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里安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卢斯后退一步,脸腾的红了。
“阁,阁下。”
洛里安打量着他们,卢斯等虫也不停地朝他脸上偷看。
毕竟实在是太近了。
尊贵的雄虫阁下陡然间落难,掉进雌虫窝里,没有平时星网图片上那些繁复的昂贵服饰,一身纯白的棉质薄衣,领口银线印出玫瑰纹路。
“怎么不回答,我知道你们是来监视我的,可现在我遇到了难题,该找谁寻求帮助?”
洛里安一倾身,手腕间就探出一截绷带,绑得简单,被金色的发尾轻轻一扫,铺上浅淡而模糊的光晕,让虫不禁生出可以靠近的错觉。
事实上,因为信息素和天生对雄虫的渴望,帝国也曾有过几起雌虫失控袭击雄虫的案例。
而如果不是埃利厄斯的铁血作风,星舰上纪律严明,再加上众所周知的雄虫脆弱,一旦受到伤害或遭受惊吓,甚至会立即死亡。
那么,但凡有一只虫起了头,洛里安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这里没有雄虫保护法。
“阁下,出什么事了吗,有什么可以帮您?”卢斯直挺挺地杵在原地,见雄虫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愤怒,有些难以置信,僵硬半晌,只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洛里安弯了弯眼睛,说:“卡姆好像突然坏了,如果你们能带去修一修……”
卢斯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脸更红,震惊于雄虫温和的态度,也没想到他提出的会是这样一个合理要求,当然没理由拒绝:“愿意为您效劳。”
将卡姆仔细检查一番,他吩咐另一只雌虫带着机器人下楼。
以为事情结束,卢斯也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洛里安叫住。
“等一下。”
洛里安手臂支在窗沿,乌黑的眼眸盈着光泽,表情却看起来有些犹豫。
他好一阵没出声,卢斯疑问道:“阁下?”
似乎正等着他开口询问,卢斯话音刚落,洛里安笑起来,不客气了。
他说:“这些营养剂的味道实在是简陋,我吃不惯。卡姆说星舰二楼有餐厅……你能为我送些食物过来吗?”
卢斯犹豫:“可是……”
“拜托了,我真的很饿。”洛里安眼巴巴地看他,语气却理所当然,似乎并不接受拒绝的答案。
而对方也确实无法拒绝。
会选择来做星盗的雌虫,大部分都是迫于生计或被帝国驱逐,甚至从没去过主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洛里安三两句话,年轻雌虫就迷糊起来。
他明明是知道的,雄虫性情暴虐,肆意妄为,可是这只雄虫很不一样……卢斯甚至在星网上看见过洛里安的照片,知道其他虫对他的评价:小雄子貌美,任性一点又有什么问题呢?
当然没问题。
触及对方期待的眼神,卢斯很快就把之前对其他虫说的话抛之脑后,心想反正星舰密不透风,其他楼层同样有虫看守,即使对方想要逃走,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而首领似乎并没有说过不让雄虫离开房间。
终于,卢斯点点头,十分没原则地松了口:“请您在房间等候,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洛里安又站了一会儿,盯着头顶的监视器看了看,这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想再次逃掉显然比之前更难,他也根本没这个打算,只是讨厌被监视的感觉,踏上空荡荡的走廊,又思索着,也许他可以想想办法给帝国传递消息。
没等洛里安走多远,墙壁上方隐蔽处,监视器就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埃利厄斯站在泛着暗光的屏幕前,见洛里安三言两语就忽悠走了巡查的雌虫,又出了房间,看出他似乎是又想折腾什么,面色淡淡,却是冷哼一声。
不管平日里发生多少起雌虫被虐待致死的事件,真到了雄虫面前,这些雌虫还是会像条狗一样,只要对方招招手,就摇着尾巴凑上去。
埃利厄斯关上悬浮屏,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一群蠢货。”
监视器一关,周围就寂静下来,然而当他站起身打算离开时,一阵滚轮声响起,凯里尔带着卡姆从门外进来。
“奇了怪了。”凯里尔一边对着卡姆敲敲打打,一边说,“有虫把卡姆送来,说它坏了,我一看还真是,开机指令失灵,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本以为是洛里安随口编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出了故障,埃利厄斯挑眉:“我看看。”
卡姆呆呆地停在门口,凯里尔将它连拖带拽越过门槛,累的直喘气,修了半天,机器人却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恢复的意思。
“我还不信了——”凯里尔咬牙,还要再试,谁知紧接着,埃利厄斯刚一走近,卡姆一改沉闷,似乎识别到他的身份信息,滴滴两声,指示灯突然就亮了。
凯里尔:?
没等他反应,下一秒,卡姆漆黑的显示屏上闪过一串串乱码,白色字符亮晃晃的,错综复杂地热闹极了,“砰——”
原本设置用于表演节目的彩带一簇簇往外喷,丝毫没有预兆,让虫猝不及防。
机器人出声道:“开机指令:埃利厄斯,蠢货,请重复三遍,埃利厄斯,蠢货。”
罪魁祸首显而易见。
埃利厄斯没有防备,肩头手边挂着五颜六色的飘带,闭了闭眼,要发火。
一旁的卡姆按程序办事,毫无察觉眼前的情况,仍然兴高采烈地说着蠢货。
混乱声响中,凯里尔傻眼地看完了全程,只觉得简直是见所未见,忍了很久,没笑,却还是闷闷地抖动肩膀。
睨他一眼,埃利厄斯将卡姆狠狠一关。
他阴恻恻道:“拿去修。”
-
走廊上安静无声,看不见其他虫的身影。
洛里安从卡姆那里了解到了星舰上下的布局,虽然没有大用处,至少可以帮他指明方向。
下楼后,他径直去找信号源总控室,又暗暗想,自己被抓进来时,通讯设备被收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处理掉了还是藏在别处。
想要联系帝国……首先他得有个光脑。
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抵达二楼,没走多久,洛里安远远听见巡查队伍的脚步声,顿时动作一停,为了躲避,转身藏进手边的房间里。
仔细听了一阵,见没动静了,隔着房门确认他们离开,他轻轻松了口气,拨开锁扣,咔哒一声清脆响动。
但是刚一打开门,洛里安却陡然察觉到异样,来不及反应,迎面撞进埃利厄斯墨绿色的眼睛里,惊愕的神色顿时浮现在眼底。
对方无声无息地盯着他,看起来就像是一直这样候在门外,如同毒蛇暗中蛰伏,阴冷潮湿的气息萦绕身侧,只等着目标出现,给予致命一击。
洛里安被他的目光定在原地,视线四处飘了飘。
该死,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对视几秒,似是读懂他的眼神,埃利厄斯终于动了动,倚着门框,偏绿的眼眸也在阴影中染上深黑,好整以暇道:“卡姆总是陪您聊天,现在出了故障,我想阁下大概会觉得无聊。”
他笑:“所以就立刻来找您了。”
明明上次见面闹得血溅当场,满屋狼藉,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没提起。
洛里安被他几句话说得微微噎住,倏地想起自己对卡姆动的手脚,不出声了。
然而即使他不说话,埃利厄斯自己也会找话说,视线轻飘飘一晃,明知故问道:“阁下,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他偏了一下头,深色碎发扫过,硬而尖利地刺在颈间,面部表情被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似寻常的询问,被他说得阴阳怪气,意味深长。
被当着面质问,洛里安丝毫不心虚。
脑中闪过几个念头,他微笑起来,扬了扬下巴,极其自然道:“埃利厄斯,你来的正好。”
“我太饿了,想去吃点东西,卡姆告诉过我餐厅在二楼,但是我好像迷了路。”洛里安面不改色,“既然你来了,就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埃利厄斯闻言没应声,也根本不关心他的回答,上前几步,逼得洛里安止不住地后退,直到两人一起陷进黑暗的房间里。
悬浮灯感应到有人进入,应声亮起来,朦胧的灯光扫遍每一个角落,模糊中勾勒出室内陈设。
这是一间闲置的空房。
“是吗?我还以为您又要逃跑。”
埃利厄斯打量他,自顾自继续,“之前您见到我的时候,似乎还满脸不高兴,怎么,今天不怕我了?”
洛里安装作没听懂:“我什么时候说过怕你。”
这倒是实话,他只是心中愤愤,怕自己一见到对方就会和他打起来。
“这样最好。”
埃利厄斯探究地看他几秒,又提起另一件事,“阁下不用着急,昨天晚上,我已经将您的消息传递给帝国,想必他们现在正忙着准备赎金……”
“我们各取所需,过不了多久,您就能安全回家,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该死的雌虫,明明干着绑架的事,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
洛里安在心里骂他,又下意识反问:“真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洛里安很清楚,不管是雄父还是虫帝,接到消息后,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救他,而他们清楚了自己的下落,也比一无所知地担忧更好。
见他高兴,埃利厄斯慢悠悠地把话说完:“只不过,我开的条件有些难度,可能要委屈您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
说是有难度,洛里安一听就明白,对方肯定是狮子大开口,提了很多让帝国为难的要求,这样一个——
这样一个阴险狡诈,又喜怒无常的雌虫。
其实早在几年前,甚至在他叛逃之前,洛里安就听说过埃利厄斯的名字,却并没有交集。
而不久之后,当他第二次得知雌虫的消息时,却已经是从帝国的通缉令和悬赏名单里,只知道他是个十分难缠的家伙,炸毁了主星的防御塔,袭击军队,行事残忍,给帝国造成许多麻烦。
他甚至怀疑,到了交易的那天,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按下心底的想法,洛里安后背抵着墙壁,却微微前倾,抓住埃利厄斯材质坚.挺的长衣一角,为了自己的小命,决定暂时不和对方硬来:“埃利厄斯。”
他又有些忍不住,提出一开始的目的,“让我看一眼星网上的消息吧……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也不会再找麻烦。”
雄虫声音清透,也清楚自己长得好,在帝国时,甚至特意研究过哪个角度的微笑最上镜,不然也不会一张简单的照片就在星网上疯转,热度始终降不下去。
此时不再针锋相对,他却也没有多少狼狈姿态,仍然是尊贵的雄虫殿下,看起来不像养在温室里的玫瑰,而是象征帝国权利的水晶兰,高不可攀,又让人目眩神迷。
指尖与衣摆交叠,埃利厄斯喉间一滚,立刻闻到对方信息素的馥郁清香,和那天充满攻击性的气息如出一辙,蛮横地刻在他的伤口上,灌进血液里。
昨天扎得他刺痛,今天却丝丝缕缕地绕上来。
他呼吸一顿。
洛里安本来就是故意的,目光隐藏着几分狡黠,也知道他会恼怒,却没想到,埃利厄斯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大。
目光相接,霎时间,对方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眼底沉了沉,动静极大地后退一步,锋利的衣角从洛里安手边划过,哗啦声响中,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
“你这是在和我提条件?”
埃利厄斯克制着呼吸,觉得伤口处发痒。
血液滚烫,他按了按指尖,横亘在皮肤上的疤痕似乎再度撕裂,因为这两日和帝国的往来,本该遗忘的记忆缓缓涌上来,转眼就置身于血肉模糊的荒星。
炸毁的飞行器,残肢和尸体堆积,死伤无数,他重伤濒死在战场边缘捡回一条命,转眼却再次被投入牢狱,直到现在仍被深入骨髓的伤痛折磨。
埃利厄斯在心底暗骂一声,只是一只雄虫,根本不值得他失态。
隐隐察觉异样,洛里安抬眼,没明白他是怎么了,追问道:“不可以吗?”
强压下心底的暴虐思绪,埃利厄斯的气息倏地冷下来,拉开和雄虫之间的距离,泾渭分明地站立着,把光脑扔给他。
他嗓音发冷:“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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