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伴……伴奏结束了
肖芥子和神棍屏息静气,一路慢慢向里走。
每走一段,视线就往里推进一段,但同样的,来路就被雨雾吞噬一段。
应该是已经进入鬼林了,感觉和之前所见有明显差异,之前只是常见的亚热带密林,现在则渐渐有了原始森林的感觉。
树都长得很高,还见到了耸峙入云的望天树,树身笔直,仰头看时,上半截被灰蒙蒙的云气围裹,让人望而生畏,怕云气那头悍然窜下什么妖魔鬼怪。
榕树类越来越多,且是上了年头的老榕树,其中不少都长了气生根,从横亘的壮实枝桠上垂下,像密密簇簇的女人头发。树围多要两三人合抱,树根如蛇般突出地面、盘缠曲绕,脚下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绊一跤。
不管是望天树还是榕树,有不少身上都缠满了藤条,有些像葡萄藤、细细绕绕,有些则有胳膊粗,蛇一般缠裹其上。
神棍心惊肉跳,还不忘点评:“这里的地貌挺怪的,都不像亚热带了。植物绞杀,还有气生根,活脱脱热带雨林。”
肖芥子不关心什么亚热带或者热带,她只觉得,“鬼林”这名字太贴切了:这样阴湿昏暗的林子,雾气缥缈诡谲,更别提林子深处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木鼓声……
正想着,木鼓的节奏变了,鼓声由之前的沉闷转为激越,这声响震得肖芥子胸口发闷,她皱着眉头,正想说什么,木鼓声忽然停了。
老实说,这木鼓还不如继续响着,乍然消声,四下寂寂,肖芥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看左近,都没敢发出声音,以口型问神棍:“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神棍结巴:“伴……伴奏结束了,要猎头了?”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两人左手边的方向,突然传来怪异而又杂乱的“呦吼”声。
这绝对是一大群人!
肖芥子急往左看,只觉雨雾深处、无数古怪的人影憧憧。
这还打个屁啊,别说手里只有马刀了,有枪也顶不过啊,肖芥子猛然抓住神棍的胳膊:“跑!”
两人不辨方向,一路疯跑,耳边呼呼生风。
神棍的包带没调好,一长一短,导致包身一直“啪嗒啪嗒”在腰后扑撞,混乱中探路杖也掉了,好在刀没丢,一直紧握。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想回头看看对方有没有追上来,就在这时,身后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呼,吓得他脚下一滑,“啊呦”一声仰面滑倒。
肖芥子职责所在,死抓着他不放,被他带得踉跄绕了半个圈,愣是坚持着没倒。
那声惨呼起得极其突然,像是刚叫出声就咽了气,再无后续。
她觉得事情不妙,喘着粗气催神棍:“快,赶紧起来,这里不安全……”
话刚出口,倒吸一口凉气,愣愣看着前方。
神棍不明所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正前方是一棵足有二十来米高的老榕树,也说不清它的树冠有多大,怕是能有一个小剧场的占地面积了,无数的气生根或是垂到地面,或是深入土壤、长成支柱反向支撑树冠,由于有气生根不断“开疆拓土”,俨然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观。这棵树身上,上下各处、主树枝干,挂满了大大小小上千个、业已白骨化的牛头,看得出年头久远,大部分牛头都已长满青苔,牛角反翘,眼窝鼻窝都是洞,乍看上去,像树身上满布一张张怨气扭曲的脸。
树底下,立了足有几百根人头桩,桩子顶端是编成锥形的篾筐,筐里大半是空的,剩下的一小半是骷髅头,在林立的人头桩之间,赫然可见牛头支架撑着一截两米来长的老树段,树段已经腐败开裂,顶端开了中间窄、两头宽的音槽,槽里插了两根木制大鼓槌。
这么多人头桩,这是跑着跑着,跑到猎人头的老巢来了?
肖芥子心中叫苦不迭,她看看左近,又看看身后,突然来了主意,一把拎起神棍:“快,咱们往树上爬!”
背包里有山鬼用于攀爬的手攀脚攀,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老榕树枝桠横生的、相对好爬,所以两人也顾不上开包,跌跌撞撞疾奔到树下,肖芥子让神棍先爬,她在下头,方便给他帮忙,顺便也观察戒备。
神棍一路又跑又摔,委实累得够呛,起脚几次都踏滑了,多亏了肖芥子在下头肩顶手抬,帮他上了最低处的那根树桠。
踩实了第一段,接下来手脚并用,就好爬多了,神棍使出浑身气力,往上爬了一段,惦记着肖芥子,低头去看:她倒是麻利,身形轻捷得很,跟猴似的,嗖地就窜上来了。
神棍心里踏实了些,正想往上爬,突然看到底下的一根人头桩。
他头皮一紧:之前没注意,只以为篾筐里要么是空的,要么是骷髅头,但这一根,里头是个新人头,好像还是个女人头——黑色的长发披下,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
底下的肖芥子见他出神,差点怒了:“快点,发什么呆啊。”
神棍似梦初觉,赶紧“哦”了一声:为安全计,是得赶紧往上爬。
他吭哧吭哧,咬牙继续上攀,但到底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体力跟年轻时不能比,越爬越累,爬一段歇一次,再爬一段,又喘上好一会。
大概上到十来米高、再一次气喘如牛时,神棍只觉眼前一花:那些散布的牛头,原本是安静挂在树桠各处的,但其中一只,突然间直怼到他面前,眼窝之后,分明是一双诡诈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失声叫了出来,手上一颤,整个人就栽下去了。
肖芥子一直在他下头,听到声音抬头看时,正看到神棍往下栽,她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抬腿起就是一脚:神棍本是往下砸的,被这横出的一脚正踹在腰侧,疼得身子发抽,但也多亏了这一脚,身子斜飞出去,正趴在一根横出的枝桠上,然而又没趴稳,仿佛耍单杠,人在杠上滴溜翻滚了一圈,头下脚上,又要往下栽。
万幸,脚踝上一紧,居然被人抓住了。
神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原来是肖芥子急中生智,仿佛耍杂技:两腿死死绞住一根粗树桠,整个人倒吊下来,借着一荡之力,两手精准抓住了他的脚踝。真是死里逃生,神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一个吸气、她就抓不住了。
肖芥子手臂发颤,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趴着不动了?赶紧的,快抓住树枝啊!”
神棍这才反应过来,两手去抓树枝,肖芥子吁着气,用力帮他把身子往上拎了点,觑着差不多了,才说了句“我松手了啊”。
她松开手,神棍就像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立时晾在那根树枝上了,好在他比毛巾灵活,双手双腿齐上阵,死死抱住了树枝不松手,暂时倒是稳住了。
肖芥子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双手抓住另一根枝桠,腿上一撤一翻,重又站住了。
神棍想起刚才的事,赶紧提醒她:“小结子,上头有东西!藏在那个牛头、牛头后面!一下子往我冲过来,我才掉下来的。”
有东西?
肖芥子一怔,后背泛起凉意,她仰头往上看,把刚刚塞回包内的砍刀又抽了出来。
这树枝叶极茂密,如果上头真藏了东西,数量还真不好说,要么,趁早下树?
然而,像是专为堵她后路,她隐约又听见了那种杂乱的嗷嗷怪叫,且越来越近。
她心一横:“还是往上,你跟着我,我开路。”
这一次,她没再闷头往上爬了,她先仔细观察,确认视线区域内安全,才往上攀一段。
约莫爬了七八米之后,她心中一动:有一只女式运动鞋,藏在枝叶之间,运动鞋是防水的,被水淋过之后,隐有镭射色的晕光。
她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一刀砍在鞋侧的枝桠上。
那人果然受了惊,“啊” 的一声低叫出声。
肖芥子精神一振,抓住身侧枝干猱身而上,稳稳站在那人身前。
呵,熟面孔,是那个槟榔妹。
估摸着也是上树躲避危险的,这倒没什么,关键是……
肖芥子看着她手里抱着的一只牛头,心头火起:“刚刚是你冲我朋友的?你什么意思?这树这么大,躲上来碍着你什么了?”
话还没说完,听到身后枝叶晃动,又听底下的神棍急叫了句“小心”,肖芥子心知有异,一个闪身往旁侧躲避,身后的那人估计是想推她,用力过猛,扑了个空,身子摇摇欲坠。
槟榔妹大惊失色,赶紧冲上来搀扶,可惜没搀住,两人扭抱着栽趴在树桠上,眼见就要砸下去,肖芥子一脚踩在那人后腰上。
说来也巧,这一踩,反而帮这俩在树桠上稳住了。
她看清楚了,是那个廖飞脸的男人。
肖芥子浑不客气,把砍刀的刀刃横在了那人后颈上,那人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她问:“树上还有人吗?”
那人没吭声,槟榔妹颤声说了句:“没,没了。就……就我们。”
说话间,神棍已经爬上来了,肖芥子侧开身位,示意他别停、继续往上爬,同时把刀刃又往下压了压:“问你呢,故意吓我朋友,什么意思啊?这树是你栽的?只许你躲?”
那人还是没吭声, 槟榔妹嘴唇嗫嚅了一下,带着哭腔说了句:“不是的,我当时没注意,没站稳,是个误会,不是故意的。”
肖芥子冷笑。
没站稳,忽悠谁呢,神棍都说了,那人是“向他冲过来”,且“藏在牛头后面”。牛头挂在树上,你偏拿在手里,就这么好玩?
她说:“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现在这棵树是我的了,我说了算,你俩滚下去!”
说话间,脚下用力、作势就要把两人给踏翻下去,槟榔妹吓得花容失色,廖飞脸也慌了,拼尽全力、死死抠扒住树桠。
就在这时,神棍突然变色,他嘘了一声:“小结子,来人了!”
肖芥子心中一凛,低头往下看。
是那个身材矮壮、脸上总是油乎乎的男人。
就见他跌跌撞撞直奔过来,慌乱间撞歪了好几根人头桩,末了倚着树身站定,打着哆嗦伸手擦汗,嘴里神经质般念叨着:“我日,我日,今天可别交代在这了。”
说完,从腰后抽刀在手,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绕着树身、迅速挪到了另一面。
几乎是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人出现了。
都是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光着脚,披头散发,脸上用煤灰和红白的矿料抹得一道一道的,头上戴着牛头骨帽——或者说,是拿牛头骨罩在了头上。
他们往树下走来,个个手上提刀,神色凶悍,喉头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肖芥子注意到,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个人头,八成是个女人的,因为是长发,颈子下好像还在滴血。
她喉头微微吞咽了一口,动作很轻地收回脚。
槟榔妹和那个廖飞脸的男人没敢起身,还是保持着趴在树桠上的状态,唯恐惊动了下头的人。
那几个精壮汉子在树下分散开,似是各处查看,矮壮的男人背心死死贴住树身,慢慢挪动着身子,试图把自己一直藏在视线死角。
过了会,拎人头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顺手就将人头放进了邻近空的人头桩,剩下的几个人欢呼似地“呦吼” 了几声,一行人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雨雾中。
矮壮男人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树下。
廖飞脸的男人这才爬起来,他对肖芥子有点忌惮,讪笑着倚坐到一边。
只有神棍,像是发愣,喃喃说了句:“好奇怪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工作有点多,待我忙完了调整一下,老是写到半夜,甚是乏累!
明天有一天的安排,请个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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