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柔软的床被,蒋厉仰躺着,手机不知何时滚落到床下,亮光被压灭在地板上,眼前登时一片漆黑。
身上压着的人比山还重,还抱得他死紧,不属于自己的男性气息一阵阵往鼻里钻,蒋厉眉头紧皱,胳膊抵着他肩膀,刚想挣扎,突然浑身一僵——
他这是在……发抖?
空荡的病房安静得过分,四周昏暗,只有一丝皎白的月光偷偷落在了角落里的病床上,照亮了相拥而眠的二人。
蒋厉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邬楚?”
抱着自己的人一头漂亮的蓝发,脸深深埋在他肩窝,身体一下一下抖着,像入了什么不堪的梦魇,早没了白天那副骄矜自傲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回应他。
他抖得实在太厉害了,蒋厉迟疑片刻,抬起手,试探性的,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不怕……不怕……”
很朴素的安慰方式。
神奇的是,怀里的人居然真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心说小孩儿还挺好哄,蒋厉再接再厉,拍拍:“不怕啊……不怕……”
不过可能哄人方式也有保质期,一个套路用久了就没效果了。
况且来来回回就这两句,怀里人不腻,他自个儿都得腻歪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又开始抖,蒋厉转了转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无奈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蒋厉不会哄人,从小到大也没被什么人哄过,向来就这么糙里糙气地长过来的。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得来个铁汉柔情。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尽量想想以前孤儿院的保育员是怎么哄小孩儿的。
“咳……”
空气中,嗓音浑厚的青年清了清嗓子——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不好,蒋厉懵逼了下,后面啥词儿来着?
以前好像就蹲门口听过这两句。
诶不管了,蒋厉不是啥纠结的人,这歌儿不行就换一首。
这次蒋厉边哼,还边就着拍子拍他的背:
“我是一只小青龙,小青龙,小青龙,我有一条小尾巴,小尾巴,小尾……”
“别唱了。”肩膀处冷不丁响起道男声,嗓音闷闷,透着点儿嫌弃:
“太难听了。”
蒋厉:“……”
“你……醒啦?”
冷不防被人戳破,蒋厉有点子尴尬,毕竟成年人了还是有点靓仔包袱,刚那样儿可太不爷们儿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爷那张毒嘴这次并没有嘲讽他,人家干脆就没再说话。
整得蒋厉还挺不好意思。
怀里人这会儿已经不抖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拱,小猪拱地似的。
邬楚虽然看着瘦,但还挺沉,就这么耗了十来分钟,蒋厉半边身子都麻了。
脸抽抽着稍稍动弹了点儿,想把人放开一会儿,可没过一秒就又被人勒着脖子缠上了。
蒋厉放弃了,松不拉几往床上一躺,一脸生无可恋:“靠吧靠吧。”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怀里人就这么闷了会儿,直到蒋厉都快被压得睡过去了,迷迷瞪瞪才听他喊了声:
“你是不是叫我小兔崽子了?”
蔫巴巴的质问,听着有气无力的。
蒋厉:“......对不起。”
滑跪的速度相当快了。
跟蒋厉猜想的一样,电没有停太久,病房里的灯很快又亮了回来,整栋大楼陆陆续续恢复了正常。
手机摔在地上也没坏,甚至连丝灰都没沾上,这间房被护工打扫得一尘不染,哪怕屋主是个脾气大且相当龟毛的小混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有点儿难搞的可能就是,某位病患好像又别扭上了。
一边的桌台上,蒋厉一声不吭地给人倒着水,时不时还得关注一下某人的动向。
身后,大少爷屈膝抱坐在床头,一双长腿委委屈屈收着,周围包了一圈儿软被,脑袋上也搭了点儿,一头雾霾蓝的半长发乱糟糟的,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儿。
跟狗崽子刚筑完窝似的,可怜巴巴的。
发现蒋厉偷偷看他,“小狗崽儿”有点恼怒,恶狠狠瞪他一眼:
“看屁啊!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
小东西估计上辈子属刺猬的,一个不满意就要扎人,不过可能是真吓得不轻,瞪人的时候眼尾还泛着点儿红。
蒋厉撇了撇嘴,决定还是不跟小孩儿计较。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过了很久,身后闷闷吐出一句:
“谢了。”
蒋厉惊讶片刻,又很快恢复如常,转身递过了水,笑了笑:“客气。”
不愧是市里最大的医院,办事效率还挺高,来电没多久院长就专门领着一帮员工过来道歉了。
一帮人乌泱乌泱涌进来的时候,蒋厉吓了一跳,上下两辈子在医院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后来他打听了才知道,这家医院其实就是邬家的产业,原先是邬老爷子专门给乖孙置办的私人医院,谁知道后来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成了业内首屈一指的大医院了。
本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但随着邬楚年纪越来越大,身体素质也比小时候好了不少,已经不怎么会来了,资源搁置在这里也是浪费,索性就把权限放出去了。
怪不得上到院长副院长,下到医生护士都得捧着这位,蒋厉啧啧两声,再一次对有钱人有了新的认知。
还别说,人才到了哪里都是人才,这帮人虽然做的是医护工作,但口才丝毫不亚于脱口秀演员,彩虹屁吹起来那叫一个响亮,丝滑,有感情。
一点儿不生硬,心里素质还贼啦强大,能忍得了大少爷那张臭脸。
在这工作都算屈才了。
蒋厉看着那帮人一通感情丰沛地输出,直到床上人明显不耐烦了,才灰溜溜离开,临了都不忘把门儿轻轻关上。
啧,就这服务态度,到哪儿不挣大钱?
佩服完,蒋厉眼神扫了一圈儿,后知后觉发现房里就剩他俩了,再待下去可就不礼貌了,于是他咳了声,说:
“那什么,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啊。”
还有一句“有事儿也别叫我”咽肚子里了,忍住没说。
说完没听见人回应,蒋厉挑了下眉,背着手往外走。
走到门口,到时候刚好碰上来送安神茶的护工,小姑娘年纪轻,胆子看着也挺小的,进来的时候都不敢抬头,也就没看见蒋厉,俩人一个进,一个出,蒋厉躲都来不及,扑通一声撞了个正着。
“对、对、对不起对不起……”
发现自己撞到人了,还可能是位贵人,小姑娘一下慌了,道歉的声儿都结结巴巴的,那表情,看样子都要哭了。
蒋厉最见不得女孩儿掉眼泪,忙道:
“别慌别慌,我洗洗就成,没事儿啊。”
那茶水泼的地方蛮刁钻的,从胸前一直蔓延到领口都是粘不拉几的液体,蒋厉边提溜着领口,不然水渍顺进去,一边儿还得安抚人小姑娘,挺忙的,也就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视线。
邬楚靠坐在床边,不知何时直起了身,围在一旁的被子纷纷落下,露出相当难看的脸色,漂亮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青年清瘦的侧影。
蒋厉单手提着领口,不知何时拉偏了衣料,露出截白皙凹陷的锁骨还有半拉肩膀,肩膀靠近后背的位置赫然横着道深色牙印。
咬他的人一定是用足了力气,冷白的灯光下,那痕迹醒目而鲜明,像极了圈地盘的标记。明目张胆地警告别人:
这是我的人,敢打主意的,别怪我不客气。
就差直接撒尿了。
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联想起那则热搜,邬楚有些阴暗地想,差点儿就被他给骗了,这个浪荡的骚|货,明明心里都有人了,还那么不知检点!
刻意忽视了心底酸胀的不悦感,为了脸面,邬楚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按铃让人把门口两人给“请”了出去。
*
蒋厉不知道自个儿哪儿又惹了这位少爷,这两天又开始给他摆脸子了,蒋厉虽然心大,长这么大没跟人红过几次脸,但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的。
说句实在的,要不是这小子长得好,他早不伺候了。
遗传了祖祖辈辈的美人基因,邬楚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其生母当年更是红极一时的影星,只不过后来跟邬家家主成婚后便逐渐在圈子里销声匿迹,生下孩子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邬楚长得肖似他的母亲,有种颇为明艳的漂亮,虽然脾气坏了点儿吧,但耐不住这小子实在生了张讨人欢喜的脸,所以蒋厉对他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但要总这么耍小脾气可不行,他又没给他发工资,没这么办事儿的。
不过蒋厉倒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过两天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天气格外地好,拒绝了江枫在家再休息几天的提议,当天下午蒋厉就直奔了公司。
其实他身体还没彻底好利索,不过可不能再歇了,再怎么说工资还是要赚的,不然拿什么娶媳妇儿?
虽说他向来不是个会讨女孩儿欢心的人,但好歹要有个追求和态度。
蒋厉都想好了,趁着年轻,这几年先奋斗一阵攒点儿钱,等过几年把房车一买,就去相亲市场上谈个合适的,两个人美滋滋把小日子过好,不比什么都强。
来公司前,蒋厉特意在家倒腾了一个上午,脑袋上的疤反正藏头发里也看不出来,但脸上可不一样。
镜子里,那张巴掌大的俊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简直明晃晃告诉大家他刚被人抽了一顿,太没面儿了,一点儿都不帅。
于是出门前,好面子的蒋秘书给自个儿贴了几个相当靓仔的创可贴,得到小孩儿的一通夸夸,才神清气爽出了门。
公司里的同事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医院里养病,都以为他请年假出去玩了,结果一回来居然成了这幅样子,大伙都挺担心的,一阵嘘寒问暖,给蒋厉整得感动到不行。
于是再出现在沈美人面前的时候,蒋秘书怀里都是慰问小零食,小山似的堆着,差点儿就没看见老板的英姿。
“嗨?”
从零食山上努力偏开一点小头,蒋厉朝来人笑得灿烂。
满脸是伤,瞧着傻呵呵的。
倒不是他犯傻,蒋厉只是觉得太久没见了,两个人之间确实生疏不少,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稍稍缓和一下气氛。
因而,当男人走过来,冰凉的指腹贴上他嘴角的时候,蒋厉整个人都呆滞了。
大脑宕机中,如风似月的美人抬手抚上他的脸。
沈扶清眉目轻敛,眸色深邃,细看下有抹微微的沉: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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