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


    埃利厄斯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抑制剂,额发几乎被浸湿,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劲。


    他的手指因疼痛而病理性发抖,却粗暴地扯开衣领,将针剂扎进后颈,压住翻腾而即将紊乱外泄的精神力。


    凯里尔正好离开去给机器人改了几道程序,远远地听见里面传出声响,将房门推开,见此情形吓了一跳,语气严肃几分:“怎么,又严重了?”


    作为星舰上唯一的技术型医疗员,他一手包揽所有的治疗工作,长久以来,也清楚了解埃利厄斯的身体情况


    对方从表面看来一切正常,实际上,埃利厄斯从前被摧毁的精神力始终没有痊愈,不断恶化的沉疴加上精神图景枯竭,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而对于雌虫来说,最好的治疗药剂是雄虫的信息素安抚。


    但看埃利厄斯这幅态度,先不说会不会有效果,这个办法显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你的精神力躁动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按下检测仪器,凯里尔开始检查抽屉里的抑制剂,“s级雌虫的暴乱期本来就更加不稳定……旧伤加上信息素紊乱,再不想其他办法,你注射多少抑制剂也没用,精神图景迟早会彻底坍塌崩溃。”


    他这话一点也没夸张,虽然理解埃利厄斯对雄虫的憎恶,却不赞同:“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死在星舰上。”


    想起刚才洛里安的行为,埃利厄斯脸色沉了沉,却不在意道:“这次只是个意外。”


    闻言,凯里尔终于关上抽屉看向他,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倏地瞥见对方满身的血,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医疗室里的血腥味从何而来,震惊道:“不是,谁把你咬了?”


    不对,谁敢咬他啊。


    埃利厄斯掀起眼皮,没出声。


    话问出口,凯里尔略微一想,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笑了两声,又面色怪异道:“那只贵族雄虫是吧。”


    “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杀了他……”他劝告,“不是我说,你招惹他做什么?雄虫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易怒又脆弱。既然你把虫抓来和帝国做交易,好吃好喝供着不就行了,这又是玩哪一出?”


    埃利厄斯没回应他,将抑制剂扔在一边,却伸手按了按血迹微凝的伤口,在雌虫极强的恢复能力下隐隐愈合的伤痕顿时再次渗出血来,足以见对方当时下嘴有多狠。


    他扯了扯嘴角:“放心,他活蹦乱跳,死不了。”


    “不过说起来。”凯里尔细细思索着,开玩笑似的,摸了摸下巴,“这不就有现成的雄虫吗。”


    a级,贵族,阶下囚,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雄虫,尽管是一位绝不会配合他们的雄虫殿下,也仍然比那些药剂重要许多。


    “虽然他还没有二次觉醒,但据我所知,他们家族可从来没出现过觉醒失败的例子,完全就是一个香饽饽……”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然而话没说完,很快就被一声冷笑打断。


    埃利厄斯挑起眉梢,手指轻点桌面,阴着脸道:“凯里尔,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整个星舰上的虫都知道埃利厄斯对雄虫的厌恶程度,而他一向固执,认准了什么死都不会放手,同样的,如果说要对雄虫摇尾乞怜,就为了这少得可怜的信息素,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宁愿在暴乱中死亡。


    更何况……


    思索间,埃利厄斯取下脸上的机械面具,搁在桌角,发出一道细微的摩擦声。


    他一清二楚,自己这样的雌虫,向来都是被雄虫避之不及,即使他真的昏了头,请求这位眼高于顶的雄虫阁下帮忙,对方大概也只会觉得恶心至极,愤怒之下当场气绝。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多派几只虫盯着他,别再让他跑了,有事向我汇报。”躁动的精神力隐隐平复,埃利厄斯起身,颈间的痛感仍然尖锐,却面色不变地吩咐,“他的房间大概不太能下脚,让卡姆去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房门修一修。”


    凯里尔:?


    祖宗们,怎么连门都干碎了。


    话题转变的太快,凯里尔一愣,忍不住抓了抓头发:“你……”


    埃利厄斯:“这只雄虫还有用,我可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不明不白地死了。”


    -


    三楼房间寂静无声。


    洛里安坐在床边,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侧脸,手指不禁摩挲一下脖颈,脸上余怒未消,咳嗽一声。


    不出几分钟,门口传来声响。


    “咚,咚,咚。”


    机器人卡姆试图从敞开的门缝中钻进来,机械手臂却被卡住,一顿一顿地在原地来回打转。


    洛里安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把门打开:“有事?”


    总算被放进来,卡姆头顶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一个真诚的笑脸,闪烁两秒说:“我来帮您收拾房间,阁下。”随即开始收拾满地的残骸。


    “是埃利厄斯让你来的?”洛里安上下打量,没好气地问它。


    他勉强压着情绪,神色不悦地看着四处转悠的保姆机器人,心中反复把埃利厄斯骂了一万次。


    难怪对方会选择做星盗……这只雌虫简直是喜怒无常,或许还有暴力倾向,上一秒还正常地说着话,下一刻就突然犯病,就这样径直闯进房间里。


    只是怪异的是,被自己咬得血流不止,埃利厄斯却也没有暴怒,现在居然还让机器人过来收拾残局。


    想到这里,洛里安后脑又开始疼,从对方离开房间起,杂乱的记忆正愈发清晰,一直混沌不清的画面碎片也因为刚才的撞击拨开云雾,一点点变得完整。


    “骗子——”他压了压眼尾,突然就想了起来,自己的确是被绑上星舰的。


    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帝国。


    这原本是一场寻常的星际旅行,并没有其他虫跟着保护,谁知就在几天之前,洛里安行至主星边缘时,只是短暂地离开了星舰,居然毫无防备地被虫从背后迷晕绑走。


    明明身处帝国监管范围内,他们是怎么隐藏踪迹的?


    当洛里安醒来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位臭名昭著、位列帝国通缉榜第一名的凶残星盗。


    为了让他放掉自己,洛里安从一开始的好话说尽,搬出自己背后的家族、帝国的雄虫保护法,直到后来对埃利厄斯大骂一通,对方却始终没松口放他离开。


    终于,几天之后,洛里安趁着雌虫守卫松懈,好不容易从星舰上溜走,又十分倒霉地坠落在荒星,被埃利厄斯抓个正着……


    该死的通缉犯,居然用这样拙劣的谎言捉弄他。


    太无耻了。


    想到对方欺骗自己时那副嘴脸,洛里安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虽然恼怒,但冷静下来细想,他却明白,即使作为人质留在星舰上,他也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毕竟埃利厄斯费尽心思把他绑来,甚至连自己携飞行器逃走都没有其他反应,显然是充满贪心和算计,想要借此换取更多利益。


    他冷冷哼一声。


    阴险狡诈。帝国早晚会把他抓回去,清算他的罪责。


    “阁下,房间打扫干净了,请您放心,一点灰尘都不会留下。”


    一道机械音倏地打断洛里安的思绪,短短几分钟里,卡姆已经有条不紊地收拾好玻璃碎片,甚至修理了房门,过来汇报自己的劳动成果。


    “你……”


    工作完成,卡姆打算离开。


    静默中,洛里安没再想其他,却定定地盯着它看了半晌,似乎有话想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出声。


    “等等。”


    卡姆转了个圈面向他,疑惑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呢。”


    洛里安坐在床脚,扣了一下手边的布料花纹,碎发蔫蔫地垂下来,在机器人面带微笑的注视下,神情郁郁,难得的不自在。


    “那个……”他欲言又止。


    卡姆应声前移一段距离。


    左看右看,洛里安犹豫半天,才终于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说:“我很饿。”


    在卡姆刚出现时,他甚至以为它会将晚餐一起带来,谁知等了好一阵,对方居然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埃利厄斯不会连饭也不让他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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