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上门诊的时候,清音就听马干事说姜院长强行跑到五院接人的事,还从外省找来好几位精神科专家和心理专家,帮忙鉴定姜向晚的病情。
“听说院长对五院大发雷霆呢,说他们把好好的人逼疯。”
“怎么说?”
原来是姜院长突击到达,医院还没给姜向晚打针吃药,人还清醒着,见面就抱着他痛哭,大喊自己是被冤枉的,自己没病,经过一番测试,她口齿清楚,思路清晰,逻辑思维都没问题,专家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准确回答,完全达到出院标准。但要是说起院里的生活,说起这几年的经历,她又会发狂,又哭又叫。
姜院长找了好些里头的病人求证,大家都说姜向晚一开始坚称自己没病,要找姜院长,还不肯乖乖吃药,没少遭受毒打和辱骂,被打得多了,她也不敢抵抗了,药也不扔了,再后来也不说自己没病了,整天就是麻木地坐着,或者睡着,只是偶尔还会发疯。
长时间服用大剂量镇静药物,注射镇静药剂,正常人不疯才怪!
“所以,她现在就是时好时坏。”
清音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为自己那天没把鱼鱼的话放心上而愧疚,她应该为没早点相信鱼鱼道歉,孩子最信任的就是父母,而父母却不一定完全信任他们,例如姜向晚。
要是姜院长当时多个心眼,多了解一下她为什么发狂,或许她就不会被虐待这四年。
“余力上着班的时候听说姜向晚出来了,班都不上,命都不要的跑去接她,他可真是咱们院最著名的痴心汉啊。”马干事感慨道,“听说姜向晚喜欢文物古董,他这几年帮着收藏了很多,说将来要为她办一个私人收藏馆,这事还上过报纸,很多人被感动,无偿的把东西送给他,他们家现在进去全是这些东西。”
“或许吧。”清音淡淡的。
大人们怎么表现那是他们的事,但孩子,尤其是穗穗,那是真高兴。
因为她妈妈从国外回来了呀!只是现在还在忙工作,就“下飞机”那天她看过一眼,确保那是真的妈妈,除了比照片上老一点瘦一点,其实就是真的妈妈呀!
“只要我妈妈忙完工作,她就会从姥爷家搬回来,来接我放学啦!”
“那当然,那可是你妈妈。”鱼鱼也附和,不知道的人压根看不出她在撒谎,心里藏着那么大个秘密呢!
“我妈妈回来了,我真高兴。”双手托腮。
“当然,那可是你妈妈。”
“我妈妈在信里说,给我买了好多玩具好多裙子,但她下飞机的时候忘记带回了,唉”
“没有玩具和衣服也没事,那可是你妈妈。”
行吧,就这一句“那可是你妈妈”,穗穗就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啦!
清音听着两只小豆丁的对话,简直哭笑不得,“你们呀,赶紧洗手吧,吃完睡会儿午觉,下午还要上课呢。”
今天中医
学院开全体教职工大会_[,她难得中午回家做饭,就到小学把鱼鱼接回家吃饭。谁知穗穗也想来,清音征得老师同意,就把她也接回来了。
“痴心汉”余力最近一门心思扑在姜向晚身上,根本没工夫管穗穗,她现在都是在学校吃。
她给小豆丁们做的是蛋炒饭,里头除了金黄焦香的鸡蛋,还有一点火腿丁和豆豉,点缀几片绿色的小青菜,别提多香啦!
两小只围在灶台边,踮着脚看一盆蛋炒饭,疯狂咽口水。
“妈妈好了吗?”
“阿姨好了吗?”
“马上,你们洗过手没,可乐鸡翅马上就出锅哟。”
可乐她们知道,还都没少喝呢,甜甜的会冒泡儿,鸡翅也是小女孩们一致觉得整只鸡身上第二好吃的部位,两样加一起,“哇哦,那得多好吃呀!”
鸡翅是今早经过肉联厂的时候,看见窗口有卖,就买了两斤,正好天寒地冻,吃不完也能放几天。她本来以为只有自己跟闺女吃饭,所以只做了七只,现在穗穗来,连忙又加了三只进去,所以耽误点时间。
被开过花刀的鸡翅吸饱了酱油的颜色和可乐的甜味,一个个酱红色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儿。
两小只“哇哦哇哦”的叫着,每人分到三只鸡翅,抱着就啃,清音也喜欢吃,她自己当然要吃四只。
跟鸡肉比起来,鸡翅都不算贵,她吃得毫无压力。
不过穗穗的胃口不大,只啃了两只就直呼好饱好撑,剩下的全给了鱼鱼。
作为一名一口气能吃四只鸡翅的鱼鱼:“我跟妈妈一样能吃,我可是大朋友!”
“我比你大,我是比你大的大朋友!”穗穗也不甘示弱。
穗穗毕竟比自己大点,鱼鱼想想也是,但她绝不认输,“我妈妈最大!”
“我妈妈最最最大!”
好吧,清音真的没眼看,她想起上辈子刷过的那个段子,两个小朋友比谁的哥哥厉害,有的人的哥哥在妹妹嘴里可是敢吃屎的存在……“得得得,赶紧洗手,画画玩去吧。”
两小只立马化干戈为玉帛,穗穗爱画画,鱼鱼爱看她画画。
下午孩子们去了学校,顾妈妈风尘仆仆的,带着两位老人到家。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祖传的大高个,顾舅舅和顾姨妈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腰不弯背不驼的,要不是脸上的皱纹,都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年纪。
“妈,舅舅,姨妈,怎么不说一声,让安子开车去接你们。”
顾妈妈“咕唧咕唧”灌下半碗温开水,“你舅舅和姨妈就是瞎客气,我都说让安子去接,他们偏不要。”
顾舅舅老实憨厚的笑笑,“没事没事,挤公共汽车也好,咱们在村里还坐不上呢。”
“就是,安子可是干部,咱不能麻烦他,你也是医生,要好好为人民服务呢,咱们老农民,跑跑腿没啥。”
清音忙给他们倒水,加点白糖,甜丝丝的,又问他们最近家里忙啥,怎么都不来玩两天。顾妈
()
妈昨晚又回去了一趟,说是商量开春后给安子姥姥姥爷立碑的事。
因为那年陈老在山肚子里修实验室,用过炸.药,外祖家的祖坟刚好就在山上,有些墓碑被震垮了,今年夏天雨水多,垮掉的地方更多,所以兄弟姐妹们就商量着开春之后,清明之前,重新立碑。
这种事,清音不擅长,就长辈说啥是啥,“你们尽管去做,我和安子忙工作,也没时间出力,那就出钱吧,到时候我妈这边该出多少,我们不推脱。”
得了她这句准话,顾舅舅松口气,“成,也不会让你们多出,本来这事一开始是我自己出钱修就行,但你妈和姨妈都说不能因为她们是闺女就把她们外开,现在是新社会,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巴拉巴拉,大意就是他不是要占便宜,到时候还是他出一半,两个妹妹分摊另一半。
“行,那你们先聊着,我去买菜,晚上就在家里住了,啊。”
老兄妹俩还想推脱,顾妈妈就生气,“我们搬家搬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来认认门,是不是看不起人?”
好吧,清音笑笑,出门去。
舅舅和姨妈难得来一趟,肯定是要好好招待一下,这两年农村日子也好过了,猪肉鸡肉这些他们也能吃到,清音就打算买几斤羊肉,再来一只大烤鸭,这俩做最硬的硬菜。
且说清音忙着买菜,顾安也没闲着,他从单位出来,又去找姚医生。
“怎么样,今天哪里不舒服?”姚医生依然是那副温柔又克制的模样,顾安心说,难怪他的病人里,女病人占大头,而且都是复诊的老病人。
“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姚医生接过照片,上面的女人烫着一头卷发,穿着连衣裙,手扶着一棵苍翠的大树,脖子上还挂着一副相机。“对。”
“这个人我已经查清楚,你抽空试探一下,她对文物有没有什么研究。”
“我想,或许不用了。”姚医生轻咳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她昨晚请我喝咖啡,聊了好一会儿,据说她对目前我市博物馆内的很多藏品都有兴趣,她还约我明天周末一起过去看展。”
顾安挑挑眉头,“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放心,我没有任何越界行为,等你把她的底细查清楚,我就会拒绝。”
姚医生说得面不改色,几次接触下来,顾安也相信他的为人,并不是趁机占人便宜的性格。“对了,你家孩子上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别看现在姚医生温文尔雅,其实却是真正的农村苦出身,妻子是打小就接回家的童养媳,大字不识,生育有一儿一女,儿子都十几岁了,女儿却还很小,是转业之后才生的。
“那些年在部队,忽视了儿子的教育,现在想要捡起来也难,女儿还小,还有机会,我想给她找个好学校,但我妻子那边不同意。”
姚医生的童养媳没读过书,并坚信读书无用,儿子都只上到初中毕业,闺女她直接就不让上学。姚医生为此没少跟她爆发
矛盾,最近一次,姚医生直接提出把他们仨接来身边生活,想办法给儿子找份工作,闺女找个城里学校插班。
“是她不愿来?”
姚医生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她一直觉得我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说死也不会来看我一眼,更不让我看孩子。”
这种涉及夫妻矛盾的事,顾安自己都不擅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拍拍他肩膀,“不行就请几天假,回去看看他们,当面聊聊。”
他现在正在心里琢磨女记者的事,女记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是石兰省报社的一名专职记者,可以确定人已经被策反了,以前曾去新加坡学习过,就是在学习期间被策反的。她的任务也算“简单”,就是专门给境外组织拍摄一些石兰省内的工厂照片,借着采访的名头拍点门面和车间照片,也不至于涉密。
但最近她帮忙拍到的顾舅舅家不远处的青山,就是陈老的秘密实验室。顾安找上头李老师报备过,又跟陈老通过气,打算先假装不知情,等找到女记者的上家,再一网打尽。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顾安还查到,女记者似乎还牵扯到一起文物走.私案中来,她带着照相机进出博物馆的时候,拍到的珍品早就被外面的人盯上了,顾安现在按兵不动,就是在等那伙走私犯先沉不住气,来个一网打尽。
“近期也没什么事,你先回老家看看家人,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只管开口。”
姚医生点点头,跟他握手,“是,顾组长。”
离开医院,顾安慢慢往回走,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把尖锐的说话声,他皱了皱眉,推开门。
鱼鱼正在院里跟苍狼玩,用卫生纸把他的狗爪子包裹起来,忙着给它“打吊针”,狗身上还贴着好几个“膏药”和“创可贴”,上面还滴了几滴红墨水,她一个人玩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
“嫂子,不是我做小姑子的说你,搬家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我大哥不在了,咱们这层血亲也就断了?”这把尖利的嗓音是顾敏。
“哎哟喂,我们乡下来的,哪敢跟你京市人攀亲戚啊?”
“你也知道跟你哥是血亲,你哥死之前拍了那么多次电报,你就没想起回来看他一眼,让他带着遗憾离世。”顾妈妈也不是锯嘴葫芦,甚至她比谁都能说,“你就直说吧,今天来是什么事。”
“也没啥事,我去杏花胡同找你们没找着,还是16号院的柳大妈说你们搬梨花胡同来了,这房子倒是不小,啥时候买的,多钱?”
顾妈妈冷眼瞅着她,不说话。
顾敏见此,只能讪讪地转移话题,“你说你咋就这么见外呢,安子结婚这么大的事不说,买房子搬家了也不说,让我这做姑姑的什么心意都没法表达。”
“是吗?”顾安大踏步进门,冷冷地看着她。
顾敏的脸色更难看,但她还是忍住了,继续东拉西扯,也不说正事儿,见没人搭理,她甚至主动跟没啥存在感的顾舅舅和顾姨妈搭讪。
他俩:“
……”局促,拘谨,但沉默。
顾敏气得差点跳脚,看着这宽敞明亮的大房子,简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以前在京市也没这么好的居住条件啊,独门独院,宽敞明亮,暖和和的,还没有炕味儿,这也就是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的好日子吧?
“对了安子,听说你在钢厂当干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顾安直接留给她一个后脑勺,进厨房给清音帮忙去了。
“嫂子,安子现在拿的是死工资,着好听,没啥实惠,不如下海做生意去。”她从紫色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朋友的名片,人是外商,正好来龙国考察投资的,不如让安子去跟着他长长见识,他光请秘书的钱,一个月就好几百呢。”
顾妈妈不接,她就把名片放茶几上,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大房子一眼,扭着腰离开。不过,走之前,肯定是要瞪一眼只顾着玩耍,从她进门就没跟她打过招呼的野丫头,哼,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顾小鱼也不甘示弱,奶凶奶凶的瞪回去。
清音在厨房里看见,笑。
“她这次不是来找妈,是找你的,看出来没?”
顾安正往灶膛里加柴,“嗯。”
“刚才我听她跟妈说,那个麦克是打算做什么美容项目,想让你跟着入伙,将来分红,妈没搭理她,她又说要是缺本钱的话,麦克有关系,能拿到一些彩色电视机,随便倒卖一台就能赚好几十。”
前半段顾安没上心,听到彩色电视机的时候,忽然心头一动,“我们要不要买台电视机?”
“肯定要买,但过段时间吧,等鱼鱼把学习习惯培养起来再说。”
孩子玩心太大了,以前住大杂院小伙伴多,大家乌拉拉一圈就没影儿了,以为搬过来住独院会好点,结果,那些小伙伴照样天天来找她玩儿,就是不来,人家一个人照样能跟苍狼玩得不亦乐乎。
太爱玩了,真是让老母亲头大啊,这要是再买台彩电回家,那她估计连饭都不吃,整天就想看电视了。
顾安一想也是,“行吧,这话题以后在她面前都不能提。”
晚上,顾舅舅和顾姨妈住进顾妈妈的大房间里,亲亲的兄弟姐妹之间,在农村也不讲究这个,顾安给搬了一张弹簧床,顾舅舅睡,姨妈就和顾妈妈姐俩睡大床,一开始见没烧炕,他们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受冻,结果刚躺下没聊一会儿,身上就热得冒汗,连被子都盖不住。
“妹子,你家这个叫啥暖气的,可真好,一点气味没有,也看不见火烧在哪儿,但屋里就是热。”
“是啊,这要是能普及到咱们屯子里,以后你回来也不用受冻了。”
顾妈妈笑着解释,这是安子专门找人来安装的,具体花了多少钱他也没说,但应该是不便宜,可惜经费有限,只装了四间正房,厢房没装,以后他们来还是得跟她挤挤才行。
兄妹仨一直聊到夜里三点多,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又坐车
回村了。
姜向晚在姜院长家里住了半个月,情绪倒是暂时稳定下来了,但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只要见到穗穗和余力,就会发狂,经过专家鉴定,用老百姓的话说,她疯是真疯了,只是还未完全疯,姜院长头疼得睡不着觉。
同样头疼的,还有清音和顾安,他们觉得事情不是简单的感情纠纷,而是有更大的阴谋,而一切真相只有姜向晚知道,她现在又不能听任何跟以前有关的事,这就很难办。
“妈妈,你可是最厉害的医生,你可以帮姜阿姨看病的呀。”鱼鱼很天真地说。
“小丫头,世界上不是所有病都能治好,大部分其实是治不好的。”
鱼鱼不太理解,反正她就知道妈妈最厉害,对妈妈蜜汁自信。
清音蹲下来,目光直视她的眼睛,“顾白鸾小朋友,妈妈现在郑重向你道歉,那天妈妈应该早点相信你说的话,是妈妈不对。”
鱼鱼潇洒挥手,“嗐,我早就原谅妈妈啦。”
“为什么呀?”
“因为你可是我妈妈呀。”她抱了抱妈妈,小大人似的拍拍妈妈肩膀,“你是我妈妈,我会永远原谅你的啦。”
清音的眼眶瞬间红了,因为是妈妈,所以她永远无条件原谅,小傻瓜。
鱼鱼可不知道老父亲老母亲的纠结,打个哈欠,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哒哒哒回自己房间啦。
来到新家之后,她开始履行承诺,睡自己的小房间啦。
虽然会害怕,但爸爸在她床头装了一个小兔子样式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像傍晚即将落山的太阳,她就不那么害怕了,渐渐的现在已经不需要爸妈陪着讲故事了。
老母亲和老父亲对视一眼,心说这丫头是真头也不回啊,才刚五岁呢,就这么“绝情”,以后翅膀硬了还不知道要飞多远,小没良心……活脱脱俩祥林嫂。
祥林嫂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到屋里总得快乐一下不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好像下雪了,屋里暖洋洋的,俩人穿个线衣线裤都嫌热。
“鱼鱼怕是会蹬被子。”清音忽然想起来,想要起身过去看看。
“你睡着,我去。”顾安起身,披上外套,走到隔壁,果然,小丫头两条腿都在被子外面,灯还亮着,床尾平铺着明早上学要穿的衣服,这样穿上身就不会觉得凉,床里侧是一溜儿的玩具,有草编的小动物,还有毛绒玩具,洋娃娃,依次排开,像是等待检阅的战士。
而战士的“武器”则放在枕头旁——三把并列的小木枪。
这是爸爸给她做的,每一把都有原型,她不仅知道它们各自的性能优缺点,还熟悉每一个构造。
只要是好玩的玩具,她才不管事什么男孩玩的女孩玩的,都是她顾小鱼玩的!
这天,清音照常出诊,不过是在书钢卫生室。
自从那些先进的大家伙摆进去之后,书钢也没少做宣传,搞得基本全区的老百姓都知道,书
钢卫生室的检查设备是全省最牛最先进的,本来还不想来看病的,为了试试那先进的设备,也来看病了。
现在卫生室的人手又不够了,不仅坐诊医生不够,连护士也不够,可再招人的话,场地有限,几乎每一间房都使用到了极致,一寸空间都没浪费。
最终,清音没办法只能向厂里申请,在现有基础上,往上加盖两层。当时她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地基打得非常牢固,现在加盖也不成问题,而且为了保证卫生室正常运营,加盖工作只能在夜里进行。
这时候,手边有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刚子这个小包工头立马就找人来干活,白天睡觉,晚上作业,要是国营建筑公司压根不可能满足这个条件,刚子就能。
他手底下的工人兄弟,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只要有钱,啥时候干不是干?
一旦开工,清音就没管这事了,只是让秦解放按期上去看看,工程质量要监督好,同时也欢迎沈副厂长随时突击检查,那老头干这种给人找茬的事很在行。
清音此时,看着诊室里忽然出现的一大家子,有点哭笑不得。
去年她治好李萍后,同病室的另外两个植物人家属,也要求她帮忙治疗。当时清音本来是抱着尽力一试的想法,谁知道,上星期居然又唤醒了一个!剩下一个虽然还没醒,但已经对声音和冷热温度有感知,比以前都是在进步的。
这不,今天,醒来的那一家子,就带着锦旗和感谢信来感谢她了。
对于收锦旗,清音已经没了几年前的激动,她此刻所坐的诊室的墙上,就红彤彤挂着六七面锦旗呢!要不是她嫌挂多了尴尬,秦解放还要把其它的都挂上去,到时候一整间诊室红光万丈,衬得里面的每一个人红光满面,这哪里像诊室,倒是像洗桑拿的。当然,都是病人和家属的心意,没挂上去的,她都好端端叠放整齐收在柜子里,这跟军人肩上的星星一样,是荣誉。
“清医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李萍的主治医生,也就是神经内科的主任,红着脸说。
“主任请讲。”
“是这样的,我们也没想到中医在唤醒植物人方面具有这么明显的疗效,我们通过医院联系上贵单位,想跟贵单位共同合作,成立一个长期有效的植物人唤醒专家工作室,请清科长为我们做一些技术上的指导。”
老头有点难为情,毕竟清音才几岁,他又是几岁?要退休了居然还得厚着脸皮来求一个小年轻,面子上也不好过啊。但这是对全体病人都有益的事,相当于是造福老百姓,这脸皮不拉也得拉。
清音点点头,表示赞同,“行,我对这次合作的初衷深表理解,但主任您是神经内科专家,也知道其实绝大部分植物人很难有苏醒的机会,我这两次只是侥幸,恰好遇到病症能用中医中药的情况,不代表所有植物人都有这个机会。”
“理解理解,你放心,咱们要讲究科学,不会做任何虚假的夸大的宣传。”
话是这么说,但三个里面醒了两个,这已经是极高的概率了,这不
是单纯的运气,而是足以证明中医确实有“两下子”。
清音见他神情,哭笑不得,“主任,如果您还是以贵科室三个里面醒了两个半的概率推而广之的话,您未免太高估我的能力。”这种“概率”压根没有任何值得推广的价值,毕竟样本数太小太小。
主任不好意思的笑笑,“不会不会,咱们一定会非常客观的。”
清音想了想,其实这件事对她也是有利的,她如果想提高医术,就需要不断增加的病人“样本数”,尤其是疑难杂症,这才是最能锻炼人的,但植物人一个医院也没几个,区级医院里就没有,市医院有是因为市医院的内科里有单独的神经内科的分科,如果她跟他们合作的话,以后能接触到的这类病人会更多,更利于临床经验的积累。
甚至,她还有更大的野心——时机成熟之后,能不能在书钢卫生室也成立一个这样的专家工作室?
以后医院升级改造的时候,病人数量和专家工作室的数量也是一个重要指标。
“好,具体合作事宜过两天协商,现在我先上班。”外头都排了好些病人呢。
主任乐颠颠的答应,回去就赶紧找人敲定合作事项,清音对于合同类的东西比较熟悉,没几天主任又来人,俩人坐一张桌子上简单协商一下,说好等卫生室扩建之后,给专门开设一间独立诊室作为合作地点,同时在市医院神经内科给清音挂牌成立一个工作室,到时候那边有病人的话打电话,清音就抽空过去,或者由那边把病人送过来,集中治疗。
当然,这也不是无偿的,市医院要给她开高额的出诊费。
这算是双赢的事,清音将来要想走得更顺,这就是必经之路。
当天气越来越冷,书城市下了几场雪之后,学校就快放寒假了。
原本有四个人的宿舍,现在只剩俩人,刘丽云和祖静,林眉已经退学几个月,并从大家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她跟舍友关系不亲近,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她的下落一时间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有的人说她回老家了,有的说她出国了,还有的信誓旦旦说她还在书城市,似乎很多人看见似的,她的去向无人知,但钟家的结局却是全校皆知。
据说,当年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林眉已经成年了,法律上无法给钟建设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学校也只能以师德师风问题将其开除,但他依然不用坐牢。
正在他得意法律和林家人拿他没办法的时候,某一天喝醉酒后直接被人从巷子里掳走,据说还被挑断手筋脚筋在小黑屋关了半个月,等被路人发现的时候,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已经没办法做手术,终生只能像动物一样艰难爬行。
而钟母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家唯一的,最得意的,钟建设用自己青春换来的房子,在一个雪夜里化为灰烬,钟母从火灾里醒过来的时候腿已经被房梁砸断,因为长时间缺血坏死只能截肢,但凡早发现一会儿也不至于这么严重,概因她另外三个儿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谁也
没想起老娘还在睡梦中没跑出来(),就这么让她在火海里煎熬着≈hellip;
一个截肢的老婆子?,对几个儿子来说是毫无利用价值的累赘,街道和派出所出面几次也拿他们没法子,一家子无业游民,你怎么制裁?他们还巴不得被抓进去吃牢饭呢!
街坊邻居们也被老婆子得罪光了,谁也不愿接济她,居委会接济了几天也难以维持,最终是她自己饿不住,听说带着钟建设爬到天桥底下乞讨去了。
因为有人亲眼在天桥底下见过他们,所以这个说法应该是没假的,大家都说这是他们的报应,老天开眼了。
清音知道的时候,心说什么报应啊,等林眉把该吃的苦都吃了,受的伤害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很明显应该是“下落不明”的林眉干的,她熟悉钟家的一切,知道什么才是钟家的七寸,也知道怎么把钟家弄散。
这个蠢了三年的女孩,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来了一个绝地反击。
恋爱脑不可怕,可怕的是清慧慧那样不知悔改的恋爱脑,以前清音是挺看不上林眉的,但从现在开始,清音倒是对她刮目相看。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把尖利的女声,清音赶紧起身,以为是有人打架。
隔壁针灸病区,一群白大褂围拢,正在努力的,小声的劝说一个年轻女子。
女人长发散乱着,五官虽然清秀但此时却有点扭曲,嘴角不自觉的抽动着,嘴里胡言乱语什么“你们全是坏人”“杀了你”“弄死你”,俨然一副“医闹”的架势。
但清音却知道,这不是医闹,因为这是穗穗的妈妈姜向晚。母女俩长得很像,都是很温柔很清秀的五官,眉毛和鼻子简直一模一样,生气的时候会皱皱的,但眼神里却一点凶光都没有。
果然,姜院长也在旁边苦口婆心劝着:“向晚你别冲动,先把刀放下,听话。”
“对啊,刀子不是玩具,你要玩具的话这拨浪鼓给你,好不好?”针灸科主任也在哄着。
身边有其它工作人员跟清音解释,“刚上班没一会儿,院长把她带来咱们针灸科,说要试试理疗的效果,谁知咱们主任刚把做小针刀的器具拿出来,她就发狂,一脚给主任踹个大马趴,治疗车也踹翻了,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手术刀……”
姜向晚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薄薄的,泛着寒光的小刀,锋利程度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把刀,保安也不敢强行把她扑倒,只能先劝说,让她保持冷静。
清音听完来龙去脉,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仔细观察姜向晚的神色,不错过分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是让人去找余医生了吗?怎么还没来?”
“是啊,余医生熟悉她的病情,他来了应该有办法。”
“余医生不在科室,说是请假了。”
“那怎么办,要不,找神经内科带一支镇静剂过来?”西山疗养院没有精神科,只有神经内科。
姜院长听见余力不在科室,眉毛迅速抽动
()
两下,身侧的拳头也紧紧握起。
“院长,就用镇静剂吧?”
姜院长自然是舍不得再让闺女受苦,但任由她发疯,也会伤害别人,只能无奈点头。
清音却说:“慢着,等一下。”
众人回头,见是一名穿着普通的年轻女同志,认识的知道她是中科清大夫,不认识的还以为是病人或者家属。
不知什么时候,清音悄悄脱了白大褂,且扔得远远的。
“小清你做什么,没看见她手里的刀吗?”
围观人群都里三层外三层了,保安驱赶也没用,要是继续任由姜向晚发疯,伤到谁,医院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她的病我能治。”
“什么?”
“小清你可能不清楚状况,她是躁狂症急性发作,没有什么比镇静剂管用。”
“就是,中药的作用咱们不否认,但急性发作的精神病,中药能有用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倒是姜院长受清音没穿白大褂的启发,立马也将自己白大褂脱掉,扔得远远的。
“老王你们先回科室吧。”
“小刘你们先把工作服脱一下。”
大家一开始不明所以,但随着他们白大褂越来越少,姜向晚嘴里不再喊打喊杀了,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是白大褂应激综合征啊!
这四年里她在五院没少被“白大褂”们喂药打针,一来二去她看见穿这个衣服的当然会恐惧,这一恐惧可不就是急性发作了嘛!
姜院长一拍脑门,他自己也是干临床出身的,但关心则乱,居然忘了这茬。
精神病人,最怕的就是受刺激。
出院这段日子,向晚在家里好吃好喝的,除了余力那死不开眼的偶尔来刺激一下她,其实她跟正常人没差别。
想到这儿,他看向清音,见她面色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搂着向晚的肩膀,悄悄将她手里的手术刀拿走,还轻声说着什么。
姜院长忽然眸光一动,是啊,他怎么没想到找小清看看?穗穗一直说鱼鱼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他当小孩子胡说呢,上次孔老板认回的儿子,就是她给治好的,至今在港城复查过很多次都说他身体无恙,要是不问病史的话,压根没人知道他生过那么严重的血液疾病。
“你有什么办法?”
清音却不答反问:“她是不是很长时间没睡觉了?”
她刚才默默观察过,姜向晚虽然发狂,但她有几个小动作很不寻常——她一直在揉眼睛,打哈欠,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有时候又像是恶心想吐,边胡言乱语边干呕。
说明她头痛、犯困,缺睡眠。
姜院长点头,“一天一夜没闭眼,所以我才想着来针灸试试。”
正常人基本做不到一天一夜不闭眼,就是反动派严刑逼供也不至于如此,这种时候的人要么是极度疲劳,要么是极度亢奋,姜向晚就是后者。
“不用镇静剂,让药房抓一
把豆豉煮汤?[(),里面是她自己做的简便成药,平时用于急救的。
“这是什么?”姜院长接过去,闻了闻,但现在也顾不得了,他本人是相信祖国医学的,又没少听清音妙手回春的事,此时也忽然动了心思——为什么不试试呢?
总用镇静剂,向晚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神经内科已经把抽取进注射器的镇静剂送到,想劝说中药哪有那么神奇,但见是小清出手,这可是院里最近声名鹊起的“小神医”,姜院长也有意向尝试,他们这时候反对,显得太没眼色不是?
很快,药房就把淡豆豉煮的水送上来,姜院长哄着向晚张开嘴巴,倒了点药粉,又把豆豉水喂进去,一连喂完一整碗。
清音看外面都是人,虽说隔得远,但都在看热闹,“姜院长您还是把她扶进来吧。”
“万一她伤到你……”
“没事,她应该没时间伤害谁的。”
“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就听见向晚肚子里忽然雷声大作,翻江倒海之势,迅猛极了。
下一秒,向晚忽然“哇”一声,把刚吃的午饭全给吐出来。
姜院长连忙将人扶到清音诊室,因为她诊室是独立的,还配备一间小小的卫生间。拉肚子和咳嗽一样,都是忍不住的,向晚此时早顾不上环境陌生,进了厕所就是又吐又拉,那声音……就跟电闪雷鸣似的。
离得近的人全都给吓跑了,妈耶这什么毒药啊,才吃进去就又吐又拉的!
离得远的倒是不知道诊室里发生了什么,还兴致勃勃站着吃瓜呢,只是隐隐感觉声音和气味不太对。
但离得远嘛,没事,吃个有味道的瓜,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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