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幸运
◎千错万错,错在有情人遇上负心人◎
居然让他跑了应落逢抿了抿唇, 眼睫轻颤:“抱歉阿鹤,我又”“嘘。”闻丹歌按住他的唇瓣,摇了摇头,“落落, 你听。”
听什么?应落逢不解, 却还是照做, 侧耳静听了一会, 他缓缓瞪大眼睛:“水下有东西,他没有跑远。”
“嗯。而且他都能够下去,说明我们也行。”她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道, “我有一个猜测。”
“这条暗河不止有一个方向, 它既能够通往我们来时的路, 还能去往另一个地方。”苏爷爷能撞见玲珑, 就说明暗河一定有一个出口在霓裳坊附近。但四皇子这么毅然决然地跳下去,她怀疑最起码还有一个出口是通往皇宫的。
至于猜测是否成真, 则需要时间来证明。
应落逢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接着犹豫地看向水面,问:“我们要怎么出去?”
“吃下这枚避水丸。”闻丹歌从随身携带的芥子袋里拿出一粒指甲大小的灰色丸子,应落逢仰头吞下,只觉口中一股甜腻炸开, 不像药丸像糖丸。
他不禁舔了舔牙,道:“避水丸这么好吃的吗?”
“我在不妨碍药效的前提下加了点蜂蜜进去。”其实不止避水丸, 任何可能用上的药丸她都研究了如何变的可口。因为她以前就很不喜欢吃这些苦兮兮的东西, 便想着落落肯定更不喜欢, 那她就很有必要改造一番。
如此看来改造的效果不错。这个发现让她沉郁了一整天的心情豁然开朗。闻丹歌隔空画诀, 似乎是某种结界。做完这些, 她晃了晃牵着的手,道:“准备好了吗?要下水了。”
“嗯。”应落逢水性其实不错,不然也不会直接跳进湖里救人。可这毕竟是条陌生的暗河,匍匐在地牢之下,蜿蜒向未知名的远方,说完全不怕是假的。
但是即使水流湍急不断冲刷着掌心的温度,属于她的、独一份的滚烫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在借此告诉他,她在。
而这便足够了。
闻丹歌感到手掌被人反握,朝身侧眨了眨眼。暗河底下,除了面前一小片天地什么都看不清,不能说话不能视物,若没有彼此陪伴,寻常人估计会迷失在这。所幸他们有彼此,互相做那一只船锚,便永远不会迷失在茫茫天地或者人海。
“哗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几个在水边嬉闹的小妖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还大声嚷嚷着水鬼。闻丹歌捉住其中一个孩子抛出一把铜钱:“这是哪里?”
铜板之下水鬼都不可怕了。小妖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道:“霓裳坊十六巷。”
十六巷很偏僻了,从这里去歌楼很有一段距离,看来当初玲珑走的不是这个出口,基本可以确定暗河有多个出口了。
闻丹歌点点头,又撒了一把铜板给小妖,继续问:“一刻钟前有没有人也从水里冒出来?”
小妖一怔,摇了摇头:“没有。你们、你们是第一个。”
看来四皇子走的不是这个出口。两人爬上岸,应落逢乖乖站在原地任由闻丹歌用内力替她烘干头发和衣物,期间小妖们放下戒心,一个个围上来好奇地看。应落逢冲他们笑了笑,他们便壮着胆子叽叽喳喳地问:“你们是水猴子吗?从水下钻出来。”“我娘说世界上没有水猴子,都是人胡诌的!”“那他们为什么从水里冒出来?是在比赛游泳吗?”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旺盛,十六巷因为远离繁华的缘故,这里的孩子居然还留存几份淳朴天真。其中一个甚至从家里掏出了干毛巾给他擦。应落逢接过道了声谢,小姑娘看着他问:“哥哥你好漂亮!你是皇宫里的人吗?”
闻言不止应落逢,连闻丹歌都愣住了。她蹲下身,在芥子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小零食,只好掏出避水丸塞给小女孩:“为什么这样说?你见过皇宫里的人吗?”
小女孩得了糖丸很高兴,含在嘴里脆生生地说:“我娘有好多画像!哥哥长得和画像里的人一样好看!”
画像?闻丹歌又拿出两枚避水丸,问:“能让我们看看吗?”
小女孩点点头:“跟我来!”说着“啪嗒啪嗒”往家里跑,边跑边喊“娘”。
两人在一处茅屋前站定,里头隐约传来女人训斥女儿的声音,但并不愤怒。不一会,小女孩揣着一堆卷轴出来,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摊开:“喏,就是这些啦。”
她的小伙伴也纷纷挤过来看热闹,“哇”“哇”惊叹不止。小女孩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高扬起头。
应落逢拆开其中一幅,终于能够确认,映真公主就是自己的母亲。
与遗物上模棱两可的字迹不同,这副画卷上明明白白写了时间地点以及“赠与公主映真”。
闻丹歌看出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抬脚进了院子找到女主人,提出自己愿意高价买下这副画。谁知女主人犹疑片刻,还是拒绝了:“这些画并不名贵,您看过就好。至于买卖实不相瞒,这些画是家里老人留下的,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总不能把老人家的遗物卖了吧?”
女主人身上是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即使收拾得再齐整,也难掩陈旧。小女孩的穿着也是如此,干净但破破烂烂,不难看出这家人贫穷但勤劳。即使家中并不富裕,女主人也拒绝卖掉老人的遗物,这让闻丹歌对她多了几分好奇,一打量,忽然发现她是只猫妖。
她依稀记得,轮回廊幻境中那个璩娘也是猫妖。她轻轻扯了下对画卷出神的应落逢,小声问:“落落,有没有可能,她们是璩娘的家人。”
“璩娘”二字触动了神经,应落逢从画卷中回过神,怔怔看着眼前一对母女,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璩娘的家人吗?
闻丹歌扶住他的肩,对吃惊的女主人解释:“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想我们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您家老人的事情。”
女主人把他们招待进屋,翻箱倒柜找出一罐茶叶。闻丹歌制止了她泡茶的行为,开门见山:“不知道留存这些画卷的老人,是否曾在宫中伺候映真公主?”
“是是是!”女主人怀里抱着小女孩猛地点头,又惊又喜,“她是我母亲!自从映真公主失踪后,她也一起不见了。”
“公主失踪?”
女主人回想一番,道:“约莫是二十年前,妖皇于五行山秋猎,秋猎结束后公主便失踪了。随行的人中只有我母亲也跟着消失了。”
公主失踪,妖皇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追查,就像是碎了一盏瓷器一般轻飘飘揭过,也不许妖都的人再讨论。渐渐的几十年过去,人们几乎快忘记这位曾以美貌闻名的小公主,视线都被贵妃和四皇子吸引了去。公主都无人问津,遑论公主身边的侍女?原本她都不抱希望,以为此生此世都听不到母亲的消息,却没想到女儿随口一句话带来了好消息。
“这是她老人家的东西。我偶然结识了璩娘,她便把这样东西托付于我,说日后来到妖都,替她交给她的女儿。”应落逢将随身携带的芥子袋打开,从中取出一根剑簪郑重交给她。
女主人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热泪盈眶,颤抖着声音问:“我母亲她还好吗?”
应落逢沉默,闻丹歌轻声道:“老人家已经安然入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回家。”
“娘我们回家了。”璩娘的女儿捧着剑簪,泣不成声。小女孩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泣,却也被这股悲伤感染抽噎起来。眼前一对母女哭作一团,应落逢也渐渐红了眼眶。
闻丹歌静静抱住他,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个时候他最需要一个人的空间。半晌,怀中人不再颤抖,轻轻推了推她:“我们走罢。”
闻丹歌点点头,没有打扰伤心的母女,牵着应落逢离开。临走前,她在门槛下放了几锭金银。
离开时更声过三,距离他们找上聂竹明已经过去整整半天。身心俱疲,偏偏脑海一刻不得停歇。
这一日奔波太过,连指尖都使不上力气。妖都人多眼杂不方便启用传送阵,他们便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衣裳头发虽然被内力烘干,可还是有种黏黏腻腻的奇怪感觉。然而此时谁都没有精力再去洗漱,只想倒头就睡。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躺在一张榻上,闻丹歌久违地感到一丝窘迫。
反而是应落逢主动伸手揽住她,碎发在她颈间蹭了蹭,长长叹息一声,喃喃:
“阿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他母亲是映真公主之后呢?应宗主已经死了,璩娘也死了,所有当事人已经作古。
这份仇恨似乎就该放下。
事实上,在见到璩娘的女儿之前,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看着画卷上明媚青春的女子,他忽然又觉得应宗主死有余辜。
如果当初母亲没有轻信浪荡子,她的一生本该无忧无虑,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千错万错,错在有情人遇上负心人。
但是母亲。他嗅着闻丹歌身上熟悉的味道,紧紧拥住她,像是要把自己刻进她的肺腑。
但是母亲,他很幸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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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 只要你想
◎望进那双如月池荡漾的眼眸时,一切踌躇不前都尘埃落定◎
次日, 玲珑的姐姐特意上门道谢,告诉他们玲珑已经无碍。
她说得含糊,并没有透露玲珑回来没有、怎么个无碍法。但闻丹歌和应落逢都知道其中内情,明白姐姐是在保护她, 也就没有戳破。
傍晚, 应落逢照例在申时收摊, 今天苏爷爷刚好是他最后一个病人, 两人闲聊了一阵,他才从苏爷爷口中得知昨晚平墨坊死了人。
“啧啧啧,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掉进水里给淹死了?听说还是个捕快,晚上喝多了没看路一头栽进去了。但我们这地, 谁知道呢?”苏爷爷神秘兮兮地说。应落逢只笑笑, 并不搭话。
原来昨晚闻丹歌说要出去一趟就为这事。他并不觉得聂竹明死有余辜, 现在回想, 那天在聂竹明家中,那邻居家的小女孩估计想和他们说的就是此事。
孩子淳善, 一颗糖丸就能哄好,哪怕不给好处也天然地想让你远离坏人。可在妖都这样的大染缸里,过于单纯的颜色要不早早夭折,要不被环境同化,最终成为浑浊中的一点一滴。
他不由想起如今深居简出的妖皇, 他名义上的外公。皇城脚下,三派九流各显神通, 六扇门张牙舞爪, 继承人与魔勾结, 昏庸至极。
但这些前尘往事都与他无关。应落逢给苏爷爷扎好最后一包药, 小纸人知道快要收摊回家了, 乐颠颠地爬上他衣襟,朝苏爷爷挥手。
苏爷爷最开始还会被这个小纸人吓到,可时间久了,居然觉得两滴墨点画的眼睛还蛮可爱,即使交流不顺仍然喜欢逗它,便问:“你家孩子叫什么呀?能吃能喝不?”
叫什么?应落逢顿了顿,手指摩挲着小纸人的脸,道:“还没有取名字至于吃喝,做做样子罢了。”
“这怎么能行呢?”苏爷爷摇头,道,“常言说死物有了名就有了灵,你家这只都有灵了,怎么还没个名字?回去想一个吧,家里老婆子给孩子做了两件小衣裳,明天我给你带过来。”
应落逢连忙道谢,小纸人也十分礼貌地冲他弯腰道谢。待苏爷爷走后,应落逢便揣着小纸人回了家。
金疮药还是太普通,虽然闻丹歌自愈能力极强,但受到重伤可不是贴了副药膏能治好的。所以最近几天,应落逢一得空就翻书,试图从那些佶屈聱牙的字里行间找到一些方法。
他不得不承认,胜迎会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焦虑。
可今天才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一向乖巧的小纸人突然跑过来抱住他的毛笔不让他写。应落逢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饿了吗?橱柜里有糕点。”
小纸人摇头,继续抱着他的手不放,他无法,只好停下笔,指尖点了点它的小脑袋:“想做什么呀。”
小纸人不会说话,但一听他松口,熟门熟路爬上他的衣襟,从里面掏出一张联络符。应落逢愕然,后知后觉:“你想找她玩?”
真是奇怪,平常也不见她们有多亲近,这才两天没见就难舍难分了。小纸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整张纸都变的粉红,应落逢笑骂:“小叛徒。”指不定是闻丹歌两天没见他,偷偷翻墙过来许了小纸人什么好处。不过孩子肯亲近就是好的,应落逢从善如流地捏碎了联络符,对面立刻接通,一看就是在联络符边上侯了许久的模样,偏偏声音还要装的波澜不惊:“何事?”
应落逢:“无事,小纸人误触了,挂了。”“等等!”急切的声音从联络符里传过来,略微有些失真。他一手揉搓着小叛徒,一手拿着联络符:“怎么了?”
闻丹歌其实不是委婉的人,端庄不到两秒:“我想你了,今晚能不能过来吃饭?”
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被拒绝就会碎掉或者化成一滩水。应落逢忍俊不禁,轻笑一声:“那你过来吧,阿南也很想你。”
“阿南是谁?”对面的女声立刻警觉起来,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皱眉的模样,没忍住多逗了两句:“这几天阿南陪我好辛苦,你来了要好好谢谢人家。”
闻丹歌郁闷,囿于自己两天没见到人,忍气吞声:“好,我一定好好谢谢人家。”
于是挂了联络符火急火燎赶过来,等她气势汹汹地翻墙到院里,却只看到应落逢和小纸人孤儿寡母,并没有旁的人影。
她又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第四个人,茫然地拿起碗筷。应落逢看出她的疑惑也不说,直到盛了一小碗摆在小纸人桌前才揭开真相:“阿南,明天想吃什么?”
闻丹歌:“?阿南?它?”
小纸人吃的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当初闻丹歌是怎么设计的,明明纸人的身体只是薄薄一片,吃饭也像凭空消失一般,也不知道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它似乎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从专属的小小椅子上蹦起来,飘飘摇摇落在应落逢手上蹭了蹭。闻丹歌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明白自己被落落戏弄了。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多吃两碗饭表示自己生气。
饭后照例由没做饭的那个洗碗,闻丹歌把瓷碗摆回橱柜,对着两大一小三个瓷碗微微出神。
瓷碗是应落逢在边上的摊子随手买的,粗糙得很。两个大的花纹差不多,粗粗勾勒着七八爪的游龙和分不清形状的凤凰,但她一眼能认出那个边上刻了岁岁平安印的是自己的。至于阿南的小碗则是应落逢精挑细选择出来的——巴掌大的姜瓷小碗,上面画着生动可爱的柿子鸟雀,寓意“柿柿如意”。
三只碗像他们三个,安安静静挤在一起。以至于闻丹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上扬的唇角。
闻丹歌预备今晚死皮赖脸也要留下来,在这之前她难得陪阿南玩了一会,小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它有歇息的意思,干脆断了给它的修为。
是的,维持纸人也需要注入修为,只不过闻丹歌一次性给足够阿南活蹦乱跳几十年的修为。
哄睡小的,接下来就能做一些大人的事了。她轻手轻脚进了里屋,就见一盏暖黄烛光下,应落逢披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衣,乌黑长发散乱着垂至胸前,眉目被月光和烛光照得缱绻,一点唇珠缀在樱红上,动人可亲。
闻丹歌一时怔住了。
他似乎在绣着什么东西,手上穿针引线全神贯注,全然未觉她的到来。闻丹歌屏息凝神绕到他身后,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凑过去瞧:“绣什么呢?”
他被她的动作吓一跳,膝上的小衣服顺着被褥滑下去。闻丹歌眼疾手快伸手捞起,疑惑:“这么豆丁点大的布是什么?手套吗?”
应落逢瞪她一眼,拿回小衣服没好气道:“是给阿南做的衣服。苏婆婆给阿南做了几身衣服,我想着自己的总不能一直穿别人送的。何况我也给你做过衣服,虽然针脚简陋,但给阿南穿也绰绰有余。”
闻丹歌点点头,双手十分不老实地环在他腰上,脑袋搁在他颈窝,洒出的鼻息微微凉:“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它起名字?还做了衣服。”
“名字不好听吗?你不是化名南景吗,取自‘正是江南好风景难道不雅’?”
原本只是做出来给他挡枪的傀儡纸人,轮回廊时见他喜欢,就开了灵智伴在他身侧。谁知她不在的半个月里,他和小纸人倒是处出感情,闻丹歌时常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要说和一只自己做出来的纸人争风吃醋,倒也不至于。她只是每当这时就会生出一股微妙的不爽,因为从前落落的目光只会为自己停留,现在却向别的人投去一瞥,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眸光,她都想封进匣子里装好。
她隐约察觉到这和解毒迟迟没有进展有关,便泄了气,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抓着他的长发又从指缝中漏下:“落落,明天胜迎会开始。”
应落逢缝补的动作一停,安静地听她说。她张了张嘴,道:“胜迎胜迎,胜的便是闻迎前辈。妖族当年说是中立,却扛不住魔族的攻势早早投降,献上数座靠近仙盟的城池。如今妖族与魔族沆瀣一气,明天的胜迎会上,我不能暴露‘镇’的身份。”
她能杀死巫魏,一方面因为巫魏肉身已死只剩下一缕残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四皇子动了手脚束缚了巫魏。她有自信夺魁拿到骨灵芝,却担心被人认出身份。这里不是仙盟,妖都人多眼杂,纵使她再勇猛,落落在这里、璩娘的后人在这里、玲珑她们也在这里,她能走,他们却不能。之前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小狐妖都能被仇家盯上,只要有心人想查,总能找出她的软肋。
这也就是她之前为什么不肯带应落逢来妖都。她没有办法保证安全把他带回去,刃毒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坠落。
“不洗髓也没关系的。”应落逢侧头,鼻尖蹭了蹭她面颊,“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一半的狐妖血脉也好、招来觊觎的炉鼎体质也好,他统统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亩三分的药田,揣进兜里就能走的阿南,还有身边永远不会退缩的伴侣。无物宗和妖都的生活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活着是一件幸福的小事。
“有关系。”她捧起他的脸,在望进那双如月池荡漾的眼眸时,一切踌躇不前都尘埃落定。
“只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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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 胜迎会
◎只见一人黑衣白刃,身形清瘦,手中长剑铮然出鞘◎
胜迎会是妖都几年一见的盛事, 无论是三教九流、平民百姓或者皇宫贵族,都翘首以盼期待已久。正如保鸿信所说,妖都唯一的铁律便是弱肉强食,在这里, 人人抛下礼义廉耻身份背景, 用最原始和本真的力量一决高下。
闻丹歌站在台下, 身前只有保鸿信一人, 平盛坊其余人则位列她之后,她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台上一人一妖,正打得不分上下有来有回。豹妖出手极快,浑如一道闪电在台上神出鬼没, 他的对手也不遑多让, 身轻似燕以柔化刚, 观众每每以为豹妖的拳头会落在他身上时, 他又都轻轻巧巧避开,引得一阵喝彩。
保鸿信点评:“此人实力远在豹妖之上, 是故意与对手周旋,想挣个印象。”闻丹歌也是后来才知道,胜迎会的胜负不仅看台上结果,还会参考看客的投票,之前就有过止步三甲却因为人气高而夺得魁首的事。因为胜迎会是妖都难得举国齐欢的大事, 各种大大小小的赌局因此而生,而开赌坊的各家为了赚的更多, 往往下血本派人参赛, 由此衍生出一长条复杂却暴利的利益关系。保鸿信如此看中胜迎会的名额, 是因为此前几次鸿信帮都没有在赌局上赚到什么, 是以这次, 乘着吞下霓裳坊的东风,他一定要在胜迎会上大放异彩。
他瞥了瞥身后,见闻丹歌神情平淡,又道:“此人颇习得一些邪术,你若是遇上他,万万不可鲁莽。”
连保鸿信都称为邪术,恐怕不是一般的旁门左道。闻丹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抱剑站在黑暗里,姿态恭敬:“属下知道了。”
有了这句提醒,她也收了散漫认真看台上的招式。只见豹妖使出一计尾鞭,鞭声狠戾,破空呼啸,看台附近的看客只是离得稍近就被余风波及,脸上赫然显出一道血痕。台下阵阵倒吸声,豹妖心中得意,又是一鞭下去,事前还甩了甩地面,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而另一边的邪修手中则空无一物,似乎准备赤手空拳接下这一招。
“不自量力。”保鸿信摇了摇头,目光隐晦地看了眼闻丹歌,闻丹歌垂睫,发表自己的观点:“豹妖确实不自量力。”
“你是新来的吧?连这都看不出来?”身边以为看客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插嘴,“豹决上次可是十甲!若不是对手蝎子精使诈,说不定能角逐三甲!”
保鸿信似乎很感兴趣:“哦?是吗?敢问兄台对另一位有何高见?”
看客见有人奉承,嘴角扬了扬,没忍住卖弄:“那人上次也来了,却连初赛都没打过。这次看着有点长进,可惜遇上了豹决,估计也就止步于此吧。”
保鸿信笑着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锭:“我倒觉得豹决这次遇上敌手了。”
那看客估计是豹决的忠实粉丝,禁不起激将,跳起来压下半块银锭:“我压豹决!”
众人发现这边有赌局,纷纷前来围观。有老道的人提出:“初赛有什么好压的?要赌也等到十甲再赌。”饶是如此,众人还是热热闹闹开了一盘赌局,闻丹歌粗略扫一眼,十比一,豹决十,邪修一。
她看向保鸿信,发现对方面带微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默默低下头:换谁平白无故赚了许多钱都会高兴。这么想着,她犹豫着也丢下去一锭银子,众人哗然,持盘的人问她压谁,她看了眼保鸿信,吐出两个字:“修士。”
持盘人摇摇头,嘴里嘟囔“又一个鬼迷了心窍的”,提笔在修士的名下又添了一笔。曾经也有名不见经传的人突然爆发杀出重围,一举夺魁,于是当初押了他的那零星几个人瞬间赚得盆满钵满。从此就有许多专门捡那些平平无奇押的人,但逆袭的终究是少数,持盘人只当眼前这人也是。
却没发现台上的局势已经变了。
原来豹决那一计尾鞭并没有打中邪修,反倒因为用力过猛伤了尾椎,只能放弃尾鞭攻势,继续用拳头进攻。闻丹歌看出豹决手腕上缠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那是一种燃烧生命的邪术,使用此术者将在瞬间拥有百倍于自身的力量,作为代价,他会失去同等力量的性命。而豹决手腕上燃烧的,是他十天的性命。
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保鸿信,发觉他的注意点也在豹决手腕上,应该发现了这个异样,奇怪的是他没有说豹决“习得邪术”。
看来在胜迎会上作弊是共识,一般的邪术并不稀奇。闻丹歌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开始好奇修士身上究竟携带了何种术法,能让保鸿信特意提醒。
果然,使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豹决的攻势一下子变得猛烈。一道道拳影逼近邪修,击中他的四肢甚至面庞,不一会,邪修嘴角就源源不断流出血,且目光愈发溃散,双腿也开始颤抖。
台下看客并不意外,平静且冷漠地看着这一幕。闻丹歌在心底默数时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剑柄。
这时保鸿信又来问她:“你觉得豹决赢了吗?”
闻丹歌不假思索:“三。”
保鸿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二”
“一”
话音落下,台上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噗通”倒地。众人都以为是邪修倒下,持局人正要一笔勾销,忽然人群中爆发一句惊呼:“豹决死了?!”
满座哗然!先前那位豹决死忠粉更是拨开人群挤到前边去看。只见豹决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上半身溅满了血,一双眼死不瞑目,瞳孔硕大表情狰狞。而他的脚下是另外一股血,暗紫色的血液流淌着,滴滴答答流下擂台。一位看客不小心沾上,忽然惊叫一声,沾上血的手臂冒出一阵烟雾!接着直挺挺倒下,死相与豹决一般无二。
众人这才把目光转向邪修。就看到他血淋淋一个人站在擂台上,七窍都在往外冒血,偏偏双目大亮,在血泪的衬托下尤显诡异。
“这是、这是血毒!”有识得此法的人说破,闻丹歌恍然大悟,不自觉敲了敲脑袋和刃毒沟通:“你亲戚?”
蛰伏许久伺机而动的刃毒:“这种垃圾货色也配当我的亲戚?!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可是”“你可是什么?”
刃毒不想理她,“哼”了一声:“休想套我的话!没事别烦我!”说罢闭嘴,切断了联系。
保鸿信出声:“原来是血毒他此前一直不发,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血毒是一种极其歹毒的功法,修炼者全身流淌的血液皆可做杀人利器,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致人死地。相应的,血毒持有者通常身体虚弱,但台上的邪修只是比一般习武者弱小,看不出病气。
此局胜负已分,琉璃阁的人上前拖走了豹决,不知是不是因为怕沾上血毒,擂台上仍然残余着大片大片的血迹。台下众人自发远离擂台,唯恐被血毒腐蚀,可总要有人上台继续与邪修对战。胜迎会有规矩,连胜三人者,晋级。
比试对象由抽签决定。果不其然,邪修的下一个对手直接弃权,表示小命要紧。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第三个对手上。
第三位是只象妖,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他倒没有直接弃权,脚步是迈上了第二道阶梯的,可另一只脚还悬在半空中,看着逼近的血迹,他突然退缩,道:“我”“我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声音雌雄莫辨,像是还处在少年转向青年阶段。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黑衣白刃,身形清瘦,足尖轻轻一点便立在台上,刚巧是一片毫无血迹的地方。
邪修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声音嘶哑,问台下的裁判:“她不是我的对手,我已连胜三人。”
裁判摇摇头:“我们不追究你用了血毒,某些规则在你身上便不作数。这样,只要你赢了他,我们就算你连胜三人。”
“呵。”邪修冷笑一声,慢吞吞转过身面对闻丹歌,“好心”劝告,“不想死就滚下去。”
闻丹歌没说话,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原本泯然众人的气质瞬间变得凛冽。她同样好心劝告对方:“血毒反噬远比你想象的厉害。”
邪修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扯开自己的伤口摸出一柄血刀,眼神阴鸷:“废话少说。”说罢右腿狠狠一蹬,早已干涸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四面八方围向闻丹歌。她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只有握剑的右手缓缓一旋,如果千淏长老或者赵元冰在这里,就能认出那是“起势”。
所有剑修都习得的入门之势,却只在她手下臻于化境、登峰造极。
台下的赌局还在继续,这次有了前车之鉴,众人纷纷下注邪修,势必要把上一局亏损的赢回来。保鸿信照旧与他们唱反调,把上一局赢得的筹码全部押了闻丹歌。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出手阔绰,便有人举棋不定,犹豫着想两边下注。这时,一双白净纤细的手闯进来,扔下一锭金子,语气笃定:“我押南景。”
保鸿信挑眉看向那人,只看到一袭白纱帷帽下,影影绰绰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是谁忘记申榜了呀?原来是我这个大笨蛋唔唔唔感谢在2024-04-24 19:46:26~2024-04-25 20: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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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 惊天一剑
◎人不会窥听神像的呢喃◎
此话落下, 众人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声名鹊起的南景,不禁议论纷纷:“原来他就是南景!难怪敢主动请缨!”“那又如何?不曾听说过南景有什么独门秘技,依我看还是这血毒更胜一筹!”“就是!任凭他有一身蛮力,终究肉体凡胎, 如何与那诡异的血毒比!我押白寒!”白寒就是邪修的名字, 其余人听了这番分析, 虽然犹豫, 但还是求稳下注了白寒。
而“南景”这边,除了保鸿信和应落逢,只有零星几个碰运气的人。保鸿信朝应落逢一拱手,算作招呼, 什么也没说。
应落逢也回了他一礼, 并不上前攀交情, 而是独自寻了高处落座。看客大多想要近距离欣赏刀光剑影拳拳到肉的比试, 因此拥挤在台前,高处的看台反倒无人, 应落逢得以清静。
他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有些惹眼,但既然四皇子能够看穿易容认出他的身份,说明易容术并不保险。不得以,他才戴上层叠的帷帽隐去面容。
可是此时比试即将开始,他又不得不掀起白纱往下看, 偶尔有人瞥到他的容颜,只觉如此神仙似的人物, 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腌臜地方?
擂台上, 白寒手持一双血刃, 足下血迹宛如赤练向闻丹歌冲去。她不避不退, 只用包裹周身的修为一震, 那些蜿蜒的血流忽然举足不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隔断。
白寒眸光一凛,一改之前的保守之势,提着血刃冲上来。挥刀时的劲风扯着难以忽视的血腥味,呼啦啦钻入鼻腔。闻丹歌屏息凝神,迎魁在她手中略微转动,仍然保持着“起势”,只是剑尖微扬起一点。就是这一点改动,从剑尖迸发出盛大光芒,仿佛能把在场所有人和物融化。在这一片光芒里,白寒寸步难行,他的血毒本为阴邪之物,触之光芒如冰遇火,滴滴答答往下落着血珠。白寒信念一动,腾空而起,手呈五爪之势向下。血刃融化后重新汇入血流,停滞的血流继续泛滥,竟在某一瞬间突破无形屏障直奔闻丹歌!
台下看客无不提心吊胆,更有甚者悄悄替白寒加了筹码。应落逢坐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危险中心的闻丹歌依旧波澜不惊,平静似神龛中的烛火。她一手握剑,因为“起势”蓄力时间较长动弹不得,但另一只手却在此时动起来,隔空指点了几处,居然在掌心汇聚成一道盾形阵法。此时血流已经逼近,在距离她不到三寸处突然改变方向,自地面向空中进攻,宛如毒蛇昂首,准备吐露毒液。
白寒见此,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笑。随着他一声令下,几道血流猛地扑上去,隐隐还能听到几声蛇嘶。
几乎是血流扑上来的刹那,闻丹歌的盾形阵法终于奏效。流星般的白色光芒直直坠下,精准打落每一道血流。白寒面色一变却依旧保持镇静,有条不紊地指挥剩下的血流继续汇聚。水是此间最独特的存在,抽刀断水水更流,她能打落一道两道,却不可能永无止境地攻击下去。但不巧,他确实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血液。
见状,就连保鸿信都皱起眉头,开始担心闻丹歌会否在此铩羽。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起势”成了。后来妖都的人谈到胜迎会,第一个想起的便是今时今日这场碾压式的胜利。原本最为枯燥乏味、毫无悬念的初赛,因为一人一剑成了神话。而妖都中人,都以亲眼目睹过此次比试为骄傲。
那是怎样惊天的一剑?其实不然,因为“起势”实在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初级的不能再初级的招式,任何人只要修剑,过的第一道坎就是“起势”。所以后来无论人们怎么猜测,都无法从招式中看出,南景究竟师从何人、又习得何种功法?渐渐的,便成为了妖都十大未解之谜之首。
起初只是平平无奇的一道剑光,薄薄的一片刃,脱鞘时毫无征兆,剑鸣却在刹那盖过所有天地浩大,成为此间唯一的声音。万籁俱寂,阒然无声,仿佛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掩盖了一切生机,声连同形、色一并被这一剑抹去。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只是万事万物都被清空,仿佛被隙中驹的马蹄踏过。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眼前只有不断放大再放大的一点剑尖,犹如宣纸上的一滴浓墨,无尽氤氲、蔓延,占据了整个瞳孔。
所有血流向后退去,宛如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的起点,就连白寒自己都以为,所有的所有的都是倏然一梦。他的人生迅速向前翻阅,从青年到少年到孩提再到襁褓。最终他变成了一团无意识的血肉,透明的心脏微微起伏,经由脐带与母体连接。
再往前是什么?未成形的胎儿之前是什么?意识到这一点,他终于挣扎着恢复了一丝神智,却在此刻听闻一阵风声。
母体中也有风吗?他正兀自好奇,忽然风声止住,整个世界彻彻底底变成一片纯白,一丝声音也无。
原来剑尖已经到了眼前。
“落势”。
就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念出这两个字。那声音辨不出男女,也无关老少,因为人不会窥听神像的呢喃。大道之上的存在向你投去一瞥,无论含义,对渺小得下界之物来说都是恩赐。
他觉得自己的肉身解脱了。
闻丹歌双足落地,伸手止住了迎魁兴奋的嗡鸣。场下久久无人言语,半刻钟后,裁判才如梦初醒,宣布:“南景,胜。”
台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原来是押了南景的几个人,正对着满桌的金银欣喜若狂。若是以往,亏了的人少不了要抱怨几句,但这一次竟无人出声。
他们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剑中,恍惚不已。
保鸿信到底是一帮之主,见识心性都比一般人更多更稳。他示意手下的人敲锣击鼓,这是庆贺胜出者同时彰显帮威的一种方式。
震天动地的锣鼓声中,泰半金银财宝悉数收入囊中。保鸿信大手一挥,将它们统统赏赐给闻丹歌:“你做的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闻丹歌没有推辞,道谢过后就都收下。忽然,她余光瞥到某个离开的身影,动作一顿,告辞:“帮主,属下有些疲累。接下来无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旁边立刻有人补充规则:“可是连赢三人才能晋级。护法不若再战两局?好教我们接着看看眼。”
保鸿信笑道:“这有何难?我切问在座诸位,谁愿意上前一试?”
人群中走出两人,用比面对白寒更迅捷的动作弃权。这次裁判没有要求闻丹歌再胜一人,十分痛快地宣布晋级,只在她要离开时拦住她,问了一句:“可否借护法的宝剑一观?”
闻丹歌瞥了眼他,没有说话。保鸿信开口替她解释:“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家传宝剑,旁人不可触摸。”
裁判点点头,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侧身让出一条路。闻丹歌告别保鸿信,却没有回家,直奔平陵坊应落逢住处。
她不会看错,那个背影就是落落。
扎好裤腿,在周围小妖见怪不怪的神情下翻身上墙,闻丹歌再一次卡在墙头。
因为应落逢开了门,倚着门问她:“为什么不走大门?”
闻丹歌默默翻回去,规规矩矩走了正门,轻咳一声:“习惯了。”
应落逢摇头:“梁上君子非君子。进来我看看你的伤。”
她想说血毒压根没有伤到自己,忽然忆起什么,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老老实实跟着进屋。应落逢翻出绷带和药酒,桌上列了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工具,不难看出他准备了很久。
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主动褪下衣衫展示给他看:“落落,真的没有受伤。”
应落逢紧抿着唇:“我分明看到你碰上血毒了。”
妖都众人是第一次见她的神通,他却不是。因此迎魁展露时,他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得以窥见她的小动作。
她的手分明握住了一滴血。
可摊开她的掌心,却一丝痕迹也无。他不信,复又去看另一只手,亦是如此。就在他病急乱投医蹲下身准备抬起她的脚时,闻丹歌慌忙制止:“等等等等!真的没受伤!”
“那血呢?”他问。
闻丹歌见糊弄不过,只好坦白:“我怀疑血毒和我体内的刃毒有关系。”
应落逢一怔,想起她提过的“星人”一说,问:“当真有关系?如果我们把血毒研究透了,是不是对解开刃毒也有帮助?”
她点点头,应落逢大喜:“能让我看看吗?”说完又否认自己,“不行不行,我入行太浅,看个风热脑寒还可以,解毒这种事还是交由莫前辈”“落落,我相信你。”
说着,她把一个悬有血珠的琉璃盅递给他,眼神坚定:“试一试吧。”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个意识流打戏爽!
75 ☪ 竞拍
◎谈的妥就带走,谈不妥就都买下来◎
顶着她赤忱的目光, 应落逢如何能够拒绝?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滴血一分为二,神色紧张:“先说好,我只试一试,结果如何未知, 剩下的还是交予莫前辈吧。对了, 许久没见你们往来了, 莫前辈去哪了?”
闻丹歌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 但书信往来还是有的,估计又落到哪个秘境里出不来了。”
实际上能困住莫惊春的秘境又有几个?她隐约察觉到,莫惊春身上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不方便脱身。就连信笺也是寥寥几封, 像费尽心思才传出来的。她预备着拿到骨灵芝后即刻动身寻找莫惊春的踪迹, 毕竟对方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才陷入困境。
应落逢只当莫惊春潇洒不羁云游去了, 并未多加询问。确定闻丹歌身上没有伤口后, 他长舒一口气,特意煮了一碗平安面催促她吃下。就连小纸人阿南都十分贴心地主动为她捶肩捏背。
闻丹歌享受完, 见天色不早,道:“那我走了。”
“等等!”应落逢叫住她,道,“今晚就留下吧。明天你还要参加比试,跑来跑去多麻烦。”
闻丹歌:?还有这种好事?
一梦黑甜,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闻丹歌特意早起在院子里打了两套拳。有听到声音跑来凑热闹的小妖, 纷纷爬上墙头露出脑袋偷看。她发现了, 走过去一人一拳虚晃一枪, 吓得小妖惊叫坠地。
小妖在墙外愤愤不平地骂, 闻丹歌心情很好地哼歌, 想,落落的墙头岂是你们能爬的?
应落逢听到外面的动静,披衣走出来,见她和群孩子计较,一边替她穿衣一边道:“吓唬他们做什么?都是孩子呢,平常也挺照拂我。”
闻丹歌弹了弹他肩上点头如啄米,明显还在梦周公的阿南,笑道:“管别人家的孩子做什么?”
被她的话惹的脸热,应落逢嗔她一眼,拍了拍外袍:“你先去吧,我晚些到,注意安全。”
“嗯。晚上想吃什么?路过菜市我一并买了。”“带条鳜鱼回来罢,这个时节最新鲜了。”
犹在外面听墙角的小妖闻此,面面相觑:这人还有两幅面孔呢?前一秒还凶神恶煞吓唬他们,后一秒就讨论起晚上吃什么?真是可恶的大人!
————
虽是清晨,琉璃阁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怕自己来晚了抢不到好位置。然而闻丹歌靠近时,拥挤的人潮却主动让出一条路,供她行走。
闻丹歌浑然未觉,手搭在迎魁上快步进入。耳边偶尔飘进几句讨论:“就是他破了血毒?瞧着不像啊。”“还能有假?你是没看到那一剑,嚯,我都看到我姥姥了!”“都什么年代了,人不可貌相不懂吗?反正从今以后,我都押他赢!”
听到最后一句,闻丹歌忽然止住脚步,人群瞬间噤声。只见她迈步走到说最后一句话的人面前,目光沉沉。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教训那人时,她伸出掌心,道:“要签名吗?十文一次。”
她可是听说过,前几个魁首的墨宝甚至抄到了十金一幅。虽然她现在只过了初赛,但十文的价钱也算公道。
那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点头不止:“要要要!要十幅!”说着从袖中掏出皱巴巴的纸张,却发难没有毛笔。
闻丹歌早料到会有这出,非常贴心地表示:“我这有毛笔,也是十文一只,要吗?”
那人忙说要,于是闻丹歌大手一挥,一百一十文到手。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上前讨要墨宝,她在门口滞留了小半个时辰,赚得盆满钵满。
还是保鸿信的到来终止了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他失笑摇头,隔空敲了敲她的脑袋:“昨天不是赢了许多?怎么这么点钱都要赚。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鸿运帮亏待南大护法。”
闻丹歌把一文一文的铜板收好,义正词严:“谁会嫌钱多?”
保鸿信不和她计较,拢着袖子瞥了她一眼:“没出息。今晚琉璃阁有拍卖会,给了我两张帖子。我人老了晚上睡得早,你提我去吧。随便买两件最贵的,账记在我名字上。”
闻丹歌倒吸一口气:“当真?”虽然她自己名下也有几家珍宝阁,但花自己的钱哪有花别人的钱畅快?
此时的保鸿信还不知道,明天自己将恨不能时光倒流,掐死今个大放厥词的自己。
初赛决非一日可决出胜负,毕竟胜迎会虽然是妖都盛事,却不拘泥于妖族。类似一些散修、邪修也会参加,毕竟谁不想要那珍贵无比的奖励?保鸿信告诉她,初赛至少要持续五日,而闻丹歌虽然通过了初赛,剩下的日子也要日日到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保鸿信不知道的是,这里大多选手的水平,闻丹歌只要一眼就能看穿。譬如现在台上的那只鹰,显然就是个筑基不久的菜鸟,他的对手动动手指,他就该下场。偏偏鹰很会虚张声势,对手的那只蛇精硬是不敢妄动。闻丹歌随手扔下一块碎银:“我押蛇精。”
果不其然,半柱香后蛇精轻松获胜。保鸿信教她:“你这样是赢不到许多钱的。要是有眼力,就留到快结束时下注,省得他们都和你学。”
闻丹歌恍然大悟,于是一群人除了她很快口袋空空,持盘人好说歹说才劝动这尊大佛别和他们计较这点小钱了,闻丹歌遗憾离场。
毕竟再赢一点,就够给落落买两盒新的珍珠粉了。不过赌是大忌,讲究一个见好就收。
但是很快她就没心思注意赌局如何,因为台上一个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人穿着六扇门的服饰,出手也是中规中矩的正派路数,一见就是老老实实走武举上来的。只是官家的人,居然也会参加这种民间比武吗?她听说过上届魁首出自太子门下,但那也是太子门客,原本就是江湖人士。像这样的衙门人士,倒是稀奇。
保鸿信也表示了自己的惊讶:“汪伋?他怎么来了?”
“汪伋是谁?”
保鸿信解释道:“六扇门都督,四皇子手下最忠心耿耿的鹰犬。”
四皇子。她点点头,装作不经意地打听起来:“四皇子又是?似乎听闻过,他手下掌着六扇门。”
“没错,六扇门就是他一手建立的,汪伋等人对他马首是瞻。”说罢,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从前四皇子看六扇门和看眼珠子似的。但是此前一事后,他们就离了心,居然内斗起来。”
此前一事不消说,必然是四皇子反噬后疯魔被关在地牢里的事。闻丹歌也打听过,但四皇子把这件事瞒得严实,对外只说自己病了。不过有一件事能够肯定,那就是四皇子捱过了反噬,虽然有恙,但基本能够保持清醒派发命令了。
据保鸿信所说,汪伋此人最为板正,若没有四皇子的命令,万万不会跑来参加胜迎会。闻丹歌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想,不会是派他来找自己的吧?
不过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她还是会杀了他。
通场初赛看下来,除了汪伋并没有什么出挑的选手,保鸿信盯了一会就走了,叮嘱她:“别忘了晚间的拍卖。”闻丹歌点点头,保证:“一定替您把钱花完。”
他走后,闻丹歌就能光明正大去找应落逢。应落逢今天仍然戴着帷帽,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不算亲密也不算疏远。
她问:“晚上去看拍卖吗?”晃了晃手中两张门票。应落逢也觉得有趣,便问:“我去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你喜欢什么和我说,我还没给你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
应落逢哭笑不得,掰着手指和她算:“你送我的还不多么?珍珠粉、地产、游龙天尊啊,这些都不算像样的礼物的话,什么才算礼物?”
他甚至有两个专门的芥子袋,用来装她送的礼物。
————
琉璃阁号称妖都最大的珍宝楼,能在拍卖会上出现的无不价值连城。保鸿信也是琉璃阁的老顾客了,是以闻丹歌他们一亮出票,就被毕恭毕敬地请到二楼一个雅厢。
雅厢视野极好,能清楚将楼下风景收入眼底。一炉香袅袅飘出,应落逢辨出这是西斋雅意,目光扫过桌案,发现是小叶紫檀。
托闻丹歌的福,应落逢在整理库房时见过不少好东西,如今就算用起品起这些珍稀玩意也不会露怯。侍者见他手法娴熟地煮了碧溪明月茶,神情从容,心下便知道这是个识货的,取了一摞筹牌给他:“贵客,这是筹牌。若是有您中意的东西,你便取了筹牌给小的。”
应落逢点点头,粗略扫了一眼筹牌上的数额,发现都是以万计数,单位不是灵石,是黄金。
因为事先知道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他并不在意价格,随手打发了侍者出去。
闻丹歌第一次见筹牌,拿在手中把玩,很是新奇。应落逢好奇:“你从前没来过竞拍吗?”
闻丹歌摇摇头:“我一般直接和他们老板谈。谈的妥就带走,谈不妥就都买下来。”
“都买下来是什么意思?”他不解闻丹歌想了想,费劲千辛万苦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份地契:“就是连楼带地皮一起买下来啊。”
应落逢:瞳孔震惊。
侍者提醒他们,竞拍就要开始。闻丹歌看着台下长龙似的珍奇宝物,兴致缺缺。忽然,她扯了扯应落逢的衣袖:“你看那人是谁?”
应落逢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惊:
“贺兰姑娘和应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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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再见
◎没想到最体贴的,还是两个她曾经害过的人◎
自从他们发誓此生不复踏入方寸宗之后, 就再也没见过应礼。与贺兰时也是一别数月,许久不见。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妖都?
应落逢把侍者招进来,问:“此次琉璃阁竞拍,都有什么好东西?”
侍者见他终于有了兴致, 立刻介绍起来:“有!譬如这婴孩脑袋大小的东海夜明珠、麝香鲸的骸骨、千山雪莲、五彩琉璃子。特别是这千山雪莲, 据说是当年张机医圣成圣后凡体所育, 百年来独此一朵。”
难怪贺兰时不远万里也要带应礼过来, 估计想买下千山雪莲,治治他的顽疾。
应落逢点点头,侧身把自己的想法和闻丹歌说了。闻丹歌道:“听他们胡说。这些奸商惯会给自己的东西取一些好听的名头,哄人竞买。他说这是百年一见, 几十年后又是同样的话术, 我看那雪莲也就是长得好些, 并没有特殊的功效。”
转念一想, 既然是应礼要的,不禁计上心头。
“我们不如”
一楼大堂内, 应礼不满与一众人坐在一处,皱眉道:“怎么办事的?订了这种地方!”
贺兰时道:“毕竟临时起意,能拿到入场票已是不易,将就着吧。只要东西能到手就好。”
也不知道应礼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琉璃阁此次拍卖有一株千山雪莲, 能治好他的腿。贺兰时原本懒得理他,方寸宗那么多事, 全是她和宗主夫人在管。他呢?自从腿废了之后整个人也废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脾气也阴晴不定。不过好在贺兰时早就看透他是个懒人, 只当自己嫁给了宗主夫人。
“哼, 我看楼上雅厢还有空位。你自己没本事不上心,连累得我和你一起坐在这种腌臜地方?”应礼冷冷道,满口粗俗。
贺兰时蹙眉,吩咐身边丫鬟去楼上交涉。至于结果是否如愿,她就管不着了。
竞拍开始,第一件是鸽血宝石。成色极足,天然的浑圆,见之令人流连。贺兰时一时有些意动,想起上个月方寸宗入不敷出的烂账,又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哪里能想到,偌大方寸宗看着锦绣富贵,里头却是一团破棉。原来当年不止自己父亲,天下宗门的掌门都是一样糊涂,放眼整个仙盟估计也没有更好的去处,留在方寸宗,起码宗主夫人认可了她,她不用再看人脸色。
思及此处,她摁下了应礼投筹牌的手,淡淡道:“且等一等千山雪莲的价。我们带的钱财不多,保雪莲。”
应礼本就不满大堂的座位,如今她又这番态度,顿时怒从心头起,高高扬起巴掌:“你个贱——”
然他话音未落,手腕便被人攥住。应礼怒气冲冲地回头,发现居然是丰蝉。
丰蝉道:“少宗主,如今还是在外面,请您谨言慎行。”
原来自从那日闻丹歌斩断他的剑,扔下一句振聋发聩的“不明白自己为谁执剑,你还做什么剑修”之后,丰蝉闭关数日,终于幡然醒悟。
从前是他愚钝,从未参透大道,一味的追逐强弱险些酿下大错。他替楼泯烧了一旬的纸,在袅袅云烟中突破境界,如今已是方寸宗最年轻的金丹弟子。应礼惜命,便时时刻刻命他跟着,一步不离。
只是愈与应礼相处,愈发现他的卑劣不堪。丰蝉体谅贺兰时的难处,偶尔会出手帮助。
谁知就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彻底点着了应礼。他费力挣扎一番,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抬起另一只巴掌往丰蝉脸上扇。丰蝉一动不动,任由那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自己脸颊,响彻大堂。
贺兰时只觉自己脸上也被扇了耳光,火辣辣地疼,斥道:“够了!你若还想要千山雪莲,就老老实实待着!再有一句话多余,我立刻走人!”
应礼恶狠狠瞪她一眼,若是目光能吃人,她估计早就被他咽下十万八千回了。但他现在也只能过过眼瘾,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贺兰时放平心态,安静看着台上的竞拍。
第一件、第二件、第三件
一件比一件名贵,价格也都水涨船高。贺兰时在心底算着银钱,想,若是超过了三十万,她就不买了,管应礼的腿是好是坏。
终于,轮到了千山雪莲。贺兰时事先打听过,这一轮竞买多是冲着名贵珠宝来的,并没有什么人与她竞争雪莲。心理价三万已是绰绰有余。
是以,当台下开始喊一万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稳了。
“十万。”“十五万。”“二十万。”“二十五万。”
对手不再抬价。贺兰时心底长处一口气,胜券在握。
虽然她很不想替应礼出这个钱,但宗主夫人发令了,她装也要装个样子。
“四十万。”
忽然,二楼雅厢上传来一道加价。贺兰时愕然,不明白哪里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张口就是十五万两黄金往上加,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不止她,大堂内许多人都表示了对这个价值的震惊。毕竟都是见过好东西的,知晓千山雪莲的功效恐怕因人而异,十万十万的加实在鲁莽。
二楼这人,到底是莽撞,还是存心。
恰好此时派去打听的丫鬟回来了,告诉他们,加价的是鸿运帮的人。
来时贺兰时狠狠补了功课,因此略微知道一些妖都得势力关系。鸿运帮最近吃下了霓裳坊的一部分,势头锐不可当,他们还是不要招惹为好。然而应礼哪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一件事,有人要和他抢东西。
“什么下贱东西,也配和我争?”贺兰时只好庆幸他这双腿废得彻底,不然他能直接跑上去把人得罪死!
“四十万太不值了,我们没有带那么多钱。”她直接摊牌,甩手不干了,甚至好心情地想等会买些什么回去孝敬夫人。
谁知应礼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穷酸,这是不需要你插手!来人啊,五十万!”
五十万的筹牌重重摔下去,发出一声巨响。持局人愣了愣,扯高嗓子叫:“五十万!”
然而“第一次”还没落下,二楼接踵而至:“七十万。”
举座哗然,众议汹汹。毕竟七十万买一株雪莲,实在豪横。
应礼一咬牙,继续跟价:“八十万!”
持局人笑得能看到舌根,高高举起牌子问楼上:“二楼雅厢可要加价?”
“一百万。”
这下,整座琉璃阁彻底沸腾。要知道,上一个一百万成交的珍宝,还是老妖皇御赐的一柄宝剑!眼下不过一朵真假难辨的雪莲,居然卖出这样的高价!实在是、实在是无闻所未闻!
这下就连贺兰时都觉得不妥。虽然花的是应礼自己私藏的钱,可他的钱也是方寸宗的呀!还不等她开口,被冲动占据大脑的应礼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大喝一声:“一百五十万!”
寂静,长久的寂静。毕竟一百万是少见,出一百五十万的蠢货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应落逢分明听见隔壁雅厢传来声音:“快记下他是谁!等他老了、不,不必等他老糊涂,我现在就能买保健丸给他!”
他想了想,居然觉得应礼真的会被保健丸骗到,不禁笑出声。闻丹歌听见他的笑,放下手中把玩的筹牌。问:“还是没有看到喜欢的吗?”
方才一直和应礼竞价的正是闻丹歌。眼见着一百五十万已经是应礼的极限,她懒得继续下去,果断收手。
可怜大堂里的应礼还以为自己终于“豪”过楼上,正为自己“一掷千金”的风姿沾沾自喜。
数不自整座琉璃阁除了他,都认为他是个大傻子。
贺兰时已无心参与竞拍,但票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不看白不看。可整场看下来,只觉得糟心。毕竟一大半藏品都被二楼那位得了去,价格也刁钻,都是掐着上限买的,一旦超出一点就不买。
此等心术与眼力,绝非常人。贺兰时也就不在心底计较对方坑了应礼,反倒好奇到底是谁,偏偏看应礼不爽。
不料竞拍结束后,对方亲自前来解惑。
“几位稍等,二楼雅厢有请。”
听闻这句话时,贺兰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毕竟对方摆明了故意整应礼,这下请他们上座做什么?纠缠着不放吗?
应礼不以为意,不耐烦道:“你转告他,这雪莲就是翻了两倍,我也不卖!”
贺兰时:不,翻两倍的话我一定卖。
侍者摇头,笑道:“并不是为了雪莲,是为了送一件东西,还想请一请夫人上前叙旧。少宗主若是不想的话,东西给您,您自在这里等着就是。”
一听对方要送东西给自己,应礼自然而然以为是巴结,高傲道:“那就拿来吧,本宗主倒要看看,穷乡僻壤出来的人拿的出什么东西。”
贺兰时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蠢货待在一处,跟着侍者上了楼。推开雅厢的门,发现里面坐着两个陌生的人,一时怔然。
但两人身上的气质却让她觉得熟悉。
因为脸上有易容,应落逢不指望她能认出自己,便隐晦地点了点:“方寸宗一别,将近半年不见。”
贺兰时这才恍然大悟,看着两个人说不出话。半晌,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知道你们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闻丹歌示意她坐下喝茶,推了推桌上一个木匣:“之前看你很喜欢这颗鸽血宝石,索性赠与你,权当久别重逢的礼物。”
贺兰时连忙推辞,说此物贵重她不能收。应落逢笑道:“阿鹤和我说过,那一日若不是你提醒,她可能就要中计。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可闻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我此生已是无以为报”说着说着,渐渐红了眼眶。这些日子为方寸宗操劳,她已经许久没有给自己买过新的首饰了。
没想到最体贴的,还是两个她曾经害过的人。
世事无常至此,实在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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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山狼
◎“不过我的剑势不属五行。”“它属道。”◎
闻丹歌眨眨眼, 反驳了她的话:“无以为报?我看未必。你可听说过无物宗的宗主,赵元冰。”
“这个倒是曾经听说过。听说赵宗主今年新婚,按理来说方寸宗也是要前去贺喜的,但不知怎地, 前段日子信洲的路封了, 赵宗主也未曾送请帖进来, 此事便暂且搁置。”贺兰时问, “怎地?闻姑娘需要我去无物宗走一遭吗?”
“不用你去。下个月就是仙盟一年一度的盟会,到那时希望你能代表方寸宗为她说说话。”应落逢道。
无物宗那边来信,说是承接了此次盟会,预备在盟会上摊牌魔族突破绝地谷封印的事。这也就意味着, 闻丹歌必须在下个月之前抽身妖都返回。
仙盟诸门派心思各一, 必要时可以摒弃前嫌, 以使众志成城。
贺兰时虽然好奇他们怎么和赵元冰搭上了线, 当下还是答应了下来:“赵宗主为人正直,我也一直想和她交个朋友。”
叙旧叙到这, 贺兰时起身告辞。应落逢送她到楼下,并未和应礼碰面,临走提醒了一句:“宗主夫人恐身体有恙,日后方寸宗,还得看你啊。”
贺兰时一惊, 忙问:“如何得知?那病竟然治不好了吗?”
原来自从应礼废腿、应宗主去世后,宗主夫人就一病不起。偏偏劳心劳神, 思虑深重, 导致缠绵病榻, 遍寻医修无果。
只是她没想到, 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应落逢叹了口气:“是阿鹤算出来的, 大约就在下个月盟会左右。你节哀顺变。”
听完他的一席话,贺兰时浑浑噩噩,神情恍惚,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应礼不见了。还是丰蝉同她说了,她才派人四处寻找起来,最后在争吵声中锁定目标。
“你们这群贱人!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戏弄我!”
应礼神情激愤,因为久病而陷下去一大块凹陷的脸上,一双眼尤其突出,仿佛吃人的鬼差。此时他正纠着持局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拿了本书狠狠砸下去,摔在地上的则是之前还视若珍宝的千山雪莲檀木匣,雪莲滚落,花瓣撒了一地。
“这是在做什么?丰蝉!还不安抚住少宗主!”丰蝉领命,上前钳制住应礼,将其双手反剪。虽然动弹不得,可应礼还有一张嘴,于是破口大骂:“贱人!竟敢拿假货骗我!来人啊!把他打死、打死!!”
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妖都得夜空。贺兰时夺过书本一看,只见上面明明白白写了千山雪莲乃杜撰,世上根本没有此味药材。
难怪应礼会突然疯癫,想必这就是闻姑娘送给他的“礼物”。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实在倦了,不愿继续给他收拾烂摊子,摆摆手示意丰蝉押了人回去。既然闻姑娘算出宗主夫人命不久矣,那就留应礼到那个时候,再让他们母子两个相伴黄泉,来世还做母子。
送走贺兰时他们之后,闻丹歌也没有久留。叫了两个琉璃阁的人把其中大部分抬到保鸿信府上,自己和应落逢则带着零星两个小物件回家。
之中还有一件,是栋极其精巧的小屋子。原本是给灵宠住的,闻丹歌觉着用来收买阿南正好。以后它晚上就能待自己屋子里了,省得和她争落落的枕边。
应落逢倒没有她那么好心情。宗主夫人命不久矣是闻丹歌告诉他的,她说贺兰时身上有两股死气,一股来自应礼,一股与应礼相似。应礼的亲人,就只有宗主夫人。
他对宗主夫人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一时风光并不能事事风光。平生第一次尝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滋味。
再者就是下个月盟会的事情。一旦揭开,仙盟竭力营造的太平盛世轰然倒台,九州十八境都会陷入纷争中。魔与人与妖,千年前的大战将要重演,他和她深陷其中。
天道无常,既赐他重生,又赐他良缘,那么代价呢?他始终觉得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馈赠,多的是暗中标好了价格,就等时机一到,向你讨要。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坐以待毙了。因为他有了想保护的人和人们。
————
三日后,胜迎会的晋赛得以继续,赌局也越下越大。远远的,应落逢望着比前几日更拥堵道路,问:“怎么今个来了这么多人?之前那场远不到一半吧。”
闻丹歌解释:“初赛没有什么看头,胜负都是一眼的事。晋赛可就不一样了,许多人在此一鸣惊人,比试也更精彩。”
旁边有人认出她是南景,立刻接话:“再一鸣惊人也没有您惊人!您放心,我今天也押您!”
应落逢失笑摇头:“人人都知道她会赢,你还押她做什么?岂不是一点赚头也没有?”
那人果然语塞,讪笑着走了。等人走远,闻丹歌问他:“既然没有赚头,你还押我做什么?”
一押就是一百上品灵石。
应落逢:“我高兴,不行吗?”
闻丹歌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不行吗?只能又塞几张银票给他。
今天这场保鸿信来得稍迟,闻丹歌看他脸色,估摸着和六扇门的事情有关。
四皇子清醒后重掌六扇门,变得狮子大开口,企图一口吞下霓裳坊。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岂有让它跑了的道理?保鸿信自是不忿,但碍于对方是皇子轻易动不得,已经在帮里发了好几天的火了。
他便嘱咐闻丹歌:“若是遇上汪伋,不必手下留情。他死了我来处理。”足见有多恨。
可惜的是,这一轮闻丹歌并没有遇上汪伋。汪伋的对手是一头熊妖,而闻丹歌的对手则是“老熟人”山狼。
应落逢在她耳边提醒:“山狼最擅拳,你注意不要被他近身。”他知道以她的身手,赢过山狼轻而易举。但他总盼着她受的伤能更轻一点,最好一根头发丝都不要折损。闻丹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意松快几下筋骨便上了场。
山狼对她恨之入骨,狠话也放得大声:“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闻丹歌觉得他的话很奇怪:“我死或者你活,岂不是好赖都给你占了?你这话说的好生无理。”
山狼一噎,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你少在这里说东道西!反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因着应落逢的那席话,闻丹歌十分谨慎,每每山狼靠近时就身法灵动地避开,就连出招,也都是隔着三尺青锋的剑气再急要害。白色剑气又一次覆上铁拳,把铮铮铁骨缠得动弹不得。山狼看出她欲消耗自己,偏不让她如愿,冷笑一声将手臂与獠牙幻回兽形,变作半人半狼的模样。
应落逢在台下看得焦心。妖,特别是兽妖,一旦变回原形,攻击力便会大大增加,与此同时也会失去部分理智,可妖之所以是妖,而非普通兽类,就是因为他们习得了人类的习惯,除非生死关头等闲不会现出原形。此前几日初赛,除了豹决之类幻出过尾巴,还没有哪一只使出了一半的原形,山狼此举,杀意已起。
闻丹歌也知晓半兽形意味着什么,手下一挑剑势,迎魁分作数道虚影,以纷雨之态落下去。山狼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喝了声,接着硕大拳头就以不输剑雨的速度抵挡开来,他虽额角冒汗,气息却没有一丝紊乱。闻丹歌见此招不通,召回迎魁再做攻势。
山狼认出她欲作“起势”,嘲讽:“你只会那一招吗?还是说不敢与我正面交锋,才总是离得远远的,怕离得近了被我抓住破绽?”
闻丹歌不曾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却也在台下观众的议论纷纷中改换招式。山狼见状,不怀好意地舔了舔獠牙。
上钩了。
只见他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刀,解开陈旧的裹刀布,露出雪亮的刀身。闻丹歌一眼看出那刀来历不凡,也不知饮血几何,才会如此煞气。
原来他不止擅长拳法,还会刀法,是了,妖都中行走的人,总是有数样技艺傍身。
“这刀名叫屠牙,你可要记住,因为它会是取你性命的利刃!”山狼除尽刀布,有模有样地抱拳一揖。起身时,眼神幽深,宛若寒潭。
话音刚落,刀风袭来。闻丹歌侧身一闪,反手用剑鞘挡下攻势,趁机刺出迎魁。
“锵——”山狼手腕发力,劈翻剑鞘,一个旋身解剑势。他行云流水地使出下一招,全力直击闻丹歌命门。闻丹歌一挑迎魁,浮光自剑尖划过,与刀刃碰撞,以不可抵挡之势将其逼退,震得山狼手腕发颤。
“不自量力。”闻丹歌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似乎只凭蛮力就可以掀翻他。山狼不顾嘴角鲜血,大喝一声遽然发力,自刀柄涨起一层玄黑,就要攀上迎魁。
闻丹歌轻轻一撇,撇开那层玄黑的同时向下盘攻去。山狼看穿她的意图,借力一跃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刺出一刀。
她手中弧光一现,正面抗下一击。不给对面反应的时间,纯白剑意爆发出来,掀起无数飞沙。
山狼被逼退两步,迅速改攻为守,左右格挡那快如流星的招式。闻丹歌将迎魁使得轻若无物,一势未平一势又起,层层叠叠的剑意如海潮涌出,裹挟着澎湃又汹涌的杀意。
属水的剑势。山狼眸光一闪,心中有了对策。只见那煞黑刀气缠上他的手臂,他挥刀的动作于是立刻利落起来,以雷霆之势破开攻势之源。
闻丹歌闪身,就是这片刻的破绽被他抓住。山狼履疾如风,侵袭如火,刀身的那层煞黑突然暴涨,猎猎如烈焰。
“倒有一番本事。”她掂了掂剑柄,在他劈来的刹那轻轻一掷。山狼只觉周遭忽然由初春倒回寒冬,天寒冰坚,手指无法屈伸,连呼吸的间隙都变得缓慢绵长。
天凝地闭。
“不过我的剑势不属五行。”
“它属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放假啦!耶耶!
78 ☪ 遥遥领先
◎闻丹歌:不,我只是赶着回家做饭◎
“南景, 胜!”
这一场赢得毫无悬念,裁判在“南景”名下记了“正”字的第一笔,又把山狼的名字划去。她胜了,就是鸿运帮胜了, 保鸿信自然高兴, 还不忘宽慰山狼几句, 说一些体谅的话。
山狼抹去嘴角的血, 一瘸一拐走到闻丹歌面前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和你没完!”
闻丹歌直言不讳:“那你也等着,想找我寻仇的人多了去,你暂且排不上号。”“你!”山狼气得跳脚, 苦于腿脚不便, 只能任由琉璃阁的人把他带下去。他犹不死心, 回头恶狠狠瞪她一眼:“你也嚣张不了几时!我定会取你狗头!”
这种空话闻丹歌听多了, 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专门应付起保鸿信。保鸿信正想嘉奖她一番,忽然汪伋走过来, 旁若无人的问闻丹歌:“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招数?”
闻丹歌一愣,照旧答:“家传之法。”
“不。”汪伋摇摇头,“我从未见过哪家有这种功法。你之前对白寒也是,招数看似简单,内蕴却全然不同。这样的招式, 已经百年甚至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既然百年千年没有出现过,你又是从何得知。”
保鸿信道:“南景你初来乍到, 有所不知。汪大人的家族已经在妖都扎根上千年, 可谓妖都第一世家, 家学渊源。”
闻丹歌:“我不是妖都中人, 我的招数你不认得也正常。”说完就要走去找应落逢, 不欲与他纠缠。谁知汪伋铁了心要问出个究竟,拦着她一动不动:“不光是妖都,祖辈醉心天下道法,足迹遍布九洲十八境,录下了种种功法编撰成书。但南景护法所用,却不是书上任何一种。”
这人的执拗勾起了闻丹歌的回忆,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个和他一样的人,缠着问她的招式是什么。
她和那人还算聊得来,便透露了一些“镇”的研习之道。忆起汪伋在初赛时浩然纯正的刀法,脑中灵光一现:他该不会是那人的后人吧。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闻丹歌与他约定:“下一场比试可以自选对手,不知汪大人可否赏脸?”
汪伋连忙拱手:“在下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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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应落逢一边为她检查伤口,一边听她讲这些陈年旧事。听着听着,不免好奇:“那依你看,汪伋此人品行如何?他的祖辈高风亮节,他却甘愿做四皇子手下傀儡,我竟不知到底要不要信他。”
闻丹歌正因为掀了阿南的屋顶,被阿南捶打手背泄愤,道:“信不信得过,明日一试便知。镇的功法非常人能够领会,需心无杂念、手中无血、至纯至真之人才能学会。这么些年,我拢共也就教了一个人。啊不对,现在是两个了,落落你也是。”
应落逢被她说得脸热,不出声专心为她包扎。掀开昨日才换上的绷带,见里面伤口未合,不禁焦急:“伤怎么还没好?琴魔固然难缠,但你一向恢复得快。如今月余过去,怎么好没有好全?”
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怪罪起来:“一定是我医术欠妥照顾不周不行!得去给你找个大夫来才行!”
“落落你先别急。”闻丹歌拢了拢半滑的衣袖,道,“琴魔许久没有出世,谁都不知道它的威力。况且你看,这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吗?只剩下一道疤了,好不了也没什么。伤疤也是荣耀的一种。”
“可是”指尖轻轻拂过那道凹凸,应落逢黯然垂泪,“可是你从来没有,伤的这么深”
闻丹歌捉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笑道:“你摸摸,我是不是胖了?哪有病中长胖了的?肯定好了呀。”
应落逢仔细感受着手掌下的触感,没忍住捏了捏,像当初她捏自己的耳朵一样:“好像是长了点肉长肉多好呀,你从前只说我瘦,你自己也清减得很。”
闻丹歌扑进他怀里,坏心眼地捏了捏他腰间软肉,由衷感叹:“多好呀,我们,嗯,做一对胖夫妇!以后人家提起我们,都说哎呀你说那一对胖夫妇啊,可真是丰腴得相得益彰,天生一对!”
“净会取笑我!要胖你自个胖去,我可不要!”
就这样大闹了一会,他也就把伤疤的事情忘了,催促她早睡。闻丹歌吻了吻他的额头,道:“今晚你一个人睡,我先回去。”
“怎么了?”应落逢拽住她的衣角,以前不是想尽办法赖在榻上的吗?今天怎么转性了?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闻丹歌乐:“舍不得我走?那我不走了。”作势要掀开被衾加入,应落逢连忙制止:“你有事你就走吧!我还会粘着你不成?”
“那我真走啦?后半夜就回来,别担心。”“嗯。”
离了家,闻丹歌直往霓裳坊走。自从歌楼大火之后,在她的示意下,保永手下开始散步谣言,说霓裳坊这条巷子有鬼。渐渐的除了打更人,也就没人往这边来了。
是以闻丹歌这一路十分顺畅,但她依旧小心地隐在阴影里,来到密道前。
那日他们猜测地牢暗河的出处不止一个,很可能有一处接连四皇子的藏身之所,闻丹歌便常在夜里来此摸索,至今已经发掘了四个出口,可惜四个出口都不是。
四皇子已经有魔化的征兆,虽然不懂他为什么抑制住了,但魔化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他迟早会变成魔。这几日她留心打听,知道当今妖皇子嗣单薄,太子遭遇刺杀半身不遂,余下的皇子或年幼,或出生低微。唯有四皇子姬承弼,文武双全,母族显赫,堪当大任。在他疯魔的那段时间,妖都上下愁云惨淡不得安宁。他借口自己疯魔是因为得了先祖教诲,于梦中听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传承”,如今“传承”已得先祖保佑,他自然醒过来。
不得不说,闻丹歌虽然不怎么理会这些明争暗斗,却也佩服姬承弼的口才。但纵使他再怎么巧言令色,也不可能打消了她杀他的决心。
他若是个普通人,成魔至多危害几人。但他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妖皇统领妖族,她便不能手下留情。
昔日妖魔同盟,天道不忍人族凋敝才降下“镇”,为的就是平衡道法。可现在“镇”被收回,妖族若还与魔族沆瀣一气,仙盟孤木难支。
她不知道和魔族勾结的是妖皇还是四皇子,若只是四皇子,她便杀一人。若妖皇乃至整个妖族的掌权者都与魔族勾结,她也不介意杀得片甲不留。
暗潮涌动,闻丹歌浮出水面,对上一轮高悬的明月。
看来这个出口也不是。
明月的倒影就在眼前,春寒料峭,她久违地感到一丝寒冷。
闻丹歌回来时已是四更天,几乎睡不了多久就要起来练剑。但她仍然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爬上榻与应落逢共枕眠。
“落落?”她低低唤了一声,见无回应,便放心地拢着他的腰沉沉睡去。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应落逢睁开了眼。
水腥味还有一种不属于她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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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迎会任然继续,闻丹歌虽不上心,保鸿信却将里里外外打探遍了:“到今天这一轮,场中只剩下一百人,你只要好好发挥,十甲唾手可得!”
闻丹歌点点头,想:何止十甲,我还要当魁首赢下古灵芝。
按照惯例,今天比武由各自挑选对手。本来剩下的一百人还有些担忧会遇上南景或者汪伋,乍一听闻他们互相选了彼此,都是长舒一口气。
“来来来,这届胜迎会最大的看头:汪伋对南景,押不押,押不押?”
应落逢本来在角落中观战,猝不及防递过来一张纸。他问:“如今两边各下了多少?”
持局人嘿嘿一笑:“四比五,南景四,汪大人五。”
他好奇:“前几日不都是南景护法遥遥领先吗?都传闻他那一剑惊天地泣鬼神,怎么如今落了下风?”
“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持局人估摸着也是叫卖累了,坐下与他絮叨,“这南景护法,虽然一鸣惊人,但架不住汪氏在我们妖都声名显赫了千百年!若说南景护法是百年一见的天才,那这样的天才在汪氏也出了十几个了,自然看好汪大人。”
“原来如此。”应落逢点点头,丢出一个荷包,“我押南景。”
持局人接过掂了掂,见里面轻飘飘的也就没当回事,只以为这人虽然看好南景,但信心也不多。可等他拆开来看,计数的手顿住了。
原来里面轻不是因为金银少,而是因为装了一沓银票!
另一边,汪伋主动找上闻丹歌,提议他们两个先上场。
闻丹歌还想多给汪伋买两注,这样自己赢的时候钱就更多了,便问:“汪大人不想做压轴?”
汪伋:“护法有所不知,在座都盼着我们快些比试完,若我们不顺从民意,先上场的几位恐怕会战战兢兢。”
闻丹歌原本是不同意的,转念想到今晚要早点回去做饭,改口答应:“好。”
汪伋一礼,赞她:“护法大义,想来诸位都会感激。”
闻丹歌:不,我只是赶着回家做饭。
【📢作者有话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小天使们五一快乐~
79 ☪ 认输
◎“但如果,他不是为了造势,是为了遮掩呢?”◎
汪伋惯用的武器是一把唐刀, 自然,身为六扇门长官,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闻丹歌特意问了保鸿信汪伋有什么独门密术或者家传刀法,保鸿信却只是说一看便知。
所以她特意留心了汪伋的比试的场合, 发现确实“一看便知”。
和她的“起势”一样, 没有花里胡哨的障眼法, 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的力量。一招一式都是本能在运作, 接的住便接的住,接不住就下场。这是一种很笨拙却很有效的策略,世上却鲜有人使用,概因此法对修真者的天赋要求极高。
至此, 闻丹歌心中已经有七八分把握, 他就是当年向自己讨招那人的后人, 但她还必须亲自试炼一番才能确定。
“南景护法, 请。”“汪大人,请。”
俩人面对面行完抱拳礼,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台上气氛陡然凝重。闻丹歌见他抽刀出鞘,赞道:“真是一把好刀!”
汪伋笑了:“此刀名为招虹,是我祖父传赠于我的。”
她也适时抽出迎魁,却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巧了, 我这把也是家传宝物。”“是么,那还真是幸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几番, 台下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议论纷纷:“这俩人怎么回事啊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看华山论剑!”“就是就是!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押汪大人赢, 他们难道要打口水仗?”“你们懂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武德!以武会友的武德!”
台下吵闹声渐大, 台上的俩人自然也能听到。闻丹歌又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点到即止, 如何?”
汪伋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刀横于身前:“正有此意。”
闻丹歌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那种会在比武前与人唠家常的性子,刚刚他只是有点紧张。紧张?该说不愧是习武世家吗,居然敏锐至此,她明明竭力克制外放的威压,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之前的对手,甚至保鸿信,都没有发现她身上外泄的真气,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了。
那便速战速决。
“护法,当心!”刀风袭来,白光一闪,乍看之下居然真的和她的“起势”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他在招式中融入了更适合自己的五行之气,以金入道。
比起水火土木,金之一道或许不算常见,融入起来难免生涩。但闻丹歌却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因为他的刀本身就属金。
真是有趣,她需要花费漫长的蓄力才能做到人剑合一,他居然从源头上解决了这个问题?闻丹歌难得从战斗中感到一丝兴奋,迎魁不退不让与招虹刀相撞,两边默契地没有使用修为,凭借最本质的力量较量。褪去所有风雨雷电的“表象”,用最原始的力量。
刀和剑是两种相似却又不同的武器。剑两面皆锋,刀却有刀锋和刀背十分,只看形,后者似乎落了下乘。但刀锋宽阔,与剑笔直的刃截然不同,它的弧度宛如大漠上滚动的风沙,抑或天穹之上一旬一见的弦月,它更适合杀戮。
剑是君子之道,即使闻丹歌自诩是个俗人,却也因为剑的本质受限。剑尖向前,一柄穿过血肉之躯,没有退路也没有旁路,只有一条死路。
两柄不世神兵在台上铮鸣,旁人只能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相撞,之后便看到两个人神色渐渐凝重,脚下一步不动。
应落逢却罕见地耳鸣了。那是一长阵奇异的嘶吼,不同于他此前听到的任何声音,根本不像是此世能够发出的声音。硬要他形容,倒像某些时候闻丹歌会给他的感觉。
一种纯粹的强大俯视蝼蚁的,蔑视。
“铮——”
到底是汪伋手中的招虹刀率先不支,他猝然发力,欲在撤走之时把迎魁击退。幸好闻丹歌早有所料,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迎魁剑身燃烧起一股炙热,以迅雷之势扑向汪伋。汪伋反应极快,大喝一声气沉丹田,势要用一个招式战到最后。
闻丹歌:“其实你可以弃了刀。”
汪伋摇头:“人可废,刀不可弃。人的寿命何其短暂?我们之于天地,也不过朝生暮死。但招虹不一样,它可以世世代代的传下去,福泽万人。”
“你这话倒有些耳熟。”至此,闻丹歌终于能够确定,他就是那人的后人,如此便没了杀意,提议,“点到即止?”
汪伋不明白她为什么又问一遍,老老实实点头:“是”不等他说完,闻丹歌随手一挑,迎魁乍现,划过一道浅浅弧光,拖着流星般绚烂的阴影。台下众人甚至没有看清她是什么动的手,只听“铮——”的一声,汪伋手中刀不知何时落在三尺之外。
迎魁已经抵上那人脖颈,剑尖在地下比武场昏暗的烛光下下闪着寒芒,闻丹歌:“还要继续吗?”
“不必,我认输。”
————
谁都没想到最有看头的比赛这么快就结束,押了汪伋胜的一帮人不死心,凑过去问他:“汪大人!您在台上和他聊了些什么?别被蒙蔽了!”
汪伋摇了摇头:“是我技不如人,护法手下留情了。”
人群哗然,似乎都不相信汪伋这样轻易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立刻有人给他们复述第一日闻丹歌对白寒的盛况:“你们没有亲眼看到!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趁着众人的关注点都不在汪伋身上,闻丹歌拽过他:“借一步说话。”
应落逢早在不远处的茶楼中订了雅厢,一推开门,茶烟袅袅。汪伋虽然鲜少与人交际,却也知道此处雅厢隔音最好,隐蔽性最强。
“这位是”他指着正在泡茶的一位雅致男子,问。
闻丹歌刚想回答“内人”就被早有所料的应落逢打断。他递上一杯茶,笑意清浅:“医师聆鹤,幸会。”
汪伋眼神一亮:“您就是那位神医?久仰久仰!”说罢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应落逢回敬,笑道:“大人谬赞,只不是略懂一些岐黄之术,治病救人。”
“小鹤医师声名远扬,六扇门中许多人都曾寻求过您的帮助,在下感激不尽。”“分内之事谈何感激?”眼见着两个人就要你一杯我一杯无限续杯,闻丹歌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此番寻汪大人过来,是有一样要紧事。”
汪伋连忙正色:“何事?”
“之前汪大人说过,我的招式不在先辈所撰书本之上,不知汪大人可知,您的所谓家传之法,原本也不在书本上。”
汪伋一愣:“护法此言何意?在下愚钝。”
闻丹歌:“您的先辈是否是在七星原顿悟,从此得到招虹,命子弟习此刀法?”
“难道、难道”他惊得站了起来,连打翻茶盏都浑然未觉。应落逢替他把未出口的话补充完整:“我想您的前辈,与护法的前辈,或许也像你们今日这般,于七星原比武。”
事实上是闻丹歌单方面揍人,但这种残忍的细节还是不要让汪伋知道的好。
“你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汪伋先是大惊,再是大喜,拿过一盏茶走到闻丹歌身边,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热泪盈眶,“贤弟!为兄找你找的好苦啊!!”
闻丹歌:???不是?这人怎么了?他祖宗知道他这样吗?
经过应落逢的努力劝阻和闻丹歌的强烈挣扎,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做成结拜兄弟。汪伋大为惋惜,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今日准备仓促,下一次一定能成功!”
闻丹歌脱口而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咳咳”应落逢轻咳一声,示意她讲重点。闻丹歌勉为其难地递了递一碟糕点:“坐下说。”
“我很好奇,六扇门事务繁忙,汪大人怎么有空亲自参加胜迎会?”
闻言汪伋一怔,似乎斟酌了一下自己该不该如实告知,片刻后道:“四皇子有令,派我前来寻人。”
“哦?不知道四皇子要寻的是什么人,如今寻到了吗?”
汪伋注视着他们,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应该是寻到了。”
应落逢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汪大人预备怎么做?把我们捆了绑到四皇子面前?”
汪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闻丹歌:“纵使我想,难道护法就会让我绑?二位放心,我并不是那等愚忠之辈,四皇子此举有失偏颇,我自会向他说明。”
闻丹歌开门见山:“我听说前几日,四皇子发表了一番‘有感而昏’的言论,不知道汪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原本他们在犹豫,六扇门是四皇子的走狗,聂竹明等人偷偷从宫外带人进去供四皇子虐杀,汪伋知道还是不知道?
经过今日的交手,闻丹歌基本能肯定,汪伋不是那等狠毒之人。他的这套刀法威力强限制也强,如果心有杂念,是万万不可能发挥功效的。
所以她和应落逢才会在这里与他面谈。
“这”提起上司的所作所为,汪伋略显窘迫,“四皇子偶尔也需要为自己造势。”
“但如果,他不是为了造势,是为了遮掩呢?”
80 ☪ 国师
◎“二位为何不愿以真容示人?”◎
“小鹤医师这是何意?”汪伋皱眉, 不解。
闻丹歌:“汪大人既已知晓那番话是四皇子在造势,那你可知他究竟为何昏迷?”
汪伋摇头:“前段时间我外出公干,只是听说四皇子抱病不见人。待我回来四皇子已然转好,交予我这个任务。”
“巧了, 我们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等他们从茶楼出来, 天色已晚。那场大火后霓裳坊萧条许多, 不复从前热闹。
汪伋跟在他们身后, 努力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四皇子与巫魏勾结,半年前在信洲布好局,意欲复活前魔尊祭祀失败后四皇子受到反噬,于是疯魔”
他并不是蠢人, 纵使听命于四皇子, 可屹立千百年的家族教会了他明辨是非。四皇子的话他不会全信, 他们的话他也不会全盘否定, 眼下只看哪边能够说服他。
“到了。”应落逢驻足在一片斑驳的白墙之前。汪伋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杂草丛生, 一看就是荒废许久。
“到了?”他指着面前毫无破绽的墙壁,甚至特意用神识探查过,确定这就是一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墙。
闻丹歌上前,将双手放在墙壁中央, 按照八卦旋转之顺序徐徐开门:“为了防止四皇子毁灭证据,我们稍稍做了些防范。”
门缓缓打开, 从里面透出一股灰尘与水腥夹杂的气味。应落逢瞥了一眼地面, 注意到门边开合的痕迹比上一次更深。
汪伋站在门前, 哑然:这哪里是稍作“防范”?连他都察觉不了的障眼法这位南景护法当真是初出茅庐?
三人心思各异, 一同前往地牢。越走, 汪伋的眉头皱得越深,应落逢便问:“汪大人可是看出什么了?”
汪伋:“这里与六扇门地牢的形制所差无几,看着像从前备用的地牢。”
“如此,想必知道的人很少,还都是六扇门中人了?”应落逢有意引起汪伋的疑心,特意抛出这个问题。汪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面前,他也只能闭嘴点头。
到了地牢,看着满地的暗红与挣碎的锁链,汪伋终于确定:“这就是六扇门曾经的牢房。”
闻丹歌若有所思:“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关押在这里?汪大人光明磊落,想必经手的案子一定清清白白。然而这事偏偏发生在你外出公干的时候,不让你接手,汪大人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被调走?”
汪伋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才道:“彼时国师吩咐我,说十八坊那里有异动。我奉命前往捉拿贼人,不想贼人狡兔三窟,因此费了些时日。”
国师?
“六扇门不是听命四皇子的吗?汪大人身为四皇子的左膀右臂,为什么国师一句话就能调动?”
“若无四皇子授命,我也不敢擅离职守。不过说起国师”汪伋话锋一转,拾起早就掉落在地的铜锁,道,“这上面的封印,似乎出自国师之手。”
事情愈发复杂起来。
闻丹歌:“那你可知这底下的暗河通往何处?”
汪伋一怔,缓慢摇头:“在下并不知道此处的存在,更不用说暗河的去向了。”
看来四皇子并没有把最核心的东西展示给他。不过不要紧,他们本来就不指望能从汪伋嘴里问出什么,把他叫出来只是想让他看清,四皇子并非明主,这样他们才好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想带汪大人看看。”
————
妖都十三坊,一处无名小院。
失踪已久的玲珑便暂居此处。她刚从姐姐那里回来,手里拎了一篮子的菜,预备着明天早上烙葱油饼吃。
可才把篮子放下,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她心下一惊:不会是聂竹明,找来了吧!
所幸敲门声停了,接着响起一道有些耳熟的男声:“是我,聆鹤。”
聆鹤?她对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从前在歌楼里,他十分照顾她们这些弱女子。姐姐们也同她说了,南景护法和聆鹤对她的事很上心,难道是姐姐们告诉他们自己的住址?
抱着三分信任三分怀疑四分好奇,玲珑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到三个神态各异的男子,其中一个还身穿六扇门的六扇门?!
她后退半步就要把门关上,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掰着门,硬生生把门推开。她因力跌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应落逢上前几步扶起她,小声安抚:“玲珑姑娘莫怕,这位是汪伋汪大人。”
汪伋?玲珑面露震惊,却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显然也听说过汪伋的美名。
汪伋撩袍对她一礼:“姑娘受惊了。”
玲珑连忙摆手:“无、无事”
“我们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姑娘。”闻丹歌抱剑而立,开门见山。玲珑结果应落逢递来的水胡乱点了点头:“是因为聂捕快的事吧。”
应落逢轻声细语:“姑娘如果不愿意说,我们不勉强。”“不!”玲珑果断拒绝他,直直看着汪伋,“素问汪大人是妖都青天,小女子险些遭人陷害,还望大人明察!”
汪伋郑重拱手:“玲珑姑娘但说无妨。”
玲珑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我是鲤鱼化形,精通水性,这才能从暗河逃出。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恐怕当真死路一条!汪大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皇子的命是命,难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就不作数了吗?”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融化,更何况汪伋对四皇子本就有所怀疑。他神情凝重,向她保证:“如果姑娘所言属实,在下绝不姑息!”
离开玲珑的小院,闻丹歌的目的已经达到,三人本该分道扬镳。汪伋却在临别前叫住他们:“二位留步!”
应落逢:“汪大人还有事?”
汪伋点头:“正是。二位既然告诉我这些,想必是不愿见我继续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在下感激不尽。可惜身无长物,唯能替二位引荐一人,作为报答。”
闻丹歌忽然福至心灵,猜到他说的是谁:“国师?”
————
妖都仅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国师,名芈信。据说这位国师曾在普渡寺聆听佛法,是明镜大师的关门弟子,又雅称为“小明镜”。
闻丹歌对此表示存疑:“明镜好多年前就化作石身了,哪里来的功夫收徒?这人多半是知道明镜不可能现身辟谣,这才肆无忌惮。”
应落逢惊讶:“明镜大师已经化作石身了吗?我还以为他不欲沾染红尘是非,斩断孽缘自甘闭塞耳目。”
闻丹歌无情拆穿:“没有啊,当初我和莫惊春、还有他三个人,酒量最好的就是他。”
听了一耳八怪的应落逢:“???不是说佛门弟子有八戒吗?明镜大师他算了,那你们之中谁的酒量最差?”
闻丹歌斩钉截铁:“莫惊春。”
应落逢:知道了,自己身边这个酒量最差。
汪伋听不清他们在耳语什么,却能感受到即使即将面见国师,他们依然毫不惊惧,依旧处事不惊,从容不迫。
虽然相处不过几日,汪伋却能感受到,此二人绝非等闲之辈。不仅因为南景武艺超卓,还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淡然世外的气质。这种人,总是教人忍不住亲近的。
国师所住,叫做“白玉京”,一听便知取自李太白赫赫有名的“天上白玉京”。这处宫殿也确实名副其实,大片的汉白玉铺筑,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宛若仙境。
一位道童手执佛尘前来,对他们行礼:“国师算到会有贵客拜访,已在大殿等候多时。”
算到的?闻丹歌挑眉,对这位装神弄鬼的“小明镜”多了几分好奇。
小道童带着他们穿过回廊,行过长长的台阶。一路上鸟语花香,争奇斗艳,比白玉京外面的地方早了一个时节。
应落逢忍不住赞叹:“国师真是好雅致。人间芳菲未始,此处桃花已经缤纷。”
闻丹歌:“你若喜欢,回去便把缥缈山的春日留得长些。”
他笑答:“好。”
国师通传,礼节繁琐。沐浴焚香不必,更衣换靴却是一定,道童甚至要把迎魁剑取走。闻丹歌自是不肯,可转头看到汪伋已经把招虹刀交上去了,也只好“入乡随俗”。
无所谓,即使没有剑,她照样能把装神弄鬼的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对这些神棍一向没有好脸色。
“贵客,请。”
一应换上雪白长袍后,他们终于被准许觐见国师。闻丹歌十分“大不敬”地抬头,窥伺国师真容。
雪白长发,飘然若仙,有这样一副好样貌,难怪被尊为国师。
“汪伋,我交给你的差事,你做的极好。”芈信率先考察了下属的工作,并给予好评。汪伋回了一番场面话,把功劳安在上司身上。
这之后才轮到闻丹歌他们。
芈信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语出惊人:“二位为何不愿以真容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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