伊恒一路上紧赶慢赶,队伍里的精兵都被他弄得苦不堪言,近一个月的路程被他硬生生地压缩到二十日就赶完了。
伊恒等人一到就被负责巡逻的喀兰士兵扣住了,他赶紧亮明了身份。
然而没有士兵敢相信,君后会从喀兰跑到前线。伊恒险些被当成探子抓起来,直到他拿出各种文书证明,士兵们才将信将疑地派人向上报告去了。
在此期间,伊恒急不可耐地打听道:“君上醒了吗?”
士兵们未得命令,自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眼神中的悲伤却难以掩饰。
如果君上康复了,肯定早就露面了,怎么会到现在还传不出任何消息呢?
伊恒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从他接到消息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应如风竟然还在昏迷中,显然凶多吉少。
他一想到应如风离开之前,他居然在跟她闹矛盾,连送行都没去,心都痛得抽搐了。
蜜瓜赶紧扶好他,宽慰道:“主子,你别瞎猜啊,君上情况如何,见到了才能知道。否则,君上好了,你自己的身体垮了该怎么办呢?”
“我没事儿,我现在只想见到她。”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伊恒立即站直了身体。
明明喜欢的人近在咫尺,可却见不着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消息一路上报到了烛心那里,烛心听说君后来了,急忙亲自去迎。
她倒不太怀疑真实性,因为这的确像是胆大妄为的君后会做的事情。
烛心一到,见来人果然是伊恒,立即让士兵们放行,带着他往应如风营帐中行去。
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碰到的每一个士兵都忧心忡忡。
“烛心,君上她怎么样了?”伊恒紧张地问道。先前那些底层士兵或许不知道真实情况,但应如风的贴身侍从肯定什么都知道。
烛心一脸沉重地说道:“君后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烛心的说话语气,伊恒最后一点盼头也没有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当着众人的面就哭了起来。
烛心见状想暗示几句,但应如风严令她们封口,要求见过自己的人在军营里行走的时候都要摆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来,周围又人来人往的,烛心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伊恒把君后应有的体面抛诸脑后,哭得五脏六腑哪都疼,越想越后悔在喀兰时的行事作风,哭得愈加伤心了。路过的士兵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到了大帐外,烛心站在门口,示意伊恒进去。
伊恒也没有多想,抹着眼泪就闯进了大帐中。蜜瓜等随行之人被烛心拦在了外面,带去了别处。
伊恒一进入营帐,立刻往床上飞扑去。他睁着水濛濛的眼睛,双手颤抖地拨开床帐,“君上,我来了。”
床单平整地铺在床上,几乎没有褶皱,被子像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地放在上面。
伊恒揉了揉模糊的眼睛,他是不是哭瞎了,怎么没有看到人?
他伸手在床单上摸了摸,手忽然间被人从背后握住了。
应如风笑着打趣道:“天还亮着,君后就急着侍寝啊?”
伊恒扭头想要看清应如风的状况,却被她压在床上翻不了身,急得大哭,“你受伤了,怎么不好好躺着养伤,还有心思逗我。”
应如风一怔,稍稍松开了些力道。
伊恒连忙翻了个身,贪婪地看着应如风的脸,犹如抚摸珍宝一般,只敢用指尖轻轻地碰。
伊恒目光往下看去,发现应如风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很疼吧?”
应如风拉着伊恒的手往伤口上重重摁下。
伊恒吓得直叫,“别别。”
应如风笑着咬住他的耳朵,听身下人又哭又喘了好一阵,才悄悄说道:“傻瓜,骗人玩的。敌人要是也跟你一样笨就好了。”
伊恒紧紧地圈住她的脖子,“你为什么要骗人啊,你知不知道听到你受伤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快死了。”
伊恒庆幸她没有事,又生气她用生死耍弄自己,哭得越来越伤心,生生打湿了厚重的绷带。
“你是哪种眼泪圣体?大海里的水都没你的水多,这么爱哭。不准哭了,我有话问你。”应如风捏了捏他的嘴,“我没有往王城传消息,你是怎么接到这消息的?跟我详细说说。”
伊恒蒙了一会,怕误了她的事,肩膀一耸一耸地说起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应如风皱起了眉头,能传军报的必然是她带出来的那些部族精英。
她们私下里跟家中偷偷传信,她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想来给流城军通风报信的定然是同一伙人了。
这些天流城军一直不动,应该是在等一个契机。那些精英并不被她信任,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她,无法确认她的生死。但士兵中却有不少人出自她们的部族,想要探听布防消息易如反掌,周亭那一夜能绕过布防偷袭大营,背后定然有她们的协助。
应如风让伊恒把烛心喊进来,命她立刻去排查带来的各部族精英。
烛心领命离开后,应如风忽然板起了脸,严厉地对伊恒说道:“你身为君后,未得我的命令就私自跑来前线,违反宫规了你知道吗?”
“可见不到你,我也活不了了。”伊恒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你要打就打吧。”
伊恒转过身,撅高屁股跪在应如风面前。
应如风摸了摸,不是一个月前厚重的手感,抱怨道:“这些天没吃饭吗?屁股都硌手。会把我手打疼的。”
“那先记下来,我多吃点饭,吃胖了你再打?”伊恒抬起头问道。
伊恒这么懂事,她都怀疑是敌军派来假扮的。应如风把他从地上抓了起来,压回床上亲了亲,“这可是你说的。”
“你到时可不可以打轻一点?”伊恒看着应如风期待的目光,有些害怕地问道。
应如风在瑟缩的喉结上轻咬着,“伊恒,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觉得我打你屁股是罚你?”
“不然呢?你都不打别人。”伊恒委屈地说道。虽然知道不该跟其他人比,可他真地忍不住,他就是会嫉妒她对别人比对他好。
“那是因为别人没有你这样的屁股啊。”应如风捏了捏,虽然干巴了很多,但依然软软弹弹的,果真天赋异禀,“谁有你的这么圆润多汁呢?我可是很喜欢的。”
“你喜欢还打,你好奇怪。”伊恒心上滑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他也会用皮鞭打人,可是绝不可能打喜欢的人。
应如风问道:“你拍过皮球吗?”
伊恒点头,“拍过。”
“那你喜欢拍瘪瘪的没有气的,还是圆滚滚充满气的?”
“充满气的。”
应如风见他有开悟的迹象,继续引导道:“皮球是不是弹得越高你越想拍,拍得越重?”
伊恒心里头怪怪的,“你把我当成皮球啊?”
“难道你只有痛,没有其他的感觉吗?”应如风轻轻地拍了一巴掌。
伊恒脸上慢慢腾起一片彤云,小声回忆着,“一开始是痛的。后面好像会变成热热的,麻麻的,是有一点点舒服的。”
应如风挑起一抹坏笑,“终于懂了?”
“可是你也不能只打我,不跟我嗯……啊。”伊恒别扭地说道。
“嗯……是什么?”应如风问道。
伊恒抓起被子蒙上脸,“圆房。”
应如风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问题,把锅全部甩了出去,“谁说我不跟你圆房的?我来点兴致,你就又哭又闹,把前戏打断,要赶我走,我怎么继续?”
“那是前戏啊。”伊恒懵懂地扯下被子,“那你打吧。我这次绝对不哭了。”
他说着拱起腰,像棵蘑菇一样在应如风面前晃了晃,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屁股上打去。
应如风抽回手,摸了摸下巴,“我刚刚说了,你把自己弄得这么干巴,我没有兴致了。”
伊恒惶恐地说道:“我马上就吃饭,吃很多很多,把肉养回来。”
应如风眉眼弯起,“军营可不是王宫,粮食可是很珍贵的,都给你吃了,别人吃什么?”
伊恒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蠢笨过,他什么都做不好,不懂情趣,也不好好养身体,难怪妻主对他没兴致。
眼看伊恒的情绪如同高空降落一般急速下跌,应如风连忙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勾引勾引我,说不定我就有兴致了。”
“怎么勾引你?”伊恒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怎么笨成这样,什么都要妻主教?
应如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要不把你写的信给我念一遍?”
伊恒见她贴身放着,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抽出信展开,看到自己写的内容,忽然就哑巴了。
“怎么了?”应如风笑道,“不想勾引我了?”
伊恒不敢去看她,缩到床角,声音小小地念道:“小白他娘。”
应如风贴了过去,抚着他的腰,“我怎么就成猫的娘了呢?”
伊恒脸红通通的,低头扣弄着床单,“我是他爹,你不就是他娘吗?”
应如风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点点头,“有道理,继续念。”
“我知道错了,每一天都很想念你,想到晚上都睡不着,好希望你早点回来陪我。等你回来,我一定当面认错,任你处置,求你不要生我的气。”
没皮没脸的话写出来容易,念出来可就难受了。伊恒每念一个字都觉得好丢脸,连阳光照在脸上都觉得刺痛。他度秒如年,感觉念了很久了,回头一看,第一段还没念完。
要知道,这样的话他可是写了厚厚十几页啊。
“君上,我来给你换药了。”洛云澜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伊恒头一次觉得被打断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勾引妻主真的太难了,简直是把脸摁在地上摩擦。
应如风从伊恒手中抽回信,叠好放回口袋中,“这信我可得好好留着,省得你赖账。”
她相信,这封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她的快乐源泉。
*
烛心很快就查出了通风报信的人来自高阳族。
高阳族是一个新近兴起的部族,在伊柯大汗刚过世时跳得很高,不过很快就被应如风打压得翻不了身了。
“高阳族应该是不服君上,才勾结大兴的吧。”烛心猜测道。
应如风摇头,“或许她们早就跟大兴有往来,甚至是大兴一手扶持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联系上,还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递消息。”
各国互相之间插入探子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能不能接触到敌国核心消息就各凭本事了。
烛心问道:“要除掉她们吗?”
应如风眼中滑过一抹狡黠,“不,留着,咱们还有很多消息需要她们传呢。”
*
流城军军营。
“周将军,据探子来报,伊恒君后秘密抵达喀兰军军营,在兵将面前就哭得肝肠寸断,进入五皇女的营帐之后再也没出来过。”
周亭立刻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来报信的士兵面前,“此话当真?”
“伊恒是伊柯大汗独子,喀兰军中很多人都见过他,身份确认无误。”
“五皇女定然是伤重难愈,召君后来交代后事,否则岂会让一国之后到前线来。”周亭分析道,“喀兰恐怕过几天就会撤军,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周亭兴奋地命令道:“明日就按制定好的计划分三路包围喀兰军,必定让她们有来无回。”
“那我呢?”唯一没有参与制定计划,也没有被分配任务的副将辛似海问道。
周亭本想让她留守,但一想到明日军营中只剩下她一下不大妥当,便道:“你同我一路。”
*
伊恒得知洛云澜是怎么给应如风换药之后,立刻不愿意了,非要自己帮她换。
妻主的身体被大夫看看倒无妨,关键是他都没见过应如风脖子以下的样子,凭什么洛云澜每天都能看两回?
洛云澜坚称伊恒不懂怎么做假伤,寸步不让。
“好啦,不用争了。”应如风打断了聒噪的两个男人,“云澜,之后就不用来换药了。”
“君上决定了吗?”洛云澜落寞地问道。既为她的谋划顺利进行感到高兴,又伤感于失去每天两次固定见她的机会。
“明天会有一出好戏上演。”应如风拍了拍洛云澜的肩膀,笑着揽过一无所知的伊恒,“你来的正是时候。”
当晚,应如风一直在沙盘上摆弄着。伊恒趴在她旁边看着,似乎只要能和她呆在一起,看她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应如风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提笔想记下来,却发现纸上压了一节羊脂般白皙的窄腰,比纸还要更白些。
她提起沾满朱砂的笔,在伊恒腰上画下一笔殷红。
伊恒腰肉被戳中,腹肌急剧收缩,惊慌地往一边躲去,拉下被他压到胸前的寝衣。
应如风面露不愉,沉声说道:“别动。”
做真妻夫
伊恒不敢动了, 撩开腰间的衣服趴回桌子上。可那软软的笔尖戳的他想哭又想笑,他忍不住说道:“痒。”
“很痒?”应如风问道。
伊恒发出一声猫叫似的长吟。
“那换个位置好了。”应如风勾开他的裤腰带,遮羞布顺着两条笔直的长腿哗的落地。
伊恒毫无准备地在应如风面展现出雄姿, 局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最后捂在了要害上。
“跪好。”应如风朝桌上歪了下头。
“啊?”伊恒不解其意。
“不是要给我当纸吗?”应如风敲了敲桌上的白纸, “再不来我都要忘记战术了。”
伊恒爬到桌案上, 捂着脸背对着她跪好。
“腿分开, 坐在纸上。”
红色的笔印在白皙的两瓣上勾勒着。不停地画着圈圈叉叉。
对阵的军队有两支,她的白纸正好有两半,完美适配。
她提笔落在白纸中央, 向下画出一道明显的中线。
伊恒的呼吸变得粗重, “别。”
他背过手想要捂住。应如风发现了他的意图,笔尖正好滑到了凹处, 重重一戳,“不许乱动。”
伊恒声音破碎,双手紧紧抓着桌沿,“不动,不动, 你别戳进去了。”
朱砂在冰肌上流淌,给它染上了战场杀伐的美,从腰到臀到腿, 明天要发生的一切都在伊恒的身上预演。
直到夜深,这一场战争才彻底结束。应如风把人抱了起来, 命伊恒拿起他跪在身下的白纸。
白纸已经不能称之为白纸了。它的下半页留着星星点点朱砂滴落的痕迹,上半页则被不知名的液体浸泡到透明。
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发现, 伊恒闭上眼屏住了呼吸,长睫不规律地颤动, 直到他被放到了床上。
仅剩的上衣被推高,露出了鲜艳欲滴的守宫砂,比他身上任意一点朱砂都要红。
应如风指尖点在守宫砂上,轻轻地磨了磨。她见过这一点很多次了,是时候将它彻底抹除了。
白纸飘然落地,遮住了床帐中交颈的声息。
桀骜的小野狼终于成了她的乖小狗。
清晨起床,应如风看伊恒把自己左三层,右三层地包了起来,十分疑惑的问道:“你穿这么多干嘛?”
伊恒提起裤脚,露出一截脚腕,“我怕别人看见。”
应如风昨夜画下的朱砂已经完全晕开了,犹如鲜红的凤仙花花汁染透皮肤一样。
“可你穿这么严实,我要是忘了战术,该怎么看呢?”应如风的手钻入他的裤管,顺着往上抚去。
伊恒一愣,“那么多人你怎么看?”
应如风笑道:“好东西就是要给大家一起看才有意思。”
伊恒立刻摁住了在裤管中作乱的手,声音颤抖地威胁,“你敢这么做我就咬舌自尽。”
“逗你玩的,赶快起来吧。”应如风翻手隔着布料搔了下伊恒手心,“我可舍不得把自己的私家珍藏展示给别人。”
两军军营距离四十里地。天还未亮之时,流城军主将周亭便点起兵将,分成三路往喀兰军所在地围来。
大部队由她亲自率领,而另外两路分别由她的心腹将领率领,长途奔袭,直抵喀兰军阵前。
斥候探听到动静后马上回报,喀兰军亦是整装待发,两军相遇在了一片开阔的草原上。
漫漫青草被盔甲遮住,十几万军马一齐跺跺脚也跟地震了似的。
流城军从东南北三个方向而来,将喀兰军围在中间。
若是从天上看,这阵仗好似一只张开大嘴的虎鲸欲要吞吃凝成一团的小鱼,易如反掌。
应如风此次只带了五万兵马前来,而流城军的数量是她的两倍。在绝对的数量差面前,人海战术也能耗死她。
周亭意气风发地立于马上,朗声道:“喀兰人,反贼五皇女逆天行事,触怒上天,以致身死。你们受她蒙蔽,若肯就此投降,本将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要是冥顽不灵,休怪我刀下无情。”
“胡说八道,君上活得好好的,岂容你污蔑。”烛心身披战甲,拍马走到阵前,对上周亭。
周亭大声道:“那反贼的君后都赶到军营中替她发丧了,你还在这里嘴硬。”
喀兰军互相看着左右,皆是一副灰心的样子。
君后到来之时沿途不少人看到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军营,各自心中都有不详的猜测。此刻听了周亭的话,更加笃定君上九死无生,一个个表情都沉重了起来。
烛心轻蔑地笑了一声,“周将军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只不过探子没有告诉你,君后来此另有目的吗?”
周亭哈哈一笑,“一国之后来前线不是为了发丧,还能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来犒劳我们姐妹的吗?”
这话侮辱性极强,喀兰军一个个都握紧了长枪,烧起满腔怒火。周亭没有意识到,伊恒不仅仅是君后,还是喀兰人最崇拜的伊柯大汗的独子,这样的话跟侮辱她们的种族没有什么区别。
“我请君后来,是因为有一场好戏想要与他同赏。毕竟由周将军亲自领衔出演的喜剧可不多见呐。”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喀兰军后方传出。
“这声音是君上?”满腔怒火的喀兰军一个个都振奋了起来。自从得知君上受伤的消息后,整座军营一直笼罩在死寂之中,每个人都对这场战争的前途感到希望渺茫,甚至担心喀兰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应如风的声音犹如黑暗中突然照进一片光明,转瞬间驱走黑暗。尤其是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像是伤全好了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虚弱之感。
喀兰军触底反弹,士气暴涨,只待一声令下,立刻冲上去打爆周亭的脑袋。
“你居然没事?”周亭拧眉,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应如风故作惊讶,“高阳族的人没有告诉周将军吗?我这人一向注重养生,小病都要当大病一样养着。前些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怕老了腰疼,就多养了两日。没想到周将军如此体贴,还特意为我休战数十日,让我好生感激。”
周亭勃然大怒,她等待数日是为了等应如风伤重不愈,喀兰军军心彻底涣散,可不是为了给她机会休养生息的。
应如风这话说得仿佛自己早已与她勾结一般,周亭一向自负谋略过人,岂能让应如风在大军面前下她的脸?
周亭不再与应如风磨嘴皮子,“鬼域伎俩。让你尝尝我流城军的厉害,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应如风没再跟周亭对话,侧头问向身边的伊恒,“你准备好了吗?”
伊恒期待地点点头。
应如风勾起唇角,“那就让好戏开演吧。”
随着流城军那边的军号声响起,烛心也扬起了一杆令旗。
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周亭警觉地看着对方,正要变换阵法之时,只听一阵阵沉闷的响声从地下传来,被她派去埋伏的另两路兵将忽然间凭空消失了,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周亭哪见过这种吊诡的事情,咽了口吐沫,“你们使了什么妖术?”
烛心举手示意她回头看看。
沉闷的爆破声从她们的传出脚下传出。黄土猛烈地晃动起来,尘沙飞扬,荒土中像是突然伸出两只手拽住了众兵的脚脖子一般,将人往地下拉去。
地面迅速向下塌陷,众兵无法逃脱,不一会儿,周亭身后的大批士兵就掉入深坑之中,根本爬不上来。而远处的士兵由于巨坑的阻拦,也只能干看着过不来。
只有周亭和辛似海等一小撮拥有战马且反应快的人,及时驱马跳起,逃开陷落的区域,没有掉下去。
喀兰军一拥而上,将她们围在了深坑边缘。
“这怎么可能?”周亭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挖好这些坑的?”
挖坑动静极大,还要处理挖出来的土,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量,斥候和探子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就是刚刚为将军现挖的啊。可惜没看到周将军掉下去的样子,有点可惜。”
应如风带着伊恒慢悠悠地驱马走到周亭面前,问道:“君后,这场戏好玩吗?”
伊恒立刻点头鼓掌一条龙,差点没把周亭气吐血。
应如风当初之所以把大营地址选在这里,是因为偶然发现这里地下有很多溶洞,只要能搞到足够多的炸药,很容易就能将地面炸开,弄出一个个深坑来。
喀兰和库坦矿产丰富,她先前为了造火弹箭收购了大批炸药的原材料,这些日子她表面上派遣喀兰军在地表修战壕,布置防御,暗地里让信得过的士兵将一箱箱炸药在地底安好。
这个时代还没有大杀伤性的炸药出现,即便探子发现了,也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她倒不是想焚草坑兵,而是这么多流城士兵白白死在内战之中怪可惜的。只要困住她们,拿下周亭之后她们就可以为自己所用了。
“我有十万人,你以为你坑杀这一点人,我就会害怕你吗?”周亭示意军令官变换令旗,“后面的人听令,绕过巨坑,继续执行战术,包围喀兰军。”
应如风丝毫不见慌张,“周将军眼神怪不好的。你没有发现,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吗?”
周亭立刻抬起头往远处望去,西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库坦军的军旗,而南边竟然出现了绣着辛字的萝城军军旗。也就是说她引以为傲的十万大军被喀兰军,库坦军,萝城军包围在了中间。
原本她的军队人数远超喀兰军,可是被她分散成三路,再加上一小部分掉进坑里后,再应对上个每一路的军队,人数就远远不如对方了。
应如风劝道:“周将军,这场戏我的君后已经很满意了。我敬你是个英雌,自己人打自己人多没意思,会伤和气,不如你我握手言和,到此为止吧。”
周亭破口大骂,“你想的美。周亭效忠的是大兴,岂会屈服于你这个反贼?”
辛似海急道:“你他爹的才是反贼。你看看你把大伙都给折腾成啥样了?明明皆大欢喜的事,就你一个人不同意。”
“我就知道你们辛家早就有反叛之意,周某今天以身殉国也要带走你。”周亭挥刀往辛似海身上砍去。
辛似海在她麾下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有本事你就带走老娘。”
她挥起斧子,架住周亭的长枪,两个人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两军还没有打上,流城军的两个将领先打了起来。
军令官被烛心拿下成了俘虏,而在安全地带站着的流城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坑里的姐妹,不知该作何反应。
辛似海和周亭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仿佛这不是一个十几万人的战场,而是两个人的擂台。
两个人互相不让,越打越起劲。
周亭一直以为辛似海只是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草包二世祖,没有实战经验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自己,没想到辛似海仅凭一身蛮力竟然弄得她一身心机没了用武之地,想拿下辛似海威胁应如风和萝城军也做不到。
周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敌军包围在了中心,亲兵一个个成了俘虏,却没有办法脱开辛似海的进攻。
大势已去,周亭最终成了应如风手下的败将。
周亭梗着脖子说道:“反贼,要杀要打听尊便,周亭技不如人愧对朝廷无话可说,可是想让我叛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应如风也不恼,“周亭,我问你,你效忠的是谁?是大兴皇上,太女夫还是应如行?”
“当然是大兴和皇上,我乃天子门生,深沐皇恩,此生都只忠于皇上。”周亭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皇上有亲口说我是反贼,让你来剿灭我的吗?”应如风问道。
周亭道:“皇上如今不在朝中,如何能亲口说出?太女之女是正统,太女夫如今代她监国,我自然要听从他的命令。”
应如风反问道:“母皇在世,正统便只有她一人。即便她难以再执政,我现在是皇上的长女,论继承大统,更该在所有宗室之前。传位岂有隔辈传孙的道理?”
“我为大兴开疆拓土,欲将西域和大兴合二为一。大兴不会改朝换代,依然姓应。你所谓的反叛又是从何而来?”
周亭一个武妇,于礼法了解本就不多,此刻听应如风讲得头头是道,竟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五皇女确确实实是皇上还活着的女儿中的长女,按道理确实该她继位。普通家族若是长女死了,也是先考虑次女而不是长孙。
此战也是流城军先挑衅,五皇女的确没有攻打大兴,称不上是反贼。
周亭的脑子突然有些混乱了,到底谁才是反贼?怎么感觉她这个听太女夫号令,带着流城军出征的才是真正的反贼呢?
应如风又问道:“我听说将军爱兵如女。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在乎这十万士兵的性命?你真想让她们枉死在异乡的土地上吗?”
周亭听了这一连环的质问之后,深深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投降就是有负皇恩的千古罪人,当即伏身,“周亭拜见君上,愿为君上马首是瞻。”
应如风笑道:“好。辛似海,快给周将军松绑。”
这一天,喀兰军叫苦不迭。头一回战后不是捡人头和数人头,而是把敌军从土坑里拉出来。
应如风清点了一下,流城军归降后,她便坐拥二十三万大军,而大兴只剩下三十万兵马。但这三十万军队还要花费不少在边防上,能够调度来对抗自己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她手上的二十三万大军,五万跟着花寨主回去驻守库坦,而剩下的十八万大军则跟着她返回萝城,剑指京城。
攻打京城需要一个名目,而清君侧是最好的名目。应如风真心好奇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母皇是否被应如行等人软禁,以至于迟迟不出现。
辛无忧大开萝城城门,将众兵将迎入城中。应如风带着五万兵马离开,回来时兵马不仅翻了几番,连疆域也扩大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边界,辛无忧觉着简直跟做梦一样。
伊恒是王子这件事也让辛无忧吃了一惊。想当初,她还想撮合对方和自己的小女儿,如今不免有些尴尬,幸好应如风不在乎这些。辛无忧不禁更加佩服她的为人了。
应如风命大军在萝城中修整几日。
当晚,她带着伊恒住回了裴府。离开时是冬天,回来时是夏天,院中的景色换了个样,不过私牢中蓝潇挖出来的那个洞还没堵上。
应如风看到后心痒痒的,要是把伊恒塞进去玩玩应该也很有意思吧。他屁股大,卡得肯定更死。
应如风神游的时候,烛心对她说道:“主子,和玉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儿了?”应如风早就把这个弟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才想起他先前一直留在裴府中。
烛心道:“他不久前偷偷带着细软离开了。他的侍男怕责罚,一直隐瞒不报,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既然是他自己要走,那就随他去吧。不过还是得让千影阁查查他去了哪里,他毕竟是我的弟弟,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了。”应如风想起先前与和玉接触过的几次总觉得不太舒服,他主动离开让她如释重负。
伊恒之前在裴府只是个不轻不重的客人,再来裴府便把自己当成了男主人看待,命人将内院狠狠地洗刷了一遍,重新安排布置房间,把应如风的院子布置成了两人的爱巢。
应如风笑他没事儿找事儿,过几日就离开萝城了,大动干戈没意义。
伊恒却丝毫不嫌麻烦,把红袖等人用过的东西全都搬到外院客房去了,然后用自己的东西占领空房间。
他没有带来足够多的东西,只能上街去买。
伊恒求应如风陪自己去逛街,就像她之前陪花见雪去逛街那样。
应如风跟别人做过的事情,伊恒全都想要跟她再做一遍,希望可以覆盖掉她跟别人的记忆,全部替换成她跟自己的。
应如风闲来无事,恰好她如今在萝城百姓中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也很愿意上街去听听有关自己的彩虹屁,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大街上,伊恒挽着应如风的胳膊,十指紧紧相扣,整个人像一只粘人的小狗,一刻也不肯放开主人。
应如风感觉两个人的手之间都没有什么摩擦力了,只有一层湿滑的汗水。她从他手中抽回手,“都已经夏天了,你不嫌热吗?”
伊恒拿出帕子仔细地把两人的手指擦干,重新握了上去。他恨不得吃饭睡觉都跟应如风拉着手,一刻也不放开。
而且大街上的小郎时不时就朝应如风抛媚眼,妄想攀高枝,他坚决不能给那些对妻主虎视眈眈的男人任何可乘之机。
应如风笑而不语,男人有可乘之机,还不都是她给的?伊恒又要买东西,又要看家护院划地盘,可把他忙坏了。
两人逛着逛着,伊恒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几位公子,我店里有很多好玩的,不进来看看?”
这声音一下子让他想起了一口憋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恶气。
应如风察觉到身旁之人的焦躁,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伊恒一脸通红,不知该怎么提。
应如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门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热情地游说几位小郎。
大概是中年男子说了什么虎狼之言,那几位小郎面上红红白白,不一会儿便捂着耳朵作鸟兽散。
“这就是当初哄骗你和红袖的那家店?”应如风想起当时的场景,眉眼弯了起来。
伊恒点了点头。
“看为妻怎么给你报仇。”应如风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拉着伊恒走到了徐公面前。
徐公一见着伊恒立刻认出了对方,“公子你又来了。可是觉得我那美体水效果不错,又来回购了?”
他撇了一眼应如风,又道:“还带着妻主来感谢,哎,不用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兄弟们的幸福得到保障,就是徐公我最大的愿望。”
应如风见此人油嘴滑舌,面露嫌恶,“你觉得我们是来感谢你的吗?”
“姑娘何意?”徐公愣了一下,“难道东西不好用?”
“你这坑蒙拐骗的店早就该倒闭了。”应如风抬手就要唤出跟在后头的烛心来拆店。
“姑娘且等等,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徐公我在萝城有口皆碑。卖出去的东西个个都是效果十足。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用的方法不对。可否请二位进店中详聊?”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解释,不过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让人把你泡进美体水里。”应如风恐吓道。
徐公连连点头,“是是,两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他上了二楼的阁楼。
伊恒环顾房间,摆设一如当初,很多他当初看不懂的东西,成为人夫之后触类旁通,大概能猜想到东西的用处了。
应如风见到徐公的展示柜后也难免有些震惊。这里东西齐全到让她这个久经风月场的老将也甘拜下风。
“公子,可以说说当初你到底是怎么用美体水的吗?”徐公问道。
伊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徐公一拍大腿,“我当初不是告诉过你们,要用小刷子每天刷薄薄一层吗?你怎么能直接泡进去呢?”
“你说了吗?”伊恒隐隐想起对方好像是叮嘱过什么,只不过他和红袖当时各怀心思,谁都没听清楚。用的时候,两人都以为像徐公做示范时那样泡就行。
徐公诚恳地说道:“没多提醒你们几次,我也有责任。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愿意补偿两位几样东西表达歉意。”
应如风皱眉:“你差点把我夫郎弄坏了,岂是赔上几样东西就能把我们糊弄过去的?”
徐公赶紧说道:“我这几样东西绝对可以大幅度提高两位的幸福,比美体水有用几百倍。不是我吹,这些玩意都是我自己研究加以改进的,整个大兴也未必能找得着相同的。”
应如风不得不承认,徐公有做诈骗的天赋,她居然想看一眼再说。
徐公马不停蹄地拿出了一支花簪,放在了应如风面前。
应如风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也叫全大兴没有第二个?你以为你在糊弄谁?”
徐公唯唯诺诺地说道:“姑娘莫急,你再仔细看看,绝对能看出区别。”
应如风拿起花簪看了看。花簪簪体极细,与她先前给红袖用过的细簪差不多。
簪子顶上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姑娘以前见过的一定是为了锁住精气不外泄,可我这根却不是,姑娘再好好看看。”徐公见她没有发现玄机,刻意引导道。
疯男人
应如风翻过来端详了一番, 终于发现了区别。
花枝本身便已经细得跟织毛衣的针差不多了,但内里竟然是空心的。再看那闭合的花苞,每一片花瓣都连着根极细的管子, 中央有一个米粒大小的储物空间。
应如风目露叹服, “若能得到足够多的水滋养, 这花苞是不是可以绽开?”
徐公笑了笑, “姑娘好眼力, 一点就通。”
应如风依然不肯放过徐公,“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我夫郎当时跟我闹了好几天,害得我家宅不宁, 你也得负责。”
伊恒想起当初被应如风弹了枪后, 大哭了好几天,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现在还不是每天敞开腿任她弹, 真是白哭了。
徐公一咬牙,“只要姑娘不计较我的过失,我愿意拿出镇店之宝。”
“镇店之宝?”应如风好奇地看着徐公。
徐公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露出一个镂空的小球。
应如风捏起小球, 放在手心观察。小球外头裹着黄铜,内里有液体在流动,晃一晃便震得应如风胳膊发麻。
徐公介绍道:“此物的妙用不用我说, 姑娘也已经明白了吧。”
“把小球套在花瓶瓶口上,花瓶就会自动摇摆?”应如风问道。
徐公笑而不语。
这不跟现代的震动小玩具一样?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不用电池,也能做出这种稀罕之物。
应如风豪气地说道:“居然有这种东西。你店里还有什么?尽管拿出来吧。价格上我不会亏待你的。”
伊恒又一次带着大包小包从徐公店里走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身旁之人从红袖变成应如风。
应如风像是陪上当家人退保的家属一样,明明是去找保险公司理论的, 出来的时候不仅没退成,自己也新买了一单保险。
不是她的意志不坚定,实在是敌人过分强大。
两人一走,徐公立刻瘫坐在了椅子上。
应如风和伊恒回城的那一日他也去看了热闹,早就认出了两个人的身份。发现自己招惹过贵人,他琢磨好几夜才精选出了他最得意的几样发明,以免对方找上门。
徐公宝刀不老,当年能得妻主宠爱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奇技淫巧青楼的女匠人看了都得佩服。
徐公爽了,伊恒可就惨了。
应如风得了这么多玩具,哪还有心情陪他逛街?当即把伊恒拽回了府中,要与他玩插花,让花骨朵在花瓶中盛开。
“我不要玩插花。”伊恒大声拒绝,“花瓶瓶口那么细,那么粗的花枝怎么插得进去?万一一不小心把花瓶插碎了怎么办?”
撕拉一声,伊恒没机会反对,应如风手中就托起了一枚泛着紫光的瓷瓶。
炎炎夏日,伊恒却双腿发寒,但他连颤动都不敢有,大气都两口并做一口喘,眼睁睁地看着应如风将花慢慢地插入瓶中,生怕她一不小心花瓶就碎了。
花枝没入花瓶中,只剩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露在花瓶顶端。
一个时辰过后,花苞依然紧紧闭着,没有绽放的痕迹。
“平常不是很爱哭吗?怎么连朵花都浇不开呢?”应如风轻抚着花苞顶端,疑惑地问道。
“那也不是一种水啊,”伊恒别扭地说道。
“这么费劲的话,不如我们来用用这个吧。”应如风摇了摇手上的铃铛。
“这究竟是做什么的?”伊恒握住那个铃铛,只觉得整个手臂连同手指都被震麻了,他猛然意识到它是怎么用的了。
“不行。花瓶会被震碎的。”花瓶本身已经被花塞得满满的,再套上这玩意,肯定会出事的。
伊恒十分后悔今日去找徐公的麻烦。早知如此,还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一下午,应如风听得最多的便是嗡嗡的震动声,呜呜的哭泣声和哀哀的求饶声。
她是一个精心呵护花朵的花匠,一遍遍摇晃着水壶,浇满整个花瓶。
闭合的花苞终于舒展了花瓣,完美地绽放在了花瓶顶端。
每一片花瓣上都盛着一滴甘露,白色的甘露流淌在粉红色的花瓣上,犹如清晨刚刚摘下一般。
伊恒眼神涣散,软成一滩水。他躺在床上,如同麻木了一般,双腿无力地垂在床边。之前一个月没睡好,也不如这一个下午更能耗费精力。
“这么漂亮的簪子,要不明日你就带着出街吧?”应如风取下花簪,摁住上头的一个机关,细孔立刻被卡住了。
伊恒的头发纷乱地绕在肩上,应如风帮他理了理,挽起一个发髻,笑盈盈地把花簪插了上去。
伊恒一直很渴望应如风可以送他首饰,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收到首饰,居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代价大到他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力气摆出来。
大军休整了几日便继续往京城进发。
流城是通往京城路上最大的要塞。
有流城军在手,再加上主将周亭的归降。应如风计划让周亭假装战败退回流城,骗守卫打开城门后,兵不血刃地拿下流城。
然而当周亭带着兵马回到流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叫不开城门了。
倒不是流城守将及时收到了周亭叛变的消息,而是应如行摆了太女夫一道,歪打正着地拦下了周亭。
应如行一直在暗中跟太女夫争夺权力,图谋复起。这一次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共同出兵讨伐西域之后,应如行偷偷留了一个后手。
流城军离城之时,留下来守城的人都被应如行给收买了。她给流城守将下了死命令,无论流城军胜败,都要尽全力把她们留在流城外一段时间。
十万兵马被拦在城外,弄不好就会心生不满,与朝廷离心。应如行打算以此为要挟,从太女夫手中分得部分兵权,在朝中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应如行这一招虽然阴险,但太女夫为了边境安稳,必然会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她没想到流城军会输得如此迅速,她还没在朝中发难,流城军就已经易手了。
应如风望着固守城门,坚决不开的流城守将,一时间陷入僵局。
流城作为前往京城路上的第一大要塞,城防自然是极其坚固的,城墙有数丈之高,城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整座城易守难攻。
无论是火攻还是其他攻城方式,都难以攻破坚固的城防。
靠堆人命攻城的话,必然会造成极其惨重的损失,少说也会伤亡一两万人。这样的损失对应如风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只需给她一段时间,她一定可以研究出更好的破城方法。只不过如此一来,便要延缓回到京城的时间。
时间拖得越久,京城那边就会掌握更多有关她的消息,有时间征调大军严阵以待。喀兰军就做不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应如风觉得颇为可惜。
应如风思虑再三,还是扬起手,准备命令大军撤退。
就在这时,高耸的城楼上忽然传来几声惊叫声。手持长枪驻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不知为何一个个往边上退开。
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背影出现在了城楼之上,紧贴着城楼边沿而立,只要稍稍仰身,就会一齐从城楼上摔下来。
那两道身影明显是一男一女,男子单薄的背影贴在强壮的女子背后,显得颇为诡异。流城守将再糊涂,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让个男人上城楼吧?
应如风示意退兵的手势顿时迟缓了下来,她默默地收回了手,“什么情况?”
城下的兵将都是一头雾水,没有人能回答她。
周亭拉满了弓弦,瞄准了那两道背影的后心。
箭快要离弦的那一刻,吱呀一声响,厚重的城门竟然被缓缓放下,城内的景色渐渐从门缝中泄了出来。
众兵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请君入瓮,将她们骗入城内伏击吗?
应如风等人看着敞开的城门,瞻前顾后,一时间反而不敢进去了。
众人思虑重重,辛似海却是不怕的,门都开了,不进去还等什么?她马鞭一甩,带着手下的兵将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
应如风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见她消失在了城门之后,忙令另外几队兵马前去支援。
那几队兵马进了城后没有受到任何埋伏,很快就取代流城中的守兵,控制住了整座城池。
应如风走进流城地时候甚至有一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她琢磨了一番,答案应该在流城城门上。
她带着士兵和几位将军一起登上了城楼。
“门开了,人我也放进来了,可以把我女儿放了吧?”应如风刚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就听到流城守将蒋寿苦苦哀求着。
应如风抬起头,只见一名与蒋寿面容十分相似的年轻女子挨在墙边,一柄匕首斜刺入她颈边半寸,鲜血沿着刀尖流了下来,染红了握在刀柄上的那只苍白到像鬼一样的手。
是谁绑架了蒋寿的女儿,迫着她给自己开门?
“放了她吧。”应如风说道。
匕首慢慢地从年轻女子脖子上拔出,跟着那只苍白的手一起垂了下去。
年轻女子捂住伤口,连滚带爬地跌进母亲怀里,露出被她挡在身后的那个雌雄莫辨的人。
许久不见,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阴冷了,只一眼便让应如风觉得骨髓被冰髓替代,刺得大脑又麻又痛。
“和玉,这是怎么回事?”应如风问道。
和玉没有开口回答她。
城楼上风很大,他的头发胡乱披散着,眼中倒映着匕首中的血色,整个人犹如疯魔了一般。
他眨着眼睛望着应如风,眼神中透出变态的迷恋和渴望。
应如风见他不说话,转而问向被士兵绑起来的蒋寿母女,“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蒋寿叫苦不迭,连忙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一个月前,她的女儿蒋英无意中救下了昏倒在路边的和玉。
蒋英是个男女通吃的,和玉生得雌雄莫辨,简直长在了她的心坎上,她惊为天人,一心要娶对方为夫,将他养在小院里,对他巴心巴肝的好。
和玉对于蒋英的行径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从不开口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今日,蒋英告诉和玉外头在打仗,让他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千万不要出去。和玉的眼中却突然有了光彩,开口询问战况。
他愿意说话,蒋英很开心,也不设防,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后来两军对峙的时候,和玉声称自己没见过打仗,主动问蒋英可不可以带他到城楼上去看看。蒋英是个烽火戏诸侯的主,连日来一直得不到美人的回应,突然听他有求于自己,哪会拒绝?
她一口答应了下来,借着母亲蒋寿的威风,让守兵放行,带着和玉上了城楼。
没想到刚到城楼顶上,和玉就拿出一把匕首架在了蒋英脖子上,强迫蒋寿打开大门放流城军进来。
蒋寿就蒋英一个女儿,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哪舍得让她葬送在一个男人手里,断了蒋家的传承。
蒋寿思量再三,不让周将军和流城军进来原本也只是应入行的命令,根本不是朝廷的命令。她放人进来不过是失了应如行的信任,少了一条高升的捷径。不放人进来断的可是蒋家的香火。没了香火,她权倾朝野又有什么用?
和玉等得不耐烦了,把刀一点点刺进蒋英颈中,蒋寿当即不再犹豫,命令守兵开城门放周亭进来,不得做任何违抗,以免和玉暴起杀人。他一看就是个疯子,也不知道女儿怎么被他迷了眼?
这母女两很实诚,半点都没有隐瞒,应如风听完没有刁难她们,命人将她们带下去包扎伤口。
城楼上一下子少了很多人,只剩下和玉孤零零地站在城墙边缘,遥望着距离他丈许,不敢靠过来的应如风等人。
明明是个单薄到像树叶一样,厉害点的大风都能吹倒的羸弱男人,却唬得一个个刀口舔血的将军们都不敢靠近。
和玉盯着应如风看,“我帮到你了吗?”
应如风点点头,“帮到了。”
说起来她起家的五万私兵便是从和玉手中得到的,如今他又用这样凶险的方法帮自己打开了城门。
不得不承认和玉这个弟弟真是她命中的贵人。
和玉勾了勾嘴角,抬腿站到了城墙上,向后倒退了一步。
城墙的砖不过脚掌那么宽,和玉半只脚都踏在了空中,只要再稍微往后一点,便会从几丈高的城楼上掉下去。
应如风一惊,“你要做什么?”
“听闻你大婚了,恭喜你呀。”和玉声音凉薄,“你请了很多人,却没有请我,是把我忘了吧。”
应如风心虚地不敢回答。一确实是忘了,人总是会自动忘记不愉快的事情。二就算记得,她也不会邀请他给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我的要求你不会答应,对吗?”和玉的声音藏在风中,细微到难以听清。
“你先下来,上面危险。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应如风顾左右而言他。
“我明白了,你不会答应我的。”和玉浅笑了一声,“如果我从这跳下去,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我。”
这话换其他人来讲,应如风都懒得给眼神,但她觉得和玉这个精神状态,真的是会说到做到的。
应如风急忙劝道:“你的要求我们可以再谈。你不要冲动做傻事。下来吧,好不好?”
和玉像是没听见一样,固执地问道:“姐姐,有人为你死过吗?”
“没有。”应如风摇头,“谁会拿自己的生命惩罚别人?活着才有希望啊!”
“那我做你的第一个好不好?”和玉张开手臂,衣袍在风中徐徐吹动,一丝犹豫也没有地向城下倾倒。
他像是一只生命即将到达尽头的蝴蝶,淡漠地扇动翅膀,向着地面降落,坦然地接受终点的来临。
“老天奶,你还来真的呀。”应如风三步并做两步跨了过去,手伸到城墙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只正在下坠的手腕。
下坠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扯断了。应如风忍着剧痛拉住坠在空中的人,不敢放开。
应如风身旁的将士一个个都高度紧张,反应之快丝毫不亚于她,有的拖住应如风免得她被拖下去,有的伸出胳膊试图抓起悬在空中的和玉。
和玉在空中挣扎着,“放手。我再也不会让你为难了。”
“你别这么冲动啊。世界上比我好的女人不计其数,你会遇到两情相悦的女人的。”应如风一边试着把人拉上来,一边努力画着大饼。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早点死,在你心里留下几分痕迹。”和玉举起匕首,往自己的手腕上狠狠砍去。
一刀,两刀……他像是不觉得疼一样,越砍越狠,誓要将自己的手腕砍断。
鲜血滋到应如风脸上,她吓得魂都没了,“别砍了,我答应你。你上来,我什么都答应。”
“真的吗?”匕首停在了腕骨处,和玉仰起头,阴冷到渗人的眼睛中透出希冀。
“真的。”应如风大声地喊,生怕对方听不见。
匕首从和玉手中滑落,狠狠地扎入土中。
他举起另一只手,递给了应如风。
在众人的帮忙下,应如风成功地把和玉拉了上来,如释重负地靠在城墙上揉胳膊喘气。
以前她觉得伊恒难搞,现在她觉得伊恒的行径简直是小儿科,眼前这位才是难搞的祖宗,是个不可理喻,不按逻辑出牌的疯子。
“那我们什么时候?”和玉抬起还在流血的手腕帮她揉胳膊。
应如风捏起他的手,“你先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吧。你这血淋淋的样子,我发挥不好。”
“姐姐要是骗我……”和玉看了一眼城楼下。
应如风连连摆手,“不骗不骗。我说到做到。”
应如风满脸是血地回到住处,伊恒以为她受了伤,吓了一大跳,知道是别人的血之后才放下心来,叫水服侍应如风沐浴。
伊恒听应如风说完事情经过后不乐意了,“你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他可是你的亲弟弟,这么做罔顾人伦啊。”
“我不答应能行吗?他可是真要跳楼啊。”应如风无奈叹气,“知道他是我弟弟的人不少,他要是死了,不知道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不仅不利于军心民心,我将来也不好跟母皇交代。”
“我去劝劝他。”伊恒替应如风擦干身体后说道。
“你要是能劝得动他就帮了我大忙了。”虽然希望渺茫,但应如风也没有阻拦他,安抚后院本来就是正夫的职责。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如果她的正夫是他的话,或许能劝得动和玉吧。
伊恒不一会儿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应如风问道:“怎么样?”
伊恒说道:“他太恐怖了。我才刚说一句话,他就不停问我你是不是要食言,笑得跟鬼一样,好渗人啊。”
伊恒抱住应如风,闻了一会她身上的气息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仿佛他刚刚去了一趟阴间似的。他同情地看着应如风,“委屈你了,妻主。”
伊恒去之前觉得应如风答应和玉的要求是背叛自己,他是最惨的那一个。而现在,他觉得应如风比自己惨多了。
当晚,应如风酝酿许久后,硬着头皮走进和玉的院子里。
她从来都没有怕过男人,但这个看上去最弱小,最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她打心眼里地害怕。毕竟连自己都敢伤害的狠人谁不怕呢?正常人是很难理解精神病的脑回路的。
应如风进门的时候,和玉正跪坐在桌案前点香。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迹,伤处也包扎上了绷带。不过他的手腕实在是太细了,包扎着那样粗的一圈绷带,手腕还没有应如风的粗。
“你来了。”和玉苍白地笑着,伸手就要解开自己身上的白衣。
应如风敢保证,只要腰上的带子一解开,底下必然是再无其他布料。她连忙拦住他,“你别脱。”
“为什么?”和玉眼神受伤,“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应如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做那事的时候不喜欢脱衣服,你不介意吧?”
宫廷秘史
“不脱衣服吗?我都听姐姐的, 姐姐希望怎么做就怎么做。”和玉乖巧的表情和下午疯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应如风松了一口气,坐在和玉的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和玉见应如风在没有动静了, 忍不住问道:“姐姐, 你这是在做什么?”
应如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完成你的要求啊。”
“这就是女男之事吗?”和玉问道。
“当然是了。”
和玉诧异, “隔着衣服抱着不动?”
“你舒服吗?”
和玉闭了闭眼睛, 感受了一下, “很舒服,很暖和。”
应如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女男之事是不是这样一种感觉?你觉得是你懂还是我懂?”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炷香的功夫。
应如风松开和玉, 长舒了一口气, 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就结束了吗?”和玉不舍地问道。
“我以前玩得花,身子早就亏空了, 所以现在时间呢就比较短,你不会介意吧?”应如风装出一副难堪的样子。
“我不要紧,姐姐的身子更重要。”和玉体贴地说道,一点也不嫌弃。
应如风走到门边,挥挥手道:“哎, 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应如风关上门,今日里第二次体会到如释重负的感觉。幸好他虽然疯但无知又好骗, 但凡来一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她都蒙混不过去。
屋内, 和玉望着她关上的那扇门看了许久。他脱下身上的白衣,小心地抱在怀中, 上面还有她的气息,闻着很舒服。
他又不傻, 怎会不知应如风在糊弄他。不过凡事都得慢慢来,她肯抱他就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他的,他最擅长的不就是等待吗?他生来就一直在做这件事。
应如风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抱着剑,月光流淌在他的身上,脑后那根将长发束起的红色缎带格外熟悉。
“淑卿爹爹?你竟然在流城。”应如风惊讶地说道。
月魄步伐沉稳地走到她面前,正气凛然的目光落在应如风脸上,“是因为你在这我才来的。小五,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应如风疑惑地问道:“特意来找我。不知爹爹所谓何事?”
月魄也不绕圈子,“我最近新收了一个小徒弟。每天吵着嚷着要见你。我只好带他来找你了。”
“爹爹的小徒弟是谁?”
月魄作为武林盟主,门下徒弟很多。然而应如风不记得自己跟他的徒弟有过什么往来,更想不出他的小徒弟为什么会记挂着自己。
“你跟我去客栈见见他不就知道了。”月魄说着就把手摁倒她肩上,打算原地起飞。
应如风躲开他的手,“我现在是一军主帅,不方便离开军营。不知爹爹可否把你的小徒弟带过来呢?”
月魄惊讶地发现应如风竟然能从自己手底下躲开,虽然他没有尽全力,但这显然不是一年前的她能够做到的,也不知道她这一年来有了什么样的奇遇。
月魄点头,“是我思虑不周,当然可以。你派人去客栈把他接过来便是。”
应如风伸出手,“好,爹爹这边请。”
应如风带着月魄走进一间客房中坐了下来。
侍男奉上茶水后,应如风挥手屏退了他们,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月魄两个人了。
月魄望着应如风欲言又止。
应如风道:“淑卿爹爹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
月魄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刚刚我就想问,你房中的那个男子看着好生眼熟,他是何人?”
月魄表面看着是位气宇轩昂,刚正不阿的大侠,其实内里好奇心极重,否则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入魔教偷窥冥夜,以至于对方跟他结下死仇。
当然他也不会做坏事或是看不该看的东西,只是想探听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大秘密。月魄勤练武功最大的动力不是成为天下第一,而是可以飞檐走壁,偷听秘密而不被发现。
应如风知道这一点,也不见怪,“爹爹觉着眼熟正常,他是我的弟弟。”
月魄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是你的弟弟?皇上居然有我不知道的私生子流落在外?”
“他是萝国王夫的孩子。”应如风将和玉的来历说了一遍。
月魄摁了下眉心,笃定地说道:“你搞错了,他绝对不是你弟弟。”
应如风一愣,“此话怎讲?”
月魄不仅好奇心重,还乐于分享,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说起来那萝国王夫与你父卿倒是有一些渊源,他曾经是你父卿的侍从。原本你父卿才是那个要嫁给萝国国王的人,但他看上了皇上逃婚了。他的侍从就代替他嫁给了萝国国王。”
“可萝国王夫临终前亲口说和玉是母皇的孩子。”
“其实这事我知道为什么,还是跟你父卿有关。那萝国王夫先前是你父卿的侍从,自然也见过皇上,对皇上芳心暗许。他替嫁给萝国国王之后心还不死,曾经想借你父卿接近皇上,但是被你父卿发现了。他试图下药勾引皇上的时候,被你父卿反将一军,并派人扔进了窑子中。”
应如风听得不寒而栗,隐约记起原书中她父卿的人设确实是个阴暗偏执狂,只是他死了太多年,她都淡忘了。
月魄继续说道:“那一夜萝国王夫有很多恩客,估计他中了药情迷意乱,误以为是皇上吧。这和玉的母亲是谁无从查起,但绝不是皇上。”
“爹爹为何如此肯定?”应如风疑惑地问道。
“因为那一夜我也在。毕竟是你父卿家的家事,我就没有出手阻拦。”月魄尴尬地解释道,毕竟冷眼旁观有点影响他正道大侠的形象。
其实当时看应如风父卿和萝国王夫狗咬狗,他心里爽着呢,根本没想过救人。觊觎月大侠妻主的人都不在月大侠的保护范围内。
月魄怕应如风追问,赶紧转移话题,“所以这才是你没有临幸和玉的原因吗?你以为他是你弟弟。”
应如风五官扭到了一起,“这你也知道?”
应如风突然想起这位武林盟主有一个特异功能,他有一个比狗还灵的鼻子,能够闻出合欢的气息。母皇因此被他抓包过好几次。
原书中,母皇痛失白月光后,短暂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她身边很快就围上了许多新男人,其中就包括月魄。他们帮助她走出阴影,重新振作起来。母皇心生感激,发誓会忘了白月光,怜惜眼前人。
后来,母皇在开疆拓土时偶然发现白月光居然嫁给了一位权臣。许是命运使然,她最终没能守住誓言,摸黑去了权臣家中,质问白月光为何背叛自己。
白月光坚决不说,母皇就每晚瞒着其他男人,偷偷溜去权臣府中,与白月光相会。表面上是为了强迫他说出隐情,实则沉溺于和对方重温旧梦。
这事很快就被月魄的狗鼻子闻出来了。他发现母皇没有碰身边任何一个男人,但每天出现时身上都带着合欢过的气息。于是他偷偷跟踪母皇,终于撞破了这个秘密。
母皇为了不让月魄把此事说出去,只好允许他加入到自己跟白月光的约会中。后来发现这个秘密的人越来越多,母皇跟白月光约会时带的男人也越来越多。
那段时日,可怜的权臣每晚都被灌□□,以为自己美人在怀,实际上不仅从头到尾没碰到过白月光一根手指,还要如躺尸一般听着另一个女人和一大群美男在她房中轰趴。
这件荒谬的事情一直到母皇发现权臣握住了她的把柄,而白月光为了保护她才嫁给了那位权臣后才终止。
应如风和月魄大眼瞪小眼。两个人互相知道彼此的秘密,却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对方秘密的。
早知道她跟和玉没有关系,她早就满足对方要求了,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多幺蛾子。不过若是那样的话,攻下流城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有利有弊。
应如风率先开口,换了个话题,“爹爹,我在西域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良卿爹爹。”
“那家伙还活着呀。果然祸害遗千年。”知道对方还活着,月魄一点也不高兴,跟冥夜的反应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对死对头。
应如风问道:“听说宫变那夜你们都不在宫中,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吗?”
月魄沉吟道:“其实这次来找你,除了为了我的小徒弟,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大概知道皇上的下落了,可我进不去京城,只有你才能带我进去。”
“你知道母皇在哪儿?”应如风惊喜地问道。
“能让她一直不出现的人,世界上也就只有那么两个。冥夜脑袋笨想不到而已。只要能进京,我一定能找到皇上。”月魄信誓旦旦地说着,还不忘拉踩下对家。
对家能跟他斗这么多年,可见两人智商武艺其实是差不多的。应如风心中腹诽。
“主子,你邀请的客人来了。”门外忽然传来烛心的声音。
一道灵动的身影从门外闪入,仿佛有一股春风往脸上拂来。应如风的瞳孔瞬间放大,她站了起来,失声喊道:“怀星。”
“风姐姐。”怀星停在了她身前,想抱住她又害怕她像上次见面时那般无情地推开自己。
“淑卿爹爹,你的小徒弟是怀星?”应如风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的。他现在有我罩着,你可不许再欺负他了。”月魄严厉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应如风心虚地说道。
“没有的,师父。风姐姐没有欺负过我,一直都对我很好。”怀星赶紧帮忙澄清,生怕应如风心中有芥蒂。
应如风离开后,追月和怀星被天香阁阁主转移到了一处别院中。月魄在尝试入京的过程中,不断遭到不明仇家的追杀,有一晚恰好躲进了那个别院中,在怀星的帮助下,成功甩掉了那群人。
别院中消息闭塞,怀星只知道应如风无事,却不知道其他的事情。直到月魄的到来,怀星才知道应如风去了西域。他一心想去西域,可是天香阁的人看得很紧,他根本走不脱。
月魄见怀星心思单纯,身段也不错,便收他为徒,教了他一些武功。月魄几番尝试发现无法入京,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便将怀星带出了京城来找应如风。
“你哥哥呢?”应如风关心道。
怀星脸上露出难堪,“你不要再问哥哥了。哥哥他变了,已经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发生了何事?”应如风追问道。
“哥哥他背叛了你。他居然向应如行自荐枕席。”怀星见应如风面色如常,忍不住问道,“风姐姐,你不惊讶吗?”
应如风摇头,“追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吧。”
怀星气愤地说道:“他根本没有苦衷。他就是受不了苦日子,贪图荣华富贵。他自己亲口跟我说的。风姐姐,你一定要防着哥哥,他真的变了。”
应如风摸了摸怀星的头,目光穿梭回了离京前的那一夜。追月那天晚上的深情她至今想起来都心尖震颤。他那样一个守矩的人,居然甘愿舍弃清白,做他人替身也要救她。
她起初受情蛊影响没有发现,可事后回忆起当晚的细节,若是还发现不了自己睡错人了,那就跟认不出恩人的伊恒一样,是个十足的傻瓜了。
应如风目光深邃,刹那间想起了很多早已遗忘的少年事,“你不了解你哥哥,他会做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唯独不可能背叛我。”
怀星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哥哥的吗?”
应如风感慨万千,“彼时我不明白。成亲之后我才懂得父卿当初为何要为我和追月定下婚约。他的确很适合当我的正夫。”
怀星伤神地低下头,年少时他就不甘心,都是丞相府的公子,凭什么他只比哥哥晚出生一刻,就失去了嫁给风姐姐的机会呢?
直到丞相府落败,他有了机会越过哥哥占据风姐姐的宠爱,这股不甘才消失不见。这会不甘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原来哥哥在她心中终究和其他人不一样,那是正夫独有的信任和敬重吗?
此刻,门外有一人比怀星更加伤神。
伊恒见应如风迟迟不归,怕和玉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便过来找她。走到客房门口时,恰巧听见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好想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她觉着追月比他更适合做正夫呢?
他了解过应如风和追月的事情,知道她们青梅竹马,有过婚约。先前她不曾提起过,他也没当回事。
搁在以前,他一定会推开门,大声质问应如风,可现在他心底蔓延起深深的恐惧,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应如风马上就要攻回京城了,她拿下京城后,肯定会再见到那个追月,她对自己不满,到时候会不会休了自己再娶?
他好害怕她不要他,在他彻底沦陷之后。
应如风回到房间的时候,屋里只点着一支蜡烛,昏昏暗暗的。
伊恒趴在床上,比睡着了还要安静。
应如风揭开他的衣摆,展露出一段柔软冷白的腰身。她爱不释手地沿着流畅的脊骨摩挲下去,指尖在微微凸起的尾椎上稍一停顿,紧接着一巴掌拍了下去。
床上的人呜了一声,就没有反应了。
应如风寻思着自己打轻了,又拍了几下,冷白的皮肉泛起大片红色,晕染上昏黄的烛火,变得黄橙橙的。
以往这个力道伊恒早就开始呼叫求饶了,今天没有什么反应,难道是耐受度变高了?
应如风弯起手指,伸进枕头里顶了顶伊恒的脸蛋。
他的脸上一片潮湿。
“怎么哭了?”应如风俯下身,拨开濡湿的鬓发,含上颤抖的耳珠,“我许你用上面的眼哭了吗?”
伊恒被她弄得弓起身子,但眼泪却没有停下,还在一滴一滴无声地往外冒着。
应如风猜他在和玉的事情吃醋,解释道:“我跟和玉什么都没做,只是抱了抱他,你别瞎想。”
伊恒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一下,很快又暗淡了下去,重新把脸藏进了被子里,小声问道:“你会休掉我吗?”
应如风笑道:“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休掉你?难道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她在伊恒屁股上轻拍了一下,“从实招来。”
咸咸的眼泪从唇边滑入,伊恒口中发苦,“因为我不适合当正夫。”
“竟然偷听我跟别人说话,该打。”应如风假装扬起巴掌,看伊恒全身紧绷起来,她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腰上,钻入他和床单的夹缝中,把人抱在怀中,“适合和喜欢是不一样的。追月性情的确适合做正夫,可我从来没想过娶啊。再说他适合,不代表你不适合。只要你乖乖的,我怎么会休你呢?”
伊恒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问出一直以来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尤其喜欢这里。”应如风抓了抓最喜欢的两团肉肉,“伊恒,其实你在我心里很特别。别人都像夏日的花朵,只在我面前展示最绚烂的那一面。可你呢,你是沙漠里的仙人掌。外面都是刺儿,里面都是水。不高兴的时候会把刺支棱起来。高兴的时候又会开可爱的小黄花。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能体验到丰富的情绪。生活里只有一种情绪其实蛮无聊的,有你调剂一下还挺有意思的。”
伊恒听到喜欢两个字,高兴地嘴巴都能吐泡泡了。虽然应如风后面说的话他听不大懂,但他头顶痒痒的,好像真的要开出小黄花来了。
“我也喜欢妻主。”伊恒屁股顶起应如风,鲤鱼打挺一般翻了个身,回抱住她,在她颈窝里又亲又蹭,“不只是喜欢,是爱,我爱妻主,很爱很爱。”
“那以后不许再偷偷抹眼泪了。不然我就用你去滋养小花苞。”应如风转了转伊恒头顶的花簪,低声威胁道。
伊恒想起被榨干精气的感觉,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擦掉眼泪,用浓重的喉音笑了声,“我不哭了。”
应如风笑着问道:“伊恒,你知道你最适合做什么吗?”
伊恒虚心请教,“什么?”
“你最适合不想其他事,只想在床上讨好妻主的方法。”应如风低头衔住湿漉漉的唇瓣,挑起嫩红的舌尖勾弄。
伊恒的脸颊如成熟的苹果一般红透了,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燥热,勾住应如风的脖子慢慢往下滑去。
夜色浓稠,屋中的欲色更浓。
应如风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流城的事务,带领大军往京城出发。
她把和玉留在了流城中,许诺攻下京城之后就来接他。和玉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毫无异议。
应如风松了一口气,她们俩已经银货两讫了,和玉以后应该不会再缠着她了吧?
大军出发后,月魄嫌弃马车闷,要骑马赶路,应如风便带着怀星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路上,怀星漆黑漂亮的眼睛都黏在应如风的脸上,眸中盛满星光,怎么看都看不够。
应如风察觉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大军恰好路过一片湖泊,怀星说道:“风姐姐,你还记得我们三个在京郊游湖的那一次吗?我在船头跳舞,哥哥在船舱里抚琴。你那时候在做什么呀?”
应如风干笑了一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能在干什么,无非是听曲赏舞,琢磨船的震动频率。
伊恒挽着应如风的胳膊,望着宽阔的湖面,不仅心生羡慕。要是他生在大兴京城就好了,可以跟应如风一起长大。
应如风每次跟怀星聊起过去的回忆时,他都没法插嘴。两人像是在他面前说密语一样。明明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就是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这种一无所知的滋味很难受。
“伊恒,你有没有觉得坐垫有点不舒服?”应如风扭了扭腰问道。
伊恒微愣,回过神感受了一下,“没有啊。”
应如风拧眉,“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平整。”
伊恒起身跟应如风换了一个位置,“没什么区别。都一样啊。”
难道是她的屁股变得金贵了?可应如风总觉得坐垫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顶她一样。顶的位置还有点儿奇妙,弄地她拢紧了腿。
可是她仔细看那坐垫确实没什么异常。
不会又是和玉在搞鬼吧?她走之前特意命人看住他,他不可能混到自己车上来。
应如风想起在庆功宴上的那一幕,还是不放心,起身掀开坐垫。
“风姐姐,很不舒服吗?要不要过来坐我这?”怀星问道。
应如风还没回答,忽然一股大力拉着她坐了下来,跌进一堆软绵绵中。
“妻主,坐我腿上吧,我肉多,坐着舒服。”伊恒抱着她的腰,警惕地盯着怀星。
“不怕我压得你腿疼?”应如风不得不承认,人肉坐垫确实很舒服。伊恒最近心情好,饭吃得多,瘦下来的部分又长了回去,手感极佳,一点都不硌。
“不疼。”
“不怕腿麻了,晚上没力气伺候我?”应如风在他耳边小声取笑道。
不知道伊恒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绯红。新的坐垫也变得不舒服了。
应如风从伊恒腿上滑了下来,站了起来。
“怎么不坐了?”伊恒问道。
应如风视线下移,“坐垫太硬,顶得我腿疼。”
应如风再次往先前掀开的坐垫下看去,马车很宽敞,座椅下的空间足以藏下一个人。
破城入京
“君上, 怎么突然掀开垫子?”怀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垫子下空荡荡的,没有藏人。
应如风如释重负,“没什么。”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她这是被和玉搞出了心里阴影, 才会疑神疑鬼。应如风放下心坐了回去, 果然垫子变得平整, 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了。
怀星笑得勉强, “马车都是侍卫检查过的,怎么会有问题呢?风姐姐,你还记得那此游湖我险些掉下去吗?”
应如风看他东拉西扯, 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 忽然出手将怀星拉了过来。
怀星毫无防备,惊呼一声, 跌坐到了马车另一边,撞倒了马车壁上。
他顾不得痛,急忙阻止应如风掀他先前坐过的坐垫。
然而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应如风望着藏身黑暗中的乌黑眼眸,犹如对上了不可名状之物, 心脏猛缩了一下,背上浮起涔涔汗意。
“出来。”应如风定了定神,伸手去拉和玉。
和玉没有伸出手, 而是伸出软嫩的舌尖,在应如风手心舔了舔。
应如风犹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指甲用力掐入手心。
“和玉怎么会在这?”应如风面色阴沉地看向怀星。
“我看他孤零零的很可怜,就像我之前一个人住在别院里等你一样, 就把他带出来藏在马车上了。”怀星低下头,不敢看应如风的眼睛。
他愿意帮助和玉,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和玉答应告诉他应如风在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一切。
他失去她的消息太久了,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年她经历了什么,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成了运筹帷幄的君上,娶了曾不屑一顾的异族王子,拥有了气势恢宏的千军万马,唯独不再是宠他怜他的风姐姐了。
和玉承诺他一定会乖乖藏在马车里,绝不会让应如风发现。没想到一天还没过去就露馅了。
“你这么可怜他,就和他单独乘辆车互诉衷肠去吧。”应如风毫不留情地把两人赶到另一辆马车上去了。
幸好和玉只是个疯子,要是个刺客,她们三个人就玩完了。怀星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敢在她的马车上藏人?
*
大军到京城之前应如风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倒不是因为她擅长攻城,而是应如行和太女夫争权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越靠近京城这一点越为明显。
太女夫撤掉许多皇上任命的官员,往各郡县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意图加强自己的权力。应如行表面上顺从太女夫,实际上私下收买人心,并且命令自己人假借对方名号胡作非为,不干实事,试图引起民怨以及朝臣对太女夫的不满。
大军来临之时,几座城池里双方官员互相拖后腿,将守城的职责推给对方,消极怠工,意图先消耗掉对方的力量再出手。此举反而让应如风得了渔翁之利,轻而易举地攻破一座座城池,如同旅游一般回到了京城脚下。
从流城到京城太过容易,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有尝到味道,就已经滑进了肚子里。大兴三分之一的地盘在短短两个月里就变成了应如风的囊中之物。
京畿的守卫最为严密。应如风来路上早就思考过该如何攻城,才能将损失降至最低。
最简单也是最笨的方法就是围城,但京城里物资丰富,此举说不定要耗个半年一年的。
另一个办法就是集中火力攻破一个城门。相比其他城池,京城的城门众多,每一道都极为牢固,难以攻破。
而京城数个城门中最容易攻破的入口,其实是一条水路。
为了方便航运,京城中开有一条运河直通大兴境内的第一长河。
应如风一路上都在征调沿途的船只改造为战船。打算以水门为突破口,攻入京城。
开战当日,应如风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低估了京城水军的实力。
尽管她的战船经过改造,拥有许多超越时代的优点,但也不是核动力潜艇。在京城水军巨大的,一眼看不到头的大战舰面前,跟玩具没什么区别。
相差几倍大小的船只相撞后,小船只有沉底这一个结局。
“主子,是否还要继续进攻?”烛心问道。
“来都来了,现在撤兵损伤士气。”应如风仰视着从水门中驶出,朝着自己快速行进的数条大船,当机立断,“船大难掉头,我们可以利用小船的灵活,围攻大船。”
战术已定,谁打头阵却成了问题。看到那么大的船,不心生畏惧就不错了,更别提喀兰军的将士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水战的经验。
“我去!”这个时候,辛似海又一次站了出来。
“好!”应如风大为感动,谁能想到当年一起听小曲的姐妹,如今是她最勇猛最值得信赖的大将,难怪她家里那几个小侍都跟药渣似的。
辛似海和手下登上数条战船,装载上火弹箭,迎着大船冲了上去。
站在大兴战舰上的赵大将军是打水战的好手,经历过大小战役数百场。敌人看到她的船气势往往会先弱了三分,闻风而逃,哪有人会主动出击?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赵大将军俯视着小船上的辛似海,皱起了眉头。
她还当应如风长本事了,才能拿下流城军,一路攻到京城。没想到应如风竟然会任用辛似海这样不堪重用的二世祖。看来应如风真的只是娶了伊恒王子,加上运气好,碰上朝中内斗,才能从流城打到这里。
她今天就要给这群叛军上一课,叫她们见识下真正的水战。
就在赵大将军的战舰快要撞上辛似海的船队时,小船们忽然分散开了,从战舰两侧挤了过去,往后头划去。
“雕虫小技。”赵大将军挥起令旗,示意放箭。
那些小船速度极快,又分外灵活,很快就挤入了几条大船的夹缝中,甚至巧妙的拿大船当自己的掩体,轻易地躲开了乱箭。
辛似海划到计划好的位置,找准机会,立刻燃起火弹箭,往大船上射去。
火弹箭被大船上的士兵用长枪和护盾挡下,然而火弹箭爆开的火星足以点燃船上的旗帜,趁着士兵忙着灭火的时候,辛似海带领手下往大船上爬去。
箭雨如瀑,不少喀兰兵被箭羽射中,从船壁上摔了下去,染红了江水。然而兵随主将,辛似海没有放弃,她们又怎会放弃?她们一个接一个,绝不放弃地向上爬。
辛似海率先攀上了一辆巨轮,将船上的大兴士兵砍得人仰马翻,彻底占据了这条战舰。
见那战舰一时半会夺不回来,赵将军索性放弃了那条战舰,不再与辛似海带领的小船缠斗,一声令下,带着舰队直奔应如风所在的位置,打算擒贼先擒王。
“退兵。”应如风察觉赵大将军的意图,立即掉转战船撤退。
应如风的战船是喀兰军所有船里最显眼的,赵大将军盯着她紧追不放。
划船的士兵铆足了劲,速度却与那大战船相去甚远。
“主子,我们要被追上了。”烛心望着越来越近的战船,焦急地喊道。
“别急,往营地开去,上了岸就好了。”应如风凭借船的灵活性带着大船兜起了圈子,急速往营地划去。
赵大将军的箭术非凡,亲自拉开弓箭,一箭箭往应如风的船上射去。
许多名喀兰兵被射中,翻到水中。
其他船即便想要支援应如风,也如同螳臂当车一般,起不到任何作用。
箭雨声沙沙作响,中箭的士兵越来越多。
嗖嗖,两支箭直插在应如风的脚边。无论她心态多好,此刻也免不得焦急起来,这可是她征战以来,头一回遇到真正的危机。
烛心,江淼等人紧张地护在应如风身旁,望着远处的大营,归心似箭。
赵大将军一箭箭沉稳有力,无论应如风的船怎么走位,她的箭总能精准地落在船上。
大营中冲出数条战船,横在应如风和赵大将军的船之间。
不堪一击的战船被撞成齑粉,船上的士兵纷纷落入水中。
随着应如风船上的士兵越来越少,划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大战舰的船头直撞向她的船尾。
咚的一声。
应如风滑出船舱,要不是紧紧抓着船舷,险些飞入水中。
赵大将军再一次拉开弓箭,瞄准了出现在甲板上的应如风。
江淼和霍青阳立刻护在了她身前,举着剑紧张兮兮地看着蓄势待发的弓箭。
“接住!”岸边传来周亭的声音,她抡起一条数米长的绳索,大力地往船上扔来。
烛心接住绳索,在船舷上系牢。
岸上的士兵如同拔河一般,拉住绳索的另一端,奋力把战船往岸边拉去。
噗——
赵大将军的箭头一次失了准心,落入了江中,水波一荡,便没了踪影。
应如风的船如同火箭在飞,转瞬间到了岸边。
“做好准备了吗?”应如风一上岸立刻问道。
周亭点点头。
“放箭。”
一排弩兵出现在岸边,密密麻麻的箭铺天盖地地射出,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赵大将军见良机已失,立刻返回船舱中,责令返航。
“赵大将军,船搁浅了!”传令兵发出惊呼。
“什么?这里怎么会搁浅?”赵大将军不可置信地问道。
运河吃水极深,按理说即便战舰再大些也不会搁浅。
然而大船像是抛锚了一般,不论士兵们怎么使力,船都动不了分毫。
她哪里知道,这块浅滩是应如风命人连夜填的,原本只是想暂时切断京城内外的航运,结果歪打正着。
“请赵将军下船,否则格杀勿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河面上响起。
一根根带着铁钩的锁链从岸上抛来,锁住了船舷,将赵大将军的战舰牢牢地缚住。
应如风的兵顺着锁链爬上船,迅速占领了甲板。
打了一辈子水战,居然在阴沟里翻船了。赵大将军无奈地放下武器,被捆起手带下了船。
营帐中。
“赵大将军,别来无恙啊。”应如风笑着问候。
其实应如风心里对赵大将军还真有点害怕,毕竟当年因为她总带赵辰辰干坏事,没少被赵大将军当街追赶过,心里有阴影。
赵大将军拉着脸,“你把辰辰怎么样了?”
应如风道:“辰辰喜欢喀兰的风景,我留他在那多玩了一会。将军不会介意吧。”
赵大将军的脸色好多了,“这还差不多。”
“不过赵庆就回不来了。”应如风小声说道。
赵大将军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应如风点点头,“你我如今立场不同,只好请将军在我营中多留几日了。”
赵大将军面色坦然,“当初让你继位,你跑了。如今又回来抢?真不知你大费周章图什么?”
“人总是需要时间成长的嘛。”应如风尴尬地笑了笑。
赵大将军被士兵押着离开了,走到应如风身边时,她低声说了句,“不错,你成长的速度比我预料的快得多。”
*
京城,皇宫,御书房。
太女夫彻底慌了神,连茶杯都拿不稳,“怎么办,赵将军被俘虏了,应如风要攻进来了。”
应如行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有破局之法,但姐夫必须把战斗的指挥权全权交给我。”
太女夫当即沉下了脸。这不是赤裸裸地要分他的兵权吗?兵权给出去后,即使打退了应如风,她们父女二人还不是要受应如行的钳制?
应如行哪能不知道他的顾虑,循循善诱,“姐夫若肯将指挥权予我,此战得胜后,我会尊侄女为皇帝,而我会继续当摄政王,辅佐皇帝。”
“哼,你有那么好心?”太女夫压根不信。
“当然,只要姐夫肯嫁给我。那样的话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侄女就是我的女儿。”应如行握住太女夫的手,摸了上去。
太女夫白玉似的耳尖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精神早就快崩溃了,都是为了女儿强撑着。他好害怕,好累,好想找个女人依靠,躲在她的身后继续做风光的贵夫,而不是每日跟豺狼虎豹周旋,担惊受怕。
应如行的话戳在了他的心坎上。
“可……”他毕竟是先太女的正夫,再嫁给有杀妻之仇的小姨子实在是抹不开脸面。
“没有可是。”应如行霸道地将男人困入怀中,“一切罪名,都有本王担着。姐夫可知,妹妹倾慕你多年啊。”
“六妹……”
“姐夫……”
那一夜,应如行宿在了宫中没有离开。
第二日,应如行回到摄政王府后,径直去了后院。
她一进门,房中那名冷若冰霜的男子主动开口说道,“恭喜王上。”
应如行感慨道:“没想到姐夫居然真能放下仇恨,委身于我。多亏了你的妙计啊。”
追月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太女夫虽然聪慧,可是性情软弱,习惯于依赖他人,从咱们先前几次试探中,他次次让步就可以看出。他的女儿是他的命脉,如今他女儿的地位受到应如风威胁,他心里不知道慌成什么样了。这种情形下,他一定会接受王上的。”
“那你怎么不想依赖女人?”应如行问道。
追月目光冷寂,“女子多薄情。追月在风月场里走了一遭,除了报仇,余生只想一个人清净,再不想其他的。”
应如行大笑了一声,“只要你助我打败应如风。到时候,我会把她交给你处置,让你尽情地报仇。等她知道自己败在曾经弃之如敝履的男人手里,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呢。”
“此次虽然失了赵将军和两艘战舰,可王上却拿到了兵权。以我们的水军战力,对战仍处于上风。应如风能得手靠得是小船的灵活,我有一计,可以破解她的诡计。”追月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专注于战争本身,将计划娓娓道来。
应如行听完抚掌称赞,“此计甚妙。你可真是男中英雌,足智多谋啊。”
第二日,应如风打算率众将攻城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京城打开了水门,放出数条巨舰,主动出击。
战舰被铁锁连了起来,所有战舰齐头并进,如同一座山一样占据了整个河面。应如风的船再灵活,也挤不进缝隙,没了用武之地。
运河上泛起汹涌的白沫,小山一样的巨舰气势汹汹地朝着应如风的船队扫荡而来。
应如风遥望着连在一起的巨舰,想起某次游湖之时,她曾经跟追月和怀星讲过赤壁之战的故事。
这个世界没有三国,也没有曹操。没有人干过把战船连在一起的事情。
她当日为了逗美人一笑,便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讲了出来,还把兄弟二人比作大小乔,戏称天香阁就是铜雀台。
当时怀星倚在她怀中笑得很欢,还问她想当孙策还是周瑜。追月却没什么反应,表情淡淡地抚弄琴弦,好似根本没听她说话一样。
原来他不仅听了,连她随口带过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晰。
应如风沉声道:“烛心。”
“在。”
“派出五只战船,装载火药,用火攻!”
应如风比周瑜幸运一点,此时的风向正是东风。火药船驶到大兴的战舰前,点燃后借着东风瞬间吞没了巨舰。
巨舰铁索连江,无法脱开,小山霎那间变成了小火山。熊熊烈火将船上士兵惊惧的脸庞映成了红色。
应如风一声令下,整装待发的喀兰军摇旗呐喊,冲锋陷阵。一时间,杀声震天,整个京畿都陷入了拼杀声中。
大火尽情地吞噬着敌军的残躯,河上流血漂杵,巨舰扬起的白沫变成了血沫。
平日里风景秀美的护城运河犹如炼狱般恐怖。
半日之后,应如行的水军一败涂地,巨舰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攻城!”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地,失去守卫的水门再也无法阻拦大军涌入京城。
天上残阳如血,与血色的河面交相辉映。
时隔一年,应如风再一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夕阳给皇宫镀上了一层血色。京城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布满了激烈对抗的士兵。
皇宫禁军倾巢而出,然而她们怎么能敌得过杀红了眼的喀兰军?
喀兰军从布尔出发,一路上攻城略地,队伍不断壮大,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大兴皇宫近在眼前,她们即将摘下最璀璨的明珠,每个人眼中都充满嗜血的兴奋,仿佛河上的那一把火直烧到岸上来了,杀得禁军节节败退,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堵住皇城的所有出口,决不能让应如行跑了。”应如风一剑劈开那扇曾让她头皮发麻的摄政王府大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闯入其中。
摄政王府中一片狼藉,侍男仆妇毫无章法地逃跑,被喀兰军一一捆缚住手脚,押到了外院中跪到了应如风面前。
应如风扫了一眼连连求饶的下人们,没有在其中看到应如行。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一个清冷的身影上。
尽管手脚都被绳索缚着,他依然是一副从容的模样,静静跪在人群中,乌发挽得整齐,一丝碎发都没有掉下。
应如风走到追月身边,亲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殿下。”追月目露惊讶,“你不问我为何在这里吗?”
应如风握住他的手,将人拉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目。
她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她以前一直觉得追月和怀星长得一个样,只是气质和衣着不同罢了。现在才发现,他们其实是不一样的。追月的嘴唇很薄,几乎没有什么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他添些颜色,好让他看上去更像凡尘中人。
见应如风一直盯着他看,追月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殿下?”
“追月。”应如风唤了声他的名字,深沉地望着他,“谢谢你。”
追月目光闪动,“你都知道?”
“嗯。”应如风眨了下眼睛,轻声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解释吗?我又不是怀星。”
应如风拉着追月上马,“应如行在哪?”
追月是循规蹈矩的大家公子,从来都没有骑过马。他伏腰坐在应如风身前,双手紧紧抓住缰绳,声音泄露出一丝颤抖,“在宫中。”
“这会知道害怕了?”应如风用力夹住马腹,笑着看着身前的人在起伏的马背上缩成一团,贵公子的风范不复存在。她拥住追月,在他耳边调笑道,“假装怀星跟我上丨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追月从耳尖到后颈都浮起薄粉,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就这么轻易地被她说了出来。
“不这样,你就要带我榜下捉媳了。”追月小声喃喃,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怨怼。追月在人前,尤其是应如风的面前,很少会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免得堕了大家风范。
风声太大,应如风没有听清他的喃喃声,以为他是臊得不好意思回答,便没有在捉弄他,策马往宫中疾驰。
她已经等不及去解开一年前宫变那夜的秘密了。
应如风一到宫门口,就看到辛似海旋风一般从宫中冲了出来。
她一见应如风,立刻勒马停了下来,兴奋地说道:“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君上,原来君上忙着去哄前夫了。”
“什么前夫?你别乱说啊,我跟追月清清白白。我是去找应如行,恰好碰到他的。”应如风赶紧澄清,宫门口士兵众多,辛似海这话要是传到伊恒耳中,他又得闹起来了。
追月垂下头,掩住眼中的黯然。
辛似海一拍脑袋,“我就是为这个在找你。我抓到应如行了。她当时正跟太女夫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你再说一遍。应如行和太女夫?”应如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当初太女夫哭求自己帮太女报仇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扭头就上了杀妻仇人的床?
辛似海口无遮拦地说道:“千真万确,我杀进去的时候她们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呢。”
“太女夫跟应如行撒娇说六妹,我害怕,咱们真的能赢吗?”
“应如行把床摇得震天响,夸海口说她有锦囊妙计,能保万无一失。”
辛似海在马上粗鲁地模仿了一下应如行的动作,活灵活现,让人身临其境。
应如风连忙捂住了追月的眼睛,而追月也同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应如风问道:“然后呢?”
辛似海道:“然后我就让人帮她们穿上衣服,捆结实了等君上去处置呢。”
*
皇宫大殿中,应如行和太女夫二人狼狈地跪在地上,簪钗胡乱地插在发间,脖颈间新鲜的红痕印证着辛似海刚刚的表演。
真相大白
应如风简直没眼看, 痛心疾首,“我还以为六妹不好男色,原来爱好如此特殊, 他可是咱们姐夫啊!”
“你懂什么, 姐夫他年纪虽然大了点, 可是风韵更胜当年。你不是说太女姐姐一向大方吗?夫郎给我睡睡又怎么了?”征服太女夫给了应如行一种征服天下的快感, 那不是简单的欢爱, 是一种极致的荣耀。
她正是沉湎与这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中,才会连皇宫沦陷了都不知道。
“为什么连一个通传的人都没有?你怎么做到的?”太女夫难以置信地看着应如风。
应如风看向追月,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追月平静地说道:“我说服应如行换掉了赵庆。新上任的禁军统领是母亲的学生。”
辛似海感叹道:“我说禁军怎么变得跟豆腐一样软, 一碰就倒, 原来如此。”
“你竟然骗我!”应如行倏地抬起头,怨毒地看向追月, “我把你从青楼中救出来,尊你敬你。应如风何曾这样对待过你,你居然还要帮着她?”
“你尊敬我不过是想利用我得到母亲留下的势力。”追月望着应如风,嘴角泛起苦涩,“五殿下才是真正地尊我敬我, 她从未对我有过任何图谋。”
一直都是他在图谋她。
应如行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应如风都已经娶夫了,你还在妄想什么?”
追月扭开视线,没有再说话。
应如风将追月挡到身后护着, 冷声道:“有闲心担心别人,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我的六妹。咱们姐妹之间可有很大一笔账要算呢。”
应如行见大势已去,索性摆烂了, “成王败寇,随你。”
“我毕竟是做姐姐的, 比妹妹要仁慈一点。”应如风走到应如行面前,低头俯视着她,“你当初给我下情蛊,还把我和红袖关到书房中。一报还一报,你就和姐夫一起去皇陵给太女姐姐跪着守陵吧。至于情蛊我就不给你下了,免得太女姐姐看了糟心。”
太女夫吓得魂飞魄散,他做了这种事,哪还敢去给太女守陵,更别提还要跟应如行一起。这事传出去他的女儿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
他扑倒在应如风脚边,“五妹,我知道错了,不要这么对我。囡囡她没有做错过事情,你一直都很宠爱她的,她不能有我这样一个爹啊。”
应如风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会告知天下太女夫思念亡妻,自愿殉葬,必不会让侄女背负污名。姐夫,你就放心地陪着六妹去吧。”
“啊。”太女夫眼神空洞,他还活着,可是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以后再也见不到女儿,余生还要每日跪在妻主坟前忏悔。
要是他当初没有耳根子软,没有跟着应如行一起去迫害应如风,而是及时地支援萝城,平息战乱,让应如风安静地在萝城做个土皇帝,该有多好?
应如风命人先将太女夫拖了下去,只留下应如行一个人。
“说吧,当初是谁帮助你在宫宴上发起宫变的?”
应如行轻嗤了一声,“明知故问,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蓝潇?他人呢?”应如风进城后一直都没见他出现过。
应如行道:“不知道。我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应如风眉头一跳,“他没回来京城?”
应如行摇头,“没有。他去萝城找你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当初他自称从苗疆而来,深谙蛊术。可以用蛊帮我控制朝臣,毒杀姊妹,助我登位。”
“他一开始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帮我控制住了禁军统领,还有部分大臣,也在宫宴上帮我一举铲除了所有对手。”应如行看向应如风,脸上浮起气郁之色,“除了你。”
“他见过你之后,似乎就不听话了。”应如行回忆着过往,她命令蓝潇给应如风下过情蛊之后,蓝潇就再也没有替她做过任何事了,后来直接玩消失了。她心中浮起一个猜想,“难道他是你的人?”
应如行目中露出狂暴之色,“应如风,你肖想大位,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是你在利用我。”
应如风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我的人,我还审问你干什么?闲得没事吗?说吧,母皇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应如风现在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赶紧找到母皇,卸下身上的重担,重新回归咸鱼的听曲生活。管理三个国家可太累了。她都多久没去过烟花之地了?
应如行答道:“我不知道。”
应如风拧眉,“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宫变是你发起的,母皇也是那天失踪的,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看到应如风焦急的样子,应如行心中多了一丝快意,“你弄错因果了。是因为母皇失踪了,我才敢发起宫变的。至于母皇怎么失踪的,我也不知道,都是蓝潇告诉我的。要想知道答案,你就找他去吧。”
“不用去找了,我已经抓到他了。”一道雄厚的声音从传来,月魄如同拎小鸡一样拎着两个人从殿外走入。
月魄将两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蓝潇。”应如风一眼认出了那个手带银镯的苗疆少年,他碰到她的视线,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低下头躲开。
应如风又看向另一个人,眼中露出惊诧,“圣子大人。”
苗疆圣子戴着银冠,衣着比蓝潇华丽数倍不止,然而这些俗物并没有让他沾染上世俗之气,反而有一种仙男误入凡尘的清冷感。
只有熟识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包着华衣的致命毒药,谈笑间就能夺人性命于无形。
见这位病娇圣子出现在京城,应如风用几乎肯定的语气问道:“母皇是你带走的?”
“我的确是要带走她的。”苗疆圣子眼中滑过阴郁,“但有一人比我快了一步,该死!”
“你不是不能离开苗疆的吗?”应如风不解地问道。
苗将圣子轻轻笑了下,“以前不能,那是因为苗疆所有男人身上都被下了一种蛊,一旦离开,必死无疑。可惜她们想不到我会以毒攻毒,破解此蛊。”
应如风看了眼垂头跪在圣子身侧的蓝潇。他紧缩着身子,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非常害怕的样子。她开口问道:“蓝潇是你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比起人这个字,还是工具更为合适。只不过工具有了自己的心思,变得不趁手,坏了我的好事。”苗疆圣子斜了一眼蓝潇,阴阳怪气地说道。
应如风大惑不解,“你不是很爱母皇的吗?为什么要指使蓝潇杀她的女儿呢?”
圣子仰头扫了一眼宫殿,“为了这个破国家,泽寰忙到没有时间陪我,这二十年来,我见她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两个月。说到底,还是皇女们无能,没法帮她分担,才让她如此劳心劳力。如果有一个厉害的女儿帮她管理这个国家,她不就不忙了吗?”
“小五,你知道我们苗疆人是怎么养蛊的吗?就是把所有的虫豸都放在皿中厮杀,最后胜出的那只一定是最厉害的。”
圣子望着应如风,仿佛看着自己最骄傲的作品一样,自鸣得意,“你看,你不就被我选出来了吗?”
“把大兴交到你手上,泽寰应该很放心吧。”
应如风气血倒涌,“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把活生生的人视作虫豸,为了一己之私杀死心爱之人的女儿,你难道都不会感到愧疚吗?”
圣子冷笑,“没用的女儿再多有什么用?女儿太多只会拖累她,分散她的精力,留一个最优秀的培养不是更好吗?”
月魄勃然大怒,拔剑就要杀人。
“爹爹,且慢。”应如风急忙制止,“我们还没有问出母皇的下落。快说母皇在哪里?”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晚了一步,被别人钻了空子。”圣子想起那一夜的情形,眼中的阴郁又扩大了几分。
“被谁钻了空子?”应如风逼问道。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一晚,我本来想趁乱带泽寰离开,结果一个影子在她的寝宫外一闪而过,泽寰一句话都没说就抛下我追着那个影子去了。我追到宫外却被人伏击受了伤,一直养到前些日子才好。”圣子摸了摸咽喉,那里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一直延伸向心脏的方向。
月魄按捺住怒气问道:“什么样的身影?”
“那个人穿了一件斗篷,再多的就没有看见了。”苗疆圣子灵光一闪,“对了,那人手上带着一个扳指。”
应如风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了。
月魄见状问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应如风沉吟半晌后喊道:“江淼。”
江淼立刻站到了她的面前,“小主人。”
应如风紧紧地盯着他,“江淼,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主人?”
江淼的目光微微颤动,“小主人这是何意?属下不是一直都这样称呼你的吗?”
应如风脸上浮起一丝失望,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变得极其凌厉,犹如霜雪刮过江淼的面庞,“你一直叫我小主人,是因为你真正的主人,那个大主人他还活着吗?”
江淼目光畏缩,嘴唇微微翕动,唇瓣转眼间褪去了颜色。
“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
殿外走来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身段风流,玉树临风,一双狭长的凤眸跟应如风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眼神大不相同。
他一出现,就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爹,你果真没死。”
“沐惊尘,你居然还活着。”
应如风和月魄的声音同时响起。
沐惊尘跨过门槛,撞开惊愕的月魄,直直地走向应如风,“没看到我的女儿登上大位。我怎么舍得死呢?”
“是你。”应如风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涌出无数思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引走母皇的人是你。围困良卿和淑卿爹爹的人是你。给洛爹爹下毒的人是你。”
“是你告诉应如行我身负千影令,让她对我出手,逼我离开京城。在萝城的时候,是你挑起四大家族内乱,把我牵扯进萝国复国的计划中。在喀兰的时候,那个刺杀伊柯大汗的李侍郎也是你的人吧。”
应如风每说一句,沐惊尘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不错。我就知道,你继承了我和泽寰所有的优点,才智谋略远在其他皇女之上,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继承皇位,尤其是薛乐轩的女儿。”
薛乐轩是当今皇后,也是母皇应泽寰的白月光。
原书中薛乐轩与应泽寰青梅竹马,曾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约。不过后来造化弄人,两人被迫分开,其他男人才有了可乘之机。
沐惊尘出身高贵,智计无双,又是千影阁阁主,在应泽寰开疆拓土的过程中出力最多,居功甚伟。应泽寰和薛乐轩和好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是应泽寰的灵魂伴侣,最重要的男人,皇后之位非他莫属。
然而没有人可以抵挡白月光的威力,尤其是一个为你受尽委屈的白月光,应泽寰也不例外。她登基之后,没有半分犹豫地立了薛乐轩为后。
沐惊尘虽然被封为仅在皇后之下的四卿之首的贤卿,但他一直不甘心居于薛乐轩这个乡野村夫之下。薛乐轩什么都不会,对大兴的建立丁点贡献都没有,凭什么当皇后?女儿还能当太女?就因为他早认识了应泽寰十几年?
他沐惊尘才应该是皇后,他的女儿应如风才应该是太女。每每给薛乐轩行礼的时候他都郁闷不已,时间久了,便生了假死离开皇宫的心思。
“可是你问过我吗?”应如风叹息,“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姐妹和睦的生活。我想母皇想要的也是和谐欢乐的后宫,而不是现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局面。”
原书作者写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让故事停在了最美好的一刻。但当故事继续下去之后,无法改变的人物性格又会制造出新的矛盾,沐惊尘果然一如既往的偏执。
沐惊尘眼中闪过怒意,显然不满于应如风的话,“她已经欢乐过二十年了,现在该属于我一个人了。”
应如风握紧拳头,“你把母皇藏到哪里去了?”
沐惊尘冷冷地看着跟自己唱反调的女儿,“我没有把她藏起来。我只是带着她到海外玩了一圈,给你争取时间罢了。”
“惊尘。”
说曹操曹操就到,霸气外漏的九五之尊风尘仆仆地从殿门外扑了进来,深情地抱住沐惊尘,揉进身体里,“你这个妖精,朕终于抓到你了。”
应如风头皮发麻,“大兴都乱成一锅粥了,结果你们在外面玩追逃游戏玩了一整年?”
应泽寰解释道:“这不能怪惊尘。我们意外流落到了一个荒岛上,船又坏了,无法回来。直到一个月前才有船只经过,把我们带了回来。”
应泽寰的眼中集满深情、歉疚和责怪,“惊尘,你好狠的心,你用假死惩罚了朕十几年,一回来居然又要离开朕?”
“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不还是薛乐轩吗?”刚刚还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沐惊尘变了一副样子,露出通常在年轻男子身上才有的忸怩情态。
应泽寰痛心地说道:“你为什么非要跟乐轩过不去呢?你们每一个人在朕心里都一样重要。”
沐惊尘冷哼,“你明明就是厚此薄彼,反正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自己选。”
应如风鸡皮疙瘩掉一地,二次元跟三次元真的有壁。当年她可是买了惊尘股,后来他没当上正宫她还有点遗憾,但现在看两主角发糖怎么这么别扭?
月魄终于听明白发生了什么,想到两人竟然在海外孤岛腻歪了一整年,他气到发狂,“沐惊尘,你想独占皇上,先问问我的剑同不同意,还我女儿命来。”
“你女儿的死关我何事?都是那苗疆毒夫干的。”沐惊尘瞥向苗疆圣子。他可不会蠢到去杀情敌和皇女,不仅会在妻主心中留下芥蒂,还给自己女儿树上一大堆可怕的敌人。
“沐惊尘,我替你做了嫁衣,你居然还想让我背锅。”苗疆圣子不知用什么方法脱开了束缚,暴起朝沐惊尘挥出一掌。
月魄也不甘落后,拔剑相向。
大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几名位高权重的中年人不顾脸面地打了起来。几个人幻化成了几道星光,应如风努力辨认,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应如风连忙把蓝潇拉到自己身边,以免他遭到误伤,要惩罚蓝潇也得她来惩罚,至于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中年人的爱情就像老房子着火,太过炽烈,她实在插不了手。
一炷香之后,应泽寰终于制服了几个斗得如火如荼的夫郎,让他们跪到大殿外等候处置。
清走了祸国殃民的男人们,大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应如风喜悦地跪了下来,“恭喜母皇回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应泽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中流露出倦怠,镇重地说道:“如风,朕欲将皇位传给你。从明日起,朕便做太上皇去了。”
应如风激动地劝道:“等等,母皇三思啊。您正值壮年,怎么能有退位的想法?天下万民都在等待您的归来啊。”
尤其是她,她恨不得立刻把烫手山芋抛出去。
应泽寰长叹道:“朕已经知晓了一切。一年前的那场灾祸,全因朕而起,朕心力交瘁,实在是无颜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应泽寰是个传统的女人,夫郎闯下的祸,总是揽在自己身上。遇事也总是先反思自己的问题。
“如风,你的心态,能力,气运更在朕之上,短短一年一统大兴西域,朕望尘莫及。把大兴交给你,朕很放心。”
应如风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母皇,你不能放心啊。我真是走了狗屎运才得到这一切。且不说这背后有父卿多年的谋划,我能得到西域也是因为娶了伊恒,并非我有多高明。再说,我也不会处理朝政啊。”
应泽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朕暂时不会离开京城,会继续住在宫中。你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与朕商议,不必太过忧虑。”
见应泽寰心意已决,应如风火速擦干眼泪,问道:“那姊妹们的仇呢?”
应泽寰痛心疾首,“这一切都是圣子的过错。朕此生不会再见他。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应如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通了。古早文流行情天恨海,女男主们为情生为情死,家国仇恨都是play的一环,这本也不例外。
对女男主来说,最大的惩罚就是与心爱之人死生不复相见,这比杀了她们还要难受。
当然,在应如风看来,还是直接杀了苗疆圣子比较解气。但是上一辈的人有上一辈的活法,她现下肯定是劝不动母皇的。
“那我爹呢?”应如风觉得沐惊尘也是个定时炸弹。身为女尊后宫文的男主,他居然想要独占妻主,还妄图操控女儿的人生,遇到宫变之后不仅没想着帮忙解决,反而推波助澜,从中牟利,必须受到严惩。
应泽寰道:“朕没办法舍弃其他人,可朕也不会放你爹走。你父后性格温柔大度,朕亏欠于他,才立他为皇后,并非偏爱。朕做了太上皇之后,后宫的封号就不重要了,朕会给他们平等的地位。”
这都是什么恋爱脑?搞半天压根没想惩罚幕后黑手沐惊尘。应如风深吸了一口气,她有预感,她这个死而复生的爹会带来大麻烦。
*
御书房。
“江淼,你发过誓,此生只忠于我一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应如风问向跪在面前的男人。
江淼笔直地跪着,额角的疤痕紧绷,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光彩。
看他又是一副哑巴样子,应如风气道:“既然你没有解释,以后就跟着你的大主人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江淼慌忙伏首,“属下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背叛小主人的事情。我虽然知道阁主活着,可我从来都没有跟他联络过。”
应如风见他死鸭子嘴硬,责问道:“难道不是你一步步激化我和应如行的矛盾,引导着我离开京城,去萝城,去西域?父卿的每一环计划背后都有你在推波助澜。你敢说你不是那个引导者吗?”
江淼的气势弱了很多,“我都是为了小主人好。”
应如风眉眼染上怒气,“我不需要一个自以为是为我好的暗卫,我需要的是信守承诺,绝对忠诚于我的暗卫。”
立后风波
江淼的手臂紧绷到青筋暴起, “请小主人责罚。属下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在圣教的时候你为了护我差点死了,功过可以相抵。可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应如风声音冷厉, 起身从他身边走过, 离开了御书房。
“是。”江淼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个头, 久久没有起身, 任由大理石地面上的凉意从眉心蔓延进心里, 冰冻住他的心脏。
应如风踏出御书房后,霍青阳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身旁,用清冽的声音极其暧昧地说道:“属下绝对忠于教主。”
“你又偷听我说话?”
“习武人的事能叫偷听吗?属下太在意教主了, 教主的每句话都想听得清楚, 牢记在心里,时时默念, 绝对不敢违令。”
“说得好像你违得少似的。你逼我练剑的事情我可还没忘。”
虽说江淼所做的事情和霍青阳诱她练剑一样,确实对她有好处,但她必须要知情,决不愿意被人操控。
霍青阳故作惊讶,“哦?属下怎么记得教主练得也很入神?”
“你这妖男!”应如风无奈地摇头。
跟霍青阳贫嘴了几句, 应如风的气闷顿时消失了,把先前的不快抛在了一边。
*
京城才从战争中平复下来,紧接着又被皇上降下的圣旨掀起惊涛骇浪。
皇上昭告天下自愿退位成为太上皇, 即日起传位给五皇女应如风。
回首历史,疆域囊括大兴和整个西域的国家古往今来从未有之。应如风说是古今第一帝也不为过。
应如风的功绩被史官们吹出了花, 可她的心情却十分忐忑,也不知道管理幅员如此辽阔的国家能否跟打天下一样容易。
继位之后, 应如风遇到的第一个大难题就是封后。
按照应如风的意思,自然是直接立伊恒为皇后, 但是出自大兴的大臣和她那秽土转生的父卿却不同意。
大兴的大臣不乐意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皇上自西域起家,有一位出自西域的皇后吹枕边风,心思难免偏向西域。再加上两族之间本就互相仇视,她们可不愿将来的太女染上西域人的血。
但沐惊尘不喜欢伊恒纯纯属于个人恩怨,起因还要从敬茶事件说起。
大兴自诩礼仪之邦,婚仪流程比之西域繁琐数倍,女婿在婆母公爹面前要立的规矩更是数不胜数。
先前大婚的时候,高堂都不在跟前,规矩自然是全部略去,但既然已经回来了,必然是要见见未曾谋面的女婿,把没做的事情都补上。
伊恒听说她们都回来了,打心眼里替应如风感到高兴。失去母亲很痛苦,他不希望应如风体验那样的悲伤。
第一次见面,就是伊恒向太上皇、太后以及应如风的父卿沐惊尘敬茶。
由于西域没有敬茶的习俗,伊恒也没去了解,直接就跟着应如风一起来面见长辈了。
伊恒一进殿,立刻恭敬地给三位长辈磕了头,然后从侍男的手中接过茶杯敬茶。他没预料到茶杯里装着热茶,手指直接捏在了茶杯上,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伊恒惊叫了一声,忙不迭地松了手。茶杯摔碎在地上,茶水全都洒了出来。
“没事吧?”应如风怕伊恒被地上的碎渣伤着,连忙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拉起他的手看了看,指腹都被烫红了。
“弄那么烫的茶水干什么?母皇她们怎么喝得下?”应如风帮伊恒吹了吹,对侍男呵斥道,“重新换三杯温的来。”
应如风不过轻轻吹了吹,伊恒指尖都要酥了,伤处立刻不觉得疼了,指腹上的红痕化成了颊边的红晕。
沐惊尘面露嫌弃。
敬热茶是规训女婿的一种方式。若是热茶也能端得稳,说明为人稳重,可以托付中馈。
应如风和伊恒明显都不知道其中的内涵,才会大惊小怪。当然沐惊尘是绝对不会责怪女儿的。女儿肩负大任,不懂后宫男人的规矩很正常。
伊恒毛毛躁躁的,把初见的场面弄得这么难看,沐惊尘望着被侍男清理过后依然潮湿的地面,忍不住将伊恒和出身乡野,不懂贵族规矩的太后薛乐轩划为了一类人。
而应如风公然护着伊恒,更让沐惊尘想起应泽寰当年也是这样一直偏袒薛乐轩的,心里立刻就对伊恒有了几分偏见,断定他是个不知礼数,一门心思扑在勾女人上的狐媚子。
侍男依着应如风的命令,再次端上来的茶温了许多。伊恒重新跪下接了过来,恭敬地端给应泽寰。
应泽寰笑眯眯地看着伊恒,见他肖似其母,打心眼里的喜欢,毫不犹豫地接过茶饮下。
她和伊柯大汗打了二十年,早就互相钦佩,化敌为友。两人的孩子能够两情相悦,结为连理,实在是一桩大大的美事。
太后薛乐轩见过许多大风大浪,过去一年一直被沐惊尘的人囚禁,却依然保有平和的心态,让应如风十分佩服。
他为人温婉,有大夫风范,妻主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更不会去刁难伊恒。他接过伊恒敬上的第二杯茶,夸了伊恒几句,笑着将茶水饮下。
伊恒见两人态度和蔼,没有责怪他打碎了茶杯,不再像先前那样战战兢兢,大大方方地跪到沐惊尘面前,递上第三杯茶。
伊恒胳膊都举得有些酸了,却迟迟不见沐惊尘接过茶,便偷眼看了他一下。
沐惊尘不客气地呵斥道:“不懂规矩。”
屋子中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其余几人皆是惊讶地看向沐惊尘。
伊恒听了就想发火,以往阿娘的小侍他从来不带正眼看的。眼前这刻薄的老男人要不是应如风的亲爹,他绝不可能跪下敬茶的。
伊恒扭头委屈地看了眼应如风。
应如风打起圆场,“爹,西域没有敬茶的规矩,伊恒不懂也很正常。你别这么说他。”
应泽寰也附和道:“是啊,伊恒年纪小,哪里做的不好你这个做长辈的多教教他就是了,跟孩子置什么气?”
应泽寰母女都站在伊恒那一方,薛乐轩也满眼慈爱地看着伊恒,仿佛她们四个才是和乐的一家人,他是个从中作梗的坏人一样,沐惊尘更加气郁了,伊恒不懂规矩,倒是会笼络女人的心,跟薛乐轩简直一个路数。
沐惊尘冷着脸道:“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怎么当皇后?这些礼数,追月三岁的时候就做得比他好了。”
应如风最是不喜被规矩束缚,不快地说道:“规矩慢慢学就是了,做皇后又不是做规矩,哪有那么重要?”
沐惊尘见女儿面色不愉,心思一转,“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一点不会,否则将来在各种典仪上漏了怯,岂不是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追月的规矩是最好的,就让他去教教伊恒吧。”
应如风皱眉,“追月又不在宫中,没名没分的,怎么教伊恒?宫里那么多侍男,找个资历深的教不是更好?”
沐惊尘道:“追月这孩子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多年没见,正好让他进宫陪陪我,顺便也可以教教伊恒。宫里的侍男终究是下人,哪比得上追月这样大家出身的公子?”
应如风看向应泽寰,“可是追月的身份不太适合入宫伴驾吧?”
应泽寰才与沐惊尘和好,也不愿在小事上拂了他的意,摆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谈了。既然惊尘喜欢,就除去莫家两兄弟的贱籍,把莫大公子召入宫中来吧。”
应如风曾承诺过追月会帮他除去贱籍,见应泽寰主动提起,便没再反驳,“那女儿等会就命人将追月请到爹那去。”
离开太上皇居住的太和宫后,伊恒耷拉下脸,丧气道:“妻主,可不可以别让追月入宫,我不想跟他学规矩。”
应如风揽住他的腰捏了捏,“追月脾气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会刁难你。真不想学规矩,就称病在宫里躲着好了。父卿找你麻烦你就让蜜瓜来告诉朕,朕会处理。”
“我不是不想学规矩。我是……”伊恒忽然气短,没了声音。
“是什么?”
“辛似海说你回宫先去找了他。”伊恒抬眼看了看应如风的反应,捏着衣袖边缘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想纳他?”
虽说皇上大开后宫无可厚非,但他还是希望这一天越晚越好。
“辛似海这大嘴巴。”应如风在伊恒腰上掐了一把,“你别听她乱讲。我把追月纳进来干什么?难道要我们俩每天晚上跪在床头,让他教床上的规矩不成?”
应如风感激追月的帮助,但也仅此而已。她可没忘记追月是个食不言,寝不语,规矩背得比她背九九乘法表还熟练的人。
她尊重他的行为准则,但真的没法喜欢上这样的人。
伊恒被应如风给逗笑了,“床上能有什么规矩?”
应如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啊,多的是啊。比如说九浅一深听过没?九这个数字,是皇家最喜欢的。讲规矩的人呢?都是要数着拍子的。万一多插一下或是少插一下,都是大大的不吉利。”
伊恒听得入神,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吉利不吉利。他有点迷信,担心地问道:“我不知道有这种规矩。追月可以教我这个吗?我想学。”
应如风愣了一下,有时候太想进步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扑哧笑了一声,“这个追月教不了,只有我能教。比如说左边打九下,右边也要打九下,凑够九九之数,是大大的祥瑞。”
应如风手从伊恒腰上往下滑了点,在他胯上轻拍了一下。
伊恒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应如风给耍了,气得不看她,“又拿我消遣。”
应如风大笑着拉着他上了龙辇,起驾回宫。
伊恒拉好龙辇的帘子,俯身趴到应如风腿上,挺翘的臀部随着龙辇的摇摆在应如风眼底摇晃着。第一回做这种事,他的声音中流露出难以忽略的窘迫,“请妻主大人教我规矩,补足九九之数。”
“难怪父卿说你不懂规矩,确实该打。”应如风眼睛一亮,兴奋地举起了手,龙辇中很快传出清脆的击鼓声,一直到寝宫外才停下。
不明真相的侍男们面露羡慕,交口称赞,“帝后感情真好,真真的琴瑟和鸣啊。”
*
追月进宫的第一天,应如风就被蜜瓜喊去救火了。
下朝后,应如风匆匆赶到沐惊尘住的青霞宫,一进门就看到追月方方正正地跪在坐席上,伊恒跪在他的旁边,一脸痛苦地揉着膝盖,而沐惊尘则坐在桌子边嗑瓜子。
“皇上,你怎么来了?”沐惊尘问道。
“我听说追月来了,就过来看看。伊恒怎么也在这里?”应如风不动声色地把伊恒拉了起来。
沐惊尘不用猜都知道她是伊恒喊来的,声音里掩不住的鄙夷,“伊恒过来向我请安,我便让追月教教他规矩。才半个时辰,就跪不住了。”
应如风反驳道:“半个时辰那么久,谁能跪得住?”
沐惊尘朝追月抬了抬下巴。应如风看了过去,追月纹丝不动,身体犹如一道简笔画,流畅自然,没有一点歪曲的地方。
追月在人前从来都是这样的,规矩仿佛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不守规矩的样子,除了那一晚。
应如风道:“谁能跟追月比?爹你也太为难伊恒了。他就是个欢脱的性子,你就不要拘着他了。”
沐惊尘嫌弃地看了一眼躲在应如风背后的伊恒,慢悠悠地说道:“想欢脱就把皇后之位让出来,让该当的人去当。”
伊恒听到这话身形一颤,又想跪回去了,但很快就被应如风拽住了。
应如风脸色沉了下来,“朕想让谁当皇后,谁才是皇后。真要按你说的规矩来算,伊恒每日也只需要去给母皇父后请安,而不是你。父卿,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收收吧。伊恒,我们走。”
瞧着女儿为了伊恒顶撞自己,还在他最在乎的位份上猛踩,沐惊尘气得脸都青了。应如风却不理他,拉着伊恒大步离开了青霞宫。
追月等两人走远了,温声劝解道:“沐叔,皇上主意已定,我们还是听从皇上的想法吧。”
沐惊尘抚了抚心口,脸色和缓下来,温柔地看着追月,“好孩子,你才是那个真正能辅佐如风的人。风儿年轻气盛,不懂你的好处。放心吧,这皇后之位非你莫属。我绝不会让风儿立个不懂规矩的蛮子当皇后,惹人耻笑的。”
第二日上朝之时,应如风一走进殿中,便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阶下的朝臣们蠢蠢欲动,似乎要搞个大动作。
果然她一坐上龙椅,便有一名头发花白的大臣急不可耐地出列。
“启禀皇上。皇上继位已有几日,至今尚未确立皇后,臣等忧心不已。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恳请吾皇早立皇后。”
应如风道:“朕有结发夫郎为皇后,你有什么好忧心的?”
头发花白的大臣颤巍巍地跪了下来,“恳请皇上三思。”
此话一出,朝堂上大半的朝臣竟随着那进谏的大臣一起跪了下来。
应如风的目光一一扫过跪下的大臣,全都是前朝遗老。她冷冷地问道:“难道你们想要朕背上忘恩负义,贬夫为侍的骂名?”
大臣道:“皇上恕罪。臣等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伊恒皇卿不适合当皇后。他出身喀兰,不懂中原礼教。喀兰又曾是大兴朝贡国,和亲王子向来只能做皇卿,没有做皇后的先例。”
辛似海立即顺着应如风的意思反驳道:“喀兰已经并入大兴,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什么先例不先例的?”
头发花白的大臣道:“可伊恒皇卿曾经逃婚,途中还被人绑架,不知发生过什么。如此不守男德,怎配父仪天下?”
此话一出,朝臣尽皆愕然。应如风握紧了龙椅扶手。绑架这件事只有她和千影阁的人知道。这大臣背后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应如风不愿让众臣纠结在这一点上,转而问道:“你觉得伊恒不适合,是觉得谁适合?”
“臣提议莫大公子。莫大公子与皇上早有婚约,知书达理,贤惠大方,是京城众公子的楷模,足以父仪天下。”
“臣附议。”
“臣附议。”
应如风看着异口同声的朝臣,面色越来越沉。她知道沐惊尘能量很大,却不知他能对朝廷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也是,千影阁掌握着许多朝臣的把柄,想在立后这种事上牵制她们并不难。
这时,赵大将军站了出来,“莫大公子是罪臣之后,还曾经入过腌臜之地,恐怕担不起父仪天下之名吧?”
应如风面色稍缓,“哦,赵将军也觉得伊恒更为合适吗?”
赵大将军沉吟,“臣以为皇上可以再考虑下其他人选。”
辛似海问道:“他不合适,难道你儿子合适?”
应如风已经派人将赵辰辰从喀兰带回了京城,正是辛似海去接应的,她立刻就明白了赵大将军打得什么算盘。
赵大将军也不脸红,举贤不避亲,“辰辰也是与皇上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端方守礼,从未行差踏错过。还请皇上考虑一二。”
应如风盯着赵大将军,十分不解她是怎么把赵辰辰和端方守礼挂上钩的,是忘了亲眼见过赵辰辰和自己一起翻墙钻洞了吗?
不过,有了赵大将军搅局,不少没站队的大臣开始推荐起了熟识的公子,甚至有人提出通过选秀来选皇后,先前推荐追月的那群大臣再也难以成气候了。
应如风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立刻宣布下朝,择日再议。
一下朝,应如风还没松一口气,又被焦急地候在殿外的蜜瓜喊去救火了。
“朕不是告诉过伊恒,让他不要再去给贤太卿请安了吗?”应如风问道。
蜜瓜解释道:“贤太卿说他宫里有一些皇上幼时之物,让主子拿回去。主子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回来。”
应如风只好又去了青霞宫。她一进殿,没有见着伊恒,沐惊尘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榻上。
应如风想到朝堂上的事情,面露不愉,不客气地说道:“爹,你闲得没事的话,能不能去伺候母皇?你每天折腾伊恒干什么?”
沐惊尘脸色难看了起来,“我还没对他做什么,皇上就劈头盖脸地质问上了。”
应如风冷笑了一声,“你敢说今日朝堂之事与你无关吗?追月是曾与朕有过婚约,可是那婚约也是母皇亲手取消的,你要是不高兴也该奔着母皇去,而不是针对伊恒。朕跟伊恒的婚事是母皇和伊柯大汗共同定下的,论礼数他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我是你爹,我做的一切还不时为了你好?”沐惊尘胸膛急剧起伏,“你母皇是属意过伊恒,可那时你只是一个闲散皇女,如今你是皇上,怎可同日而语?”
应如风面色冷峻,“我要是没娶他,也不可能坐上皇位。做人怎可忘恩负义?”
沐惊尘缓缓地站了起来,整了整皱起的衣摆,轻笑了一声,“皇上,你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拿到喀兰,不是因为你娶了伊恒,是因为我帮你除掉了伊柯。我有能力杀了伊柯,杀了她的崽子也一样易如反掌。”
应如风勃然大怒,“你敢碰伊恒一根手指头,我就……”
砰——
内殿中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应如风心中一紧,紧接着就看见伊恒从中跑了出来。
伊恒双眼赤红地握着一块碎瓷片,指着沐惊尘,大声质问,“李侍郎是你的人?是你杀了我娘?”
沐惊尘勾了勾唇,有恃无恐地答道:“没错。怎么,要替你娘报仇吗?”
伊恒被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举起瓷片朝沐惊尘心口扎去,要用同样的方式复仇。
沐惊尘稳稳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
且不说伊恒肯定打不过沐惊尘,就算能打过,他要是直接在宫里行凶伤了太卿,皇后之位也一辈子都别想了。沐惊尘明显是要诱他犯下大错。
应如风连忙拦腰抱住伊恒,死死地捏住他的手腕,夺下了瓷片摔碎在地上。
“伊恒,你冷静一点。”
伊恒在她怀中哭着挣扎,“我怎么冷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也是帮凶吗?”
应如风否认,“不,我不是。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
伊恒涕泪横流,激动到难以呼吸,“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娘对你那么好,她死得那么惨,你居然还要袒护这个杀人凶手。”
应如风解释道:“朕不是要袒护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要讲罪证,不能在宫里滥用私刑。”
伊恒根本听不进去,咬牙切齿地吼道:“我不管,我要杀了他替阿娘报仇。”
应如风强行抱着他往外拖去,“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先跟朕回去。”
“应如风,你这个帮凶。你就会欺负我。这里都是你的人,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袒护你爹。”伊恒低头在她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夏日衣服薄,应如风胳膊剧痛,不得不松开了伊恒。伊恒回头见沐惊尘已经被侍卫护住,他手上也没了利器,再也没了出手的机会,赤红的眼睛恨恨地瞪了一眼应如风父女,大哭着跑了出去。
应如风的目光掠过沐惊尘,曈眸顿时一冷。
沐惊尘见她眼中凉薄,没有善意,冷哼了一声,“怎么想要弑父来哄你的夫郎开心?”
应如风挥退侍卫,走到他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朕不敢吗?皇家倾轧弑父之事可不是没有过。”
沐惊尘直勾勾地看着应如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应如风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你知道母皇为什么不立你为后吗?就是因为你狂妄自大,自私自利,根本不配为后,更不配为人父。朕脱离你的掌控,没选追月这个你亲定的女婿,让你这个控制狂难受了。你为夫不忠,为父不慈,简直是祸乱之源。”
沐惊尘被戳中痛处,怒极反笑,“好好好,没想到我费尽心思助你登位,倒养出个白眼狼来了。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竟然为了一个蛮族男人想要弑父。”
应如风冷漠地看着他,“你如果认罪受罚,往后安心侍奉母皇,朕可以考虑留你一命。但你若再插手前朝后宫之事,休怪朕无情。”
“皇上,你翅膀硬了。可你爹也不是一无所有。”沐惊尘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这扳指是雌雄一对。你手上那一只是雄的,而雌的在我手上。只要我在一日,千影阁便不会听令于你。千影阁有多大本事,你在萝城时已经体验过了,应该很清楚。”
千影阁再强还能强过千军万马?应如风轻蔑地笑了笑,“有本事你就把朕杀了。可惜你没有第二个女儿。”
沐惊尘坐回榻上,低头玩着扳指幽幽地说道:“我当然不会像皇上那么心狠。但是想有个听话的女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气氛骤然下降到了冰点,父女俩互相看着对方,没有半点父慈子孝的温情,仿佛是父辞子笑的仇敌。
追月从内殿中走了出来,出声唤道:“皇上,你先别着急,我有法子可以安抚伊恒皇卿。”
“你能有什么办法?”应如风在追月和沐惊尘身上扫视了一下,转身往殿外走去。
追月不死心,“皇上还是听听我一言吧,莫要伤了妻夫和父女和气。”
应如风顿了下脚步,“跟朕来吧,朕现在不想看见贤太卿。”
马鞭驯夫
应如风回到伊恒寝殿的时候, 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然而伊恒哀痛的哭声还未停止。
伊恒的脸颊已经被帕子擦得红肿。母亲被公爹算计而死,妻主袒护公爹不许他报仇, 他的脑海一片茫然, 实在不知往后在宫中该如何自处。
应如风抱住哭到失了魂的伊恒, “别哭了, 再哭就伤身了。朕保证, 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替伊柯大汗雪恨。”
伊恒心脏颤动了一下,但整个人很快又萎靡了下去, “他可是你爹。”
应如风真的会为他处罚亲爹吗?伊恒不敢相信, 易地而处,他也未必能做到。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应如风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 擦干挂满泪珠的长睫。
伊恒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给朕一个月的时间,要是朕做不到,就任你处罚,怎么样?”应如风低声哄诱道。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伊恒不由自主地信了她的话,点了点头。
应如风在白玉般的脖颈上轻咬着,用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欢好减轻夫郎的哀伤。
自从伊恒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后, 一直郁郁寡欢。应如风为了哄他开心,除了加紧收集沐惊尘的罪证外, 还不断地帮伊恒造势,顶着群臣的压力一意孤行, 要立刻封他为后。
然而,就在封后快要成功的时候, 宫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朝堂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彻底打乱了应如风的谋划。
“皇上,伊恒皇卿蛮横无理,在宫中公然行凶,打伤贤太卿。此等悍夫怎可为后,做天下男子的表率?”
“皇上,若是立伊恒皇卿为后,往后男人各个效仿,倒反天罡,世间还有何秩序可言?”
“皇上重情重义,是万民之福。可皇上一味袒护伊恒皇卿只会寒了臣民们的心。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应如风望着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高血压都要上来了。她耗费了许多心血,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扭转局面,让支持伊恒为后的大臣占了主流。只要再过几天,等封后大典完成,伊恒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再也没人能改变。
她跟伊恒好说歹说让他这几日一定要忍耐下性子,不要受到沐惊尘的挑拨,然而这几天伊恒都等不了,还挑在她上朝的时候生事,让她连封锁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大臣全都改变了主意,坚决反对立伊恒为后。连赵大将军和辛似海也不例外。
若是连打伤公爹的男人都能为后,以后男人们岂不是要造反了?
应如风为封后之事花费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水。更让她气郁的是,封后之事本是她在群臣前立威的大好机会,被伊恒拖了后腿,反而显得她在朝臣前的气势弱了三份。
虽然伊恒去青霞宫打人有情可原,背后也定然有沐惊尘的手笔,但伊柯大汗死于沐惊尘之手这件事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喀兰以及伊柯大汗的旧部不知会生出多么大的乱子来。
“诸位请起,这件事朕会重新考虑的。退朝。”应如风一步不停地离开了大殿,直奔青霞宫而去。
青霞宫中安安静静的,没有见着伊恒和沐惊尘的影子,只有追月站在外殿中,指挥侍男们清理着地上的碎片。
应如风环顾了一下四周,花瓶瓷器消失了不少,足以见得刚刚那场大战的激烈程度。
“皇上。”追月走过来屈膝向应如风行了一礼,温润的气质与凌乱的宫殿格格不入。
“怎么穿这么厚?”应如风的目光落在了追月的身上。夏日炎热,宫人通常只穿件透气的薄衫。追月却穿了件厚重的黑色长衫,宽大的袖子垂到膝盖,连手指头都露不出来。
“觉着有些凉,就穿得厚了些。”追月温声说道。
应如风望着他鼻尖上沁出的汗珠,声音严厉了几分,“追月,你可以知道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追月慌了神,当即膝盖一弯,往地上跪去。
应如风捏住他的手臂,把人扶了起来。追月脸上闪过痛苦,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你这演技是怎么骗过应如行的?”应如风掀开长袖,拽出追月的胳膊。
他的胳膊上有数道红色的鞭痕,不少地方泛起青紫,甚至破了皮,整条胳膊找不到几块好的地方。
“皇上……”追月想要缩回胳膊,却根本挣脱不开应如风的手。她又捉住他的另一条胳膊检查,也是同样的情形。
“怎么回事?”应如风厉声问道。
“还不是你那好夫郎打的。”沐惊尘从殿外走了进来,阴阳怪气地说道,“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拿着马鞭打人,要不是我拦着,追月恐怕就被他打死了。”
应如风冷眼看着他,“你不挑事,他怎么会来打人?而且他明明是来打你的,受伤的人怎么是追月?”
沐惊尘感叹道:“追月孝顺,怕我老人家受伤,挡在了殿门口。可惜你那夫郎不识好人心,鞭子尽往追月身上招呼,满宫的人全都看见了,可不是我冤枉他。皇上铁面无私,连我这个老父亲都不放过,不知要怎么惩处伊恒呢?”
“那是朕的事,与你何干?”应如风揽过追月,转身离开了青霞宫。
沐惊尘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得意地笑了声。应如风嘴上说的霸气,还不是心疼上了无辜受难的追月?他倒要看看她能容忍伊恒到几时?
应如风带着追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命侍男拿出洛云澜特制的金创药,亲自替他上药。
追月推辞道:“皇上,我上过药了,不用再麻烦了。”
应如风没有理会,“你用的药没朕的好,留疤就不好看了。”
听到留疤两个字,追月的嘴唇颤了颤,没有再推辞。
应如风拿起毛笔,蘸着药膏在追月的伤处轻轻涂抹。
追月望着应如风专注的模样,心狂跳了起来,怕她发现自己的异样,连忙说道:“今日之事根源全在贤太卿。是他故意派人去挑起伊恒皇卿的仇恨,引他犯错的。我已经留下了贤太卿后宫干政的证据,应该可以按照先前的计划迫使贤太卿离开。我想事成之后伊恒皇卿便不会再责怪皇上了。”
追月的胳膊细长白皙,爬满鞭痕的样子惹人心疼。应如风的毛笔一顿,“父卿走了,你岂不是少了个倚仗?”
追月轻声道:“贤太卿确实待我很好,可是追月是皇上的子民,自然要以皇上为先。”
应如风抬起头,望着他真挚的模样有些动容,“追月,你总在为朕着想,可惜朕不能给你想要的。你应该自私一点,不要总想着别人。他们打架就让他们打,何苦伤了自己?”
追月面容平静,“我从来不敢奢望从皇上手里得到什么。只要皇上事事顺心,我就心满意足了。皇上肩负重任,已经很累了。追月也不想管别人,只是希望皇上的烦心事可以少一些。”
这句话戳到了应如风心坎上。
这些天应如风忙着封赏有功之士,重新清洗安排各地官员,还把烛心封了侯派去西域安定边疆,少了一大助力本就累得要死,父卿和伊恒还要给她找麻烦,坏她的谋划,让她忙上加忙。要是他们都像追月一样懂事该多好。
鞭痕一直延伸到追月的肩膀上,毛笔够不着了,应如风便道:“把上衣脱了。”
追月脸上泛起潮红,“还是别了吧,换侍男来做就好。追月不敢再耽搁皇上的时间。”
应如风笑了笑,“又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脱了。”
追月捉紧衣领,“这不合规矩。”
应如风故作生气,“朕的话难道不是规矩?”
“是,皇上。”追月羞怯地解开扣子,将上衣褪至胸上,露出了玲珑的锁骨。
应如风看着他肩上斑驳的红痕,眉头狠狠地皱起,手指一勾,解开了剩下的扣子。追月的外衫立刻滑到了腰间,只剩下一件什么都挡不住的里衣。
原来胳膊上的伤只是冰山一角,追月身上的伤多到让人不忍直视。应如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意。伊恒下手这么重,明显不是一时冲动,他是专挑好欺负的打吗?
“皇上?”追月轻轻唤了一声。
应如风回过神,掩住眼中的怒气,小心翼翼地帮追月上药,“疼就喊出来。”
“不疼的。”追月柔柔地说道,让人分不出真假。
应如风帮追月上完药,便要去找伊恒算账。
“皇上,你想听我弹琴吗?”追月穿好上衣,出声叫住了她。
“好啊。”应如风答道。虽然知道现在更该去教训一下伊恒,免得他闯出更多祸事来,但是她真的很不想面对这些糟心事。就先短暂地逃避一会,等下再去吧。
追月的琴艺自然是极佳的,否则应如风当年也不会明明对他无意,却总唤他来奏曲。
怀星的舞虽然跳得好,但也得配上追月的琴声,才能发挥到极致。
追月的琴声清幽,犹如夏日里的蝉鸣,山涧里的流水。应如风靠在榻上,不禁生出一股倦意来,这些天的烦躁与不安渐渐消弭与无形,仿佛真的处于清风徐来的山野之间,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
追月余光一直注视着应如风,见她睡着了,起身给她轻轻地盖上被子,又坐回到琴案前,继续弹曲。
伴着熟悉的琴声,应如风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中,流连梦中久久不愿醒来。
应如风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连晚饭都错过了,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才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
应如风一睁眼,就看见追月坐在榻边替她打扇。难怪她昨晚一直觉得小风凉凉的很舒服,原来是真的有风。
追月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看上去似乎没睡多久就起来了。难道他是被热醒了,怕她也热,才来替她扇风的吗?
应如风握住他的手腕,“你还有伤,回去多休息会吧。”
殿外侍男惊慌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皇卿,皇上还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伊恒哪里会听他的话,咣地推开殿门,往内殿闯去。
昨夜应如风没去他宫里,他早上一打听才知道她宿在了自己宫中,还邀了追月作陪,火急火燎地赶来验证真假。
“你好不要脸,青天白日地就勾引皇上。”伊恒一进殿就看见应如风握着追月的手腕,登时红了眼,抢上前去拽开了追月的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追月没有防备,惊呼了一声,滑到了榻下,跌倒在地。
伊恒手劲不小,追月胸口的伤发作起来,一时间疼痛难忍,追月脸色惨白,死死地咬着唇才没有痛叫出声。
应如风急忙下榻将追月扶了起来,怒目看向伊恒,“昨天没打够,还要到朕这里来继续打吗?”
伊恒被她的目光吓得一缩,想起来她向来怜香惜玉,不喜霸道的男子,委屈道:“我也被你爹打了,你不管我,倒怜惜起旁人了。”
伊恒这话倒不假,他昨日虽然气势汹汹地去青霞宫给母亲报仇,但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反而让沐惊尘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应如风命侍男将追月带了出去,殿中只剩下妻夫二人。
应如风问道:“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说过会为你主持公道,让你暂且忍耐的吗?”
听到她有责怪之意,伊恒眼眶迅速红了,“你爹昨天派人来我宫中训斥我。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还说我娘死得活该,我怎么忍得住?”
应如风恼怒道:“你报仇就是拿马鞭当众打人?让满宫的人都知道你有多野蛮?追月又跟你有什么仇,你打他做什么?”
“我是想打贤太卿的,可追月一直挡在青霞宫门口不让我进,我才打他的。”伊恒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平了,呜咽地说道,“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不管,我才打了追月几下,你就心疼得不行,还陪他过夜。你是不是想把我欺负死?”
应如风觉着他确实可怜,耐着性子解释道:“朕跟追月不是你想的那样。朕昨夜太心烦了,听他弹琴时不小心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做。”
“孤男寡女呆在一间房一整夜,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你就会骗我,你说要帮我娘报仇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朕何曾骗过你?朕跟你说的话都是真话。你冷静点好好想想。”
“既然你跟他没有关系,那我打了他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追月无辜受你连累,都没有喊冤,你还要责怪他?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一个要做皇后的人,就知道打打杀杀,有没有一点规矩?”应如风想起昨日早朝时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好的局面全让伊恒亲手搅合了。
“你喜欢规矩的,你就娶他呀,娶我干什么?他帮着你爹,还勾引你,我就是要打他,我就是要教训他。”伊恒擦了把眼角的眼泪,从腰间抽出马鞭,大步往外走去。
“伊恒,你给朕回来。”应如风吼道。
伊恒上了头,哪还听她的?执意往外走去。
应如风捉住伊恒的后领,把人拖了回来,抽回他手中的鞭子,警告道:“你给朕回宫闭门思过,不准再去找追月麻烦。”
伊恒扭着身体,试图把衣领从应如风手中拽出。他大声嘶吼道:“你有本事就一直看着我,不然我找到空子就去打他。”
应如风见他油盐不进,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拧住他的耳朵,“你真是好歹都分不清。追月是怕你惹出乱子才拦着你。朕看你也不必思过了,现在就去给他道歉。”
伊恒大叫道:“不可能,我死都不会给他道歉的。”
应如风气到两眼发黑,揪着伊恒摔倒床榻上,摁在床边,扯下他的裤子,挥起马鞭狠狠得打了下去。
一道鞭痕立刻印在了白嫩的皮肤上。
伊恒惨叫了一声,“应如风,你这个混蛋!你颠倒黑白,我要杀了你们一家。”
“朕真是脑袋昏了,才会想立你这个蠢货当皇后!”
又是一记响亮的鞭子,白臀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大叉。
伊恒痛得哭叫起来。
“你这个笨蛋!就会惹事!好坏都分不清!就会坏事!”应如风边骂边抽,鞭子挥得哗哗响,一点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伊恒留。
伊恒疯狂地踢着腿,他痛得快要裂开了,屁股像是掉了层皮一般火辣辣的,连视线都模糊了。
他背过手挥舞着阻挡,马鞭却接二连三地抽在大腿上,痛得他要窒息了。
他越抵挡,应如风越气,一鞭比一鞭举得更高,落得更响亮。
伊恒像一条脱水的鱼,竭尽全力挣扎跳动也躲不开凌厉的鞭子。反而惹得主人下手愈加狠辣。
他仿佛被放在火海中灼烧一般,努力挣扎躲避却被摁得死死的,无处可逃。一鞭又一鞭打得他痛彻心扉,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无休止的痛。
伊恒大哭,“好痛,痛死了。妻主,求你别打了。”
应如风冷声道:“报数,二十下。”
“一、二、三、五、六、七……二十。”
“报错了,重来。”
伊恒绝望地大哭,少数了一下,就要推倒重来,太不公平了。
然而应如风根本不理他的控诉,一鞭鞭如夏日的暴雨,又快又急。
伊恒只得抽搐着重新数。他的脑袋和屁股一样疼,浆糊一样,根本数不清。
臀肉如同下雨时湖中的涟漪一般,一圈圈晃荡着停不下来。
反复报了几遍数,伊恒终于报对了一次,才让应如风收了手。
他捂着又热又烫,找不出一块儿好皮的屁股,趴在榻边,背脊一抽一抽地哭。
应如风卷起鞭子,“冷静下来了吗?可以认真听朕说话了吗?”
伊恒怕再惹恼她,忙不迭地答道:“可以。别打我。”
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喀兰的野马就得马鞭子训才会乖。
“贤太卿做的事朕也很愤怒,朕不会让他好过的。可是朕现在还受制于他,你先等一等,不要去惹怒他,
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昨天朕本来都说服群臣立你为后了,结果你在宫中行凶,鞭打太卿的事情第一时间传到了朝堂上,把这事搅黄了。你说追月当时拦着你是不是为了你好?”
“朕在前朝给你挣名分,你在后面使劲地拖朕后腿,给敌人递刀。你是不是不想当皇后了?”
听到皇后之位这么没了,伊恒的心比屁股还疼,悔得肠子都青了,抱着应如风地腿哭道:“我想。我想。都怪我太笨了。妻主你再打我几鞭子消消气吧。”
应如风低头看着交错的鞭印,心一软,对外头的侍男吩咐道:“拿药来。”
一小盒药很快就用光了。
伊恒好受了点,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会帮我报仇,不会立追月为皇后吗?我不是怀疑妻主,只是贤太卿他可是你爹。”
应如风觉得自己的火气又上来了,翻身骑到伊恒身上,再次扬起马鞭,在他痛苦的喊叫中酣畅淋漓地泄了火,愉快地上朝去了。
应如风以前觉得和追月单独呆在一起无趣,可是当上皇上后,反而开始享受和他呆在一起时的宁静。哪怕一句话不说,心情也会舒畅很多。
连着数日,应如风都会唤追月来为自己奏曲,许久不曾去过伊恒那里了。
去伊恒那的时候,他总是问这问那,让她没法好好休息。她不是不同情他,毕竟公爹是杀母仇人,每天看着却不能报仇确实很焦心。可她也很累,实在不想上床如上朝,白天黑夜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然而应如风没意料到是,这样的逃避引起了更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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