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 沈平泽与012享受了一顿相当丰富的晚餐。
在吃这顿饭的时候，沈平泽心中的疑虑好像是全部消失了，精神很松懈，眉眼间满是轻松惬意, 难得好好吃了一顿饭。
饭毕, 沈平泽提出告别。
而在告别前, 012笑着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平泽犹豫了会，眼神无比信赖地看向012，还是将自己最后的一个疑虑问出了口：“……我还想问, 为什么院长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嗯？”
这下换012疑惑出声。
但不出一会的功夫，她突然微笑起来，目光看向沈平泽，似乎透露着不可言说的意思。
“有些人是神, 有些人却是伪神。”
沈平泽：？
012又叹息了一声：“人的劣根性啊, 真是可怕。”
搞什么谜语人……？
012起身送客，即使沈平泽再怎么想知道，她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
沈平泽倒也不犹豫, 干脆离开, 起身前往大院，去寻找着莫春，告诉他这一线的生机。
这里不是现实。
但这次, 沈平泽想把他们全须全尾带出去。
沈平泽带着满面的笑意走了。
012眼神平静, 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她淡然道：“出来吧，我早就知道你在这了。”
久久没人应答, 仿佛她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
012倒也不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扣击着桌面, 在空荡荡的室内发出清脆无比的响声，像是隔空打在了某个人身上。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了，还是毫无动静。
012轻轻笑了笑，突然又出声道：“你的藏匿技术还是我教的，难道认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嗯？059？”
这是赤裸裸的指名道姓。
但室内空荡荡，还是毫无动静。
059还是没出来。
012哼笑一声，没了在沈平泽面前的耐心温和，随意拎起一根筷子，朝着某个方向一掷而去，凌厉的风声刮过，筷子在瞬息间被钉入墙壁内，某一个身影才终于缓缓出现。
而那根筷子，是插在059身体的上面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便直击她的脑袋。
059眼神竭力维持着平静，舔着脸笑道：“老师。”
012嘲讽：“你还有脸叫我老师呢。”
059丝毫不在意012话中的嘲讽，能往上爬，她什么也不在意。
她取下墙壁上的筷子，渐渐凑近着012，在她脚边半跪下，带着一丝卑微，亲昵轻轻蹭了蹭012的腿，她姿态放得相当低。
“老师，我猜……今天这事您本来就打算告诉我吧。”
最了解大院布局的是她，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出去的路的人，也是她。
难怪一开始，012就将0号交给了自己带。原来早就开始打这个主意了。
059眼眸低垂，藏匿了一切情绪。
012说：“还不算太笨，还知道什么，跟我说说？”
059知道这是给自己表现的机会，主动道：“您是打算让云佩清杀了院长，等造成混乱时，再让莫春畸变，毁灭掉这里的一切，最终带着0号离开吗？”
至于云佩清和莫春的死活，并不在012的考虑范围内。
她本身便冷血残酷，只是继承了一点001的情感，才对0号另眼相待。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么多年，她也是助纣为虐的人。
甚至，她还是当年12个人中，唯一存活下来的。
那么012打的什么主意，059显然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
012不置可否，轻轻笑了起来：“确实，我已经为他们配备好了相应的药物。”
059秒懂，恭敬道：“老师，我将永远为您效劳。”
012嘉奖式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好孩子。”
“在二十多天后的检修日，院长会视察每一个实验体，甚至半成品。那个时候，是最能造成混乱，也是最佳的逃脱时间，而你需要做什么，你懂了吗？”
“了解。”
造成混乱，指的不只是里面罪无可恕的实验体，还有外面这些已经多少经过了一些改造的半成品。
012的意思，是让罪恶全部被销毁，包括所有人在内，干干净净地离开。
059用脑袋蹭了蹭012的腿部，表现得相当依赖她：“谢谢老师，我将不负您所托。”
012只是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有些阴冷。
……
沈平泽花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了莫春，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莫春从刚刚开始，便没有从这个小角落离开过，一个人沉默寡言着看向嬉戏玩闹的大家，似乎想要把所有人的脸都记清楚，记在自己的大脑中，好不让自己有任何留恋。
老喜欢抢别人饭吃的阿邦、总是被别人欺负的小一、这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星星……
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鲜活的模样。
他们真的能顺利逃出去吗？
这个疑问流淌在他的心中，莫春又轻轻闭上了眼睛，内心忧虑重重，直至沈平泽的到来。
听完沈平泽说的话后，莫春忍不住提醒这个傻得有些过分天真的0号：“你别太相信他们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什么时候当过好人？”
沈平泽轻快笑了笑：“这重要吗？”
莫春一时语塞，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沈平泽，但转瞬间，他冷静下来，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选择继续静静听沈平泽说了下去。
“他们达成他们目的，我们达成我们目的，不好吗？”
“如果有冲突的话，消灭冲突不就好了。”
沈平泽说着话时，眼神是很淡定的，淡定到近乎诡异。
莫春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这吃人的地方活得最久，看人最准，眼前看似乖巧无辜的0号，分明是一个疯起来谁也不顾及的疯子！
不对，还是不一样的。0号他有在意的人，是云佩清。
云佩清是什么人，莫春很清楚。
直至这一刻，莫春才突然冷静下来，颔首道：“我不会干涉你，但希望你自己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沈平泽扩大笑容：“好啊。”
莫春闭上眼：“就这样吧。”
两人不欢而散，离开时，沈平泽的脸黑得很彻底。
暗处似乎有若有若无的东西闪过，但并没有任何人看见。
莫春被刚出来的059抓着，前往不远处白色的大楼——研究所。
而沈平泽，则是被许许多多的小孩子包围起来，开始不安询问。
莫春被推搡着走近实验室时，身体上似乎有一道金光闪过，059晃了晃眼睛，觉得今天的太阳真他妈的大。
不远处的沈平泽眼眸若有若无闪了闪，嘴唇似乎苍白了些许。
没有任何人看见。
沈平泽眉眼放松些许，但还是不敢完全懈怠，小小哼起了小曲，尝试安抚起大家，但由于嘴笨不会说话，只有干巴巴的两句，效果总是适得其反。
“0号，我们真的可以出去吗？”
“不然呢？”
“0号，我好害怕。”
“别怕。”
“0号，我好想哭。”
“别哭。”
沈平泽：“……”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怀疑人生，他就这么不会说话吗？！
正当他沉默着的时候，周遭围着他的孩子却转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的出现，越来越多的人笑了起来，笑声围绕着沈平泽，气氛一时有些欢快。
沈平泽疑惑看着大家。
站在最前面的人解释道：“0号，你别害怕，还有我们在呢。”
沈平泽霎时间内反应过来。
原来，他们也在用着同样笨拙的方式安慰着自己，甚至还试图逗自己笑。
沈平泽真的笑了，笑容暖洋洋的，哪里看得出刚刚一分阴翳的样子。
他灿烂笑道：“谢谢大家，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的。”
所有人都有些痴痴的看呆了。
阳光如此灿烂，这个好看不似凡人的人在仰着头冲他们笑，向他们许诺着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情。
如梦如幻，反正绝对不是真的。
大多数这么想的人都随即笑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信赖。
“我们相信你。”
沈平泽弯弯眼，笑得很温和。
气氛再度欢快起来，沈平泽耐心陪着小朋友们聊天，解答他们的疑惑。
正当大家凑一堆嬉戏打闹时，不远处传来骚动声。
沈平泽似乎有所预感，抬眸朝着远方看去。
但看到云佩清的身影时，他眼睛在瞬间亮起，连忙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去，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朝着云佩清跑去，直至最终扑进他的怀里。
云佩清抱了个满怀，眼神中有不知所措，但嘴角却小小勾起，有些傲娇的可爱。
“怎么了？不是才一会没见吗？”
闻到那股熟悉无比的栀子花香时，沈平泽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沈平泽用力闭了闭眼，将眼角那一抹湿润抹去，无比信赖将头埋到云佩清的肩膀上。
“就是想你了。”
顷刻间，云佩清嘴角起码上扬了25度，眼神有些得意，又有些迟来的羞赫。
他嘟囔着：“真是……才一小时而已，你要学会独立。”
话是这么说，他却悄悄将沈平泽抱得更紧了，两人之间似乎不能容纳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沈平泽深吸一口气，侧头笑了笑。
82 院长
两人当着所有人面腻歪完后, 才终于感到了些许的不太好意思。
他俩远离众人，找了个角落猫着，开始互相交换情报。
沈平泽先是警惕打量四周，在确保环境完全安全后, 才终于将事情一字不漏全盘托出, 毫不保留。
他将事情讲述完毕后, 开始仔细分析：“院长有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按照012的说法，他应该是故意整的，也就是后天形成。”
云佩清眼底多了几分厌恶：“泽泽, 别管他，总有一天，他会付出他应该有的代价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笃定，虽然年纪尚小, 但已经有了几分常人未有的魄力与决断。
沈平泽点头, 眼底含了几分笑意。
看来，云佩清从始至终，一点也没怀疑过自己。
沈平泽接着往下说：“我觉得012很有问题, 她看似是站在我们这边, 实际上，是站在她自己那边。”
“我故意问她是不是001，就是为了确定她是后来的复制人, 还是真正有情感、有同理性的人类。”
“但结果很不乐观, 我想，如果真的展开行动的话, 我们一定要小心她。”
沈平泽分析得相当有理有据，云佩清略微一点头, 将事情全部记在心底，将自己刚刚一个小时内经历的事情全盘托出。
“刚刚，我真正进入到了实验室里面，而真正的实验室，在地下。”
一个小时前。
当着所有人的面，云佩清被院长一把粗暴地抓了起来。
院长腾空而上，这么一小段路程，他偏偏就要高高挂在空中，炫耀着自己的实力，也为了给云佩清一个深刻教训。
大脑有保护机制，如果一个人从未去过高楼，第一次时，总会感到恐惧与害怕。
他期待看到云佩清布满畏惧的双眸。
但很可惜，他只得到了只有永恒的冷静与平淡，就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被他放在眼底一般。
分明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分明是一个孱弱到他一根指头都能捏死的蚂蚁，他凭什么能这么镇定，对自己这么不屑一顾呢？
院长想到了一些很不美好的回忆。
一些从出生开始便抽中了大奖的人，无论院长怎么努力，怎么尝试融入，一步步往高处走，得到的却只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眼神，还有淡淡的疏远。
他们说这是高端层次的体面。
却赤裸裸把他打量了个遍，然后将他排除所谓的层次之外，将他打落在地上，然后再也翻不了身，被无数人嗤笑。
他们说自己是下等人，一辈子的下等人。
院长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几乎扩大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有些狰狞。
或许是想到了这些曾经不太美好的事情，让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奇怪。
他嘴角弧度慢慢收平，直至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弧度。院长慢慢降落在白色的实验楼中，不知在何处随意画了画，一扇大门轰然打开——
而这，就是真正的实验室，院长的大本营。
院长将木着一张脸的云佩清拎到他的眼前，难得好脾气道：“我今天心情好，带你看看我这么多年的成果吧。”
云佩清直接闭眼摇头拒绝一套三连：“我拒绝，我不去，我不看。”
院长：“……”
院长一张漂亮的脸逐渐狰狞，有些奇怪的不伦不类。他狞笑着，用力扯开眼前挑衅他的小孩眼皮，阴森森道：“这可由不得你，等会可别被吓哭了。”
云佩清直接轻嗤一声，并不言语，异常平静睁开眼，直直看向院长，就好像在说着——
就这？
院长：“……”
他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道：“我看你等会还能不能这样硬气。”
云佩清直接选择不说话。
但他认真睁开了眼。
他突然想到了泽泽，泽泽看起来对这些消息很感兴趣，如果他能将这里的消息带出去的话，泽泽一定会很开心的。
于是，原本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的云佩清努力集中起精神，想要看清楚这里的一切，好出去告诉沈平泽。
而院长看到他这幅聚集会神的模样，还以为他终于感到惧怕，再度冷哼一声，心中愈发得意张狂，带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场所。
云佩清仔细看着。
这里的布局很阴森，就像是故意为之一般，建在地下，太阳照射不下来，每个实验室都透着一股阴冷，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与远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愤怒至极的嚎叫声。
他们似乎很痛苦。
两人走到了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云佩清抬了抬眼。
院长笑着展示自己这一排得意的作品。
“看到1号了吗？他是这里获活得最久的。我将一只百年乌龟的基因与他融合，再配合0号身上提取的特殊基因，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漂亮？这可是上天赐予我的第一个杰作！”
此刻映入云佩清眼帘的，是一只背上背着乌龟壳，手脚全部被砍断的怪物。
他的脸部很明显发生了畸变，一圈又一圈的肉瘤围绕着，远远看去，就像老年人的褶子，苍老又疲惫。
而那些肉瘤，却在不停地蠕动着，不断挤压着本来就不太明显的五官。
云佩清视力极好，可以看见肉瘤上的一根根黑色的触手，在贪婪地侵袭着脸上的器官。
眼睛被啃了半颗，只剩下一半在不规则转动，鼻子只剩下了通气的口，周遭的肉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嘴巴更是直接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黑色空洞，甚至可以一眼望到底。
这般丑陋，这般凄惨，却被说是很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杰作。
云佩清目光凝住，抿了抿唇。
不得不说，院长确实激怒他了。
院长张狂笑了笑，继续介绍道：“从他身上，我提取到了很多的长寿基因，你知道这些玩意卖给外面的富人能有多贵吗？”
明明是问句，云佩清还没有回答，院长就自顾自揭晓了答案：“一个基因500w！可以增寿3天！是不是很划算？！”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500w买三天寿命，换你你买不买？”
“那可是三天啊，三天能干什么？可以完成一件遗憾之事，可以和家人来一场短暂的旅游，可以去报复自己的仇人，让他们付出代价，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金钱换不来时间，但在我这里，时间只是金钱而已！”
院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眼泪，笑得连腰都弯了下去，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五百万，按照我刚毕业时的月薪三千，我需要赚139年。按照我最终的月薪十万，要赚4年。”
“但现在，我只需要扬扬手，无数个五百万便能朝我砸下来，多简单，钱就跟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样多，无论我是拿来垫脚，还是一气之下全部烧毁，也没有任何人管我，没有人敢管我！啊哈哈哈哈哈！！”
面对院长的突然发疯，云佩清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玻璃罩，用手摸了摸所谓的1号，眼神有些说不出来的凉意。
1号的眼角，慢慢落下了泪水，一滴又一滴，直到后面流无可流，变成血泪，红色的液体顺着脸流下，但没流下去，而是被漆黑的小触手吃掉。
他没有嘴巴，但却在赫赫赫地叫唤。
云佩清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他说——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云佩清手攥紧了些，眼眸低垂下来，掩盖住眼底的那一分不太明显的情绪。
院长凑近他的耳畔，假惺惺道：“不过，我不需要他了。”
“作为一个实验体，他已经再生不出什么有用的细胞，全身上下也就一个龟壳宝贝一点，早已经没什么价值。”
“不过不重要，钱已经不是我所想要的了，我想要的，是统治这个世界！！！”
院长的野心相当大，眼睛说着说着，就激动到发红：“这个世界！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武力，这个世界就会被我收入囊中，我只差一步之遥了，一步之遥！”
他眼神狂热，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云佩清，眼神相当炽热：“从今以后，你就是实验体001号，你将会是我手上最尖锐的一把武器，让我统治这个世界！”
云佩清面无表情扒拉开他的手，直截了当道：“不可能的。”
“可能！”院长完全丧失理智，什么话都往外蹦：“只要有0号在，我就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源，我一定能统治世界的！”
他越说越激动：“这个世界多么差劲啊，那么多的人口，却只有那么一点有钱人占用大部分的资源，一天高尔夫球场耗费的水量，足以等同我这辈子使用过的水。一所富豪占用的别墅一个月的耗电量，是我这辈子都无法耗费的。”
“他们如此高高在上，这个烂透了的世界，我为什么不能颠覆？为什么不能统治？”
说着说着，他再一次扒拉上了云佩清的手，眼神很癫。
云佩清再一次面无表情扒拉开他的手。
真烦，不能老跟中二病自大狂说话。
脑子会傻掉，这样泽泽就不会喜欢他了。
83 真乖
云佩清不搭理院长, 院长自顾自说着，反而心情更加愉悦。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世界的弊端、有钱人对资源的浪费、人类环境的污染后，又话题转到如果自己能统治世界，那世界一定会欣欣向荣, 越来越好。
总而言之, 一个神经病。
云佩清总结。
他面无表情, 视线一直看向在钢化玻璃罩中的1号。
1号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似乎知道没什么期望，又恢复成了一开始寂寥安静的模样。
院长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凑了过来，饱含深意地说：“怎么？于心不忍了？”
云佩清不说话。
院长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你现在的任务, 是要成为新的1号, 取代他吗？”
他的眼神逐渐兴奋起来：“至于怎么取代，你很清楚。”
院长迫不及待出声道：“要不就现在吧，我把他放出来, 你们打一架, 生死不论，赢的人就是新的1号，死去的人将无人铭记, 永远埋藏在历史的巨轮之下。”
玻璃罩里的1号突然又精神了些, 眼神似乎都散发出了光芒，大声叫唤起来, 说着只有云佩清才能听懂的话。
“杀了我。”
这个已经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慢慢伸出自己的指尖, 摇摇晃晃的，刚好与云佩清的手隔着玻璃碰在了一起。
他又说了一次：“杀了我。”
他是真的求死，不愿意苟且偷生，继续危害别人的生命。
云佩清心神一动，直直说道：“好。”
本来以为云佩清要做很久心理建设的院长惊讶了一瞬，意外挑挑眉，但也就是那一瞬而已，他的神情很快恢复为了正常。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东西，随意操作了一番后，轰隆一声巨响，云佩清与1号隔阂着的玻璃瞬间往下降，直至两人之间再无障碍，初步的条件已经具备。
而院长似乎很怕死，给自己也顺手建了个常规世界没有出现过的防御罩，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院长微微欠身，饶有兴致道：“如你所愿。”
玻璃罩被下降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流朝着云佩清袭来，他前面的头发被这股气道直直吹起，腥臭味扑面而来，他的脸甚至都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极高极高的温度。
但云佩清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冷淡，依然无动无衷。
云佩清大脑飞速转动。
他能感受到极其恐怖的威压。
看似虚弱到极致的1号，实则实力相当强大，如果他们真的开打的话，他自己撑不过几秒。
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他，现在只是一个体格稍微强一点的普通人而已。
但，1号一心求死。
云佩清上前两步，与1号的距离格外近。
院长渴望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
云佩清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来一把匕首，削铁如泥般的尖锐，趁一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对他的心脏、龟壳、还有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触手出刀，手起刀落，很快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1号死的时候并不痛苦，云佩清手很稳，节奏也很好，有未来当医生的天赋。
甚至，在最后1号死亡的时候，去除掉脸上密密麻麻触手的1号脸露了出来。
云佩清能看见，1号是一个很年轻的青年，眉眼很清秀，文文弱弱的，并不狰狞恐怖。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一张完整的脸和身体了。
云佩清拿出身上携带的纸巾，一点点擦除匕首上，还有自己手上不多的血迹。
全程，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或者不自然，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幼童。
院长突兀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他的内心是无比的张狂与激动，他真的捡到宝了！
云佩清此人，未来必定大有作为！
他真的可以成为自己手上最锋利的一把武器，让他在统治世界的路上畅通无阻！
当然，眼下的云佩清并不听话。
但这并不急于一时，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性。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测试完后，院长对云佩清满意到不行，将原1号剥离下来的龟壳送给云佩清后，便让他离开，珍惜最后一点当人的时光。
院长假惺惺道：“好好看看你那些朋友吧，毕竟之后，你们身份肯定不一样了。”
其实院长想说的是，未来云佩清的思维会被同化，到时候云佩清看这些曾经的同伴，就跟看路边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差别。
但在云佩清看来，就是他今天还可以去找泽泽！
云佩清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道：“那我走了！”
院长被噎了噎，但话已经说出口，也只能咬牙切齿把云佩清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而这，就是云佩清在一个小时内经历的事情。
云佩清极为认真看向沈平泽：“未来几天，我应该都不能出来了。”
他语气很平静，牵着沈平泽的手却无端紧了紧。他不怕疼，不怕苦，但他不想跟泽泽分开。
想到未来二十多天暗无天地的日子，云佩清眼神很受伤，直白说道：“泽泽，我想每天看着你。”
沈平泽轻轻眨了眨眼，感动到一塌糊涂。
这要是换长大后的云佩清，估计说出口的，就只剩下前面半句话。
而凭沈平泽的情商，也听不出来。
原来队长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啊……
那之前也是吗？
沈平泽抬脚，脸有些红，不太熟练摸了摸云佩毛绒绒的脑袋，手感极为好。
“就二十天，未来的我们会相处很长时间的，很长很长。”
怕小队长不相信，他还举了例子，比如未来出任务，他俩甚至还睡一张床呢，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形影不离了。
“等等。”
这一下闹的，云佩清脸也红了起来，眼神中满是羞涩：“未来的事，就不用跟我说了，我会自己去一一体验的。”
一一体验。
这话说的。
这个话题是肯定不能再继续进行下去了，沈平泽连忙切换话题，将话题再度引到正轨。
两人又简单聊了片刻后，便很快告别。
在云佩清临走前，他似乎想要抱一下沈平泽，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怕自己不想走。
最终，他也只是恋恋不舍拉了拉沈平泽的衣角，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想，下次解决一切，真正再见的时候，他一定要抱五分钟……不，半小时！
……
云佩清离开了。
沈平泽很不习惯，浑身上下都不太舒坦，就像是被挖空了一处，空荡荡的，完全无所适从。
他突然想到刚刚云佩清所说的，心忍不住软了软。
要不……他去找012求个情？
会不会有点太粘人了？
沈平泽脑海中才刚滑过这个念头，便被自己抹去了。
笑话，他现在可是一个小孩子，粘人再正常不过了好不好！
总而言之，沈平泽雄赳赳气昂昂地再度找到012，理不直气也壮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012，这段时间内，我可以去看望云佩清吗？”
012温柔道：“当然可以，我给他们送饭的时候，把你一起带过去就好。”
沈平泽的眼底满是信赖，充满惊喜道：“谢谢你！012，有你真是太好了！”
012微微抿唇，掩盖不住自己眼底的那一抹愉悦，忍不住摸了摸沈平泽的头。
计划是假的，但她想要0号永远平安却是真的。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无法违背的本能。
除了0号之外，所有罪恶都应该彻底彻底消失，她要把0号全须全尾带出去。
012主动提起接下来的计划：“泽泽，我跟你讲讲接下来的计划吧。”
沈平泽毫不犹豫道：“不用呀，我听你的就好啦。”
他顺从接受了012的摸头，跟之前相比较，表现得相当接受良好。
他全心全意依赖着012。
012心中越发开心，就像是什么种子在心底发芽，开出了一朵漂亮的小花。
泽泽就是她养的小花。
012义正言辞摇头：“不行哦，你要知道，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沈平泽撇嘴：“好吧，我可以顺带帮你看看计划有没有问题。”
012忍不住勾唇角：“好啊，泽泽最聪明了。”
012隐去一些她认为沈平泽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将剩下的事情全盘托出。
“泽泽，未来有一个很特殊的日子，院长会带着所有研究员检查实验体。”
“而我初步设想，就是在那时候制造混乱，我们再借机逃跑。”
我们指的是哪些人？
沈平泽天真道：“怎么制造混乱？”
“我想让接受改造后的莫春和云佩清，号召所有实验体，趁乱杀死院长，再毁灭现场的一切。”
哦，所以打算让莫春和云佩清同时当替死鬼。
“钥匙我这里有，路线我也清楚，甚至还特意绘制了地图，我们一定能顺利出去的。”
所以，一开始她就把命门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沈平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什么地图？我能看一眼吗？”
012有些犹豫，但看着沈平泽天真的脸，脑子一下昏了头，不知怎么就出声道：“好。”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将地图递了出去。
而沈平泽呢，毫无兴趣看了眼后收回视线，再冲她笑了笑：“012，你真好。”
012将最后一丝警惕性放下，没忍住笑了笑。
“泽泽真乖。”
84 他的未来
与012告别后, 沈平泽才终于卸下脸上的面具，脸色微微阴沉。
他内心忧虑重重。
012对他的好感度很高，所以他使用能力才能一次就成功。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的性命都不被她放在眼底。在必要的时候, 云佩清、莫春, 甚至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都将成为他们奔往自由的踏脚石。
很残忍。
但012唯独给他保留了那一份的温柔。
沈平泽心绪很复杂，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将刚刚听到的、看到的全部默默记在心底，确保一分一毫不会出错后, 他才终于睁开眼。
而他睁开眼后，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成了以往的镇定。
他还有很多事要干。
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浪费了，更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值得去纠结，去迟疑。
沈平泽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说干就干。
他根据刚刚打探到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迅速以不被012察觉的方式，开始召集起众人，共享信息, 并不慌不忙地安排下去任务。
但最终的一点, 是教会他们如何在最危难的时候保全性命。
这群孩子对他信赖极了。
无论沈平泽说什么做什么，都完全照听照办，无论是夜里摸黑起来锻炼身体, 还是某一天不要吃一道菜, 也毫不迟疑尊崇。
这一切都顺利到了极致，待时机成熟, 沈平泽与孩子们当着012的面演了一出好戏。
有一个孩子对沈平泽说出来的话极其不服从，当面辱骂起来。
而让沈平泽最感到生气的一点, 就是其他人保持默认，看样子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也或者他们真的从心底厌倦了沈平泽。
沈平泽那天吵得眼睛耳朵都红了，看起来格外气愤委屈，最终还凑到012怀中撒娇，故作天真，充满恶意道：“我真讨厌他们，要是他们再也不出现在我眼前就好了。”
他这话是试探，也是暗示。
而这时候，012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笑笑，并不言语。
而这在沈平泽看来，便代表了默认。
刹那间，沈平泽心凉下来了。
这些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012又跟院长有什么差别？
不是一样的草芥人命，视这些人如路边的蚂蚁吗？
他们从刚开始理念便走上了两条完全截然不同的道路。
只有一点细微的联系，将他们连接在了一起。
沈平泽清楚知道，在于012接受的那份记忆。
但这份沉重无比的爱意，他负担不起。
计划仍然在进行着。
沈平泽与孩子们闹掰了，再也不曾给他们送过饭。
而每次看到莫春的时候，也是直接掉头就走，看上去很不愿意理睬他们似的。
除此之外，沈平泽在表面上应付着012，装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每天除了定点给云佩清送饭，其他时间更愿意一个人在房间呆着，玩着游戏机，喝着饮料吃着零食，每天最多交流的人就是012，问她“他们能不能出去”。
而这时，012的答案都是无比肯定的。
她总会笑着摸沈平泽的头，把他真正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永远给出自信无比的肯定答案：“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她跟泽泽，会在外面活得很好的。
她想带泽泽去看看跟他一样漂亮的花，也想带他去看看话本上的高山与河流，还有这世界上各处漂亮的风景。
这些都是她给泽泽规划的以后。
沈平泽从一开始简单的回应，到了后面的逐渐期待。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在012每天的攻陷下，沈平泽好似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心，对012充满依赖，像是将她当成了最后一抹救赎。
他曾无数次对着012说道：“谢谢您，我只有您可以依靠了。”
012在这个时候会笑得很开心，顺带问问沈平泽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这好像是012向他示好的方式，除了这一点，和无数好吃的好玩的，她似乎拿不出其他更好的东西了。
沈平泽犹豫片刻，问出了最后一丝疑问：“您为什么，喊我泽泽？”
这是上次012未解答的疑问。
沈平泽前后试探过很多次。
事实上，012对他来自未来这件事并不清楚，只是模糊明白他对云佩清的特殊而已。
所以，012为什么喊自己泽泽？
她又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名字的？
012毫不迟疑道：“这是001一开始给你取的名字呀，①泽，光润也。这是我对你最美好的祝愿，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泽。”
不知不觉中，她的称呼从001变成了——我。
沈平泽迟疑了很久，声音透露出一丝颤抖：“所以，我的名字是……”
012说：“沈平泽。”
顷刻间，沈平泽心中似乎有一块地方空了，一股极大的情绪蔓延开来，他的胃部似乎都有些绞痛，抑制不住蜷缩成一团。
心脏更是一抽一抽的疼，大脑难得一片空白。
泽，光泽也。
……这是老爹给他取名的由来。
一模一样的名字，一模一样的寓意，真的是巧合吗？
修真界，真的存在吗？
还是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只是泡影，只是他梦中的场景。
他从始至终就是0号，就是这里的沈平泽吗？
沈平泽脸色一片苍白，大脑嗡嗡作响，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人是由记忆构成的，如果那段记忆只是编织出来的虚假美梦，那他还是他吗？
沈平泽失魂落魄。
012吓坏了，再也不曾提起过这个话题，连一开始的试探都消失了，除了每天的筹备工作，便一心一意陪着沈平泽。
但沈平泽再也没有露出这样破碎的情绪，就仿佛当时那一刹那的不对劲只是012的错觉。
慢慢的时间过去，012终于放心。
沈平泽借着一次送饭的机会，将这件事原原本本，一丝也不带隐瞒地告诉了云佩清。
云佩清这个时候状态已经不对劲了。
他跟沈平泽隔着实验室特制的高压玻璃，体温高得吓人，沈平泽伸出手去的那一瞬，即使有灵力的保护，也觉得指尖发烫。
沈平泽完全不敢想，云佩清处在怎样的压力下。
他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变，露出的皮肤，无论是手指、手腕，还有裸露出的脚踝，都有微小的生物在蠕动着。
他的脖子上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鳞片，这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之一，来自院长特殊培养出来的鳄鱼，世界上只有一头，现在已经没了。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条蓬松白毛的大尾巴，那是从一只颇具灵性白狐身上提取出来的基因，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而他的身上，则汇集了来自院长这么多年的心血，每一个实验体的基因、能力，加在一起，才成就了一个云佩清。
如果用后世异端局的战力测试来测试云佩清的话，这会他的实力已经强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一个人毁灭一座城，并不是说着玩玩的。
云佩清这会的状态很不好。
眼神空茫茫的，走过的地方留下几个黑色的坑，身上源源不断冒出黑色的雾气，带有极强的腐蚀性，空间被破坏得所剩无几，一片漆黑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沈平泽看着很心疼。
这绝对是云佩清真实的经历，而在这次意外的梦境中，他又经历了一次苦难。
沈平泽抑制不住伸出指尖，想要将眼前的玻璃打碎，好好抱抱云佩清。
这些天，他看着云佩清从开始的闲适淡定，一步步到了现在的难受，却还是压抑着不让自己看出来。
到现在，一切罪恶隐藏在黑暗下，云佩清只剩下了一张脸，依然如初了。
而脸为什么如此完整，想必也是院长某种完美主义的强迫症，认为001就该是最完美的。
只是苦了云佩清啊。
沈平泽心疼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虽然这是句废话，但他希望能给云佩清带去一点点的力量，哪怕是一点点。
至于他刚刚那一丝的迷茫无助，早已经被自己按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绝对不能再给云佩清，带来另外的麻烦了。
云佩清努力眨了眨眼，似乎刚刚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沈平泽的同时眼底爆发出显而易见的光。
在那一刻，他忽略掉从自己内心深处升上来想要吞噬对方的欲望，忽略无处不在干扰他的疼痛感与饥饿感，全然露出欣喜道：“泽泽，你来啦。”
沈平泽又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直至身体完全贴在了玻璃上：“嗯。”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在刚刚煎熬的时候，云佩清好像听到了沈平泽的声音，如甘泉一样动听，极大缓解了他的急躁不安，才能有这片刻的清醒。
沈平泽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不打算说了。
但云佩清却无比笃定道：“你刚刚有事问我。”
沈平泽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气氛在这一刻僵持，沈平泽不愿开口，云佩清只能绞尽脑汁自己回想。
正当沈平泽打算转移注意力，开始其他话题的时候，云佩清的声音响起。
“你是泽泽。”
“不管你从哪里来，又有什么样的经历，你都是泽泽，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云佩清年纪尚小，语气间却满是笃定：“人生在世，没必要纠结那么多，比如我，我只要知道我的未来有你，我就能活下去，活得很好。”
“泽泽，你说对吗？”
他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
而沈平泽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还有无数现实的人在等他醒来。
他有家人，有朋友，或许未来还会有相伴一生的爱人。
他的未来也有云佩清。
沈平泽露出了微笑。
85 祈求
“你们不是说我哥可以醒过来的吗？可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唐晓灵声音里满是颤抖, 看着躺在床上，一点醒过来迹象都没有的沈平泽，脸色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瘫软在地上。
沈曲文叹气, 复杂的神情看向两张病床上, 了无生息的两个人：“事已至此, 也只能继续等待了。”
唐晓灵其实心底也清楚，眼底出现泪水，双手忍不住上前，摸了摸沈平泽冰冷的双手, 泪水顺着脸部滑落，最终还是抑制不住狼狈大哭起来。
她好不容易有了家人……好不容易……
难道她真的如同那些人说的一样，是灾星，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吗？
那为什么倒霉遭遇事故的人不能是她呢？为什么要让她身旁的人背负一切呢？
唐晓灵越想越悲痛, 泪水也愈发止不住, 室内全是她低低的抽泣声。
唐奇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想安慰唐晓灵，又想起昏迷三天不醒的儿子, 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笨拙出声道：“晓灵, 我们要相信你哥哥，你哥哥一定会出来的。”
一定。
唐晓灵慢慢抬起头，整张脸已经哭花了, 却还是坚持着朝着沈平泽看去, 似乎也在期待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眼神由期待转变为失望, 再到最后的绝望。
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了。
前三天都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一个小时，真的能出现奇迹吗？
沈曲文指尖颤抖，似乎有些站不稳般，手扶着一边的墙，闭了闭眼。
王晓明眼瞧着这一切，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叹息一声。
他们队长也生死不明，他简直不敢想，当云佩清真的不存在后，那些隐藏的罪恶将会有多么疯狂，局面又会有多么混乱。
队长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扛起了所有，让暗处的势力都极为忌惮，如果云佩清死亡了，这个消息会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些人，他们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反扑，会给世界带来无比巨大的灾害，到时候生灵涂炭，局面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控制得下来的。
所以……无论他们能不能醒来，王晓明都得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他的心底满是苦涩。
小队剩下的四人抽出一切空余时间，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全部来到了现场，静默站着，狭小的室内满满当当，却无端让人感到窒息与绝望。
阮思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格外不自在纠着双手，时不时忧心忡忡朝着病床上的两人看去，内心无端越来越慌乱。
突然，她的额头开始发烫，身上的体温急剧升高，思绪也逐渐混乱不清，像一团麻线般完全理不清楚，脑子里只剩下了懵懵懂懂的想法，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画面。
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她曾经的三条预言，从三天前开始，便已经开始逐渐生效。
最后预言的，却是最早发生的——云佩清会死亡，但一线生机，就在沈平泽身上。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阮思吉的眼睛突然留下热滚滚的血泪，血红血红的，顷刻间脏污了五官，她五脏六腑翻腾着，是被搅碎般的痛苦，身体无处不泛着疼，刹那间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晃当——！
一声巨响，所有人顺着视线望来，正好看见阮思吉无比痛苦的在地上难耐动弹着，慢慢却坚定朝着沈平泽的方向伸出手，但最终却只能无力垂落下去。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就好似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机。
窥探未知与未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晓明脸色瞬间变化，阮思吉的反应他很眼熟，预言，是预言！
他一个箭步上前，扶起阮思吉，以极快的速度问道：“思吉，你看到了什么？”
阮思吉慢慢恢复一点生气，以微弱的声音说道：“预言，灵验。”
仅仅四个字，王晓明迅速反应过来：“是之前的预言，我们队长会死，但唯一的生机在泽泽身上！”
这是一件被他们遗忘了的事。
或者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预言近在咫尺！
所有人眼底爆发出了光芒。
一线生机，就代表着还有机会！
他们一定会醒来的！
唐晓灵眼底满是惊喜，虽然还在流着泪，但好歹提起些精神了。
她也有自己的能力，真心祝愿或者诅咒，都会多50%的效果灵验。
曾经，她因为控制不住能力，控制不住人的劣根性，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很大的烦恼，也被人利用，也被人背叛，最终成了无家可回的孩子。
但现在，她也想用自己微弱的一份力量做些什么。
如果可以话，她希望云佩清和她哥哥，永远平安。
唐晓灵双手合十，垂眸默默祈祷。
渺小的人类身上，也能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唐晓灵身上突然一点一点爆发出了细小的光芒，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朝着床上的两人涌去，汇聚到两人的身体里后，消失不见。
而也正是这一瞬，两人的眉眼似乎舒缓了一瞬。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请听听我的祈求吧。
唐晓灵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祈求着一个回应。
……
沈平泽从睡梦中醒来。
他的耳畔似乎停留了一道很熟悉的嗓音，但转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沈平泽想了会，倒也不再纠结。
明明今天是决战了，昨晚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焦躁之气一直萦绕着他。但一觉睡醒，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就好像有人在暗处，抹去了他眉眼间的疲惫。
沈平泽将这看成吉兆，心情极好地下床洗漱后，完全不出意外在餐桌上看到了早已等待许久的012。
沈平泽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012，早上好。”
今天过去后，他就能带着云佩清离开，回到真正的现实世界去，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这么多天来的筹备，全都是为了今天。
他绝对不允许出现一分一毫的意外。
沈平泽露出信赖的眼神，撒娇般给了012一个大大的拥抱：“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012，我们会出去的，对吗？”
012温和点头，默默收紧怀抱：“是的，泽泽，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这是沈平泽每天的例行一问，012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节奏。
埋在012怀里的沈平泽，露出了一个不同往常的笑容。
吃饭途中，012又说了一遍今天的事项。
“上午9点，是我们布置场地的时间，9点半，院长就会来视察，会发表如传销般的演讲，也会发些小礼物小零食。”
“在这个环节，我们只需要好好藏着即可，等待中午的时机。”
“中午，院长会跟我们一起吃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药物，会让他完全丧失理智发狂，却无法真正杀死他。”
“我已经跟云佩清说清楚了，他会出来，解决掉院长，我们再一起出去。”
“泽泽，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们就好。”
沈平泽点头，似乎有些紧张，不自觉捏紧了012的衣袖。
012又笑了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沈平泽的脑袋。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出去看看这大好的世界。”
她又重复了一遍现前的话语，不知道是对沈平泽说的，还是对自己。
012还有些东西隐瞒着没有告诉泽泽。
比如这些天来半成体实验体吃的饭菜都是有毒的，只要配上今天的糖果，他们所有人都会抑制不住发狂，外表畸形，可实际上却变成毫无攻击力的怪物。
而这时，她就可以告诉泽泽，这些人被院长污染，完全丧失掉理智，只能一并处理掉。
又比如她为院长准备好的云佩清与莫春，他们俩最终的结果，绝对是与院长同归于尽。
012扯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
还有059，她将会死在出去的最后一条路上。
而这些事，她怎么能告诉天真无邪，又对万事万物抱有同理心的泽泽呢？
一切的事情让她来做即可，泽泽只要永远干干净净，灿烂活泼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就好。
012的眼底浮现一点难得的温情。
两人吃完后，便去围观了大家的准备现场。
大院是难得的热闹，而不是之前的死气沉沉，到处张灯结彩，一张巨大的横幅上写着——欢迎院长莅临指导！
是孩子们亲手挂上去的，鲜红的底色，黄色的字，是很明艳的色彩。
可放在这里，放在衣衫褴褛却满面笑容的孩子面前，却有些不伦不类的讽刺。
即使是春天，但这群孩子也穿得过于单薄了，有些人衣服上、裤子上甚至破了大洞，最后又被补了回来，各种针线的痕迹。
但这些却是他们能拿出来最好的衣服了。
他们哼哧哼哧摆好桌椅，又将这些擦得锃亮，亮到在太阳下都似乎能发出光来，才满怀期待在不远处草地随地而坐。
活是他们干的，这些座位却是不属于他们的。
但按照往常来讲，在这天，他们会获得糖果和小零食，这是他们一年中见不到的宝贝，因此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但今年又不一样了，今年，或许有更大的惊喜在等待着他们。
大家明显更加兴奋，而这些表现在这些实验员看来，便是这群穷酸的孩子为一颗廉价的糖果而感到开心与喜悦。
有些刻薄些的，还当场嘲笑了两句，但没有被众人放在心底。
等大家入座，一切准备就绪后，院长穿着一身黑袍，终于从台后施施然走出，来到了台前。
可这时，所有人目光却凝集在了一旁的云佩清身上。
沈平泽默默捏紧了衣角，内心有些忐忑。
云佩清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86 草莓小蛋糕
云佩清身着特制的黑色衣服, 将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干练严肃，神情相当淡然, 眼神是无机质的冷。
明明看起来跟之前相差无几, 气质却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不少孩子看到甚至不敢言语。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云佩清吗？
此刻云佩清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看着跟路边的随意一只蚂蚁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不，或许还是有一点的。
不少孩子忍不住咽口水，在云佩清眼神扫过来的那一刻, 一股凉意从脚蔓延上天灵盖，浑身打了个激灵，忍不住下意识蜷缩起来。
云佩清扫过的眼神虽然冷淡，但赤裸裸的, 就好像……好像在看一盘食物。
一盘摆在他面前, 散发着香味的美食。
不少人神情轻微变了。
而事实上，此时除了院长之外的所有人，在云佩清眼底, 还真就成为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 各自还有着不同的香味。
这个是鸡腿，那个是青菜，还有红烧肉、鱼香肉丝……
云佩清已经很久没吃进去东西了, 而眼前这些人全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不停往他鼻子里扑着，吸引着他身上的每一处感官, 无处不叫嚣着杀戮与鲜血。
而最吸引他的……
云佩清转动眼珠子，将视线看往了一旁静坐着的沈平泽, 正好与他对视。
泽泽是一块草莓小蛋糕。
那么可爱，小小的，香香的，他内心想要吞噬对方的欲望几乎要压制不住，身上隐藏着的口器与触手快要从皮肤上冒出，想要朝着泽泽的方向伸去。
云佩清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脚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却死死黏住沈平泽，眼球似乎有些小小的异动。
院长说得没错，他确实无法再融入正常人的社会了。
已经成为怪物的他，未来的泽泽，真的愿意接受吗？
云佩清咬牙，眼睛在那一刹那似乎都变成了血红色，挣扎着不去看沈平泽。
看见云佩清这样，沈平泽愈发忧心忡忡，眼也不眨看向云佩清，握着把手的手捏得死紧，甚至隐约有血痕浮现。
明明昨天……云佩清还不是这样的。
沈平泽不能保证，是院长又做了什么，还是012在其中插了一脚。
沈平泽心乱如麻，但到了这种时刻，他绝对不能露出一点的端倪，只能保持淡然，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仰着头听台上院长的发言。
院长已经开始致辞，一大堆咬文嚼字脱口而出，听得人昏昏入睡。
今天天气也好，太阳很大，烤得人暖洋洋的，再配上助眠的稿子，不少人差点睡了过去，却又挣扎着醒过来，眼底满是坚定。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做。
因此，院长一圈讲下来，所有人都是精神奕奕的，让他的心情好上了几分，得意洋洋对着大家宣布道：“这是云佩清，你们都认识，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手，他拥有实验室的钥匙，可以自由自在的出去，还有津贴。”
从院长的视角来看，云佩清已经完全在他掌控之内了，自然是给什么好处都行，反正都能收回来，反正也不会兑现，牛皮自然越吹越大，说话也有底气。
俗称，白嫖。
有些研究员悄悄看向了一旁的012。
012闲适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半，甚至还微笑着给沈平泽递了递小零食。
众人收回视线，再度聚集会神听着院长讲话。应该只是骗小孩的。
“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研究员的一员，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也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没有人在意院长说的话。
研究员知道这是一场骗局，而孩子们也知道，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只是哄骗他们去死的手段罢了。
院长顿感无趣，摆摆手，让研究员开始下发一年一度的零食。
而这时，终于才热闹了起来。
大家争着抢着，看起来跟往年并无差别。
012微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低声对沈平泽安慰道：“泽泽，不要紧张。”
沈平泽这时才警觉，原来自己的手心出汗，并被012感知到了。
沈平泽仰头笑了笑：“对不起，今天确实好紧张。”
012没有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微笑着摸了摸沈平泽的脑袋。
眼前这一幕是很活泼欢愉的，孩子们脸上满是幸福的笑颜，在草地上奔着走着打闹着，太阳正好，万物复苏，春天已然来临，她跟泽泽的春天也要到了呢。
012仰望着天空，丝毫不畏惧刺眼的太阳，难得舒心笑了笑。
这个环节结束，便是他们研究员的表彰大会，沈平泽被012带来旁听。
在这一年度，完全不出意外的，012又是年度业绩第一。
当领到五千元的奖金还有一些小礼品时，012顶着众人羡慕的眼光下来，却反手将得到的东西全部交给了沈平泽，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院长反而冷笑了下：“你可真宠0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亲儿子呢。”
012跟001太像，再加上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往事的人，院长已经看她不爽很久了。
012气定神闲，就仿佛没听到一般。
院长哼了一声，宣布第二名——是059。
059上台领奖的时候，不少人惊讶不已。
059的编号很靠后，可以说，在场的大部分人，编号都比059靠前。
而且，做的事情也没有靠近实验室，是典型的边缘人物，这样……她的业绩居然排在第二？？！
院长当给059颁奖的时候，明显心情都好上了许多，意有所指道：“有些人，不要一味自大，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某些人是要被更新迭代的。”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059和012身上，院长的意思不用过多思考便能明白，而处在中心的两人，又是什么想法呢？
059神情没什么变化。
她的座位正好在012后面，当院长看戏的眼神落在他们俩身上时，059走到012跟前，微微屈下身体，恭敬道：“老师。”
012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所有人默默收回视线。
看来，这里还是012的天下。
院长气得脖子都歪了，给第三名颁完奖后，便很快取消了之后的一切流程，大步流星离开了现场。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沈平泽没有顾及这次的风波。
他在想，所谓的业绩是什么？是成功的实验体吗？
那这些年，012部署的这些年，她也残杀了不少的人类吧。
沈平泽想到这一切背后的残忍与血腥，轻轻闭上眼。
这一切是该做个了断了。
很快，午饭时间到来。
这是最关键的部分，无论是012，还是沈平泽，都在默默等待着。
有一个研究员端了饭进去，又带着空盘子走了出来。
012在内心默默倒数着时间。
院长吃饭一般只要15分钟。
而她下的无色无味的毒，将在饭毕的5分钟内见效。
距离院长毒发只剩下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
这个时候，时间似乎过得很慢，012眼前走马观花闪过了很多事情。
有001的记忆，也有她自己的记忆。
她的记忆虽然占了大部分，但很单调，单调只有实验室，各种各样的药剂，各式各样畸形变异的怪物。
枯燥、无味、寡淡。
她干的事跟她的人生一样。
但001的记忆是鲜活的，就像是黑白世界唯一的色彩，唯一的亮色，让她的人生都有了追求，有了目标和动力。
她平淡地想，马上，一切都能结束了。
下一秒，屋子里面传来疼到极致的哀嚎声，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威压，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阳光孤儿院。
再下一瞬，院长所在的屋子在顷刻间被破坏，屋顶被一根触手冲碎，玻璃接二连三的破坏声响起，整座屋子轰然倒塌，发出巨大无比的响声，顷刻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012猛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手牵着沈平泽，朝着安全的地方跑去。
她语速极快说着：“院长失控后，这里全部隐藏的机器人会瞬间启动，任务是杀死除了院长之外的全部人，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跟着我去，我们等风波平静了，再出来。”
“场上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人会带着这里其他的孩子出去，而院长将交给云佩清和莫春来解决，之后我们跟他们一起离开。”
“泽泽，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好好躲好，我们要一起出去！”
012的语速很快，紧紧牵着沈平泽的手，就在他们即将跑到“安全区”的前一刻，沈平泽突兀挣脱开了她的手，慢慢减速，随后站在了原地。
012瞬间愣住，不可置信的想法涌上心头，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惊愕道：“……泽泽？！”
沈平泽眼底有一丝悲伤，但随即消失不见。
012心底喊了一丝希望，颤抖着出声道：“泽泽，你怎么了？”
沈平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012，你敢再说一遍，那些孩子，包括云佩清、莫春在内，他们都会平安无事地出去吗？”
012紧抿了唇。
87 回家
1
012不说话, 其实就是变相的默认。
即使沈平泽这段时间早就猜到真相，此刻也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心上泛起丝丝点点的凉意。
他将内心的杂念排除出去，掷地有声道：“如果我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等待我的也只有死亡, 对吗？”
012立马抬头, 语速极快道：“泽泽，你又不是那些人，你会平安无事出去的。”
沈平泽摇了摇头，这么久以来的朝夕相处并不是虚假的, 但到了此刻，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及时止损。
他最后一次抬眸，认真看向012, 无比郑重道：“012, 你没发现吗？我们观念从一开始便不同。”
012……012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面对沈平泽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她口干舌燥，完全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可偏偏又舍不得沈平泽, 心中依然还是想带着沈平泽离开。
气氛一时僵持，眼瞧着院长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沈平泽不愿意在这里过多浪费时间。
收敛好情绪的他似乎若有若无看了一眼身后, 冰冷道：“你好自为之。”
随即, 他便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离开，奔往主战场。
那里有云佩清。
他要陪云佩清一起。
012站在原地不动弹。
那一刻,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大脑想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内心空落落的，相当迷茫。
她最初的愿望，便是带着泽泽离开。
可现在泽泽不愿意跟着她离开，她又能干些什么呢？
还没等012缓过神来，前方机器滚动的声音响起，尘土四处飞扬，一股肃杀的气息从远方传来。
四处都是尖叫，机器手起刀落的噗嗤声，蔓延开来的鲜血，这一切似乎离012格外格外近了，012也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她忙跑进了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来干扰她，而她也可以好好想想，该怎么再次骗过泽泽，好让泽泽能一辈子都在她的羽翼之下。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即使沈平泽跟他挑明了一切，012脑中所思索的，还是在欺骗的情况下杀死这里所有人，带着沈平泽出去。
她忍不住苦恼出声道：“怎么样，泽泽才愿意跟我走呢？”
059站在012身后，全身血液倒流，心脏是一抽一抽的疼。
老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吧？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想要站在老师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059悄无声息上前，在012反应过来的前一刻，亲昵从后方抱住了012，呼吸吐在对方身上，热热的，毛骨悚然的既视感瞬间传来，012惊起身上细小鸡皮疙瘩。
是059？
059模仿着012的语气，温柔说道：“老师，好久不见。”
可分明，012根本就没有告诉059这个安全区。
012神情僵了僵，下意识动了动，却立刻感知到了来自背部硬邦邦的触感，有些轻微的疼痛。
而那个东西，正好对准自己跳得剧烈的心脏。
她是真想杀了自己。
012无比镇定地想着。
……
当沈平泽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院长彻底成为了一只怪物，两只爬满黑虫的眼睛充满血红色，四肢早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触手，狰狞着在半空中挥动着，每一下都带来极强极强的破坏力。
他的身体胀大再胀大，变成了大概四层楼高的一只畸形怪物，早已经看不出人形，也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只知道杀戮，消灭眼前的人。
院长做研究，从一开始，他第一个研究的对象，便是他自己。
即使今天这场战役失败，院长的结局也注定是死亡，绝不可能再有其他结局了。
沈平泽微微松了口气，眼神开始四处寻觅，终于在怪物面前，最核心的地方找到了半蹲在地上的云佩清。
他剧烈喘着气，似乎刚刚已经经过了一轮打斗，疲惫得不行。
他身上也出现了不少畸变，脖子上的鳞片冒了出来，特制的衣服完全遮盖不住什么，细白的胳膊上满是血痕，有些甚至往下滴着血。
甚至，在沈平泽看过来的那一刻，他下|身那块有了异动，凭空生出了一根毛绒绒的白色大尾巴！
很可爱，沈平泽却看得心疼不已，这说明，云佩清此刻神志不清，甚至很难控住自己的形态了。
眼瞧着那巨大无比的触手将要再度一挥而下，沈平泽也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瞬息间便从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来到云佩清身前，手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金盾，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抵挡住了触手的一击！
下一瞬，护盾消失，沈平泽蜷了蜷发麻的掌心，不经咂舌。
而也正是这一次正面交锋，让沈平泽摸清了院长的真正实力，跟现在的他差不多。
那就是，可以一战。
沈平泽眼底燃起斗志。
虽然来到现代经历了不少事情，但他可从未跟在修真界一样，多次身临险境，打过一场酣畅淋漓的仗！
没想到，这次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也是该检验下，这么多年的水平，到底有没有退步。
沈平泽一扬眉，手中不知何时凝出了一把金色的剑，散发出莹莹的光芒，一个瞬息间，他的身影时有时无，出现在了触手怪的上部、左侧方、右上方，最终正对着他的头部一挥而下！
强烈的威压蔓延开来，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院长的几根触手齐齐斩落，掉落在地上，发出很重的几声闷响，甚至有些还在不规则动弹着，看起来又恶心又掉san。
但很快，沈平泽轻轻挥了下剑。
那些掉落下来的触手，包括院长身上还未凝聚的伤口，均融化成一摊黑色的血水，随后又变成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虫，了无生息死在原地。
院长还没反应过来，但当他稍后感知到剧烈无比的疼痛感时，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声！
尖叫声响彻云霄，不少房屋被掀垮，沈平泽那一瞬间避之不及，耳朵生生留下鲜血，脑中传来一声一声的嗡鸣，眼前一片漆黑。
那一瞬间，他身形摇晃，好在在最后一瞬间堪堪稳住。
而年幼的云佩清看见这一步，双眸瞬间变成血红色，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几乎要跳出胸脯。
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产生了相当多的想法，一瞬间头痛欲裂，导致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去扶住沈平泽。
然而也正是这一刻，过多的记忆重新回到大脑，满满当当挤占了全部的思绪和想法。
初见的泽泽，给了自己联系方式；
后面逐渐接触泽泽，一点点放下戒备，认真与自己相处，把自己看成朋友；
后来……后来……沈平泽惊慌失措的眼神在云佩清眼底闪过，云佩清忍不住咬紧牙关，大脑几乎要爆炸开来！
那时候，云佩清是想轻轻摸摸沈平泽的头，让他不要着急。
是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不要为自己而担忧的。
可他却，直接失去了意识，让泽泽担心自责了那么久……那么久。
云佩清慢慢站起身来，他原本很矮的身形一点点的变化，随着他的动作，身高如抽枝发芽般迅速蹿高，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极其有压迫感的身形在烟雾散尽后出现。
身高腿长，肩宽窄腰，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会随着身形而自动变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高挑，又酷又帅。
但云佩清眼眸里满是自责，还有一丝很显然的不知所措。
小云佩清的记忆他也有，这段时间相处回忆也留在他的心田，热热的，一次又一次为泽泽而跳得剧烈。
但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时候面对沈平泽……
但局势并没有给他时间想东想西，院长在看到地上一摊又一摊早已经死去的虫子后，再度爆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所剩无几的触手泄愤般四处拍着锤着，有一根甚至直直朝着沈平泽的方向而去！
云佩清心一跳，动作快到自己都来不及反应，率先挡在沈平泽面前，那根触手在瞬息间被斩断，裂成了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八条！
沈平泽怔了片刻，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一言不发、甚至不敢背过身来的人，瞬间反应过来了一切。
云佩清这是……想起来了。
那一刻，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内心的情绪是无法言表的，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充满复杂，揶揄道：“队长，好久不见。”
是啊，整整二十多天，确实好久不见。
当云佩清恢复真正实力的那一刻，眼前的这一切，已经不算什么了。
沈平泽抬头望了一眼，原本灿烂的太阳露出几分虚假的白色，像是破了一个白色的洞。
这个梦境，也即将坍塌。
云佩清不敢回头，他想起这些天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就羞愧到不行，恨不得立马消失在原地。
但此刻，他不能消失，甚至还有很多事要做，只能硬邦邦道：“剩下的交给我吧。”
沈平泽反而笑了：“不要，我要拿院长练手，你去帮帮莫春他们，还有，小心012和059。”
刚刚沈平泽走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藏在暗处的059，只是并未多加管束，想要他们狗咬狗而已。
但现在云佩清清醒过来，局面处在可控的状态中，想必一切都能有个完美的好结局。
云佩清肌肉略微放松了些，像是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点头称好。
但在他转身离开的前一刻，他的脚步诡异停滞了片刻，随即犹豫着看向沈平泽，声音平静，却抑制不住那一丝的颤抖：“……有事可以直接喊我，我都在。”
他又强调了一遍：“我永远都在。”
沈平泽含笑点头：“好。”
2
云佩清恋恋不舍地看了沈平泽一眼，随即立马消失在了原地。
而沈平泽，看着远方依然尖声叫唤，不断破坏着建筑的院长，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很快将金色的剑转换为两把尖锐的短刀，一跃而上，再度开始了自己的进攻。
而这一次，他要将院长在五分钟内拿下。
……
莫春的任务是保护这些孩子们。
这些天，在沈平泽的特意关照下，这里所有的孩子都完美避开了毒素，才没有在今天变成012计划好的怪物。
而这也代表着，当他们面对冷酷无情的机器人时，完全没有任何的反手之力，只能慌忙逃窜。
可他们没有钥匙，也不清楚布局，只能毫无方向打转着。
即使沈平泽在这段时间带他们增强了体魄，但也跑不过充满能源动力的机器人，只能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一个孩子很倒霉，从一开始便找错了路，自己被自己逼到了死角。
当感知到身后机器人的阴影慢慢笼罩上来，手上的利器发出尖锐的响声时，他内心如鼓雷般作响着，绝望闭上眼，内心最后一丝想法居然是——
他浪费了泽泽的时间。
但他准备好了坦然面对死亡时，死亡却并没有到来，姗姗来迟的莫春赶在最后关头，堪堪伸出自己异变后的藤蔓，一小缕朝着机器人的头部伸去！
随后，藤蔓围绕机器人脖子一圈，再狠狠收紧，坚硬如铁石般的外壳瞬间破坏！
连带着里面的线路也一起斩断，机器人瞬间丧失了行动力。
小孩不可置信睁开眼，当看见眼前只剩下一颗脑袋完整的莫春时，眼睛瞪圆了，一颗一颗留下泪水。
“老、老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莫春极为不熟练用藤蔓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部，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我从实验室出来，将那些实验体全部烧了，所以慢了一步，对不起，我会带着你们出去的。”
沈平泽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一个研究员的钥匙被莫春偷到，他一把大火烧掉了实验室，烧掉了这里全部的罪恶与不堪。
那下一步，他要带着所有人出去。
莫春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坚定：“我会一个不落，带着你们完完整整出去的。”
小孩连忙点头，用脏污的小手摸去眼泪，却让整张脸都变花了，露出一个小猫般的笑容：“好、好，老大要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莫春又一次没有应声。
他看这里危机解除后，立马前往下一处，一直不停奔波着，忙碌不已，精疲力尽。
但还不够，机器人数量太多，小孩位置太过分散，莫春已经力竭，却还是有几个孩子没有被找到，危机尚未解除。
莫春刚咬牙解决一个，想继续前往下一处继续解决时，许多小孩拉住他的衣袖。
莫春愣神，一个又一个的小孩接三连四说着。
“老大，让我们去吧。”
“就是就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们人多力量大，人数上绝对能压过他们！”
大家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莫春眉眼间的疲惫，还有越发难使出的异能。
到了这种关头，他们也想要保护一次莫春。
大家说着便要撸起袖子冲上去。
可这些人哪里是机器人的对手？怕不是去送菜的？？！
莫春脸色发白，伸出颤抖的指尖，想要拦住他们，可指尖空荡荡，他所剩无几的力量居然连一个人都没能拦住！
好在，这种危机关头，云佩清来了。
他拎起一个又一个的小孩，还有那些藏着暗处也被通通找了出来。
等他来到莫春面前时，全部的小孩都已经集结到位，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眨着眼睛看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大人。
莫春这时候已经站不起身了，跪在地上大喘着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望了眼来人，惊异呆坐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不可置信问道：“你是云佩清？”
云佩清有一丝讶异，随即冷淡点头。
已经救完这些小孩，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莫春喊出。
“等等！”
云佩清脚步微顿，随即转过身来，眉眼很淡然：“有什么事吗？”
莫春看着大变样的云佩清，内心突然冷静些许，但拳头依然握得死紧。
他说：“……这是现实吗？或者说，你是现实的人吗？”
他这其实相当于问了两个问题。
云佩清惊讶于他能想到这一点，思索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里不是现实，但我是现实。”
云佩清此时多了一份耐心：“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春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抓紧机会立即问道：“那我们原来所在的现实，是什么样的？！”
云佩清说：“你死了，部分孩子死了，但有些还是活了下去，生活得很好，健康长大。”
莫春脱力：“……这样已经很好了。”
原来他所争取的，从来只是一个既定的结局。
莫春莫春。
春天来了，他却没有春天了。
这才是外面真正的现实。
此刻，云佩清已经想起来一切了，但在他所处的周目内，0号早早死亡，并没有活到他们逃出去的时候。
这些等出去后再一一跟泽泽说，云佩清不再过多耽误时间，很快朝着012所在的安全屋走去。
只有让这里的罪恶全部消失，这里的一切，才算是真正结束，现实中的阴谋，才算化解。
云佩清走了。
而孩子们看着莫春脸上滑落了泪水，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纷纷出声，笨拙地开始安慰。
“老大，别伤心，还有我们在呢。”
“老大别哭啦，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老大看你哭我也想哭，呜呜呜……”
莫春被孩子们擦去脸上的泪水，细细安慰着，脸上也终于缓和了些许。
人所经历的才是真实，云佩清说的也不一定完全正确。
他要活下来，这里全部的小孩，也要活下来。
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他要带着他们出去。
莫春一点一点燃起斗志，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意，拿出了一直藏在衣兜里宝贵无比的东西。
“走吧，我身上有钥匙……我带着你们出去，一个不落的出去。”
众人欢呼，眼底是毫不掩盖的喜悦，现场很热闹，有些人喜极而泣，甚至忍不住落下眼泪。
泪水打湿了草地，打湿了他们身上衣衫褴褛的衣服。
原来他们真的能等到今天，脱出黑暗，奔向光明的这一天。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今天的太阳真的好大好大，大到他们看往常熟悉的大院，也好像变得鲜活，光亮。
外面的世界会是这样吗？
还是更加美好呢？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大院了吧。
大家没有丝毫留恋，很快跟着莫春离开，连一丝一毫的不舍都没有。
莫春拿着钥匙，带着大家打开一重又一重的门，看到了最后的一扇熟悉的铁门时，他再一次落下眼泪。
距离他上次看到，已经过去了许多许多年了啊……
恍如隔世。
泪水终于落在地上。
……
云佩清来到了安全屋。
才刚靠近门口，他便闻到了厚重的血腥味，看见了脚下蜿蜒流出的血迹。
云佩清默默抿唇，一点一点推开了那扇大门，终于看到了全貌。
屋内很混乱，血迹四处喷溅，围绕着中间的两人，像一场盛大的献祭。
中间的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宛如两个连体婴一般，紧紧挨着，像温柔的呢喃。她们心连着心，一把匕首穿过，还在往下滴着血，一滴又一滴，神情残忍又温和。
两人半跪在地上，呼吸已经没了起伏。
云佩清不难想象当初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并不在意，也不打算深究，而是确认结果后，很快转身离去。
泽泽派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要再度回到泽泽身边。
沈平泽这边。
第一分钟。
沈平泽几个跳跃，双刀一次又一次挥下，将院长所剩无几的触手一一斩断，让它彻底变成一只只剩下庞大肉瘤躯体的怪物。
第二分钟。
沈平泽不愿意再听见尖叫声，把它的口器全部捅烂，让它再也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嘶哑着慢慢叫唤，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第三分钟。
沈平泽在它身上划了很多道口子，以一偿百，他慢条斯理回想着云佩清身上的伤，一比一百地刻画着自己的杰作。
第四分钟。
沈平泽挖下它的眼睛、耳朵、鼻子，身上可以看见的每一处器官与内脏，黑色的血液流满草地，腥臭味扑鼻而来。
而沈平泽的身上却始终一层不染。
最终，它身上只剩下一处剧烈跳动的心脏，且越跳越激烈，越来越不平稳。
第五分钟。
沈平泽取出它的心脏，隔空捏碎。
血液直留，庞大的身躯变成一摊血水，彻底消失在了人世间。
一切都结束了。
等云佩清来到时，看到的正好是沈平泽刚整理干净的场地，与他灿烂笑着的脸。
沈平泽朝他伸出手。
身后太阳很大，带来无比剧烈的眩晕感，云佩清大脑有些发涨，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
沈平泽说：“队长，我带你回家。”
云佩清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直愣愣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
“好。”
你带我回家。
88 喜欢泽泽
1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所有人的脸色愈发凝重, 每隔几秒便忍不住看一眼指针，看着它极其缓慢地往下移动，紧张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
他们真的没时间了，而眼前的两人却依然没有苏醒的痕迹。
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刚刚的期待, 与现在的失望形成的落差相当大, 唐晓灵不敢相信, 更不愿意相信，距离最后的危机时刻只剩下了五分钟。
五分钟过去后，她将失去一个永远包容她、给予她爱意的家人。
这让她如何接受？
唐晓灵失魂落魄。
其他人的状态也基本相差无几，在内心不停祷告、不停期待着一个奇迹的发生。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吗？
死亡的痕迹在大家头上倒数着。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一分钟在平日里算得了什么呢？又有多少人会在意这无比渺小的一分钟？
大家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无时无刻，抑制不住看向指针，滴滴答答走过的每一丝痕迹, 就像是走在了他们心尖上。
死寂般的绝望瞬间蔓延了室内。
王晓明已经不期待些什么了, 而是默默转过身，身形一下变沧桑了许多许多。
他想要拿出手机，给上级汇报, 准备好后续的一切应对措施, 可却哆嗦着手，什么也拿不出来，颓然垂落, 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顾及了。
十秒, 倒计时只剩下了十秒。
有些人眼底落下泪水，狼狈掩面。
也有些人咬牙坚持, 依然期待着奇迹发生。
五秒。
唐晓灵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似乎将要熄灭，她如同之前的每个瞬间一样, 再一次看向了沈平泽的全身，眼睛、手指、耳朵……只要能有一丝细微的动弹，那就还有希望！
可惜她眼睛都看酸了，传来难受的灼烧感，眼前的人却还是毫无动静。
三秒、两秒、一秒。
倒数结束，眼前的两个人没有丝毫的动静。
唐晓灵眼底的光彻底熄灭，泪水将眼前打湿得一片模糊。
……
顷刻间天光大亮。
沈平泽拉起云佩清的手，似乎在那一刻腾空而上，飞到了常人难以触及的云端。
随后走马观花般闪过了很多东西。
一只南飞的大雁落单，翅膀在空中划过细腻的波纹，引起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深不可测的海底，每一只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嘶鸣，围绕着他，亲昵着他，如母亲般温和温暖，像是天底下最安全的暖巢；
路上的行人，或悲伤或喜悦，每一瞬的心理活动，每一个动作行为，庞大的数据在沈平泽面前一一闪过。
推着婴儿车的妈妈、在直播间卖力工作的主播、破口大骂吵架的双方……
各形各色、各不相同。
此刻，天和地好像分别成为沈平泽的一只眼睛，替他看遍这个世界。
沈平泽还看见了趴在床头，默默哭泣的唐晓灵他们。
他想上去安慰他们，可再一眨眼，年幼的云佩清出现在他眼前，可又在转瞬间长大，站在他眼前，用无比洒脱和依恋的声音说道：
“泽泽，我的执念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的眼底是那么悲伤，沈平泽想要上前一步抓住，却只抓到了满手的烟云。
云佩清不见了。
沈平泽相当迷茫，但又一转头，眼前的画面又猝然发生了改变。
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来，朝他一笑，眉间的红痣璀璨夺目。
系统稚嫩的声音猝然变得凝重，变得成熟，发出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声音，有几分诡异的荒诞。
“泽泽，我是他，他是我，我们本来应该是一体的。”
他是谁？
天道。
大地之母。
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
“是吗？”
沈平泽听见自己问出声。
那我又是谁？
系统多了几分犹豫。
你是神。
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只有你能阻止他……泽泽，快些醒来吧……世界靠你拯救……
系统的声音变得远荡，而一些不知从何处来的记忆瞬间塞满沈平泽的大脑，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很多。
高声歌唱的歌手举办着演唱会，现场无数人放声尖叫，为新晋的歌声女王而狂热，而冲锋陷阵。
沈平泽看见她的心脏散发着金光。
红色的心脏一跳又一跳，金色的光越来越闪耀，台下的人也越发狂热，像一场盛大的祭祀，向祂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她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话，那我想许愿，我想完成我的梦想！”
沈平泽的头愈发疼了，这种特殊视角，让他受到了极大极大的精神污染。
他的身形似乎在那一瞬间退化，消失在了这大自然中，也可能是与大自然彻底融为了一体，是风，是雨，是花开后的美景。
0号从何而来？
从天，从地，从每一处的喜悦，每一处的悲伤，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沈平泽晃神。
搭着他的一只手却悄然用力，嗓音平静，却压抑不住那一丝的慌乱：“泽泽，泽泽！”
沈平泽猛得睁开眼，大脑瞬间一片清明。
云佩清。
他要带着云佩清出去。
顷刻间，斗转星移，眼前的一切全部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云佩清看着他的双眸。
沈平泽用尽全部力气抱住他，两人一起跌落在充满栀子花香的草地上。
沈平泽看着他脸蔓延上一丝红晕，周遭好像燃起了一颗又一颗的小红心，在不断往他身上凑着，一碰到便害羞着消失不见。
他听见他内心默默的呢喃。
泽泽。
我好喜欢泽泽。
如果泽泽能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泽泽，老婆。
泽泽…泽泽…泽泽…
泽泽，我爱你。
沈平泽耳尖红了，恼羞成怒地捂住了云佩清紧紧抿起的唇：“你能不能别说了？！”
吵得他心烦！
都不知道跳得有多剧烈了！
云佩清欲言又止，想说自己没说话，但爱意透着眼睛传出，内心的念头又开始疯狂涌现——
泽泽好可爱。
想一口吃掉泽泽。
泽泽是块香香的草莓小蛋糕。
沈平泽羞到脚趾微缩，无师自通一扬手，两人场景瞬间变化，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旁是无数人低低的啜泣声。
“呜呜队长……呜呜泽泽……”
沈平泽还没有从刚刚的刺激中缓过神来，眼下自然毫不客气接上：“哭哭哭，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就给我哭丧了？”
瞬间，室内寂静下来，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
再下一瞬，无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场内，大家眼底瞬间燃起光芒，连滚带爬朝着床的方向而来，或蹲或趴或跪来到了床头。
王晓明最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平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猝然沉默下来，不太好意思地靠坐在床头，闷声回答王晓明的问题。
“我觉得还行，队长怎么样？”
“我也觉得还行，但是……”
云佩清的声音有些哑，众人再转头看去，看见了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云佩清。
但这一次，很可惜，没有伸缩衣给他遮盖，高挑的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尴尬地蜷缩在被子里，连一丝肌肤都没有裸露出来，极其有男德。
众人默契移开视线，笑着打马哈。
劫后余生，等处理完一切后，大家都无比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啊，可吓死我们了，差点以为你们醒不过来了。”
“泽泽，我们现在带你回家吧？”
沈曲文却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
把人家孩子弄昏迷，甚至差点死亡，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总要吃点亏。
王晓明眼睛转了两圈，善意笑道：“是啊泽泽，回家好好休息两天，我给你批假。”
沈平泽还在思考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了一道异常耳熟的声音。
“泽泽，不要回去。”
“我不想你回去，我需要你。”
这是……队长？
沈平泽立马沿着视线望去，却只看见云佩清低垂的眉眼和一如既往紧抿的唇。
咦？
沈平泽心神一动，他好像获取了某种不得了的能力？！
而且是针对云佩清一个人的。
好玩，爱玩。
沈平泽扬起一抹微笑。
他扬声道：“好啊。”
沈曲文眉眼舒缓。
云佩清却与之相反，眼神低落了些，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的那种。
但沈平泽再一次听见了云佩清的心声。
“泽泽又要远离我了。”
“好舍不得泽泽。”
“不，我还是好喜欢泽泽。”
沈平泽嘴角微妙上扬了一丝弧度。
在沈曲文想要立马扶着沈平泽离开时，沈平泽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惊讶出声道：“妈妈，我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看来这几天是必须要待在这里了。”
沈平泽故意摇了摇头，一脸深沉看向一旁站立的程先立。
程先立：“……”
他很无语，但毕竟范高歌还牵着他的手，他只能憋屈应了一声：“是的，他要替我治疗。”
沈平泽点头，迫不及待接上：“是啊，这个时间很急，我还是微微修整一下后就开始吧，这段时间我先留在这里。”
沈曲文眼底闪过一丝狐疑，谨慎没有说话。
而唐奇则大大咧咧道：“没关系的泽泽，你爸我的店已经开到异端局了，到时候想吃什么，爸都给你做！”
沈平泽笑着点头。
而一旁的云佩清，身上重新冒起粉红色的泡泡，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光。
心声再度浮现。
“嘿嘿，又可以跟泽泽一起了。”
“喜欢泽泽，好喜欢泽泽。”
沈平泽不自在挠了挠头，耳朵已经红了一大片。
89 尾巴【二更】
2
沈曲文本能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这一丝不对劲又会是什么呢？
她看了一眼沈平泽, 又转过头去看云佩清，一点异常之处都未曾发现。
但不对，相当不对劲。
思考片刻后，沈曲文垂眸, 慢慢说道：“那我们也不走了, 留下来照顾泽泽。”
沈平泽嘴角笑意似乎勉强了一瞬：“不用, 妈妈，我一个人很好的。而且你们都有各自的事业，这多耽误工作啊。”
唐奇憨憨道：“没关系啊，爸爸在这里有一家分店呢, 这些天先照看下这间店就好了。而且，我肯定以家人为先啊，工作算什么！”
他的语气间满是豪言壮志。
沈平泽：“……”
沈曲文不咸不淡接上：“肯定你更重要些，这些也不用再讨论了, 我们肯定会留在这里的。另外, 我们还在参与一些超能力者的训练，留在这里会更加方便一些。”
沈平泽被转移了注意：“超能力者？培训？”
王晓明抢过话头，淡定自若解释道：“在你们昏迷的几天里, 我们分别让你的父母参与了超能力者的测试, 得出来的结果有些奇怪，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他们应该是具有超能力者的天赋与实力，可偏偏他们能力阈值都是0, 这一点是极其不正常的, 我们怀疑有人吸走了他们的能力。”
“于是，我们考虑片刻后, 决定让他们跟着这里的所有队员一起训练，以防日后出现什么其他问题。”
沈平泽点头, 那一瞬间，他内心似乎想到了什么。
“按照你们的来便好。”
唐晓灵冷不丁出声道：“我改主意了，我也要测试，请问现在能带我去吗？”
现前的她因为害怕，又一次放弃了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如果她在很久之前能跟着一起训练，今天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而她也不用如此担心受怕？
王晓明挂起完美无瑕的笑容：“当然可以。”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但走的时候，脸上都挂着舒心开怀的笑容，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场内只剩下了沈平泽和云佩清，还有一个所谓等待治疗的程先立。
程先立要笑不笑的，忽然重复了一遍沈平泽刚刚说过的话：“给我治疗？要花费很多时间？你敢再说一遍吗？”
沈平泽哪里能怕一个小孩，气定神闲道：“当然，我现在就给你治疗，之后你爱干嘛就干嘛去吧，找你自己的追求去。”
他有点事要跟云佩清说。
还没等程先立来得及反应，身上瞬间发生微妙的异动，但一点痛苦都感知不到，而是暖洋洋的，像是某种力量，持续不断地给他供着暖意，他甚至感到了一点浅淡的睡意。
程先立不可置信拉开衣服看了一眼手臂，原本遍布身体密密麻麻的大脑一点点缩小，萎靡，直至彻底消失，恢复成原先健康白皙的手臂。
他多久没有见过自己这般健康的模样了？
程先立不知道。
然而不仅仅只是手臂，全身上下，那些无时无刻不侵袭着他的疼痛，均从这一刻开始，彻底消失殆尽，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沈平泽刚刚醒来的时候，程先立能明显感知到，沈平泽的实力明显更加强大，但他怎么也不敢想，居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他居然真的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
程先立简直不敢相信。
但身上的舒适是真的，肉瘤彻底消失也是真的，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也是真的。
还有屋外站立始终等待着他的范高歌，已经死去的程磊，邀请他加入异端局的沈平泽。
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他的眼睛落下眼泪，忍不住哽咽，终于如同一个孩童一样哭出了声，怪可怜可爱的。
沈平泽只花了五分钟，便解决掉了这一切，解决了伴随他三年的痛苦。
程先立还在哭着，眼睛泪汪汪的，身上的枷锁无端轻了很多很多。
只剩下了最后一道，来自母爱的束缚。
沈平泽本想赶他出去的，但看到他两眼泪汪汪的样子，顿时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巧妙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已经自由了，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你，牵制住你，你也是时候，跟过去的事情做个了断。”
沈平泽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程先立点头，眼底是寻常小孩没有的坚毅与顽强，他明白的。
这三年还是给予了他与众不同的经历，让他去其他正常的小孩完全区分开来，有能力真正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说干便干。
程先立立即走出了房门，范高歌在屋外等待着，一见到来人，便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立立，我们走吧。”
在程先立面前，范高歌已经能流畅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失为一种进步。
两个人相互成就着对方，也相互成长，安排范高歌来当程先立的引导人，简直最完美不过。
两人手牵手，沉默着来到了李红芳这三天住着的地方。
一室一厅，是很适宜的单人住所，此刻的李红芳精神似乎也正常了些，从那场事故中走出，哼着小曲，在煎着给自己的牛排。
程先立再看向餐桌，餐桌上摆着红酒还有一些小甜点。
程先立神情缓和下来，认定了一个事实——原来没有自己，妈妈能生活得更好。
当李红芳发现程先立到来时，脸色微不可微僵了僵，随即扬起了一抹极其热烈的笑容：“立立，你来啦，你要跟着我回家吗？”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语气中的那一分恐慌。
很正常，自己是怪物，一个被她亲眼看到的怪物，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自己的。
程先立平静无比地想着，直到范高歌不由自主握紧了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戒备。
程先立笑了笑，仰头，对着范高歌摇摇头：“哥哥，你能让我跟我妈妈单独相处一会吗？”
范高歌愣神，有些说不出来的犹豫。
虽然李红芳看似什么都没做，但这么多年来，她无疑也是纵容程磊的一员。
称不上罪无可恕，甚至称不上有罪，但范高歌就是无法坦然面对李红芳。
程先立撒娇般摇了摇他的手。
范高歌瞬间回过神，算是勉强同意。
等他走到门外，倒数了大概五分钟，程先立无比淡定推门而出，屋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又逐渐转大。
范高歌声音有些紧绷：“怎么了吗？”
程先立话语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没事，只是她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范高歌不懂，但没有选择再问。
他蹲下身，摸了摸程先立的脑袋，带着他走向远方。
程先立连一次头都没回过，眼底满是释怀的笑容，胸膛满是惬意，心中的最后一把沉甸甸的枷锁解开，从今往后，他只是他，他只是他自己。
他自由了。
等到不久之后，大家才知道程先立做了什么。
他亲手消除了李红芳和程磊结婚后的所有记忆，给她捏造好了新的经历。
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经历了这么多年社畜的生活，终于攒下了一大笔钱，准备去环球旅行，独自一人看看世界。
程先立知道，这曾经是李红芳的梦想。
而他再不存在于李红芳的记忆中，两人分开，都成了很完美的个体，这也是个很圆满的结局。
当然，这是很后面的事了。
眼下，程先立抬头，笑着对着范高歌说道：“哥哥，我明天便开始训练吧。”
……
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了他和云佩清。
沈平泽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就源源不断听到了来自云佩清的心声。
“好紧张。”
“要跟泽泽说什么好？”
沈平泽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那条尾巴还在吗？”
尾巴，指的是梦境中，小云佩清经过改造后那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此话一出，不只是云佩清愣住了，沈平泽自己也感到无比震惊。
他在干什么？他在肖想人家的尾巴吗？
变态！
随即下一秒，云佩清犹豫不已的心理活动冒了出来。
“他是不是只喜欢我的尾巴？我要是没了尾巴，他还喜欢我吗？”
沈平泽：“……”
沈平泽面无表情道：“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
更加紧张的心理活动传来。
“泽泽他是不是……连我尾巴都不喜欢了？”
下一秒，云佩清的尾巴不由自主从身后冒了出来，毛绒绒的，很大很大一条，尾巴的尖端甚至伸到了沈平泽的床上。
沈平泽的目光瞬间被那尖端的小小粉色吸引出，再也不曾挪开一眼。
粉色就算了，居然还是心形的。
他……绝对不是变态！！！
沈平泽眼一闭，心一横，艰难挪开视线，快速开口道：“我做梦，梦到了很多东西。”
云佩清总算是开了“金口”：“梦到了什么？”
沈平泽转移了注意力，快速开口道：“梦到了很多，比如碎片，幕后的罪魁祸首，还有，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甚至还有系统。
沈平泽没有说出这件事。
云佩清尾巴停止了乱动，眉头皱得死紧：“……什么意思？”
“我感知到，只剩下最后一枚碎片了。”
云佩清顷刻间安静下来。
90 项璃音
这几天的时光过得很快。
沈平泽在能知晓云佩清的心理活动后, 愉悦过上了每天撸毛绒绒的大尾巴，以及日常逗队长脸红的日常生活中，每天悠哉悠哉，乐不思蜀, 梦境里的事好像就这么彻底成了过去式。
在这几天内, 沈平泽的那个乱码任务总算是加载出来。
系统激动地哇哇大叫：“泽泽！任务是做自己, 然后已经完成啦！”
做自己。
这就是程先立的执念吗？
沈平泽猜测，或许连之前的程先立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跟范高歌相处过, 永远脱掉身上的一切枷锁后，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本心。
是好事。
他们这边风平浪静，外面发生的事却一点也不少。
一方面是因为沈平泽告诉大家的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唐晓灵。
唐晓灵居然有两个天赋！
一个天赋跟之前的唐奇和沈曲文一样, 探不清虚实, 战力阈值也是0。
但另外一个天赋，却达到了极为惊人的1000！
要知道，这是没经过任何形式锻炼, 刚刚才被检测出来的超能力, 已经到了S级超能力者的强度！
更让人惊讶的是，经过测试，唐晓灵的第二个超能力, 是——
言出法随。
SS级超能力, 几乎可以与预知能力相媲美，甚至不分高下, 在某些时刻更是有奇效。
这可是言出法随啊！
异端局里发生了小小的轰动，有了这个能力, 上天入地，排山倒海，那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真正训练好了，将会是一把相当好用的利器。
对于这个结果，唐晓灵并不意外，甚至早有猜测。
眼下，她面对着众人的欢呼声，平静道：“我并不能做到完全控制我的能力，让你们失望了。”
所以，她才会带来那么多的灾难与不幸。
这群人在知道真实后，估计也会选择毫不犹豫的远离吧。
唐晓灵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强悍的能力不是坏事。
但如果自己不能掌控，不能将能力化为己用，便是灾难。
对自己，对他人，都是灾难。
王晓明意味深长看了她两眼，明亮的眼眸透过唐晓灵毫无情绪的双眸，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底。
他说：“你不要多想，我跟你讲讲别人吧，你知道思吉小时候刚来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吗？”
唐晓灵没有回答。
王晓明倒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小时候的思吉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可偏偏旁人知道她的能力后，总是将过高的期待寄予在她身上，每每喜欢问她，问自己未来什么样，会娶老婆吗，这次考试多少分，多少岁会死亡等等……”
“有时候，思吉能预言出来，但更多的时候，她预言的都是错误的，给别人传达了相当多的错误信息，甚至害得不少人倒霉。”
唐晓灵愣神，那这样，大家不会怪她吗？
“怎么可能？”王晓明一眼便洞察了唐晓灵心中真正的想法，斩钉截铁道：“问题是他们要问的，结果思吉给了他们，就已经与思吉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信不信由他们自己，后果也自然是他们自己承担。”
“哪怕真的错了，也绝对不是预言家本身的问题。”
“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不是自己的问题么？
唐晓灵垂下眼眸，过去的太多太多灰暗的经历几乎要淹没她，压抑她，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默默无言。
“或者，如果是你的家人的话，你觉得他们会怪到你身上吗？”
刹那间，唐晓灵心中好像亮起一块，顷刻间反应过来了一切。
如果是自己家人的话……
唐晓灵抬起眼眸，眼睛微亮：“不会。”
王晓明颔首：“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说到这个，唐晓灵眼底多了几分犹豫，但毕竟还是家人的安危占据上风，她咬牙道：“现在。”
咸鱼也可以奋起！
在唐晓灵看不见的地方，王晓明若有若无笑了笑。
好耶，战斗力+1。
……
除了唐晓灵的事情之外，还有世界各地突然高发起各种天灾人祸。
某个小岛地震、火山齐发，人口损失预计大几百万，目前仍然在进行灾后的抢救工作，可新一轮的灾害又很快再度袭来，忙得焦头烂额，甚至开始向其他国家求助。
天气变暖，森林减少，洪水火灾，冰雹寒潮，海啸泥石流……世界各地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异变，就像是代表着什么不详的信号。
华国也是一样，这里刚结束干旱，那里却又来了洪水，大规模的灾难，一时间人心惶惶，好在国家反应迅速，一切都尚在可控范围内。
异端局外派了不少人，在每一个不同的战场上出力，拯救着民众，发挥了相当大的力量。
而这也代表着，阮思吉最开始的预言正在灵验——世界灭亡，近在咫尺。
王晓明忙到不行，在一系列灾害发生后，对沈平泽的话从刚开始的半信半疑，到了后面的不得不信。
他们是该准备一些对应的措施了。
沈平泽在病床上修养的这几天内，王晓明主持大局，将一切安排地有条不紊，计划筹备完善后，才终于拿着一叠资料来到了沈平泽面前。
沈平泽喝了一口水，挑眉道：“终于信我说的了？”
眼下，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但沈平泽可以肯定的是，最后一枚碎片找到后，幕后黑手将要浮出水面，一切的事情，终将要迎来一个最终的结果。
王晓明严肃点头，拿出手上的资料，放在沈平泽身前的桌子上。
“我们去调查了你口中的人。”
沈平泽拿过资料，安静听王晓明描述着。
她叫项璃音，来自一个不那么有钱的家庭，但却长得很漂亮，人也开朗自信。
在一次小学组织的歌唱比赛中，她作为歌唱的主角登场，获得了满堂的叫好声。
也正是这个时候，她燃起了一个音乐的梦想，并持之以恒地为之努力着，一路走到了华国最著名的音乐学院，并成功出道成为了一名歌手。
但好景不长。
没有钱，没有资源，在歌唱界她寸步难行，五年下来，即使再怎么努力去做原创，去认真构思自己的歌曲，也只能接受现实，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却依然持续不断地努力着，
直至三个月前。
她无意间上传抖音了一小段自己的原创歌曲，本来以为一如既往地无人问津——
可令她、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小段毫无构图毫无美感的视频爆了。
爆得突然，爆得出彩。
第一天，她收获整整十万粉。
第二天，便有合作方找上门来。
第三天，视频点赞达到千万，下面无数评论都在询问这首歌是什么，谁创作的，完整版又在哪里。
在第三天的时候，项璃音又发布了一段视频，这次，她忐忑无比地上传了自己一整首新歌。
但再一次地爆了。
甚至这次爆得更快，更震撼。
仅仅两天，视频点赞到千万，她在这个平台的粉丝量直直过了百万大关，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一时之内的流量爆点。
音频被无数博主翻唱，或用在各种地方，项璃音的名字开始遍布各种地方，各个角落。
在这三个月内，她创造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复刻的奇迹。
在接下来的日子，她奔波于各种演唱会，积累了一批又一批的死忠粉，他们跟着她到达每一个地方，为她买小卡、买专辑、做数据，还有各种应援打榜。
直至今天，项璃音已经积攒了高达千万的粉丝。
王晓明不咸不淡的声音想起：“三个月，一个一线歌手，这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这个项璃音异常这么多，身上应该是真的有碎片。
沈平泽点头，他再一次想到了他梦中的场景。
只有一束白光亮起的演唱会漆黑一片，上方唯一的光柱处，站着一个相当自信漂亮的女性，有着格外张扬的微笑。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场上爆发出尖叫。
但她轻轻抬手，全部的声音凭空消失，只有台下的一片漂亮的紫色海洋，在默默挥舞着。
过了片刻，呼喊的声音一点一点响起，一点一点扩大，最渺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也能响彻云霄！
他们在喊着——
“项璃音！项璃音！项璃音！”
他们为她而狂热。
沈平泽收回思绪，抬眸问道：“这次行动，有什么方案吗？”
以往，王晓明都会制定出相对完善的应对措施，沈平泽相信这次一定也一样。
王晓明理直气壮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
沈平泽重复了一遍，微微眯眼道：“你再说一遍？”
王晓明也真的就再说了一遍：“真的没有。”
“最近华国发生的灾难有点多，我们异端局都不剩什么人手了，我本人呢，也忙得焦头烂额，所以……”
沈平泽瞬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所以呢，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队长，相信你们俩一定能成功的！”
“……只有我们两个人？”
王晓明微微笑了笑，颔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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