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咱们今晚就近找个地方休息吧, 暂时不要再走了。”陆谨言一边解着木桩上的马绳一边道:“我去周围看看,你们小心一点。”
“我去,你留下。”薛珞与丽娆擦身而过,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 便牵绳而行跨马远去。
丽娆望着她逃离的背影, 不免有些失神。
陆瑾言道:“旁边是几块草地, 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野鸡, 晚上估计只能睡野外了。”他御起轻功纵到不远处的荒地里, 在及腰草丛里时隐时现。
陈亦深抬颌冷嗤道:“你看, 他们做什么可都不会问我的意见。”
丽娆拂了拂木椅上的灰尘, 托着快散架的腰坐了下来:“你的意见重要吗?你什么话都不说,要他们怎么办呢?”
陈亦深捏起拳头用力打在木亭中已渐腐朽的柱子上,四檐摇晃, 顶上茅草簌落:“我说什么他们就会听吗?”
“当然了。”丽娆心有余悸的往头顶看去,害怕横梁突然坍塌下来:“你只要说得对,他们必定会听的,陆师兄看起来云淡风清的,其实心内还是存着点顾虑。”
“顾虑?”陈亦深不以为然:“他会顾虑什么?我看他巴不得站在我头上把剿匪的功劳都揽到他身上去。还有那个薛珞, 冷冰冰的, 仗着有副好容貌, 眼高于顶,正眼也不看我,我连跟她说句话都费劲,我还敢妄想她能听我的安排?”
丽娆听着他这些怨言,既觉得他十分幼稚, 又觉他把薛珞形容得太过贴切,不禁大笑起来, 但怕惹怒他后,做出过激行为,只能握拳抵唇忍了笑意:“你可误会了,陆瑾言绝不会想站在你头上揽这个功劳,首先你那么冲动,事事都有可能和他对着干,他无法放下心与你合作。还有我,我武功那么差,简直就是个负累,若是咱们俩死在匪徒手中,其他三处拿住此事发难,他在四景山有再多功劳也呆得艰难了。至于薛珞嘛,她对谁都这样,况且你昨日那么任性妄为,她肯定对你映像极差,不想理你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陈亦深憋闷得又在柱子上发泄了一通。
其实,他的这点小烦恼实在无法和丽娆相比,危险越来越近,她的武功给不了大家帮助,打架的时候难免会让别人束手束脚,她得想个自保而又不拖累大家的方法来,即便是遇事就躲,打不过便逃跑都不失为一种让大家安心的对策。
不到一会儿,陆谨言便提了一只野鸡和一个奄奄一息的野兔回来,兔子棕黑色毛皮上斜插的几根银针,真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其实我们吃干粮也是可以的。”丽娆有些战战兢兢。
陆谨言笑道:“光吃干粮哪里会有力气,况且天还挺长,总得找些事情打发了,不过,我不会剥皮,不知道陈师弟会不会?”说着把那兔子提到了陈亦深眼前。
陈亦深一脸嫌恶的退后,怒道:“我不会,这是女人做的事。”
这里现在就一个女人。
丽娆气愤的看了他一眼,取下青岗剑道:“我的剑不好剥皮。”
陆谨言适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我这里有。”
丽娆顿时无语凝噎,本来想推拖自己不能见血,但这不就更加显得自己毫无作为了么,思及此,只能龇牙咧嘴地接了过来。
一刻钟后,薛珞也回来了。
她遥遥指了下西北方:“两里外的树林里有个破庙,走吧。”
众人一听,惊喜不已,现下住的地方有着落了,不用担心夜来风雨,人困马乏,遂连忙跟着她打马向来路奔去。
路上陈亦深阴阳怪气的嘲讽道:“陆师兄接连三年得已下山游历,怎么附近有什么一概不知。”
陆谨言并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微笑答道:“可能那时无事一身轻,只顾着赶路,没有时间观察周围风貌。”
陈亦深嗤道:“我看你是只顾着到津门城去享受那花花世界去了。”
“哦?”陆谨言还是一派云淡风清:“那么淮水盗患,必定是陈师弟偷遛下山平息的罢?”
陈亦深举鞭怒视过去:“你以为这样就了不起了,若我去,定也能除掉他们。”
“那么这次的匪患,就全靠陈师弟了。”
丽娆虽落在后面,但那对话被风一字不落的吹到了耳朵里,不禁又气又急。陆谨言现在看起来是温和有礼了些,不代表心内没有脾气,前路未知,要是他想让陈亦深吃亏,就冲亦深那个性格,分分钟掉到陷阱里去。
她虽然可以用点小道理旁敲侧击,但真正在大局上辖制住他们,还是显得有心无力了。
都说女人麻烦,这些男人才是麻烦透顶了。
破庙藏在一处林间,四处荆棘水洼围绕,只有荒草没漆的小径可通。近前一看,更见门扉倒挂,窗纸破烂,想来荒废的时候有些长了。
众人四处搜寻打理了一番,很快就到了傍晚。
幸而破庙旁边就有个水洼,连带解决了用水的问题。
丽娆举着匕首,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下刀,最后只得求助在不远处牵马饮水的女人:“薛珞,你帮帮我吧,你看它还没死透呢,太恐怖了。”
喊了几遍那人都无动于衷,正当她想放弃的时候,却听有风声传到,三根白茅叶茎,簌簌袭来,直插入兔子的脑中,本还在抽搐的腿顿时直了下来,利落的解决了它的痛苦。
那人道:“现在死了。”
丽娆好不容易才把那震惊的表情从脸上褪下,颤悠悠的开口道:“我不敢剥皮,我害怕。”
薛珞回答得干脆:“我也不敢。”
最终,这两样食材还是由陆谨言处理了,丽娆在旁打下手,心虚道:“陆师兄,我并非故意偷懒,只是实在没做过这种事情。”
陆谨言道:“没事,我知道,姑娘家总觉得杀生太过残忍了些。等你荒山迷路,陷入困境之中时,恐怕活的也会生吃掉。”
……
晚上。
四人在庙前的一方空地上,架着篝火席地而坐。
烤好的兔子发出阵阵肉香,在黑夜里勾,引着大家饥饿的胃肠。
身后草叶有窸窣的响动,丽娆受惊似的转过头去,黑暗里只看到一个影子闪过,瞬间就没了踪迹。
然而,窸窣声很快又再次响了起来,像是绕着圈子,在草笼中奔跑。
薛珞随手折下一根枯枝,夹在两指之间,略带严肃的偏头注意着它的动向。
绿色发着夜光的瞳子刚露出端倪来,薛珞便把那枯枝弹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那东西在草里挣扎了几下,便往远处奔逃而去了。
陆瑾言双手一拍,赞道:“薛师妹的暗器功夫真是精湛。”
薛珞轻扯了嘴角没有说话。
陈亦深跟着冷笑道:“没想到揽月峰的暗器功夫也这么高强,听雪楼向来都以暗器见长的,看来也真是吹嘘太过。”
火舌噼啪炸响,矛盾在沉默中渐长。丽娆伸手烤着火幽幽道:“班门弄斧罢了,说起来,陆师兄真正的实力也并未发挥出来。”
陆谨言笑着把烤好的兔子拿到近前检视,淡淡回道:“我真正的实力早在四方比试时就倾尽了,对于薛师妹,我一直是甘拜下风的。”说着把兔子撕下一条腿,递到了薛珞面前。
看薛珞不为所动,他只得拐了个弯,把腿送到丽娆面前。
丽娆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上嘴咬了一口,虽没有佐料相辅,但肉质鲜嫩,烤得也焦香扑鼻,一时大快朵颐早把那点恐惧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陈亦深吃着肉还不忘调侃:“陆师兄也别白献殷勤了,有些路是死路通不了的,倒不如往捷径走走。”说着眼神往吃得正欢的丽娆身上示意,一席话把陆谨得说得脸色泛白,火光也暖不了的阴冷。
薛珞看着陈亦深的轻挑眼风也不免眼神阴鸷起来,戾气罩满全身,手上的剑决欲捏起又狠狠放下。
陈亦深捡回一条命还沾沾自喜:“江表姐,听小玥说,你也是心有所属,反正闲来无事,你跟我们说说是谁,万一咱们认识正好替你说和说和。”
丽娆茫然地抬起头,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还是她刚才错过了什么对话么?
“我没有喜欢的人。”她想赶紧逃离这个问题,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陈亦深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陆长风在一起呢?陆长风可是听雪楼为数不多的好人了。”
丽娆抹了下嘴巴,有些难以下咽了:“陈亦深,你干嘛问我这些问题。”
陈亦深吃得漫不经心:“随便问问。”
丽娆责怒道:“我跟你没熟到交心的地步,还有令玥,你们兄妹俩都专喜欢打听别人私事么。”
被人抢白一通,陈亦深自然恼羞成怒:“你……你以为我多想听你说一些废话,不过是当笑话听听罢了。”
“夜黑风凉,吃完还有正经事做,陈师弟是觉得咱们就此歇息呢,还是趁夜深前往附近的村落打探一番?”陆谨言适时把话岔开,并把权利交还予他,他当然知道陈亦深火气从哪里来。
陈亦深囫囵两口,食不下咽,把手上的肉全扔进了火堆里:“你们睡觉去吧,我自己去打探。”说着以剑拄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哎。”听说他脚步声溶于夜色,陆谨言叹了一口气:“陈师弟这性子,恐怕会惹麻烦,我想我还是跟上他,你们早些睡吧,庙里有干草,应不致于太冷。”
火堆前,此时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薛珞丢掉手中残骨,也要站起身来,丽娆连忙上前拉住她:“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鸦鸣枭啸便浓重起来,火光照射出去,只有数米的距离,水洼里盛了一汪残月,林立的树木像是怪物巨大的黑影全部压将过来,灌木丛中还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我把火熄了,你自己进屋里去睡。”薛珞微带妥协道,但她意思很明显,还是要外出。
虽然丽娆早就知道,大家不可能一直同进同出,但这陌生地方的黑夜,还是汲取了她的勇气,让她无法淡定的做个守望者。
“万一……万一有狼,有熊呢?我害怕。”丽娆泫然若泣。
薛珞从身上掏出一节竹筒,交到她手里:“这是引哨,有危险你就放出,我会回来。”
丽娆只得接了过来,这个东西以前溶鸢也给过,可惜没派上用场,当然,现在她也不希望这个东西能派上用场。
看着那女人脚尖一点,在白芒穗上借力,倏忽一下,便到了数十丈开外,只剩那长帛的白影还在眼梢留下了一道残影。她抱紧双臂,缓缓往门内靠去。
第52章
夜深露重。
虽快及立春, 但寒冷并没有稍歇。
在干草堆里,被四面的风和虫蚁包裹起来的滋味并不好受,丽娆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只能够蜷缩起来闭眼假寐, 以此来保存体力。
“你说, 长刀门那小子真的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 正等得半睡半醒间, 忽听有人声从庙后的林间传来, 并越来越近。她顿时清醒过来, 头皮像是被扯了一下, 发丝整个儿的竖了起来,心也狂跳起来,身子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跑了也活不成了, 一个小门派的人也敢学人家到漆风寨剿匪,这不是特地来找死吗。“”话虽如此,往后咱们可得小心一点,武林大会就在近前,各路人马都在往津门城中赶, 万一遇到什么大门派的人, 咱们可对付不了。“
“能有什么大门派的人, 青泊镇附近就只有一个河清派,那里头除了一个陆谨言,别的人不是咱们的对手。“
“说得也是,有黄寨主在,还怕对付不了区区陆谨言吗, 咱们什么都不怕。“
丽娆听着对话,努力屏住呼吸, 小心的把引哨捏在手心里,全神以待的盯着门外。
脚步临近,断草声窸窣。
“有马,有人在这里!“
两人来至门口,却被门旁低嘶的马匹吸引了注意力。
丽娆趁此机会矮身爬到了一旁的香案之下,灰旧的红布耷拉下来,把她整个儿的遮挡起来,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之法,如果来人要认真寻找,总能够找得到她。
哐啷一声,用木棍半抵住的门被强力踢开了,来人执了火把,火光透过红布的疏络里映进来,一轮巨大光晕,刺得人眼睛想要流泪。
嚓嚓嚓,刀砍进干草的声音,下手狠厉,丽娆感觉冷汗从额迹流了下来。
一人道:“没人。”
另一人警觉道:“退出来,小心埋伏。”
光晕缩小了,在红布上只有指尖那么大。
“把这破庙烧了。”
话音刚落,丽娆便听有坠物落到了干草之中,随之腾起的大火把布帷里的景像也照了个透亮,紧接着热浪袭来,火苗引燃了香案。
丽娆咬牙,从背上取过长剑,往无火的一面滚了出去。
铁剑出鞘声音沉闷,门外的两人大叫:“你们是哪一派的,报上名来?”
丽娆不答,用剑挑起燃烧的布帛运起内力往外一甩,趁那两人被炎浪炙住眼睛之时,顺势往外奔去。
然,外面两人反应更快,躲过火舌,双手握刀直向丽娆劈来,丽娆勉强翻身躲过,运起拈花决横攻,然后上挑破他们攻势。待那两人退步躲避,她把手心中攥得快碎掉的引哨,拉掉引信扔了过去,并矮身大叫道:“小心火药!”
那两人一听火药,行动稍滞,又见那东西确实如爆竹一般开始冒着红绿色火星,吓得赶紧找树木庇身。
丽娆抓住这间隙,奔到拴马之地,一剑砍掉那黑马的绳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它的鬃毛就攀了上去,剑柄用力在它臀后一拍。那马箭似冲出,迫得她惯性往后仰,若不是手指死死勒住缰绳,她即刻就会被甩落下来。
几乎就在她奔出瞬间,那引哨便炸了出来,在天空像流星似的划过一道弯,带着一条极长的红色尾巴,遂又在半空中炸烈成一朵绿色的烟花。
风在呼啸。
丽娆把头埋进马鬃里,狠狠抱住马脖子,根本不去看它往哪里跑,也不去在意后面是否有人在追来。
只要远离危险,随便去哪里都好。
然,路并不是一帆平坦的,当黑马在一道深壑前扬起前蹄,把她狠狠甩了下来,她在地上挣扎半天,终于得已回神观察身在何处。
前面是一道沟壑,夜色里,浓墨一样的黑,似乎深不见底。
回过头去,残光照射出的,只有土丘和草木的影子,辨不得来路,一切诡异的安静,只有胸腔里残破的喘息声,充斥着整个荒凉的山野。
她不敢多做停留,牵过黑马,把它随意一拍,迫它踱步跑远,然后翻身藏到一个草窠之中。
很快,又有马匹的嘶鸣声传来。
当眼睛已习惯了眼前的黑幕,那么稍有不同的动静就能看视得较为清楚,她看到一马奔到近前,依样般也被沟壑所阻拦,直提起前腿挣扎,然那背上之人抓得十分牢固,一时没有被掀下马。
那人将要调头往左行时,一道白影已经追至,灰白布帛在黑暗里十分醒目,蜿蜒而出缠住一人脖颈,往下一贯,那人瞬间被拉摔下马,并被拖曳了数米,还未等他爬起,剑刃出鞘声尖利,伴随着那人凄厉惨叫让人不寒而粟。
丽娆本想现身,又怕自己反倒分了她的心,只得强迫自己耐心等下去。
“那个姑娘呢?你把她怎么样了?”问话声带着阴狠冷冽的气息。
地上的人哀声呼痛:“她骑马跑了,我们没有追上她。”
“跑了?”似乎并不相信。
那人挣扎得欲见衰弱,喉里像是被血沫所堵,有些含糊:“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饶命吧。”话音刚落,便是一声闷哼,随即没有了声响。
丽娆听着那刺耳的利剑收鞘声,浑觉脊背发凉,原来她杀人是这么毫不留情。
薛珞御起轻功,跨上前方马背,勒缰便要往回搜寻。
路过近前,丽娆终于压下恐惧,大声呼道:“薛珞。”
马匹嘶鸣,薛珞回头。丽娆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高兴,但听声音却未见起伏:“你没事吧?”
“没事。”丽娆从草窠里钻出来,拂了拂已经乱掉的发髻,带着点心有余悸的颤抖:“还好你的黑马跑得快。”
薛珞失笑:“是还好你跑得快。”她伸出手来,示意丽娆上马。
丽娆轻轻将手覆上去,感受着她冰凉的指尖,勒过手心带来的酥麻。
然而,这只手,前一秒钟还杀过一个人。
她坐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由她带回。
路上,她扯着被风吹得零乱的话语道:“你的马应当就在附近,找一找吧。”
薛珞道:“不用找,这种马是惯听哨声的。”说着屈指在唇间吹了个响亮的哨声,果然那马从不远处跑来,紧紧跟着两人坐骑。
一刻钟后,两人回到那破庙前。
此时陈亦深和陆谨言已经赶回。
陆谨言正在俯身查探被烧毁的物品,而陈亦深正在水洼边踩着一人的胸腹逼问他事项。
见到她们回来,陆谨言赶忙上前关切问道:“江师妹,你没事吧?”
丽娆下了马却感觉到一阵腿软,她摇了摇头,笑得勉强:“没事。”
陆谨言道:“怪我们回来太迟了,所幸捉到了一人,不知是不是鹰嘴岩的匪寇?”
“鹰嘴岩?”丽娆有些疑惑。
陆谨言解释道:“前面鹰嘴岩上有个漆风寨,正是里面的人专在官道上做些谋财害命的勾当,我想他们必定是有探子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所以一路跟来这里。”
薛珞跳下马,顺手扶住站立不稳的丽娆,把她推靠在马鞍上,这才道:“若是有人跟着,我必定会知道。”
陆谨言也皱眉叹道:“对,应当能查觉到,他们武功粗陋,并不能掩藏脚步。”
“他们在这破庙里藏了银两,今天是来取的,并非是跟我们到了这里。”陈亦深擦了擦手,慢慢走了过来,而水洼边那人已经不动了,不知是晕倒还是气绝了。
丽娆回想着她听来的对话,抚着胸口,深喘了一口气道:“听他们意思,好像在我们之前也有一个叫长刀门的小门派前去除暴安良,结果全都死了。”
陈亦深冷笑道:“不自量力。“
四人当下也不再停留,收拾好包袱,又从佛像后的破洞里找出了匪徒私藏的一百两银子,这确实是笔意外之财。
陆谨言把两锭银子轻轻抛了抛,状似轻叶般,送到众人面前:“这钱怎么办,我看还是散给路上的穷苦百姓吧。“
其他人当然没有异议,但丽娆单在心里腹诽道:我就是穷苦百姓啊,为什么不接济我呢?
她大约并没有把自己对钱的贪念隐藏得很好,所以当薛珞在她耳边轻笑出声,她瞬间便红了耳尖。
薛珞上了黑马,安抚地拍了拍马脖,笑道:“我看钱还是交给江姑娘收着吧,由她去买些药材,在路上行医救人,比单散钱财来得有用多了。“
陆谨言闻言恍悟,并大加赞赏:“说得对,就这么办,江师妹拿去买药材吧,剩的钱添制些衣装再买些首饰亦不算过份。“
丽娆惊讶的看向陆谨言,这么一个行侠仗义的正道之士,居然让她拿不义之财买首饰衣装,也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她很快知道原因了,其他人的物品大都放在马上并没有被损坏,而她因觉寒冷把包袱带进了庙里添衣,结果衣服钗饰全被烧毁,现今逃得狼狈,披头散发像个乞丐一样,大家自然都起了怜悯之心。
她亦不故作推辞了,接过银子,放进了怀里。
路上,丽娆一时半会儿还未从这场惊吓中彻底回过魂来,面色苍白,骑在马上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奔逃的那一幕,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是由着它跟随在众人身后小步前进。
稍顷,薛珞折返回来,拉过她的马缰,口气有些严厉:“引哨并非只有我们才能看到,你若是不走快一点,被他们追来,我……我们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丽娆后知后觉的打起精神,拍马向前,见薛珞刻意压着马蹄行进的速度似乎在等待着她,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薛珞,谢谢你赶回来救我。“
薛珞淡淡道:“不是救你,对别人许下承诺,必要遵守,这是揽月峰的规矩。“
丽娆点点头,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呐呐问道:“你是第一次杀人吗?“
薛珞沉默,良久才道:“不是。“
丽娆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你害怕了?还是觉得我不该杀?“薛珞停住马,转头凝住她,那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骇人。
丽娆赶忙认真解释道:“是很害怕,但也没觉得不该杀,他们那么残忍,本来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诛尽他们。只是我第一次见,不太习惯而已。“
“哼。“薛珞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也不再等待她,打马飞速往前奔去。
第53章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在一个被茂密植被掩映的山壁前安坐休憩。
大家都有些疲惫,毕竟一晚未睡。
几段枯枝燃起了篝火, 火势撩起的光亮被山壁所阻隔, 传得并不远。陆谨言坐下来, 闭着眼捏了捏酸痛的肩颈, 叹息道:“这道山壁后, 就是鹰嘴岩的地界了, 咱们赶紧养足体力吧。”
丽娆把背抵在石壁上, 整个人缩在火光笼罩之下, 似乎这样会稍觉安心一点,但陆谨言的话又让她惴惴不安,她赶忙问道:“陆师兄, 咱们明天就要到寨子里去吗?”
陆谨言笑了笑,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陈亦深就插口道:“怎么,你害怕了?咱们赶紧速战速决,尽快到津门城才是正事。”他咽着口水, 有些后悔之前赌气把兔肉扔了:“我要是到了津门城, 就马上到那里最好的酒楼去大吃一顿, 好好慰劳一下我的肚肠。”
陆谨言看丽娆脸色仓皇,便安慰道:“我看这个地方非常隐秘,又兼断壁之下应当无人踏足,你不如就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吧。”
丽娆对于留守在此并不觉得开心,毕竟今晚的意外有可能还会发生, 但是跟上他们,对他们来说又是一种负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难道她真的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吗?
正在踌躇之间。
一直沉默的薛珞开口道:“先休息两天,把寨中人数打探清楚再去,不要贸然行动。”
陆谨言本也觉得明日行动太过仓促,现下大家既疲又饿,精神内力也会大打折扣,但见陈亦深开了口也不便反对,现下由薛珞提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连连点头赞同道:“对。”
陈亦深瞪了陆谨言一眼,不满道:“那两人若是几日后还不回去,他们应该就会防备并增强防御,如果此时趁其不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必定会很快完成任务。”
薛珞眼风都吝啬给他,只浅睨着眼前的火光:“既然你那么笃定,你就自己去吧。”
陈亦深听她言语间轻蔑,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顿时非常不是滋味,他是掌门之子,河清派的同辈们即使不喜他,也会给他两分薄面,还没有谁敢对他这般小视,只有这个薛珞。他咬牙道:“薛师姐,你是不是也害怕了?”说着冷哼一声摇头叹道:“女人就是胆小,只会拖人后腿。”
看到薛珞脸上戾气丛生,手上剑诀蠢蠢欲动,丽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打到陈亦深脸上,喝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真把自己当绝世高手了?你的内力本就没有恢复,若不好好休息,明日起来恐怕连我都不如,别说了赶紧睡去吧。”
陈亦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当痛意传到脑子里,他才后知后觉大骂道:“江丽娆,你疯了,居然敢打我。”说着内力蓄于右手,狠狠便要劈下。
丽娆阻挡不及,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头俯倒于地下。
但陈亦深的手却没能放得下来,丽娆战战兢兢抬头一看,只见他正满脸痛苦之色的抱着自己的手腕喘息。
薛珞声音里带着噬人的寒意,在夜风裹挟下,让人战栗不已:“你若再敢乱说话,断的便不是这手了。”
陈亦深冷汗淋漓,在陆谨言的帮助下,才勉力接好手骨。他满腹里虽然恨意高升,但想到现今确实不是薛珞对手,只得强行压下腾起的气焰,把那双带着愤怒的眼睛,直要把丽娆也烧穿了。
陆谨言见四人气氛如此低凝,不自在地站起身,轻咳了声道:“我去周围巡视一番,你们先睡吧。”
他刚一走,陈亦深便腾地站了起来,也往黑暗深处去了。
丽娆有些左右为难,看着薛珞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呐呐道:“陈亦深就是那么个性子,你不要跟他计较好吗?“
“他要伤你,你还为他说话。“薛珞脸色不善地偏过头来,睨着她的眼里带着嘲弄。
丽娆轻扯了嘴角却笑不出来:“不是为他说话,他毕竟是我的表弟,如果你杀了他,外婆她们肯定会恨死我的,我往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行了。”薛珞不耐烦道:“我不想听废话,天色快亮了,赶紧睡吧。”
丽娆把眼下之地清理出一个干净的位置,靠着石壁躺了下来,然眼睛刚闭上又赶紧睁开道:“你不睡吗?“
薛珞随手捡起根枯枝,扔到即将熄掉的火堆里去:“我暂时还不困。“
“那你就在这里,哪也不要去。“丽娆蜷缩起来,眼睛里藏着祈求,呐呐道:”你不在这里,我睡不着。“
薛珞冷然的凝着火堆,脸上并无波动,似乎并没有听进她的话。半晌才松懈下来,倚上背后一株粗木,眼神在火光掩映下,开始灼灼生色:“我还能去哪里?“
丽娆感受着火灼在脸上的热度,趁着没有困意,喃喃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薛珞毫不留情:“没有觉得,这是事实。“
丽娆嗔怨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肯定在想,要是你师叔也一起来就好了,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薛珞闻言蹙眉闭目,一脸隐忍之色,像是在努力平熄焚起的怒火。
丽娆见她不郁,知道触到了逆鳞,只得低声安抚道:“我不是故意提她,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成为不了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个人。
火舌噼啪,树冠上渐渐泛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银霜,晨曦的阳光已在远处的山峦之后蠢蠢欲动,露水蒸腾起的雾气从脚尖浸到头顶。
篝火下,头开始混沌,丽娆渐渐进入了浅眠。
时间流逝,恍然无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上的白色外衫淡淡的冷香让人沉醉,丽娆翻了个身,额头触到冰凉冷硬的石壁,整个人回神,蓦地坐了起来。
“醒了?“薛珞举起树枝上串起的野味,随意晃了晃:”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丽娆轻轻敲着额头,企图减轻那里的浑噩。
薛珞淡淡道:“巳时了。“
丽娆这下真的清醒了,她梭视左右,见陆谨言和陈亦深都不在这里,遂急问道:“陆师兄和陈亦深呢?“
薛珞微扬了下颚,向山壁上示意道:“陈亦深一直没回来,陆谨言去山壁后打探去了。“
陈亦深一直没回来?他能去哪里?他不会逞强自己跑到漆风寨去了吧,若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见薛珞一副轻松自在,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瞬间又把狂跳的心按捺下来:“你怎么没去呢?“她知她比他们更想完美的完成任务,她的杀戮之心比他们更甚。
薛珞失笑,虽是一夜未睡,脸上也不见疲惫憔悴之色,只是那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起了些皱褶,为她添了几分乡野气:“你不是让我不要走,守着你么。“
她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又太过认真,让丽娆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你可以把我叫醒啊,有我守夜,你也好安心睡一睡。“
“我闭息,练了两个时辰心法,跟睡了一觉也差不多了。“她递过食物,见丽娆开始大快朵颐,这才把话转为正题:”吃完,我得离开一会儿,你是跟着我呢?还是在这里等着?“
“我可以跟着你吗?“丽娆食物来不及咽下,囫囵道。
“可以!“薛珞点头。
丽娆既然兴奋又忐忑,也不顾哽噎,大口咽下手中的鸡腿:“你不怕我拖你后腿吗?“
薛珞道:“那你不担心陈亦深被抓住,供出你的位置么?“
这倒是个严重的问题,她既然说出这种话,那是不是代表陈亦深真的单枪匹马跑到漆风寨去了。
她顿时心里一沉,上前抓住薛珞衣袖,慌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快告诉我。“
薛珞嫌恶的拂开她的手,擦了擦衣袖间的油渍,怒道:“你吃完东西能不能擦擦手,怎么这么邋遢,好歹是个姑娘家。”她深吸一口气道:“陆谨言说,昨夜数里外的漆风寨瞭望塔上,起了狼烟。那必定是他们在寨中发现了什么。”
丽娆跺脚道:“亦深怎么这么糊途,现在该怎么办。”
薛珞用脚熄掉余火,用哨声招回远处牧草的黑马,翻身而立,道:“走吧。”
丽娆正要去找她的马,便被阻止了,薛珞拉马绕着她踱着步子:“骑两匹目标太大,你先上来。”
丽娆上了马,贴上她的背,突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马匹快速向前奔去,在荒林里毫无阻碍,灌木和树枝在身上擦刮而过,冷风把面上五官都快吹得僵硬。丽娆把怀里抱着的外衣覆到薛珞身上:“你穿着吧,别伤风了。”
马蹄不停,直奔出十数里,等到前方村落,黑瓦泥墙在目中出现,丽娆终于起了点疑心:“咱们到底去哪里?”
薛珞不答,狠抽了一记马腹,马儿吃痛跑得更快,转眼就越过几道田塍,绕过几簇篱笆,到了一处泥墙短橼的人家,门口的石磨被擦得锃亮,白光光的迎着日光,像针一样刺着人的眼。
拉马停步,薛珞跳下马匹,回首拽住丽娆的手,把她拖抱下马,顺手又把耷拉在肩上的外衫取下,扔到丽娆身上。
待她再次翻身上马,丽娆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拽住缰绳:“你要把我扔在这里?”
薛珞俯身盯着她,一张清丽秀雅的脸又恢复到冷硬无情的模样:“自己在这里好好呆着,三天后,我再来接你。”
第54章
丽娆借居的这户农家, 离鹰嘴岩虽有数十里,却也饱受压榨欺凌之苦,本就不大的村庄, 如今只有近十户人家, 乌瓦稀稀拉拉点缀在丘陵之上, 有些坍塌的屋顶上长满了红色石菜, 已经很久没有炊烟冒起。
虽未立春, 但草地的绿芽已经浅浅生发, 油菜开始摇曳它那荏弱的淡黄花苞, 但那不过是旧年遗下的种子, 新的一年粮食都未及剩下,何来播种一说。
“这方圆数十里的农户,都被他们打劫过不下三遭。”老人坐在屋檐下谈起那些恶徒的暴行, 亦是心惊胆战。
“那你们怎么不搬走呢?”丽娆疑惑问道。
“能搬去哪里?”老人有些诧异,似乎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地在这里,房子在这里,身上又没有余钱,搬到哪里都难过活, 还不如守着这几分薄地, 希望有个好收成。”
丽娆点了点头, 心里五味杂陈,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遗骨离家乡越来越远罢了。
抬眼间,便见此户那十来岁的小孙女, 穿着灰扑扑的葛布衣衫,捧着竹篮从田埂上走了回来, 她把那失了提手的菜篮子往屋门口的石墩上一放,便撩着袖子去旁边的石臼里掏洗芋头。
看她小小年纪,农活已经做得如此娴熟,丽娆也觉得自己坐着有些手脚难安。她上前抱起那篮子野菜,发现里面装的都是荠菜和蒲公英的嫩芽。这虽然是初春最好的野味,但若无油腥相佐,吃起来也如同嚼腊。
老人起身拾起了倒在篱笆旁的破烂背篓,准备割草养他那头极瘦弱的牲畜,顺便回头嘱咐她:“你是客人这些就别动了,让丫头弄吧。”
“哦。”丽娆确实也不知该怎么做,她虽然也身居寒舍,但到底是什么都不缺的,如今在这锅碗都拮据的农家,炒个菜都成了奢想。
翠丫连忙接过篮子进屋去,丽娆跟着她进了屋,即使外面是个晴朗的天气,屋里的土地也十分泥泞,像是下了小雨的村路,滑腻中带着点异样的腐败气息。
西边没有门的厢房里,不时传来强烈的咳嗽之声。
丽娆一边帮她打着下手烧火,一边看她把一个坏了半边的陶盆放在灶上充当锅具。不禁问道:“屋里是谁,生病了么?”
翠丫皱了皱眉,显示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之气:“是阿婆,她从前年就不好了,本来阿公准备卖粮食换了钱带她去镇上治病的,现在钱和粮食都被坏人抢去了。”
“你爹娘呢?”丽娆斟酌着问道。
她却头也不抬:“早死了。”
“这样啊。”丽娆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她向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的,若是别人表露出苦难来,她即便感同身受,也很难表达出同情来。
翠丫却满不在乎,可能每日繁重的农活,也把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对亲情的眷恋也磋磨得所剩无几,又或者她只是天真的觉得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在忙活的间隙打量着丽娆的衣着,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光:“你家里有很多很多钱吗?“
“我?”丽娆受惊似地低头梭视着自己的衣装,极简便的粉色薄袄裙,外面罩那件白裳倒跟这贫寒灰暗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她笼了笼衣襟道:“没钱,这衣服也是别人送给我的呢。”
“我知道。”翠丫眼睛亮亮的,仿佛在回忆早先门前的那场惊鸿一瞥:“那个漂亮姐姐送给你的,她一定是仙女吧。”
丽娆失笑,脸上带着点被火焰熏热的红光:“她不是仙女,她是个侠女,她帮你们打坏人去了。”
“啊?”翠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表情蓦地变得崇拜起来:“她真的能打跑坏人吗,坏人可是很多的,他们一脚就能把门踢开,随手一挥阿公就在地上起不来了,她怎么能打跑坏人呢?”
“她武功很高强,你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来抢你们的粮食了。”这样的话很像是哄骗孩子,所以丽娆说起来也有些羞涩,不过她是笃定薛珞能平安回来的,必竟她有那么高强的轻功,即使身处困境,也能全身而退的。
至于陈亦深的处境,她不敢往深处去想,只能祈祷他还能保住一条命,让她回去能有个交待。
眼下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吃完饭,我可以去看看你阿婆么?”她害怕这里的人对病痛有什么禁忌,并不想外人查探她们的隐私。
翠丫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害怕么?“
丽娆笑道:“怕什么?”
翠丫抿了抿唇,凑过来,像小孩子之间说悄悄话那般,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们说我阿婆得的是瘟疫,连那些坏人都不愿进屋来呢。”
下午,阳光从东面逐渐移到西面去,惨白的光,照得人像打了霜似的,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吃完这顿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且不能称之为饭的野菜汤,丽娆便起身去探视那位已卧床数月的老人。
昏暗的屋子里,连油灯也未点一盏,高高的窗户与房檐齐平,很难有光照射进来,只在对面的土墙上留下一点绰约的白色阴影。
丽娆见没有凳子可坐,只能斜倚在床沿上,然而,床似乎承受不住一般吱呀了一声,吓得她赶紧站了起来。
她躬身拿过那油黑被面上枯枝一般暗黄的手腕,细细诊视了起来。
脉象有些虚浮,似乎感受不到它的跳动,但从老人那乌青的眼圈拉着风箱一般的喘息和佝偻的胸腹看,大约是肺疾无疑了。
丽娆心内也是猛的一跳,这病症可不好治,不过尚不确定,还是问一问比较好。
她招来门口的翠丫向她问道:“你阿婆是不是夏日的时候并不那么严重,每逢阴雨天或是冬日一到,便咳嗽加剧?“
翠丫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个冬天她就没起来过。“
丽娆点了点头,微沉吟了一会儿,便道:“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山上找些药草吧。“
翠丫一脸惊异,话语中带了几分激动:“姐姐你会治病吗?“
丽娆摇头道:“我也不是大夫,治不好病,但我能让她舒服一些,她舒服了,在多养一养,大约能跟常人无异,但是病根始终还在的,一到阴寒天就有可能复发,我教你认了药,你往后就得常常去采了。“
与此同时,荆风寨那面却是险象环生。
薛珞御起轻功,从寨楼顶上倒曳而下,如一片枯叶倏忽间闪避到梁椽间的缝隙里,此番动作并没有惊动屋前守着的两个人。她手上捏着半片残瓦,屈指弹到不远处的柱子上。
残瓦碎裂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趁他们前往查探时,她轻轻落于地上,疾跑两步,然后再次点地往左边的屋楼后飞去,来到屋后的死角,这里陆谨言已等候多时。
他忙小声问道:“师妹,你看清了么,陈师弟可有在里面?”
薛珞点了下头,稍顷才淡淡回道:“这里人不多,我一人便可解决,只是院子后……”
两人同时往后看去,只见后方寨楼林立,人声犬吠猝然可闻。
陆瑾言皱了眉头:“这里只有几个会武功的好手,其他的都只会些粗浅拳脚功夫,我看先把陈师弟救出来,再从三面潜入,把那带头的几个杀了,人心自然也就散了。”
“那寨主叫什么?”薛珞冷不丁问道。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陆谨言也不禁猝然失笑,他温声道:“他叫黄孟寿,就在那边立了黑色寨旗的主楼里,师妹你已经问第三遍了。”
薛珞微哂了一下,这名字却全然未往心里去,她抬头往院外一看,低头道:“正值晚饭时分,他们已然松懈下来,你去救陈亦深,呆会儿去主楼与我会和。”说着径直跃下院墙,白衣隐入了树林之间。
陆谨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回神把眼光放到关押陈亦深的门上去,他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摸出一把长针攥在手里,喃喃自语道:“陈师弟,烦请你多吃点苦头了。”说着嗤然一笑,翻身跳下屋角,信信然往前走去,待门口两人看到他的身影厉声大喊起来,这才发射出暗器,断了他们的命脉。
这方小院的响动,很快引起了其他土匪们的注意,他们开始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趁着人潮被吸引,隐藏在暗处的薛珞御起轻功,便往主楼方向疾步而去,途中她噌的一声拔出自己的陨铁长剑,只见玄光一闪,一个被她脚踩借力的匪徒颈项上已经鲜血四溅。
等她跃上主楼,翻身从窗户进入,要寻找那姓李的匪首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惨叫。
这惨叫声,把围在大堂石桌前大啖羊腿的五人惊得面面相觑。
居中的一中年人却波澜不惊,喝了一口烈酒,这才道:“急什么,不过就是河清派救人来了,待他们拖延些时候我们再出手。”
其余四人一听,顿时也松懈下来,笑着举碗相碰,气氛重转回浓烈。
薛珞脚步微窒,收剑入鞘,左右探视了一番,见这偏室内窗台明丽,桌椅林立,居中石床上铺着兽皮,旁边木箱约有人高。这间房倒是适合轻功躲避,迂回杀敌,只是不知道那桌前几人武功如何,毕竟一对五,对内力初愈的她来说,可能会有些吃力,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也许她得益于焕神丹的功效,内功比从前更甚也说不定。
总之速战速决,还有人等着她呢,以那人小气程度,恐怕迟到一天都是个灾难。
第55章
“这是白前, 这叫做紫苑。”丽娆站在院中的石碾旁,在余晖中教着翠丫认一些采来的药草。
“最后再多加一味陈皮,先连服三天看看效果。”丽娆把这些药草都装进篮子里递给翠丫。
翠丫一边翻找着药草努力的记着名字, 一面抬脚往屋内走去。
傍晚的天, 有一道红霞隐隐挂在天际。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丘, 由远及近的晕染开, 像是画家手中的笔, 画到最后没了墨, 只用水纹淡淡勾勒几笔。
微风中带了丝牛棚里草料的腥味, 荒田里的稻草人耷拉着褴褛的衣袖摇摇欲坠, 村庄里没有村人劳作归家的私语声,只有嗬嗬喘如风箱的咳嗽声,显示着这里还有几分奄奄一息的人气。
丽娆望着鹰嘴岩的方向, 手指有些不安地交握在一起。
将夜,带来的不是即将安睡的轻松愉悦,而是让潜藏在心内的担心逐渐甚嚣尘上。
如果他们被暗器伤到怎么办?如果那些匪寇以陈亦深的性命作威胁把他们都困在局中怎么办?
她忘了薛珞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若是被那群穷凶极恶的人觊觎,被喷了迷药可怎么办?如果薛珞自告奋勇拖住匪徒, 让陆谨言带陈亦深先走, 然陆瑾言救援不及时该怎么办?
一些本不可能出现的场影, 被描绘在脑海里,简时如临眼前。
她在院子里辗转疾步,忽而停下盯着远山心事重重,忽而又捂住脸开始呜呜痛哭,再一次极度痛恨自己的无用。
“姐姐, 什么是陈皮呀?”翠丫走出来问道。
然而,一抬眼便看到丽娆通红的双眼, 她顿时有些无措的立在原处。
丽娆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道:“就是橘子皮,家里没有么?”
翠丫摇了摇头,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丽娆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来:“别害怕,我只是在担心我的朋友。”
翠丫放低了声音,似乎怕惊扰她的情绪:“你担心那位仙女姐姐吗?”
“对。”丽娆哽噎道:“我担心她,我也担心同去的另外两位朋友,我实在太害怕了,万一他们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呢?”
漆风寨内,此时正是刀光剑影。
薛珞用轻功躲避开一计杀招,手腕飞快转过剑柄使用月华剑法还了招月影无痕。
剑气由剑刃而出,初时只有一道光,渐渐的散开,像无数刀尖向前射出,风里有看不见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包围而进,袭到身上后,很久才感觉到刺痛,而伤口像是渔网一般,交错纵横。
黄孟寿抹了脸上的血,表情狰狞道:“好,没想到河清派竟也有这么多厉害的人物,怪我孤陋寡闻了。”
薛珞不答,她侧眼从窗边往下望去,昏暗中有无数火把在寨楼下萦绕,惨叫声依然是此起彼伏,这一方面说明陈亦深和陆瑾言暂时无恙,一方面却表示他们短时间内无法上前支援。
地上横躺的四具尸体,正是漆风寨中四位副寨主,本也是武功极其高强的人,没想到最终还是陨命在了剑下。
得亏他们拖了点时辰,耗费了薛珞的一些体力,不然,若论单打独斗,靠黄孟寿这强悍有余,蓄积不足的内功,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看见薛珞来回对招始终固守在窗前以断他的逃路,黄孟寿猛然醒悟过来,这地方对他来说也太过不利了。对方是轻功至高的人物,只需要几招躲闪就让他的攻击化成了虚力,逼仄的房间也成了他刀法无法自如挥洒的掣肘。如果能到外面的宽阔地带,既能得到寨中人的相助,又能自在的使出他这套长刀门的独门断蛟刀法。
他还正愁这漆风寨未在江湖上留下名字来,要是有了这几条河清派的人命做为垫脚石,不怕江湖上有人不知。
想到这里,他热血沸腾。趁薛珞分神注意下面的动向,他抡起长刀蓄起全身力量,使出一招疾风劲草,用斩蛟屠龙之势向前劈去。
薛珞使出敏捷身法,轻巧躲过,但黄孟寿的目标却不是她,而是那道窗户。只见刀劲在石墙上劈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木屑与石块簌簌而落,楼下传来众人惊呼躲避的叫声。
黄孟寿趁势跃出,薛珞眼急手快,扔出长帛拴住他的手腕,断了他下坠的力道,黄孟寿回身拿刀向长帛上砍去,薛珞旋身踢偏他的刀刃,顺势往上一拉,那人被迫翻转攀到了窗沿上。
下面的人看到了上面的变故,自然开始蜂拥往上,此时若还是固守在这里,倒成了瓮中之鳖。
门外有人抢先踢门而入,薛珞脚尖勾过地上一具尸体,踢了过去,那尸体挂在了刀尖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人仰倒在地,一时间让后面的人无法进入。
趁黄孟寿还未反应过来,薛珞一剑直刺眉心,那人不得已往后跃下,薛珞顺势拉着长帛跳了下去。
“薛师妹!”暗夜里,白色身影太过显眼,陆谨言几乎是排除万难走了过来,未曾稍歇便加入了战局,以一对二,黄孟寿很快处于下风。
但他且退且呼喝,意图把周围的人都推上前去当做阻碍,匪徒们围拢过来,断了空隙,一时间倒很难近他的身。
“你体力如何?”薛珞未曾转头,只轻轻带了一句,手上长剑凛冽,周围一片惨叫之声。
陆谨言扔出手中几根长针,在间隙中寻找陈亦深的身影:“我还好,只是陈师弟受了伤,可能撑不了多久,我的暗器就剩下一根针了。”说着举起右手让她看自己指尖的那一点寒芒。
“好。”薛珞点头,她御起轻功,踩着众人的头颈往前奔去:“我去困住他。”
她翻身立到将要逃跑的黄孟寿身前,以剑招断了他的逃路,然后丢出长帛以缚住他的手腕。黄孟寿右手长刀换于左手,抬手就要斩断,薛珞手势极快,使了个翻身决,拉住长帛往后,迫使他转身,然后在他下一个动作之前,继续来回消耗他的体力,等他刀法微滞,她以长帛缠身,阻了他上身的运气之势。
趁他还在蓄积内气以求震破长帛,陆谨言眼疾手快,使出寒霜剑法中的风卷残雪挥退左右阻碍,上前踢向他的后背,在他趔趄扑地的时候,把那根针精准的射进他的后颈之中。
黄孟寿顿时抽搐不已。
四周匪众,见寨主倒于地上,生死未决,那本就不太足的士气涣散了下来,霎时便逃走了一部份。
正在外围的陈亦深深陷苦战,又没有陆谨言的帮助正在苦苦支撑,人群一散,他也浑觉轻松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奔到两个同伴之间,不敢离他们半步远,且活下来了,整个人被愧疚的情绪所扰,恨不得马上做件大事以抵回这缺失的尊严才好。
他眼见黄孟寿扑在地上正在挣扎,想到自己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苦头,二话不说一脚袭腰,把他踢得翻转过来,并举起长剑就要刺进他的心窝。黄孟寿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摸向腰间的一个暗匣,那里面本放着一些毒液,用以涂抹在刀上,斩杀敌人时,可以事半功倍。
然那时,薛珞出现得太快,且剑招快速一直针对于他,让他无暇使出这个毒招,现在,他就算死也要拉这个河清派的未来掌门人同归于尽。
他把那暗匣中的毒药竭力往陈亦深身上洒去,陈亦深避无可避惊得大叫起来,因为他关在这漆风寨中被施用了不少鞭刑,浑身上下都是细小的伤口,若是被这毒药侵进伤口,即刻就会毙命。
陆谨言站在后面,来不及推开陈亦深,只能徒劳的唤道:“陈师弟,小心……”
就在毒液袭到近前,陈亦深悔不及初时,一个白色身影已把他扑倒在地并顺势滚倒一圈。
他怔怔的坐起身,便见薛珞正用剑勾开自己的腰带,脱下沾了毒药的白色外衣。
她毫不避讳且磊落,即使只身着单薄里衣,也不觉有任何颓唐落魄之感。
“她救了我?她居然愿意救我?”陈亦深脑海里,现在就只剩下这句话了。良久,他回过神来,抓起剑利落的刺进了黄孟寿的胸膛。
山匪们正在四散,穷寇难追,现在寨主已死,即便他们再次聚集在一起,也成不了大事,便是为了这寨主一位,也会争得个头破血流。
陆谨言脱下自己的外衣上前披到薛珞身上,薛珞一把揭开,极冷淡拒绝道:“不用,走。”
临走时他们放了一把火,把这寨子烧了个精光。
三人回到断壁之下,只休整了不到半个时辰,薛珞便站起身,拉马而去。
陈亦深连忙问道:“薛……薛师姐这是要去哪?”
薛珞回过头来,眼神冰冷:“所以,你是忘了你还有一个表姐么?”
马匹上,急风侵体,薛珞浑感喉头有些紧涩。清冷的月色中,她的白衣像一层轻纱,笼在玲珑的身段上浑觉无物,这是一月的夜,露水正在草叶上聚集,周身都是阴冷的空气。
双颧的热正是伤风的前兆,不过她倒觉得没什么干系,这一场大战也算酣畅淋漓,她的内力并没有被那场重伤影响,这是让她最欣慰的事情。也许她这么着急的赶路,只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人,顺便也让她知道陈亦深已安全无恙,让她不用担心回去后受到责难。
临近山村,四野黢黑,薛珞拉马缓步。
她突然觉得有些茫然,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急切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仅仅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这对自己有什么意义?
第56章
薄衾不敌五更寒, 身后的翠丫已熟睡,浅浅的呼吸声,吸一口后良久不见吐出, 像是被夜风堵住了喉咙, 让人忍不住时时想去探视一番。
在这样缺油少烛的人家, 一到了夜晚, 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呢, 也许平日里, 还能看着满天星斗流连憧憬, 而现在只有荒凉凄冷的夜色增添惆怅。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吧, 并不那么恣意快慰,太多的心事只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当食不裹腹, 衣不保暖,其时对于游侠的向往就会变得可笑至极。
丽娆翻了个身,仰面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发呆,潮湿的稻草梗在耳旁侵拢,脚轻轻一动, 能感受到木板的冷硬。这样的床, 便是她心无旁骛恐怕也很难睡着。
当门扉兀然轻响两声时, 目耳清明的她便全身僵硬起来,只因确切的知道那并不是半梦半醒间的幻觉。
翠丫呓语着还在睡梦中挣扎。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非常清晰,且非常简洁了当,只有两声便再次消歇无痕。
丽娆腾地坐了起来, 偏头仔细静聆,这么晚了谁会敲门?漆风寨的人恐怕也不会如此清闲, 或许只是夜猫走投无路在寻求庇护,又可能是山间的野魂在勾人锁命。
翠丫迷糊道:“姐姐,你要去茅厕么,要不要我陪你?”
丽娆失笑,轻轻唔了一声,低哄道:“不用了,你快睡吧。”她穿上鞋,摸索着往门边走去,内室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框,稍不注意就会碰到草泥夯筑的低矮门头。
终于在几经周折中碰到门拴,那本就不严实的门,在轻柔的动作下也不耐的露出极大的动静。
害怕吵醒主人,她只得咬牙快速把门打开。
门外是比屋内清亮的天,尘埃的浑浊一下子被风吹散,鼻腔里只有清新舒爽的露水气。
她探出头去,战战兢兢的左右巡视。
当看到那袭白色而颀长的身影,幽幽的伫立在角落,猛然涌起的骇怕扼住了喉咙,在即将尖叫出声时,便听到那人轻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是我。”
丽娆顿时惊呼一声,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那一刻心里所有的负担都烟消云烟了,只有劫后余生的惊喜和快慰。
她抹了一把眼泪冲上去抱住了她,对于欢喜来说,怎么样的亲密动作也不会显得不够持重,况且还尚嫌不够。
“你回来了,你没事吧?”她拥抱着她,摩挲着她冰冷的手臂,把自己的额头深埋到脖颈里感受她独有的清冷气息。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人为什么仓促而来,为什么只着了里衣,为什么呼吸有种不似寻常的沉重?
“你怎么了?为什么……”她被自己脑子里最黑暗的遐想所击倒,几乎倒了站立不住的地步:“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她痛哭着,解开自己的衣服把那人包裹进去,恨不得把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才能保护她,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全身发抖到窒息的地步。
“我外衣上沾了毒,所以脱了。”薛珞抬起右手,攫住她的下眉,在轻柔的月光映照下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你好像很希望我出点事情。”
丽娆哭泣声戛然断裂下来,转而变成了恼怒的责难,她恨不得咬她,踹她,自己都快吓疯了,她却有闲心开玩笑:“你简直快把我吓死了。”
等到那汹涌的情绪发泄完,她把脸贴近她的胸膛,用呼吸的热气暖着她的心口:“你要是出了事,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是吗。”薛珞眉色淡然,毫无起伏,只在唇角上现出一点揶揄:“我记得你说过,陈亦深若是出事,你也会活不下去。”
“那不一样。”丽娆抬起头,在月色里仔细打量着她,并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做为医者对于人不同寻常的脸色十分敏感,:“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话音刚落,薛珞就推开她剧烈咳嗽起来。
丽娆连忙把衣服脱下披到她身上,脸上责备的神色愈加浓重:“你不知道添件衣服么,骑那么远的马,夜风又那么冷。”
薛珞深喘了两下,平了呼吸,声音喑哑道:“我若是迟两天,你恐怕就会生气发疯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任性的人?”丽娆揽着她要进屋去,并开始翻找陶碗要为她倒水。
她正端着碗在那里吹拂上面漂浮的草灰时,这家的老人从里屋轻手轻脚地摸索出来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屋内的两个身影,怔愣了一会儿,怯问道:“你们……”
丽娆连忙回应道:“老人家,是我,这是我的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老人恍然大悟,转而有些唏嘘:“怎不多住几日,今天老婆子喝了你采的药,一夜只咳了两次,我可好睡多了。”
丽娆笑道:“我已经教会翠丫认药了,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趁着喂薛珞喝水吃药的工夫,丽娆顺手摸了些银子放在桌上,并嘱咐道:“这些钱拿到镇上去买些粮食,趁着春天的时候种下去吧,顺便也给翠丫买些衣裳。”
老人闻言赶忙上前把银子推还过去:“姑娘你自己收着吧,你拿给我也没用,有再好的东西,我也留不住,那些天杀的土匪,还说要来牵走我的病牛。”
薛珞被齿间的冰凉所激,待顺下气后,冷不丁道:“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来了。”
丽娆莞尔,她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成功完成任务,这个结果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不少。
半晌,两人相携而出,但是即将上马时,丽娆却有些踌躇了,她担心的问道:“要不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你现在的身子不宜骑马。”
薛珞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口内有些坚定:“我见你睡觉连外衣都未脱,恐怕睡得并不好,我们还是赶回去吧。”
丽娆攀住她伸来的手臂,在马后紧紧的抱住她,她心里窃喜非常,她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就到了可以随意说亲近话的程度,她是不是要感谢这次的剿匪经历,虽然她可不能经历第二次。
等待真是比即将死亡更难熬。
回程的路上,丽娆才略有些后怕的问起:“亦深和陆师兄都没事么。”
“无事。”薛珞道:“只是陈亦深受了些鞭刑,要养一阵才会痊愈。”
“该。”丽娆蹙眉冷斥道:“谁叫他这么莽撞的,就该吃点苦头,而且吃点坏人的苦头,才会知道自己人对他有多好。”
薛珞嗤笑:“我看他是死性难改了。”
“不会的。”丽娆下意识的反驳,竭力为自己的亲人挽回点脸面,也好在她心中留下点稍好的映像:“他就是觉得你们都不在乎他,所以心里不平而已,有了这次教训,我想他至少会收敛一点,往后我会看着他。”
“你看着他?”薛珞被她的话取乐,难得有些开怀,话语里也未带贯有的嘲讽:“他可是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我现在可不在乎了。”丽娆笑道,心里的暖意让她连寒冷都不再惧怕:“我有更在乎的事情了。”
回到那石壁之下时,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两个男人在营地里添柴静坐,似乎都还未曾睡得。
此时,见到两个姑娘趁夜赶回都有些惊奇。
“江师妹,你还好么?”陆谨言起身问候道。
丽娆下了马,笑着点点头,非同寻常的和蔼体贴:“很好,师兄一定辛苦了,我来守夜,你们快睡吧。”
陆谨言摇摇头,目光游移了半晌终于放到薛珞身上去,或许也想那么镇静的问候一声,但看她兴致缺缺,疲倦非常,终是没有说出口,只在火堆前让出了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
丽娆记挂着薛珞的身体,不及道谢,连忙把她推到火堆前,并嘱咐她一定要休息一下。
大约确实是累了,她只虚应了一声,便躺了下来,一只手背轻轻搭在额头上,这是不适的反应。火光下,逐渐沉静的睡颜让人流连,便是那偶尔蹙起的眉头,也让人跟着心绪浮动,丽娆歪头看着她,实在感叹于她那张完美的脸。
这样的人如果喜欢自己,那一定是自己修了几百辈子的福气。
在眉眼表露的宠溺太过放肆,引起旁边低低的咳嗽提醒时,她终于回过神来,转换了神色望向一旁正在掏着火堆的男人。
那脸上横七竖八的血渍,引人触目。
丽娆本想要责难的话也哽在了喉头,她有什么资格责骂他呢,他的郁郁不得志,细想起来也实在让人叹息,若说生气触怒,那也应该是另外两个人的事。
“明天,我找些药治你的伤。“丽娆轻声道,末了再添上一句安心的话:”不会留疤的。“
“唔。“陈亦深含糊的应了一句,又很快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想,不是简单的睡一觉就可以湮灭。
火堆前,三人各怀心事,沉默的空气也不觉有丝毫尴尬。
在天明之时,陆谨言终于承受不住,靠在石壁上开始浅眠。
陈亦深依旧静坐着,在火势变小时,适时的扔上一根干柴。
丽娆突然很想说点轻松的话打破这一场寂静,毕竟他们还会相伴一段路程,没有闹到分道扬镳之前,还算是荣辱一体的师兄妹。
“亦深,你饿了么,我记得陆师兄的包袱里还有些干粮。”
陈亦深摇了摇头,稍时,却是像猛然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快步向远处走去。
丽娆拉扯不及,低声喝道:“陈亦深,你又想干嘛,你要再出了事故,不会有人去救你了,我保证。”
陈亦深无奈的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疯叫什么,把人吵醒了,我只不过是要去打点野味回来,免得你到时候又说我一无事处。”
“我哪有资格说你一无事处。”丽娆呐呐道:“你的伤……”
“死不了。”丢下这句话时,陈亦深已经远去了。
第57章
在石壁下休息了一天养足精神后, 大家收拾行装继续踏上前往津门城的道路。
接下的几天,路程非常顺利,沿途路过几个村庄和小镇, 人烟都有些凋敝, 但不知道为什么风却渐渐回暖起来, 没有了前几天的那种刺骨之感。
及近津门城, 道路倏地平坦宽阔起来, 没有了要偶尔下马行走的那种坑洼地带, 大家都铆足了劲赶路, 大抵是都想尽快结束这种奔波的生活, 卸下沿途的风尘。
傍晚时分,到达一个小镇,这里离津门城只有不到三十里路, 地碑上雕刻的名字叫作真武镇,乍一听,这名字倒像是修道之地,供奉三清之所,却连个道观都没有。
一条街市蜿蜒悬挂在半山腰, 河水在山脚下奔流, 站在客栈窗前极目远眺, 能看见对岸巍峨绵延的山势。河水湍急,翻涌起黄浊的旋涡,偶有一艘大船沿边满载沙石离开。
这样的地方对于丽娆来说很新鲜,她常居百花谷,泽地那么大, 看到的都是低矮的山丘,其余三景都是峰, 尖耸而狭窄,没有这么气吞山河的雄浑之气。
听说要在此地暂住两日后,她比谁都兴奋,晨起就趴在窗前看着云雾从河上升起,然后浮在山间围绕。街市上那嘈杂的叫卖声,天不见亮就已经开始,而船上装沙的呼号声是彻夜不歇的,对于喜静的人来说,倒多了几重烦忧。
所以在大堂里吃早饭时,薛珞和陆谨言脸色都有些不好,反倒是丽娆和陈亦深精神盎然。
“呆会儿我要去兵器铺买些长针,你们呢,都有什么安排?”陆谨言喝了一口粥,恹恹地啃着半截馒头,眼下的青紫彰显着他的憔悴。
这倒是奇观,他在路上的时候,倒没有这么萎靡不堪。
陈亦深捏着筷子沉吟了一会儿,想是没什么事做,所以表情有些尴尬:“我去买双鞋罢。”
“师妹们呢?”陆谨言转而问道。
丽娆看了一眼薛珞,见她以手支额,百无聊赖的样子,大约也没什么事做,便道:“我们就去附近的药铺看一看好了。”
饭毕,大家各自散去。
因着丽娆回房换了一件新衣,所以耽误了半刻。
此时,长街上已经热闹非凡。丽娆一跨出客栈大门,瞬间便被带到了人群之中,看着这高低不一的黑色脑袋,她有些害怕起来,回头寻找薛珞的身影,便见她停驻在原地,脚步有些踟蹰,眼神一直往那些错落的屋顶看去。
丽娆顿时明白她想做什么,连忙挤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你要用轻功吗?可别吓到别人了。”
薛珞点了一下头,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所以道:“若不然,就迟一些出门。”
“也好。”丽娆退了回来。
恰好那客店掌柜的正在门边柜台里算帐,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丽娆便凑近问道:“店家,这街市每天都这么热闹么?”
掌柜抬起眼来,看到眼前是两个年轻姑娘,便颇为有礼的停下了手势作了个揖,认真回答道:“平日里当然没有这么热闹,只是每逢双日赶集罢了,况且那津门城里要开什么武林大会,所以最近来的人都多了一些,我这上面近二十间的客房,都将住满了。”
丽娆了悟地点点头,看来今天赶集日,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如此龙蛇混杂的,可别惹到麻烦了。
她转头,见薛珞正静静看着她,只是眼神里没有焦距,像是两颗琉璃珠,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你怎么疲倦成这样?”丽娆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难道是一夜没睡么,难道闭息练功之法也不能摒除那些繁杂。
“你回屋去补一觉么?”她体贴的说道。
薛珞摇了摇头,抱手倚在柜台旁的柱子上,闭上眼睛轻轻转动了一下脖颈,努力让自己变得清明起来。
半晌她睁开眼,看着眼前担心的望着她的姑娘,挑眉一笑,道:“来,咱们走其他的路。”
“哪有什么路?”丽娆不解道:“后院只有个马厩,下面就是山坡,我们昨天不是已经看过了么。”
薛珞不理会她的疑问,自顾自便抬脚往客栈楼上走去,丽娆连忙也跟了上去。两人来到薛珞的房间,这房间与丽娆那边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景色也没有任何改变,望出去那巍峨的青山是一样的走势。
“且试试我们的轻功能不能一口气到达对岸。”薛珞靠着窗棂,望着她的笑容带点狡黠,那是很不容易看到的属于年轻姑娘的俏皮表情。
丽娆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回过味来,想起她说了什么话:“我们?我可不行,我只能跃出几步远,到时候掉到河里,又不会游泳。”
“放心,我会。”薛珞轻轻跃上窗弦,回头伸手示意她跟上。
丽娆前行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满脸都是勉强和挣扎:“我真的不行。”
薛珞作出不耐的样子,执意的等待着,从精神上给予她一种深深的压力。
丽娆看着宽阔的河水,还有对岸那葱茏深沉的森林,心里泛起了点恐惧,但是她又不想薛珞为此觉得无趣失落,只得鼓起勇气,把手放到她手心里去。
如果为此掉进了河水里被淹死,那也是她的命,博美人一笑么,付出点代价也未尝不可。
几乎在她还在暗自打气的时候,便感觉自己凌空而起,并极速的向前飞去,她惊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把全身内力汇聚于脚下,岂望这样能让薛珞身上的负担轻一点。
临近岸边,两人身子失重而下,丽娆感觉自己全身汗毛都飞起来了,微觑了眼,便见薛珞在底下竹巅借了一次力,然后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一手拉住她的手臂让她全身处于胸膛之间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
河风在脸上呼啸,身子有种悬空的无力感,好似随时都会掉落到水里,那浑浊盘旋的河水瞬间会把人吞没。幻想着那窒息灼腹的痛苦,她身体僵硬起来,在心中暗暗祈祷,快一点,再快一点。
“放松。”薛珞的清冷声音在耳边萦绕,让人无端想打个激灵。
“到了吗?”丽娆战战兢兢的问道。
顶上却不答,随即再次飞速下降,丽娆咬紧牙关,不敢叫出声来。她听到脚尖划过水面泛起的清脆之声,像是一尾鱼掀起的涟漪。
当间隔不久再一次出现这种声音,她便知道薛珞的体力不支了。
此时,对岸白色的礁石已近在眼前,相距不过五六米宽,几只白鹤静静停驻在水边,忘记了觅食也忘记了害怕,以为这不过是两个长得迥异的同类而已。
薛珞拼着最后一丝力,踉跄跨上大石,无力感像是一计重锤迫使着两人往前扑去,最后一刻薛珞强行转换了姿势,把自己仰躺在地上做了垫背。
丽薛躺倒在地时,并未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恐惧一下子散开后,整个人倒喘息个不停,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身在何处之处,自己是谁。
等到那柔软的触感跟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她终于笑出声来,兴奋已极的欢快:“天啊,我们居然过来了!”
她翻过身,趴到那姑娘身上,摇晃着她的臂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的轻功一定是天下第一。”
薛珞扯了扯嘴角,疲极而深喘:“天下第一?”
丽娆坚定点头:“对,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你的轻功了。”
“可惜,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她淡然道,屈膝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子:“咱们来得了,回不去了!”
丽娆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薛珞轻咳一声,无奈道:”因为力气用尽了。“
两个人休息一会儿,蓄回了些许体力,便拨砍开岸边茂密的芦苇和芒草,一前一后往那山脊上攀去。
“薛珞你干么总爱逞强?“丽娆拿剑砍过几株虎杖,汁液沾到嘴角,是酸涩的味道。
薛珞跟在她身后,停下步子,剑鞘拄地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她微偏着头,脸色有些无辜:“我什么时候逞强了?“
丽娆转头瞪了她一眼,嗔责道:“你昨天没有睡好,今天还非要带着我横渡淮水河,可不是逞强么,尤一掉下去,你再好的水性也逃不出那湍急的流水。“
薛珞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睡好?“
“我……“丽娆语塞,转而更强烈的反击道:”别忘了我会点医术,你哪里不舒服我一眼就看得出来,陆谨言也是,今早那么萎靡,我都怀疑他昨晚出去打了一架。“
薛珞看着她不说话,脸上表情却有些微妙。
丽娆猛的一窒,很快反应过来:“我说对了?“
薛珞微微点头,脸上笑容清丽不减,一幅浑不在意的样子:“漆风寨有几个余孽跟了我们一路,昨夜安顿后,我们便返回途中截杀了他们,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小事……“丽娆不满的嘟哝:”干嘛不跟我和亦深说。“
薛珞抬步穿过她走到前面去,其间还适时的打了个哈欠,嗓音里带着点朦胧的混沌:“跟你们说了有什么用,反倒让你睡不着了。“
丽娆急了,一把拉住她:“那你们今天就应该好好休息,干嘛还强撑着出来。“
薛珞抬着眼,里面有着雾蒙蒙的湿润:“你不是很喜欢新鲜的地方,总想好好逛一逛么?“
“你呀。“丽娆哭笑不得,和她说话总觉得有心无力,浑不按自己的方向走,让人感觉把力气都打在棉花里,空落落的无着力点。
第58章
来到山顶时, 正值正午之时,云层散开,阳光四散。只要站在光照的地方, 风是热的, 草叶是暖的, 头顶的发丝间也开始冒着雾气。
然而若是站到树木的阴影里, 即便没有风, 汗湿后的身子也冷得发颤。
她们择了一个树木稀疏的地方, 席地而坐, 趁着暖阳袭目, 开始昏昏欲睡。
薛珞屈膝靠着一株乌桕木,准备浅浅休憩一会儿,此时山叶还带着秋日的金黄和霜染的绯红, 阳光在树巅像是跳跃的金泊,落到眼睑上时,光影如流水一般闪烁,让人烦燥难眠。
丽娆蜷身躺在一旁的草地上,正嗅着风里吹来的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辨别是何种花草。
薛珞烦燥的叹息让她侧目。
丽娆坐起身, 看着她, 问道:“怎么了?”
薛珞闭目,眉头紧蹙,呼吸之间稍显急促,过了良久才道:“天光很乱,四周声音很乱, 我静不下心。“
丽娆翻过身让自己匍匐于地,慢慢地爬了过去, 爬了两步猛然发觉今日穿的是件新衣,白色的裙装是最不耐脏的。遂,马上站起身拍打尘土,然后发现了粉色袖口上磨损的痕迹,不禁叹息起来:“我真是不珍惜好东西,新衣裳就这么糟蹋了,要是我娘看到,肯定会骂死我,你不知道我娘有多爱干净。“
薛珞觑眼打量了她一番,复而闭目失笑:“好了,我更不用睡了,你又要开始反复谈及你父母的事了。”
丽娆走到她身边,坐下身来,有些不悦地推搡了一下她,促使她睁开眼来:“你不喜欢我提起父母么?”
她们此刻靠得很近,彼此的发丝正在纠缠,薛珞不适地挪了一下位置:“当然可以提。”
丽娆却不满足于这样的距离,她侧头靠近了她的颈弯,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花香味?”
薛珞再次挪动了身子,偏头拉开距离:“没有闻到。”
丽娆自然看出了她这疏离的动作,顿觉不适,但她并不懂得适可而止,也不愿适可而止,只是用力拽过她的臂膀抱在胸前,质问道:“你很不喜欢我靠近你么?”
薛珞用力抽着手,神色间并无怒气:“不是。”
丽娆竭力困住她,与她攀扯起来:“那为什么你要推开我,你忘了,咱们在百花谷的时候,还在一张床上睡过。”
“是啊。”薛珞淡笑道:“可我睡得并不好。”
“那你讨厌我么?”丽娆浑觉有些难过,为着她这阴晴不定的态度:“你刚才还带着我过河,难道你心里也是很不情愿的么?“
见她有些误会,薛珞脱力任由她靠近自己,她捡起一片叶子轻轻转动着叶梗,看那火红的颜色在指间流转:“我只是不习惯,我还未摸清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在想什么?”丽娆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薛珞把叶子揉进手心里:“我不喜欢别人操控我的情绪,那样会让我的素来练就的心法紊乱,我不能……”
丽娆打断问道:“我什么时候操控你的情绪了?”她尤不解的抱怨:“倒是你一会儿对我冷,一会儿又对我热的,害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呵。”薛珞苦笑,她的脸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半潜在阴影里,丽娆确信自己在那干净的脸上看到了那细微的绒毛,她有些怔忡,因为在幻想手摸上去的触感,那种酥麻的让人心悸的感觉。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算是……”薛珞要说的话被藏在了舌尖,因为她看到对面那人表情木讷、眼神飘忽,完全没有在意她的话,顿时如兜头一瓢冷水浇来,浇得腹内火冒三丈:“算什么?你脑子里眼睛里有我吗?还是你只是单纯觉得你该有一个朋友?”
丽娆被她骂得不明所以:“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薛珞忽地站了起来,发丝在拉扯间泛起细微的断裂声,丽娆啧声痛呼起来,因着她锲而不舍的拉扯,让自己也跟着被拖拽起来。
“所以,你那天在河边跟我说的话算什么?”薛珞眼神冰冷,脸上苍白一片。
“我说……”丽娆回想着那天说的话,虽然一时毫无头绪,但见她这神色,恐怕不是什么好话,只得斟酌答道:“我说话就是这样,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上。”
“你……“薛珞气愤更甚,使了点内力一把推开她去:”你给你滚开。“
丽娆简直不知道她为何变得这般快,一下子接受不来,又不愿意就此让两个人误会更深,只得抱住她的腰哀求:“你别走,别丢下我。“
薛珞气得指尖发颤,想要一掌拍过去,又生生把这戾气扼住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让她气血奔腾,恨不得把这一腔气焰发泄过去。
她无视身上挂着的人,艰难前进了两步。
丽娆继续求道:“我错了,我以前脾气不好,可能说了伤你的话,那都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因为,因为太喜欢你了。“
末的那句话和在风里传来的刀剑打斗声中,被消弭了。
“站好。“薛珞冷冷道:“他们已经争斗半天了,你若不想牵扯进去,就赶紧走。”
丽娆只得放开了她,站直身子,她左右而望,这荒郊野外道路不通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在打斗呢,该不会是漆风寨的余孽追寻至此?他们也过于厉害了。
蓦地,一阵诡异的劲风袭来,吹得沙土滚滚,衣发凌乱。
丽娆挡住眼睛,在指间的罅隙里往外看,只见有两拨人从树林里奔出,前一队人自然是在逃,后一队人在追。
那断后着蓝衫的人,手执一把纸扇,翻腕间虎虎生风,周围草木枝条被风刃刮过皆齐齐断裂。
“拿扇子的会不会是流云门的人。”丽娆藏在薛珞身后喃喃道。
薛珞眼见他们要打到近前,却岿然不动,只拿指尖点住剑柄。
丽娆道:“别管他们,我们走吧。”
然而现在却不是悄然离去的最好时机,因为那群人已然渐渐包围了这里。
薛珞伸手拽住丽娆的衣袂,把她拉过一边,躲过了树上落下的断枝,那红叶簌簌如雨落般,瞬间遮挡了两人视线。
当扇刃破风而来,划过衣厘在腿上留下一道伤痕,鲜血汩汩流出,泅湿了那素白的裙子,丽娆才后知后觉地坐倒在地。
幸而这伤不至骨,但疼痛却比刀伤更剧,她不禁哀吟出声。
落叶失尽,注目于这场激烈争斗的薛珞这才回首看到身旁女人的伤势:“他们伤到你了?“
丽娆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剑光一闪,那道白色身影已加入了前方混乱的战局之中。
焦灼的局面瞬间被改变。
流云门的人本在奔逃,此时却有大半被剑气所伤只能栽倒于地,而追打的人没有了对手,只能举着刀剑愣在了原地。
那流云门中武功最高的人被打得节节败退,扇招无法挽风而出,只能拿着纸扇做一些无谓的抵挡,他提着一口气,大声问道:“在下流云门王似琪,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侠士,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王似琪?丽娆正在包裹自己的伤处,听到这个名字不觉有些惊讶,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他。
既然是熟人,又是松风涯的准女婿,那就不该为敌,省得给揽月峰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丽娆连忙一瘸一拐地走出去,阻拦到两人之间:“薛珞,别打了。“
“让开。“薛珞疾声厉色,挽了个剑招,御起轻功直刺王似琪腹间要害之处。
王似琪躲闪不及,只得摇开折扇堪堪挡住,剑尖顺势落到腰肋间,剑尖入肉,顿时痛得他惨叫起来。
丽娆扑身拦腰抱住薛珞:“至柔,别打了,求你。“
薛珞眸光微闪,脸上戾气未减,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王似琪这时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两人,心里又痛又恨,又气又急,兼之又是熟人,自己处于如此落魄的境地实在羞愧难当,只得咬牙问道:“江表姐,我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对我。“
“我?“丽娆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们也是无意撞到你们之间的争斗,为了自保出手,并非故意伤你。“
那追杀流云门的一拨人,见王似琪受伤,这才回神迎了上来。一个头戴方巾的年轻人越众而出向薛珞作了一个揖,礼数异常周到:“多谢姑娘相助,这流云门的小子实在可恨至极,他污家妹清白,夺了我飞鹤帮的家传至宝白羽玉石,如今却想一走了之,累得我们追寻至此。“
这话语间所传达的消息太过惊人,让丽娆目瞪口呆:“他污你妹妹清白?“
“胡说八道。“王似琪面红耳涨,连伤势也顾不得了,挣扎坐起:”我什么时候污你妹妹清白了,我们不过是在船上相处了几日,众目睽睽下,我怎么夺她清白?是她要嫁我,我不愿而已,我早说过我已定亲了。“
那年轻人怒道:“白羽玉石总是被你夺去了吧?这你也要赖么?“
王似琪又道:“那是她送给我的,说白羽玉石至纯至坚用来做扇骨再好不过,你自己问她去,不过,她连清白这种事都敢胡说,自然也不会说实话了。“
年轻人急怒不已,拿剑横于他颈项上,勒令道:“那东西,没有父亲同意她做不得主,赶紧交出来吧。“
第59章
王似琪脸色犹豫不决, 看来很不愿意把那所谓的白羽石交出来,然见对方人多势众,绝不罢休的样子, 也不敢再作强硬姿态, 只得软言道:“李兄, 有话好说, 咱们到底还是朋友, 这是飞鹤帮的待客之道么?“
“你算什么客?“年轻人咬牙叱道:”邀你同船是我瞎了眼, 你不必跟我言语纠缠, 马上把东西还来我便放你走, 否则我就挑了你的手筋,下半辈子你就用脚玩扇子去罢。“
王似琪脸上青白交接,半晌吐了口气, 伸手从怀里一掏,捉出一块白色的事物,随手便往外一抛:“行,你拿去吧。“
年轻人扑身抢了过来,把那东西捧到眼前细细检视, 确认是自己想要的白羽玉石后, 这才把剑一收, 冷哼道:“王似琪,往后别让我再看到你。“说着便带了众人要离开,行出两步,突然停驻,回身又向薛珞行了一礼:”在下飞鹤帮李言, 不知姑娘芳名,师承何派?“
薛珞正准备带着丽娆下山, 被他横中挡了去路,顿时满脸的不耐,冷言道:“让开。“
见那人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丽娆反倒有些不是滋味,连忙好心答道:“我二人是河清派之人,此次是专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李公子不必客气,往后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那叫李言的男子闻言脸色一松,微笑道:“原来是河清派的姑娘。”又见到丽娆腿上受伤,行动不便,便道:“你受伤了,可要跟我们一起下山,我们的船就在江边,渡河到对岸便是真武镇了,你们若不走水路得多绕个十几里路才能到达镇上。”
丽娆想到薛珞才打了架,适逢疲倦,若是用轻功强行渡河,必定要体力不支,倒不如坐船过去方便,因此便笑道:“那就多谢李公子了。”说着侧首轻轻捉住薛珞的手腕摇了摇,示意她答应下来。
薛珞脸色不郁,稍顷才微微点了个头,算是勉强答应了。
临走时,看王似琪捂着伤口扭曲痛吟,丽娆有些不忍,从怀中摸出一个药丸交到他手上,并道:“这是止血的药,你服下,让你的师兄弟们尽快带你到镇上去医治吧。”
下山时,得益于薛珞那绝顶的内力,使得臂膀上虽多承担了一个人的重量,但脚下速度并不比那群男人慢。
一路上,薛珞都没有说话,看着她那张冷冰冰的侧脸,丽娆本有心问问她累不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这次难得能来郊野外独处,本来该是快乐的,但这场意外却横中断了两人交心的机会,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光呢。
丽娆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懈了气的把头埋下去,让额头抵到那人颈弯上,呼吸喷拂到肌理,丽娆明显感受到身旁那人瞬间僵硬了一下。
“你若是伤痛不适,为什么不把药留给自己?”薛珞口气不悦的问道:“我倒不知道那姓王的对你有这么重要?”
丽娆一时被她的话问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心情突然又快慰起来,为着感觉到她话里的那丝藏在埋怨里的关心,她笑道:“他有什么重要的,我不过是怕他死了。”
“怕他死了?”薛珞冷笑:“怎么,这流云门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听她话里对王似琪十分陌生,丽娆便知道,揽月附峰的初相见和四方比试的擂台之争,她完全都没把这人放在眼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记忆。
真是个冷情至极的姑娘,丽娆不免暗暗失笑。
“他是令玥的未婚夫,令玥你不会也记不往了吧,那是我表妹。你如果杀了他,我怕松风涯向揽月峰发难,到时候不是让你也为难么,你总是意气用事不瞻前顾后的,我既知其中要害,就得为你多想着一些啊。”
薛珞沉默了稍许,冷哼一声,幽幽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因着下山走的另外一面,山势稍为平顺,行到一处石潭附近,草木间便有了山下樵夫和猎人开辟出的一条小径,前方的男人们不用砍荆折棘的辟出路来,脚步快了许多,很快就把两人都落在了后面。
薛珞倒未见十分疲累,丽娆却不行了,见此潭水清幽,喉中的干渴迫得她请求起来:“至柔,我很渴。”
薛珞把她放到一旁石上坐下,顺手在潭边折下一片箬叶把它弯曲成漏斗状,舀了一汪水过来。丽娆连忙捧过来喝了,潭水沁凉,舒爽了脚上伤口发炎带来的热浪,让她身体舒适了一些。
“坐一会儿吧。”丽娆伏在石上,话音有些虚弱,失血后的疲软让她有气无力,说出的话也带了些不知所谓的迷茫感:“至柔,你闻到花香了么?”
薛珞随口应道:“没有。”风里只有一股草叶被阳光炙烤后的青涩气息,没有任何花香味。
丽娆闭上眼睛,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那记忆中的味道她不会认错,她笑道:“ 像是野姜花的味道,那种花最爱长在水边的石壁旁,人无法靠近,我一直想找一棵种到门前的水池里,那样的话,一个夏天都是清冽馨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薛珞蹙眉看着她脚上的伤势,那渗出的血液有些触目:“你休息好了么,我们得继续赶路了,你的伤应尽快处理。“
丽娆勉强站起身子,脚上火辣辣的,每走一步都有一种被刀刃拉扯的感觉。薛珞伸手揽住她的腰,承上她的重量,微微用了点轻功,脚下便如踩在云上一般,空落落的却又急速往前浮动起来。
途中,丽娆忽然惊叹一声,仰头看向头顶的脸庞:“我猜错了。“
薛珞偏头,眼神没有看向她,神态却是倾听的姿态。
丽娆笑道:“那花是五月才会开,所以不会是它的味道。”
薛珞回得敷衍:“那是什么味道。”
丽娆靠近她的手臂,闭上眼睛,表情有些沉溺:“大概是你披帛上沁染的香味吧,倒是不用到处找花来栽种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她把那披帛撩起,搭在自己的唇上,这动作有种轻挑的意味。
薛珞脸上一黑,手上运了点巧劲,不消一瞬,那倒在臂膀上的女人便惨叫起来:“好痛。”
薛珞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愠怒:“你这是失血过多脑子不清醒了么?”
丽娆脚上受伤,虽简单包扎,但未及伤药辅助本来全身就难受不已,如今还被她这般欺负,顿觉委屈,又想起之前在山顶上她的突然发难,也是让她心有戚然,如今几处难过相加,眼眶就红了起来:“至柔,你对我太狠了。”
薛珞冷叱道:“别叫我小字。”
“为什么?”丽娆咄咄追问道,眼睛里的红意越发深沉,因为她知道溶鸢师叔是可以肆意叫她至柔的。
“小字只有长辈能叫。”薛珞道。
丽娆低下头,咬了咬牙,努力平复脸上涌现的嫉妒,让眼泪存于眼眶不至掉下来,赌气道:“我今年七月就十九了,应当比你大一些,照理说,咱们可是师姐妹,唤你一声小字也没什么不妥,你干么这么斤斤计较。”
薛珞听她音有哽噎,心里那团火只能强压而下,她们大约也只有师姐师妹的关系是合理而自然的,所以不经思考,便脱可而出:“既然如此,往后咱们便师姐妹相称。”
丽娆蓦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盯住她,看到的却只有一张淡漠的侧脸,浑身的热意像淋了冰水,颤意从骨子里缓慢渗出。
她想不通,这姑娘为什么要这般忽冷忽热,待自己好不容易忍受下来,又绝决的一剑刺来,把她伤得透不过气。
她想起山顶时薛珞提起她们在河边所说的话。
那时自己说了什么?在淮河边上,自己向她坦白了所编造的谎言,她说她告诉二婶,她和揽月峰上最厉害的姑娘两情相悦了。
两情相悦?
这就是她对那句话的回应吗?用师姐师妹这个称呼来断了她两情相悦的肖想。
河边,乱石入滩,一艘两层楼高漆了棕色古洞油的白帆大船停驻在岸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那叫李言的男子正迎风站在船头甲板上,指挥船上仆从搭下木板作路,让两人能够顺利上船。
及至船上,便有丫鬟前来引二人进入船舱,并献上热茶点心,供两人休憩。
那李言更是殷勤不已,不停进出嘘寒问暖,并拿出数种伤药让丽娆挑选。
丽娆此时却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淡淡敷衍着,至于腿上的伤更是不愿处理,似乎那痛意才能让她清醒着,也不知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故意激怒旁人。
“我这船上正好有个大夫,让他帮你换上止血生肌的药,放心不会很痛的,倒是拖得迟了,这布条和肉相连,剥落起来更为痛苦。”
丽娆摇头拒绝道:“多谢了,不用,让它痛些也好,不过是愈合得慢一些,我等得起。”
李言皱眉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么?你也可让丫鬟代为上药,不用这般强撑。”
第60章
丽娆看了眼一旁沉默而立的薛珞, 依旧摇了摇头:“谢谢李公子的好意了,我自己也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言意已尽此也不再强求, 只好点头道:“那好, 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就好了, 我就不让人打扰你们休息了。”说罢向丫鬟打了个手势, 便转身离开了船舱。
热闹一经离去, 舱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沉重窒闷起来。
没有了旁人分散注意, 丽娆全身心都专注在那条腿上, 她感觉伤口正在一跳一跳的疼痛, 像是有条毒蛇不时的便噬咬一口,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
她不愿示弱,只得咬牙强撑, 直到额上冷汗涔涔。
此时又兼河水荡漾,船身摇摆,整个人渐渐地便迷糊起来,本来是想趴在几案上小憩一会儿缓解疼痛的折靡,不知怎么的, 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 眼前已是黢黑一片。
她闭目感受了一下, 身上是厚实的棉被,身下是坚硬的板床,四周没有水声,陆地上嘈杂的声气仿佛隔得十分遥远,静下心聆听, 很久过后才有稍许传到了耳朵里,她像是处在一个陌生的不真实的地方。
稍顷, 当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终于看清左边那一片淡青的影是窗纸透出的月光。
她掀开被子,刚想坐起身,腿上猛然传来的钝痛又让她龇牙咧嘴地倒了下去,屋里有淡淡的药腥味,枕上是汗湿粘腻的触感,她伸手摸了摸枕下,有她前一日放下的安神草药。
这是她在真武镇所住的客栈房间。
她努力佝偻起身子,往自己腿上摸去,直到摸到那厚实的纱布她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伤有被妥善处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带她回来的,丽娆轻哼了一声,心里生不出一丝感激来,谁让那人惹自己生气了呢,如果不是她说了那些刺痛人心的话,自己哪里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
总而言之,都是那人的错,既是她的错,所做的这些弥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在黑夜里回想白天的一切,慢慢地胸膛开始起伏,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就把这纱布撕扯开,让伤口溃烂,然后深夜出走,到一个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把自己作践得没了性命,好让那人在往后的日子里能生起点愧疚和后悔。
虽然这些想法在外人来看,似乎很没有道理。
可是对待这种冷情冷性软硬不吃的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测出她的真心呢?
她喜欢她,她也得喜欢她,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正思得迷迷糊糊间,门上传来一丝细微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推门。她正想睁眼察看,便听吱呀一声,门已开了半扇。丽娆顿时如遭雷击般惊醒过来,并僵直了身子。
她微微觑眼看着,便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客栈堂下经夜不熄的昏黄油灯光亮。
丽娆心里惊慌却不敢出声,只感受到那人逐渐逼近床边的沉重压力,她一只手悄悄从被子里伸出,在床边的案几上寻找自己的长剑。
然而,手却摸了个空。
稍时,她感觉床铺轻微下陷,有人已坐在了床边,这个动作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害怕也随之消失了大半。因为如果是歹人的话恐怕不会淡定坐下观察,只会利落一剑解决对手,抑或是往箱笼和案几上搜寻财物。
不过,半夜三更,谁会到她房间里来呢?
直到一只冰冷浸骨的手摸上额头,带来的寒气让她全身一震,她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只手不愿放开。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的对峙着。
过了好半晌,那人才开口道:“放开。”
丽娆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在这时候化成了眼泪,一刻不停的往下流去,她把那只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掩盖着崩溃失控的样子。
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
“至柔,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哪怕就到回家为止,好吗?往后我绝不会缠着你。”话音里带着哽咽和颤抖,所以显得极其可怜,她在向这个人乞求爱意,这注定了她往后在这个人面前,永远是失掉自尊的那一个。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太迫切的需要她了,太迫切的需要爱了,哪怕只是施舍的感情,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有了一段回忆,也够她半生回味了,也配得上她曾经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和憧憬。
她不由想起那些梦想,嫁给天下无双的人,嫁给四景山武功第一的人,也许真遇到这么一个男人,她不见得就那么有勇气,不见得会因为得不到而痛苦不堪。也许上天让她们相遇就是为了告诉她,天下无双的不只是男人,她可以走上另外一条荆棘丛生却光明璀璨的路。
一个人在接近梦想无限近的时候,不去努力一把,只会悔恨终生。
她忐忑的等待着薛珞的回应,然而那人去迟迟没有动弹。
直等到丽娆的眼泪都快流尽了,她才轻轻地抽了抽手,依旧是那么云淡风清道:“你先放开。”
丽娆摇了摇头,颤声道:“你先回答我,若你不愿意,我往后就离你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跟你说话了。”
薛珞失笑:“这话,我总觉得你以前说过。”
丽娆略略平静了些,她慢慢撑起身子,把自己靠在床栏杆上,房间虽黑,但能看到彼此隐隐约约的轮廓。抱着的手也因着姿势的改变而下滑搁至胸口处,这样的动作让对方猛的一瑟缩,气氛猝然就变得异样起来。
“你先放开我。”薛珞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挪动着身子。
丽娆见此反应真是忍俊不禁,哑着声音打趣道:“你知道么,四景山里,有人嫌我太俗气,有人嫌我不够美丽,也有人嫌我不够苗条,但是我这里,却是她们都羡慕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一试,看看你们揽月峰可有……”
话还未说完,薛珞便暗使了点内力,抽身而立。
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错乱的呼吸声中,便能听出她的失措。
到底是揽月峰的人,在那些死板的规矩和严谨教条下养大的姑娘,真是一个禁不起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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