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欲念肆意宣泄于画纸之上后,时冬暖的大脑终于空了。

    随脑力一起流失的,还有过分兴奋而消耗的体力。

    时冬暖画不动了,也想不动了,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眼前空白的颜色似乎隐约成为画纸。

    漫画里的两位主角在画纸上隐约互动。

    性与爱不可分割,性会揭示爱的关系。

    那三幕同样的姿势,已经解构了Austin与Oliver的恋爱关系。

    时冬暖已经想清楚,后续的剧情要如何进行。

    按照现在的设想继续,这部先do后i的短篇漫画,也即将迎来完结。

    每一部作品最为特别的两个状态,通常是一首一尾。

    开篇时的无限期待,以及完结时的无限满足。

    时冬暖现在已经为即将完结而提前感到满足了。

    他拿起手机,随意刷着网络动态——

    赫然发现Xylon居然也发了一首新歌!

    时冬暖猛地坐起,血液再次上涌。

    这回他隐隐约约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他自己的作品有大的突破时, X神的创作也会有所突破。

    就比如最初,他的漫画攻初有灵感, Xylon也久违地发了demo。

    再比如现在,他的漫画即将完结, Xylon也连发了新年贺曲。

    这世界就这么巧?大家的灵感都是同时出现的吗?

    脑子本就转不动的时冬暖,嘿嘿笑着,更显娇憨。

    还是说,这是我跟X神冥冥之中的缘分?

    Xylon发的这首新歌,是新年主题的国潮电音, 《足尖星河》——

    入耳先是悠扬的笛声伴随银片般的电子合成铃,清脆豁然。

    其次便是大鼓做底打节奏,伴随古琴起,弹奏婉转的主旋律。

    一段笛声跳跃作bridge,仿佛赤足的少年行走于星河之上,纯真无暇。

    副歌起,所有乐器和鸣,火树银花,天地间一片和谐浪漫。

    听完一曲,像是去了趟古老的桃花源,与世间尘嚣再无瓜葛。

    只有游人自知,在源中的那些日子,是怎样沉溺的时光。

    评论区果然热闹得像是过了第二次年:

    【救命啊救命啊!我需要一个比卧槽更有力道的形容!】

    【这是怎样的画面感,我感觉跟X神一起回乡下过年看社戏了】

    【哇!国潮电音yyds!

    Xylon的曲风真的百变,又都能hold住!】

    【只有我一个人听着这首歌感觉很快乐吗?感觉X神创作的时候一定也很开心】

    【好想知道Xylon过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呜呜呜+1!

    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能跟我哥一起过年,甚至还被写进了歌里】

    看着这些评论,时冬暖略感诧异:

    这回,与他有同感的歌迷,居然这么多?

    Xylon这首歌所描述的松快感和少年感,居然这么明显吗?

    他点进歌曲配图,见Xylon特地找画师彩绘了一幅插画——

    画面中是暗色的银河背景,一双赤足行走在河面上,踏着溅起的星光。

    仅有脚部出镜,本该难以判断性别,但脚踝骨精致突出,趾头纤长圆润,应该是个男孩。

    成为歌曲灵感,被画进单曲插画。

    不知道这少年对X神而言,是怎样独特的存在。

    时冬暖心里这么想着,转眼看到逆天粉丝在插图底下留言:

    【玉足!想嗦!】

    【我的晚饭怎么掉星河里了!】

    时冬暖: “……”

    也有试图推理的:

    【这一看就是少年的jio啊】

    【总不可能画的是我哥本人的脚吧?这么嫩?】

    时冬暖否认这画是X神的猜想。

    毕竟Xylon出道九年多,出道时声线就很低沉,显然不是小男孩。

    那么到现在,至少也是个青叔的年纪。

    或许,会是三十出头?

    时冬暖脑中浮现一个黑衣寸头,蓄着胡茬的酷拽青叔形象。

    应该差不离吧?

    总之, X神一定很酷很酷,有机会真想见一面。

    转瞬,时冬暖又确信自己肯定见不到正主。

    毕竟Xylon出道这么多年,都没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扒出半点真实信息。

    哪怕真在街上擦肩而过,时冬暖也无从知晓。

    见不到Xylon本尊的遗憾在心头狂跳,让他疯狂起了要找代餐的念头。

    时冬暖在网上高强度搜索攻音试听,却怎么听都觉得差了点意思。

    正当失望之际,他灵光一闪——

    酷哥。低音炮。

    他家里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吗?!

    说干就干,时冬暖冲出房门……

    然后被抱臂在门口蹲守的时青禾堵了个正着。

    “妈,妈妈?”时冬暖一愣。

    时青禾探手过来拧他耳朵, “我今天特地没叫你,就是看看你的生活习惯。所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能这样一天不出来,饭都不吃啦?”

    时冬暖的肚子这才咕咕叫起来。

    确实,从宁城回来到家之后,他就一直在画画,画得废寝忘食。

    现在他出房门的这个时间点,吃晚饭嫌迟,吃宵夜又嫌早。

    他心虚地视线到处乱晃……

    直到瞥见楼下餐厅处,戴着隔热手套,准备将一碗馄饨端上餐桌的韩嘉榆。

    “小舅?”时冬暖脱口而出, “你还会做饭?”

    听到这个称呼的韩嘉榆手一抖,小碗险些砸在桌上。

    放好馄饨碗,韩嘉榆一边摘手套,一边抬眸看他。

    不待本人说话,面前的时青禾先插嘴, “你终于管他叫小舅啦?”

    “啊?”时冬暖反应过来,又觉得别扭, “毕竟不能再叫‘先生’了,所以就叫小舅了……”

    “挺好挺好,显得亲近。”时青禾很满意, “但你们毕竟年龄相仿,叫长辈也疏离。反正你们关系好,我管他叫弟,你管他叫哥,咱们各论各的。”

    时冬暖: “……”

    哥哥。

    想到要叫韩嘉榆“哥哥”,时冬暖更加别扭。

    在漫画家的认知里, “哥哥”这样的称呼,被赋予了比较特别的含义——

    就比如一些被禁止的骨科题材,再比如恋人之间年下撒娇的亲昵。

    “还是,先叫小舅吧……”时冬暖借着挠头动作掩饰脸红。

    “也行,那等你们关系更好一点再说。”时青禾也没勉强, “顺便,那馄饨是我煮的,他是我差遣盛出来端上桌的。以后,我不在家,你的三餐将由他监督。”

    “啊?”

    “啊什么啊?”时青禾补充, “顺便,那家伙也不好好吃饭。既然他能接受和你一起用餐,他的三餐也顺便由你监督了。你俩互相监督。”

    “……哦。”

    时冬暖乖乖应了声,在时青禾和韩嘉榆的双重监督下,吃完了那碗香软的馄饨。

    时青禾的假期本没结束,但公司似乎出了点舆论危机,她不得不半夜临时赶回去开会处理。

    盯着儿子吃完饭后,她就急匆匆回自己的卧室更换衣服。

    留下韩嘉榆和时冬暖“那次”后难得再次独处。

    二人一时无言,有点尴尬。

    时冬暖想起方才看见韩嘉榆戴着花点子隔热手套的模样,本是酷哥的形象沾染人夫的新鲜感,极具反差。

    他笑着提起, “你刚才戴手套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家庭主夫……”

    最后一个字突兀地吞掉半个音节。

    因为这个描述,让他记起了“先生”称呼被ban的原因。

    时冬暖眼观鼻鼻观心——

    很好,这下更尴尬了。

    对面的韩嘉榆不但不在意,反倒贯彻人设,主动将碗筷收拾进洗碗机里。

    时冬暖本想搭把手,但活儿本就不多,等他跟过去,韩嘉榆早收拾完了。

    于是韩嘉榆转过身来时,险些和这条小尾巴撞个正着。

    时冬暖耸眉搭眼的——

    干得漂亮!这下尴尬死了!

    “怎么了?”韩嘉榆看着他,问, “吃完饭了,不回房间吗?”

    低沉的声音震得时冬暖耳根酥麻。

    他这才想起出房门的动机,最开始,是为了听韩嘉榆的声音。

    现在对方问自己回不回房间。

    如果回房间了,哪还能跟对方说话?

    于是,大脑燃了一天,脑细胞所剩无几的时冬暖,小嘴一张:

    “你能送我回去吗?”

    韩嘉榆: “……”

    随后,时冬暖眼见韩嘉榆迟缓地转动脖子,抬头看了眼二楼卧室。

    步行距离不足二十米。

    时冬暖: “……”

    他内心崩溃:时冬暖你在演什么娇气小公主吗!这么点距离送什么送啊!

    正当时冬暖纠结时,韩嘉榆却应了声: “好。”

    居然同意配合时冬暖无厘头的把戏。

    时冬暖心想:

    韩嘉榆果然是男菩萨,真的富有又慷慨。

    各种意义上的。

    韩嘉榆送都送了,时冬暖当然抓紧机会,有一句没一句勾对方说话,以多听听声音:

    “你走路的步伐还蛮大的。”

    “怎么?我走太快了吗?”

    “没有没有。”

    “好。”

    沉默。

    “你走楼梯一步直接踏两阶诶?”

    “嗯?会跟不上吗?”

    “不会不会。”

    “好。”

    无聊的对话只持续了两个回合。

    因为韩嘉榆已经把时冬暖送到了房间门口。

    可时冬暖意犹未尽,虽然对话很没营养,但不影响韩嘉榆的声音过分悦耳。

    尤其声音又与他男神Xylon的非常相似,简直算得上他的XP,他就更想多听听了。

    于是,时冬暖试探着问: “要不,我再送你回房间?”

    韩嘉榆: “?”

    时冬暖硬着头皮说: “毕竟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韩嘉榆抬头看了眼三楼步行距离不足十米的阁楼大门,叹了口气。

    不多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并无不悦地妥协:

    “好。”

    于是,就这样说着无聊的话,二人上楼到了门口。

    等时冬暖露出欲语还休的表情时,韩嘉榆也已习惯,主动说: “我再送你下去?”

    时冬暖娇羞扭捏, “好。”

    然后就又下了楼。

    莫名其妙地来回爬楼梯,莫名其妙地进行无聊对话。

    但两个人居然没一方主动喊停。

    或许是惯性,又或许是重复间产生了些微妙的心思,时冬暖竟格外地沉浸。

    耳边富有磁性的低语,沉着夜深的温柔与静谧。

    其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掺着些微烟味儿,赫然彰显成熟男性的张力。

    恍惚间,时冬暖想起了什么。

    他似乎理解了一些人的心理。那些他过去不理解的举动,当下他完美共情。

    只不过,他暂时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行为。

    直到……

    “咳咳。”

    女人清嗓子的声音,从二楼另一侧的卧室门口传来。

    二人终于止步,看向声音的来源。

    时青禾换好了职业装,抱着手臂,一脸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们,咂咂嘴。

    时冬暖: “……”

    韩嘉榆: “……”

    “我盯着你们看很久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学宿舍门口腻歪的小情侣?”

    时冬暖: “……”

    韩嘉榆: “……”

    这下好了,她成功启迪了时冬暖。

    他终于记起自己刚才没想清的“某些人的某些行为”究竟是什么了。

    第22章

    第 22 章

    无聊的爬楼梯活动,被出门前的时女士强行取缔。

    好在酷哥的声音时冬暖也听了个爽,他拍拍屁-股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翻起了漫画。

    他看的这一本是伪骨科年上漫——

    开放的受妈和老实的攻爸谈恋爱,计划同居,哥哥作为攻爸的后援,顺理成章住进了家中。

    弟弟与哥哥的初见并不愉快,两人都对彼此产生了偏见。

    但随着日常相处,逐渐发现彼此的真实个性,攻受皆被彼此吸引,因而产生了心动的萌芽。

    时冬暖放下漫画:

    嘶,这剧情走向,莫名其妙有一丢丢熟悉?

    时冬暖继续看——

    故事的转折,发生于二人刚察觉对彼此的心意。

    于是,一个仗着年纪小恃宠而骄使劲钓,一个碍于家长的关系遁入忍道使劲忍。

    直到,父母二人同居后,发现相性实在差,决定分手。

    父母的分手,意味着日久生情的攻受二人,不得不面临初次分离。

    他们的心动太过稚嫩,不足以成为挽留彼此的理由。

    分别的那一幕,攻受相视的悲伤场景,狠狠赚了一波时冬暖的眼泪。

    时冬暖放下漫画:

    总有一天,韩嘉榆也会搬出这个家吗?

    想到这里,时冬暖更加共情主角二人的遭遇,心情加倍emo。

    他连忙继续翻阅漫画,既是为了看到后续情节,也是想参考主角俩的做法。

    然而,漫画后续的剧情,让时冬暖眼前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因为停电了。

    “啊!”

    时冬暖垂死病中惊坐起,手中的漫画被吓得甩飞。

    直到确定房间中的电器指示灯没亮,他才相信是真的停电了,而不是自己瞎了。

    怎么突然停电了?

    那后续的剧情怎么办?!

    时冬暖坐不住,摸着黑出了房间。

    昏暗的大厅内,勉强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楼下那人转过来,问他:

    “家里有备用手电吗?”

    并不意外地,是韩嘉榆的声音。

    “有!”

    时冬暖“咚咚”小跑着下楼梯。

    韩嘉榆听到脚步声反倒着急,一边赶到楼梯口一边提醒:

    “太黑了,慢一点。”

    对方的提醒不无道理。

    黑灯瞎火,走廊摔倒。

    父母双忙,孤男寡男。

    动漫经典buff已叠满。

    被动情节已触发——

    时冬暖脚底一绊,摔进韩嘉榆怀里。

    好在对方早有准备,稳稳接住了他。

    时冬暖的手撑在韩嘉榆的肩侧,指头恰好抵在男人的臂肌上。

    因为要接住他,韩嘉榆的肱二,肱三头肌都因为蓄力绷得很紧,指尖的触感极具硬实又不失弹性。

    手感真好!

    但他无暇沉浸于指尖的触感。

    因为黑暗剥夺了他的视觉,听觉便更加敏锐。

    所以韩嘉榆微重的呼吸,以及时冬暖加快的心跳,都加倍清晰。

    “对不起!嗯……谢谢你。”时冬暖站直。

    韩嘉榆也才松开他,并未察觉般问: “手电在哪?”

    声音却微微喑哑。

    “我记得……”时冬暖回神,目光投往厅边的数间功能房方向。

    然后视线被停电室内的漆黑吞没。

    啥也看不见。

    时冬暖只好说: “果然太黑了,我先去拉个帘子透点光。”

    “我去吧。”

    “我也去!”

    韩嘉榆在前边摸索,时冬暖跟在人身后。

    室内仅存的一点微弱光线,是大厅落地窗的遮光帘漏进来的。

    当下韩嘉榆走在他前面,男人山一般的背影更是把他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

    时冬暖勉强能看清眼前人背肌的轮廓,随走路姿势变化微微起伏。

    然后等前面的人突然刹车……

    时冬暖就追尾撞了上去。

    “唔!”

    时冬暖捂着被背肌撞酸的鼻尖。

    听到轻-吟的韩嘉榆转过身来,借微弱光线看见少年捂着鼻头,条件反射抓住他的手腕,问: “疼吗?”

    时冬暖的手腕被嵌住,他本能挣了挣,似乎触发了男人的控制欲。

    于是握着他手腕的人略微施力,更往自己身前一拽……

    手掌就触上了对方结实的胸膛。

    隔着绵软的针织衫,饱满的胸肌触感更加明显。

    微隆起的弧度,柔软的质感,紧实的基底,满蓄的力量。

    时冬暖感觉手上的触感是火柴,热度从指尖一直燃到了他的耳廓。

    他,烧起来了!

    “你……”韩嘉榆声音听起来犹疑。

    时冬暖心虚,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摸的”,但男人的话紧接着补完:

    “你哭了?”

    “嗯?”时冬暖懵了。

    韩嘉榆松开时冬暖一只手,调转视线,借微薄光线,观察着眼前人的眼角。

    少年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些微水汽染在睫毛上,反射着光,透着晶亮。

    韩嘉榆抬起手指探过去,在接近他睫毛的位置,又克制地停住。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是本能反应。

    但少年没有躲,看起来并不抗拒。

    韩嘉榆的指节便继续探过去,拭下少年睫毛上垂着的水渍。

    果然是眼泪。

    “这么疼?”

    韩嘉榆的声音格外温柔。

    听得时冬暖腿发软。

    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看漫画看哭的,只含糊回答, “不是疼。”

    “真不疼?”

    “真不疼。”

    “那就好。”

    韩嘉榆舒一口气,松开他,回身继续拉窗帘。

    蒙在室内的黑暗终于被淡淡月光驱散。

    视线的清明带来理智的回归,方才笼在朦胧中的缱绻感也一并消散。

    时冬暖揉着发烫的耳垂想着:

    借着看不清上下其手什么的,这就是蒙眼play刺激的原因吗?

    懂了,给Austin和Oliver整一个这主题的甜蜜番外!

    室内有微光,时冬暖找东西方便许多,很快就翻出了备用的手电和折梯。

    韩嘉榆想检查电闸,单手拎着那十余斤的不锈钢折梯往电箱走,看起来居然毫不费力。

    时冬暖在后面默默跟着,想起自己刚才手脚并用把折梯拖出来的窘态。

    真是攻受分明啊。

    时冬暖隐约想起初见和韩嘉榆去超市时,灵感突至记录的一个梗:

    狂攻单手扛弱受。

    现实中,一个男人真的能像漫画里那样,单手稳稳扛起另一个男人吗?

    好奇宝宝时冬暖表示在意。

    就他走神的这段时间,韩嘉榆已经把梯子架好,攀上坐稳。

    电箱的位置很高,但韩嘉榆身量恰好够,坐在梯顶刚好能和电箱平视。

    时冬暖见那附近没地置物,忙问: “要不要我帮你举着手电筒?”

    韩嘉榆摇头,把手电往嘴里一咬,利落撸起袖子打开了电箱。

    黑色针织衫,英气工装裤,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咬着手电专注的表情。

    像是盗墓的硬汉,像是工作的机械师,像是破译密码的警探。

    时冬暖捂着酸涩的鼻尖:

    Xp又被戳到了。

    没多久,韩嘉榆就取了手电,低头看他, “没跳闸,应该是供电端问题。我打电话问一下。”

    “嗯。”时冬暖心不在焉。

    韩嘉榆下了梯子,麻利整理好单肩扛走。

    跟着走的时冬暖,盯着男人肩背的肌肉线条,心头的困惑小兔般狂跳。

    出于学霸的钻研精神,作为漫画家的事业脑,让时冬暖按捺不住探究的冲动——

    漫画里攻单手抱老婆,在现实里真的可以实现吗?

    于是,等韩嘉榆把工具放回杂物间,转身时……

    对上的就是时冬暖炯炯有神的目光。

    韩嘉榆问: “怎么了?”

    时冬暖一记直球——

    “你能不能抱抱我?”

    分明是昏暗的环境。

    时冬暖却眼看着韩嘉榆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喉结的滚动,像是某种暗示。

    领悟过来的时冬暖被激得后颈一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多么值得误会!

    “不是的!”他忙解释, “我只是好奇!就是,我看漫画,额,看动画,嗯,看电影……”

    耽美漫画或动画听起来怪怪的。

    但能出现男人单手扛男人情节的电影,听起来也没有多正经。

    时冬暖心想反正叠甲失败,干脆破罐子破摔, “总之,我就是好奇,你能不能单手把我抱起来?”

    “可以。”

    “嗯?……唔!”

    韩嘉榆答应得意外地爽快,以至于时冬暖根本没时间反应,对方的手臂就已经抄过他的膝弯。

    男人的上臂同时抵住时冬暖的大腿,施力时对方失重,几乎本能就将双臂绕上男人的脖颈。

    韩嘉榆真的单手将时冬暖抱了起来。

    时冬暖的身体重量一半压在男人手臂上,一半压在其侧肩。

    因为高度骤抬的不安全感,他只能更用力搂住对方的脖颈,努力将胸膛贴近其头肩,好卸一点压力。

    于是,他的心跳几乎贴着韩嘉榆的耳朵。

    时冬暖没想到会是这种姿势。

    不是扛肩,也不是公主抱。

    而是极致暧昧,极致体型差的姿势。

    “为什么总提这种让人误会的要求?”

    韩嘉榆的声音通过骨骼传导来阵阵酥麻,令时冬暖胸口发痒。

    分明是责备的措辞,语气却像在哄小朋友开口。

    时冬暖瑟缩了一下,韩嘉榆怕他坐不稳,往上颠一下了。

    吓得时冬暖手忙脚乱扒得更紧。

    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获得的教训,就是人类不会获得任何教训。

    半崖脐橙险些翻车的时冬暖,刚刚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尝试太刺激的姿势参考。

    结果现在两人直接昏天黑地抱在了一起。

    还不是普通的抱。

    而是让时冬暖孑然无助,天地间只剩韩嘉榆一人可依靠的拥抱。

    时冬暖通常不任性。

    在学校,老师和同学都评价他是善解人意的孩子。

    可此时他才意识到,在韩嘉榆面前,他总是肆意妄为。

    时冬暖总在试探韩嘉榆的底线。

    而韩嘉榆在时冬暖面前的底线,似乎没有下限。

    时冬暖鼓起勇气,明知故问: “我提那种要求,你会生气吗?”

    果然,韩嘉榆下巴抵着他胸口,反倒轻笑一声。

    短促的,模糊的。

    无奈地,投降地。

    “不会生气。只是拿你没办法而已。”

    第23章

    第 23 章

    暗夜本就暧昧,失去了亮度的对话更添缱绻。

    加之韩嘉榆的声线本就低沉醉人,一旦说了似是而非的话,听起来就像用低音在说情话。

    这个男人,有一副很会爱人的嗓子。

    —— “只是拿你没办法而已。”

    所以,这人怎么能在这种氛围,这种姿势下,说这种犯规的话!

    时冬暖心头的小鹿到处乱撞,撞得他目光一并躲闪,四处乱瞟。

    现在回应韩嘉榆绝对不是好选择,时冬暖决定转移话题。

    拥抱之下,距离拉近。视线落脚的第一去处,当然是对方的身体。

    时冬暖自然而然注意到了韩嘉榆的肩膀。

    这人拥有堪称名品的身材,除去漂亮的肌肉线条,这又平又宽,安全感十足的肩膀,也不得不提。

    此时手臂绕过脖颈,手腕垂在人肩上,时冬暖才体会到这宽肩生得有多绝。

    漫画家的独特比喻当即上线。

    时冬暖的手指一边在人肩膀上模拟小人走路,一边感叹:

    “这肩宽好绝,感觉可以在上面开火车。”

    指腹之下的肩膀肌肉不自然地绷紧,韩嘉榆开口时的声线,低沉沙哑:

    “开火车?要怎么开?”

    平实无华的两句话,听起来性感得不讲道理。

    时冬暖莫名感觉小腹发痒,身体扭了扭。

    被韩嘉榆干脆用两只手圈着大腿,抱得更紧。

    他头昏脑涨,各种想法不受控地溢出来——

    “开火车”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为什么被这人重复得那么涩?

    又或许,不是词语的问题。

    性-张力强的人,只是重复我的话,都会让我怀疑刚才用的词是不是在开车。

    所以,都怪韩嘉榆这个人,完美戳我xp。

    体型是漫画界理想攻,声音是男神歌手代餐,脸蛋也极品到可以申遗。

    再相处一阵子,我怕是能连夜搬下崆峒山。

    就算不是二次元的虚拟老公,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在现实里好像也能接受……

    想到这里,时冬暖猛地清醒,内心咆哮:

    时冬暖!不要把二次元代入现实!

    意识到自己居然大逆不道产生了一些非分的设想,时冬暖决定用一些令人养胃的称呼断情绝爱——

    “小舅!”

    韩嘉榆: “?”

    “小舅小舅……”

    韩嘉榆: “……”

    时冬暖不是在呼唤对方,只是在用这样具备“长辈感”的疏离称呼,念咒般试图唤回自己的理智。

    但敏锐如韩嘉榆,或多或少也能察觉这小子的用意。

    “别叫了,时冬暖。”

    “小舅小舅小舅……”

    在时冬暖持续碎碎念着“小舅”,闭眼不看人时……

    韩嘉榆舌尖顶了顶腮,恶作剧的想法计上心头。

    韩嘉榆故意凑到时冬暖耳边,压着蛊人的声线,半含气音道:

    “再叫,我要堵你的嘴了。”

    时冬暖一激灵,睁开眼, “你两只手都在抱我,要用什么堵……”

    话说到这里,像是有了某种感应。

    时冬暖的视线落在了那双半阖的,泛着月光色泽的薄唇上。

    时冬暖:!!!

    疯了吧你时冬暖!

    你怎么连这个都敢想啊!!!

    啪——

    在时冬暖的理智濒临断线时,室内的灯扑闪两下,亮了。

    滴——

    诸多电器启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黑暗一扫而空。

    骤亮刺得时冬暖闭紧了眼睛,等再睁开,眼前就是韩嘉榆距离极近的超清俊脸。

    明亮视野似乎会唤醒人的羞耻感,时冬暖连忙挣扎着说: “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韩嘉榆也没为难他,弯腰托着他的脚稳稳站在地面,才松开手。

    时冬暖还没缓过神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更不用说记起要表情管理。

    所以韩嘉榆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片刻,眼带笑意开口, “我就不用你上次的方法帮你测体温了。”

    闻言,时冬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韩嘉榆继续揶揄: “不然我怕你脸更红。”

    时冬暖猛地把捂额头的手挡在脸颊上。

    紧接着才后知后觉瞪着对方,佯装生气。

    被瞪着看,韩嘉榆也不在意,唇角依旧抿着极浅极浅的愉悦,抬手指点了时冬暖的额头两下。

    不痛不痒。

    教育似的。

    “有个词可以形容你,高攻低防。”

    时冬暖听过这个词,高攻击低防御,俗称,又菜又爱玩。

    韩嘉榆解释: “既想追求刺激,又承担不起后果。”

    “我才不是在追求刺激……”时冬暖嘟囔。

    “那你是在故意撩我?”

    “……对不起,我是在追求刺激。”时冬暖秒怂。

    韩嘉榆勾唇笑起,大手按在时冬暖头顶,报复似的揉乱他柔软的头发。

    “早点休息吧。”韩嘉榆想了想,意味深长补了句, “小渣男。”

    留下时冬暖自食其果整理着头发,目送韩嘉榆转身离开的背影,默默纠结:

    他居然觉得我是渣男?

    就算真这么觉得,那他怎么不跟渣男计较,还对渣男这么好啊?

    *

    年关一过,日子就跟开了加速似的。

    寒假和钱包一样,只要过完年,马上就余额告急。

    眼看即将开学,时冬暖便想抓住假期的尾巴,画完短漫《致命合约》。

    或许是先前确实“玩”得太过火,被锐评为“小渣男”,时冬暖没再那么放肆地找韩嘉榆参考过人体。

    他和他会关在自己房间里各忙各的,也会默契地到饭点时离开房间,互相监督一日三餐,颇有岁月静好的氛围。

    好在,春节时金陵村那鲜美的“脐橙”素材,已经帮助小漫画家理清了AO的感情线。

    接下来,只要将剧情填上,正篇就可以完结——

    >>

    先动心的必然是Austin。

    或许是出于身体与信息素的契合,又或是Oliver孤冷又勾人的个性。

    每一次,只要Oliver坐在他身上时, Austin都被钓得不能自已。

    一起沦陷的,还有身为beta的Bruce。

    这精明的商人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动心,栽在自己曾当作礼品的omega这里。

    三方几度拉扯,在这过程中,一些尔虞我诈的商战片段被加速掠过。

    Austin的势力在Oliver的扶持下如虎添翼,逐渐有了压制Bruce的苗头。

    直到一次夜宴,求而不得的Bruce狠了心,直接给Oliver下药打算用强。

    幸好Austin及时赶到,把Bruce打得鼻青脸肿,救走了Oliver。

    药性早就生效, Oliver却察觉自己的身体,在当时就已经排斥Bruce。

    爱是身与心的统一,这是Oliver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Austin的感情。

    这回,是Oliver主动推倒Austin,自愿坐上去。

    清醒之后,便是调情般的拉扯,和深情的告白。

    随后便是自然的第三度游鱼入水。

    二人彻底接纳了彼此。

    全身心地。

    <<

    短漫标注完结时,反响出乎时冬暖的预料——

    先是评论区雨后春笋般冒出老读者真情实感的小作文。

    再是各大社区出现了cp粉的自来水二创,甚至还有热心粉头运营起cp超话。

    作品热度日渐飙高,作者九尾福便时不时空降超话,与粉丝问答互动。

    【太太来了!看我看我!我要番外!看不到儿子们秀恩爱的番外我要死啦!】

    剧情play得受主线逻辑限制,番外的play那就堪称各显神通!

    时冬暖想想就刺激,红着脸回复:会有的!九尾福在搜刮灵感啦!

    【太太这里这里!崽崽们的故事能出版吗,有广播剧吗,会动画化吗!】

    这个问题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在时冬暖看来,漫画是记忆的艺术。线条,色彩,分镜,通过调用这些资源,将脑海中的画面定格笔下,再用一格格记忆复原一个虚拟的世界,这是极度浪漫的事。

    而不同的主题,区别只在满足读者不同的需求。正如《致命合约》是性-张力拉满的作品,满足了读者嗑糖的需求,时冬暖并不因此感到羞耻。

    只不过,这样的观念距离被普罗大众接受,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这部作品一旦走入这些渠道,反倒会面临各种风险。

    说白了,太凰了,怕被举-报。

    好在,这条问答下面已经有粉丝帮他回复:

    【姐妹你也太敢想了!】

    【楼上的姐妹胆子太小了,就想就想,狠狠地想!】

    【那我就乱想一个广播剧会由顶流cv冷遇来给攻配音!】

    【那我就乱想一个动画化会由飞盘社来制作!】

    【绝了!大家都这么做梦啊?那我梦一个ost由X神来唱!】

    【靠!双厨狂喜!姐妹这个梦带我一个!】

    冷不丁看到X神的名字,时冬暖划手机的指尖顿了下。

    粉丝们发散得越来越离谱,却无意间帮时冬暖折叠了次元壁。

    虽说是玩笑话,但在她们眼中,至少有一瞬间……

    “九尾福”这个名字,稍稍可以与“Xylon”的并列。

    放在过去,时冬暖真就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时冬暖在那条问答下回复:下一部作品九尾福会争取的!

    静水流深,无人知晓。

    “九尾福”马甲旁的level数字已经蹿了好几个等级。

    不仅如此,时冬暖自己的梦想序列,也潜移默化发生了改变。

    寒假的末期,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似乎应验了时冬暖之前的总结,这一年以来,每次他的漫画有所突破, Xylon同样会有动作。

    他的漫画完结期间, X神也发布了一个新demo。

    只是区别于先前的,这次X神的作品,听着略显伤感。

    纯粹的钢琴伴奏,情绪全靠跌宕的旋律传递,没有任何乐器作配。

    Demo应当是现场录音,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脚踩踏板的微响,像是钢琴的叹息。

    评论区的粉丝都在夸Xylon曲风多变,也有人根据旋律猜测这次的主题会不会是“失恋”。

    但Xylon几乎不创作纯粹爱情主题的音乐,相关讨论很快被多数人否定。

    Xylon复出后这段时间,创作状态一直都算高涨积极。

    难得这首demo,听得时冬暖心情持续低落,好像即将面临一场别离。

    时冬暖猜想, X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挫折?

    会不会和上次插画里那个少年有关呢?

    时冬暖又想,我也算面临一场别离了,马上就要告别寒假回归学校。

    虽说大学就在同城,但终究还是住宿方便,不能和家里人天天见面。

    家里人……

    思绪截止于这三个字,时冬暖没有细想下去,只是拿起手机,在demo下附上评论——

    “愿有心的不会失去,愿有情的不会别离。”

    上回他难得发了关于“神明”的评论,似乎说中了X神的心思,得到了正主点赞。

    那样的事件只是偶然,时冬暖本来没奢望奇迹会发生第二次。

    “本来”没奢望会发生。

    因为事实上,它偏偏真就再次发生了。

    关于“分别”的评论,第二次得到了正主的点赞。

    时冬暖居然又一次说中了Xylon的心事!

    【我记得这个id!

    上次被X神点赞的也是他!】

    【我好羡慕啊呜呜呜呜!我怎么就猜不透我哥的心思!】

    当晚,时冬暖的用户账号,连夜被歌迷封为X神知音。

    当晚,时冬暖捧着手机辗转反侧,反复推敲自己与X神的缘分,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

    灵感碰撞的时机,正主对脑补的赞同,歌迷们认可的知音,漫画粉丝ost的幻想。

    甚至,还有同居人韩嘉榆补上他缺失的X神限量耳机。

    这些蛛丝马迹,令时冬暖心跳越来越快: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啊?

    神明是不是在用这些信号暗示,他或许真的可以试着接近X神?

    这一夜时冬暖几乎没睡,执行力超强的学霸,直接拉表统计Xylon接过的商单。

    Xylon经手的ost或op数量极少,却涉猎很广,电视剧,电影甚至动画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口碑极佳的作品。

    可见, Xylon的合作并不拘泥于作品的表现形式,但格外看中作品的质量。

    只要画得足够足够好,或许,万一,真的有可能……

    九尾福能真正和X神合作一次!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冬暖,本雾气弥漫的眼界像是被仙人抚过,瞬间清晰明朗。

    他看向窗外,这晚的夜空像是神明的占卜盘,星月交映,触手可及。

    时冬暖下定决心:要亮一点,再亮一点,亮得让自己被全世界看见!

    然后或许,在他足够亮的时候,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名为Xylon的明星,可以将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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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宝宝们的评论,投雷和营养液!

    每天18:00更新,姑且当饭后甜点恰叭~

    第24章

    第 24 章

    关在房间里画漫画久了,总渴望换个环境换件事调整心情。

    临近开学,身为学生会干部的时冬暖还有材料要做,这不是需要瞒着家人的内容,他就想到大厅拟案。

    时冬暖刚抱着笔电走出房门,就听见一楼大厅交流的声音。

    他没唐突地闯入现场,先扒栏杆偷偷观察了一阵——

    要离开的男人声音他听起来陌生,正由时青禾送到玄关处。

    二人说笑着道别,用词商务又不失亲近,时冬暖猜测应当是信任的同事。

    韩嘉榆也在场,只手抄兜站在沙发边目送客人,等门关了,才坐下闲适地捏着杯子抿一口茶。

    这是时冬暖第一次看到时青禾把工作相关的人带到家里,也是第一次看到韩嘉榆工作场合的状态。

    与和时冬暖相处的亲善相差甚远,虽不至于失礼,但姿态高冷得很。

    送走客人,时青禾转身同韩嘉榆说话,大概还在聊生意的事。

    时冬暖便蹲在栏杆边继续观望。

    时青禾说过,她的工作性质特殊,圈子很乱,甚至婚前还牵连时冬暖的生父丢过工作。

    后来时冬暖出生,为了保护儿子,她自己便成了隔绝在工作与家庭之间的防盗门。两边互不相通,对另一边毫不知情。

    秘密最好的保守状态,便是持有者从未宣之于众。

    这一点,时青禾做得很好,至今不曾让儿子知道工作内容,小孩也就没有说漏嘴引火烧身的机会。

    时冬暖自小是听话的孩子,妈妈告知过不能说,他就从不打听。

    甚至像现在这样,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他仍会乖乖待在一步之外等候。

    没有得到允许,他不会擅闯任何人的禁区。

    楼下两个大人说着话,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二楼蹲守的少年,止了话头。

    时青禾抬头看见宝贝儿子抱着笔电,笑着朝他招手, “要‘家庭自习’吗?”

    时冬暖点头。

    韩嘉榆没听过“家庭自习”这个说法,疑惑地看了时青禾一眼。

    时青禾不见外地邀请他, “你也可以一起。”

    家庭自习,是她们母子俩探究出来的亲子活动。

    很长一段时间,小孩课业繁重,妈妈工作繁忙,两边忙得没功夫共处陪伴,对关系的建立非常致命。

    直到有一天,小孩抱着作业本主动问,能不能一起在家里自习。

    她忙她的,他忙他的,但是要坐在一起。

    时青禾欣然同意。

    这样的习惯自那时保留了下来。

    只要有可以在公开场合完成的任务,她和他就会提出“家庭自习”。

    这天,家庭自习久违地在大厅进行。

    虽加入了新的成员韩嘉榆,却无人因此觉得别扭。

    三人各自敲着笔电键盘,依旧是各忙各的,无暇交流。

    但有些沟通本就无需语言参与,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意义。

    时冬暖今年大三,开学就是下半学期,要进行学生会和社团的干部筛选和交接。

    他在院学生会是秘书长,在校动漫社是副社,两边的职位都很高,策划选案都得由他经手。

    长时间盯着屏幕,白底黑字看得眼花,时冬暖手指离开键盘,闭目养神小憩片刻。

    等他再次睁眼,发昏的视线才清明一点。

    奈何思绪仍涣散,不知不觉就将视线牵引到厅内忙碌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他先看是的时青禾。

    时青禾大概是在做报表的审批,手指动作的次数不多,只偶尔划动鼠标dj选项。

    在家未施粉黛的女人,工作时表情专注,气场酷得要命。

    时冬暖恍惚记起一年级,老师让他们练习写小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他当时作文的第一句是:

    “我的梦想,是成为妈妈。”

    那篇作文不知怎的就在校内流传起来,后来越传越离谱。

    再后来,几乎全校都知道一年级有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梦想是生小孩。

    时冬暖还记得,他当时哭着跑回家跟妈妈诉苦。

    结果时青禾很不善良地直接笑喷了,于是时冬暖就哭得更大声了。

    等笑够了,时青禾才拉着他的手,温声细语同他对话:

    —— “冬冬,告诉我,你的梦想为什么是成为‘妈妈’?”

    —— “因,因为,我觉得妈妈很酷。”

    —— “是觉得所有妈妈都很酷吗?”

    —— “不对。是我的妈妈很酷。我有全天下最酷的妈妈。”

    —— “所以,你其实是想成为一个很酷的人?”

    —— “嗯!”

    —— “那么,最酷的妈妈认证,你的梦想已经实现啦!”

    —— “嗯?”

    —— “宝宝,你本来就是全天下最酷的小孩。”

    童年时滑稽的回忆,令时冬暖轻笑出声。

    疲惫的大脑因此放松不少,他视线随即转移到厅中的另一人身上。

    恰见韩嘉榆似乎被笑声吸引,看向了这里。

    目光交错。

    对视之间,时冬暖察觉肢体肌肉又莫名紧张。

    他佯装无事发生,继续低头打字。

    韩嘉榆也没追究,淡淡收回视线,落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又忙了一会儿,时冬暖继续抬眸悄悄打量。

    他看向韩嘉榆。

    韩嘉榆工作的状态,和时青禾不太一样。

    不如说,时冬暖并不能判断出这人现在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玩。

    此时,韩嘉榆戴着头戴式耳机,后靠沙发背垫随意地坐着,长腿交叠,笔电托在大腿上,轻易得像摆着一本薄薄的记事本。

    手指安闲自得地在膝上打着节拍,似乎在迎合耳机中乐曲的节奏。

    表情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案牍劳形的烦闷。

    时冬暖正盯着看,倏忽间对方抬眸迎上。

    似有若无偏了点头。

    眼神似是在说:

    你在偷看,被我抓到了。

    时冬暖急急忙忙收回视线。

    这回他坚定信念不再抬头看。

    视觉收回,听觉却似乎还停留在韩嘉榆那里。

    耳朵捕捉到一片气音,听得人酥酥麻麻的,像是一声笑。

    时冬暖甩甩头摒弃杂念,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文字。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但耳朵还在尽职尽责地捕捉附近的动静。

    时冬暖第一次感觉到“家庭自习”是这么难专注的活动。

    负责的耳朵还是完成了自己的责任,时冬暖听到了韩嘉榆耳机里的细微声响。

    非常熟悉,熟得令他心尖一颤。

    理性和感性都在提醒他认真关注那究竟是什么音乐。

    时冬暖不动声色挪了挪身体,试图更靠近一点。

    恰好此时,那乐曲播放到副歌段落,音量稍响了两三秒。

    两三秒很短,却足以让时冬暖听清——

    Xylon!

    那是Xylon刚发的,与离别感有关的demo!

    同好竟在我身边?!

    这句话闪进时冬暖脑中,激动之前,他逼自己冷静,再三思考:

    如果听的是Xylon的成品歌曲,未必证明对方是歌迷。

    或许刚好只是某一首歌符合了人家的取向。

    但韩嘉榆听的是demo,不关注Xylon主页根本无法被推送。

    不仅如此,韩嘉榆此时还在单曲循环!

    能单曲循环X神demo的,大小得是个时冬暖这样的死忠粉!

    时冬暖确认:

    可以激动了!

    “你也喜欢Xylon吗?”

    时冬暖声音清亮。

    亮得厅中沙发上的两个大人皆是虎躯一震。

    时冬暖的注意暂时都在“同好”韩嘉榆这边。

    因此,他没注意到那边如僵尸般迟缓抬头的时青禾,一脸惊恐的表情。

    韩嘉榆一怔,摘下耳机,随手按了暂停键,微弱的乐曲声彻底消失。

    时冬暖忙指指耳机, “我听到X神demo的声音了!我超级喜欢Xylon!”

    啪——

    时冬暖循声扭头,只见时青禾的蓝牙鼠标掉在了地上。

    “手抖,手抖了。”时青禾尬笑着捡起,又问, “冬冬,之前怎么没听说你喜欢Xylon啊?”

    “可能因为他的歌,我喜欢独自在房间认真听,没机会分享吧?”时冬暖转念又问, “妈妈你也听说过Xylon?”

    时青禾嘴角一抽,莫名瞥了眼韩嘉榆,很快视线闪回来, “你时姐什么没听说过?”

    “也对。妈妈那么潮。”时冬暖期待地问, “那妈妈也喜欢Xylon吗?”

    “不喜欢。”时青禾斩钉截铁。

    “哧。”旁边的韩嘉榆忍俊不禁,发出嘲笑的声音。

    “啊……”时冬暖略感失望,看一眼满脸嫌弃的时青禾,又看一眼隔岸观火的韩嘉榆,撇着嘴不想聊了。

    韩嘉榆却兴致颇高,主动问: “你喜欢Xylon?”

    时冬暖又雀跃起来, “对!”

    “难怪,”韩嘉榆若有所思, “所以上次那个限量耳机,我以为你是看中款式,其实是因为Xylon?”

    “是的!”

    “上次从宁城回来,你在车上单曲循环那首歌,也因为是Xylon的?”

    “没错!”

    韩嘉榆没再往下问了,只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边时青禾传来咬牙切齿的动静,韩嘉榆瞥一眼过去,幅度很小地歪了下头。

    像是装无辜,又像是在炫耀。

    时冬暖看不懂两个大人的互动,脑袋转来转去,来回观察二人表情,一头雾水。

    “嗯哼,”时青禾清清嗓子,问, “冬冬,你是哪种喜欢呀?只听歌的歌迷,追偶像的粉丝,还是……”

    她想到什么,突然说不下去了。

    时冬暖也坦诚, “一开始只是臣服于他的才华,如今快十年过去,边界就模糊了。有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是因为歌喜欢他,还是因为他喜欢歌。”

    时青禾: “……”

    韩嘉榆: “。”

    误会了两个大人的沉默,时冬暖说得更直白:

    “你们可以理解为, Xylon是我的赛博老公!”

    两个大人沉默更甚。

    一个接近石化,一个稍有动静。

    有动静的,是韩嘉榆。

    男人举起茶杯,借着抿茶的动作……

    遮掩了嘴角上扬的两个像素点。

    第25章

    第 25 章

    赛博老公。

    这个称呼让时青禾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随后,她语重心长对儿子劝道: “冬冬啊,你要是只喜欢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本尊你连面都没见过,叫老公,是不是太草率了?”

    “……”时冬暖莫名其妙, “首先,我不是南桐。虽然但是,现在网上有几个老公不是很正常吗?”

    几个。

    “咳!”韩嘉榆被呛到,轻轻咳嗽起来。

    时冬暖正要去关心,被时青禾冲上来掰着脸面对面。

    她盯住儿子的眼睛,痛心疾首, “崽,妈妈不同意这桩婚事!”

    时冬暖: “???”

    沉思片刻,时冬暖艰难地问: “妈妈,你是Xylon的黑粉吗?”

    黑粉。

    “咳咳咳!”韩嘉榆咳得更厉害了。

    “嗯?是也不是……”时青禾含糊混过去, “总之,你不能叫他老公!”

    “为什么?”

    “为什么?”时青禾瞥一眼韩嘉榆,甩锅, “你有思路吗?”

    韩嘉榆只耸肩, “这题我确实不会。”

    眼看锅又被甩回来的时青禾急中生智, “冬冬,你又没见过本人,往坏了想,万一他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大叔呢?”

    “哎,”韩嘉榆轻声, “不兴造谣啊。”

    时冬暖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两个大人反应微妙。

    就好像韩嘉榆和时青禾掌握了Xylon的共同信息,且不为时冬暖所知。

    时冬暖低头一想,韩嘉榆和时青禾的共同圈子正是工作,且不为他所知。

    综上所述, Xylon =工作。

    时冬暖顿悟: “妈妈,你依旧可以对公司业务内容保密,但你们是不是和Xylon合作过?”

    时青禾咂咂嘴,考虑了会儿,终于点头, “确实有。”

    被认证的推理结果还是惊得时冬暖张大了嘴巴,追问: “所以你们也见过Xylon本人?”

    时青禾一咬牙, “确实见过。”

    时冬暖大脑停止运转,手臂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前些天还在遗憾,人海茫茫,哪怕遇见X神本尊,或许都认不出来。

    今天,他亲妈和小舅就告诉他,最大的线索,其实就握在家里人手中?!

    “那X神他本尊……”时冬暖近乡情怯,突然改口, “算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嗯?”时青禾不解。

    “X神自己不愿露面,一定有原因。保持点儿神秘感,或许才不会破坏我对他的好感。”

    时青禾一听:什么?保持神秘感不会破坏好感?

    那她不得好好破坏这神秘感!

    “冬冬啊,我们刚才一直讳莫如深,就是因为……”时青禾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Xylon其实是个面容丑陋的油腻胖子。”

    韩嘉榆抬眸, “?”

    “你想,他声线那么低沉,证明胸腹腔共鸣很好。现实生活中,是不是低音炮男神音,大多都是胖子?”时青禾说得头头是道。

    时冬暖表情已宕机。

    时青禾乘胜追击, “更何况,长得帅的人恨不得天天出门, Xylon一直不露脸,当然是因为长得丑!”

    时冬暖还是没说话,只是这次表情略显难过。

    韩嘉榆注意到,适时提醒: “时姐,孩子喜欢,就算了吧。”

    “你少……”时青禾指着韩嘉榆点了两下,嘴里含着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咽了回去。

    结果是时冬暖先鼓起勇气,大声说: “妈妈,我能接受您是Xylon的黑粉,也请您接受我喜欢或许确实很糟糕的他!”

    少年的坦诚,令心思各异的两个大人皆是一怔。

    察觉到自己或许过火,时青禾心生愧疚,语气柔软下来, “冬冬……”

    时冬暖强调: “所以,不许当我面说我老公坏话!”

    时青禾: “……”

    她撤回了心里那条愧疚。

    沉默观战的韩嘉榆终于开口,试图结束这场闹剧, “其实,我就是X……”

    却见时青禾眼疾手快,迅速抬手按住了韩嘉榆的肩膀。

    二人对视一眼。

    随后不动声色错开。

    韩嘉榆垂眸,表情沉了一瞬,抬头看向时冬暖又恢复如常,镇定继续:

    “……我就是觉得,说那么多,不如以后带你亲眼见一面。”

    “可以吗?”时冬暖表情再次明亮起来, “真的可以吗!”

    韩嘉榆似有若无瞄了时青禾一眼,心不在焉应了声, “嗯。”

    *

    三人继续在厅中工作,直到各自任务完成,才四散分开。

    厅中已无人在,时冬暖抱着电脑上楼,时青禾去接个电话。

    韩嘉榆则在厅侧的凉台里,手臂撑在栏杆上远眺。

    叮。

    手机提示音响,韩嘉榆查看消息,发现是时青禾发来的:

    “刚才流量粉撕逼,咱们手头又有经纪团队被开盒爆破了。万幸我现在名下只留你一个艺人,你还藏得特别好。”

    韩嘉榆回:你多小心。

    时青禾又回: “本想着冬冬现在成熟可以找时间坦白,偏偏他喜欢X,你个血雨腥风的男人。我再琢磨琢磨怎么办。”

    韩嘉榆回了个“嗯”。

    随后顺手将消息删除,点了支烟。

    时近傍晚,时冬暖回房间整理好,下楼准备吃晚餐,就见韩嘉榆独自在凉台吹风。

    他走过去,恰好晚风吹拂,裹着男人身上烟雾缭绕的烟气探进来,卷进时冬暖的鼻息里。

    不算呛人的味道。

    但确实是烟草气。

    韩嘉榆几乎不在家里抽烟,至少时冬暖从没发现过。

    今天算是这人难得破例。

    在大学校园,时冬暖见过一些同学难过或思考的时候,会抽烟缓神。

    他边靠近边猜测,韩嘉榆现在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难过。

    男人耳尖,听到脚步声,还没转头,就先熄灭了手中抽了不到一半的香烟。

    时冬暖忙说: “没关系,你可以在家抽烟的。我又不是小朋友,不需要特地回避。”

    听见这话,韩嘉榆微侧过脸,不置可否抿了抿唇,仍坚持抬手指,挥散了身边残余的烟味。

    等烟味淡了,韩嘉榆才开口, “刚才,关于Xylon……”

    时冬暖警告, “你不许diss他!”

    “……”韩嘉榆勾了勾嘴角,看着远方山线,回应, “好,我不diss他。”

    “那你继续说吧。”

    “我只是想问,刚才关于Xylon的事,你现在还难过吗?”

    被挂念的感觉很好,时冬暖心一热,坦诚回答: “其实不难过。X神出道那么多年,什么骂名没有背负过?我一路关注他,那些骂声就像砸在自己身上一样,久而久之,都习惯了。”

    韩嘉榆远眺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停留在时冬暖脸上。

    目光柔和,像是沾染了远方山线的朦胧。

    “只不过,时姐是我妈妈。我说出口,是因为相信她,相信她不会辜负我的表达,不会故意让我难过。”

    “嗯。”韩嘉榆称赞, “你做的很好。她也是。”

    时冬暖想起对方的承诺,又问: “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带我见Xylon啊?”

    韩嘉榆顿了顿,才回答: “得再等等。”

    “等什么?”时冬暖记起话题结尾对方看了时姐一眼,猜测, “是要等时姐同意吗?”

    韩嘉榆没回答,只是垂下睫毛,试图隐藏眼底的情绪。

    时冬暖则心想:应该是猜对了。

    他叹了口气, “你和时姐有好多秘密。”

    简单的一句抱怨,竟换来了高冷男人郑重地一句:

    “对不起。”

    时冬暖眼眸一颤,猛地抬头,望向刚道过歉的男人。

    此时,韩嘉榆仍在凝视遥远天际与山的交界线。

    山腰上的一处小村落倒映进男人漆黑的眼眸,像是满城的岁月都融化其中。

    这一幕让时冬暖意识到,自己和韩嘉榆的差距,从来都不仅仅是年龄或辈分而已。

    他像是在宫殿里被保护得完美的小王子,不谙世事,再装沉稳,都显得天真。

    而对方则趟过数回风霜雨雪,与时青禾一样,浑身都写满了他读不懂的故事。

    “时姐对我有知遇之恩。”

    韩嘉榆看着远方,似是回忆起了从前。

    时冬暖隐约听懂,这大概是韩嘉榆愿意帮时青禾保守秘密的原因。

    他已不在乎秘密的内容,只是好奇, “那么,这是你对我好的原因吗?”

    韩嘉榆眼眸中的城市因这句话摇颤。

    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

    沉默许久,韩嘉榆才回答: “不是。”

    “为什么犹豫啊?”时冬暖撇嘴, “该不会是在想怎么骗我吧?”

    “没骗你,只是在想,有些话能不能说。”

    “能说吗?”

    回答的又是一句意味深长的, “得再等等。”

    时冬暖忿忿想:幸好一直都在叫小舅,而不是哥哥。

    这人根本没有和我更亲近,他和时姐才是天下第一好!

    在心里报复似的把“韩嘉榆”的名字挪到人际序列的最后一位。

    大度的时冬暖这就原谅了对方。

    他记起最初提及Xylon的问题还没得到回应,追问: “那你呢,你的看法呢?”

    “嗯?”

    “你觉得Xylon怎么样?”

    大概人人骨血里都有点赌徒的基因。

    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会让人产生“说不定呢”的侥幸。

    说不定呢?

    说不定Xylon和韩嘉榆真的有很紧密的联系呢?

    时冬暖想通过这个问题,试探韩嘉榆的态度。

    结果韩嘉榆轻佻回应: “你不是不让我diss他?”

    时冬暖: “……”

    哦。懂了。

    不许说了!

    X神的坏话他听不了一点!

    时冬暖对X神本体非常包容,堪称没有底线。

    一开始“是个人就行”,后来发展为“不是人也行”。

    所以时青禾所说的“秃顶大叔”或“其貌不扬的胖子”,他完全能接受。

    不能接受的,只是时青禾当时略带侮辱性质的“丑陋”, “油腻”这类措辞而已。

    想到这里,时冬暖转而又问, “你见过Xylon吧?你觉得他的外形和时姐形容的一样吗?”

    韩嘉榆定定看了他片刻,眸光沉沉,许久才流转。

    男人重新看向天际线,似是斟酌,随后想到了措辞,莞尔看回来。

    “和她形容的不一样。”

    “是怎样的?”时冬暖补充, “也不用描述得太具体,只要大概说一个类型……”

    韩嘉榆回答:

    “是你可以叫老公的类型。”

    第26章

    二合一

    “是你可以叫老公的类型。”

    一听这话,时冬暖心里一咯噔:

    坏了。

    韩嘉榆是X神老婆粉。

    是老婆粉,为什么刚才他问看法,韩嘉榆好像还准备diss人家?

    时冬暖又懂了:

    韩嘉榆是扭曲的老婆粉。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如今在时冬暖眼里,他这个看似平静的家里,堪称五毒俱全:

    X神死忠, X神黑粉, X神毒唯。

    事已至此,时冬暖苦中作乐地想:

    连韩嘉榆这么英俊的人,都认可Xylon的颜值称得上“老公”……

    至少证明, X神是和韩嘉榆不相上下的大帅哥吧!

    “那么时姐为什么要那样形容X神?”时冬暖又问。

    “哼。”韩嘉榆闷笑,沉吟片刻, “大概是丈母娘挑女婿的心态吧?”

    “怎么会!”时冬暖撇嘴, “时姐天天5G冲浪,居然还以为我叫老公真的就是在叫老公啊!”

    “原来你叫老公不是在叫老公吗?”

    韩嘉榆手肘撑在栏杆上,腕子托着下巴,悠哉地看着时冬暖。

    莫名就像一只慵懒的猫用爪子勾着仓鼠的尾巴,欣赏人家四处挣扎却逃不脱的模样。

    “当然不是!”时冬暖强调。

    韩嘉榆眼眸一晃,又问: “所以你可以随便叫别人老公?”

    “……”

    时冬暖喉结滚了下,他隐约察觉危险。

    不是对方施以压迫感,而是他有种预感,只要他承认,下一秒对方就会让自己叫他老公听听。

    虽然是无凭无据的推测。

    但时冬暖觉得不无可能。

    “也不是。”时冬暖忙说, “我会很谨慎地叫老公的。”

    谁知,这样的回答也令韩嘉榆满意。

    男人眉眼明显愉悦,憋着笑意转回去远眺,说: “嗯,那就好。”

    时冬暖: “???”

    两人一时无言,安静吹了会儿风。

    就这么一起共同远眺,一起感受思绪逐渐明朗。

    直到时青禾在餐厅呼唤他们吃饭,二人才有了动作。

    正当韩嘉榆要进屋时,突然感觉身后的少年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回头去看,只见少年表情认真,像是做了什么郑重的决定——

    “我叫X神赛博老公,本来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称呼,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么叫了。”

    韩嘉榆眉一挑。

    时冬暖紧接着说: “以后这个家里, X神的老婆粉,只有你一个!”

    韩嘉榆: “……”

    *

    距离开学日越来越近。

    大概是最后的狂欢更要尽兴,小红鸟平台近日迎来流量巅峰。

    而刚好在这期间完结的《致命合约》恰好坐上风口得到推送,又引来一批读者,疯狂催促九尾福开新坑。

    九尾福过去只经历过“完结死”。

    作品完结就跟石子掉进深水一样,沉得悄无声息,捞都捞不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读者记住画家的名字,由老作品追到新作品的体验。

    很新奇的体验,但是非常不错。

    除了漫画平台内,九尾福在其他社区也小小地破了一波圈。

    时冬暖是怎么得知自己破圈的呢?

    一天平台责编联系他,说是有广播剧版权商想预收购他的作品。

    之所以是“预”收购,因为九尾福现有的作品实在太过“狂放”。

    版权商想预定下一部,并且含蓄地暗示:

    “题材不限,但希望太太画得清纯一点。”

    不太清纯的傻黄甜太太表面镇定地答应了。

    然后回完消息就在床上疯狂打滚宣泄情绪,直到额头被墙壁拥吻,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发癫。

    时冬暖捂着额头仰躺,微微地喘,却不觉疼痛——

    他满心都在想:好像真的有神明在暗示。

    不仅帮他实现了漫画家的梦想,甚至带来的新机遇,还与他原本试图接近偶像的计划不谋而合。

    九尾福扑街多年,是因为剧情合格,但画技不过关。

    通过这一部短篇的磨炼,他综合实力大幅提升,本就在考虑下一部适当转型。

    哪怕版权商不提醒,他也打算清纯一点。

    总不能递到X神手里的本子,满屏满页都是花白的蜜桃和硕大的宝特瓶吧!

    于是,寒假的最后几天,就在时冬暖构思新作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耗尽了。

    *

    返校日当天。

    时青禾的忙碌在时冬暖看来已成常态,这几天她更是连家都没回,影都见不着。

    幸好过往开学时冬暖被锻炼充分,很习惯一个人拎箱打车回学校。

    大概是宅男的活动范围太过有限,时冬暖一直没有起过考驾照的念头。

    他一年也就那么四天会遗憾自己没有驾照——

    寒假前,寒假后。暑假前,暑假后。

    因为要搬行李。

    这天时冬暖也做好准备自食其力,刚推着行李箱走出房门,就看见韩嘉榆在客厅沙发整装待发,抛接着他尘封的库里南车钥匙,像在等他。

    看见他,韩嘉榆站起,长腿一迈上了楼,自然接过他的箱子,说: “准备好了?走吧。”

    “你要送我去学校吗?”时冬暖眼前一亮。

    “嗯。”

    时冬暖追问: “是时姐拜托你帮忙的吗?”

    走在前面拎箱的人手一顿,没转身,反问: “就不能出于我个人意志?”

    惦记着韩嘉榆与时姐绑定秘密的仇,时冬暖故意追问:

    “是出于‘小舅’的个人意志吗?”

    韩嘉榆没回话,但显然是听到了。

    因为时冬暖在其身后,很清晰地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随后二人利落地装箱,上车,系好安全带,库里南起步出发。

    跑车驶经一片学区,恰好路口亮了红灯,韩嘉榆刹了车在线外等。

    刚好车前斑马线上走过一对家长,拽着小学生年纪的男孩返校。

    夫妻大包小包拎着,可见学校大概率是寄宿制。

    或许也正因此,小孩分离焦虑严重,哭得稀里哗啦。

    好不容易把孩子拽到学校门口,当妈妈的先抬手擦眼泪,蹲在孩子面前说着什么,态度温和,应该是安慰和鼓励。

    那小男孩或许是听进去了,虽然眼泪汪汪的,但还是坚强地点头,好像在承诺自己会勇敢。

    这一幕看得时冬暖哈特软软。

    他偷偷转头打量韩嘉榆,发现男人也在专注地观察着那一家三口。

    时冬暖低头想:每个家庭面临分离,总归是会难过的吧?

    我要回学校了,韩嘉榆,也会难过吧?

    校门口,小男孩终于成功被安抚,主动拖过自己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和爸爸妈妈挥手作别。

    爸爸妈妈也互相依偎支撑着,偶尔挥手,偶尔又将手擦过脸颊,像是拭去泪水。

    直到,小男孩的背影融进浩浩汤汤的开学大军里。

    那对爸爸妈妈画风一转,不演了!

    俩夫妻对视一眼, “啵”地亲了彼此一口,紧接着手拉手蹦蹦跳跳进了校园边的KFC。

    显然,是去庆祝“神兽”终于回笼了。

    时冬暖: “……”

    韩嘉榆: “……”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绿灯亮,韩嘉榆脚踩油门,车继续前进。

    转眼到了大学门口,韩嘉榆先解了安全带下车,不待关门,便看见副驾上的人没有动弹的意思,压低上身抬眸看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时冬暖抻着袖口,许久,才故作凶狠威胁: “等我返校了,你不许回家庆祝!”

    这才明白他在介意什么,韩嘉榆抿唇答应, “当然不会。”

    时冬暖想了想,又补充, “不在家也不行!在外面庆祝也不行!心里面庆祝也不行!”

    “不会庆祝的。”

    韩嘉榆在说这话时,表情依旧不显情绪波动,平淡得很。

    时冬暖只当人在敷衍,没往心里去,还是不甘不愿地下了车。

    奢侈跑车。

    精致美少年。

    顶级大帅哥。

    这种组合无论在哪个大学校园门口,都是吸睛的搭配。

    几名穿着休闲手提外卖的少女一边说话一边朝这里打量。

    有拍着篮球经过的少男因为盯着看,球滚远都没注意,掌心拍了半天的空气。

    比平日更加超标的回头率令时冬暖紧张,见韩嘉榆还毫无自知地从后备箱搬出行李,忙过去主动接手, “我自己来就好。”

    结果韩嘉榆手指兜着箱把,手腕一勾,把箱子滑行到远离时冬暖的一侧,不置可否。

    时冬暖说: “我宿舍楼离校门口不远,有电梯的。”

    韩嘉榆拎起箱子, “嗯,我送你上去。”

    还要送货上楼?

    联想到这么招摇的颜值组合要穿过校门,经过林荫道,转进宿舍区,最后再进入他们寝室……

    时冬暖就更紧张了。

    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更醒目的时刻,比如陪丁当当穿原创服设炸街,比如参加动漫社团的cosplay巡演。

    但那些引人瞩目的时刻,和与韩嘉榆并行被注视时的紧张,是不一样的。

    时冬暖没时间细想,忙说: “我自己可以的!”

    “来都来了,”韩嘉榆却说, “不贯彻一下‘小舅’的个人意志,去和小辈的室友打个招呼,多可惜?”

    时冬暖: “……”

    记仇不是时冬暖的专利。

    原来韩嘉榆在这儿等着将他一军呢!

    一个执意要送,一个执意劝回。

    两个本就显眼的人进行着显眼的拉扯,在人群中便更加显眼。

    显眼到,跻拉着拖鞋往校门走经过他们的男生,停住脚步,一眼认出:

    “小弟?”

    熟悉的声音引时冬暖侧目,他发现叫自己的人是同寝的舍友,年龄排行老三。

    时冬暖上学早,每个阶段都比同班同学小一到两岁,在大学寝室里也是毫无疑问的忙内,于是被唤作“小弟”。

    老三低头看了眼时冬暖,抬头看了眼韩嘉榆。

    又低头看了眼时冬暖,再抬头看了眼韩嘉榆。

    老三眉头一拧,察觉不对,当即把左手挂上时冬暖的脖子,勾到自己身边,警惕瞪着韩嘉榆, “长成这样,干什么不好,来当人贩子?”

    时冬暖: “……”

    韩嘉榆: “……”

    “老三,他是我小舅!”时冬暖解释。

    老三恍然大悟, “哦,是小舅啊!小舅好!”

    韩嘉榆本没有回话,目光轻飘飘瞥到时冬暖颈侧挂着的胳膊,不动声色把视线收回。

    再抬眸时,韩嘉榆伸手过去打招呼, “你好,初次见面。”

    初见的人行握手礼,一般都用右手。

    老三条件反射伸右手去接,发现撞位了,大脑CPU猛猛燃烧。

    然后才莫名其妙地收回左胳膊,别扭地和人左手相握。

    “你好小舅,送到这里就行,小弟我接上去。”

    二人随即松手。

    老三一边低声嘟囔着“是左撇子吗”,一边要顺手继续挂在时冬暖身上……

    就见韩嘉榆利落地用右手拎着行李箱到老三面前,平静道: “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没什么心眼的老三双手接过箱子,就往校门推, “小弟我走慢点等你啊!”

    “好!”

    时冬暖应完,转向韩嘉榆,不待说话,对方先有动作, “等我一下。”

    韩嘉榆走回车边,拉开后车门,弯腰探身取了件东西。

    姿势的变化让仿西装短外套倾斜,露出后面一段劲瘦的腰沟,与臀线形成一道饱满的起伏。

    时冬暖默默低头,收回视线——

    漫画还是完结早了。

    要是先看到这一幕,不得再画个西装暴徒色-诱play!

    韩嘉榆捏着个大礼物盒过来,放进时冬暖怀里, “这个送你,开学礼物。”

    时冬暖见人单手托盒的姿态潇洒帅气,便模仿了一下。

    结果手掌尺寸有限,指力也托不住,礼物盒差点翻车砸在地上。

    手和手的区别真是比人跟狗的区别都大。

    时冬暖只能双手抱着礼物盒, “我上去再拆可以吗?”

    “当然。”韩嘉榆双手抄兜。

    “嗯……”应该要走了,但时冬暖沉吟一声,莫名磨蹭起来。

    韩嘉榆也安静注视他,没催没问,站在原地等。

    “小——弟——”

    远远传来老三催促的呼唤,时冬暖眼看拖延不了,只好说: “我得走了。”

    韩嘉榆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

    那变化很细微,却耐人寻味。

    时冬暖第一次见到男人出现这样的情绪变化,暂时推敲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只见韩嘉榆嘴唇蠕了蠕,终于开口, “周末回家吗?我可以来接。”

    霎时间,大学校园门前熙攘的人群似乎同时噤声。

    时冬暖耳边只剩男人的话语不断重复。

    周末回家吗?

    我可以来接。

    他想:看来,韩嘉榆刚才没有敷衍,我返校,他真的不会庆祝。

    他想:韩嘉榆是会想我的,毕竟他还期待我周末可以回家。

    此时毫无肢体接触,但时冬暖还是脸热得一塌糊涂。

    “好。”时冬暖咬唇, “你来接我。”

    “嗯。”

    他没敢抬头看,只听得男人回应的嗓音,温柔得像掺了砂糖。

    抱着礼物盒追赶老三时,时冬暖都没敢回头看。

    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开始遗憾:

    返校了,不能每天都看到那天菜级别的好身材了。

    老三还在校门内的路口站着等,直到与时冬暖会合,才继续前行。

    “哇。”老三拉着行李箱,边走边感慨, “你们家基因太绝了,你小舅也太帅了!那脸,那大块头……”

    时冬暖解释: “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

    “没有血缘关系?”老三表情八卦起来, “那岂不是可以……”

    时冬暖眼神杀过去。

    老三闭嘴。

    但走了两步,习惯“话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老三,还是忍不住说:

    “我不是腐男都觉得你俩有问题。我个‘女生说发烧三十八度,我回哇牛逼’的傻叉直男,都觉得你俩有问题。”

    时冬暖继续瞪,但杀伤力有限,便放弃, “我俩什么问题?”

    “我隔得远,没听见你俩说了什么,但是你看他的表情,他看你的眼神……”文学院知名混子老三抓耳挠腮,没想出合适的措辞,只好说, “反正张飞不会这样看关羽,关羽不会这样看张飞。”

    时冬暖: “……”

    老三: “怎么不说话?”

    时冬暖: “我生性不爱说话。”

    *

    回到宿舍后,老三说要出去打水,就离开了。

    老大和老二还没到,屋里暂时只有时冬暖一人,他便趁机拆了礼物。

    大礼盒里装了不少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电子产品。

    最新款的平板,耳机,电容笔,板绘的数位板和配套触控笔,对大学生和绘图狗而言非常实用。

    时冬暖一一翻动这些沉实的盒子,直到夹缝中掉出一张轻飘飘的,不起眼的东西。

    却是所有礼物中,唯一能让时冬暖呼吸一滞,心跳加快的一件!

    那是Xylon尚未发布的实体ep《复活》。

    且不说尚未发布,官方根本没有公开过会将它制作专辑册子发售!

    它是绝无仅有的,全国限量的第一本!

    “哇啊啊啊啊啊!”时冬暖举着专辑书尖叫,翻腾间书封微动,露出扉页上油性笔的黑字。

    他定睛一看,是Xylon亲笔的to签:

    To冬冬,

    开学顺遂。

    常回家看看。

    ——Xylon

    “啊啊啊啊啊啊!”时冬暖叫得更大声了。

    韩嘉榆!

    你!是!我!的!神!

    那么高冷的人究竟要怎么开口,才能跟X神求来这种定制礼物?

    还云淡风轻夹在一堆贵重物品里面,真的是酷得无懈可击!

    时冬暖深呼吸平复着狂热的心跳,捧起手机点开韩嘉榆的聊天框,按着语音键准备说话。

    或许是因为心跳和呼吸都还炽烈,他的声线也像熔化的蜜一样软而甜。

    对嗓音变化并不自知的时冬暖开口:

    “To签专辑,我看到了。真的非常感谢你吖……你回来了?!”

    话锋一转,是因为看到老三拎着水壶走进门。

    幸好语音条还没有被发出去。

    老三听到他陡然扭转的声线,挠头, “卧槽?滑动变阻夹子音?”

    时冬暖: “……”

    老三: “这么甜?在给女朋友发消息?”

    时冬暖:是错觉吗?怎么总有人错嗑我俩CP?

    *

    四人寝全员到齐之后,大家快速打扫过宿舍,便瘫在床上撒癔症。

    疲惫劳动之后,大脑难得放空,此时冒出的情绪与想念最为热烈,或许本人都不曾察觉。

    “你们想家不?”老大先说, “我这就想家了。”

    “我还好。”老二说, “但是我想我房间里的4090ti了。”

    “我想我老婆了。”老三说。

    老大一个枕头丢过去,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脱单了?”

    “我的球鞋老婆们啊啊啊啊!”老三哭嚎。

    然后老二也把枕头砸了过去。

    “小弟呢?”老大问, “怎么一直没吱声?”

    被cue的时冬暖这才说: “嗯,想我妈妈了。”

    然后在其他三人继续打闹的时候,时冬暖被子一卷,把自己裹在里面。

    悄悄在心里说:

    还有点想韩嘉榆了。

    只有一点点而已。

    第27章

    二合一。

    开学第一周,整所大学都处在“假期后遗症”的状态中。

    刚从寒假醒来的庞大机器几次试图运转,结果都只是崩溃重启。

    手更抖的食堂阿姨,各宿舍抢修的电工,提笔忘字的老师学生,甚至尘封了一个寒假的教室桌椅,都笼罩在名为“开学”之物的阴影之下。

    在椅子关节“吱呀吱呀”的呻-吟声中,莘莘学子们艰难地把脑子从“一月限定男友”, “二月限定老婆”, “游戏新春活动”, “寒假线下庆典”等诸多狂欢中,扯回白纸黑字的枯燥课本上。

    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适应困难。

    下课铃响,走廊行走着诸多困倦的“丧尸”,穿梭期间是的一个白衣翩然的轻盈身姿,面容精巧,元气满满。

    此人,正是江湖知名“别人家的孩子” :

    时冬暖。

    —— “呜呜呜我真的不想上课。”

    —— “清醒一点,你是老师啊!”

    —— “清醒不了一点,我好像没带脑子,讲了半节课,也没把小组任务的规则讲清楚。”

    —— “我教你,你让时冬暖去讲,这孩子讲得很清楚。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的规则就是让他转达的。”

    玩家时冬暖消息列表弹出“老师有话说”的任务名。

    玩家时冬暖领取任务。玩家时冬暖完成任务。玩家时冬暖获得奖励, “授课老师的信任”。

    —— “我肝了一早上的预案呢?!电脑怎么黑屏了,我没保存啊啊啊啊!”

    —— “主席别急,为什么不问一问神奇的时秘书呢?”

    玩家时冬暖消息列表弹出“学生会主席要死了”的紧急任务。

    ……玩家时冬暖获得奖励, “学生会的赞赏”。

    —— “坏了,我算错ddl了,今天就是给学生会交方案的最后一天了!”

    —— “部长别怕,此时背景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辣个男人来救场了!”

    玩家时冬暖接取任务……

    —— “抢不到课,根本抢不到选课啊!垃圾校园网是不是把我们文学院屏蔽了啊!”

    —— “快!快去请佛祖!快去请班长!”

    玩家时冬暖……

    等玩家时冬暖肝完开服主线任务,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已经是周五下午。

    周五下午没课的同学已经凑上周末小长假出去玩了,时冬暖还在图书馆自习区敲电脑键盘,清理手头剩余的支线任务。

    在一片蓬头垢面,殚精竭虑的备考党中,在笔电前抬头挺胸,情绪稳定的时冬暖,显得那么赏心悦目。

    隔壁桌的女生背书背得急眼,抬头瞄一眼旁边的美少年,吸猫一样获得能量,继续埋头苦读。

    程彰被室友拉进图书馆时,恰好是午后阳光最明亮的时刻。

    他本来不情不愿的,过了安检还在低声抱怨, “带我个体育生来图书馆自习,这跟请四川人吃草莓酱麻婆豆腐有什么区别?”

    室友眼睛横扫自习区,耳朵半点没在听, “草莓酱麻婆豆腐?行,一会儿请你吃。”

    程彰: “……”

    他知道室友是为了来和暗恋的女神制造偶遇,自己充其量只是个壮胆的僚机,干脆安心当好NPC,找了个空座拉椅子坐下。

    不坐不要紧,一坐吓一跳。

    周围本专注做事的众生视线齐刷刷朝他投射过来,虽无人出声,眼神却好像异口同声:

    “你怎么敢的?”

    怎么……我不小心坐到皇位了?

    程彰心想着,四处打量,这才注意到正对面坐着的人。

    他愣住。

    他似乎明白了原本这个位置空出来的原因。

    对方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并没察觉周围气场的变化,但因为抬头挺胸的坐姿,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精致的五官。

    阳光打在他面颊的肌肤上,剔透得像是在发光。眉眼恰到好处的清冷精致,不带多余线条,仿佛经过画师精密的设计。

    鼻头小巧挺巧,嘴唇丰润饱满,思考时微微抿唇,下巴边会挤出淡淡的梨涡。

    这种长相,不笑时会自带古墓派般不谙世事的孤冷,一旦笑了,又会冰雪消融,格外格外甜。

    程彰看呆了,等回神时,才想起周围的注视。

    等他转头看周围,大伙儿已经各干各的,无人再注意这边。

    周围是焦灼痛苦的阿鼻地狱。

    程彰回头,眼前是岁月静好的桃源幻境。

    再看,周围是阴云笼罩的挣扎学子。

    再回头,眼前是明眸皓齿的清冷美人。

    程彰:图书馆是这么神奇的地方?怎么有人自带滤镜啊?

    室友扫了一圈没找到女神,垂头丧气过来, “走吧程彰,我女神可能周末出去玩了,今天没来学习。”

    室友拽了两下程彰,没拽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程彰正盯着对面的人走神。

    当即面露秒懂的笑,室友与程彰并排坐,耳语, “难怪之前那么多妹子找你去联谊你都拒绝,原来你是好这一口啊?”

    程彰转头瞪室友, “别乱讲。”

    室友耸肩, “品味很好,但是太好了,他可受欢迎着呢,不好追哦!”

    程彰定睛, “你认识他?”

    “我不配认识。我只是知道。”室友轻声分享情报, “他叫时冬暖,是文学院的,比我们大一届,在咱们校内论坛可太火了!著名的高岭之花,学习,干事,人缘,样样精通,但就是不谈恋爱,谁也撩不动。”

    程彰然一挑眉,视线重新落到对面。

    本兴致缺缺的俊朗面庞,难得出现了球场上才会出现的兴奋表情。

    室友一看便知,这小子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了。

    “麻婆豆腐不吃啦?”室友试图勾-引。

    程彰目不转睛, “别惦记你那草莓味了。”

    “行,省钱了。我走了。”室友拍拍程彰的肩,先离开了。

    留下第一次来图书馆的程彰,本应该无所适从,却莫名流连忘返。

    他随手从旁边书架取了本书,支起来挡着脸,偷偷看对面小学长漂亮的脸。

    作为体育学院的风云人物,程彰不管在院内外都是人气颇高,习惯了被人注视。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产生想注视一个人的心态。

    他并不知道自己盯着看到底是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光确实是被吸引了。

    就像灌满的游泳池被突然拔了阀,他的视线只是水中一片落叶,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蛮横的旋涡。

    嗡嗡。

    小学长的手机微微震动,引得主人侧目。

    程彰本藏得很好,但出于心虚,还是悄悄把书后的视线压得更低。

    不知是收到了谁的消息,小学长本清冷无欲的脸上,绽开一点点恬静的笑意。

    就像初春树梢的桃枝花苞。

    娇嫩美好得令人心软。

    果然,这样的五官,一旦笑起来,真的会很甜。

    看得程彰心一酸:

    他是收到了恋人的消息吗?

    也对,难怪撩不动,这样好看的人一直没恋爱,反倒才奇怪。

    对面,小学长看完消息,点语音键对手机说话: “好,我现在就过去。”

    声线温雅清脆。

    听得程彰脸藏得更深:

    怎么连声音也这么甜?

    接受了邀请的小学长起身整理桌面的东西。

    收拾时目光流转,小学长无意瞥到对面的程彰这里,看清书封后先是一怔,转而看向书后的程彰,展开一个鼓励的笑。

    笑得程彰晕晕乎乎的,等小学长走远,才察觉不对,合上书页看了眼封面——

    《三分钟学会一百种甜妹妆》。

    程彰:靠。

    被当成彩妆奇行种了。

    虽说尾随陌生人不太好,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让程彰很想得知貌美的小学长,究竟是要去赴谁的约。

    只看一眼。就当是顺路。

    程彰在心里如此合理化着,隔一段很长的距离,与小学长共同漫步在校内的小径上。

    前头的人,连走路的背影都是美观的。

    后颈白皙,与挺直的肩背形成颇具教养的直线,步伐轻快,身姿优雅。

    程彰几乎不会用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生。

    但是面对小学长,他只能想到这个词:

    好漂亮。

    诚如室友所言,初见至今的一切细节,都在加深程彰对小学长“高岭之花”的印象。

    要去哪里?对方是谁?

    气质那么好,是要去音乐厅?美术馆?抑或实验室?

    配得上小学长的恋人,是温文尔雅的教授?还是风度翩翩的总裁?

    紧接着,程彰眼见高岭之花进了学生活动楼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门上赫然三个大字:

    动漫社。

    程彰: “……”

    咱们二次元真是卧虎藏龙。

    *

    “五一嘉年华你们签售会送限定无料吗?”

    “我们舞见那场有送吧唧,别的场次不知道。”

    “社长,我是大学生,包邮送我。”

    “只要你能抢得到内场票,我多送你色纸和海报。”

    时冬暖刚踏进办公室,就听见这些浓度颇高的专有名词。

    “在外奔波”的他心生亲切,一如多年华侨漫步异国街头,忽然听见路人打招呼说, “您吃了没”。

    闲聊的人,是社长江枝和财务萧甜。

    彼时,她俩正一人举着一块甘蔗,邦邦敲着平板电脑。

    这俩脱线的女人干什么,时冬暖都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听二人甘蔗敲得颇具节奏感,他便看了一眼,发现她俩其实在battle音游。

    时冬暖:你们音游人不背谱拿手打应该是犯法。

    社长男友兼社内秘书李羽,正窝在小沙发上看漫画,时不时给女票江枝投喂一块草莓。

    见到时冬暖进来,忙打招呼, “小妈来啦!”

    时冬暖叹一口气,懒得再纠正这个称呼——

    二次元本就是个ACGN的文化大熔炉,因包罗万象更吸引年轻人。

    圈内多的是江枝萧甜这样开放活跃的多坑爱好者,也允许像时冬暖这样相对稳定的纯番漫爱好者存在。

    作为动漫社最全能最沉稳最会照顾人的底牌,时冬暖一开始被部员们唤作“男妈妈”,后来因为个子小,年纪也小,被前面加了个“小”字。

    再后来就被魔改,简称为:

    小妈。

    李羽又说: “她俩打赌呢,江枝输了要给萧甜带乙游全男主cv的to签,萧甜输了就让出二游周年设定集。”

    时冬暖: “嘶——”

    都是狠人。

    一个舞见赌上了漫展同事社交资格,一个二游玩家赌上了社区pvp资格。

    “小妈,喝奶茶不?”李羽又招呼。

    时冬暖一看,小茶几上摆着好几杯奶茶,一人一杯都绰绰有余,地上的大纸袋里已经收集了好几个喝完的空杯。

    “买这么多?”

    李羽解释: “江枝玩的bl黄油出奶茶联动了,为了圈钱,那糊游一下子出了十二款,她想集齐杯子……”

    时冬暖: “……”

    言尽于此,懂的都懂。

    那边伴随着萧甜的一声哀嚎,对决宣告结束。

    有人永远失去了和别的玩家对线时的优越身份。

    江枝得意地啃一口甘蔗,发现被敲烂了,忙吐出,才对时冬暖说: “小妈,随便挑随便喝,记得给空降的学弟留一杯。”

    “空降?”时冬暖头一次听说, “怎么下半学期还有新社员啊?”

    “可不仅仅是新社员,”江枝摇晃手指, “据说是个新晋网红coser,大二体育生,黑皮大奈秀色可餐……”

    旁边吃醋的李羽怼了块草莓堵了女朋友的嘴。

    嚼完咽了,江枝继续说: “先前也是学院学生会重点干部,这学期是把那边活儿推了才加入我们的,我准备把他当做新社长重点考察。当然,作为副社的小妈你也免不了亲手带娃。”

    “哦。”时冬暖没异议,挑了杯奶茶啜着,应道, “好。”

    想到新成员要来,时冬暖想收拾收拾一个寒假都没动过的展柜,给学弟留下一个好印象。

    结果,摆满手办的玻璃展柜已经事先被江枝整理,不仅整齐,里头还添了些新货。

    时冬暖一眼就看到了那组新流麻,一排三个。

    图案赫然是《致命合约》出圈的三大视角脐橙图!

    时冬暖: “……”

    谁把我底裤摆展柜里了?!

    时冬暖默默打开展柜,取出那三块流麻。

    旁边的江枝一看,以为他喜欢,兴奋贴过来, “小妈你也看过这个漫画?这是我寒假时的精神食粮……你干嘛!”

    话音一转,因为时冬暖直接把它们收到底下的抽屉里,狠狠地封印起来。

    江枝痛苦, “人活着变-态一点怎么了!小妈你个封建老古板!”

    时冬暖高冷哼一声。

    你的寒假食粮是封建老古板亲手煮的。

    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打断了正副二社的对峙。

    转头,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拎着蛋糕袋子站在门口。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尚凉的春季仍穿着单薄运动服却并不觉冷,肌肉撑得胸口处的布料饱满厚实。

    天降,黑皮,大奈。

    懂了,新学弟。

    “大家好,我叫程彰。”学弟热情地分发起杯子蛋糕, “来得迟了,这是补偿。”

    会来事的帅哥更容易拉拢好感,时冬暖虽被落到最后,但依旧对这位学弟程彰印象不错。

    直到程彰小蛋糕发到他面前,近距离看到五官,时冬暖才猛地记起图书馆里刚看到的那本书,脱口而出——

    “甜妹妆?”

    程彰: “……”

    一个明显昂贵的抹茶生巧盒子,塞进了时冬暖手中。

    独一无二的款式,显眼的色差和精致度,与所有奶油杯子蛋糕区别开来。

    “这是贿赂。”程彰凑近低语, “拜托学长忘记那个误会。”

    时冬暖一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但已经迟了, gay达敏锐的江枝和萧甜已经起哄“yooooooo”。

    显而易见的特殊对待,蓄意接近的暧昧低语。

    小学弟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时冬暖知道分寸,当即婉拒, “不好意思,我甜品过敏。”

    围观群众发出爆笑。

    程彰的视线落在小学长手中的“全糖芝士葡萄”上,并不揭穿,大方地收回了那个蛋糕盒子。

    故意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既是为了方便当作玩笑,也是为了清晰地发出拒绝的信号。

    领会到这点心思,程彰反倒对小学长的好感更深了些。

    手机铃响,是有人给时冬暖打了电话,他接起,喊了声, “小舅?”

    简单说了几句话,时冬暖挂断,解释自己要回家,就先行离开了活动室。

    江枝主动承担起带娃的责任,给程彰介绍起社团的成员和信息。

    但学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着话半天没回应,直到被江枝呼唤名字,才猛地回神道歉。

    “不过,学姐,”程彰主动问, “时学长一直都那么高冷吗?”

    “高冷?!”江枝先是被这个标签惊到,随后才恍然大悟, “对!我都忘了我们的初见了,确实和现在反差很大!”

    “嗯?”

    “别担心,他反正不高冷,就是需要花时间养熟。”江枝解释着,看到展柜空了的一块,又恨得咬牙切齿, “虽可爱而不自知,但不得不说,太过正直古板。”

    “可爱……”

    望着早已没有小学长身影的门沿,程彰若有所思。

    *

    “小弟干嘛去呀?”看到时冬暖在装填背包,老大主动问。

    “这周末我得回家了。”时冬暖一想,又补充, “以后周末也大概率回家。”

    “啊?”老大遗憾, “不跟我们一起搓一顿,吃寒假的席吗?”

    “……哎呀,那等我回来请你们吧!”

    “好嘞!”老大成功被收买。

    但老二还不服, “哪有大学生一到周末就往家跑啊!咋了,家里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要陪啊?”

    老三嗤笑, “小弟的话……看起来不像是老婆孩子哟,更像是老公。”

    时冬暖到老三床头搬了枕头捂住这人的脑袋。

    老三假装挣扎两下,配合地死了。

    等时冬暖收拾好背包,准备出门,尸体又复活。

    “死人”在背后好奇问他: “是上次我看到的那个老公吗?”

    老大老二猛然从床上弹起, “哪个老公?!”

    时冬暖: “……”

    一分钟后。

    等时冬暖走出宿舍时,四人寝躺了三具配合的尸体。

    *

    江枝带着大部队离开活动室,往校门外走。

    会来事的新学弟执意要请吃饭,她就当团建,爽快答应了。

    刚出校门,江枝眼尖,远远看见不远处车漆流光溢彩的库里南名车,车边站着一个帅得离谱,身材犯规的男人。

    而男人身前,赫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社团小妈时冬暖。

    她那支撑起学生会半壁江山的万能小妈!

    她那会没收黄漫流麻的老古板小妈!

    她那风韵犹存的貌美小妈!

    此时在男人面前,小妈笑得毫无防备,甜蜜得就像少女风格的裱花糖霜小蛋糕。

    江枝: “……”

    一旁的萧甜见她视线锁定,表情深奥,好奇问: “怎么了?你这是看到什么了?”

    江枝: “我好像看到咱爸了。”

    ————————

    韩先生,别悠哉了,可以急了。

    第28章

    第 28 章

    江枝的视线所及之处,很快聚集了身边所有部员投射的目光。

    于是,所有人都目睹了“名车,美男,大帅哥”的画面。

    最先有反应的是程彰,敏捷的体育生直接冲了过去。

    “哎哎学弟!”江枝伸出尔康手,为时已晚,没能拦住, “坏了,年轻人冲动了。”

    “坏了?”萧甜盯着江枝的脸, “麻烦您的用词和看乐子的表情统一,好吗?”

    程彰出现在时冬暖身后时,当事人还毫无察觉,仰着头正跟面前的韩嘉榆说话。

    韩嘉榆本颔首看着他专注地听,眉目一贯地平和,可抬眸情绪转折的一刹那,才让人发觉,方才的表情其实称得上温柔。

    眼见韩嘉榆脸色变化,时冬暖意识到身后应该是有人接近,正要转头去看,手肘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量牵引。

    他毫无招架之力,也来不及反应,直到身侧淡淡的木质男香掠过鼻尖,随阴影落下,气味变得更加浓郁。

    时冬暖眨眼,发现自己已被韩嘉榆拉得变了位置,对方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

    是保护的姿态。

    严严实实的。

    体型差距让时冬暖宛如一只掌中珍珠雀,被蕉叶挡得完全无法窥视接近者的一点痕迹。

    “学长……”

    韩嘉榆身前的人传来委屈的呼唤。

    时冬暖一听,恍然觉得声音耳熟。

    他扒着韩嘉榆的手臂探出头,看清来者是程彰,连忙抬头对韩嘉榆说: “他是我社团的学弟,不是坏人!”

    本以为解释之后,戒备的二人氛围会稍有缓和。

    可似乎只是适得其反。

    时冬暖莫名感觉那俩大高个对视时的表情更加凌厉。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掌心搭着的韩嘉榆小臂的肌肉,亦明显地绷得更紧。

    时冬暖: “???”

    这是怎么了?

    现在的alpha都流行刚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先示威吗?

    “学长,”虽是在呼唤时冬暖,程彰的眼睛却全程锁定韩嘉榆, “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卧槽,他直接A上去了。”

    “不愧是年下,小孩就是粘牙。”

    “枝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三重音响起,萧甜,江枝和李羽也加入了战场。

    时冬暖目瞪口呆。

    好多人啊。jpg

    “你小子。”江枝踮脚去揪程彰的后衣领,毫无气势按头, “问人家身份前,先自我介绍OK?

    你礼貌吗?”

    程彰也听话,盯着韩嘉榆目不转睛,说: “我叫程彰。所以你是学长男朋友吗?”

    堪称一个迫不及待,一秒客套都懒得演。

    若非二人还在试探身份,必然是陌生人,时冬暖都要怀疑这位学弟是不是和韩嘉榆有仇。

    或许也无需有仇,两只雄狮进入同一片领地,不待靠近就会先释放对彼此的威胁。

    “不是的,他……”时冬暖摆手,正要解释。

    韩嘉榆竟主动开口: “我姓韩。”

    时冬暖: “?”

    谁问你了。

    “他是……”时冬暖继续解释。

    韩嘉榆又说: “名嘉榆。”

    时冬暖: “?”

    嗯?

    “他……”时冬暖再次开口。

    “小妈看不出来呀!”李羽摸着那辆豪华名车的油光黑漆,爱不释手, “居然这么有本事,钓到这种等级的富哥?”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辆车其实是我的?”时冬暖终于把一句话说完整, “还有,其实他是……”

    “哇!小妈好出息!”江枝双眼放光, “所以你是富哥,在养小鲜肉?”

    时冬暖: “……”

    他是我小舅。

    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让我把话说完啊!

    “是小舅吧?”

    执着的答案终于说出口,却是从程彰口中。

    时冬暖感动地看向学弟,见对方弯着眼,却不似笑,看着韩嘉榆的眼神,更像是优胜者的傲慢。

    仿佛在一场无人得知的竞赛前,先剥夺了对方的资格。

    程彰继续说: “刚才学长打电话,我听到了。”

    “有心了。”韩嘉榆手抄兜,分明静止未动,却自带一种闲庭信步的悠然, “居然对我家小孩说过的话这么在意。”

    我家小孩?

    这过分亲昵的称呼,像钩子,拎着时冬暖的心。

    又像轻捷的羽毛,搔着时冬暖的耳沿,留下一阵痒。

    时冬暖侧着头不太自在,手指刮了刮耳朵。

    那边俩女孩已贴在了一起:

    “是修罗场诶。”

    “打起来!打起来!”

    时冬暖:拜托你俩队内语音不要发在公屏里!

    “那个……”时冬暖受不了快凝固的空气,抬手揪了揪韩嘉榆的袖口,想劝人先回家。

    韩嘉榆视线晃过来,先落在时冬暖眼眉,随后又被少年脸侧的一抹殷红吸引。

    他看过去,发现那白皙的耳廓此时内里透着红,在夕阳光线下更显通透,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像是摇摇荡荡的水晶果冻。

    勾得喉间渴的人想上前抿一口。

    韩嘉榆弯腰,低头,探过去。

    嘴唇停在时冬暖耳边,淡绯的唇色与其几乎要染成一片。

    他察觉到时冬暖呼吸停滞,却轻笑一声,呼出的气息打在少年颈侧,烫得人明显一颤。

    却没躲。

    时冬暖很紧张,却没有躲。

    韩嘉榆就着这个姿势,极轻极轻地说话:

    “急着回家了?”

    说完话,也不站直,就悬在人耳边。

    等人想回应,本能地转过点头,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就会缩短,气息便更肆意地钩织在一起。

    逼得时冬暖不得不后撤一点,才避免亲上去的结局。

    “这……这句话……”时冬暖也低声反问, “需要贴着耳朵说吗?”

    “需要。”韩嘉榆不假思索。

    说完,韩嘉榆才站直,拉开距离。

    仿佛刚才的动作是一场表演,如今演出已毕,只待观众喝彩。

    旁边的俩观众妹子也很配合,险些没压抑住尖叫:

    “这就是成年人的段位吗?”

    “倒也不必光天化日舔耳朵吧?”

    什么舔耳朵!

    时冬暖小脸一红。

    是耳语,是耳语啊!

    方才的姿势本就暧昧,旁人的议论更添心虚。

    流言像是有了实体,使残留在他耳边的热气当真化作一点舌尖,缠着那点敏-感的薄肉,产生确实被舔舐的错觉。

    让时冬暖缩着肩,抬手使劲揉去那点缱绻的燥热。

    腐女观众二人表情安详,仿佛刚被喂完珍馐美馔。

    直男观众李羽面红耳赤,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唯独程彰表情不太好看,板着脸咬着牙,看向地面不再说话。

    “那就回去吧?”韩嘉榆轻描淡写。

    “哦,好。那大伙儿,我先回家了!下周见!”

    告别之后,时冬暖坐上车,正绑着安全带,车外几人的交谈清晰飘进窗内——

    “那人不是小舅吗?你们连亲戚都能嗑?”

    “枝枝你男票好清纯,居然真信了。”

    “李羽啊,或许是全国各地习俗不一样吧?总之在我们这儿,小舅跟外甥说话的时候,是不咬耳朵也不压气泡音的。”

    “……”

    “小学弟,别怪我们买年上股。谁让我们难得看到‘竹马克天降’的稀有剧情呢?”

    时冬暖: “……”

    默默摇上车窗。

    主驾驶座的韩嘉榆毫无察觉,单手握着方向盘,正往后倒车调头。

    时冬暖舒一口气。

    幸好韩嘉榆听不懂。

    *

    关于新作,时冬暖早有灵感。

    他这些年零零散散记录过不少突发奇想的梗,不知不觉就完善出一个庞大的世界观——

    关于“一个平平无奇的神被献祭后,全星际意识到其不可或缺而追悔莫及”的故事。

    名为, 《重生后诸神信徒都爱我》,又名, 《死遁后全星际都后悔了》。

    颇有某著名文学城书名的风范,让全世界化身一个巨大的追“妻”火葬场。

    由于需要展现不同星球的风土人情,构建属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独特故事,时冬暖需要为此查阅大量的资料。

    周末在房间高强度冲浪的时冬暖,直到眼睛酸涩,闭目养神时,才隐约察觉不对——

    嗯?我关在屋子里,回没回家,有什么区别?

    时冬暖抬眼看了下天花板,想起那个住在阁楼里的男人。

    他干脆抱着电脑起身要下楼,想在大厅准备完毕后,再假装毫不在意地邀请楼上的人, “顺便”一起进行“家庭自习”。

    岂料,刚打开卧室门,时冬暖就看见了大厅里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人。

    不是韩嘉榆还能是谁?

    韩嘉榆正敲着笔电的键盘,没戴耳机,因而敏锐捕捉到了二楼开门的动静。

    轻灵舞动的手指停止,滞于屏幕的视线转而上抬,看向时冬暖。

    “要家庭自习吗?”竟是韩嘉榆与他心有灵犀。

    “……”时冬暖抱着电脑的手紧了紧,随后才故意说, “她又不在家。”

    他和她算家人,他和她是家人。

    唯独他和他其实不算。

    韩嘉榆睫毛略垂,显然是视线产生了变化,落在了少年怀抱的电脑上。

    能抱着电脑出房门,答案本就显而易见,但韩嘉榆还是顺着回答:

    “那就只和我一起。”

    “……嗯。”

    若说第一次和韩嘉榆坐在一起自习,他还会因在意而专注困难。

    这第二次和对方坐在一起,时冬暖已经适应得还算不错。

    他渐入佳境地查找资料,认真到连笔滚落到地板发出声响,才察觉到它的动势。

    正找到关键信息,时冬暖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弯腰去捡笔。

    抬头时没注意到茶几桌角,后脑勺直接撞了上去。

    不疼。

    本该坚硬的角落,反倒温热稍软。

    时冬暖定睛一看,是韩嘉榆的手掌已经包住了那处桌角。

    而男人另一手仍敲着键盘,没有停过,包括此时此刻。

    就好像保护他已经是一种身体本能,无需为此分出任何注意。

    时冬暖攥着那支笔,默默坐好,心情微妙。

    原来,不仅仅是“想多陪伴彼此”的念头心有灵犀……

    连“共处时不由自主在意彼此”,他和他也是出奇一致。

    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时冬暖的资料储备暂时告一段落。

    他松气塌肩放松身体,抬眼看去,见韩嘉榆似乎比自己先一步完成任务,早已闭着眼小憩。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依次落在大腿上,指腹有力地敲着腿部结实的肌肉,发出细微的声响。

    只是随意的小动作,竟颇具节奏感,优雅自如,像在弹奏钢琴,欣赏黑白键发出的悦耳声响。

    手背青筋隆起,冷白调的肤色掺着骨骼的浅影。

    圆润的指甲光滑,指尖匀速加快,直至在腿上敲出残影。

    堪称漫画家会斥巨资购买保险的手。

    光看手就性感得要命。

    时冬暖一个不过脑子的念头浮上来:

    长着这样一双手的攻,应该也能把受当乐器吧?

    就像弹钢琴一样,在其身上弹出悦耳的声音……

    时冬暖一拍脑门,把那邪念压制下去。

    或许是拍脑门声音太响,韩嘉榆睁眼看过来。

    却没有与时冬暖对视,因为他发现,韩嘉榆的目光落在了这边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时冬暖顺势低头,只见自己被盯着的那只手,竟不知何时无意识模仿着对方的动作……

    也在大腿上弹奏起来!

    时冬暖当即收手,攥成拳头。

    韩嘉榆却问: “要我在你身上弹一下?”

    时冬暖: “……”

    拳头攥得更紧。

    如果没想到那个攻受的梗,他或许还会真的好奇,接受邀请。

    但他已经想了,所以他不敢。

    他怕自己发出“悦耳的声音”。

    忙碌之后,便是闲聊放松。

    时冬暖找出甜点,韩嘉榆沏好热茶,二人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聊起天。

    自然记起校门口看见的那几名同学,韩嘉榆评价:

    “你和同学们在一起的状态,很不一样。”

    “他们不是一般同学,是我动漫社的同好。”时冬暖说完,又记起要解释, “就是我们有共同爱好,会更有共同话题。”

    “嗯……”韩嘉榆沉吟一声,紧接着问, “那和我在一起,会有代沟吗?”

    “啊?”

    时冬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

    在他意识里,天然认为韩嘉榆那般高高在上,与生人相处时甚至傲慢的人……

    不应该提出这种略带自贬,甚至称得上自卑的问题。

    所以他犹豫了,一时忘了回答。

    而这犹豫在发问者看来,便已成为答案。

    “我也想看动漫了。”韩嘉榆突然说。

    “啊??”时冬暖更为震惊。

    “有什么推荐吗?”

    看对方认真,时冬暖忙收回失礼的惊讶, “你想补番……额,看动画,还是看漫画?”

    “都行。”韩嘉榆不似敷衍,确实不挑。

    “有什么偏好的题材吗?”

    这回,韩嘉榆倒是细细考虑。

    半晌,才郑重给出回答:

    “想看‘竹马克天降’的那种。”

    时冬暖: “……”

    好消息:之前,韩嘉榆听不懂。

    坏消息:现在,韩嘉榆想听懂。

    第29章

    第 29 章

    兵荒马乱的开学周结束,生活也就逐渐步入正轨。

    山南大学即将迎来校庆,尤其今年还是建校百年纪念,各大学院都在筹备甘言厚币,诸多社团更是摩拳擦掌,力图在校庆典礼上贡献最精彩的表演。

    动漫社作为历年演出中视觉盛宴的担当,今年又有了职业coser程彰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

    只开了一场会议,众人就敲定了节目全程,只待丰富细节。

    “我和甜甜出魔法少女的学姐妹,李羽和熊哥出军爷和庄主,”江枝对着十几个成员点兵点将, “你俩侦探双主,你们仨星际售票员,你们五个刚好打团不带奶……这样ACGN就都有了,还剩个刚火的一月新番……”

    江枝抬头看向程彰, “这个男主cos难度太大,爆种之后的身材,只有你能驾驭了。”

    程彰也不推辞,爽快答应了。

    江枝又看时冬暖, “然后作为男主爆种境界之‘亡妻回忆录’的花嫁女主……”

    时冬暖: “???”

    江枝双手合十, “且不说咱社这次是全员参与,就小妈您这脸这身段,不参与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但是……”

    江枝预判了时冬暖所想,继续解释: “之所以要把花嫁女主给你,是因为男角色咱社员都顶满了。女角色的话,甜甜cos短腿萝莉,我cos大胸御姐,你觉得你能反串哪一个?”

    细细思考,比起取代萧甜本就娇小的体型,或江枝婀娜的身段,确实是穿上繁复华丽的婚纱,更适合cos新手来反串。

    时冬暖叹一口气,试图挣扎: “但我之前顶多做过服装模特,正儿八经的cosplay没体验过几次……”

    “不用担心,学长。”程彰接话, “cosplay最重要的是还原,只要服设道具到位,动作性格不ooc,就合格了。道具我来把关,动作的话,我也能带你。”

    “yoooooo——”

    周围一阵起哄声。

    时冬暖唯一的退路被阻断,又被起哄,一时低着头没说话。

    直到被旁边的人拽了拽衣角,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是程彰。

    学弟的眼眸亮亮的,莫名像一只蹲着等待奖励的大狗勾,声音很轻,仅彼此能听见:

    “学长,没藏住心思确实是我的问题。但你放心,这次合作,我不会趁人之危。”

    少年人的好感炽烈又坦荡,真诚不带伪装。

    令时冬暖不得不为之动容,因而对他改观。

    散会前,程彰说有渠道定制道具,恰巧时冬暖也认识专攻二次元服装的丁当当,于是万事俱备,只欠现货排练。

    至此,时冬暖的日常更加忙碌,几乎脚不沾地团团转。

    周中五天,白天有课上课,无课帮忙,学生会,班级,都需要万能的时冬暖镇场。

    晚上饭前社团排练,饭后还得学习和画漫画。

    周末也不能消停,要收拾回家。

    合适的内容就在厅中邀韩嘉榆一起自习,不合适就在卧室锁着研究。

    这日子让时冬暖过得头昏脑涨,在家韩嘉榆还会监督吃饭,在校有时忙忘了,被人随口问“吃饭了没”,他自己都会恍惚,到底吃没吃过。

    年轻人身体再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更何况时冬暖还是缺乏锻炼的宅男体质。

    在课堂上感觉胃部隐隐作痛时,时冬暖还想着先撑完那节课再说。

    由于节节坐在第一排,授课教师早已眼熟他,一眼看出时冬暖脸色不对,强硬地让他找导员请假休息。

    时冬暖只得照做,没让人陪,独自领了假条去医务室开药。

    校医提醒他回去先吃点温和的食物垫垫肚子,时冬暖记住了。

    到了寝室坐下,或许是身体放松,胃痛稍有消解,时冬暖不难受了。

    他的头脑还清醒,横竖睡不着,就翻出纸笔绘画,一边嚼一袋刚买的吐司面包。

    动笔前,时冬暖还惦记着要面包配牛奶,不要干噎。

    结果一旦入神于纸面,就忘了身体的动作,等时冬暖画完一张草稿,只见那面包袋已经见底。

    而牛奶盒子还满满当当。

    时冬暖: “……”

    胃更疼了。

    时冬暖就着牛奶服下校医给的药,就想换睡衣上床睡觉。

    结果裤子套完,上衣只是披好,还没系扣子,大脑就灌了铅似的沉重起来。

    他只知道手指动了两下,似乎是扣了扣子,也不确定扣了几个,倒头就睡了。

    下午时冬暖是硬生生被胃疼醒的。

    眼皮掀开,寝室窗外的阳光拌上了傍晚的夕色,斜斜在他视野里铺了一地,折在墙面上。

    连空气中漂浮的尘灰都清晰可见。

    室内空荡无人,寂寥萧条。

    只有胃部绞缩翻卷的剧痛,陪伴时冬暖。

    让他不由得蜷着身体,咬牙呻-吟。

    姿势变换时,身侧一阵清凉。

    他迷迷糊糊看去,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床单和睡衣都湿了,那阵冰凉是降温后的水汽。

    阵痛稍缓,时冬暖摸索床头抓到手机,打开通讯录。

    他第一反应是找时青禾或韩嘉榆,理智勉强运转,提醒他这两人离得远赶不上,只会平添担忧。

    时冬暖只能找三个室友,结果电话打过去全是忙音,大概都在课堂,手机上交了。

    胃部再次痉挛,发出最后的警告。

    时冬暖疼得指尖都颤抖脱力,连手机都握不住,坠在床面。

    他只能拿食指虚虚点了韩嘉榆的名字,拨通之后,按了免提。

    —— “喂?”

    熟悉的男声通过细微的电流音传来,隔着万里的距离,在他耳边响起。

    低沉而稳定,带着焗了蜜色的温润和醇厚。

    听得时冬暖鼻尖酸涩,眼眶发热。

    “胃……”

    第一个声音就沙哑虚弱,刀片一样割着他的嗓子。

    让时冬暖更委屈。

    —— “时冬暖,你说话吗?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对。”

    时冬暖抽抽鼻子,眼前一片热乎的模糊。

    他虚哑的嗓音蒙了哭腔:

    “韩嘉榆,我胃疼。”

    然后就断片了。

    时冬暖仅有的意识再被唤醒时,五感不能一起运作。

    他要么只能看见,看见宿舍里兵荒马乱的,周围挤满室友慌张的脸。

    他要么只能听见,听见宿管阿姨急切的声音,还有室友们要搬他背他的呼唤。

    要么只能嗅见鼻间的血腥味,要么只能尝到舌尖苦涩的胆汁,要么只能体会到皮肤滚烫的灼烧感。

    他昏昏沉沉惦记着韩嘉榆最后好像说会来接他。

    他想,得跟室友们说一声。

    但是他的嗓子又失灵了,他只能抬手虚抓着身边的人,晃着摆动。

    这样的动作,又被理解为抵抗。

    “小弟,是我啊!”

    “我们背你去医院啊!”

    “来扶一把扶一把!”

    “小弟,哎,松手,别怕啊别怕!”

    混乱的声音听得他头疼。

    直到。

    “我来吧。”

    熟悉的低音响起。

    摆脱了电流音,出现在现实里。

    时冬暖察觉周围的空气在流通。

    似乎是挤满的人散开了。

    他听见那个声音边说边靠近, “我是他监护人。”

    紧接着,一只紧实的手臂横托他的肩背,另一只捞起他的膝弯,直接将他稳稳抱起。

    淡淡的苦迷迭调香气,驱散了鼻尖的病气。

    那双手将他颠了颠,让他更深滚进那个怀里,脸埋进带着馨香的衣领里。

    他安心窝在怀抱里,泪水晕湿了一片衣料。

    *

    怀里的人,实在太轻太瘦了。

    抱起来小小的一团,眼都没睁,闷闷地掉眼泪,声音也没发出来。

    哭得眼尾红成一片,和高烧的皮肤融成同样的颜色,挂了泪珠的睫毛颤着,一如负担不住晨露的花瓣。

    松垮的睡衣扣子没能系好,抱起来时胸膛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一闪,晃得刺眼。

    胳膊和腿都细长,不盈一握,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把人弄碎。

    韩嘉榆把人往怀里颠,对方乖乖地任他折腾,蜷在怀里缩着,难受得直蹙眉,却硬是不出声。

    犹如玻璃熔的精致娃娃。

    漂亮得剔透,倔强得刚直,却又脆弱得一摔就破。

    送到医院时,大夫断定是急性肠胃炎,先给喂了退烧药,又挂了注射的药液,病人锁着的眉头才舒展开。

    韩嘉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生,本红润的嘴唇苍白干裂。

    他忍不住拿棉签沾了水,润了润那翘了边的嘴皮。

    似是渴水,那唇微启,抿了抿棉签头,又觉得不够,探出舌尖去舔。

    比肤色更烧人的艳红。

    韩嘉榆手一怔,视线错开,叹了口气,随后半抱起病人,给他喂了点水。

    眼都没睁的人本能啜着水,小口小口的,像是极渴的动物幼崽。

    “别急,慢慢喝。”韩嘉榆小声劝,手拍着人的肩侧,安抚着。

    喝完水,病人又睡着了。

    韩嘉榆把人安顿好,就先离开病房。

    大夫提醒过要先注意饮食,韩嘉榆来到医院门外,找个餐馆拜托老板熬了苹果水和小米粥。

    提着食物返程时,他看到有个小朋友缠着爸爸要摊贩的玩具,拗了半天终于得逞,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韩嘉榆看着那个孩子的笑容,若有所思。

    再次回到病房时,时冬暖终于醒了。

    男生倚着床头,唇色还是苍白,倒是不干裂了。

    看到他进来,嘴角挽起笑,随即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战利品上。

    韩嘉榆走过去,把病床边的小桌支起,摆上热腾腾的食物。

    然后再把那个刚买来的气球绳子绑在时冬暖手腕上,以及那个毛绒熊塞进病人的怀里。

    看起来病恹恹像是褪色的少年,这么一装饰,总算是有了人间烟火气。

    时冬暖被逗笑了,不是逞强,发自内心, “你好像不知道怎么跟大学生相处。”

    说着话时,男生眼睛盯着那个飘飘荡荡的气球,只觉得滑稽。

    “怎么总把我当小朋友?”时冬暖补充。

    言下之意,是嫌气球和玩具熊幼稚。

    “我没把你当小朋友。”末了,韩嘉榆认真强调, “真的。”

    结果嘴上嫌弃的人,既没有解开那个气球,也没有松开那个玩具熊。

    就这么别别扭扭夹在怀里,还怕把熊压坏,好像抱的是有生命的娃娃。

    他们这间是双人房,两张病床间隔着张薄薄的帘,隔壁的大叔在公放看电视剧。

    男女主咋咋呼呼的对白声,充斥着这本安静的空间。

    时冬暖手持汤羹,舀了一小勺米粥,结果勺面刚离开碗,就因为无力的手腕颤颤悠悠,大半勺都抖回碗里。

    人还来不及委屈,韩嘉榆就已经坐在床边,伸手接替了那只勺子。

    一勺米粥稳稳托到时冬暖唇边,被喂饭的少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腼腆低了头,还是凑过来抿一小口。

    “唔!”

    被烫得一缩脖子。

    韩嘉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生疏,忙调转勺子,主动吹凉那口粥。

    “我……我本来想自己吹的。”时冬暖声音弱弱的。

    韩嘉榆抬眸, “会介意?”

    时冬暖忙摆手,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是故意这么娇气的。”

    韩嘉榆没说话,就这么吹一口,喂一口,吹一口,喂一口。

    病人吃完粥,就着管子吸苹果水。

    韩嘉榆正收拾着,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你可以故意。”

    “嗯?”时冬暖先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又理解了。

    等韩嘉榆收拾完,时冬暖又问: “故意娇气是病人的特权……”

    最后那个词,被隔壁床电视剧的爆炸声吞没。

    敏感的少年被巨响吓得一激灵,苹果水险些溅出来。

    韩嘉榆黑了脸,掀了帘子,沉声对隔壁床大叔说:

    “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耳机’吗?”

    音量不大,但气势汹汹。

    那大叔冷不丁被凶,当即板脸支棱起来, “我就不知道!我就是没有……”

    声音在看清韩嘉榆表情时,莫名心虚弱下去。

    韩嘉榆挑眉, “要我给你买?”

    大叔不吱声,躺回床上。

    手机倒是静音了,不知是调了音量,还是关了电视剧。

    韩嘉榆把帘子拽回去,转头看回时冬暖, “你刚才问什么?”

    与方才的语气判若两人。

    时冬暖抿唇摇头, “没事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病房重归安静。

    过了一会儿,时冬暖悬着的点滴总算挂完。

    大夫建议病人再观察半小时,确定不疼不烧了再出院。

    还有半个小时,时冬暖不想待在病房里,便想到医院外逛逛透气。

    韩嘉榆没阻止他,但看他穿的睡衣单薄,还生着病,入夜又凉,便脱了自己的冲锋衣给人披上。

    时冬暖随人摆弄,像个乖巧的换装娃娃。

    韩嘉榆的手指捏着拉链头时,他就低低垂着头,视线追随拉链的运动爬升。

    拉链攀到顶,时冬暖的头顺势仰起来。

    绽放一个娇憨的笑。

    第30章

    第 30 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时冬暖的病情来得又急又猛,哪怕挂完吊瓶,身体机能也不能马上恢复如常。

    医生也是看他胃炎严重到几度晕厥,才叮嘱他完事额外留半小时观察。

    出病房踏上回廊时,时冬暖还只是走得慢。迈下门阶的时候,他膝盖发软腿一歪,差点整个身子都要砸在地上。

    幸好韩嘉榆在旁边一路盯着,眼疾手快捏着他上臂把人拎起来。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拎起来”。

    拎个小玩偶般轻巧。

    时冬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韩嘉榆坦荡地弯腰伸手,赫然要抄膝把他抱起来!

    “别!”时冬暖忙蹲下,化身一朵蘑菇,抗拒未竟的横抱。

    “……”韩嘉榆沉默一秒,莫名起了胜负欲,手臂环上他的腿, “蹲着也能端起来。”

    “等一下!”

    毕竟一个成年男子,长得再怎么有少年感,被一整个端起来,也会觉得丢脸。

    时冬暖面红耳赤地拦着,五指一起握着,才能勉强制住韩嘉榆三根指头。

    但就二人悬殊的力量和体型差,若不是韩嘉榆主动停手,换成歹人,简直想干嘛都能得逞。

    “别抱了,我可以自己走。”时冬暖小声说。

    韩嘉榆蹲着和他平视,提醒: “刚才你也是这么被我抱上车的。”

    时冬暖: “……”

    夕阳时分,正是大学生下课觅食,一窝蜂涌向食堂的时刻,也是校内各处道路最拥堵的时候。

    韩嘉榆就在这种人流量最高的时刻,用最刺激的公主抱,带着他招摇过市!

    社死就像霸总,硬来的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眼看时冬暖濒临石化,韩嘉榆又说: “你穿着睡衣,脸藏在我怀里,应该没人认得。”

    时冬暖活了。

    他想,回去就把身上这套睡衣剪碎,毁尸灭迹!

    “所以,要抱吗?”韩嘉榆问。

    “不啦!”

    “今天,不好奇了?”

    “……”

    时冬暖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方才的抗拒出于“时冬暖”的羞耻心,而经韩嘉榆提醒,沉睡的“九尾福”好奇心揭竿而起!

    公主抱。

    那可是公主抱诶!

    拜托,漫画里面哪个受受被公主抱的时候,不会对攻心动啊?

    九尾福太太,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受受会心动吗?

    瑟缩着勾上男人肩颈的两条胳膊,已经回答了心头的问题。

    韩嘉榆就着下蹲的姿势,横抱着他,直接站了起来。

    蹲姿公主抱比站立时抱起,难度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这人只是闷哼一声借力,就稳妥完成这个动作,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时冬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暗想,平日在自己面前悠哉慵懒的男人,若是将蓄着的力量爆发,该有多么凶悍?

    韩嘉榆抱着他往室外走,途径几个护士投来视线,让时冬暖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人颈窝里。

    手腕上还系着气球,怀里还兜着毛绒熊。

    显眼得很。

    接受提议,本是为了观察公主抱的受方视角。结果抱了一路,时冬暖也没把脸抬起来。

    甚至于走到楼外无人处,他害羞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没有动弹过。

    这个拥抱,时冬暖唯一观察到的,是眼前男人颈侧的那片皮肤。

    冷白色铺了层月光,透着冰霜般疏离的寒意。

    可偏偏因负重而微微隆起的青筋与血管,又将这点孤高拉回人间,转为雅俗共赏的性感。

    横抱的姿势令两颗心跳动得更近。

    胸腔振动的频率告诉彼此,这个拥抱里,没有一个人是平静的。

    殊途同归,时冬暖好像隐约察觉到,为什么公主抱会令人心动了。

    医院楼后有一片绿化,圈着一方干净的池塘。

    池子的水大概是从院外护城河挖渠引进来的,水面还流动,波光粼粼的,远远看过去像是在墨色的镜面铺了层荧光的天鹅绒。

    时冬暖的喜好也像小孩子,远远就被亮晶晶的东西吸引。

    韩嘉榆抱他过去,把人放下,脚刚落地,时冬暖就迫不及待地蹲在边上看。

    从韩嘉榆的视角看过去,背影还是小小的一团。

    很乖,很好抱的样子。

    等人赏够了景,韩嘉榆才问他, “所以,胃疼是怎么回事?”

    或许本以为会翻篇,冷不丁被提起这件事,时冬暖平和的表情凝了一瞬。

    韩嘉榆静静看他,见他嚅嗫嘴唇许久才答: “是我太忙了。”

    “多忙?”

    “学生会各部门都需要秘书处合作,刚开学,班级和老师们也都需要班长协助,社团要交接新管理和排练节目,我自己还有学业要完成……然后,就不小心忘了吃饭……”

    碎碎念交代的声音,听着像是紧张。

    月光碎在池塘里,被水草切割的光影反射在时冬暖的脸上。

    极具少年感的干净面庞影影绰绰,剔透的光斑落在小巧的鼻尖,委屈又天真。

    他在委屈紧张,不是管教的时机。

    韩嘉榆不动声色展眉,调整自己的语气, “很厉害。”

    被夸的人果然脸色变化,仰头时表情亮起来, “你觉得我很厉害?”

    “当然。”

    “这么一想,我好像确实蛮厉害的!”时冬暖话匣子打开, “我接触耽……当前擅长的这类漫画时间很短,是高考后的暑假。那两个月我作为新手,废寝忘食地苦练,就已经够资格签约为职业漫画家!只不过实战还是差了点,读者一开始不太买账……嘿嘿。”

    他在期待夸奖,也不是管教的时机。

    韩嘉榆收敛严肃的声线,顺着称赞, “已经很有天赋了。”

    月夜若有背景音,一定是和谐舒缓的钢琴曲。

    掺着池边清亮的水汽,肤表被晚风温柔地抚摸,这种氛围最适合谈心。

    不知不觉间,时冬暖就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说着说着,自然地聊到了他单亲家庭的状况。

    聊起这件事时,时冬暖的声音难免显得低落, “我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我还特别小,以至于我现在都不记得,他们究竟在我几岁时分开的。”

    特别小的孩子经历父母离异,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产生误会。

    或许正因这种误会,长大后的时冬暖才偏执地报复地,要把每件事做到极致?

    韩嘉榆忍不住问: “你认为他们分开,是你的错?”

    时冬暖噗嗤一笑, “不是哦!不是我的错!”

    韩嘉榆莞尔, “那就好。”

    也是,时青禾那样的人,不至于连这点教育细节都处理不好。

    “他们分开的原因很简单,性格不合。爸爸善良,但温吞怯懦,妈妈慷慨热烈,是两种极端。妈妈忙,我从小跟着爸爸比较多,性格耳濡目染。所以现在和妈妈一起生活,很多人还会问,为什么妈妈那样的大辣椒,会养出我这样的小菜椒?”

    是小甜椒。

    韩嘉榆心里纠正,但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后来他们离婚,要确认孩子的抚养权。妈妈说,归我。爸爸问,为什么。妈妈说,因为我有钱。爸爸说,你说得对。”

    韩嘉榆: “……”

    很有时青禾的风格。

    “现在他们分居两地,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但是都很爱我。”时冬暖说, “每年暑假,我都会去爸爸那边过,他会带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聊起父母时,少年人的欢喜不似作伪,但依旧未触及韩嘉榆心头的疑惑。

    “所以,”韩嘉榆直接问, “你现在这么拼命,和他们有关吗?”

    时冬暖咬了咬下唇,坦诚点头, “还是有的。”

    “嗯。”

    “与其说,他们的离异让我作为孩子感到自责和残缺,不如说,是我作为人生的后辈,从他们的经历中学到了遗憾。”

    分明稚嫩清亮的声音,说出了颇具厚度的话。

    “他们不是不爱彼此,他们至今都没有再觅良人。只是他们无奈,没有时间陪伴彼此,也没有时间保护彼此。爸爸曾因妈妈丢过教师的编制,他从没怪过妈妈,甚至还庆幸如今能成为自由的作家。但我知道,妈妈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嗯。”韩嘉榆应了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而妈妈也是,太忙太忙了。我永远记得那天半夜起来,看到妈妈一个人在哭。我问她好久,她才说是对不起爸爸。她每天都记得出门前要给爸爸说甜蜜的话,回来时要听爸爸分享今天的日常。但她总要提前去公司开一天的会,紧急处理接连的危机,到家时,脑子都是空的,身体也不听使唤。”

    时冬暖声音颤起来。

    那样完美强势的女人对着他哭泣的画面,一定让孩子毕生难忘。

    “妈妈不可能放下事业,哪怕她想,我和爸爸也不会同意。因为专注于梦想的她闪闪发光,那才是真正的她。母亲或妻子的身份,若是会限制她的自我,她该有取舍,我和爸爸也会同意。只不过,丢掉‘妻子’标签时,她撕心裂肺的痛,是强颜欢笑根本掩盖不了的。”

    时青禾的人生,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时冬暖看着她,产生替代性创伤,唯恐那遗憾也重演在自己身上。

    韩嘉榆没说话。

    对方在难过,令人心疼。

    现在也依旧不是管教的时机。

    结果,关于胃病的管教一直也没法进行。

    韩嘉榆在这瞬间,恍惚理解了部分家长溺爱的心理。

    “我本来以为你会怪我太拼的。”时冬暖突然腼腆笑, “每次我忙到生病,老师,同学,朋友,还有时姐,都会揪着我耳朵教训我。不过我理解,爱之深责之切嘛!”

    韩嘉榆轻哼一声,似笑又似叹, “本来我也想教训你,但努力本身不是坏事,生病也不是责怪的时机。所以,等你病好了,我会直接盯你更紧。”

    “你‘本来’想教训我?可你居然能忍住,还是没教训我。”

    “担忧引发的焦虑是负面情绪,情绪不稳定时就追究,难免掺杂点宣泄的私心。”

    这是句很复杂的话,时冬暖琢磨了会儿,才问: “这是你亲身经历的体会吗?”

    “算吧。”韩嘉榆应完闭了口,无意深谈。

    生活诸多意外,一直以来,韩嘉榆与时冬暖,都是肢体接触多过于语言交流。

    甚至可以说,他们对互相身体反应的解,比对彼此的性格和经历更多。

    难得借着月夜池景敞开心扉,说一说自己的心事,听一听对方的看法。

    与神秘高冷的韩嘉榆谈心,让时冬暖感觉新鲜,又因这魂灵的片刻亲近而暗自庆幸。

    “时冬暖。”

    突然被直呼其名,时冬暖一惊,抬头看去。

    本垂在池塘里划水的手指也因而静止,如生长的柔荑。

    韩嘉榆看着他说: “你有能力超额发挥,这是你的本事。我不愿限制你,所以……”

    时冬暖也看向他。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可以利用我。”

    与别人的关心不同,韩嘉榆不会凶巴巴地说“不许这么拼啦”或“你是凡人又不是神”。

    韩嘉榆只会维持面上一贯的冷静淡漠,话语却郑重深沉。

    你可以拼命,可以不当自己是凡人。

    若有片刻能让自己感到减负,就拿我当工具,利用我。

    “感觉……”淹没般的安全感让时冬暖脱口而出, “好像有了个新爸爸。”

    韩嘉榆: “……”

    气氛冷下去。

    时冬暖身子一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一秒的爹感转瞬即逝,时冬暖的“新爸爸”被韩嘉榆没收了。

    “难怪你总说我把你当小朋友。”韩嘉榆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 “分明是你先入为主,总把我当长辈。”

    腕上系的蓝色气球还在空中一颠一颠。

    不然呢?

    时冬暖很想问。

    不然凭什么对我的僭越无底线包容?

    不然凭什么对我独一无二地好?

    但时冬暖没问。

    不说话的是月色下两个沉默的人影。

    喧嚣的是随指尖流动的水声,树梢啁啾的鸟鸣,和遥远街道驶远的汽车鸣笛。

    或许为了弥补说错话的失误,又或许出于额外不自知的心思,时冬暖主动说:

    “下周校庆,每个演职人员都有亲属票。我上台cosplay,时姐肯定来不了,你要来看吗?”

    那回,韩嘉榆让时冬暖推荐番剧,不是随口一说。

    这人大概真看了,对cosplay一词并不陌生,甚至还主动问起要还原的角色。

    虽说面无表情的高冷现充气质还是没有半分削减。

    时冬暖告诉他,是推荐过他看的一月热门王道番。

    毕竟男女主的设定也符合“竹马克天降”。

    剧情是废柴男主忽然获得了超能力,得到了诸多美少女的青睐。但一次意外,让他失去了竹马女主。在颓废的幻境,他看见花嫁女主归来,从而爆种突破,大杀四方……

    “所以,你要还原爆种的男主?”韩嘉榆问。

    时冬暖: “我要还原那个花嫁女主。”

    韩嘉榆: “……”

    时冬暖: “。”

    “穿婚纱的那一幕?”

    “对。”

    韩嘉榆: “……”

    时冬暖: “。”

    “男主是谁?”韩嘉榆又问。

    时冬暖小声, “程彰。”

    “谁?”

    “……之前那个学弟。”

    韩嘉榆: “……”

    时冬暖: “。”

    许久许久,时冬暖听到男人发出一个不耐烦的, “啧”。

    心虚的时冬暖没有吱声。

    他想,邀请韩嘉榆本意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口误,不让对方生气。

    结果本来没生气的人,现在似乎真不爽了。

    过了好久,韩嘉榆才重新开口: “工作需要,我能理解。”

    时冬暖莫名从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点咬牙切齿。

    “不过,先说好……”韩嘉榆停顿。

    “嗯?”时冬暖抬头看过去。

    皎白月光披在男人的暗色衬衣,改变了色差。

    像是织了件银色的西装。

    韩嘉榆说: “你穿婚纱,要让我第一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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