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赵澜争的电话时,祝春知正在弯身修剪园中玫瑰的花枝。
对方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祝春知沉默。
而后听见赵澜争说:“来看看我吧,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祝春知到时,赵澜争正悠闲地坐在椅座间看摩托车特技表演。
狭窄的球形空间内,两辆摩托车不间断地交叉驶过。
车辆后轮与铁网摩擦的部分起了火花,其中一辆摩托表演者出了失误,坠落在球形的底端,另外一位只能一直环着球体的中间部位绕圈,生怕一个不当便引起所牵系的另一人的伤亡。
已经出了事故可迟迟不见工作人员来处理。
“表演还行吗?”赵澜争修长的手指提起罐可乐,打开后递给她。
祝春知蔑了她一眼:“不叫人来吗,听不见他们的喊声?”
赵澜争端起自己的瓷杯,慢悠悠地递在嘴边,说:“秦倜,你总是这样。”只见表面,不理会我的委屈。
“什么?”
赵澜争笑着,没有答话。
祝春知正要出门寻人来救助时,笼内炸出一片火光,刚才坠底的那人正处在火焰的中心,赵澜争却拉住了她的手臂,轻缓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那辆的摩托车自熊熊大火之中冲出,与另一辆配合着,在空间中交腾飞跃。
笼门被打开后,两名车手笑着来同祝春知握手,说:“刚才那些都是假的,节目效果罢了。”
赵澜争摒退了两人,坐在椅子上,抬头对站着的祝春知凄哀地道:“秦倜,原来你真的会这样待我。”
“难道不是你做的吗?”祝春知只是淡淡一道反问,没抬眼,两人都心知肚明在说齐疆的事情。
“你认为呢?”
“我认为是。”她的语意简洁极了。
“对,确实是。”赵澜争点头承认。
祝春知的话语扯着她一点点往外漏,往下坠。
如腾空的气球。
齐疆去世不久后,祝春知回到她身边来。
她赵澜争还真当祝春知回心转意了呢,上学那阵儿她就比过祝春知的日子就少,也永远看不透祝春知的心思。
“澜争,”祝春知的语气多么的温柔啊,她说,“你就当是天要罚你。”
“天要罚我……”赵澜争低呵一声,轻轻笑着。
“春知,”她终于又唤她这个名字了,却说,“当初‘倜’字是取洒脱,不拘束的意思。不是‘灾患’的替。
“我希望你虽然被困在我身边,但心上能够不受束缚。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你母亲带给你的名字。”
赵澜争喃喃道:“你对我,可还真狠呢……”
祝春知的面容不无松动。
听见她接着说:“我如果说,她并不是死于我手,而是你杀死了她呢。”赵澜争似乎是苦笑了一声,“她本来是能逃生的。”
既然祝春知对她狠心,那她为什么不回报回去呢。
听到前面一句话,祝春知单手揪上赵澜争的衣领,问:“你说什么?”
“她本来是能活着的,当时她身边已经被抛过去了两个救生圈,救援船也很快就到了她身边,但是齐疆自己放弃了。她自己放弃的。救援的人说很少见到那样丝毫没有求生意志的人。”
听到这番话,祝春知的手忽然无力地垂了下来,多年前算命老者的一句谶语盘旋在心口:
你会杀死爱人。
祝春知的眼侧溢出汹涌的泪。
原来爱人是她。
原来是齐疆……
“不信的话,去问那个被救上来的小女孩。”赵澜争还在往她心上扎着针。
“春知,如果知道你会那么痛苦,我怎么忍心让人去伤害她呢。”
她赵澜争又如何不知道秦倜最擅长攻心。
从祝春知带着她又去了赌场那一遭,赵澜争就知道,她要害她。
可终究不知道是怎样的方式。
所以到事情的关键时刻,她更倾向于往祝春知相反的方向走。
所以那个时候她见祝春知口干舌燥甚至有些声嘶力竭地同她讲:不要信华西信托。
可她做了亏心事,所以总往暗河黑水走,她不信祝春知还能够爱她。
/
“秦倜,你还记得那天吗?你喊我‘小聋子’的那天。”
记忆像童年时光闯进厨房里的马蜂。
那天是在一起的周年日,秦倜看到朝她奔过来的赵澜争欢欣极了,伸开双手纳她入怀。
赵澜争有些湿润的嘴唇蹭在她的鼻尖,耳垂。
秦倜笑着去亲吻她。
待她走出门外,秦倜轻轻咋笑:“小聋子。”
那分明是充满了无尽的爱与希望的一句。
可后来听手底下人传递的口吻便换了意味。
赵澜争手中执一支纯金外观的笔,自繁重文件中抬头:“谁允许你向我来说她的坏话的?”
“我担心她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心和你有关系?”赵澜争的语气凛寒。
“对不起,赵总。”
赵澜争忽又不确切地问:“你说,她背地里叫我什么?”
“小聋子……”底下人抖抖瑟瑟地说。
“没听清。”
那人抬起头,眼里装满了惊惧与后悔,猛摇着头不敢再言。
“说。”赵澜争表情平淡得很,签字的手流畅没一丝停顿。
“她叫您……‘小聋子’。”
“这样啊,”赵澜争笑着抬头,下一瞬吐出的话语令人不寒而栗:“给她钱,把她舌头留下。”
“是。”秘书抬手让人将她抬了下去。
赵澜争抚着那相片,秦倜啊,骗我的吗?
那晚她没有留在秦倜那儿,而是编织着说:“出去喝酒,见朋友。”
“好。”秦倜依旧是笑着应。
为何不多问我一句呢,问我去和谁喝酒,问我去见什么朋友。
赵澜争没了兴致,手中的酒杯被放下。起身去卫生间。
手机铃声响了两遭,旁边那个胆大的望着来电人,不知死活地按了接听。
“您好。”
秦倜本来是想嘱咐着让赵澜争少喝点的,听着不是熟悉的声音,疑心自己拨错了号。
听对面说:“澜争去洗手间了,马上回来。”
“好的,我知道了。”秦倜犹豫着,还是添了句,“让她早点回来。”
挂断了电话。
赵澜争重新坐下时望着被挪动的手机,眉心闪过丝不悦。
“刚有个电话。”
“她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她知道了,就挂了。”
赵澜争对着手机屏幕愣了许久,没说话。
“赵总,来我敬你两杯。”
赵澜争的目光还黏连在手机上,抬头,收起手机。
秦倜等下电梯时,正碰上赵澜争乘电梯下来。门一打开,秦倜见是她,面上准备好满心满意的笑,却忽然见着赵澜争冷着脸出去,像没看见她似的,对身旁的秘书叮嘱着些什么。
“等等。”秦倜伸手拦住下行的电梯,递过去一条丝巾,手指和赵澜争虚虚交错了一瞬。
赵澜争抬眼睨着,又令秦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不用跟来了。”她淡淡道。
“好。”
就是在那日,秦倜对赵澜争起了疑心,她没去争闹着询问,只是悄无声息地同她保持着距离。
可内心总隐隐盼着赵澜争能跟她解释一下,那挽在她身旁的手腕究竟是谁人。
直到看见赵澜争往她们的别墅之中带了别人。
至此,她和赵澜争算是走到了终点。
如今祝春知另外斟了酒,向她举杯,说:“好好活着吧。”
赵澜争失神望着她:怎么会呢,失去了一切的我怎么会好好活着呢。
放谌歲在自己身边,两人共同谋划要她跌落人间。
索取了她的骄傲,如今却又要让她一无所有的活着。
赵澜争又听她说:“澜争,你的心思我不可估量,但你有料到这个结局吗?”
“我自己也无法预料到这样的结局。我以为在西州的某个花树下死去会是我的终结。”
“好好活着,活着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她依旧恳切劝着赵澜争。
“去找宋明趟吧,她爱你不似假装。有着和我过去一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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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后的清晨,祝春知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急急地喊了她一声“姐姐!”
她正欲去应,梦中的那人转过头来,单手斜插在西装裤的兜里,对她挥一挥手,喊:“小倜,我走了。”
这日的上午,朱亮同他弟弟等一行几人一同去自首时,媒体报道:年仅33岁的赵氏地产前董事长赵澜争去世。报道中的“跳楼自杀”四个大字鲜红而醒目地陈列着。
【祝春知,你也当我是为你死的,不要忘记对我愧疚。】
祝春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任何的心悔。
“其实也该怪我的,在和你相爱时没有任何技巧,全凭一番心意,所以到后来落得个不好的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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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澜争死时,奔丧的人满山海,唯独少了一个宋漪。
媒体采访时问:您知道赵小姐去世的消息吗?
宋漪僵硬了一瞬,而后默言。
身旁经纪人拦着:“请不要问无关事宜。”
赵澜争终于也成了她的无关事宜。
她该觉得痛快的,可又为何,隐隐有阵心痛呢。
不是戳心刺骨,是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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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春知也去了。
赵澜争不是她害死的,死因却又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看着遗像照片中笑着的赵澜争,想起了她们的第一面。
其实是她努力看向赵澜争,主动与她有无数个眼神纠缠,才换来这一番纠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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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到了。
这天祝春知回家时天黑得很快,几乎是顷刻间黑色的泥沙便把槿合街破旧的街道填满。
走路时她绕过坑坑洼洼的弯,积水罕见地溅到她的裤脚上,黏黏哒哒的。
春知不觉皱眉。
两层高的小楼立在暗野间,天气昏沉得随时卷起一滩风暴来。春知笃定今晚要下雨。
踢开鞋子整个人瘫在硬床板上,抿了抿嘴唇上仿佛裂开一道蚂蚁爬过的缝隙的纹。
润唇膏就在床头,可她任凭自己无意识的抿唇,一遍又一遍体会那即将泛起血绯的铁腥味。
她如一垛淋遍风雨身体残破的干枯稻草。却是有着思想,有着思念的稻草。
窗外烟花绽起时她在枕间落泪。
依旧惦念着那个失去了齐疆,没有去拥抱齐疆的夜晚。
祝春知于漫梦中惊醒,起身中恍惚听见屋外虫鸣月亮,她轻轻咳着,左手虚攥成拳,唤:“齐疆,来我梦里。”
终未如愿。
后一个晴天里,一只喜鹊飞在海棠花的枝头。祝春知驻足,知道是春天又到了。
end.
假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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