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当晚, 程纾回家之后时间已经很晚。
台里工作的堆压让她没时间多想,简单洗漱一番便一头栽进书房忙着剪片子,等一切都弄好后, 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
望着窗外霓虹的光景, 指尖握着冰凉的酒杯, 她垂眸轻轻地抿了一口。
刚从英国回来那两周,她时常像这般半夜经常睡不着在窗边呆望。调整时差无疑是痛苦的, 尤其是对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的人来讲。
瞧着周边好友一个个只用了不到一周便恢复正常作息, 那段时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再也不能适应中国的时差, 睡眠严重不足的她几乎每日都在崩溃边缘, 更有时候恨不得撂挑子不干回英国重新找份工作。但好在这种情况也就持续了将近三周。
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悬起的内心就好像被紧紧攥在一起打了个结。
尽管这么多年没见, 他还是会让她触动。
光影昏暗,望着酒杯里粼光的形状, 程纾低敛着眼睑扯了扯唇角, 仰头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毫不意外,程纾第二天再次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台里。
将昨天剪好的片子提交审核, 之后便又跟着组员开了一个会议,剩余的时间一直到中午临近下班,她整个人都缩在工位上没起来走过一步。
临近饭点, 此时办公室也没剩几人,隔壁比她晚来的小妹妹划着凳子凑过来,笑问:“姐, 你不去吃饭吗?”
揉着眨着乏累的双眼抬头, 看清来人后弯唇轻笑, 摇头道:“不太饿,就不去了吧。”
晁依灵见状忍不住感叹:“姐, 你一早上都没吃东西中午再不吃,万一下午我们出外景你会受不了的吧。”
外景吗……
程纾瞥了眼桌角放置的日志,右下角上果然写着外景采访四个字。
她无奈耸肩,仍是摇头:“你去吧,我等会找点什么垫垫肚子。”
见状,晁依灵也没再强求,说了声再见便拿着工牌下楼了。
她走没一会儿,程纾继续将埋头看着刚整理好的新闻稿,许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墙上挂着的钟表走了许久,但眼前稿件始终没翻动一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
她直起腰,轻拍着颊边以此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抬起的手指还没有动作,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发出哒哒的声响,望着曲夏如跟逛公园似的慢悠悠朝自己走来,她耸肩忍不住笑了笑,抬眸问:“你怎么过来了。”
当年曲夏如毕业后拿着刘老师的介绍信直接留在隔壁媒体公司工作一直到现今,一开始她跟刚毕业的小姑娘一样,整日扛着摄像机跑外景。刚开始两年还好,年轻精力旺,又觉得这工作特别新鲜,尽管再累也不说。
但这种热情并没保持多久,没过两年她便已经熬不住,正好公司大改革,她当即便申请调幕后。
两人公司单位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曲夏如闲着没事的时候时常过来这边找她。
“我来看看你。”曲夏如将刚冲好的咖啡递到好友桌前,目光落在好友毫无精气神的脸色,提议道:“别在这坐着了,去天台吹吹风吧。”
昨日的雨是半夜停的,程纾侧眸透过窗外,枯杆随着微风摇曳,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
此时单位寂静,大部分同事几乎都在餐厅吃饭,极少部分跟她一样没胃口的多半选择在休息室假寐。
冬天的天台人很少,随着眼前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寒风顺着缝隙瞬间涌进。
望着一望无际的视野,程纾下意识捋了下被风吹起的发丝,又紧了外套,挽着好友小声道:“你不冷吗?”
“怎么可能不冷。”曲夏如耸肩,佯装惆怅地叹着气:“这不是来了看你愁眉苦脸的,陪你散散心。”
“我吗?”
眉心微蹙,程纾本能摸着颊边,眨着长睫:“很明显吗?”
曲夏如严肃地紧绷着脸,但没撑过半分钟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逗你呢。”她笑嘻嘻地俯身撑着栏杆,侧头望着好友,张唇轻声问:“不过,却是能感到你心不在焉,我都在你面前站十分钟了,你都没发现我。”
想到好友昨天突然爽约的原因,她立马反应过来:“小姨伤的很严重吗?”
平常她看稿的时候习惯与外界隔离,可今日她连一页稿子都没看完,甚至连好友什么时候来的都没发现。
“你怎么不叫我。”她说。
曲夏如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叫了,监控能为我作证。”
听着这句话程纾没忍住笑了声。入职报道的第一天,她本以为这家单位氛围会是很轻松的那种,但没想到的是,轻松只是表面。办公室存在的摄像头几乎占满了各个角落,全程无死角。起先她以为是怕有人偷稿,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方便上级随时抽查员工工作情况。
“行了,小姨挺好的,还好只伤到了胳膊。”程纾淡淡说着。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不合时宜的顿了顿,撇着唇角继续道:“我昨天碰到他了。”
“谁啊?”
“陈惟朔。”
有那么瞬间,四周静了秒。
“啊?”曲夏如一时间没忍住叫出了声,目光落在好友淡然的神色,她好奇地凑过去问:“在哪碰见的?”
“医院一次。”望着天边蔓延潮湿水雾,程纾慢吞吞地说着:“还有医院门口两次。”
刚分手那两年她们几人每每闲聊时都会避开这个名字,但都是一个圈子的,身边发生的总共也就那么几件事,保不准便会有陈惟朔的出现。
起先他们说起的时候都会略过,但有的时候总会嘴瓢下意识说出了那三个字。
当时意识到的几人顿时都面面相觑闭上了嘴巴,生怕戳到程纾伤心点。
反倒程纾毫无波澜、不以为然地耸肩:“别看我,都过去那么久了。”
见好友这副模样,尤其是轻飘飘的语气和平日里聊天没什么区别,几人都松了口气。但毕竟当时两人爱的轰轰烈烈,哪那么容易忘,只是后来在聊天时,不会对陈惟朔这三个字那么模糊带过。顾及到程纾,也不会侧重去聊他勾起好友的伤心事。
“命中注定的缘分啊。”曲夏如忍不住打趣道,连带着声音也夹了起来:“一天内碰见两次呢。”
知道好友狗血剧看多了,她歪头挑眉,笑道:“哪来的命中注定,都是假的。”
话落不到一秒,她抬眸望向远方,可眼前那层厚重的云雾始终散不开,淡淡道:“都是有缘无分罢了。”
“是这样的吗?”曲夏如耸肩,活动着指尖缓缓说道:“不过我之前听陆烨说过陈惟朔这两年陆续会回国,只不过说了一年多还没回来,我还以为他跟你一样也准备扎根国外,没想到反而回来了。”
偷瞄着好友漠不关心的神色,她想了想还是凑过去低声问:“感觉怎么样?”
程纾愣了秒,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
“和陈惟朔重逢的感觉啊。”
重逢的感觉吗?
长睫低垂,她指尖微勾着手心,沉思的模样似乎真的在认真想。
过了会儿,程纾神色淡然,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感觉,除了意外也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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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好友的一番话,曲夏如转过身本想再说点什么,可瞧着身旁女人淡然置之的神色,好像真的只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人。
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雨后的天台温度很低,偌大的天台此时除了她们不怕冷似的吹着冷风,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
之后两人没聊几句,曲夏如忽然收到公司领导的消息,临走前仍忍不住抱怨道:“午休时间还找我做什么,烦死了,狗老板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炒鱿鱼。”
她小声吐槽着,边走边摆手:“我先走了,今天下班有时间吗?一起吃饭,陆烨回来了。”
程纾摇头,轻声拒绝着:“今天不行,等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请客。”
听着好友的一番话,曲夏如一开始还以为怕陈惟朔也去,刚想张唇打趣,就在话音呼出的前一秒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啊。”望了眼医院的方向,她理解的点点头:“忘了还要去医院。那行吧,等你有时间在说,下次中午不想吃饭来我们公司找我吧,每次走过来高跟鞋踩得我脚疼。”
两人公司距离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条较宽的马路,过了那条马路之后几乎全是坐电梯的路程。
视线落在好友磨红的脚后跟,以及那双眼熟的高跟鞋,程纾弯唇打趣:“不合脚的鞋扔了就行,怎么还穿这么多年。”
从大学到现如今,就算出国她们二人之间的联系也一直都没断过。也都知道双方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再加上平日里都玩惯了,对于这种直戳心窝的玩笑听了反而笑得更开心。
“你懂什么呀。”曲夏如笑撇着唇角:“我最喜欢这双鞋了,再说了,鞋这种东西穿时间久了总能合脚。”正说着,握在手心的手机再次振了起来,她瞥了眼暗骂句没再多说,挥手说声再见便离开了。
望着好友离去的身影,程纾又独自在天台待了一会儿,直到颊边手心变得完全麻木,烦躁的内心才稍稍静了点。
下午她基本没什么事情,整理好等会要用的一些资料以及设备,几人出发朝目的地走去。
今天主要是补录,因上次采访机器设备的问题,几人回去之后才发生后面声音完全没录上。但像这种地位的人又不是那么好约,交稿日期在即,几人没办法几乎用上了各种人脉才再次约到。
路上,晁依灵拆开小饼干往前递了递:“姐,要吃点吗?”
程纾轻声道谢,摇头笑说:“出来前刚吃了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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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个真的超级好吃,公司还有,等回公司我再给你,到时尝一下看怎么样。”小姑娘笑嘻嘻地点头,跟个小仓鼠似的又去和其他同事分享。
一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坐在前排的年轻男人转过头问:“组长,等回公司之后,我偷偷跟你说个秘密。”
当时回国之后她给好几家单位都投了简历,因往年的工作经历以及在国外做出的成绩,基本每家单位都许了她可观的薪酬以及职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中有两个是私企以及现在这个。最终挑选了一番,她觉得私企事儿太多也不稳定,权衡利弊就选择了这家。也因为这家位置在三环附近,不似市中心那么吵,通勤方面也比较方便一点。而且距离好友的公司也近,没事儿也可以一起约饭。
而这家一开始给她职位并不是组长,反而比组长还高两级,但工作却更偏向幕后。习惯忙碌的她并不想做幕后,再加上她刚从国外回来,身边朋友都忙又没有新朋友。最后和领导商量一番,选择了现如今的职位。
听着同事一口一个组长,程纾之前还不习惯,总觉得太过公式化,也跟他说过别这样,可这人每次都是点头答应,再见她时仍是组长组长的叫着。
时间长了,再不习惯也习惯了。
程纾滑动着手机屏幕,抬眸轻问:“什么秘密?”
“等回去再说。”男人故作神秘似的,随后又道:“但只能透漏一点,关于你和主编的。”
她和主编的……?
闻言,程纾眉心微蹙,狐疑地看向前方。
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无声长叹着气,觉得这次是躲不过了-
冬日的江桐寒风刺骨,瑟瑟微风吹在肌肤上就好似掺杂着冰碴那般,传来隐隐刺痛。
屹立在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中,男人褪去往日的正装,穿着一件黑色飞行夹克,脸颊线条利落分明,微敞的领口露出半边脖颈。男人肤色本就白,脖颈旁散布的青筋蜿蜒惹眼,似乎诉说着无形的欲|望。
他姿态闲散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交叠。薄唇紧抿,漠然的眉眼间透着成熟男人沉稳的性张力。
陈惟朔半睁着眼俯瞰着眼前光景,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着杯壁上的寒霜,晦暗不明的水渍覆在指腹,耳边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不断。
“不是我说,这个项目就不可行。”陆烨说着整个人跟泄了气似的往后躺:“早知道就不投这个项目了,偏偏那时我跟洗脑了一样。”
说着,他拿起酒杯仰头喝了口,看向一旁好友:“不是哥们,是不是兄弟了,都不安慰一句,怎么回国话还变得这么少了。”
陈惟朔没好气睨他一眼,指尖轻点腕表,淡声道:“前后说两个小时,我一开始怎么跟你说的?”
陆烨顿时被噎了下,知道自己理亏他讪讪地摆手。
“得,别说你了,我都感觉我书都读狗肚子里了。”瞧着好友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挑唇轻嗤声,故意凑过去问:“怎么见程纾一面,魂还跟着丢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着?是心死要放弃,还是……”
话落,四周变得格外安静,仿若连呼吸声都骤停。
微黯的眸色松动,望着指腹间的素戒,男人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总觉得自己生存在虚拟世界,一个没有程纾的世界,每一步都是寸步难行。
思念太过煎熬。
抵在杯壁的腹暗暗用力,他嗓音低沉:“放弃过吗?”
心死吗?
他只觉得看到她的那一眼,整个人像是活过来那般。
暗潮
听着好友的一番话, 陆烨不禁也有些感慨。
也是了,这几年好有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都看在眼里。
当年程纾走之后,陈家父母就好像被人下蛊了一样, 非强按着陈惟朔和刘念培养感情。可陈惟朔是什么样的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 怎么可能会听父母的话。再加上那时他整个人萎靡不振,对什么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更别说去服从父母的安排。
那时的陈惟朔戾气很重, 许是知道某种原因。也从那时候起, 他开始拼命学习啃书, 虽说他成绩原本就名列前茅,可因为他总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让导员觉得始终差点什么。
导员本就偏爱好学生,更别说肯用功的好学生。瞧着他坚持了半年, 导员像是发现金子那般, 对他从上到下表扬的遍。就在导员准备给他报名专业比赛的时候,突然得知他有了出国的想法。身为老师也不能拦学生的路, 更何况那是学生一心想去的地方。
陈家父母知道陈惟朔出国那刻,本能反应以为儿子要追程纾追出国,立马借着姥爷的名义打电话让陈惟朔回家, 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国。
可那时的陈惟朔早就不在意这些了,父母给的枷锁他全然抛下。
陆烨也知道兄弟志不在此,这一年的状态他也是看在眼里, 之后便想也没想, 联合兄弟来了场里应外合。
听着好友的一番话, 陆烨浑身跟没骨头似的往后躺,笑道:“不是吧哥, 这还是你吗?看见前任就没什么打算?”
“再有什么。”陈惟朔语调慢悠悠地:“也得缓一下吧。”
说半天,陆烨差点忘了这两人昨天刚见。
“也是。”他附和地点头,想起这几年从曲夏如那听说的,又道:“我听说程纾这几年也没谈过,要么就是被你伤透了,要么就是还忘不掉你。如果是后者还好,但要是前者的话……”
他顿了一秒,视线落在好友微弓的背上,转了话锋:“应该不是前者。”
当年的事全部都堆压到一起,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晚了。
至于前者或者后者,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陈惟朔也没再搭话。
许久不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近况。没聊几句,放置在桌面的手机猛地振动。
黑眸低垂,陈惟朔瞥了眼,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接起:“说。”
对于这种语气,冯璇早就见怪不怪。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你是住在医院了吗?姥爷是让你帮我勘察一下,怎么昨天下午走了就不见回来。”
陈惟朔不耐地挠了下耳廓,之后拿着手机换了个方向:“有事说事。”
“真凶,怪不得这么老没人要。”冯璇重重地哼了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语气瞬间软了下来:“那个……哥,姥爷说让你回来一趟。”
“嗯,挂了。”陈惟朔淡声应着,之后不等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并没有那么隔音,再加上两人距离不远,这段谈话陆烨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结合着先前听得,他故意凑过去,语气贱嗖嗖道:“陈总冒雨等一下午,连话都没说两句啊。”
瞧着好友那般模样,陈惟朔伸手推开他,没忍住低骂了声:“滚吧。”-
那天外景结束之后程纾连公司没回直接去了医院,和昨日一样,白天通常都是陈婧文在医院看护,晚上则是陈意弘。
虽请了护工,但他们几人仍不放心,说什么也要留个自己人在医院看着。
当晚程纾在医院待到许久,临走前师岚瞧着她眼底的乌青,说什么第二天也不让她过来,为此还语重心长:“小姨夫晚上来是工作不忙,文文是不用工作。你这整天忙来忙去我又没什么大事,别一直往医院跑。”
说着,像是怕她不听那般,师岚摆摆手又说:“你下班该干嘛干嘛,想来等我出院再来,再说了你们几个来也是一屁股坐呢,让阿姨坐哪。”
师岚不停地说着,之后就变成陈意弘和护工两人论题,她和陈婧文都被勒令禁止踏入医院。
程纾强求不过,最后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班之后,想着晚上没事儿她便一早约了曲夏如。可临近下班之前,主编忽然叫她去办公室一趟。
想到昨晚同事说的,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没办法,去的路上她拿出手机给好友发着消息:【估计要晚一会了,主编叫我。】
消息发完之后,她也只能默默祈祷着。
主编的办公室在廊道尽头,茶香浸满整个房间,程纾抬眸瞧着正在泡茶的主编,俯身接过茶杯,主动开口道:“张主编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主编是公司元老,年过半百,两鬓泛着明显白发。
他看着对面小姑娘,撑着脸上褶子笑着:“没什么事儿,就随便聊几句,顺便看你这段时间回来习惯了没有。”
程纾抿着唇:“挺好的,工作方面已经熟练了。”
“工作方面你办事儿我放心。”张主编说着瞥了眼时间,似乎也没打算再继续绕下去:“小程啊。”
他清着嗓音,手掌惯于交叠在一起:“你们组有时候是不是忙不过来?正好咱单位刚进来一批新血液,我侄子刚毕业没两年跟你一个专业,我把他分你们组你帮我带一下吧。怎么样?”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面对这种话术程纾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面前是她领导。
程纾撑着得体的微笑,点头应了下去:“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们组工作听累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关系。”张主编大手一挥:“年轻人就该锻炼锻炼,再说你这么优秀让他多跟你接触接触也有好处,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什么。再说了,他跟着齐姐她们组,还不如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多交流交流,你说是吧小程。”
听着张主编的话,程纾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看她点头,张主编眼角的褶皱顿时更深了点,之后又拉着程纾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才放人。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程纾整个人像如释负重的叹了口气,视线望了眼主编半掩的房门,一时间她竟没搞懂主编的意思。
毕竟是下班时间了,想着好友还在楼下等她,程纾也没多想。回办公室拿上挎包和外套便直接走了。
影影幢幢的高楼大厦下人来人往,有的脚步湍急,更有的则是打着电话与对面人商量着行程。
人群中,程纾一眼便瞧见石阶上的好友,挥手迎了上去,歉意道:“等很久了吧?”
“还行。”曲夏如紧了紧身上衣服,边走边问:“主编突然找你做什么?你们之间也没有很大的关联吧。”
程纾无奈耸肩:“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听周围同事说的,我还以为他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没想到是要往我组里塞人。”
她乏味地撇着唇角,顺势挽着好友:“可能是我想多了。”
这么多年过去,曲夏如八卦兴致不减反增。她像是来了兴致,连带着脚步也慢了下来:“你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晚冬的寒风实在太冷,尽管隔着衣物,可吹在身上仍有刺骨的痛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纾将领口往上扯了扯:“先找个店吃点东西吧,等到了跟你说。”
知道好友是最怕冷的,曲夏如也没再耽搁,侧眸试探着问:“反正也没事儿,喝点?”
仅一个对视,两人便懂了对方的想法。
程纾弯眸轻笑,小幅度点头:“行,有地方吧?”
“我想想。”曲夏如拿出手机翻看,没过几秒,说:“别去酒吧太吵了,我知道这块儿有家新开的清吧,据说里面从服务员到老板,都个顶个的帅,氛围也超浓。”
听着好友的描述,程纾不禁有些心动:“那走吧。”
在英国的那几年,周围朋友几乎酒瓶不离手,各种各样的party总能找到理由。程纾不喜欢这种特别吵闹的环境,但架不住好友的邀请。一来一回她渐渐再次习惯了喝酒,只是酒量和之前相比并没有好多少。
冬日白昼短,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而彼时时间尚早,可清吧内却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大多都是刚结束工作的年轻人。
两人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温水捂着手心,望着眼前的装横。道:“我记得以前清吧都是很小一间。”
“对,现在还是。”曲夏如轻抿着水,将水杯放置在一旁:“这家是因为生意挺好的,上一年扩建了。”
“难怪。”程纾点头感叹着:“才这个时间,这里都这么多人了。”
曲夏如拿过酒单随便点了些,等眼前帅哥服务员离开之后,又道:“这都正常,看到刚那酒单的帅哥没,好多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啊?”
她刚刚没怎么看,此时听着好友的描述,不禁像那人投去好奇的眼光。
不得不说这家服务确实不错,刚离开的服务员像是感受到她的神色,忽然从忙碌的酒台抬眸冲她笑了笑。
这一切曲夏如尽收眼底,她得意地撑着脸打趣:“别看了,来说说你的事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的什么事?”程纾愣了秒,随后便反应过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同好友说着先前在同事那里听来的消息,又说着今天临下班前发生的事情。
都说张主编很看重利益,但同时,又是公司内出了名的乱点鸳鸯谱。
曲夏如听完,面色透着明显的难以言说的表情:“那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往你们塞人?你们组人不刚好够吗,多出一个总不能打下手吧,还是关系户。但又根据你之前同事说的,却又很像,毕竟你们主编很热衷于红娘这个行业。”
“是的。”程纾附和点头,拿过刚调好的酒轻抿了口:“具体什么情况,等过几天上班人到的时候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曲夏如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伸出手打断:“等等,你说那男生多大?”
她垂眸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道:“二十二三左右?大学毕业没多久。”
“二十二三!?”曲夏如听着这个年龄,不禁开始幻想,尤其是不自觉弯起的唇角格外明显。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灵光一闪,重重拍了下桌子:“我知道了!”
程纾问:“什么?”
曲夏如得意的递了个眼神:“你们主编给你找了个年下男!刚毕业的男大学生,嫩着呢。纾纾你有福了,找了个年下男。”
听着好友极其夸张的一段话,程纾摇摇头刚想说不可能。
微张的唇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谁找了个年下男?你还是程纾?”
指尖微顿,程纾顺着声音抬眸望去的那刻,几乎整个人完全僵住。
周遭光影黑暗,只见陆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笑嘻嘻地接话,而他一旁,则站在一位同样身形颀长的男人。
不似第一次遇见那般,此时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立领飞行夹克,脸部轮廓线条流畅,狭长的眼眸似是微抬,又像是在扫视。
场内扫射的光影正好在男人身上停留一秒。程纾这才完全看清。
男人青筋攀附地喉结滚动,清隽的侧脸尽显。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俯瞰着她,唇角紧绷,漆黑的眸色直直盯着她,好似再说为什么三个字。
耳边嘈杂声不断,悬起的心脏怦的一声错拍。
在视线与男人交错那刻,内心一阵翻涌,像是呼吸被夺走,程纾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那般。
暗潮
昏暗的环境弥漫着某种特别的气味, 低缓的缠绵的音乐充斥着整个角落。在这嘈杂暧昧的环境中,不少男男女女成群结队,也有的喝的醉醺醺的肆无忌惮和朋友开着各种玩笑。
而在这种若明若暗的环境中, 角落中一男一女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直勾勾地对视。
一旁陆烨像是没察觉到这边的暗流涌动似的, 仍在喋喋不休地问:“谁啊,我快好奇死了。”
“你吗?”说着, 他指了下曲夏如, 还没等到回应便又自顾自摇头否认, 又指了下一旁的她:“我靠, 程纾你不会找了个年下男吧?”
“你什么意思?直接否认我没这个条件是吧?”不等她搭话,一旁曲夏如早就按耐不住:“陆烨你就是条大黑狗!”
“不是……”陆烨顿时有苦说不出:“你我还不知道, 咱俩经常见,程纾都多少年没见了。”
耳边谈论声始终不断, 而眼前男人漆黑的眸色像是漩涡般, 等程纾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望,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垂下的指尖暗暗用力, 她强装着镇定别开视线,不再去看他。
可身旁站着的男人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让人完全忽略不了。
江桐并不小, 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总让她有种江桐小到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复遇到一个人。
长睫遮住的眼底溢着某种情绪, 程纾下意识侧头, 又小幅度挪着凳子往旁边移了点。
在这种黑暗的场景下, 她动作算不上明显,可躲闪的意味极其明显。
正说着, 原本站在的两个男人忽然扯着凳子自顾自坐了下来。陆烨同服务员又点了点酒,抬起头便说:“这也太巧了,正好叙叙旧。”
望着两人娴熟的动作以及身旁忽然出现的身影,程纾下意识睁大眼睛,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来。
算了,太明显了。
没一会儿,服务员再次送来各种颜色的酒水。
场面氛围实在有些紧绷,许是察觉到了那般,陆烨熟练的勾兑了几瓶放在一旁,视线又在几人中间来回晃荡,最终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程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太不够意思了。”
程纾撑唇淡笑,在这嘈杂的环境下意识提高音量:“上个月刚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欢迎一下啊。”陆烨向来擅长带动气氛,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尾音还未落,他又问:“在英国怎么样?还好吗?”
酒馆暖气很足,此时几人都穿着单薄的内衬,在这狭小的活动范围中,甚至连身旁男人散发灼热的气息都能察觉到。
成年男性实在让她无法忽略,更何况是陈惟朔。
她拿过眼前酒水轻抿了一口,笑着应道:“挺好的,早都习惯了。”
陆烨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对面曲夏如忽然轻轻拍了两下桌子,指着台上正唱歌的主唱,激动地晃着手:“纾纾快看,那个人就是最近晚上超火的帅哥网红,唱的歌也巨好听。”
话音刚落,低沉的男声缓缓透过各个音响传来。
闻言程纾顺看了眼,附和点头:“确实好看,唱的也好听。”
“是吧是吧!”曲夏如激动的像是自己被夸了似的:“可惜每次人太多,不然我就冲上去要联系方式了。”说着,她转过身正对着她:“听说年纪还小,跟你的一样,也是年下男哦~”
明晃晃的打趣,程纾抿唇笑:“什么跟什么啊。”
周遭光影实在太暗,许是说话时上半身不经意的晃动,感到左肩不小心剐蹭到身后男人的胸膛时,她整个人都愣了秒。
熟悉的触感,那一秒程纾几乎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垂下的指尖紧扣着凳子,她本想再次往好友那边挪动的时候,却发现整张凳子像是灌了铅那般,怎么都动不了。
眉心微蹙,感受到身后男人逼近的气息,她低眸朝凳边看了过去。
暧昧缱绻的歌声蔓延整个空间,甚至连最小的角落也不放过。这家清吧凳子都是平常惯用的高脚凳,只是不同的是身后额外加了小块靠背。
而此时这块靠背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有意无意的搭在上面,光影扫落,连手背上突起的青筋都若隐若现。
“……”
程纾侧眸看去的时候才发现此时两人的姿势亲昵,尤其是男人自顾自搭在身后的手臂,从别的方向看像极了把她揽在怀里那般。
指尖紧紧扣着手心,她默默深吸口气,压低音量道:“能不能松开?”
正逢音乐上到达了高潮,随着主唱的声音传来,周边不少人都跟着合唱,连带着曲夏如也是。
耳边声音太过杂乱,随着鼻息间的呼吸交错,男人微俯着身往前凑近,在与耳廓相隔半拳的距离停了下来。嗓音低哑,他说:“松什么?又没碰你。”
场内的暧昧气息几乎达到顶端,尤其是两人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尽然喷洒耳廓与脖颈间,惹得她身体莫名燥热。
鼻息间弥漫着独属于男人的熟悉气味,掺杂着似有若无的酒意,像是将她紧紧包裹那般。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程纾艰难吞咽着,相似被噎住似的瞥了眼一旁厚着脸皮的男人。像是知道说不通,便索性闭上嘴巴自顾自往好友那边挪动着。
散下的发丝将发烫的耳垂完全遮住,抑住内心的翻滚,小口小口喝着眼前酒水。
旁边两人聊的正欢,这边发生的事情他们好似完全屏蔽了那般。
曲夏如忍不住问:“你们今天怎么想起来来这里了。”
陆烨发完消息后收起手机,耸肩:“刚忙完闲得没事儿干,这不想起你之前推荐的店,就来了。”
“真的假的……?”曲夏如小声嘀咕着,没过几秒台上又换了位年轻主唱。她转过身看了几眼,像是下定决心那般,拉着陆烨的胳膊就起身:“不管了,你帮我去跟刚下去的主唱要联系方式。”
“为什么我去?”陆烨说着,整个人忽然被从身后推了一下,没忍住一个踉跄。
曲夏如纹丝不动坐在凳子前挥手:“加油,我在这等你!”
听着这句话,陆烨无语瞪她一眼,最终还是没入人群中。
他一离去,四周好像再次静了下来。
曲夏如滴溜溜转的眼眸在身旁二人身上来回望,可这气氛实在太过怪异,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敲着桌面示意好友:“感觉有点不够喝,纾纾,你陪我去前台点点呗。”
程纾求之不得。
正想开口应下,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她下意识低眸看了眼,只见晁依灵三个字不停在屏幕上滚动。犹豫一番,她拿起手机朝一旁卫生间指了下:“我先去接个电话,等会儿过去找你。”
曲夏如点头:“行。”
等好友离去后,曲夏如又看了眼对面纹丝不动几乎没怎么说话的男人,可那视线似乎要黏在某人身上似的。
在她印象中陈惟朔一直都是天之骄子的存在,更别说现在,以他的名声去哪不是被簇拥的中心,哪像今天这般眼巴巴地盯着一个人看,尤其是抿唇沉默的模样,好似低入尘埃一样。
她摇头感慨着叹气,早知道跟着陆烨去了……
这儿靠近商业区,来玩的人基本都是附近上班的白领,更有的是为了找个异性对象。
而陈惟朔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成为了焦点。他长相优越,尤其是他身上自带的气质以及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在说着矜贵二字。
随着他们这桌接二连三的离去,不少邻座的女生都在推攘着朋友上来要联系方式。
对于这番景象,曲夏如跟着陆烨早就见怪不怪,可她实在摸不清好友是怎么想的。虽嘴上说着不在意,可陈惟朔出现的一瞬,好友话明显变少了,尤其是中间刻意疏远的交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话时,对面男人忽然起身,只留了句“出去一下”便不见踪影。
陆烨远处瞧着这边动静,也没多想赶了过来:“什么情况?怎么都走了。”
“要出来了吗?”她激动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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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烨没忍住抬手弹了个脑瓜崩,没好气道:“要什么啊,后台挤满了人。不是,我问你他俩呢。”
曲夏如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但仍是不服输的给了他一拳,才道:“程纾去接电话了,陈惟朔刚去找她了。”
说着,她抬头审视似的看着眼前没个正形的男人:“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和纾纾要来,才故意带陈惟朔来的。”
“我哪知道您这位大忙人的行程。”陆烨是真不知道,他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巧遇见程纾。不过以他的性子,如果知道程纾今天回来这里,也会刻意带着好友过来。
他笑了声,又道:“再说了,让他俩见见把话说开不是挺好的吗。”
曲夏如面色复杂,想到好友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单是想想就心疼。
“你别背着我搞事。”她警告道:“你心疼陈惟朔,我也心疼程纾。”
陆烨没搭这句话,而是凑过去问:“哎,你们开始说找了个年下男,真是你吗?”
而此时的另一边。
不得不说这家老板的豪横,程纾跟着指示牌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才来到洗手间。
耳边顿时静了不少,她百般聊赖地倚着墙边顺势接听了电话:“依灵,怎么了吗?”
晁依灵和陈婧文一个年纪,说起话都是带着朝气。
“姐,我们群里说的你看了吗?”晁依灵问。
群里?
程纾顺势将手机拿远了点,才发现通知栏上显示将近五十条未读群聊。
她紧抿着唇摇头:“还没,你们再说工作上的事情吗?”
“也不是啦,先说好哦,我是被派过来的代表,不是我想八卦的。”晁依灵嘿嘿笑了声,不知道在吃些什么,囫囵道:“其实主编今天下班找你的事儿都传遍了,都说主编那么满意你终于下手做你的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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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纾弯唇轻笑,耳边小女生说话的嗓音不断,也没出口打断。
对着听筒不断传来的声响,飘零的视线落在眼前偌大的镜子上。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淡然的眉眼透着几分成熟魅惑气息,尤其是那张红唇。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修身的衬衣,在昏暗不明的灯光下隐隐呈现出流光缎面。乌黑的卷发散在肩后,但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落在肩前,随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迷人。
她无疑是美丽的,从上到下。
只是那双如雾般的眼眸,在看向人的时候始终带着淡淡忧伤。
望着眼前的自己,脑海中不禁浮现男人的身影。
和记忆中幻想的没什么区别,可她不是已经放下了吗?为什么每每想起他内心总会传来猛烈钝痛,更别说见到他。
牙齿紧紧咬着唇边细肉,她艰难吞咽着调整着情绪,可当眼眸再抬起的那瞬,镜子里忽然出现另一道身影。
四周忽明忽暗,男人半倚着墙壁,颀长的身影几乎与四周阴影隔绝。露出的半侧脸轮廓锋利,他微抬着眼眸,漆黑的眸色如埋藏的野兽般透过镜子直直盯着她,好似她下一秒只要挂断电话便会立马扑过来将她吃抹干净。
他个子很高,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传递一种无形压力。
程纾实在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从前不能,现在更不能。
像是有意要和他划清界限,只看了一眼便匆忙别过视线,她随手从墙壁扯了张纸,便往里走便道:“你继续说,我在听。”
暗潮
许是她高估了卫生间的信号, 在脚步刚踏上台阶的那秒,抵在耳边的听筒声响忽然变得断断续续。
耳边的声响如裂缝的唱片机,一下又一下扰乱着她内心湖面。
这么多年过去, 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可放下这件事往往说起来简单, 哪那么容易做到, 更何况对方是他偷偷爱了几年的男人。
平静的湖面像是掀起偏偏涟漪,想到最近三番两次的碰面, 每次在视线看去的时候, 她整颗心就好似被攥成一团。
生疼。
许是酒精麻痹着大脑神经, 连带着心底情绪被无限放大, 惹得她莫名想哭。
“我就是……他们……姐……”晁依灵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后知后觉发现对面连一丁点声音也全然消失。她狐疑地将电话拿远了些:“明明没挂电话啊, 可怎么就是没声音。”
小声呢喃着,她再次试探着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话。
卫生间很大几乎没人, 程纾往里面走了几步, 直到耳旁一点杂声都消失,她才从彷徨中找到一丝理智。
单薄的脊背倚靠着身后冰凉的墙壁, 泛凉的指尖抵在起伏的胸前,她小口小口喘着气,默默调整着情绪。
几分钟后, 她再次仰起小脸,淡然的面色看不出一丝杂乱。
想到刚刚中断的电话,她拿出手机同晁依灵说了一下。
程纾:【信号不太好, 有什么等去公司说, 或者发消息, 我回去看。】
等屏幕再次合上前,她瞥了眼左上角显示的时间。
这么久了, 应该不在了。
这样想着,程纾慢吞吞移动着脚步,再走到门前时余光下意识观察着附近环境,再看到先前位置没有一人的时候,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了点。
攥紧的手心浮着一层薄汗,她再次来到洗手台前,指尖触碰的瞬间哗哗水流声也在耳边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抬眸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明明他只出现一次,可目光却再次惯性朝先前角落望去。
他总是这样,勾着她。
可或许是时间太久了,久到陈惟朔忘了两人之间永跨不过的沟渠。
四周来往的人很杂,多半是半醉半醒的状态。
程纾瞥了眼身后忽然出现摇摇晃晃的中年男性,带着褶皱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扫视着她,引人不适。
浓郁的酒气涌入鼻息,知道醉酒的男人往往惯于佯装没有理智,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想在此过多逗留,便随手抽了张擦手纸转身离去。
耳边舒缓的歌声转瞬变成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从洗手间出来后,程纾望着眼前躁动的人群,正犹豫着该从哪边绕回去。
像是某种心灵感应那般,隐隐感到身后有人紧盯着她。许是本能反应,回眸望去的时候目光正好撞上身后姿态闲散的男人。
忽明忽暗的光影下,男人夹克领口微敞,光影洒下落在线条流畅的颊边。和当年一样,成熟的气质下仍藏着少年的不羁。
他发丝凌乱,眼神紧锁着她,泰然自若的神情像是知道她有意在躲他。
望着眼前这一幕,平稳的呼吸明显错拍。
他身形本就高大,此时站在阴影下,尤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看着不禁头皮发麻。
程纾微抿着唇,顶着男人眼神压力下,一时间脚步竟控制不住的后退。
陈惟朔嘴角噙着淡笑,似乎没有要放她走的打算,抬脚上前,步步紧逼。
如果刚刚在镜子里的眼神像是埋藏的猛兽,那么此时的阴影下,男人漆黑的眸色更像丛林里眼睛泛着猩红的野兽,尤其是看向她时,甚至透着某种欲|望。
像是预料到男人下一步动作,程纾刚想转过身走,却不曾想身后倏地涌来一波赶着上前和主唱互动的年轻人。
一群人乌泱泱的在附近挤来挤去,随着人流涌动,腰背不知被谁推攘了下,踩着高跟鞋的她一时间没站稳,随着惯力控制不住似的往前踉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正好站在男人面前。
垂下的指尖像是为了找个扶手,此时正抵在男人肩前,两人之间距离间隔仅不到半米,温热的呼吸交替,像是幻想中的亲吻。
霎时间,仿佛世间静的只有他们二人,连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好似在嘈闹的环境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纾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宽大的手掌正好顺势紧紧地低在她腰间,似有若无的摩挲着。
整个人像是被触电般地颤了下,她用力挣扎着想要逃脱,可男女力量悬殊,更别说对方早就做足了准备。
仅隔着单薄的衬衣,感受腰间滚烫温度以及越来越紧的力道,浮浮燥意涌上,她紧抿着唇,生气的问:“陈惟朔你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陈惟朔俯身将女孩完全揽在怀里,不断收紧的力道像是再抱丢失已久的瑰宝。四周昏暗,温热的气息喷洒似有若无的落在耳廓,像是压抑克制许久,他嗓音又低又哑:“程纾,别躲我了。”
熟悉的怀抱与触感以及熟悉的气息,这一切都将她的思绪拉回八年前。想到两人曾经的过往,以及当年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有根刺一直扎在她心里面似的。
就好像在提醒着,她根本无法忘记他。
鼻息间充斥着熟悉的气味,情绪渐渐稳了下来,她紧闭着双眼,淡声道:“没躲你,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早过去了。”
抱着怀里的女人,陈惟朔真有种快要疯魔的错觉,尤其是再听到她和别的男人有接触时。
“真过得去吗?”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陈惟朔紧紧盯着眼前女人,似乎想从中看到些什么。
可她神情太过淡漠,连一丝都没透漏。那一刻,向来运筹帷幄的他,竟再次因为她慌了神。
清吧无疑是暧昧的代名词,成年人的荒唐一夜多半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展的,两人暧昧的姿势在这里并不会引来异样的眼光。
听着男人所说的,程纾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强忍着泛着酸涩的情绪,自嘲似的扯唇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过不去?难道忘记你是件很难的事情吗?”
这句话她说的艰难,尾音还未落下,泛红的眼眶却已经出卖了她。
庆幸的是头顶束光正好消失,身前男人并没有看见。
像似怕女人再次逃走,宽大的手掌完全禁锢着女孩腰肢。陈惟朔沉着声问:“那躲什么?”
程纾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别过视线将自己完全藏匿在角落的阴影中,不再去看他。
“已经分手了。”她嗓音很淡,似乎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谁见到前任会迎上去,傻子吗?”
“行,程纾。”舌尖紧紧盯着左颊,他像是被气笑了那般,抵在女孩腰窝的手掌往上揽着,俯身往前凑去。
两人间隔本就近,男人鼻尖剐蹭着女孩白皙的脸旁,气息逼近,在唇瓣将要重叠的时候,男人顿了秒,低声道:“别想忘记我。”
话落,他缓缓闭上眼,在女孩唇角轻轻吻了上去。
很轻的吻,没有任何动作,如蜻蜓点水那般。
酒意蔓延,感受到唇角湿漉的触感以及淡淡酒香味那瞬。那一刻,程纾大脑忽地哗的一声,全然空白。
反应过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之后,羞愤的双眼蕴着一层泪水,想到那天在医院碰见和他同行的女生,她睁大双眼,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挥了上去。
“啪”地一声,手心与颊边的触碰在这嘈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明显,却又很快融入耳边的音乐中。
“你在做什么?当前几年发生的事情不存在吗?”微张的唇角止不住微颤,望着眼前微侧着颊边的男人,眼眶中含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耳边哄闹的音乐声不断,她默默深吸着气,强硬的从男人怀里挣扎出来,嗓音很淡:“陈惟朔,放过我,别再出现我面前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朝人群中走去。
豆大的泪水像是止不住那般不停的掉落,内心翻涌的情绪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而手心传来酥麻的痛感更像是在提醒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的事情只有她记得。
明明她就要忘记了,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自己眼前。
模糊的视线在这昏暗的环境跟半个瞎子没什么区别,她强迫自己调整着情绪,按着记忆中来到几人摆满酒瓶的桌前。
此时曲夏如和陆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聊的正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嘈杂的声音遍布每个角落,陆烨瞧着她一个人回来,下意识问:“陈惟朔呢?你俩不是一起出去了吗?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闻声曲夏如也顺着朝身旁看了过去,瞧着好友不对劲的情绪,直觉没发生什么好事。
她轻声唤道:“纾纾……”
拿包的动作不动声色的顿了秒,指尖拂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垂下的长睫遮挡眼底的情绪。
程纾没搭话,起身道:“抱歉有点事,我先走了。”
尽管刻意放缓的音调,但哽咽声听起来仍格外明显。
“程纾……”陆烨像是听出不对劲,可眼前女人坚毅的身影头也不回。
“完了完了,全完了,瞧你这破嘴,你说好好的你们两个今晚来喝什么酒,家里不能喝吗?”曲夏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拿着衣服上前追去,临走前只愤愤留下一句:“你跟陈惟朔都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平白无故被骂一顿,陆烨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但仔细一琢磨,他张着像似失声的喉咙,喃喃道:“该不会哭了吧……”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什么,朝人群中走去。
人群中陈惟朔也正朝这边赶来,忽明忽暗的光线时不时照射着,参差不齐的彩色光影正好落好男人棱角分明的颊边。
在这彩色光影下,左颊呈现着似有若无的巴掌印。
望着眼前这一幕,又想到刚刚女生离开愤愤的情绪。陆烨不禁咂舌,朝好友递了杯刚送来的酒,问:“怎么回事?刚发生什么了?”
颊边隐隐传来刺痛,连带着耳廓边发出嗡嗡鸣声。
舌尖轻抵,他接过好友递来的就被,指尖摩挲着杯壁的寒霜,嗓音很沉:“没什么,别管。”
这几年,回回遇到程纾的事情都是这个样子。
陆烨也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想了想还是说:“最后再说一句,程纾刚哭着走的。”
望着眼前随着灯光变幻的酒杯,折射的光影落在指尖银色素戒上,光晕蔓延,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抵在杯壁旁的指尖明显僵滞,男人垂下的眸色逐渐变得越发深沉。
暗潮
晚冬的夜很凉, 连带着空中吹拂的微风好似都掺杂着寒霜。
曲夏如是在附近公交站找到程纾的,凛冽的寒风吹动着衣摆,女人本就纤瘦的身影被迫缩成小小一团。
望着眼前这一幕, 曲夏如眼里止不住的心疼。
从军训时见好友的第一面, 她潜意识认为, 像程纾那样明媚单纯善良的人,不该承受各种苦。
但她没想到, 她本以为含着糖霜长大的好友, 始终活在苦难里。
周遭太静, 一丁点声响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她不禁放慢脚步声, 走到好友身后将手中的外套轻轻披在好友身上,抵在肩头的手心像是安慰的揉搓着。
“发生什么事了?”
程纾小声抽噎着, 紧了紧了身上的衣服默默调整着情绪。
过了许久,她小幅度摇头:“太冷了, 先回去吧。”
她肤色本就白皙, 尤其是冬日里,更显得雪白。
而此时, 扑闪的眼眶泛着明显红晕,就连四周眉骨周围的皮肤也跟着泛红。
曲夏如点点头,随手拦了辆车, 不放心道:“今晚我和你一起回去。”
就算身为普通朋友,她也不会让好友一个人回去的,更别说她们直接的关系。
回去的路上很静, 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只有司机放的电台声。
额间抵着冰凉的窗旁, 不知是视线模糊还是车速过快的原因,望向路边路灯泛着的丝丝光影, 像是路灯串成的雨滴。
和她的心情一样。
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回道家后曲夏如瞧着好友怅然若失的神情,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讲。
在心底酝酿无数遍的话到了嘴边,张口却是:“饿吗?要不要点点东西吃?”
“都行。”
程纾闷声应着,从卧室拿了换洗衣物朝浴室走去:“我先去洗一下,书房浴室还是空着。”
程纾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曲夏如想过要与好友一起合租房,但当时回国的消息并不准确,房租那边也催着交房租,不然就让下一个租客进来。
没办法,她实在等不及了只能先交了一个季度的。可谁知道,刚交没一个月,好友英国那边公司松口,紧接着下个月好友便回国。直到她刚续了房租后也没说什么,而是在她家附近租了套。
曲夏如娴熟的点头,关切的眼神直到好友身影从视线消失才缓缓移开。
在这并不是很隔音的房间里,耳边响起哗哗水流声,她随便点了几个外卖,便也拿着换洗衣服朝书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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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纾在里面磨蹭了很久。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曲夏如已经吹干头发,正摆弄着桌前放置的一大堆外卖。瞧着好友身影招呼着:“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
“好。”程纾有一下没一下擦拭着发尾滴落的水珠。
电视屏幕上此时正播放着晚间肥皂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程纾实在没心情,将筷子放到一旁,低声道:“我先回房间了。”
“纾纾……”犹豫间,曲夏如开口叫住她,耸肩垂下眸色:“都怪我,我不知道今天他们也会去那里。”
听着好友的一番话,程纾停下脚步再次坐在好友身旁。
她回握着好友手心,声音很轻:“跟你没关系。江桐就这么大,我和他总不能一辈子不见。”
见状,曲夏如像是来了劲儿,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那么……伤心。”
程纾默了一阵,才缓缓道:“他亲我了。”
“啊?”
“我打他了。”
“啊???”
短短两句,曲夏如好久才消化完。
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忍不住尖叫:“我靠,你俩什么情况,再续前缘?”
话落,瞧着好友低落的情绪,她正了正脸色,低声问:“纾纾,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放下了吗?”
真的放下了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在英国的第二年,她平日里状态虽看着正常,可一到晚上眼泪就止不住的掉,内心不断泛起的伤心蔓延全身。春日的某个夜晚她几乎哭到晕厥,那种感觉就好似无数块石头堆压在胸口,无论如何挣扎,等来的结局都是沉入冰凉的湖底。
最先发现她的是曾可,那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曾可望着唇色惨白的好友,也没忍住哭了出来。
“纾纾,你总说你放下了,可为什么还是这样。”曾可声音断断续续:“既然忘不了,重新来过不行吗?”
重新来过……
一个人的性格从童年便定型,更别说最低层的一面。
从小到大,自卑敏感拧巴三个词像是刻在她身上那般,怎么也摆脱不掉。每当别人指着头骂她的时候,她都不去反驳,因为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可性格往往最难改变,那时的她,也知道只要性格不变,那么她与陈惟朔就算再来过,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结局。
结果只会比先前更痛。
况且,当年的事始终是一个坎儿。
许久,她才喃喃回道:“当年不懂事,以为喜欢就是爱。可爱这件事容不下猜疑和秘密,不够爱就是不够爱。”
“夏夏。”她顿了秒,声音很轻:“他对我可能是年少时的执念,或许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更何况……他有女朋友了不是吗?”
说完,她轻轻和好友说了句晚安,便故作轻松的回到了卧室。
月色透过薄纱洒落,极静的卧室仿佛连轻微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程纾翻身侧躺,模糊的视线望着窗外霓虹的风景,抵在枕下的手指紧紧攥着泛凉的吊坠。
他说得对,她忘不了他。
可就算重来一次,他们两人只会重现当年,仍旧没有结局-
之后的几天,程纾和往常一样每日忙于工作。
也是这段时间,师娴从国外赶了回来,回来没两天小姨便出院回家养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小姨夫总是变着花样给小姨准备各种滋补的膳食。
有时不忙了,程纾会回去蹭饭,不过一般都是趁师娴不在的时候偷偷回去。
也是这几天,王主编的侄子得到消息来报道。整个单位私下都知道王主编为人,好心是好心,但有时就是太好心了。
听说王主编给她介绍了刚毕业的小男生,那段时间程纾走到哪里都会被搭话,她只能一遍又一遍解释并不是,只是来她们组里实习的。
这天刚忙完,办公室氛围格外松懈,几人坐在各自的工位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晁依灵也是刚毕业不久的小女生,性格莽撞但胜在说话讨喜,再加上和刚来的男生同龄,没几天两人便打成一片了。
两人正聊着,她像是想起什么,问:“你叫孟铭铭,可王主编姓王啊,你不是他侄子吗?”
孟铭铭长相清秀,眉眼与手足间透着明显未褪的稚气,以及某种在学校才散发的天真。
他挠了下后脑勺,笑说:“表的表的。”
“表的?”晁依灵惊讶的神情莫不过发现了新大陆,她挥手示意:“程姐,他们两人之间不是亲的。”
“……”
程纾从面前堆落的资料抬头,沉着声道:“先别说了,我发给你的那些资料整理一下。”
晁依灵平日里在没个正形但在程纾面前多少还是会收敛一点。
但也仅限一点。
刚安静没几分钟,小姑娘鬼灵精怪的抬起头,低声问:“姐,你上次玩的地方在哪?氛围怎么样?”
上次?
她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上次碰见陈惟朔那次。
“还可以。”她简言意骇地答着,又道:“这些下了班再说,先去忙工作。”
“哦。”
这边刚打发走,没过几秒,眼前再次出现一道阴影。
孟铭铭站在桌前动作一时间有些局促:“姐,有我能做的吗?”
望着眼前少年,程纾顿了秒,又道:“昨天让你整理的整理完了吗?”
孟铭铭点头‘嗯’了声:“都整好了。”
“行。”她说:“拿过来我看一下。”
没一会儿,孟铭铭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拿了过来。程纾淡然接过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可看着看着,却发现孟铭铭仍站在她面前,那副模样像极了犯错的学生面对老师。
她有些无奈地弯唇笑了声,扬眉示意:“先回去吧,我看完再和你说。”
闻言,孟铭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晁依灵一把扯了回去。
两个年轻人在那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投入到工作中,程纾也乐得清闲,一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整个办公室氛围仍特别融洽。
而就当所有人以为今天能准时下班的时候,电脑桌面右下角的邮箱忽然开始闪动。
视线看去的那一刻,她眉心突突直跳。
有些时候人的第六感往往很强,就比如现在。程纾看着上面短短几行字,又回头望了眼随时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同事认命地叹口气。
“临时有个活,等会要去附近一家公司做下了解。”程纾说着,目光朝身后一群同事望去。
和她所想的一样,老一点的员工在听到这句话头埋的很低,甚至几乎动都不敢动。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们这种工作很少能准点下班,好不容易有一次估计早早都约好了朋友。
但没办法,视线环绕一圈,最终落在始终盯着她的晁依灵,程纾似有若无的点头:“依灵,等会你跟我一起。”
“好。”晁依灵爽快地应着,又问:“姐,铭铭能跟着一起去吗?”
程纾没犹豫,点头应着。
趁着还有时间,出发前程纾和往常一样将要接受采访的公司做了下调研,瞧着时间差不多之后,一行人便收拾东西出发。
他们这一块儿几乎被无数栋写字楼包围,其中不乏也有一些江桐的龙头企业。
而他们今天要去的正好是近两年刚崛起的一家公司,用时很短,但几乎已经人人敬畏。
三人按照往常那般来到前台报了主任预约的名字,随后又跟着指示来到高层的会议厅。
这家公司从事的本就是人工智能技术大规模方面的,装横方面更是如此,无一不显示着科技发展的迅速。
几人坐在会客室静静地等着,程纾和他们二人叮嘱着一些等会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和对接人敲定好主题。
晁依灵望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低声八卦道:“我听我同学说这家公司总裁特别帅,个子也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出门之前程纾做过背调,但网上能查到关于总裁消息的少之又少。也难怪,人就是做这个的,在网上隐藏一些信息再也简单不过。
程纾弯唇笑没搭话,一旁孟铭铭道:“我听说待遇方面也特好。”
晁依灵晃着摆件,耸肩道:“怎么不说要求也高,我们肯定是进不去的。”说着,她可惜地叹了口气:“也没办法一睹帅哥真容。”
听着小姑娘花痴的言论,程纾笑答:“这次说不定能见到。”
“真的假的?”晁依灵睁大双眼:“不过我听说人好像有女朋友了,还是在学校时谈的,果然,成功的男人就是深情,连……”
她话没说完,面前虚掩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推开,也是同一时间,程纾虚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猛地振动。
推开门的是接待他们的秘书,秘书礼貌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稍等一下,那边会议还需要点时间。”
几人立马点头表示理解,等秘书出去后,程纾拿着手机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对这家公司并不熟悉,按照弯弯绕绕的指示牌,她来到了稍静点的茶水间。
手心中虚握的手机仍在振动,她下意识环顾着四周,刚准备接听电话时的一瞬,余光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模糊的视线像是隔着一层虚妄的玻璃,远处男人穿着一身深色正装,剪裁得体的衣服包裹着他紧实的线条。他身形本就优越,标准的模特身材,此时单是站在那里便已经很惹眼。
这是程纾第一次看见这一面的他,无论哪一点,都和梦境中想象的一模一样,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那一瞬,眼前玻璃像是形成一层薄雾,而她则像是仍活在幻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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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才过了不到一分钟,也是这时,她才看清男人抵在耳旁的手机,也在打着电话。
悬起的心猛地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垂眸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也是这一刻,远处男人侧身朝这边看了过来,漆黑的眸色中掺杂着明显的漫不经心。
暗潮
电话那边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嗓音不断, 冯璇语气骄纵:“那个合同你帮我看了吗?快点呀,我急着用。”
陈惟朔淡然的语气透着一丝无奈:“你公司没人了吗?”
冯璇从小就跟陈惟朔一起在姥爷家长大的,家里面同龄兄弟姐妹都怕他, 但她不怕。
当然, 小时候是真的怕。
她不以为然的换了个姿势接电话:“我不想搞这个, 我的梦想是环游全世界而不是经营一家毫不感兴趣的公司。姥爷说了,聘请的专业人员过段时间到, 等于说我再坚持一阵就好了。”
听着电话里的一番言论, 陈惟朔丝毫不意外。
正说着, 余光瞥了一旁忽然推门而入的身影, 深邃的眸色不可控地暗了一度。他轻扯着唇角,打断电话里正喋喋不休的声音:“下次再说, 先挂了。”
冯璇太了解陈惟朔了,临挂断前连忙加快语速道:“姥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别让我为难啊哥。”
“知道了。”陈惟朔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房间的另一边。
程纾垂眸看去的瞬间屏幕刚好暗下去, 可中间停顿不到一秒,屏幕变再次亮了起来, 伴随着还有极其刺耳的音乐。
一下又一下,刺得眉心直突突。
望着不断显示的名字,程纾顿时也没再耽搁, 随着指尖轻触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立马传来师娴较急的嗓音。
师娴问道:“怎么才接电话呀,在忙吗?”
“嗯。”程纾小幅度点头应着, 视线再朝内里递去的时候早变得空荡荡, 就好似刚刚看到的一切真的只是幻想那般。
那天分开之后两人并没有再有交集, 她本该觉得庆幸,可复杂的情绪却如洪水般涌来。
悬着内心莫名激起失落, 指尖紧攥着手机,她闷声应着:“再出外勤,怎么了吗?”
尽管知道师娴给她打电话是为了什么,可每次她仍是抱着一丝侥幸。
答案和所想的一样。
师娴没有同她绕弯子,直问:“怎么最近不见你回来,妈妈好不容易回国一趟。”
“前两天不是回去了。”程纾声音很轻:“最近真挺忙的,我刚回来好多都得适应。”
“行吧。”师娴勉强应着,接着便和往常一样叮嘱些家长里短,无非都是些听出茧子的话,但程纾仍是得听话的应着。
没说几句,在电话挂断的前夕,师娴又道:“纾纾,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天妈妈见了朋友,她儿子也是从国外回来的,一表人才……”
还没听完,程纾眉头紧锁,不耐地打断道:“妈,你在说什么啊。”
她知道现如今的社会在步入到一定年龄后会经历噩梦般的催婚,这些年她也见过过年的朋友被家里催婚几近崩溃。那时候因师娴和程奕良感情的问题,程纾天真的以为她不会走到这一步,毕竟对于那时的她只是谈恋爱师娴便极力反对,更别说结婚这种事情。
可她没想到的是,随着师娴和白人小男友感情越来越稳定的时候,连带着之前对程奕良的恨意也消失。
程纾知道这对师娴来说好事,一个人的健康和心理因素往往有着紧密的联系。可那段时间师娴莫名给她一种被下蛊的错觉。
尤其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支持不婚主义的她,竟也开始催婚。
这段时间工作本就繁忙,再加上王主编那档事周遭同事没少起哄,此时听到这些便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怎么又说这个事儿了。”淡然的语气透着不满,程纾道:“先前不是说好了吗?”
师娴说:“可人总要有归宿的,过段时间妈妈回爱丁堡后你又是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小姨他们也在啊。”她说:“我爸也在隔壁城市,我朋友都在身边,我不是一个人。”
“那终究是不一样的。”师娴像是不打算再继续说废话,直说:“你们单位领导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吗?相处相处感觉如何。”
听到这句话,程纾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找到我公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领导是我一个同学,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师娴饶有兴致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
垂下的指尖松开又再次握紧,内心憋着的一口气好似一块无形的大石头紧紧压着那般,让她喘不过气。
可却又像是习惯了那般,很平静。或许有些时候,习惯才是真正的绝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耳边仍回响着师娴的声音,她扯着唇角苦涩地无声叹了口气:“妈。”
她嗓音很淡,没有一丝情绪:“当年的抉择你忘了吗?我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值得。”
原本佩佩而谈的师娴听到这句话忽然沉默下来,宛如喉咙里被扎了根刺,张口闭口无论怎样,都痛。
瞧着时间差不多,程纾便直接挂断了电话,也没再和她说太多。
四周几乎静到极致,连一旁机器运转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程纾默默深呼着气,调整后情绪后转过身刚准备离开此地。
可不曾想,原本在里间男人不知何时离去,此时正站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对于陈惟朔此时的出现,程纾并不感到意外。
平静的面色没掀起一丝波澜,她只看了一眼:“还有偷听人电话的癖好吗?”
“那倒没有。”陈惟朔缓慢地拨动着指尖尾戒,拉长的尾音漫不经心道:“先闯进来的是你,纾纾,这次是你主动的。”
虽几年没有过交集,但以对他的了解,程纾瞬间便反应过来。
他是再说前几天那句话。
唇线紧抿,女孩平展的眉头紧皱,程纾冷声提醒:“陈先生,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亲密吧。”
话落,虚握在手心的手机猛地振了下,余光垂下望了眼,发现是孟铭铭刚发的消息,说那边快要开始了。
她强装着镇定,抬眼朝男人望去:“让一下,我要出去了。”
陈惟朔慢条斯理地点头,慢吞吞移动着脚步侧开身,举手投足尽显绅士。
如果没有先前的事,她想,她依旧会为他着迷。
程纾抬眸望了眼,微张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缓缓闭上了双唇。
眼前过道较窄,几乎只能容下一人。抬脚的瞬间落在肩旁的发丝随之搭落在男人衣扣上,两人身体仅隔着一拳,那一瞬,程纾本能秉着呼吸。
眼前的炽热不断的烫着她,抵在门把手的指尖暗暗用力,就在门要拉开的瞬间,眼前视线忽然被一片阴影遮挡。
紧接着,砰的一声,渗进的光线不到一秒便消失,眼前微敞的门再次合上。
在这昏暗狭窄|逼仄的环境中,两人呼吸交错,鼻息间涌入的尽是对方温热的气息。
悬着的心猛地一颤,程纾下意识睁大眼睛,也是在这刻,耳边响起男人低沉嗓音。
漆黑的眸色似有若无地扫落在女孩颊边,陈惟朔缓缓移动着脚步,眼眸里溢着浓浓的占有欲:“纾纾,抬眸看我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垂下的指尖缓缓攥紧,想到刚刚师娴的一番话,程纾像是赌气般别过脑袋。眼眸里泛着氤氲,她张着干涩的喉咙,哽着嗓子问:“怎么?又要来强的吗?”
向来天之骄子的男人再听到这句话时,挺直的脊背不由得弯了点。
“不会了纾纾。”带着薄茧的指腹擦拭着女孩眼角,陈惟朔将声音放的很轻,低声哄着。
眼熟的一幕,差点让她以为回到了几年前。
悬着的心一下又一下的钝痛,程纾伸手想要推开他,可却怎么也推不动。
狭窄的氛围内,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不断蔓延,她整个人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紧紧禁锢着。
她面色淡然依旧,却不知泛红的眼眶早已将她完全暴露。
“陈惟朔,你三番两次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眉头紧皱,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过去这么多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记得吗?”
话落的瞬间,周遭静了秒,那一秒仿若连对方加重的喘息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分了又不是死了。”男人深邃的眸色藏匿在阴影中,指腹顺着女孩散落的发丝,他缓缓道:“纾纾,给我个机会,好好聊聊。”
听着耳边荒谬至极的话,程纾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没一会儿门外也传来一道较为耳熟的男声,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程纾调整好情绪,淡淡望向他:“好,但现在我要出去工作了,你让一下。”
话落,趁着男人放松的间隙,她想也没想直接将陈惟朔推开,随后头也不回地拉开们朝外走去。
头顶的白炽光洒下视线逐渐恢复,她垂眸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角,耳边忽然响起孟铭铭惊讶的声音。
他不可思议往后看了看,问:“你怎么从那出来了?”
那?
程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眼,只见刚合上的房门上贴着一个金属标志。好巧不巧,上面写着禁止进入四个字。
……
合着这不是茶水间,而是某人的休息间。
“嗯……”脑海混乱的思绪让她发思考,随口胡诌:“刚接电话,走错了。”
说着,她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催促道:“先回去吧,等会儿要开始了。”
孟铭铭望着从内里缓缓打开的房门,也没敢再说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回会议室的路上又是一阵弯弯绕绕,瞧着偌大会议室只有晁依灵一个人在,程纾默默长舒了口气。
她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随口问:“都整理好了吗?等会要开始了。”
晁依灵点头,熟练道:“按姐的意思,大概采访方向都定好了,等会儿再和对接人讨论一番,然后我回去在修改一下。”
程纾对这小姑娘印象很好,更觉得她的性格就好像是天生吃着一碗饭的料。尽管现如今有时说话不是特别会看场合,但毕竟年龄还小刚出社会不久,这一切都会随着经历慢慢改变。
也知道晁依灵是真的热爱这一行,因此,平日里工作她经常有意无意带着教她更多东西。
听着这一番话,程纾接过小姑娘递来的文件看了眼。
和她之前说的一样,基本没什么问题。大致扫了眼她将手上文件又递了回去:“挺好,等会就按照上面来。”
晁依灵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姐,你记得给我兜底。”
程纾点头轻笑,可烦躁的内心却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来。
蜷起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过了会儿,她心不在焉地问:“依灵,你刚说这家公司总裁姓什么?”
“姓陈,听说还是咱这边之前金融行业大拿的儿子呢,这件事还是上半年爆出来的。”晁依灵口不遮拦:“果然,父母优秀孩子就优秀。真羡慕人家顺风顺水的生活,就连女朋友也是学生时代的。”
晁依灵每说一句,程纾悬着的心便随着下沉一分。
牙齿紧咬着唇边,逐渐的,四肢好似沉浸在冰窖中,变得麻木。
暗潮
两人没说几句, 眼前会议室门被随之推开。
望着进来的人影,几人也没有在闲聊,当即调整好状态进入工作。
这种的调研一般都是对方派个助理或者秘书来与他们交接, 因前阶段只是为了了解一些好整理采访的问题, 顺便还要从助理口中打探到被采访人的忌讳。
而这整个交谈的过程, 程纾总能想到刚刚在狭窄通道的一幕,像是刻在脑海中那般总是挥散不去。
也因为这些, 她总是心不在焉的, 到最后甚至将原先打满腹稿的话也说错了。
瞧着对方助理平静的面色, 虽知道这一幕只是一层伪装, 但她仍是松了口气。
好在先前同晁依灵交代过,之后的流程她便交给晁依灵走下去,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提着晁依灵忽略的关键点。
等一切聊完的之后时间已经不早, 乌云掩盖的天色也完全暗了下去。
几人起身娴熟的握手, 张助理习惯的说着客套话:“早听说程小姐专业能力,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那之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联系,辛苦各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纾微俯身回握,谦虚道:“哪里的话, 今天多亏了您,要没有您也不会这么顺利。”
说着,几人拉开会议室门朝外面走去, 张助理瞧着天色, 提议道:“时间不早了, 各位有时间吗?我做东,咱出去吃点。”
这种惯用的话术, 程纾再熟悉不过。
她低眸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歉意道:“真抱歉,等会儿还要回公司一趟。多谢张先生的好意,下次按您的时间一起。”
张助理闻言也没再强求,只笑着点头,替他们摁了下电梯,面漏惋惜:“那只能下次。”
她弯唇礼貌得体的笑着,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几人也没过多停留,相互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纷纷离去。
电梯门合上的间隙程纾望着眼前像是在窥视什么,视线越过王助理总往身后看去,最终落在角落处摆放的盆栽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薄唇紧抿,尽管知道他不会出现在这里,可眼神就像是控制不住那般。
这几日调节好的状态,在今日全然崩盘。
狭窄通明的电梯间格外静,晁依灵忍不住轻声叫着:“姐……”
话落,瞧了眼身旁发愣地女人,她忍不住感叹上天的不公,为什么有的人会连发呆都这么美。这样想着,她不禁提高了嗓音,又叫了遍:“姐。”
在这极静的空间内,耳边只有电梯运转的嗡嗡声,而小姑娘刻意提高的嗓音显得格外刺耳。
“啊?”程纾心中一惊,垂下的眼睑吞噬着刚刚的情绪。她侧着身,弯唇笑:“怎么了?”
晁依灵继续问:“像这种请吃饭的客套话,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客套话,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是客套话。像这种合作,除非有些时候,大多数都是我们主动要求去做采访。”程纾语速很慢:“拒绝的有很多,觉得这种耽误时间,人企业又不需要多大的宣扬。”
晁依灵似懂非懂的点头,随后想起什么,又问:“姐,等会我跟铭铭去那家清吧玩,你去吗?我们一起啊。”
清吧……
程纾没多想,笑着摇头拒绝:“我就不去了,等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先回去。”
“好吧。”
话落,电梯正好稳稳地停在一楼,晁依灵扯着孟铭铭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小幅度挥手说着:“姐,叫的车到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瞧着小姑娘那副娇羞劲儿,程纾便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递了个眼神,点头回应:“行,注意安全。”
两人也没多留,赶时间似的飞快朝大厅门外跑去。
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望着偌大的大厅来往窸窣的人群,程纾下意识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将近晚上八点。
她无奈摇头,装好手机继续朝前走去。
这家公司风格无论是装横还是员工处事的方式,都格外明显统一,如果不是深入了解过,估计说出去没人相信这家是近几年刚成立的。
换句话说,企业文化完全的形成以及基层员工的效率,说是传承的老企业都有人信。
白炽光照亮着整个大厅,来来往往的行人无非都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又或是在闲聊。
程纾走的不算快,裸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许是感观放大的原因,在经过大厅的前台时,连似有若无的谈话声不断涌入耳廓。
大厅并不算静,此时前台正端坐着三位仪态得体的女生,此时正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平常老板不都是快凌晨才走吗?今天什么情况?”
“不知道,看上去好像还精心打扮了。你们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事业有成,还长得帅,感觉没有缺点。”
“行了,别幻想了。陈总手上的戒指又不是摆设。”说到戒指,说话女生明显顿了秒,随后又道:“你们说,陈总女朋友真的假的?”
“……”
程纾加快脚下步伐没在继续听下去,可身后似有若无的声音像是缠住了她那般,快到门口才完全消失。
周遭气温骤降,凛冽的寒风顺着一边旋转门总能溜进。
她站在一旁默默紧了紧身上外套,正准备抬脚朝外走去的时候,抬起的眼眸落在玻璃门外男人的身影。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几人话语中的意思。
隔着一堵玻璃门,男人身姿闲散的倚靠在车旁,垂着头听着身旁人讲话。寒风吹动,精心打理过的发梢变得杂乱,额前随风飘动的发丝不经意落在眉眼间,他却丝毫不在意,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
渐渐地,程纾才明白过来今天发生的种种。
心中情绪逐渐蔓延开来,顿时有种像是被人玩弄了那般。她紧抿着唇,踩着高跟鞋拉开一旁玻璃门。
寒风顺着缝隙涌入,吹散她散在耳边的碎发。同一时间,男人低沉的谈话声也顺着传来。
两人间隔不远,她出来的瞬间陈惟朔便已经注意到,望着眼前只身站在风口的女人。他沉着声道:“你先办着,不懂的问周淇。”
那人颔首应着,之后又说了一大堆名词。
程纾没往那边多看,迎着风抬脚就要往前走,可就在经过男人身旁时,垂下的手腕忽地被紧紧攥住。
和当年一样,晚冬的江桐吹拂着寒风,格外刺骨。
脚步被迫停下,她侧着身不解地瞥了眼身旁男人。白炽光洒下,本就深邃的瞳色像是又暗了一度。
任由寒风吹打,他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的占有物在无形蔓延,好似下一秒就会用力把她揉进怀里。
陈惟朔朝正说话的人微点头,顺势将一旁女生往怀了揽了揽,俯身低声说:“太晚了,我送你。”
瞧着对方理所应然的态度,碍于还有旁人在,程纾面上惯于带着礼貌的笑容,被握住的手腕藏在衣袖下暗暗挣扎着:“不用,你先松开我。”
一旁正汇报的敲着这一幕,连忙闭上嘴巴往后撤了几步。
陈惟朔眼神示意,像是怕女生拒绝他似的,声调放的很轻:“不纠缠,只送你回家。”
周遭来往行人众多,多半都是这家公司的。此时瞧着门前发生的这一幕,一行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的驻留观看,但以打工人八卦的程度,不用想也知道在谈论什么。
被攥紧的手腕无论她如何挣扎对方都不松手,都是成年人,程纾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难堪,慢吞吞点了下头。
仍旧是那辆车,漆黑色的宾利副驾驶门半敞着,程纾面无表情坐了进去,直到眼前车门砰的一声合上时。抵在暗扣的指尖刚想用力,耳边又再次传来啪嗒的落锁声。
滞在空中的指腹尴尬的活动着,隔着灰黑的车窗,陈惟朔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上扬的唇角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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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
直到身旁驾驶座门打开,程纾冷着脸抬眸,没好气问:“你这是做什么?还锁车门。”
随着车子发动,陈惟朔唇角仍噙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嗓音很平静:“知道你会跑。”
话落,他微侧着头,嗓音很沉:“没别的意思,天太晚了,怕你回去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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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程纾也没再说什么,随口给他报了个附近的小区名字,之后的路程便没再说一句话。
漆黑的车辆平稳的形式在沥青路,幽暗的环境下,车窗倒映着两人优越无关的侧脸。她微侧着身子,飘离的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
可慢慢地,视线逐渐漂移,落在男人微敞搭落的领口,松垮的领带像是被人刻意解开,内里光线泄露,尤其是凸起的锁骨,蔓延攀爬的青筋由上至下,似有若无的。
在这昏暗的迷离的环境中,男性荷尔蒙全然展现,无形的欲|望如同黑洞中蜿蜒的生物爬遍全身。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极静的车内放着低缓的英文歌,缠绵的前调像似变成了淡淡香水酒精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充斥着车内每个角落。
车内每一处都存在着男人身上的淡淡橘香,像似将她紧紧包裹着。耳边音乐似有若无的鼓点混合着起伏的心跳,听着男人时而轻重的喘息声,暧昧气氛逐渐上头。
她不禁想到前几天在清吧角落里的场景,极致的昏暗,躁动的鼓点,相拥缠绵的两人心里都藏着许多话。
迷惘的思绪渐渐从迷离中抽离,她默默俯身换了首音乐。
瞧着身旁女人动作,陈惟朔无遮拦的轻笑声,嗓音低低地:“怎么了?”
内心的躁动仍在蔓延,程纾别过视线,许久才憋出两个字。她语气生硬:“难听。”
话落的下一秒,切换的音乐缓缓响起,大同小异的歌曲,仍是低缓缠绵的英文歌。
“……”
程纾有些无语的转头看他一样,刚想吐槽他听歌品味,却不巧男人像是感受到那般,也侧眸朝这边望了过来。
正逢红绿灯间隙,两人目光忽然交错,本就暧昧难捱的情绪这时像是达到了顶峰。
男人漆黑的眸色像宛如映着水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骨节分明的指腹调整着领带位置,陈惟朔嗓音又低又沉,伴随着音乐声,显得更加缠绵:“饿吗?”
那一瞬,像是回到了大学期间。
曾无数次,也是这样缠绵。
悬着的心明显颤了下,内心搭建的防线好似下一秒便会摧毁。
垂下的指尖暗暗蜷缩,程纾摇头,嗓音很淡:“不饿。”
话落,她便没再继续搭话,默默降下车窗,随着涌进的寒风吹动着头顶发梢,迷乱的情绪才稍稍清醒了点。
耳边有了风声的干扰,之后的一段路也没再想刚刚那般,紧抿着唇,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话。
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她垂下眼眸拿出手机随意翻看着顺便回一下工作消息。
可手机刚拿起的瞬间,像是心有灵犀那般,曲夏如的消息随之发了过来。
夏夏:【跟室友吵架了,一起出去吃饭。】
程纾:【我还在路上。】
夏夏:【还在路上?才下班?发地址过来,我开车过去接你。】
程纾:【……不用了。】
夏夏:【怎么了?你也跟领导吵架了?】
程纾轻抬着眼眸悄悄瞥了眼身旁男人,指尖落在屏幕上慢吞吞地回着:【没……陈惟朔送我。】
和预想的一样,消息发过之后曲夏如的反应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夏夏:【??真的假的?你和陈惟朔?又在路上碰到了?】
又这个字,可曾想两人最近碰见的频率。
程纾:【回去再说,你先去我家里。】
消息发完后她索性合上手机没再看,飘零的视线落在方向盘上,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指轻握。车速不算快,随着窗外路灯洒落,忽明忽暗的光线正好落在男人指腹间泛着微光的素戒。
像是昔日的回忆在勾着她。
想到重逢第一天见到的场景,以及今天晁依灵的一番话,她顿时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
漆黑的车辆平稳的行驶在奢靡的城市中央,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而后停在了一处商业街旁的居民楼旁。
程纾望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回过神来轻声道谢,抵在暗扣的指尖稍稍用力,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她缓缓松开,侧眸望着身旁同样在注视着他的男人:“有什么话一次性全说完吧,之后真别在见了。”
从今天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今天这项采访他肯定会有插手。也知道这条访谈一直到发出直接肯定会有不可避免的交谈。
但这些她刚刚都已经捋好了,前期选题以及定稿方面她来和对接人谈,之后正式采访派几位老员工陪着晁依灵去。晁依灵这人机灵,同样的错误不会多次犯。
陈惟朔瞳色发沉,望着身旁刻意划清分界线的女人。不免弯唇笑了声,随后轻声道:“这么讨厌我?连见面都这么抗拒。”
程纾声音很淡:“我们之间真没什么可说的。况且,一个合格的前任不应该避着对方吗?”
居民楼四周摆放着各种小摊贩,嘈杂的四周与他们这边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路边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洒入,女孩本就含雾的眼眸此刻显得更加勾人。
深邃的眸色紧锁着眼前人,陈惟朔轻扯着唇角,嗓音缓而沉:“纾纾,我给你有时间。”
程纾有些不解,没一秒,耳廓边又再次传来男人低缓的嗓音。
他说:“将近八年,2717天。”
暗潮
路边摇曳的树枝随着呼啸的寒风摇摆, 昏黄的路灯直直屹立在寒冬着,漫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更有的透过车窗的折射,渗进车内。
耳边太静了, 仿佛连对方微弱的喘息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望着眼前藏匿在一半阴影下的男人, 低沉的嗓音缓缓涌进耳廓。
那一瞬, 程纾清晰的察觉到悬着的心明显震了下。
如果说后面的数字她不知道什么意思,可前面那个模糊的数字, 她一下便明白过来。
是他们分开的时间。
寒冰封住的内心一点一点融化, 嘀嗒落下的水滴声好似就在耳边, 一声接着一声。
她没想到, 像陈惟朔这样的天之骄子,会把这种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垂下的指尖控制不住般地轻颤, 内心翻滚异样的情绪像是在提醒着她,将迷离的理智一点一点扯回。程纾低敛着眼睛, 强装着平静:“记这些做什么, 又没有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落,不等男人搭话她推开车门, 只是再临下车之前,视线落在阴影着泛着光晕的戒指上,淡淡道:“那戒指早成过去式了, 你一直这样现任女朋友会介意,还是会分手。”
这句话听得陈惟朔云里雾里,余光瞥见女人挪动着腰肢要下车, 他伸长手臂立马将女生捞了回来, 下意识往怀里靠了靠。
舌尖顶着左颊, 唇角噙着一丝明显笑意。他揽着怀里人,尾音止不住上扬:“程纾, 你刚说什么?”
男人动作实在太快了,再加上她刚刚背对着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顺势跌落男人的怀抱中,而刚推开缝隙的车门,也随着她整个人后仰又再一次被带了上去。
竖在两人中间的操作台隔着单薄的衣物,正好硌着她的腰肢。
程纾轻轻挣扎着,提醒道:“先松开,硌疼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视线下移,陈惟朔注意到缓缓松开了点,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抵在女人纤细的腰肢,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指腹若有若无的摩挲着,男人眸色明显暗了一度,低哑的嗓音重复着先前的话。
温热的呼吸声落在耳廓,程纾偏移着身子想要拉开点距离,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般,男人抵在腰间的指腹暗暗用力。
虽是揉捏,可隔着单薄的衣物,男人指尖残留的余温渗进落在肌肤上,宛如丝丝电流不断蔓延,惹得她身子微颤。
“没说什么,我要走了。”说着,她小幅度扭动着腰肢,想要挣扎开。
“程纾,你从哪听到的消息。”陈惟朔扯唇,张扬的语气像是带她回到了几年前:“这么多年就谈你这一个,还把老子甩了。”
程纾面色微怔,微张的唇刚想说些什么,却想到了当年从电话里听到的几句话。
眼眶逐渐爬上红色,她自嘲似的扯着唇角,哽着嗓子道:“你秘密多的让人难辨真假。”
说完,她也没多留,直接推开车门离去。
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但寒冬的街道仍是充满着浓浓的人烟气息。
她一眼便看到躲在柱子后的曲夏如,没去理会身后的开门声,抬脚好友身旁走。
原本曲夏如还想着躲一下,可瞧着眼前这副架势,只能讪讪的堆满笑脸迎上去。
“我都躲那了还能发现我?”她尴尬的呵呵笑了声,不等好友搭话,又自顾自挥手朝身后男人打招呼:“今天没跟陆烨一起啊。”
“没。”陈惟朔咧着唇角淡声应着:“今天有点事儿。”
话是对她说的,可视线却直直越过她落在某人身上。
“这样啊。”曲夏如笑嘻嘻的应着,随着男人目光看了眼没往这边看的好友,微张的唇原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戛然而止:“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话落的同时,程纾和大学那般微耸着毕竟,使着小性子不满地朝好友看去。
陈惟朔自然也注意到女人的情绪变化,不动声色的勾着唇角。
曲夏如发誓,她刚刚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整张笑脸皱在一起,顶着两人的视线,她顿时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她为什么没事找事,非下来凑热闹吃瓜。
“不用。”陈惟朔始终看着眼前女人,卷翘的长睫微颤,最起码这一刻松动的神情是因为他。
他声音很轻,温声道:“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那行。”曲夏如如释负重,连忙道:“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话落她没多留,整个人跟逃似的逃离了现场。
回去路上两人碰巧在电梯碰到外卖员,瞧着三位外卖员面面相觑的场景,曲夏如打哈哈说着胡话:“这点十几个人够吃吗?”
说着,她和程纾同时上前接过外卖员手上的外卖,撑起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同外卖员说着再见,直到电梯门合上之后整个人如京剧变脸般,完全垮了下来。
瞧着好友的模样,程纾眨着泛酸涩的眼睛,微俯身接过她另只手里的东西,轻笑:“怎么点这么多,还要演戏。”
“谁知道他们会同时到啊。”曲夏如活动着手腕撇撇唇角。
程纾似有若无地点头,视线落在好友肩上落的寒露,问:“你没上来吗?”
说到这里,曲夏如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那般,哀怨道:“别说了,我还不如直接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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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纾心不在焉的弯唇轻笑,没再搭话。
回到家之后,程纾便先一步去洗漱,看着好友忙来忙去的身影,曲夏如褪去外套将早在家里换好的睡衣完全展露。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曲夏如已经将饭菜摆好,并且拍了美美的照片发朋友圈。
散在肩后的发丝时不时滴着水滴,她随手拿过架子上干燥的毛巾,盘腿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你先吃,我再擦会儿头发。”
曲夏如点头应着,抬眸的瞬间看着好有被雾气熏红的颊边,额前乌发低落的水渍落在颊边,皮肤本就白皙的她这一刻看上去完完全全像刚剥壳的荔枝。
早就褪去稚气的她眉眼中多了一层妩媚,此时望着眼前这一幕,尤其是仍泛红的眼眶,颇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曲夏如不争气地暗暗吞咽着口水。
她忽然说:“你说,我去微整下怎么样?”
程纾手上动作微顿,听着好友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这么多年她逐渐已经习惯:“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对哪里不满意?”
“都不满意。”曲夏如愤愤道,视线又落在好友像是哭红的眼眶,低声问:“你刚刚在楼下哭了吗?”
“……”
“没。”她本能吸着鼻子,随手拿过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气泡水抵在眼眶旁,压低的声音像是觉得丢脸似的:“没哭出来。”
她就知道。
曲夏如说:“你这皮肤也太薄了,情绪波动明眼人看你眼睛都能看出来。”
没办法,她们一家都是这样,就连陈婧文也是。
程纾无奈耸肩,讪讪道:“家族遗传吧。”
“先别说这个了。”曲夏如向来是最八卦的那个,现在也是。她边吃着东西,边好奇问:“今儿什么情况,怎么又遇见他了?”
指尖抵着寒霜的杯壁,程纾无语地瞥了下唇角,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如实和好友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天呐。”曲夏如听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直笑,又道:“女朋友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他联系不多,不过我没听陆烨提过……你问问曾可,周淇知道的应该更多吧。”
之前和她和曾可都只是知道对方的存在,但都没接触过。后来在英国的那几年曲夏如也来看过她,两人性子也合得来,慢慢地也成了好朋友,经常也因为她联系着。
曾可比她早回国两年,这几年她和周淇感情很好,双方父母也很赞同两人在一起,尤其是男方家里知道只是恨不得把祖传的东西直接拿出来,乐得曾可直接和周淇出国旅游去了。
程纾想也没想便摇头:“别问了,周淇知道就等于他知道了。况且,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和我也没关系。”
话落,指腹紧紧捏着易拉罐时不时抿一口。过了将近一分钟左右,她后知后觉察觉到好友始终没搭话,下意识侧身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好友此时正扁着嘴角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怎么了?”泛凉的指腹下意识按压着眼眶,内心不禁腹诽。
难道她情绪真这么明显吗?只是想想眼眶就又红了?
这样想着,她声音很低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那个……”曲夏如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刚给陆烨发过去……”
“……”
程纾张了张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状,曲夏如连忙找补:“他还没回消息估计是睡了,我现在就撤回,肯定没没见。”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不过……纾纾,你真的没关系吗?这几次见面,每次回来你都很难过,为什么不把当年的事说清楚,说不定你们还能在一起。”
当年的事……
只怕他不会想说。
修长的手指拖住半侧颊边,程纾小声喃喃着:“他不会想说的。”
话落,她拿过桌角冰凉的气泡水猛地喝了一大口,感受到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过身体每一处,在这寒冷的冬日倒有种莫名的感觉。
身体打着寒颤,她随手扯过放在沙发上的毛毯披上,摇头说:“别一直说我,说说你吧,和室友怎么了?”
说到这里,曲夏如整个人就像点燃的炮竹,气不打一处来。
听着好友激愤的言论以及错乱的语序,程纾好一会儿才理清头绪。
她原先合租的是一位刚毕业的小姑娘,小姑娘人挺好的两人也挺合得来,但因那小姑娘工作原因要搬到城西那边。现在所合租的是房东又找的租客,是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男性。
两人接触交际并不多,平日里也几乎见不到。今天是因为曲夏如下班较早,早早回去洗漱一番吃东西追剧,可没想到,那男生却在今天叫了一堆朋友在家里喝酒,说什么要给她介绍介绍,都在大城市打拼多条朋友多条路什么的。
当时她虽穿着严实的睡衣,可那些男人眼神看的她心里极其不适,尤其是他搬进来之前她都跟他说过不能带朋友回来吃喝,得经过对方同意才行。
曲夏如是个脾气爆的,当即立马便把摊子给掀了。那男生见状原本还想动手,但想到前段时间在楼下见到的几位气场不一般的男性,看着就是上流社会的。挥起的拳头当即有点顾虑,之后便成了口头争吵。
说到这里,曲夏如气不打一处来:“就前段时间,陆烨送我回家他在楼下碰见了,然后他说我是老总包|养的小三,我去他妈的。”
曾可回国之后她在英国也和别人合租过,但她室友挺好的,只不过对面邻居一直醉酒来骚扰。
“房租就剩一个月,你别回去住了,就住我这里吧。”程纾说着,指了下另一间客房:“这几天我陪你去把东西拿过来,那边别再过去了。”
“纾纾,你真好。”曲夏如扁着嘴巴,张开手紧紧抱着好友撒娇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瞧着时间不早程纾也困,便先回房间休息了。
极静的卧室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混沌的大脑也在此刻完全静了下来。
和往常一样,她惯性的坐在飘窗台,望着窗外霓虹的景象,紧握的指尖摩挲着微凉的吊坠。想到男人口中精确的数字,以及车内最后一句话。
张扬的语气好似回到了高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曾无数次与她背道而驰。
也是这一刻,程纾才反应过来。
送她回来的路上,她说的地址明明是后面的小区,可他却直接将车子停稳在她住的地方。
陈惟朔怎么会知道她住在哪里?
暗潮
那天陈惟朔在楼下呆了许久, 直到路边摊贩陆续没了客人。漆黑的眸色望着高耸的楼层,像是鸟儿堆巢,狭小的窗户泛着微凉的光线。
指间夹着的橘色猩红灭了又燃, 他在车旁站了许久, 直到手指被寒风吹得完全僵硬, 才驱车离开。
夜晚的江桐很静,宽阔的道路上只有疾驰的车辆, 也有部分叛逆少年骑着摩托车故意在寂静的区轰着油门。江桐虽是发展中的城市, 但毕竟是这几年才发力, 再加上除了市中心商业区那块儿, 剩下的基本都是居民楼,人们早就习惯了往常的生活方式。
而喜欢热闹的年轻人, 经常会在这个时间驱车往市中心赶去。
毕竟,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漆黑色的车辆行驶在夜幕中, 陈惟朔低敛着眼眸, 指尖轻触中控台,随手点了下上面的未接电话。
冰冷的嘟嘟声在车内响了不超过五秒, 没一会儿,对面便接通了电话。也是接通的瞬间,嘈杂声瞬间传来。
震耳的音乐声传来, 依稀听见陆烨说话的嗓音,但声音太杂了,一个字都没听清。
陈惟朔皱着眉, 冷着声道:“太吵了, 挂了。”
“别别别, 先等会儿。”隐隐约约透着窸窣的声音,陆烨边说边移动着, 直到震耳的音乐声越来越小:“今儿什么情况,都不接电话,你好歹打两次电话还给我回了个。”
“有点事。”指尖轻敲着方向盘,他淡声回着:“怎么了?打电话什么事。”
陆烨笑了声:“周淇过几天不是回来吗,那小子快订婚了说什么要聚一下,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陈惟朔:“都行,你们安排吧。”
“OK。”陆烨语气爽快,随后又问:“我刚听说你家里人知道你从国外回来了,没在工作上干扰你?”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孙嘉叶和陈正青两人。
大二出国之后,当时他已经和他们二人说的很清楚,当时孙嘉叶忙着顾及生意,而陈正青则忙着应酬为了能在仕途走的更远。两人谁也没把刚成年没几年儿子的话放在心里,直到知道儿子毕业不打算回国,并且知道他在国外做的种种。
那一刻,他们才意识到是来真的了,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着这一番话,陈惟朔无所谓的扯唇:“没,就算找了又能掀起什么浪。”
陆烨自然是知道,听到没有他便也完全放心下来,聊着最近圈子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也包括陈家和程家。
因还在开车的缘故,两人并没有多聊,在电话挂断之前,陆烨正和往常一样故意说着骚话,可就在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猛地振了下,他下意识拿远看了眼。
下一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那般,他笑得揶揄:“不是我说陈总,这几天是不是又去找程纾了?”没等好友说话,他接着道:“怎么人曲夏如突然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情况,讲讲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眉眼松动,他问:“刚问的?”
话落,听筒那边的陆烨惊呼了声:“哎哟,又撤回了,看这样子两人在一块聊呢。”
“……”
听着对面一惊一乍的声音,陈惟朔闷声嗯了声:“别实时播报,挂了。”
时间已经很晚,陈惟朔驱车到老宅的时候几乎已经后半夜,瞧着一楼几乎灯火通明的光线,他像似无奈摇头,随后抬脚走了进去。
大多数老年人都很早睡觉,可孙老爷子不是。估计是从前几年开始,冯璇决定从冯家搬过来陪姥爷住之后,姥爷整个人跟个老小孩似的,白天睡到正午起床和朋友下棋喝茶,晚上就在客厅里追剧。
和所想的一样,陈惟朔推门进来的时候姥爷身上围着毛毯,带着老花镜正目不转睛地追剧。
老年人对声音并不敏感,直到他走上前姥爷才发现客厅多了一个人。姥爷半眯着眼,面上明显多了一丝笑容:“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呢?”
陈惟朔上前缓缓握着姥爷手心,声音放的很轻:“最近事有点多,过段时间回来多住几天。”
两人正说着话,姥爷忽然笑了声,随后又紧绷着脸:“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回来,都老大不小了也不考虑考虑找个女朋友吗?我记得你大学时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长大了都不接触了?”
说着,他拿出手机翻看着,找到少男少女在雪地树下的合照。他指了下笑得害羞的女孩:“就这个,小姑娘多水灵,姥爷不求你找比这个还好的,但差不多总行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年的事儿孙老爷子是知道一点,但当时他知道时候什么都晚了。那段时间他瞧着外孙整日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疼的不行,当即便找到孙嘉叶和陈正青夫妇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这个外孙的脾气他最是了解,虽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没什么事儿,其实心里能憋的狠,死犟死犟的。
知道外孙对当年的事还生着气,他无奈叹口气,可人长这么大不能不结婚,再说他膝下的几个晚辈,除了鬼灵精怪年龄还小的冯璇,便只剩他了。
孙老爷子又道:“实在不行——你去问问人女孩还愿跟你吗?”
望着屏幕上的照片,视线精准的落在怀中女孩身上,亲昵的动作含笑的眼眸,许是那时冬日的寒冷,她颊边带着明显的红晕。
他盯着看了多久,姥爷就眼巴巴等了多久。
过了会儿,他才喃喃道:“下次。”
“下次带回来见您。”
时间不早,两人没多聊,看着姥爷吃完药之后又哄着姥爷回房间睡觉。一切弄完后他走到厨房倒杯水润着嗓子。
再次从厨房出来后,客厅又多了一个人影。
冯璇眼巴巴捧着手机,语气生硬:“哥,你这时候回来有事吗?”
喝水的动作微顿,陈惟朔眉心微蹙,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
“我叫你回来也没叫你半夜回来啊……”冯璇小声嘀咕着,捣鼓着手机调出聊天记录,没好气问:“说吧,让我等你到现在做什么。”说到这,她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今儿孙女士打电话过来说明天早上回来,你们两个可能会碰见哦。”
她口中的孙女士正是孙嘉叶。
陈惟朔听着没什么反应,指尖剥开眼前晃动的手机,他淡声道:“明天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办点事儿。”
听到这句话冯璇眼睛一亮,以为他终于肯带自己玩了,迫不及待地问:“下午,那我穿什么风格的礼服?你到时候穿什么样的西装?我跟你配一下。”
“……”
“不用。”陈惟朔声音很淡,说话的同时漆黑的眸色上下扫视着妹妹的衣服。默了将近一分钟,他吐出几个字:“这样挺好。”?
冯璇低头瞧着刚换好的卡通睡衣,顿时一副被噎住的神情。直到自己被耍了之后,她准备反击的时候,再抬头看到的只有男人拿着车钥匙离开的背影。
“……”
不是至于吗?刚回来就走。
从老宅出来之后,好巧不巧,陈惟朔迎面碰上孙嘉叶和陈正青两人。
深更半夜,三人似乎都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时候出现,尤其是陈惟朔,但他对这些也不关心,抬脚刚准备走时,一旁陈正青开口叫住了他。
“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跟爸妈说一声?”陈正青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领导做派。
瞧着这一幕,陈惟朔扯唇嘲弄地笑了声:“怎么,放弃刘家之后又找到新的了?”
说完他没在这多留,头也不回便离去-
程纾第二天是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去的,尽管出门前已经刻意用遮瑕遮了一遍,但明眼瞧上去仍是格外明显。
为此,曲夏如毫不留情面的嘲笑她好久。
因来的比平日里较晚,此时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早上比以往时间都要忙碌许多,从坐到工位那刻,程纾整个人好似旋转的陀螺那般,一刻不曾停下。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确认最后一篇稿子无误之后,程纾缓缓移动着屏幕光标,按下发送键。
望着眼前屏幕不断转动的圆圈,直到显示发送成功那刻,悬着的心才完全落了下来,她拿过早上就泡好的茶水轻轻抿了口润着嗓子。
开放式的办公室很静,几人各怀鬼胎的或忙或闲,反正都对着电脑佯装出一副忙碌的模样。
正好杯子里面的茶水快喝完,她快速的略过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抬脚朝茶水间走去。
她前脚刚出来,晁依灵后脚便紧跟着过来。
共事这么久,再加上小姑娘是个藏不住情绪的,程纾一眼便看出她的意图何在,但也只是弯唇笑笑。此时茶水间只有零星几位同事,因平日里也大多没什么交集,几人碰面互相点头就当打招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纾来到一处没人的吧台,看着眼前摆放的各种茶包,正犹豫着选哪一个,一旁晁依灵忽然发出惹人遐想的声响。
眉心忍不住突突,她下意识侧身望去。
晁依灵整个人如放飞的风筝伸着揽腰:“可憋死我了,今天办公室怎么这么静。”
“上个项目还没收尾,今早还又多了一个,工作堆压哪来的时间讲话。”说着,程纾随手从众多茶包中抽了一包玫瑰花茶,又道:“霓声科技那边后期采访我想交给你,你可以吗?”
说着,许是看出小姑娘眸色里的担忧,她又道:“放心,前期访谈问题我会陪你跟进,直到最后完全敲定。”
她是真觉得这小姑娘专业能力不错,这段时间的跟进以及采访实战,除了上次摄像机电源不够的原因,基本没出过任何差错。而且,她挺喜欢晁依灵这样洒脱的性格,敢于尝试对一切都不恐惧甚至还有些期待。
听着这一番话,晁依灵难掩眸色泛着的星光,重重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为方便整层楼的同事,公司特意将每层楼的茶水间设在过往的廊道隔间。
此时两人正说着话,眼前忽然走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余光轻扫,晃眼的白炽光下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颀长的身形在狭窄的廊道中显得有些局促。
握着杯壁的指尖暗暗收紧,那一秒,她悬着的心猛地颤了下。
男人被人簇拥走的很快,当她再次准备抬眸望去的时候,刚刚的人影已经完全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那般。
蜷缩的指尖不断收紧,程纾下意识拧眉,不禁想到昨日发生的场景。可就在未成形的想法刚浮现出来那刻,她又自顾自摇头否认。
陈惟朔又怎么会来她们公司。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揉着眉心,程纾暗想,估计是昨晚睡太晚的原因,有或者是最近频繁见面的缘故才会导致错认。
这样想着,她也没在茶水间多留,准备离去的时候好巧不巧迎面撞上几位刚进来的同事,几人笑着随口聊了几句,程纾瞧着时间差不多,便独自先走了。
茶水间隔音并没那么好,等待玻璃门缓缓合上的间隙,内里八卦谈话声不断。
“刚刚看见了吗?我是不是没骗你们!”
“真帅啊,还没三十这么年轻有为。”那人说着,不禁开始幻想:“怎么我们老板都是捧着大肚子的中年人,别人的老板都那么帅。”
“小心被炒鱿鱼。但你别说,这人真的绝了,无论长相还是仪态,啊啊啊好想嫁。”
“别做白日梦了,这种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没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女生吗?多漂亮,还有还有,那帅哥应该是英年早婚了。”
“……”
陆陆续续的程纾也没听全,只是听着仅有的这几句,脑海逐渐变得混沌,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迟迟不散去。
真的是他吗……
正想着,迎面撞上刚从办公室出来的主任,着急忙慌的身影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们主任正处更年期,这时候碰见无疑是往枪口上撞。程纾见状刚准备从另一条路折回去,可抬起的脚步还未放下便听到主任在远处唤她的名字。
“程纾。”主任招着手,似乎有急事:“霓声那边来人了,你亲自去对接一下。”说着主任继续朝电话那边说着什么,路过她身边时还不忘补充一句:“快点过去,我这边有点紧急的事要先出去一下,你记着别让那边等急了。”
程纾专业能力毋庸置疑,尤其是在整个人投入工作的时候。
她当即点头应了声,回办公室将一早准备好的资料拿上后,又再次来到会客室轻轻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沉重的三声响在耳边,虚掩的木门逐渐露出条缝隙,程纾调整好仪态撑着得体的微笑推开房门。
或许上天总是惯于捉弄的。
尽管想到里面的人可能是陈惟朔,但当真的看清之后,整个人仍是不敢置信的呆愣在原地。
偌大的会客室只有三人,而其中坐在主位的便是陈惟朔。他姿态随意,漫不经心地抬着眼皮,漆黑的眸色在她推门的瞬间便紧锁着门边。
而他身边紧挨着的,则是在医院初次见面长相明媚的女生。女生穿着随意,精致到发尾的发丝落在胸前,滴溜溜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带着目的而来。
眼前画面和脑海中的记忆几乎重叠。
含雾的星眸微颤,程纾无法用言语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记得喉咙口好像被人恶意塞了一块厚重的棉花般,让她吞咽不得,却只能硬生生忍着。
暗潮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连带着周遭氛围也极其怪异。
望着眼前这一幕,内心翻滚的异样情绪再次激起,视线又再次落在了眼前一男一女身上, 不禁想到昨夜两人在车内的谈话。
夜幕很深, 男人张扬缱绻的嗓音一遍一遍脑海中重复。
原来一切都只是谎言, 被瞒在鼓里的只有她,以及那晚松动的内心。
她有点看不懂陈惟朔了, 不懂他为什么特意要带着女朋友过来找她。
又或者说, 从始至终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场面实在太静了, 放慢的时间好似一秒都被掰成了两半。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动张口说话,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较急的脚步声,才打断了这场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门旁的程纾。泛白没血色的指尖紧攥着文件夹, 她强撑着平静走上前关上了身后木门,轻声道:“陈总今日过来是对采访问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寂静的会客室只有空调风机嗡嗡作响的声音, 几人没说话。程纾佯装毫不在意, 面露淡然的准备着工作。
过了将近一分钟,另一位男士才缓缓开口说话:“也没什么, 就是想进一步探讨关于定题方向。”
按照往常采访前的准备工作,这一步多数都是在线上交流,也有像现在这般面对面的。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双方已经合作过几次并且觉得对方人不错。而且……就算是这样, 大多数公司都只是派个对接人过来,被采访人、领导都是在采访当天才出现。
可此时……
眉心微蹙,但程纾也没说什么, 俯身将眼前堆落的文件夹中准确抽出其中一份递了过去:“您可以先看一下, 有什么问题或者方向类的提出来。”
递过去的瞬间, 程纾这才注意到说话的男士,并不陌生, 甚至还有点眼熟。
过了好一会儿,眸色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她才反应过来是那天在陈惟朔公司门外与陈惟朔说话的那人。
不算静的会客室一旁忽然传来一道较轻的咳嗽声,程纾本能侧眸朝声源望了过去,只见在另一侧闲坐的男人正以一副晏然自若的姿态盯着她看,深邃的瞳孔溢着别样的情绪,明目张胆的模样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许是男人眼神太过炽热,尽管过了这么多年,被他紧盯的颊边不断发烫。
顿时间程纾整个人如坐针毡,眼睑低垂,余光下意识瞥了眼一旁女生,发现女生对这一切丝毫不在意,甚至有时看向她的目光还带着丝好奇窥视。
他是有病吗?把女朋友带到她公司里。
程纾内心暗想,转过身抬眸的间隙没好气瞪了男人一眼。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纾只能强迫自己忽略一旁两道紧盯着她审视的视线。但有时人们往往想要忽略什么,却反而会变得更在意。
对于面谈她并不排斥,有时甚至还有点沉浸,尤其是在遇到感兴趣的题材方面。
可今天这次面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纾再一次强迫自己不去乱想,可炽热的视线实在没办法忽略。
这样难受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谈话后半段,两人正聊着,冯璇忽然捂着肚子指了下门边,小声张口打断:“那个……洗手间在哪。”
思绪抽离,程纾眨眼轻声道:“出门直走左拐就是了。”
“好,谢谢姐姐。”冯璇笑得很甜,拉开门头也不回便出去了。
听着女生甜腻的嗓音,她薄唇微抿,攥着文件夹的指尖顿了秒。
瞧着门合上,对面男士又开始继续说着定稿方面的事宜。
程纾静静地听着,可许是紧绷的神经被忽然打断的缘故,原本习惯了一旁男人的视线,此时又再次有些难耐。
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以及女生刚友好的态度,她莫名气不打一处来。
眸色带着明显温怒,她像是忍不下去了似的,面露不耐瞪着一旁姿态闲散的男人,直言道:“你今天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别一直看我?”
正汇报的男人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下了一跳,微张的唇尝试着说些什么,却又缓缓闭了上去。
陈惟朔轻挑着眉梢,语调放的很低,附和道:“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纾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答应,一时间也明显被噎了下。她神色怪异地抬眸又看了眼他,又接着和眼前助理聊着之后的事宜。
这件事并不复杂,之所以聊了这么久是因为助理对这种也不擅长。而且从助理的切入点也能看出来,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物。
聊到最后收尾之后,助理收拾好东西识趣的起身。见状,程纾撑着凳子刚准备去送一下,下一秒,不算静的会客室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唇起张合,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悠扬的钟鼓:“程记者,先等一下。”
这话一出,偌大的会客室像是被按了静音键那般,完全静了下来。
挺直的腰背微顿,程纾下意识睁大眼睛,视线在他身旁女生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又看向他。
质问的眼神似乎再问他要做什么。
陈惟朔起身缓缓朝她走来,宽大的手掌轻攥着她手腕往身旁揽了揽,动作慢条斯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这一瞬,程纾只觉得头皮发麻。
被攥禁的手腕小幅度挣扎着,她皮笑肉不笑:“陈总还有什么指示吗?”
瞧着这一幕,走到门边的助理立马拉开门就走,没敢多留。
长这么大,冯璇哪见过陈惟朔这副模样,穿的一表人才却用美色来勾引女生,这么骚的操作估计也只有他了。
她睁大眼睛看的正起劲儿,随后猛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姥爷还在家里等我。”
说着,在拉开门的间隙,她笑着朝程纾挥手:“姐姐,下次见哦。”
话落,她又极为贴心的合上门。想到里面刚发生的场景,她上扬的唇角像是放不下来似的,立马拿出手机继续和姥爷通风报信。
消息发完后,她也不知不觉走到一旁公告栏旁,正琢磨着该往哪个方向走,抬眸的瞬间正好瞧见上面贴的各种一寸照以及自我介绍。
其中本月优秀员工中,第二个就是她刚刚看见姐姐的照片。
不是,陈惟朔凭什么?竟然谈过这么漂亮又气质的女朋友。
而此时的另一边。
偌大的会客室格外静,仿若连两人轻微的喘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女生刚刚的一番言论,程纾面露呆滞,大脑正不断飞快运转。
粗糙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女孩腕骨,陈惟朔眸色缠绵,尾音止不住上扬:“听见了吗?”
似有若无的揉捏软软着她的情绪,程纾下意识回:“什么?”
“表妹,有血缘关系那种。”唇角噙着明显笑意,抵在手腕上的指腹缓缓蔓延至脖颈。陈惟朔俯身,声音压得很低:“程纾,跟你处过之后,你觉得我还能看上其他人吗?”
程纾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明艳大美女的长相,用师娴的话来说,像她这种长相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鼻息交错,隔着单薄的衣物,两人过近的距离明确感到对方隐隐传来的体温。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到耳廓,紧皱的眉眼不禁松动,她强装着神色淡然,藏匿在衣袖后的指尖紧紧抠着手心:“你现在做什么跟我没关系,当年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头顶常亮的灯光闪烁,两人身体紧紧相拥,宛如热恋的情人那般。
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男人低沉的嗓音沙哑,他慢慢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跟刘念从始至终都没有关系,当年的事情是两家有生意往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妈的独断专行。我从没想过要瞒着你,更没想过会背叛你,我知道你的性格,也了解你这个人,无论当年我再怎么说你也不愿意听……”
“程纾,我知道我以前浑。”他声音很沉,带着薄茧的指腹抵在女孩泛红的眼窝:“但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想娶你也是真的。”
眼眶中不动声色蕴满了泪水,她紧闭了闭眼,晃动着腰肢想要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却不曾想男人反而抱的更紧。
耳边杂音不断,听着这段话本就蜷缩的指腹攥的更紧,程纾浑身忍不住轻颤。
“难道我现在就愿意听了吗?”她张着发哽的喉咙:“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陈惟朔,我当年给过你机会的,难道你认为我们之间的隔阂只有这件事吗?”
女孩呼出的嗓音微颤,她睁大眼睛,吃吃不让眼眶中溢满的泪水落下。
模糊的视线再次落在眼前男人身上,内心建造的防线再次崩塌,像是情绪崩溃,她边说边摇头:“那段时间太过煎熬了,身边所有人都在阻止我跟你在一起”
说着,含着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发颤的嗓音哭腔:“陈惟朔,既然都已经成过去式就别再纠缠了,就当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出现我面前了……”
她自小便是个惯于多想的人,身边所有人对她的评价一般都是玻璃心拧巴的人。
两人刚分开的那段时间她习惯独处于黑夜中发呆,极静的环境中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他,想起两人之间发生的一点一滴。那段时间对于她这种情绪极其敏感的人来说,整日过的如行尸走肉般,惨白的面色配上哭红肿的双眼,连师娴看着都于心不忍。
就这样过了许久,她终于想开之后和曾可一起尝试着社交,试图用另一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可好巧不巧,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总能在英国看到和他同样身形的男人。本以为走出来的自己,在这一刻来临时,悬着的心脏又会再次抽痛。
太难受了,她不想在重复这样的日子。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牙齿紧咬着唇边细肉,程纾无声抽噎着,直到口腔中溢着淡淡血腥。
女孩身形本就纤瘦,微微晃动的身影好似下一秒便会倒下。
陈惟朔上前紧紧揽着女孩,指腹擦去眼角泪水,低哑的嗓音轻声安抚:“纾纾,成为过去式的永远不是我们,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爱你。”
女孩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微张的虎口间,随着话落的那刻,男人劳劳拖着女孩腰肢,沉下身子吻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密密麻麻的吻全然落下,从唇角到眼尾,随着眼泪流淌的去向,缠绵柔情的舔舐着,最终又回到唇边。
耳鬓厮磨,张合的唇齿吻的很轻,一下又一下吸吮着。
像是在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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