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休息棚内。
郑方也没闲着。薛凝布阵那会儿,他和林宝兰去破屋内外仔细搜刮了一圈,找到了不少东西,但没顾得上看,这会儿才有时间仔细做一遍整理。
大部分东西似乎是没有用的,比如破衣服、厨房生活用具等等。
还有一样东西,郑方也不确定有没有用,那是他从泛黄书页里找到的一张药方,上面的提及的药物包括黄芪、白术、苎麻根、黄芩、枸杞子、紫苏、砂仁、菟丝子等等。
夏镜元虽然是巫医,但也应该懂这个,不过眼下他不在,郑方也就问起了其余人:“有没有懂中药的?知道这个方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一位选手走了过来。“让我看看。”
“你懂这个?”
郑方记得这姑娘,她叫李双双,是电影学院的。
她参加选拔赛,估计只是为了秀演技。
不过她的演技太浮夸,装被鬼上身喊王柔“妈妈”的模样实在滑稽。
这会儿看到她,郑方已半点都笑不出来。
王柔已经死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也面临巨大的危险。
李双双接过郑方手里的方子仔细看过一遍,道:“我不懂中医,不过我妈怀二胎的时候,我在照顾她,那会儿她先兆流产,吃过中药跟这个差不多,只有一两味不同,应该是医生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做的加减……
“郑导,这个应该是保胎安胎的。”
在喜媚住的房间里,居然搜出了保胎安胎的药?
郑方赶紧朝休息棚内的大家拍拍手。
“那个,我这里有些发现,我们来一下头脑风暴吧!”
现在已知的故事线索——
第一、喜媚嫁人后,由于两年内没有怀孕,遭遇了拍喜。
第二、喜媚吃过保胎药,有过流产的危险。
第三、喜媚有一个女儿灵灵,沈明烛认为他挖出来的那具刚出生的婴儿骸骨,属于灵灵;但司星北不这么看,因为灵灵识字,会说很多话。
第四、这破屋虽然破旧不堪,但里面的器具并不算过分老旧,并且里面只有女人的用品,看不出男人存在的痕迹,也看不出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很长一段时间内,似乎只有喜媚住在里面。也许在拍喜事件之后,她和公婆、丈夫分了家,独自住在这里。
一时之间,众人发散着思维,思考起诸多可能。
但没人敢断言真相到底是什么。
只听孔游道:“最让我不舒服的其实是那张拼凑出来的照片。那原本应该是喜媚和丈夫的新婚合照吧,她把她丈夫剪掉了……然后贴了一张小熊玩偶过来,说那是她的女儿?这照片让我很不舒服。我感觉喜媚精神不正常了。她应该是疯了!”
“你说的这些,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实么?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长相偏软萌,说话却毒舌的爱豆向飞杨忽然开口,提出了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猜想——
“我其实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啊……喜媚遭遇拍喜的时候,其实已经怀孕了。
“她为什么要吃保胎药?因为她被活生生打到出现了流产的症状!
“我估计啊,孩子没有保住。”
听到向飞杨的话,郑方一头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与此同时感到了深深的讽刺。
——因为生不出孩子,村民们认为喜媚身上有邪祟,于是合谋殴打她,但他们反倒因此杀死了她的孩子。
很快郑方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开口道:
“如果是这样,我能理解喜媚为什么把小熊玩偶当自己的孩子了。这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精神寄托。但是……灵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另外,喜媚被打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显怀,才没被看出来吧。她怀的是还没有成型的婴儿,应该不需要引产。所以那具婴儿骸骨,肯定不是她生出来的。那具婴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灵灵到底是谁?”
向飞杨回答不了郑方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呛声孔游。
“喂,和尚,你不是挺能掰扯吗?你来给我们一个答案?”
却听孔游忽然握紧达摩杖一脸严肃道:
“不好!那个vivian不见了!”
闻言,郑方立刻组织清点人数。
他后背马上湿透了。
苗小波和vivian竟然都不见了!
想到什么后,他立刻跑到了休息棚外。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郑方抬头朝榕树看去——
树上多了两具无头的、倒挂着的尸体,从着装判断,正好属于苗小波和vivian。
·
地藏王庙前。
符咒燃烧后落下的灰烬,像是落了一地的黑色大雪。
此刻,那上面出现了一个脚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脚印……
脚印颇为小巧,如无意外,应该属于某个女人,或者说女鬼。
见到眼前这一幕,躲在石壁后方的沈明烛微微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喊人“妈妈”的是灵灵。
但真正害人的,应该是灵灵的亲生母亲。
所以,其实村民们归纳总结出的规矩并不全面。
回应灵灵那声“妈妈”,的确会招来灵灵生母的杀意。
但不止如此,那位母亲不会放过任何想伤害灵灵的人。
沈明烛没有回应灵灵,只是在墓地挖出了放有她骸骨的金坛,之后他差点死在水里,这件事就是佐证。
灵灵的生母,应该是死在河里的水鬼。
在河边那会儿,沈明烛阴差阳错地激发出了双目中隐藏着的某种力量。
他能感觉到,那种力量让这位水鬼的力量暂时消散了,短时间内没法再害人。
刚才在瀑布边,沈明烛故意把灵灵认作女儿,就是为了再次激发水鬼的杀意。
她暂时失去了害人的能力,可又被激发出了杀意,她会怎么做?
这地藏王庙既然是修给鬼的,她会不会来这里叩拜,让“菩萨”赐她力量?
这便是沈明烛认下灵灵做女儿,然后埋伏在这里的原因。
——他要引这鬼来地藏王庙。他要捉鬼!
眼下,看见灰烬上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沈明烛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吞生符,再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小坛封缸酒,快步追着那脚印而去。
沈明烛到达地藏王庙的入口时,女鬼已经走进院落。
他迅速打开封缸酒,拿出一支朱砂笔握在手里,快速凌空画了个符,对准脚印远去的方向,喝一声——
“破!”
沈明烛只见过师父用此招捉鬼,但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这还是第一回。
是以他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好在结果是如意的。
他一声喝下,黑色的符灰上立刻多了一片印记。
那是鬼倒下的痕迹。
沈明烛立刻将酒坛对望鬼所在的方向。
“神笔一下,万鬼潜亡——收。”
“啊——!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
尖利至极的声音从酒坛里传来。
这代表鬼已入酒坛。
沈明烛快速把酒坛封好,转身往地藏王庙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微妙的违和感再次席卷了他。
沈明烛下意识停下脚步,紧紧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吗?
封缸酒能去掉所有邪祟的伪装。
可他为什么依然看不见这水鬼?
这水鬼是灵灵的生母,是杀死王柔的人,也是差点杀死自己的人。
可杀死李良彬的到底是谁?
水鬼是喜媚吗?
可为什么二者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
这个时候沈明烛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他在地藏王庙婆娑殿看到的[鬼点香]的记忆里,女鬼不停在重复“我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女儿被夺走了……”
所以真相应该是——
水鬼是灵灵的生母,喜媚是灵灵的养母。
那么,李良彬应该是喜媚杀的。和榕树有羁绊的也是她,而不是水鬼。
再者,关键npc也应该是喜媚才对。
沈明烛挖出婴骸后,收到了“关键npc怨念值增加100”的提醒,与此同时他遭遇袭击差点死在水里。
这是他先前误以为关键npc等同于水鬼的原因。
但如果灵灵有两个妈妈,一个生母,一个养母,他挖出婴骸的举动同时得罪了两个邪祟,这个疑问就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这样应该不会错了。
大不了等会儿把这水鬼捉出来问话。
想通了这个关键点,沈明烛继续往前走了。
但没走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只因他心中的违和感更甚。他不由回过头,深深地看向了前殿的大门。
沉默片刻后,沈明烛端着手里的酒坛,再度踏入了地藏王庙的前殿。
他看见了缭绕不散的香雾,还有香雾尽头的那个漆黑的甬道入口。
灵灵没有灵慧,无法完成上香许愿的动作。
这被捉进封缸酒里的女鬼总没问题。何况她本来就是来拜神的。
沈明烛有足够充分的筹码,这便毫不犹豫地,再次走进了那个漆黑的入口。
弗一踏入甬道,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沈明烛回过头,看到了合上的石门,以及门上的那句:“一入此门,不得回头。”
沈明烛面色改色地继续往前。
不久后,他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空荡荡的、点了一圈长明灯的、呈圆形的婆娑殿。
婆娑殿的香炉里有三根香,这会儿只剩三分之一了。
至于婆娑殿的前方……
那里竟躺着两具身体,或者说尸体。
是夏镜元和司星北的。
沈明烛终于意识到违和感的来源了——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恢复过光明。
他之所以能在一路上看见他们二人,只是因为他们二人已经变成了鬼。
至于他以为他看到的其他景象……恐怕都是他的幻觉。
这一切都是邪神的诡计吗?
重新握紧手里那根又旧又破的、差点被他抛弃的盲杖,人如沈明烛,额头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一瞬他的脸色变得比纸还惨白。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邪神想让我看见的。
我根本就未曾恢复光明。
刚想到这里,沈明烛发现眼前一切光亮皆数消失。
他又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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