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直奔梨花胡同。
顾安腿长,蹬车速度很快,也就骑了二十分钟,鱼鱼一个故事都没讲完呢,就到他们新家门口了。
房子不大,占地也就二百来平,但屋子大,又被好好的收拾过,一间厢房做成杂物间,不用怎么装修,另一间厢房就做成客房,四间正房房梁挑高,空间宽阔,外头看着普普通通,里头却别有洞天。
“哇喔!我们家的墙壁好白好白呀!就比大馒头差一点点呢!”鱼鱼小心翼翼摸了一把,不是那种摸上去会有灰的白,而是硬硬的,稍微有点粗糙,但又比较光滑的感觉。
“这可是你爸和刚子叔找的油漆,你仔细看看,是白色还是米白色。”
鱼鱼刚从外面进到房间里,一刹那被恍了眼,下意识以为是纯白色,现在适应光线之后再看,发现居然是白色里带点淡淡的黄和浅绿,她形容不来,“反正很漂亮!”
清音哈哈笑,这可是她和顾安大半夜不睡觉调试出来的颜色,她喜欢后世各种色调的乳胶漆,但现在市面上就只有那几种简单的颜色,所以她找陈庆芳从鹏程运来各种新式油漆,按照不同比例兑在一起,经历很多次实验之后终于得到想要的效果。
玻璃一换,还用上了一层薄纱,一层遮光的窗帘后,屋里看起来就更通透了。
家具则是顾安找人现打的,有电视柜、写字台和茶几,居然还有两组软软的沙发!
鱼鱼一坐上去就觉得软得不像话,屁股都要陷进去啦,摸了摸,“妈妈,我们家的沙发跟穗穗家的不一样,对吗?”
穗穗家的是弹簧的,有点硬,而且因为坐的年限长了,经常坐的地方弹簧弹力不足,看着有点凹陷。
“对,这是童童奶奶从鹏城给咱们送来的海绵沙发,也是送咱们新家的礼物。”
“难怪,这么软,是海绵绵呀”
顾安也忍俊不禁,这丫头她懂啥海绵呀,就是学大人说话。
清音已经打算要跟闺女分房睡了,所以拿出一间正房做成鱼鱼的房间,“快去隔壁看看你的房间吧。”
小燕子似的扑棱着翅膀飞过去,两秒钟后,他们就听见她小嘴里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哇哦!墙壁是粉红色的耶!”
“哇哦,我的小床居然是座城堡耶!”
“哇哦,我还有秋千耶!”
“哇喔……”
老父亲终于再也忍不住,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一直在厢房里收拾的顾妈妈听见,也是笑得不行,“这丫头,又够她嘚瑟一段时间了。”
走到胡同中段拐进角门,就是杏花胡同,她回去找小伙伴们可方便啦。
一会儿,鱼鱼哇哇叫着冲过来,一把抱住妈妈:“我真是最幸福的鱼鱼呀!”
清音好笑,“这就最幸福啦,那等你长大懂事的时候,看见我们给你打下的江山,还不得更幸福?”
鱼鱼可不懂什么江山,
她就知道,她拥有了一间所有小朋友都没有的粉红色房间呢!
“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啊,有了自己的房间,以后你就要自己睡觉啦。”
鱼鱼有零点零一秒的犹豫,但再多一点都是对爸爸精心布置房间的不尊重:“好叭,我顾白鸾已经长大啦。”
不过这也不是马上就要让她独立,毕竟新房子嘛,家具也是新的,清音打算再晾几个月,最好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再搬过来。
主要是房子太大了,烧炕麻烦,冬天过来会冷死的。
顾安抿了抿嘴角,“不用担心,保暖很好。”
他指了指地面。
四间正房连在一起,最左边那间是顾妈妈的,一样的大小,衣柜也是做成以前杏花胡同的大柜子,能放很多东西,往右是客厅,铺的是地板砖,颜色看着很普通,清音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再往右是她和顾安的,然后才到鱼鱼的房间。
三间卧室,铺的全是木地板,踩上去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清音忽然眼睛一亮,“你做了地暖?”
男人点点头,深藏功与名。
清音真想亲他呀!在这个只有极少数单位才能集中供暖的年代,他居然给全屋铺了地暖,清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世上就没有顾安不会做的事!只要他愿意,他啥都能给你做出来,而且是不吭不声那种,做出来也不会说,等着你去主动发现那种。
“你这家伙,真是……”幸好老娘早早把你收到麾下,嘿。
至于院里的青石板地砖,目前还没开始拆,清音也不着急,等拆完之后把土平整一下,她就打算种点瓜瓜豆豆的,“鱼鱼想在院里种什么树?”
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鱼鱼喜欢吃橘子,苹果,葡萄,枣儿,山楂……”
“小贪心鬼,这么多咱们可种不了,再说有些果树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种不活怎么办?”
“那就种葡萄、苹果树和山楂树叭。”很爽快的放弃了橘子树枣子树。
“行,你舅舅家就有葡萄和苹果,山楂更是漫山遍野都是,葡萄咱们挑最甜的来种上。”顾妈妈连忙说,“那树底下再种点菜怎么样?你二姨家每年都能收不少菜种子,鱼鱼最爱吃的丝瓜,咱给种上?”
清音笑着说好。她知道顾妈妈这么说,是怕她对顾舅舅和顾姨妈以后来城里暂住有想法,在老太太心目中,这家里还是得音音做主。
但其实她想多了,清音对顾舅舅和顾姨妈很有好感,他们都是很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平时顶多也就是来城里看个病啥的,他们顶多来家里吃顿饭,住都不会住一晚,知道顾家住房紧张,他们宁愿出去招待所。平时还各种土特产和农家菜的补贴他们,清音全都记在心里。
话说顾家这边的亲戚,她就只见过顾妈妈那边的,顾爸爸这边,倒是有个妹妹,但据说是嫁到京市之后就断联了。当年顾爸爸病重,一是因为顾全出事,打击太大,二来也是他自己身体不好,一直体弱多病,
本就强弩之末,当时自觉时日无多,还给顾小姑发过两封电报,希望她回来见一眼。
结果她都没回来。
虽然顾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云淡风轻,但顾妈妈却每每落泪,她那么刚强的女人都能伤心成那样,足以想见当年这事对她的打击多大。
顾爸爸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妹妹,是血亲啊,结果她让顾爸爸带着遗憾离世,这样的小姑子,不来往也罢。
为了转移程沉重的话题,清音忽然神秘兮兮的说:“对了,别忘记再给鱼鱼种点苦瓜,清清火。”
鱼鱼苦着脸,“小苦瓜长慢点叭,我不爱吃你喔。”
三个大人都笑了,又把什么时候种树,什么时候搬家计划一番,一家四口才顶着月光回到杏花胡同。
马干事帮清音写的那篇文章,因为事迹真实、文字朴实,已经被选上了石兰日报,现在医院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直接把她的名字挂到门诊大厅里的“专家”榜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所以,病人数量进一步增多了,毕竟一进门就能看见一群老头老太里的唯一年轻人,太醒目了,不一定看病也有人来看热闹不是?
刚走到医院门口,身后有人叫她,“清医生?”
“哎呀还真是你啊小清医生,我还以为眼花了,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高大娘穿着一身环卫工人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大扫把和撮箕。
“我有事过来一趟,大娘最近调这边来了?”
“可不是咋,高伟说我在西街口那边无聊,让我来医院附近,多看看人,说说话。”高大娘脸上一点伤感的没有,反倒全是欣慰。
是啊,儿子虽不是亲生的,但儿子没忘记他们,依然待他们如亲生父母,儿子的亲生父母也一个劲感激他们,经常打电话来问好,银行里还存着花不完的钱,这日子以前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啊!
“上次的事,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声对不住,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实话,主要是每次来看诊,高伟都在旁边,我不好当着他的面提他的身世,把他支开吧,又怕他多想。”
“我们家的人,从没说他不是亲生的。”
清音点点头,表示理解,幸好这个谎言没有影响到他的治疗。
高大娘咧嘴笑,又把最近的事说了,最后叹口气,“现在全村都知道咱们家日子好过了,昨儿琴琴一家还专门来了,说是要复婚,要给高伟赔礼道歉,以后好好过日子。”
清音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琴琴”就是当初第一次陪高伟来看病并当面退婚那个女孩。
“我现在可不敢多管,只把高伟电话给她,让她自己说去。”
虽然高伟待他们一如从前,但人生大事该由亲生父母做主,他们答应或者不答应都不合适。况且,她作为母亲,也恼着呢。
“高伟这孩子也是心软,说复婚不可能,他们不合适,但看在她被自己耽搁了一年的份上,愿意赔偿她八百块钱。”
“但他母亲,也
就是孔夫人那边不同意,说琴琴在那个节骨眼上抛弃高伟对他是致命的打击,不可原谅,她一分钱也不会给。”
清音笑笑,怎么说呢,当初琴琴退婚,清音是觉得能理解的,毕竟还没结婚,她有这个自由,但退婚的方式和时机太不顾高伟死活了。而现在发现高伟的真少爷身份又吃回头草,清音就更看不起她了,这不就是妥妥的里的真少爷身边势利眼未婚妻人设吗?
这样的人,可以抛弃高伟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除非他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有钱。
“说到最后,高伟也生气了,说她不要钱的话就算了,八百块他捐给村里小学,给孩子们买几块黑板几盒粉笔更有意义。”
吃到后续瓜,清音心满意足的上诊室拿东西,回家开始准备第二天去给穗穗过生日的事。
穗穗比鱼鱼大一岁,今年过的是六周岁生日,鱼鱼准备了一个她自己亲手做的鸡毛毽子,那是奶奶每次杀鸡时候专门挑出来的最鲜艳的公鸡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却是她用心做的,清音和顾安都觉得挺好的。
清音又帮忙去新华书店买了两个非常时髦的带吸铁石的塑料文具盒,上面绘着粉色的卡通图画,当作她们九月份升一年级的礼物。
孩子之间嘛,情谊最重要,她是这么想的。但去到现场才发现,他们两口子想得太简单了,其他同学家长带的都是什么营养品啊、罐头啊,饼干啊啥的,甚至还有几个塑料盒子装着的精致洋娃娃,在后世不稀罕,但在这年代却是拿着外汇券都很难买到的东西。
穗穗爸站在门口,春风得意的收着礼物,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当即眼睛一亮,“顾科长和清医生到了,快里面坐。”
穗穗像个小公主似的,穿着儿童节那天穿的蓬蓬裙,还有一双红色的小皮鞋,拉着鱼鱼的手,小嘴叭叭。
清音看见西山疗养院里好几个科主任都来了,包括自己熟识的血液科主任,过去跟他们打招呼,顾安却看着两个小女孩皱眉。
他会给鱼鱼买衣服鞋子,他的眼睛可以当尺子用,一眼就看出来,穗穗穿的小皮鞋不合脚。
鞋头过于饱满,走路的时候着力点不对,说明鞋子太小了。
“怎么了顾科长?”穗穗爸凑过来问。
顾安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的直觉比小清同志更准,第一次见面他就不喜欢这个男人,他有预感这种事说了也没用,或许鞋子就是他给准备的呢。
大人们聊大人的,孩子们就玩孩子们的,这里是一家很有名的国营饭店,后面院子里是个小花园,没有后门,进出都得从餐厅这边过,家长们也放心让她们自己玩。
等开席的时候,一群小朋友就呼哧呼哧跑回来,其他小朋友都是坐回爸爸妈妈身边,鱼鱼则是被穗穗拉着,跟姜院长他们一众领导坐一桌。
席间,老父亲老母亲往那边看了好几眼,见鱼鱼很会自己照顾自己,想吃啥够不着的都会从容地站起来去夹,没有挑三拣四的
翻菜,没有把汤汁甩来甩去,也没有夹掉,袖子更没落菜碗里,不仅自己吃到,甚至还会帮害羞的好朋友也夹一份。
清音笑起来。
他们对孩子的教育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别影响其他人,小孩规规矩矩站起来夹菜没什么不好,又不犯法。
对于大人来说,当然是讲究饭桌礼仪,要静静坐着,只能夹自己眼前的吃,但孩子不一样,他们矮,手短,大大方方站起来清音是允许的。
孩子们吃得很快,一会儿又跑出去玩了,老父亲有点不放心,也不认识人,干脆就去小花园里看着她们。
说来也是赶巧,顾安刚走到小花园门口,迎面遇到一对中年男女,女的挎着一个紫色的皮包,花衬衣红裙子,高跟鞋红指甲,他本来没注意,是女人叫出他名字。
“安子?”
他一回头,抿了抿嘴角,“姑姑。”
顾敏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他,但看他穿着普通,神色就有点不好看,“你来这儿干嘛,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敏身旁的男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西装革履,一副金丝框眼镜,胳肢窝下还夹着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包。她自己也保养得非常好,脸上擦得白白的,纹着蓝色眼线和黑色眉毛,涂着厚厚的口红,一张脸皮绷得紧紧的,似乎一点皱纹也没有。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改天我有空再说,现在是谁让你来的,也不嫌丢人。”
“来这儿堵我,不会又是借钱的事吧?我借给你们,你们怎么还我?你哥哥又是那样的叛徒,你爸都是活活被他气死的。”顾敏压低声音,脸上笑着,嘴上却说着最绝情的话。
顾安太阳穴青筋直跳,“请你收回对我哥的污蔑。”
“得了吧,他是叛徒谁不知道,我知道你就是记恨我当年没回来看你爸,但你哥哥那样的身份,我怎么回来?再说你爸让我回来不就是想找我借钱,这钱借出去就拿不回来,谁不知道啊。”顾敏看了看自己鲜红的指甲,“对了,你们还住杏花胡同吧?成,改天我有时间会去看你们,但你们不许来找我。”
顾敏也不打算跟他浪费时间,转身正准备走,忽然看见正前方有两个漂亮的小女孩正盯着她看,那眼神里是她早已司空见惯的羡慕。
她现在的对象可是外国人,金发碧眼呢!
她从皮包里掏出两颗巧克力,“来,阿姨给你们糖吃。”
要是别的脏兮兮的穷孩子,她还不乐意呢,但这俩小女孩穿着不错,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孩子,说不定能结一段善缘呢?
穗穗天真,刚想接糖,鱼鱼就拉了她一把,摇头:“谢谢奶奶,我们不吃糖。”
顾敏的笑容顿时僵住,“什么,你叫我什么?”
“奶奶呀,像您这么老的老人,我们都叫奶奶,对吧穗穗?”
穗穗连忙点头,对哒对哒。
顾敏感觉自己一颗心都碎了,都说小孩不会说谎,她摸了摸自己昨天刚做完美容花了大
价钱的脸,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说谎不是好孩子哦,小朋友你们再看看,阿姨老吗?()”
鱼鱼很认真地看了一圈,奶奶您一点也不老,就是眼皮有点耷拉,嘴巴也有点耷拉,笑的时候眼睛下面有好多皮皮呀,然后这里有两条沟沟≈hellip;?”还很认真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鼻子两侧。
顾敏只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要不是不认识这孩子,她都怀疑是不是大人教的!
“奶奶您别不高兴呀,我们可是非常尊敬您的,老师说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哟!”
顾敏:“……”心在滴血。
这谁家孩子啊,会不会说话,真是……真是……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跟当年的顾安简直一个样!都是她哪儿痛戳她哪儿,讨厌!
等她扭着腰走掉,穗穗才拍拍小胸脯:“鱼鱼你胆子真大,这个奶奶一点也不好。”
“当然不好,她是坏奶奶,我顾白鸾可不怕坏人。”双手叉腰。
穗穗连忙举起手里拿着的粉色小铲子,这是今天收到的一份礼物中的一个小东西,一把粉红色的塑料小铲子,她们刚才还拿去花园里挖土玩呢。
“下次,遇到坏人,我们就要用铲子铲他。”
穗穗举起粉红色的小铲铲,一脸不解:“可我们是女孩呀。”
“那就用粉红色的小铲铲铲他!”
刚还太阳穴突突跳的顾安:“……”现在跳得更厉害了,怎么办!
晚上回到家里,鱼鱼还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清音问她怎么了,小姑娘也不肯说。
清音问顾安,闺女是不是在外头受委屈了,顾安也说没有,只有她给别人委屈受的。
直到晚上洗完澡躺炕上,爸爸还没进屋,鱼鱼才搂着妈妈脖子,小声说起今天的事:“妈妈,今天有个坏奶奶,欺负爸爸。”
“嗯?”
小姑娘其实看见顾敏对爸爸的全程嘲讽了,她现在不是三岁小孩,能听懂有些话虽然不带脏字,但却是实打实的坏话。
清音听完,沉默片刻,“所以,你就帮爸爸骂坏奶奶了,对吗?”
“嗯呐!我还想用粉色的小铲铲铲她呢,哼!”
“顾白鸾,不能随便动手打人,尤其是对老人,你嘴上气气她就得了,要真动手就不是乖孩子,懂吗?”
“好叭,那我下次还气她。”
清音:“……”
但闺女是为爸爸出气,她也不会责怪她,再说他俩的教育理念就是:不能吃亏。
被骂了不当场骂回去,等着回家越想越气吗?清音的闺女可不能是个小软包子。
“对了,你说那个坏奶奶旁边还有一个外国人?”
“嗯呐,个子很高,黄头发蓝眼睛,手上好多好多毛毛呀,像大猩猩一样,还臭臭的。”小孩子可不会因为他一张白皮就高看他两分,只是觉得他体毛多,体味重。
清音没想到,昨天才聊起顾家这个姑姑顾敏,今天就在外头
第二天问顾妈妈,她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当听说她对安子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更是气得不行,安子的嘴巴是让人给缝上了吗,怎么不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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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臭小子,平时不是能的吗他,不当场怼回去存心气我呢他?”
清音深表同意,最后还得鱼鱼帮他出气,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妈你注意一下,听她的意思,说不定这几天就要来杏花胡同找你们。”
“只要她敢来,我一定狠狠骂她,什么人呀,这么多年不见自己侄子,一见面就说那种难听话,就像我们欠她似的。”
接下来几天,清音都没闲着,有了地暖,冬天就能搬家,现在该收拾该洗换的都得准备上,等天冷了再洗就不容易晒干。
这种事她基本不用自己动手,安排给顾妈妈就行,顾安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一下班就在屋里拆东西,鱼鱼看见也来瞎帮忙,父女俩已经合伙拆了两台旧收音机,要不是清音不许,他们还想买台二手电视机来拆拆看呢。
等忙完这一阵,又到了新学期开学,鱼鱼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了,虽然才刚五周岁,但她跟穗穗站一起还更像穗穗的姐姐。
无论个头还是思想,都像个小大孩子了。
清音大三下期的临床科目更多,班上学习氛围也更浓厚。而刘丽云一直担心的,祖静会不会被她父母强留在老家嫁人,倒是没有,因为祖红在电话里警告过,要是敢阻拦妹妹上学,她就能回去把家给拆了。
此外,清音还发现一个事情,林眉好像不在学校住了。
她问过刘丽云,刘丽云说她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但毫无疑问肯定是住到钟家去了。
钟家,过完国庆节后,天气渐渐变凉,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冬储菜,钟家住大杂院,地窖也是公用的,本着谁先把菜放进去,谁就先占据有利地位的原则,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
冬储菜除了自己买之外,街道办也会组织统一购买,用大车拉到巷子口,各家出一个人去买就行。
“林眉你明天去街道办排队吧,开始买冬储菜了。”钟老娘老太君似的坐在首位,接过林眉递过来的饭碗,吩咐道。
林眉顿了顿,“我明天学校有课。”
“课少上一节半节的又没啥,冬储菜可是咱们一整个冬天最重要的事,去早点才能领到最大最新鲜的白菜,咱们小市民过日子不像你们南方,小气吧啦一碟子咸菜就是一顿饭,咱家四个壮劳力呢。”
林眉看向稳稳当当坐着的“四个壮劳力”,心里委屈得不行。
想说怎么不让他们去排队,他们一天可没正事干。
“你也别说自己身子重,其实你这肚子也不大,又天天裹着,出去正好让那些瞎了狗眼的看看,咱们家媳妇儿可不是吃闲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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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眉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其实已经六个多月显怀了,但她害怕在学校露馅儿,一直用白棉布紧紧裹着肚子,吃得也差,营养不良,再穿件厚棉衣,倒不是很明显,同学们顶多以为她是不是长胖了一点。
只要再坚持两个月,到这学期结束,把孩子生在寒假里,这件事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像婆婆说的,到时候她不仅有了大学毕业证,还有了孩子,领先那些女同学不知多少步。
见她不说话,钟老太“啪”一声放下碗筷,“怎么,你男人天天忙工作,你帮不上忙,就去排队领点冬储菜都不乐意?还是我这个婆婆支使不动你咯?”
“我没有不乐意,我只是担心明天会不会人太多,我这又带着肚子……”
她以为,钟家人是在意自己肚子的,只要她说对孩子不好的话,他们就能不让她大半夜去排队,但……
“哪个女人怀孕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要不想怀,现在就去打掉。”钟建设恶狠狠地说。
“就是,咱们老钟家的女人可没这么娇气。”
“我以前怀过四个呢,还不是照样干活,就你娇贵,我看我们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林眉咬咬牙,再一次妥协了,“好,我明天一定会早早去排队的。”
可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在这一刻,她后悔了,她想念自己远在南方的父母。
这样的事情刚开始她也是极力反对的,能躲则躲,但钟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嘴上说对她多好,转头却挑拨钟建设收拾她,本来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这几个月的苦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在恶言恶语之下,对钟建设的爱也没多少了。
不住一起的时候,钟建设是白月光是谦谦君子,可近距离接触后,发现他不爱刷牙不洗脸,袜子内裤穿几天都不换,这些都是她一开始没想到的。
一开始说好的,只要搬出来住,就照顾她,让她好好养胎,可事实是她在伺候这一家老小,一天累死累活,把自己每个月生活费贴补光不算,还得找父母要。
这母子四个实在是太能吃了,天天要吃白馒头白米饭细面条,又没这么多细粮票,她只能找父母要,要不到就花钱买,一个月生活费都快接近五十了,父母现在对她意见也很大,问她是不是染上什么恶习,怎么钱花得这么快。
她现在做的事,比染上恶习更恐怖,怎么敢说呢?
她的自怨自艾同学们是不知道的,现在大三下期了,大家都很忙,她缺几节课其实压根没人注意。但现在的老师上课也是要点名回答问题的呀,她不在的几堂课,恰巧点名都点到她,同学们这才发现林眉好像一整天没出现了。
现在逃课的人很少,科任老师很生气,直接反映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这才发现,这段时间林眉好像真的一直缺课。
班主任知道她出去住的事,当时她写的申请是说住亲戚家,还留了亲戚地址,班主任也怕出事,赶紧按地址找过去,可一问那儿哪有什么林眉的亲戚,人压根就没见过她这个
人!
班主任慌了,连忙打电话到她父母单位,说林眉失联了,让赶紧来学校一趟,更生气的是,这出去住的地址是假的,那她到底在哪里?这要是出点人身安全事故,或者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班主任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林眉的父母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当天夜里就来到京市,发动各种关系,学校又号召保卫科和全体同学,找了两天,终于把人给找着了,就是那画面吧……嗯,不好说。
事情是这样的,林眉大半夜就去街道办排队,结果第一天还是去晚了,没抢到菜,白白在寒风里冻了几个小时,回家当天腿就肿了。
她自己是学医的,知道人不可能莫民奇妙水肿,肯定是哪里不对劲,说想去医院看看,会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但钟家人没一个同意的,还把她骂了一顿,说她矫情,屁大点事就上医院,医院不要钱啊?
第二天,她只能起更早去排队,结果好容易排到,她后面的人却插队,说她压根不是这个街道的,领什么菜,有本事把户口本拿出来看看!
林眉现在不明不白跟人同居,去哪里有户口本,当即被羞得不行,也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寒风里站久了,肚子就开始疼。
周围的人也怕惹麻烦,就连忙帮忙送到医院去,而医院肯定是要登记病人信息的,一登记,林父林母才接到公安电话说人找到了。
“人是找到了,但一个变两个了。”刘丽云压低声音。
其实这么大的事,凡是帮忙的同学都知道了,她不说大家也会说,但出于室友情谊,她还是只跟清音一人透露。
“什么意思?”
“生了个孩子。”
清音张大嘴巴,这,这么炸裂的吗?!
虽然她现在也不喜欢林眉,但至少作为曾经的室友,她还是希望她能顺顺利利毕业,真想跟钟建设在一起,那也等毕业后啊,有必要搭上自己的前程吗?
“听说是动了胎气,才六个多月呢,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她父母当场差点气死,不过也好在他们找到的及时,在产房外钟家一家子是坚决保小不保大的,要不是父母赶到,把钱交上,她现在早没命了。”
清音无语,何止是搭上前程,差点就把命给搭上了啊!
别的渣男只要钱要身体,钟建设是还要她的命啊!
“那钟建设那畜生呢?”
“孩子还在抢救中,林眉刚脱离生命危险,还没清醒,但对于钟建设林家不肯善罢甘休,听说已经报警,还找了学校和教育部的高教司,工作肯定是保不住的,坐牢还不确定。”
就看林家人有多大的决心了。
清音叹口气,即使孩子能抢救过来,即使林眉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但她本应该光明的前程,也彻底作没了。
不过,这人也不值得同情,她曾经无数次想要把她拉出来,她却不领情,得到这样的下场只能说咎由自取。
放学后,清音顺带
到药厂看看,在车间找到了穿着工作服一身灰尘的刚走了十里山路似的闫伟农。
“小清来了,稍等一会儿,啊。”闫伟农转头,跟工人继续说这批药丸要怎么把控质量,因为上一批次的他找客户了解过,好像是有顾客反映不易保存,没半年就发霉了,“这绝对是水分过高了,水分一高这克数就不够,药效也不行,要是改不过来你们下个月工资就别想了!”
工人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们一定好好把控。”
他又说了一堆专业术语,直到看着工人忙开,这才摘了帽子走过来,“走,上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其实给清音留了一间,但她基本不过来办公。此时也不进自己办公室,俩人先在老闫那边聊一会儿,主要就是问问厂子运行情况,最近哪些药卖得好,销量怎么样,然后才去财务室看账。
祖红上个月自学完基本的财会理论知识,清音就借别人的手把她调到财务室来,此时见她进去,祖红连忙站起来,略显局促地打招呼:“清老板。”
清音点点头,“看着有点眼生,你是……”
“她叫祖红,是刚从车间调上来的出纳。”刘会计以为祖红内向不爱说话,抢着说。
清音点点头,又简单的了解了几句祖红的情况,就接过账本看起来,现在的记账全靠手,其实工作量挺大,但会计和出纳都是勤劳肯干的年轻人,乐于加班,配合得很好,做得也很详细。
清音看了一圈,没问题,“我看咱们会计和出纳工作做得很到位嘛,好几次晚上过来还能看见她们在加班,咱们不鼓励加班,但工作实在做不完的前提下,自愿加班,咱们也得开加班费,闫厂长您说对吗?”
老闫对人事工资和销售都不怎么管,她说啥就是啥。
于是,清音给她们每个人涨了十块钱工资,以后每个月都有,无论加班与否。
祖红高兴得脸色微微泛红,她现在一个月五十块的工资,不用房租不用做饭,能攒下不少钱呢,照这速度下去,她不用几年也能攒下好几百,买一间小房子指日可待。
她是个有梦想的女孩。
小时候,她的梦想是能去上学,上学后,她梦想能让全家吃饱,能让妹妹也有学上,所以她甘愿为了妹妹有学上而主动辍学,回家挣工分,后来又为了妹妹能继续上大学,她甘愿为家里当牛做马。
她这三十年人生里,做得最大胆也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偷偷来书城看病,认识了清音。
目之所及不再是那个偏僻贫穷的小村庄,不再是“女人不能当队长”,不再是嫁个好婆家提携弟弟,而是高楼,大厦,公交,火车,商场,书店……
“谢谢你,清厂长。”
清音走的时候,听见她这么说了一句,以为她是说给她加工资的事,笑了笑,“这是祖红姐应得的,你这么努力,努力就会有回报。”
祖红露出灿烂的笑容,什么也没说,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清音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骑车去学
校接孩子,鱼鱼上一年级了,依然跟穗穗同班。
她到的有点晚,孩子们早放学了,学校里也没几个人,门卫认识她,笑着打招呼:“清医生来接孩子啦?”
“诶,赵师傅这也快下班了吧?”
“还一会儿呢,你家鱼鱼跑后院玩去了,跟着姜院长家外孙女。”
清音了然,小姑娘以为她有事来不了,一般都会先跟穗穗去玩,也不走远,就在后门那儿,一会儿跑来前门看看,一会儿来看看,就是怕妈妈久等。
这不,清音也没催,刚等几分钟,前来“侦查”的鱼鱼看见她,立马跑回去背书包,“我妈妈来接我啦,我走了哟!”
穗穗也背着书包跟她再见。
清音好笑,这俩小女孩,“背着书包玩不累啊?”
“不累,我力气大,吃饱饱的还能帮穗穗背呢。”
清音知道她们书包里没两本书,就一个喝空的小水杯而已,“那你有没有帮穗穗背呢?”
穗穗最近身体不大好,自从过完生日到现在,一直恹恹的,人也面黄肌瘦,好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我想帮,但穗穗不用。”
“为什么呀?”
“因为她书包里背着最重要的东西哟!”
清音想了想,估摸着是她上次送给她俩的带吸铁石的塑料文具盒,穗穗非常喜欢,还把妈妈的照片“锁”在文具盒里,想妈妈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那可不就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妈妈,今天我们还玩捉迷藏啦。”
清音推着车,“就你们俩?”
“刚开始有好几个人呢,但后来他们都回家了,穗穗就带我去了一个秘密的地方,我们还看见……”她忽然刹住,看向妈妈,一脸困惑。
“怎么?”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穗穗都不知道的秘密哟。”
清音好笑,推着车子,慢慢走在夕阳里,“好,你说说看,到底是多大的秘密。”
“躲猫猫的时候,我看见一位漂亮阿姨从余叔叔车上下来,他们躲着亲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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