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图斯对家人的认知,最初来自于干部大人。
那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当柏图斯照例一脸茫然地从鬼哭狼嚎的审讯室出来,就见本应出差在外的干部大人斜倚在墙边,外套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对方抬头盯了自己一会儿,末了抬手压了下帽檐。
“柏图斯,你想要个同类吗?”
不明白契约者说这句话的用意,但柏图斯还是没有犹豫地回答:“那种事办不到的。”
既然首领说他是绝无可能复制的奇迹,想必全世界只会有他一只妖精吧。
中原中也想来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橘发干部再度沉默,随后在两人走出地牢,迈进那洒着不知第几缕晨光的大厅时,突然出声道:
“那就拥有家人,柏图斯。”
柏图斯脚步一顿,“家人?”
“能够包容你的存在,接纳你的存在,让你不再孤身一人的存在。”
“像是您和旗会,镜花和敦,老师和兰波先生那样?”
“呃。”中原中也哽住。
红酒妖精举的例子实在有些微妙,但仔细想来又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说实话,中原中也只希望柏图斯能按照本心活着,希望那个在拥有身体的下一刻,因契约者被夕阳晃到眼睛而伸出手臂挡住阳光的孩子,能够在没有任何同类的世界找到一个锚点。
于是中原中也说出了会让他头疼不知道多少章的话:
“对。”
“柏图斯,找到能够和你成为家人的存在吧。”
是他擅自将柏图斯拉到这污浊的天地间,那么理应由他为妖精送上这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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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异世界重力使的期待,柏图斯在一口气提出家人邀请后,陷入了忐忑不安中。
因为他发现被邀请的对象貌似不是很想答应。
金发青年的嘴唇在最开始还颤抖了几下,之后便一直抿在一起。盛夏病房内还在坚守岗位的风扇嗡嗡地转着,被扇叶切割成片段的光投在安室透的脸上,让紧绷着下颚的青年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安室的脸色不太好=听到了不想听的话=自己不知哪句惹安室生气了。
=安室不想成为他的家人!
柏图斯内心的小人儿吓到褪色。
邀请失败的恐慌爬上不知对应本体哪个部位的心脏,柏图斯眼巴巴望向安室透,祈祷对方接下来的话不是直白的拒绝。
只要不是直接拒绝他都可以接受的,他可以明天再来问一遍!
而事实上安室透只是在复盘。
在认真听完柏图斯的请求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柏图斯怎么会找他当家人?是受到平野明日子的影响吗?还是说又有什么剧本要他配合?或者是有更为恐怖的阴谋,比如察觉到了自己是卧底?
又或是,仅仅想和他玩一玩家人游戏?
说起来,柏图斯偶尔会把家人这个词挂在嘴边,眼里却没有对待家人会有的温情,反而空洞异常。大概他们这些下属在柏图斯看来,即使饲养得再用心,终归也只是增加游戏乐趣的宠物吧。
只是有一点,安室透始终不理解柏图斯替他挡下子弹的用意。
角色扮演这么入戏吗?还是说,柏图斯有自信死不了?那柏图斯的底气又是什么?
思绪翻滚之下,安室透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许多,看在柏图斯眼里就是在考虑是判死刑还是死缓。
但这样的状态转瞬即逝,为了以后不被柏图斯穿小鞋,安室透迅速调整好情绪,习惯性挂上甜蜜的营业笑容,打算先拖着回去考虑一下。
于是安室透笑了笑,好声好气道:“柏图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话没说完,金属床那边传来一阵呻|吟,二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就见躺在床上的黑发男子先是眨动几下眼睫,而后缓缓睁开了一对冷绿的眸子。
男子手扶上太阳穴,明显还有些头痛:“……这里是?”
他边说边侧过头,就看到单膝跪地的柏图斯和被捧着手坐在椅子上的安室透。
“……?”
黑发男子默了。
为什么会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在他床头做着奇怪的互动?
柏图斯反应过来,十分庆幸地松开安室透的手站起来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不醒的话就要留他一瓶酒面对安室残酷的拒绝了!
“你们,在做什么?”
柏图斯摸摸鼻尖,眼神漂移:“我在邀请他当我的家人,不过……”看上去结果恐怕不尽如人意就是了。
不知哪个词在心头激起了浪花,外表俊朗的绿眸男人先是蹙了蹙眉,而后很是费解地问:“为什么?”
柏图斯没明白他的意思:“嗯?”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是他?”
黑发男子端详了柏图斯好一会儿,这才指着自己,声音沙哑道:
“我不才是你的家人么?”
安室透:???
柏图斯:!!!
原来人类世界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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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abala……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吗。”
“是。话说医生说会有失忆或者神经紊乱的情况,现在这种也算在后遗症范围内吧?”
柏图斯倒了杯水塞到黑发男子的手里,没有注意到对方病号服下条件反射绷紧的肌肉,“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他的态度委实有些殷切了,以至于安室透都在思考这个阴晴不定的上司是否过于渣了点。
安室透:前一秒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下一秒就被别的男人拐跑了,柏图斯是不是喜新厌旧太快了?
柏图斯:早知道失忆就能当家人,他就应该给绿川和安室一人一棒子!(不是)
“虽然头还有些痛,但我的身体还好。”
黑发男子抿了口水,靠坐在床上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位据说路过救了他的人。
和他一样的黑发,发尾弯折出一些弧度搭在肩上,右侧稍长的发丝编成一缕小辫子别在耳后,露出阴郁的玫瑰色双眸,从面部轮廓看上去应该是拉丁血统……也许还有日耳曼血统。
当然,最令他感到熟悉的是赤眸青年周身的气场,犹如冥土之上由血液滋养的石榴,引人堕落。
是黑暗的味道。
黑发男人在有些抽痛的大脑中翻找着记忆,他觉得熟悉这份黑暗的自己应该也不是好人……?
不,他还是好人的,也许只是底线比较灵活。
可一个好人为什么会对黑色气息感到亲切?难不成他失忆之前的抖m吗?
他不会承认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面前的男人必定与他有关系!
这边的陌生男子已经完成了逻辑闭环,另一边的安室透已经要坐不住了。
这可是组织里和琴酒齐名的存在,是喜怒无常能冷兵器爆头的柏图斯!而且怎么会有一上来就乱认亲戚的人啊?结合黑发男子手上的枪茧,安室透肯定这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因此安室透暗示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的家里人,这样你也可以尽快出院。”
出院了咱们江湖不见!
柏图斯也从最开始的兴奋中缓过劲来,十分热心地说道:“是啊,要不我陪你去事发地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回些记忆?”
现场尽管被他们仨清理干净了,但走走熟悉的路段也可以刺激记忆恢复吧?当时月黑风高的,开车的安室在黑夜里又不太显眼,这人估计也没看清安室的长相,他们基本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况且这并不是自己的家人,还是不要随便往家带了。
黑发男子思量半晌:“现场有监控吗?”
柏图斯:“没有。”
黑发男子:“那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说明我们没有关系。”
柏图斯:?
等等,怎么有点不对劲?这前面的解释是白说了吗!
黑发男子捻起一缕长发在指间摩挲:“而且,我们都是黑发,发尾的弧度也很像。说不定就是亲戚。”
柏图斯艰难道:“……可我是红眼睛。”
而且他没失忆啊!他是瓶酒啊!
这点根本难不倒黑发男子:“瞳色可能是遗传了双亲。”
柏图斯:“……”也、也有道理。
柏图斯瞄了眼嘴角抽搐的安室透,心底闪过一丝挣扎:“其实我是法国人,来日本是之后的事。”
“我对法国也很熟悉。”黑发男子蹙着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然后蹦出一口流利的法语。
柏图斯:“……”
他反驳不了。
这种情况他根本没办法拒绝了啊!是不是失忆的其实是自己?说起来他确实失去了部分记忆,不过都是关于怎么学会做饭的。
难、难不成,他以前在法国期间当厨子认识了这个人吗?!
安室透实在看不下去两人的互动了,他上前一把甩出从黑发男子皮夹里掉出来的身份证明,无语道:
“你姓诸星,他姓中原,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是一家人啊!”
虽然中原是假名,但既然身体无碍,那就老老实实出院找自家人去!不要再在柏图斯的身边蹦迪了!
而黑发男人拿着驾照和医保卡,翻来覆去将诸星大这个名字和他的照片看了一遍后,说出了迄今为止在场二位听过最离奇的话:
“也有可能是姓氏不同的亲人,这很正常。”
柏图斯:…………此话有理!
柏图斯扯了扯安室透的袖子,还是没忍住露出了心动的表情:“安室,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安室透:有道理个屁!
就在安室透暗道这人怎么如此难缠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三声过后,诸伏景光从外面推门而入,在看清屋里的人时,蓝眼睛的男人露出一个温和却疏离的笑。
“抱歉,刚刚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其实他已经听了好半天了。
柏图斯唰的一下冷静下来,他有些不太敢面对绿川。倒不是因为之前把人落下的事,而是……他怕绿川觉得他是个随便找家人的轻浮妖精。
但是家人多起来很热闹啊他谁都舍不得!
“这位先生,你是?”诸星大挑眉,下意识觉得这个人看似有礼貌,实际上比旁边的黑皮更难对付。
诸伏景光闻言笑意加深,他走到柏图斯的身边,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背景仿佛绽开了一簇百合花:
“如果您指的是身份的话——”
“我是他目前唯一的家人。”
柏图斯:“……”
这里是天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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