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端着洗漱过的水盆从屋里走出来，恰好碰上背着包袱的黎眉儿也从隔壁屋子出来。
后面的芙云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
看样子是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主院。
黎眉儿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她，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几日住在主院，多有麻烦秋兰姐姐照顾。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就打算早点回去。”
“可是......主母并没有说让你走啊。”秋兰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内。
苏如霜现在应该是在梳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
“主母虽没说，但我还是要走的。这里毕竟是主母的院子，一直住在这里，总觉得有些叨扰。”黎眉儿嘴上虽这么说，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她抓着包袱的一角，期盼着苏如霜赶紧出来。毕竟她可是踩好点出的门，要是碰不上，那她可就真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秋兰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端着水，犹豫着是走还是留。
好在苏如霜没多久就出来了。
跟在苏如霜身后出来的春柔见秋兰一直挡在门口，好奇地问：“秋兰，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我瞧见黎姨娘好像是准备回去，便多问了几句。”秋兰见她们出来，松了口气，说明缘由后，端着水离开。
黎眉儿上前主动朝苏如霜福身行礼：“妾问主母安。”
苏如霜淡淡点头，目光落在黎眉儿身后的包袱上，“黎姨娘既打算回去，我就不多留你了。”
她语调冷淡，“春柔，去帮黎姨娘一起收拾罢。”
“是。”春柔走上前，从黎眉儿手里接过包袱。
黎眉儿咬了下唇，没有拒绝，躬身拜了拜，“多谢主母。”说话的声音轻轻颤了颤，好似还带着一丝不舍的哭腔。
虽然知道苏如霜不会挽留她，但是现在直白地听到她说出这种近乎“赶”她走的话，还是忍不住有些伤心。
苏如霜视线划过她低垂的眼睫，神情冷漠地走进了书房。
黎眉儿掐了掐手心，忍下了欲涌上眼眶的酸涩。
“黎姨娘，你还有其他东西吗？要不要奴婢再去喊几个人来帮你搬？”春柔又帮芙云拿了点东西，发觉东西似乎有些多。
“有的。”黎眉儿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若刚才的不舍与哀伤都只是幻觉，“麻烦春柔姐姐帮忙了。”
“黎姨娘真是折煞奴婢了。”春柔对她倒是极为客气。
黎眉儿在主院住了快十日，芙云帮她拿过来的东西有不少，几乎都快把这里当半个家。
现在收拾起来，三个人都险些拿不完。
路上，春柔闲聊似地问：“黎姨娘怎么想着今天就走了？”
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对黎眉儿的印象还算不错。
乖巧、懂事，伤没好的时候，就待在房中，也不乱跑。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苏如霜十分恭敬，丝毫没有其他姨娘的傲慢。
昨天她伤刚好，就主动来给苏如霜按肩。可见她是想讨好苏如霜，并且留下来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现在就走了。
黎眉儿看了她一眼，神情突然低落下去，眼眶微微红了红，“主母好像并不喜欢我。我想着，我留在这也是惹她眼烦，不如搬走的好。”
她本就是一副娇柔的模样，言语中稍微透露出一点委屈，就让她看起来十分地惹人怜惜。
就连一向不太吃这一套的春柔也有些不忍，“奴婢倒是觉着主母挺喜欢你的。”
“真的吗？”黎眉儿眸中含着清泪，眼神亮了亮，似乎极为高兴。
“自然是真的。主母她一向清冷，还从来没有人能留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春柔自小就跟在苏如霜身边，对她的性子十分了解，
“所以黎姨娘你不用想太多，主母既然肯让你留在主院，就是喜欢你的。”
“谢谢你，春柔姐姐。”黎眉儿眨了眨眼，收回眼中的泪，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怕是要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了。”
“黎姨娘你太客气了。奴婢怎敢让你喊姐姐？”春柔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黎眉儿的这番话，对她确实是十分受用。
黎眉儿自然也能看出她的心思，仍继续这么喊着：“春柔姐姐能告诉我主母喜欢什么吗？我想让主母更喜欢我一点。”
她咬了咬唇，带着些乞求，“我不想离开王府。”
春柔这还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黎姨娘这是想留在主母身边？”
庆安王离世，按照惯例，没有生养的姨娘都是要被送出府的。
像黎眉儿这样连服侍都不曾的姨娘，或许给些银钱就打发了。再加上她当过姨娘，也不好再嫁人。
怕是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了。
“春柔姐姐会赶我走吗？”黎眉儿知道她要是真留下，肯定会挤占春柔和秋兰两人的位置。
若是她们排斥，那她留下来的几率就小了很多。
所以询问的时候，都忍不住带上了点可怜的语气。
春柔摇摇头，“王府主母按照规制，应当是有四位丫鬟随侍的。但是我家小姐并不喜人靠近，就把另安排的两位丫鬟都送走了。王府里的事很多，我跟秋兰两人都有些忙不过来，能多一个人帮忙自然是好的。”
她明显对黎眉儿放松了戒备，对苏如霜的称呼也没那么避讳。
“但是黎姨娘你要是想留下来，肯定就只能跟我和秋兰一样，留在小姐身边当一个丫鬟。你真的想好了吗？”
姨娘跟丫鬟，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担心黎眉儿只是一时冲动。
“我进王府本来是服侍人的，无论是王爷还是主母，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黎眉儿比她想的要坚定。
若是说之前入府她还有些迷茫，现在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是真心想留在主母身边服侍的。”
曾经的苏如霜对她来说，是空中寒月，可望而不可求。
但是现在有了接近的机会，她肯定是要不顾一切去争取的。
况且......她对她似乎还有一种隐秘的渴求。若是可以，她愿意一辈子都留在苏如霜身边。
春柔也知道她出身平凡，留在苏如霜身边当丫鬟也不算委屈了她，所以还算相信她说的话，“你要是真的想留下来，我改日帮你探探小姐的口风。”
“至于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她也不能完全保证能让苏如霜把黎眉儿留下来。
“有春柔姐姐这番话，我就放心了。”黎眉儿本就没指望能这么轻松就留在苏如霜身边。
现在争取到春柔帮她说话，那她留下来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黎姨娘你这是不打算离开王府了吗？”芙云听完她们的对话，也算是明白了黎眉儿的打算。
原本她都接到了调回后厨的消息，还以为她跟黎眉儿也就此分开，没想到还有机会见上面。
黎眉儿点头，朝她笑道：“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当然好呀！”芙云高兴极了，“那你以后就不当姨娘了吗？”
“王爷都没了，我给谁当姨娘？”若不是手上还拿着东西，黎眉儿真想敲敲她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东西。
“嘿嘿。”芙云憨笑了下。
她想的是要是黎眉儿舍不得府中的荣华富贵，肯定会选择两位公子。到时候肯定就是给两位公子当姨娘了。
但是现在选择了主母，也还算不错。
在她看来，留在主母身边，可比去服侍那两位公子要好多了。
等把东西都放回住处后，黎眉儿亲自送春柔出门，
“若是以后能跟春柔姐姐一起做事，还要多仰仗春柔姐姐提点了。”
她态度诚恳地朝春柔施了个平礼。
春柔拉住她的手，“黎姨娘你现在还是王府的姨娘，此举怕是不合礼。”
话是这么讲，她显然还是受了礼。
对黎眉儿也愈发亲近，“黎姨娘你先回去吧，等有消息了，我就过来告诉你。”
春柔打心里也是希望她留下的，现在基本把她当做了半个姐妹。
“春柔姐姐慢走。”黎眉儿这声姐姐喊得又甜了许多。
等春柔一走，黎眉儿就回了屋里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昨天王爷已经出殡，她们这些要被送走的姨娘也就五天的时间安排自己的后路。
如果她不能在这段时间留下来，那她以后就再难回到这王府了。
黎眉儿从衣柜里翻出之前苏如霜送她的那件衣裙，攥在手中，眸色暗了暗。
她一定要留下来。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只当一个丫鬟。
黎眉儿将脸埋进衣裙里嗅了嗅，可惜的是，她现在已经闻不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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