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误会
时辰一到, 作坊门前燃起鞭炮,长串噼啪声过去道路火红热闹。
蒋辽和廉长林给工人发开工红包,围观的村民看的眼热, 得知他们来捧场凑热闹的都有份顿时欢呼起来。
等大家都领了红包,蒋辽简单讲完话领工人进去作坊。
为了方便管理,工作间按照制作辣酱的次序分别坐落在不同方位, 工人只在各自的工作区活动,不能私自去别的区域走动。
做吃的不能马虎,作坊出了赏罚制度提高大家的自觉性,做出来的辣酱要是没有问题能得到额外的赏钱,出了问题会有对应的处罚。
做的好能得赏钱, 要是没做好不就是会扣钱?大伙儿听完难免有些担忧和不快,跟边上的人嘀咕起来。
这些没到落实光靠说大家不好弄懂, 目前让他们知道按着要求做事、不存心搞坏是不会被扣钱就行, 蒋辽最后讲完作坊的规矩, 带分配到第一道工序的村民去淘洗间。
廉长林熟悉村里的人,已经按着名单分配好他们的工位,他留在中院给余下的人发号牌分队。
姜蒜这些去皮淘洗等沥干后送去切碎, 待其余的食材都处理完再分批进罐腌制一个月,最后给辣酱装瓷罐的工人暂时先安排去淘洗间。
工作间都提前备好要处理的食材, 村民做惯了农活,切洗挑拣捣碎这些都是小意思,蒋辽示范一遍他们就能开工。
“这不就跟咱到河边洗衣服似的, 边洗边唠嗑, 话没唠完呢衣服早洗完了。”葛大娘手上麻利干着活和一帮老姐妹闲聊。
“那能一样, 现在话唠完活儿干完能有工钱拿,在河边洗衣服能捞着啥, 一个不着裤衩子都给冲丢了。”
“所以咱说归说手可别停,后头的人等着要呢,没活儿干了过来催,咱不能让人比过去了。”
“哎呀!蒋老板过来了!你别看大娘这会儿话多,手全没带停的一点不给你们耽误事儿!”
“葛大娘您客气了,平时怎么喊我的照旧就行,”蒋辽笑道,“在作坊做事到底跟在地里干活不一样,你们慢慢熟悉,这边以后都得靠你们了。”
“这不是怕坏了规矩嘛,有你这话我们就不管了啊,”葛大娘道,“不是大娘自夸,这点活儿用不着熟悉,你把心安肚子里去,我们还真能让后头的撵上来催不成!”
“小蒋你别小瞧大娘们,就论去地里种庄稼,村里多的是人得给我们让道。更别说这些心要细的活儿,不就得我们来,你看林小子没跟你过来,多放心……”
库房那边需要注意的事情多,廉长林带账房和管事过去,现在不知道交代的怎么样了,蒋辽和她们聊完过去找他。
整个上午两人都在各个工作间辗转,眨眼就到了午饭时间。作坊的伙食有荤有素,不仅油水足还管饱,下午又有水果甜点吃,单冲这点大伙干活就很卖力,生怕试工结束作坊不收。
钱掌柜介绍的人做事负责账目做的很干净,请来的管事以前就是给人做监工的,能镇得住人。蒋辽和廉长林最近都在作坊监督,现在工人都已经上手,作坊运转稳定,他们才有时间到店里看看。
开年后周梅在家养胎,罗英全权接手她的工作,廉长林翻看完店里的账本走去库房查看存货。
罗英经手的账目大大小小都没遗漏,各种琐事均处理的很好,要是对店里不上心的话做不到这份上。
“尚记送来了新酿的清酒,最近店里的烈酒不太好走,我和二泉商量后跟他们拿了几坛。”
做生意要顺时施宜,廉长林点点头肯定他们的做法。
店里的酒基本是从尚记酒坊进的,蒋辽有一款果酒要跟他们合作,正要挑时间过去一趟。
“热串每天下午早早就能卖完,客人都说吃的不尽兴,”罗英询问,“小老板你看早上要不要再多备一批?”
把需要进货的食材都记上,廉长林闻言摇摇头,示意暂时照旧不变。
镇上很多食肆酒楼都出了热串,味道虽然比不上他们店但并不缺客人。
店里的热串过夜不用,现在是过年期间没营业客人久没吃到,具体要不要再加量还要往后看。
事情汇报完罗英回大堂时突然记起了什么,回头道:“小老板还有件事,店里前些天来了个小厮,说他们少爷想跟店里买几道菜方子,二泉把他打发走了,第二天他又带来他们府上的主事,说一定要跟店老板谈。”
那主事一过来就趾高气昂,听他们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昨天没见到你们还打听你们住的地方要找过去,没打听到就跟我们急眼放狠话……”罗英道,“我看他们的意思,不见到你们应该不会打消主意。”
蒋辽和大堂的客人寒暄完走过来,听完细想了下,说道:“你让大家最近都留个心眼,特别是后厨这边。”
“我现在去跟大家说。”罗英走去告知。
廉长林望了眼蒋辽,垂眸思索。
长盛斋和知府什么交情镇上尽人皆知,这么张扬几次三番过来买方子,对方应该有些来头……
不管什么来头,在何墉管辖下还能强买强卖不成,蒋辽不再多想问道:“库房都看完了?”
等了下没得到回应,他抬手敲过去。
前额突然吃痛,廉长林被敲回神抬头看他。
“库房查完了?”蒋辽再问。
廉长林私心不想白挨一顿敲,对上他习以为常的样子,最后到底没有借端生事,把账本给他。
最近生意好很多食材都要进货,要跑好几个地方,蒋辽看完账本就打算出去,然后想起来今天是上元节。
中午过来时街上就闹哄哄的很热闹,难得晚上不禁宵,进货不用急于一时还是提早收店让大家应景去逛逛。
赵潭过来时店里正要关门,跟着进到后院发现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现在要出去啊……那我先回了,酒下回再喝。”
刘东他们前脚刚走,罗英和罗纷正准备出去,就站在旁边他愣是没敢往边上瞧。
没想到他在这种事上这么怂,蒋辽实在没眼看,开口道:“石头石块没逛过花灯,赵潭你晚上不是都没事,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你帮我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乱跑找不着路回来。”
罗英她们看样子是要和石头石块一起出去,赵潭心里打起退堂鼓,一想以后肯定没有这种机会,壮胆接下好意:“行吧,我给你们看着,完了把人送回来。”
找不着路?石头石块眨巴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困惑。
罗纷念了一天今晚带石头石块出去玩,她去了罗英肯定也会去,廉长林看了眼不大自在的赵潭,视线回到蒋辽身上。
“赵哥也一起去啊,那咱们走吧,今晚街上肯定热闹!”罗纷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早就催着要出去。
蒋辽对花灯什么的都不感兴趣,今晚街上全是人,比起出去他宁愿待在店里。
廉长林并不喜欢这时候往外凑,刚才明明都要出去了又没跟着一道去,他等了会儿没忍住问:“不是要出去,还不走。”
听这撵人的语气,廉长林欲言又止回头看他,最后出门前回了趟房间拿东西。
中午到店里没多久何瑞雪的丫鬟就过来了,每次都只找廉长林,今天肯定不是凑巧过来,刚才看他不急不忙蒋辽也不清楚替他着什么急。
后院小凉亭里不好赏月,他搬来桌椅放到外面,坐了一阵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才想起来忘了拿酒。
石头石块当了那么多年小乞丐,现在赶上这种热闹,今晚不把街上能串的地方串完肯定舍不得回来,廉长林……应该也没那么快回来,蒋辽倒了杯酒,听到脚步声从前厅走来。
回头看去意外地愣了下,等来人把东西递到眼前,他垂眼看去:“给我干什么自己拿去放。”
桌上已经喝空了一个酒壶,不知道刚才想什么杯里的酒满的险些溢出来,廉长林转头看蒋辽,提着花灯让他接。
这是虎灯,还是头幼虎,廉长林怎么看都不像会买这些东西的人,应该是猜灯谜赢回来的。
“给我的?”蒋辽问他。
廉长林眼神默认,促他快点接,蒋辽边抬手边道:“灯谜从街头排到巷尾,就猜对一个,今年的灯谜这么难?”
这话别人听不出问题,廉长林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后面没出口的是要问自己是不是认不全字。
廉长林瞥了他一眼,当机立断收回手。
“干什么,送东西还有半道要回去的道理。”蒋辽眼疾手快按住他手腕,拿回花灯提起来近距离瞧看。
真是难得,出去会佳人还记着给他带花灯,不过这才出去多久,回来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廉长林一路走回来都在想蒋辽会不会喜欢,现在看,能抢着要,应该是喜欢的。
他转身去拿凳子,想起什么又改道走上木屋,蒋辽看过去发现他另一手拿着个锦袋,看鼓起来的大小里面装的应该是香囊这类的东西。
蒋辽心不在焉把玩虎灯。
按理来说他应该趁现在劝廉长林尽早成家,但廉长林并不乐意他提这个,李婶又一直念叨……
等廉长林从木屋下来,再去厨房拿来凳子坐到他旁边,蒋辽想了想把花灯放到一旁,还是问起:“回来这么早,没见到何小姐?”
廉长林神色微顿,有些不明所以,突然后知后觉蒋辽似乎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什么。
看他手无意识转起酒杯,廉长林若有所思,要澄清的话咽了回去没多做解释。
第122章 反常
早春的稻种已经泡上了, 春季寒冷多雨撒完稻种要盖油布,家里现在二十多亩地,蒋辽雇了人来耕种。
去年秋收时特意挑选出饱满的稻谷留种, 盖油布能减少病害,这些和之前肥田的方法他都禀告了何墉,方法行得通会大力推广出去。
从没听说稻种要盖油布, 村里响应的人寥寥无几。
最糙劣的粗布都要几百文一匹,油布更是贵的没边,上回是菜籽这次又来个油布,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要买些别的,有些村民不满发起牢骚。
“村里老辈子人都是这么耕种过来的, 有啥子必要花钱买油布,要是搞不好闷坏了赶不上耕种, 半年收成不全糟蹋手里了。”
“是啊, 先不说油布不便宜, 光这事就没听说过,一个不着大半年揭不开锅谁耗得起?”
“村里以前最有学问的老太爷,大伙儿年长的应该还记得, 那年下冰雹地里的庄稼全给冻死了,他就提过这种法子。”那时候谁家都困难根本买不起, 村长劝道,“大伙儿还是先跟家里好好商量,可以的话, 油布还是尽量买上。”
“油布不是只能用一回, 稻种要真用不上别的地不是还能用。”李叔应和跟着劝大家。
开始他其实也有犹豫, 关系到庄稼毕竟不是小事,但林小子和蒋辽总不会害了他们。
“老李, 外头的油布多贵不用我们说,又不是谁都跟你们似的,动个嘴皮子就能买回来,家里没几个钱的买完油布都不用吃饭了。”
“小蒋你们别看话不中听,这法子要真能让秧苗长好,油布我们咬咬牙就买回来了,这要不行,别浪费钱又耽误了收成。”
“可不是嘛,家里还那么多张嘴吃饭,吃了上顿得留着下顿准备,真花不起这钱……”
在作坊做事的村民月钱能有一两多,不比在外头做事的人少。
村里有水田的每家几亩到十几亩不等,省点的话油布还是能买回来的。
大家担心的无非是怕稻种坏了后面没有收成,尤其是家里人口多全指着庄稼过活的更是不敢冒进。
这些廉长林开始都有考虑到,眼见村民讨论的越发激烈,他转头看蒋辽。
“大家先冷静一下……其实就像李叔说的,油布在稻种这用不上还可以用在别处地方,总不会买亏了。”大伙儿安静下来,蒋辽继续道,“稻种长苗要不了多长时间,前期要是发现没用要撤下也来得及,不会多耽误后面耕种。”
“到时候何大人会派人来记录跟进,把我们村当做示范,不管怎么样这对村里都是个机会,希望大家好好考虑,同意买油布就在村里统计好,统一去买能便宜些。”
利害关系蒋辽已经说明白,孰轻孰重相信大家分得清,就看他们怎么选。
不想买的村民听完犹豫起来,刚才拿不定主意的这会儿全都想开了,何大人都派人来了那不得积极响应好,有没有用的都另说。
“林小子他们还能害咱们不成,我家几斤稻种买两匹油布就够,林小子现在替我家记上,别给漏了。”
“稻种放密一点能少买一些,当家的你赶紧算算,咱家的要买多少才够。”
“我家的地一匹就够了,给我也记上……”
觉得不靠谱想观望的人也由不得多想了,别到时候家家都有好收成就自己家成笑话,最后村里有水田的每户都买了油布。
挑选优良稻种用油布避灾害,加上前期肥田和后期打理,虽然不能达到后世亩产上千斤的收成,但比现在高是肯定的。
没见识过的事大家会犹豫这无可厚非,要让村民甘愿响应其实可以等这批作物收成,到时候会更有说服力。
不过吃饭要趁早打铁要趁热,这事宜早不宜迟,耕种后的变动和施肥这些都要靠大家配合,上半年适应了下半年的收成应该能更上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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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原本打算送壮子去乡里的私塾,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决定送他去镇上的私塾念书。
私塾先生是名老秀才,在镇上很有名望,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愿意接收乡下的孩子。
不过学生都要住在私塾,每月逢十才能休假回家,李二泉在镇上做工,最近买了牛车接送都挺方便。
石头石块都是该上学的年纪,蒋辽和廉长林以前就商谈好,开年后让他们和壮子一起念书。
进私塾要有户籍,入户廉长林家理应随他的姓,蒋辽却不赞成,廉长林以后要娶妻生子,随他姓总归不太好。
和石头石块说完,蒋辽最后道:“你们愿意的话,以后就跟我姓。”
廉长林开始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反对,之后知道蒋辽是为他着想。
他对这些其实无所谓,然后一想,蒋辽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样也好,索性放弃了劝说。
他转眼看去,石头红着眼睛强忍眼泪在眼眶打转,石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撇嘴哭的一抽抽的。
以前当乞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从来没有人正眼看他们,能像现在有地方住有月钱拿他们就已经不敢奢想,更没敢想还能去念书……
石头低头用力抹了下眼睛:“大老板林子哥,我想留在店里干活。”
他很感激蒋辽和廉长林送他们去念书,不过比起去私塾他更愿意留在店里。
“那我也不去,”石块红着鼻子眼睛,“我也要在店里帮忙干活。”
“先去上学,”蒋辽没同意,“店里不缺事情做,想干活以后有的是时间。”
年纪还小学一定要上,以后是不是还想在店里帮忙和去念书并不冲突。
蒋辽和廉长林不求他们考取功名,只希望他们能多识些字,以后不至于吃亏也能有更多选择。
石头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想让廉长林帮忙劝劝,不过廉长林肯定向着蒋辽,最后只好道:“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念完书就回店里帮忙。”
石块本来就听话,唯他们命是从不用劝就叛变了,破涕为笑:“我也会好好念书的,以后、以后考个大官回来!像何大人一样!”
哭的脸上全是眼泪,字不认识一个都敢出口狂言了,廉长林笑笑给他擦干净脸。
两人的户籍很快办好,廉长林给他们取名:有恒,泊度,希望他们日后从事有恒,无妄而渡。
–
第一批腌制好的辣酱已经装完罐,这些都是客人预定的,近期会过来拿货,蒋辽安排人送到店里。
辣酱卸下等廉长林清点完入账,蒋辽让人搬进库房存放,最后回到大堂时廉长林正要出去。
以前都是中午去余宅施针,隔段时间去个几天,今年施针的时间改到了下午,开始还是隔两天去一趟,现在廉长林每天都要过去。
蒋辽进到大堂,柜台处廉长林望了眼过来,没像平时那样等他走过去,脚不带停继续往店外面走,样子看着有些急。
蒋辽顺着看出去。
店门口停了辆马车,脚踏提前拿出来放在车厢外,廉长林走过去,车夫替他拉开车帘请他上车。
等他弯腰走进车厢,车夫收起脚踏坐上车驾车出去。
蒋辽回过神发觉这辆马车很眼熟,车子转进街道,看清驾车的人是何墉府上的车夫。
这是要去何府?
什么事这么急,急得都来不及跟他“说”一声,车窗面向店门,刚才上车关窗时也没看过来给个示意。
出年后就陆续有商人过来拿辣酱,店里库房存放不了太多,在这边出货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辣酱存货充足不需要客人再提前下订单,以后可以直接去作坊拿货,蒋辽最近处理这些事,一直在作坊和镇上两边跑。
廉长林每天要施针,蒋辽就没让他跟着一道,作坊很多事要重新调整安排,他们有时候一天下来都碰不到面。
即使期间接触的少蒋辽还是能感觉到廉长林的一些变化,现在忙完细想下来,他的变化都可以说是反常了。
廉长林不希望他搬出去,即使他住进了宅子还一直跟着,生怕他跑了一样天天晚上跑他房间赶都赶不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廉长林不再去他房间跟他挤床铺了,也不再跟他回宅子了,时间晚不方便回村时都是在店里留宿。
天气开始变暖,暖炉都已经撤下,廉长林确实没必要再去跟他挤……虽然说不上来,但蒋辽看得出,廉长林有事瞒着他。
廉长林不想说,他自然不会过问,也不怎么好奇,只是……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马车走远已经看不见,蒋辽不知又站了多久,转身走回店里。
钟立辰以前强调过施针要讲究循序渐进,最不能操之过急,现在看来,廉长林最近去余宅实在太过勤快了。
下午施针结束,他通常在关店前就能回到店里,最近回来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晚。
何墉兴修水利公务繁忙,前段时间跟他提了肥田提高作物收成,要有事的话会直接找他,没有理由避开他去找廉长林。
所以天天晚归是去见何瑞雪。
现在已经能光明正大去何府见面了?
第123章 敷衍
廉长林那天回来的很晚。
巡夜的更夫已经打起更他才回到店里, 看到蒋辽时并没多解释一句半句。
廉长林有事刻意瞒着不让他知道,蒋辽想不通他图什么。
他知道了是能拦着不让去?
还是会打断他腿?
连着多天不仅半点没收敛,最近还天天早出晚归, 这天更是午饭都没吃又要出去。
也不知道急什么,蒋辽就站在旁边,他出门前都来不及打个招呼。
“去哪里?”蒋辽叫住他。
现在每天要去余宅施针, 蒋辽是知道的,前两天钟立辰和余枫过来,他还特地跟钟立辰问起,廉长林回头不解地看他。
“钟大夫不是说下午才施针,今天这么早过去……”
外面何府的马车到了, 廉长林赶着出去,没听他说完就敷衍地点头回他。
这已经不能用反常来解释了。
见状蒋辽没必要再问下去, 只想知道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廉长林抬眸看天色, 不等蒋辽问出口他已经走出去了。
施针的时辰要视廉长林的身体情况来定, 钟立辰确实这样说过。
不过就算真要早早过去,廉长林至于不跟他说一声?
以前独自出门,不管做什么廉长林都会特地跟他报备。
他要是刚好在外面忙事, 即使耽误出门也会不厌其烦等他回来,现在, 这么快就嫌烦了……
“碰上啥事了你?”李二泉奇怪看他,“半天下来都几回了,说个话的功夫魂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作坊那边的事不是都忙完了?”
“没事, 刚刚突然想起了点事。”蒋辽回头问, “你刚才说什么了?”
说几次了他字没听进去一个,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李二泉盯着他看了又看, 实在没瞧出什么来,最后道:“也没啥,你过去记得提醒壮子,他要是敢不学好回来我肯定收拾他。”
蒋辽等下要去私塾看看几个小的学上的怎么样了,他让带话给壮子。
石头石块这两孩子都老实不用担心,壮子太能闹事,别在学堂坐不住给人私塾先生烦的退回来。
壮子皮归皮,该不该做的事还是分得清的,蒋辽应下:“好,过去我跟他说。”
“林子最近老跟外头跑,也不知道忙啥事。”李二泉突然感叹。
具体的他说不上来,就感觉廉长林最近奇奇怪怪的。
那天都坐上牛车要回村了,临时又改主意要留在镇上,问什么事也不说。
像是碰上事儿了,但瞧着又不像烦心事的样子。
李二泉开玩笑道:“不会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出去讨人欢心去了吧。”
说完见蒋辽突兀地沉默下来,他惊讶道:“咋了,还真是啊?”
“我哪知道。”蒋辽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自己的事,用不着替他操心。”
“我才不操心。”李二泉过了会又道,“我就是瞅你们这些天都不太对劲,蒋辽你老实说,林子是不跟你闹别扭了?”
以前两人去哪里都搁一块,最近话不见说上半句,廉长林又老是往外面跑,连蒋辽都不知道他干啥去。
李二泉越想越觉得自己说中了。
廉长林有什么别扭好跟他闹的。
被晾一边的人是他,真要闹也该他来闹……蒋辽顿了顿,差点被李二泉带偏。
没管李二泉再瞎猜,他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去私塾。
下午的课已经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在学堂外活动。
壮子眼尖瞧见蒋辽,喊着扑过去:“辽叔!你带啥好吃的来了?”
进来看他穿着儒服挺像模像样的,一开口就知道找吃的,蒋辽把食盒给他,石块跑得慢这时才刹住脚。
“辽叔。”
“嗯,”蒋辽看了圈前面,“石头呢?”
“去书阁理书了,我们也想去帮忙,先生不让。”说他们年纪小搬不动书,石块有点不服。
这年头书都珍贵,这帮小子手脚不知道轻重,让他们过去帮忙不得翻天。
他们进私塾有小半旬了,蒋辽问:“学上的怎么样,都适应吧?”
“嗯!先生很厉害,什么都懂,他教我们写自己名字,我是最快学会的。”石块翻出那张纸给蒋辽,亮着眼睛求夸。
蒋辽看完失笑:“不错,以后加把劲儿练字,都能赶上你林子哥写的字了。”
听不出是不是在夸他,石块最佩服的人就是廉长林和蒋辽,傻笑着把纸折好藏回身上,回去再给廉长林看。
“我也学会了,先生还夸我写的字好看!”壮子不甘落后,要不是忘记纸丢哪里去了,不然准得跑去拿上。
说完捏了块点心塞嘴里,嚼吧嚼吧又道:“还是辽叔你们做的东西好吃,这里的饭菜都不香。”
“那你每天吃的比石头都多。”石块道,“先生都怕你撑坏肚子。”
壮子:“我阿奶说长个儿的人吃的都多,你吃的少所以不长个儿……”
店里什么吃的都不缺,他们嘴吃挑了都已经看不上外面的吃食了。
有份点心是给私塾老先生带的,蒋辽让他们送过去,剩下的带去和同学一起吃。
“辽叔,林子咋没过来?”壮子伸脖子往他身后瞧,想起来问道,“你过来是不没叫他?”
“忙事情去了,等会儿不是还要练字,先回去。”蒋辽赶他们回去。
“忙啥事啊,我们要好多天才回家呢,他都不来看我们。”在私塾里并没有不适应的,不过头回离家,见到熟人了壮子抱着点心不肯走。
这小胖子真是喂不熟,天天就知道找廉长林,蒋辽倒是想叫上他,那也得有机会才行。
别说叫上人,他现在要跟廉长林说上句话都难。
看时辰店里差不多要关门了,蒋辽在路上拖了些时间,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回了店里。
客人已经走完,罗英他们全都回去了,刘东正准备关店。
廉长林中午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平时在镇上他如果出去办事,事情办完后不管多晚都会先回一趟店里。
今天不知道他回不回村……蒋辽没多想就让刘东回去,今晚他留在店里。
尽管廉长林表现的并不明显,蒋辽还是看得出来,他那些反常行为下的那点刻意为之。
他不愿透露,蒋辽也懒得费心思去猜。本来不打算多管,但眼见天逐渐变黑,街上人都已经走光廉长林还不见回来。
早出晚归就算了。
这是还想夜不归宿?
蒋辽抱臂坐在凉亭堵人。
入夜寒意加深,除了偶尔响起的风声,院外依然一片静悄。
廉长林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私下再怎么刻意,如果真不回来,至少都会差人给他捎个信。
蒋辽有些坐不住,起来走出凉亭。
施针时间早已经结束,廉长林每次过去都不会多待,不可能会在余宅留宿。
何府的马车并不普通,在镇上更不会有人眼瞎想不开去劫车。
廉长林这时候要是在何府……蒋辽脚步慢下,停在院子中间。
廉长林要是在何府,人肯定安全……他更没必要过去了。
正犹豫时,外面传来匆促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近。
车夫拉缰绳喝停马车,没等车稳停在院门外廉长林已经走下车。
院门虚合起来没锁上,从门缝处可以窥见里面的灯光,稍稍用点力就能推开。
夜间店里向来只在门檐上悬挂一对灯笼,现在院里却灯火通明。
廉长林脚步怔停住。
车夫掉头赶马车离开,他沉眉走上台阶,指节泛麻第一下竟没能成功推开门。
院内寂静,一眼就看到站在灯火中的人,廉长林眸光微漾,收紧指间极力平复着内心的起伏。
蒋辽已经很久没在店里留宿。
廉长林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宅子,马车从外面路过时却鬼使神差地让车夫过来一趟。
没想到蒋辽竟然在店里。
更没想到这么晚了,蒋辽竟然在等他。
一路赶回来见蒋辽,廉长林心跳的很快,这一刻真的见到人,他即使再努力平复仍然无济于事。
廉长林出去大半天不知道干了什么,舟车劳顿的看着有点狼狈。
蒋辽等他过来主动坦白,廉长林却垂眼错开他的目光,像心虚晚归被抓包,看着似乎还有那么点,不知所措?
蒋辽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廉长林再抬眼看过来时,眸色相当平静并没有异样,嘴唇微张又轻闭起来,站在那里迟迟没再有动作。
一直以为他是赶上叛逆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心事,现在看来,蒋辽完全理解错了。
廉长林知道自己担心他,知道自己在等他,事到如今却依然不打算跟他解释,我行我素的又想回避过去。
蒋辽神色逐渐淡下。
看廉长林走下台阶,脚步犹豫又生起退意,最后停在院门前。
他心里无名火冒起,没对廉长林说什么,转身走开,去取墙上的灯笼要回宅子。
他是吃饱撑的过来等在这儿。
真是长出息了。
他是管不了了……
“蒋辽。”
砰!
灯笼脱手摔到地上,灯油溢出瞬间燃起,火光顺着笼架蔓延晃映在脸上。
蒋辽回过神捡起灯笼,颇有些手忙脚乱把火拍灭,后知后觉回头看廉长林。
第124章 真欠
刚才的嗓音轻哑, 不急不缓被吹散在夜间,蒋辽自誉耳力过人,突然却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迟迟等不到他回话, 廉长林垂在身侧的手越发收紧,蒋辽半晌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了?”他问廉长林。
“嗯。”
“什么时候?”
“今日。”
廉长林走过来,仔细听说话有些吃力, 和叫他名字时完全不一样。
看他一身赶路的风霜,蒋辽收起心里的疑惑,又站了一会儿终于记起刚才想干什么,他低头看手里的灯笼。
灯笼拯救的及时应该还能用,他提起来查看灯芯, 没看清就被廉长林伸手夺过去。
“你要回去?”
廉长林眸光凝起,蹙着眉, 那模样, 蒋辽要是敢点头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已经很晚了蒋辽懒得再折腾, 拿回灯笼赶廉长林回房间:“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廉长林站着不动,定定看着他, 对视片刻蒋辽无奈道:“不回。你赶紧回房间去,不用睡了是吧。”
上次蒋辽再生气他不惜命只是骂了他一顿, 到底不会撇下他不管。
刚才气头上一句话不说就要回去,廉长林盯着他看,确定他真不回宅子, 缓缓松了眉头抬袖子给他看:“脏了。”
蒋辽这才注意到他灰土土的衣袖内侧还有血迹, 他抬手检查。
血是蹭上去的已经变干, 人没受伤,蒋辽松手问道:“路上碰到什么事了?”
事情一两句说不清, 廉长林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傍晚赶路回来,有人拦马车求救,身上,都受了刀伤。”
刀伤不是普通的伤,回来那么晚……蒋辽问:“你把人送去钟大夫那里了?”
“嗯。”廉长林点点头。
那两人刀伤严重又来路不明,担心送去钟立辰那里会给人带来麻烦,他把人送去就近的医馆,伤势太重医馆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没命,只好让车夫掉头去余宅。
余宅救治的人进进出出,人是他送过去的不好丢下人就走,等人救过来后他立刻赶回去找蒋辽。
廉长林语速不快,说到后面越发吃力,嗓音更哑了。
“行了,先回房间去,我给你烧壶水。”
蒋辽说完进厨房,廉长林亦步亦趋跟过去。
“过来干什么,你还有力气自己烧水。”
跑一天了还不消停,蒋辽不让他跟着,廉长林皱眉看了眼自己衣服,再抬头看他,执拗道:“脏了。”
爱干净也不看看时候,这么晚了非要折腾洗个澡才肯回房间,蒋辽拗不过只能领他进去。
廉长林跑了一天确实累坏了,洗完澡到房间沾床就着,蒋辽再次回到房间已经过了早饭时间,他还没醒,侧躺着睡得很沉,平时睡觉就不太老实,刚才翻身被子滑到肩膀。
蒋辽给他掖被子,听到他一直低声呢喃什么,低头听清后愣住了。
廉长林在念他的名字。
回想昨晚他突然明白过来,廉长林喊他名字时,为什么会让他有种、那两个字仿佛被他念过无数遍的错觉。
蒋辽在床边站了很久,想到廉长林昨晚着急赶回来,他突然的,不想廉长林醒来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最后收住脚步没走出去。
廉长林这一觉睡得特别久,直到下午才转醒,坐在床上没完全醒神。
“醒了,起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昨天在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吃饭,今天又睡了大半天,蒋辽从床边起身要去给他拿吃的。
廉长林双肩放松一脸迷糊,听完反应了片刻冲他摇摇头,继续仰头望着他。
“还不饿?”蒋辽问他。
廉长林摇头回他,末了又点点头,一动不动安静坐着。
昨天虽然说话有些不自然,但嗓子确实已经恢复了,看他完全忘了这回事,蒋辽目光停滞了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触及他眼里几不可察的担忧,廉长林彻底醒过神,稍微坐直了些,动动嘴温吞吞道:“饿了。”
“饿了就快点起来洗脸,水给你打上来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蒋辽暗暗舒了口气,说着话往外面走,廉长林不满地皱起眉看他走开,不情不愿从被窝挪出来:“什么吃的?”
“早上做了烙饼还热着,下午让厨房清炒了几道菜,”蒋辽道,“都是你爱吃的。”
廉长林走到窗边,盆里的水还温着,他伸手进去,闻言眉宇一皱嫌弃道:“不想吃烙饼……”
蒋辽看过去,他拧着眉苦大仇深抓着洗脸巾,这样子,不止不想吃烙饼,是刚才那些菜全都不想吃。
“那想吃什么?”蒋辽让他自己选。
窗前的人低头祸害起洗脸巾,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很是矛盾地道:“……你做的小米粥。”
廉长林并没有起床气,不过睡醒后总有些娇气,嗓子好了更藏不住,平时给什么吃什么,现在开始跟他提要求了。
蒋辽不知道他刚才纠结个什么劲儿,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治好嗓子,别说他想喝自己熬的小米粥,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蒋辽都会想办法给他弄来。
“我去把粥熬上,给你拿点吃的垫着肚子先,行吧?”
廉长林转头,眸子清幽望着他,想了一会勉为其难同意了。
等他洗漱完穿好衣服,蒋辽提了两个食盒上来,把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廉长林刚才说是不想吃,带来的饭菜他倒不挑,也许是真饿了。
小米粥在厨房熬着,蒋辽准备下去,被廉长林拉住让他也吃。
今天吃饭都是随便应付了点,刚才已经让厨房帮忙看火,蒋辽坐下来跟着一块吃。
“这段时间,是都在余宅做练习?”蒋辽问他。
“嗯,”廉长林咽下食物,喝水清清嗓子,然后道,“钟大夫让每天都练习说话,不能中断。”
太久不用嗓子,廉长林说话有些低哑,声音说不上来,挺特别的,蒋辽没想过他恢复以后说话是什么样,但感觉他如果能说话,就该是这样的嗓音。
不过,练习说话在什么地方不都行,非得跑去余宅还要瞒着自己……蒋辽转念一想,其实不难看出。
廉长林心底没有把握,怕无法恢复最后空欢喜一场,宁愿不让他知道。
所以昨晚是他看错了,廉长林当时不是要回避,而是恢复的太突然,临时生怯才不敢开口。
至于何府的马车……看廉长林现在胃口好,蒋辽想不通也不再多问,陪着坐了一阵起来去厨房熬小米粥。
廉长林前面已经吃了很多,最后熬出的米粥有两大碗还想全部吃完,眼看吃撑了都不肯放筷,蒋辽把碗筷夺走撵他到楼下消食。
“林子你老实说昨晚干啥去了?睡到这会儿才起,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干坏事……”
李二泉闲下来到后院歇息,一见到廉长林他就念叨起来。今天问蒋辽,蒋辽什么都不说让他自己去问廉长林。
廉长林以前从没试过起这么晚,咋想都准没好事。
“你知道你这样叫啥吗,那个话咋说来着……对!夜不归宿!正经人家都不能这么干。”
这要真是出去见人家姑娘,晚归对人名声多不好,李二泉越说越离谱,廉长林很冤枉:“没有。”
“你要这样我就得教训你了,再愣头青你都得为人姑娘家着想……”李二泉突然瞪大眼睛看他,“林子,你、你——”
“二泉哥,”廉长林站定看他,“你别冤枉我,我没干过坏事。”
李二泉转头瞪满脸平静的蒋辽,再看廉长林,眼眶突然就湿了:“哎!好好好,太好了!我娘他们知道肯定高兴……我、我现在就回去告他们去!”
“不行不行!忘了这会儿还上工呢!”
李二泉两道门口来回转了几趟乐着进了厨房,没多久又走出来,嘴里直念叨:“不等了不等了,今儿厨房你们自己顾着,我现在就要回家,林子跟我一块回去!”
廉长林嗓子能治好多亏了钟立辰,昨晚赶着回来见蒋辽,钟立辰还不知道这事,明天登门道谢等下要去置办谢礼,最后李二泉自己风风火火回村了。
廉长林嗓子恢复是件喜事,虽不至于大摆宴席庆祝,但该有的意头还是要有,下工时蒋辽大手一挥给店员发了赏钱。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又不是月底又不是年底,蒋哥咋突然发赏钱了?”刘东一脸懵地提着钱出门。
他一整天都在后厨忙活,还不清楚外面的事,罗纷笑他:“刘东哥,你就踏踏实实在厨房做事,没准儿啊,后边还能遇上今儿这种好事呢!”
这说的刘东更好奇了,罗纷有意要吊吊他胃口,刘志夫妇也乐的看热闹,最后还是罗英笑斥了几句,她才肯好好告知。
第二天上午,蒋辽和廉长林带着装满马车的谢礼去余宅,看到礼物钟立辰算是知道廉长林昨日在宅子待不住的原因了。
他自我打趣道:“身为大夫,竟连自己的病人恢复了都不知道,真是失职。”
廉长林搬下礼物,闻言回道:“昨日有急事赶回去,实在来不及告知,钟大夫见谅。”
所谓的急事他不说钟立辰也猜到七七八八,笑道:“无妨。”
“多谢钟大夫费心替我治病,一直以来在府上也多有打扰,”廉长林正色道,“这些小礼不成敬意,希望你们收下。”
咳出声第二天他来余宅,钟立辰让他尝试说话,那时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正常发出声音。
或许是看出他的心思,钟立辰让人腾出西院给他,还让人别去打扰,他才能在院里无所顾忌一遍遍练习直到叫出蒋辽的名字。
这些种种廉长林都很感激。
“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钟立辰笑道,“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这些东西我收下就是。”
他让下人过来搬东西。
“要我说啊,你要是真感谢我们,送再多东西都不如亲自下厨露几手来的实在。”余枫掺和道,“最好呢是做些店里没上新的菜,这个诚意不用多说我和钟大夫肯定能感受到。”
“你府上那些厨子,手艺都不比外面酒楼的厨子差,我们就不自讨没趣过去耽误人做事了。”蒋辽笑道,“钟大夫和余老板只要去到长盛斋,我们随时可以给两位上新菜。”
在外面露手艺容易遭人学了去,余枫清楚他就算真这样要求,蒋辽和廉长林肯定都会同意。
不过既然已经看出他只是开个玩笑,不是真要他们在余宅下厨,蒋辽却连口头便宜都不让他占一下,余枫顿时可就不乐意了。
“我说蒋辽,我问的是你弟弟,他嗓子都治好了就不用你替他回答了吧,人都没发话你就给人定主意,你弟弟要是同意呢。”
这话出来,钟立辰不用看就知道,廉长林肯定是向着蒋辽,然后就听到他诚意邀请他们:“余老板,长盛斋随时都欢迎你和钟大夫。”
别看廉长林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跟蒋辽一样滴水不漏,多想不开才会跟他们讨便宜。
钟立辰道:“人是一家人,你非要凑上去,最后便宜没占到反倒不落好,你说你图什么。”
“你还知道他们是一家人,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跟我站一边还说风凉话,”余枫故作受伤,突然惊讶道,“你不会打算撇下我另谋出路吧?”
“我倒是忘了还能这样,承蒙余公子提醒。”钟立辰作揖感谢,气得余枫直骂他没良心。
听他们调侃了一阵,廉长林问起昨天送来的人。
那两人正在余宅修养,他们不放心家里只想尽早回去,等伤势好一点就出发。
刚才过来时余枫和钟立辰在庭院论事,一坐一站表情都有些严肃,现在看来多半和昨天救的人有关。
可能其中有顾忌,余枫并没细说,廉长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问起。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余枫道,“他们是外县的镖师,运镖途经郊外遭盗贼劫镖,一路被追杀到大延镇才成功甩掉他们。”
劫镖通常只为财,一路紧追不舍要下死手,蒋辽问:“是仇家寻仇?”
“开始我们也这么以为,让人去查发现并非如此,查到的情况和两个镖师所说一致,他们镖局一直按规矩做事,在道上并没有仇家。”
余枫转口又道:“但也不排除是同行做的手脚,听说最近镖局的生意都不景气。”
他神色并不如语气那般轻松。
不仅是镖局被灭这一桩事,外面大大小小的祸乱接连兴起,怕是要变天了……
蒋辽能看出他隐瞒了些或许不该他们知道的事,不过外面就算真有变故,怎么都轮不到他一介平民来操心。
廉长林说话恢复如常后,光他一个就够蒋辽应付的了,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关注旁的事。
“蒋辽。”
“嗯?”蒋辽最近在研究几款果酱,刚炒好倒出来冷却,应声回道。
“蒋辽。”
蒋辽瞅眼看站在旁边的人,回头放下炊具:“……嗯。”
“蒋辽。”
“喊上瘾了你。”
廉长林进厨房后一直非常安分地等蒋辽都炒完果酱才开口,突然被凶,他看着蒋辽不说话了。
一脸的表达欲硬是倔着脸不问就不说。
他嗓子恢复后有事没事就喜欢叫自己一下,久而久之蒋辽是真不想再惯着。
不过这次他也没坚持多久,停下了手头的活:“说吧,怎么了?”
廉长林神色回霁,倨傲着脸矜持了下,问他:“真的是几千年以后过来的?”
灵魂互换这种事任谁听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廉长林当时确实接受的太快,没有一点普通人该有的惶恐害怕。
“是几千年后来的。”
当时廉长林孑然一身并没什么好怕的,现在看,明明也不怀疑还非要来问一句,蒋辽以为他是对后世好奇,却没想到。
“这么说,我是你……”廉长林煞有其事思考完抬眸看他,神色认真吐出两字,“祖宗?”
蒋辽:“……你是很久没被人打了,皮痒是吧。”
廉长林定睛凝视他,非常笃定地道:“你不会打我。”
两人对练时蒋辽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过,廉长林挨他打的次数根本数不清,有时候练狠了廉长林没办法拆招还会独自坐在后院生闷气。
果酱里加了蜂蜜,廉长林回身拿扁勺拌匀,蒋辽正想问他哪来的脸说这话,听到他后面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声音太小声蒋辽没听清楚:“什么?”
廉长林停下扁勺,转头对他道:“你舍不得打我。”
语气平静陈述事实,有恃无恐引以为傲,相当的欠打。
蒋辽转头东瞧西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他拉开桌子抽屉,廉长林先一步拿走里面的擀面杖,往外丢的远远的。
“不是说我不会打你,”蒋辽道,“那你藏什么藏,拿过来。”
廉长林开始装傻低头弄果酱,表情愉悦压不住嘴角,看似帮忙其实就是纯捣乱,果酱都被他弄的简直没眼看。
蒋辽:“……”
以前生活所迫性子被压抑久了,现在是触底反弹还是怎么回事,竟然这么欠。
站在旁边看他祸害完手里的果酱又去祸害下一碗,蒋辽怕真忍不住去拿擀面杖,把廉长林赶到了一边,自己按比例添作料。
最后捣鼓完,他拿勺子捣了半勺尝味道。
这次的果酱成色比前面做的都好,廉长林好奇味道想尝尝看,谨慎的先问道:“怎么样?”
前面做出的果酱味道都又酸又涩,廉长林不喜欢苦味,一吃起来眉头能夹死蚊子。现在的果酱清甜可口他肯定会喜欢,蒋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没做好,也是苦的。”
对视间,廉长林眼睫略微上掀,显然没被糊弄过去。
勺子上的果酱没吃完,他伸手抓住蒋辽手腕,施力按着不让他抽手,同时倾身凑过去。
果酱还带着余温,等冷却后味道会更佳,廉长林却觉得现在的味道最好,就着蒋辽的手把果酱吃完。
垂下的眼睫又密又长,遮挡住墨黑的眸子,张嘴时能看到里面一点淡红色的舌尖,蒋辽晃了晃神,果酱已经被廉长林吃完,勺子上干干净净。
“……”
“……懒死你算了。”他把勺子硬塞给廉长林,转身拿来新勺子尝剩下的果酱。
第125章 苗头
私塾明天休假, 蒋辽和廉长林都在作坊没时间过去,李二泉下工后去接人回村。
作坊最近新加了批人手,又做了部分调整, 等两人把事情安排完已经快到傍晚。
李婶白天就交代他们上家里吃晚饭,趁着几个小的回来热闹热闹。
两人到家放完东西,刚走出院门, 前面就冲他们喊起话。
“林子!我回来啦!我阿奶喊你和辽叔过去吃饭!”
壮子急哄哄跑到廉长林跟前,没刹住脚一头栽他身上:“现在山上的果子肯定熟了,林子咱明天去山上摘果子吧!”
去年廉长林没带他进山,今年一直念着,石块被他说馋了心早跟着长到山上去:“我也要去!”
壮子好动跟个皮猴一样, 整天和他待着石块都要被带偏了,廉长林笑道:“好, 明天带你们去。”
得到应允壮子高兴, 终于记起家里厨房喷香的饭菜, 蹦在前面开路,蹦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瞪眼看廉长林,然后扭头喊着话往家里跑。
“阿奶!阿娘!啊啊啊——”
石块在原地瞪圆了眼睛, 反应过来蹦着喊话跟壮子跑了。
他向来安静听话,现在跳脱的妥妥半个壮子, 蒋辽望着他们跑开的背影啧了句:“好的一点没学到。”
“这样不好吗?”廉长林问。
蒋辽转头,廉长林眼里盈浅笑,墨黑的双眸明亮清贵, 眼尾弯起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等了片刻没得到回答, 廉长林脚步转外倾身凑近:“不好吗?”
放大的五官清俊逼人, 逼得蒋辽脊背后倾,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及时稳住身形, 转开视线目视前方:“……挺好。”
“这傻小子又干啥了,喊啥呢?”周梅挺着孕肚在院里收竹荪,老远就听到外头的喊声。
“二婶子!林子说话了!”壮子进门要拉她出去看,见他阿奶从屋里出来,转道跑过去扯起嗓门蹦跶,“阿奶!林子说话了!他刚才跟我说话了!”
“听到咯听到咯,大老远全是你喊话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怎么着你了。”嗓门都赶上大喇叭了,李婶耳朵遭罪把他扒拉开,从晒垫上抓了一把菜梗回厨房。
那天知道廉长林治好嗓子,李婶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现在眼眶又有些发酸,林小子这些年,真是不容易啊……
石块急哄哄跑进来,眼看又要跟激动劲儿上头的壮子蹦出去,周梅喊停他,壮子叫不住已经蹿出去了。
蒋辽拎着壮子进到李家,石头从厨房出来冲他们道:“辽叔,林子哥。”
“嗯。”两人应声。
他端着菜从旁边走过,突然意识到不对回头看他们,看着看着,头一次瞪大了眼睛。
李二泉提茶壶从后面走来,路过时瞅了他一眼:“比壮子好多了,起码没疯喊起来。”
“二叔你说啥呢!”壮子挨着廉长林没个站相,一听就不服气跳起来反驳,“我那是高兴!阿奶说高兴就是这样!”
“是是是,你说啥就是啥……”李二泉敷衍回他。
以前廉长林在镇上卖竹编,说不了话生意很难做,但每次石头和石块过去他都会给他们留吃的,石头替他高兴,傻笑着差点把菜端回厨房。
吃完饭李叔乐呵呵拿上烟斗出门遛弯,蒋辽和廉长林晚饭后偶尔会去村里走走,更多是在院里和大家闲聊,现在多了道差事,替几个小的检查功课。
石头在厨房帮忙收拾,石块念着和壮子出去玩,一马当先非常流畅地背起书。
不知道是不是受廉长林影响,石块读书兴趣很浓,学业从没落下过,并且相当自觉,没完成私塾布置的课业,任壮子怎么游说都不会出门,照这读书的用功劲儿,没准以后真能给他们考个功名回来。
壮子本来就不太上心学业,回来后更是只顾着贪玩,《三字经》没背几句就卡壳了。
“玉,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不知……”
壮子小心瞅眼看前面,廉长林站在几步前不为所动看着他,他越急越想不起来,低头绞尽脑汁最后也知不出个所以来。
石块在旁边干着急,没忍住挠挠嘴巴小声给他提示。
胆子小第一次做这种事,声音嗡的跟蚊子似的,壮子就站他边儿上听了两遍都没听清。
他的小动作瞒不过人,本意是为了壮子,廉长林还是直言道:“石块,他自己不长记性,你现在帮了他,以后能一直帮他吗?”
石块张嘴愣住,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你不可能每次都给他提示,长此以往他习惯了,以后只会更不上心读书,你这样不是帮他,是在害他。”
廉长林少见的语气严肃,石块眼睛红红的,头埋的更低了。
石块在私塾都没挨过训,先生都是可劲儿夸他,看不得他被自己连累,壮子提他开脱:“林子,是我让石块帮我……”
“我都还没说你,你就着急送上门了,”廉长林扭头训起他,“同样在私塾读书,同样是先生教的,怎么石块背的出来就你背不出来,你有没有好好听讲。”
被说的没面子壮子有点不服,他有好好读书可就是记不住,一看廉长林的表情,到底不敢造次怂下脑袋乖乖挨训。
“想出去玩可以,把学业完成你想怎么玩都行,大字不识几个到家只惦记着玩,还去什么私塾。”
私塾老先生经常抽他们背书,背不出来还会特别关照,资质再低的人多学几遍总能学会,壮子机灵的很,用心的话不会啃不下书,从小看着他长大,读书这么随意,廉长林不能由着他胡来。
薛婷收拾完屋里出来看到这,把要凑过去的二丫抱回来。
她不识字教不了壮子,让林子监督总没错,壮子太贪玩不严厉些根本管不住。
这不刚挨完训,立马能嬉皮笑脸跟你讨商量:“林子,书上教的太难了,我背不出来,我现在去拿书出来读十遍,不,读二十遍!明天你检查我保证能背出来!”
“嘻嘻,林子,我读完书能去玩不?二柱子他们都等着了。”
廉长林神色不变无动于衷看着他,他转头小心翼翼求助蒋辽:“辽叔,我明天,肯定能背出来。”
廉长林以前无法去私塾,所以比任何人都珍惜能念书的机会,他对自己要求严苛,以至于容不得壮子他们读书马虎。
蒋辽对此是认同的,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他这种高要求的学习方式,以壮子现在的心性,抓着他学习作用并不大,等他开窍了根本就不用多监督。
他对壮子道:“以后学业没做完,别答应跟人出去玩,去把书拿出来吧。”
得到准许壮子倒没马上进屋拿书,而且转头看廉长林,等他发话。
廉长林和蒋辽对视了一阵,这才大发慈悲对壮子放行:“去吧。”
壮子兴冲冲跑进屋,廉长林朝石块走去。
等他抱着书出来,石块已经雨过天晴,冲廉长林乐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读完书终于可以解脱,壮子让二丫帮忙拿书回去,拉着石块就跑,出了院门小声道:“下回背书你别背那么多,背到我会的就行,不然都出不了门。”
“不行,先生说教到哪里就要背到哪里,不能偷懒。”而且让他骗蒋辽和廉长林,这种事石块绝对不会做,小脸严肃怎么说都不同意。
“那以后林子再让我们背书,我背不出来咋办?”
“谁让你贪玩不好好听课。”石块道,“以后我给你背书,背熟了,就不怕林子哥抽查了……”
看两人跑远,蒋辽回头发现廉长盯着自己看,眼神瞧着竟然有些幽怨。
“怎么了?”蒋辽好笑问他。
“你对他们太好说话了。”廉长林道。
“他们年纪还小,心性定不下来,要求可以不用太严。”
这些道理廉长林自然都懂,他安静片刻忍不住说道:“宋先生教我,都不见你关心我的学业。”
说完更不满了,现在想想,蒋辽从来都没问过他一句。
“你三岁吗,跟他们比。”蒋辽简直都没眼看他。多大个人,读书还要人关心。
二丫抱着书坐在木墩上,好奇地翻来看去,担心她手上没轻重给弄坏了,薛婷走过去拿书。
她突然抬头问:“辽叔,哥哥说学堂很好玩,二丫啥时候能去?”
“学堂可不是去玩的,”薛婷说,“要读书要写字,写不好还要打手心,这样你还想去?”
“想去也不行了,”周梅可惜道,“外边的学堂,女娃子不能去。”
“为啥啊?”二丫不开心鼓嘟起嘴,“二丫想去。”
“还能为啥,因为没有这样的学堂啊。”周梅笑道,“人招的都是男娃子,咱才不稀罕去呢。”
这时代男子读书都要大费周折,女子地位底下更是完全没有机会,蒋辽抬手抚了下二丫脑袋,说道:“没事,以后辽叔开一间这样的学堂,让二丫去读书。”
廉长林神色微顿,随后垂眸失笑开,目光转向蒋辽。
蒋辽并不像说笑,薛婷周梅和李二泉均被他的话吓的愣住,然后一想,是啊,谁说女娃就不能去读书呢。
二丫见过镇上的私塾,那么大肯定要花很多钱,担心问道:“那要是辽叔开不了呢?”
“要是开不了,就让林子叔教你。”蒋辽笑道,“等你长大了,你开一间,让更多女娃去读书。”
二丫睁着大眼睛看过来,廉长林哪会说一个不字:“只要二丫想学,我每天都教你。”
“下雨天也教吗?”
“当然。”廉长林笑道。
“好耶!二丫要去学堂了!以后要开学堂让好多好多女娃子去读书!”
薛婷看的一阵感慨,笑道:“瞧把你得意的,辽叔他们都没开呢,你就已经开上学堂了。”
“辽叔和林子叔都说能!二丫以后肯定能开学堂!”有人给撑腰小丫头朝气十足,抱着书从木墩蹭起来,跑去周梅那告知完又跑去李二泉那,在院子兜完一圈进屋告诉她阿奶去。
看她背影跑进屋,廉长林笑道:“没见过她这么有冲劲,以后说不定真能办成私塾。”
“她要是想,肯定能办成。”
蒋辽语气随常,背后隐藏的意思只有廉长林能听出来。
边上的人又盯着他看也不说话,蒋辽问:“你不信?”
廉长林摇头,眼底的笑意敛起,对他道:“我信你。”
他目光深沉避无可避,蒋辽竟然被他看的莫名生出些不自在来,二丫放完书从屋里出来,跑到他旁边晃起他的手。
“辽叔!阿奶说我不会写名字,去不了学堂,你快教我写!”
“好,辽叔教你。”蒋辽半蹲下来,伸手在泥土上教她写自己名字,二丫脑袋凑上前,伸出手指跟着照葫芦画瓢。
上回看出廉长林有心上人,李婶就一直等着给他张罗,结果廉长林到现在都没个动静,给李婶急的,趁着今天不忙一定要好好催道催道他。
院子里,所以人都在逗二丫写字,只有廉长林垂眼看着蒋辽,满心满眼都在蒋辽身上,那眼神根本骗不了人。
李婶出到院里,看到这幕突然恍然惊在原地,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不管怎么问,林小子都不跟她透露半句。
她望着廉长林,又看向似乎毫不知情的蒋辽,神色揪起满是担忧,这可怎么好啊……
–
按照约定的时间,出了年杨镇就该过来取辣酱,却迟迟不见他来,眼看都到三月了长盛斋才收到他的回信。
外面盗贼猖狂,走商的队伍接二连三出事,有的更是全军覆没,为保安全杨镇只能一拖再拖等风头过去。
出发时甚至谨慎地避开险道绕远路过来,几经辗转终于在初十这天抵达大延镇。
他这趟过来请了两名镖师护送,舟车劳顿从来没有过的狼狈,可想而知路上的遭遇。
外面世道不太平,不单是商队和镖局,普通赶路的百姓都被盗贼盯上,闹的各地人心惶惶。
以往盗贼为财通常只打劫富商不会伤命,更不会动穷苦百姓,现在劫财害命完全不怕官府出兵捉拿。
蒋辽上次在余宅还只是猜测,现在听他们说完,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盗贼作为。
外面世道如何,这边的平民百姓无从知晓,照常过着日子,塘禾村最近更是热闹。
“好啊!这秧苗好啊!老头子我耕地多少年头了,就没瞅见过长得这样好的秧苗!”
赵老头家以前的秧苗都长得稀疏发黄,那在村里都算好的了,跟着蒋辽他们用油布,现在的秧苗葱郁浓密别提多精神了。
“大爷别说您了,我估计啊,我太爷爷都没见过!”旁边的秧地激动声传过来,他家泡了地过几天就能犁地上秧了,今天过来撤油布完全不敢想秧苗能长得这么好。
当初跟着蒋辽他们用油布的人家,秧苗就没有长的差的,当时顾忌不敢跟着用的,现在看的那叫一个眼馋悔不当初。
农吏前些天就过来作记录,秧苗长势力喜人的并非一两家,用上油布的全部如此,他查看完村里的秧苗赶忙去镇上向何墉汇报。
家里最近又购置了一些农田,蒋辽和廉长林请人来耕种,之后再招人专门照料。
李家的野兔能出售了,现在跟镇上好几家酒楼合作,不愁销路李叔没有后顾之忧,完全放开手找人建屋子专门养兔子。
做辣酱的主要食材像姜蒜这些,之前来不及种植,现在正是种植期,蒋辽让村民种植,种出来的姜蒜要是没有问题他们都会收购。
有秧苗这事在前头,村民知道蒋辽和廉长林不会害他们,跟着他们准没错,现在又有后续保证不用担心东西栽手里,大伙乐得种植,响应积极。
农事告一段落,为了提高水稻收成蒋辽需要经常跑地里看情况,店里和佃农的事都扔给廉长林。
廉长林通常半天就能处理完各种事宜,然后跟着他到处跑,最近不知道突然忙什么,不仅不再缠着跟他出去,反而一到下午就不见人。
这天蒋辽从地里回来,家里不见他人影,快到晚饭时间他才回来,问去干什么照样没个准话。
“手怎么回事?”吃饭时蒋辽看到他手指上有伤,像以前编竹时的划伤,仔看又不是。
蒋辽伸手要查看,廉长林却躲开了,手放到桌下并不在意地道:“没事,不小心划到的。”
以前但凡弄到一点小伤擦伤,这小子都要缠着自己给他上药,现在自己主动问起他反倒藏着掖着了。
他不愿意说,蒋辽没再细问,倒要看看他又想作什么妖。
第126章 酒楼
“你们怎么做事的?问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不在就去叫他过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这位客人,老板来不来店里, 什么时候过来,哪是我们能知道的。”罗英堆着笑招待,“您看要不先点几个小菜吃着, 我们差人去请老板。”
几次到长盛斋买方子都交不了差,孙福今日是跟着主子过来,耀武扬威道:“县令都要看我们少爷几分面子,你敢让我们少爷等,还不快去叫人, 惹我们少爷不高兴了你担待的起吗?!”
孙明耀进来就四顾起店里,大堂全坐满客人, 几个小二提着茶水饭菜跑进跑出, 热热闹闹看的他眼烦, 转头一瞧突然眼睛发亮,完全没想到这的女店员这么有姿色,怪不得长盛斋生意好。
他眼神露骨上下打量罗英的身段, 听到这正了正色,出声呵止:“进来就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 既然店家还没来,叫上几个菜等着就是。”
孙明耀前段时间在家里落了气,经常拿府里的下人出气, 孙福就怕过来依然见不到老板触到他霉头, 回头一看知道他是瞧上这女店员了, 连连点头哈腰退开:“是少爷,小的该死说错话了, 小的这就掌嘴。”
“听说你们店里的饭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还相当独特,”孙明耀走上前笑眯眯对罗英道,“你给我开个雅间,把你们的招聘菜都来上一份,我看是不是真跟人说的那样,见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说到最后眼睛流里流气在罗英身上打转。
“孙少爷真是不凑巧,雅间已经满人了,二楼阳台还有空座,您看去那里怎么样?”罗英顶着让人不适的目光,笑容不变客气道,“那处位置好能瞧见街上热闹,有些客人来晚了想去都没有,就只能等下回。”
换平时有人这么不识趣,孙明耀准得摆上脸教训,刚才过了几分眼瘾就没刁难:“就那里了,带路吧。”
罗纷远远看到他不怀好意盯着她姐瞧,走过去要带路,被罗英叫住安了差事:“小纷,去厨房让小二快点送上好茶,别让客人等久了。”
这客人看着喜怒无常,罗英不让她去,罗纷只能应声去照办。
“孙少爷这边请。”罗英领他们去二楼落座。
蒋辽和廉长林到时,罗纷守在柜台,看到他们赶忙说起,说到后面越是生气:“那个孙少爷,故意缠着我姐给他介绍菜单,眼睛色眯眯的,还想对我姐动手动脚!”
要不是刚才有客人来询问辣酱想要拿货,她姐现在都走不开呢,罗纷想着就来气。
上次蒋辽打听了下,得知是镇上一家酒楼派来的人,后面很长时间不见再有人找来,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他们到多久了,点了什么菜?”蒋辽问。
“有一刻钟了,说让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给端上去。”老板他们肯定不会卖方子,罗纷问,“现在还去通知后厨给他们做菜吗?”
一个大酒楼几次找上门跟个小店买方子,甚至连东家都亲自过来,怎么看都不简单,廉长林吩咐道:“让后厨把店里所有的贵菜全做上,客人都要求了,不把桌子摆满不是怠慢了。”
现在经常有商人来拿辣酱,量要的少罗英能自己做主,别的议价这些需要请示他们,蒋辽要去后院看看,听到这心下好笑,转眼看廉长林。
这帮人前几次到店里作威作福,闹的好些客人不快,孙家的管事更是不把长盛斋放在眼里,留话让店家亲自去见他们,廉长林当时听完就攒着气呢。
那些下人都能狗眼看人低,可想而知主子什么样,罗纷是怕他们买不到方子闹事最后菜全白做了,看两位老板丝毫不担心,她回道:“好,我这就去跟后厨说。”
刚走开又转回去请示:“小老板,现在用不用去跟他们说你们过来了。”
“不用。”廉长林回她。
“让他们等着吧,”蒋辽道,“菜差不多做好再叫我们。”
那孙少爷看着阴晴不定的,让他等久了只怕不好,罗纷虽不明白,不过老板他们这样做肯定有道理,她走去后厨照办。
来拿辣酱的是邻镇的商人,小本生意顾虑多想讨价,一定要见到老板,蒋辽和廉长林过去处理完,又去各个货房查看,等后厨的菜差不多能上了这才走去二楼。
“两位老板,这位是东福酒楼的孙少爷。”罗英介绍道。
廉长林看过去,孙明耀身边除了管事和几个仆人,还有两个保镖在旁边护着,视线回到孙明耀身上,目测三十多岁,衣着奢侈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
“你们店都是这样待客的,竟然把客人晾在一边,半天都不上菜。”孙明耀坐那么久只等来茶水,早已经不耐烦,“还有你这店员,派头够大的啊,我让人请了几多回都请不动。”
他看向罗英,刚才的兴致全然变了味,熟知他的下人候在边上冷汗都出来了。
“孙少爷见谅,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要兼顾,忙起来确实腾不开身。”蒋辽说完回头对罗英道,“你先下去忙吧,把张员外接待好,别怠慢了。”
孙明耀的眼神让人发慌,罗英没看过去都能感觉到,张员外中午已经来过店里,闻言她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应声离开。
看她走开孙明耀更是不悦:“你们还真是放心,把事都堆给一个女人,我看她不只是这儿的主事,其实是长盛斋的老板娘吧。”
“要不是的话,那你这老板当的未免太小家子气,生意又不差连多请几个跑堂的钱都要省下。”
以前来的客人偶尔会这样打趣罗英,但那都没有恶意,廉长林听得淡淡蹙起眉。
蒋辽听完不痛不痒笑笑道:“孙少爷还是别说这种玩笑,要是让外人听到,店员被误会清白直接不在这里做事,我们一时半会儿真找不来能替她的人。”
接着话口一转继续道:“店里的招牌菜多,从来没有客人一来就全点上,后厨不敢马虎做起来多费了心思,孙少爷稍等,菜很快就能全部呈上来。”
从头到尾他脸色都没变一下,客气又周到的让人挑不出错,孙明耀心里憋着气道:“不说那些没用的,我为什么来这儿,你们应该也知道。”
“孙少爷,都是做吃食生意的,方子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多说了,”蒋辽也不绕弯直接道,“你要白跑一趟了,方子我们不卖。”
孙明耀却跟听到笑话一般吊儿郎当放下茶杯:“我过来可不是跟你们买方子。”
之前打听到东福酒楼没有生意,这么兴师动众却不是冲方子来的,突然猜到了什么,廉长林眸色暗下,对他道:“孙少爷不妨直说。”
孙明耀招手差小厮上前,那人打开手里的箱子呈给他们看,里面躺着一排金条。
买几道方子哪值得他亲自过来,孙明耀拿起一根金条转着把玩:“这些,能买下几个长盛斋了吧。”
打的竟然是整个长盛斋的主意。
蒋辽危险地略眯起眼睛,然后转头看廉长林,见他始终好好站在那里,这才回头道:“孙少爷这意思,是要买下长盛斋?”
“没错,反正你们开店都是为了钱,平时又不在店里,店卖给我跟现在又没区别。”孙明耀道,“至于店里的人,你们要是想,我可以让他们留下继续做事。”
口气大的就跟长盛斋已经是他的了,完全没想过他们会拒绝,这种以权欺压的事显然没少做过。
蒋辽正要开口,站在他身后侧的廉长林走上前,冷声下起逐客令:“孙少爷请回吧,方子我们不会卖出去,长盛斋,更不会卖给任何人。”
他在蒋辽身旁站停,眼底浸着冷意看向桌子对面的人。
这种虚架势孙明耀见得多了,懒得费口舌招手把管事叫上来。
他们少爷要做什么从没失过手,以前再拼死反抗的人后面不都得乖乖签字按手印,管事让他们见好就收。
“长盛斋能被我们少爷看上是你们的福气,劝你们还是赶紧拿钱把房契过了,让我们少爷等久了你们别想讨到一点好处!”
蒋辽都要听笑了。
他们看起来有那么好说话?
拿着钱就找上门让他们腾地方。
“怎么,这些金条你们看不上?”见两人都没反应,孙明耀没了耐性,“我跟你们说,趁我现在心情还算好把钱收了,不然的话,只要我想,我可以不花一个铜板拿下你们长盛斋。”
随从端着钱箱走过来,蒋辽扫了眼里面的金条,抬手把箱子盖上边对孙明耀道:“孙少爷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镇上的行情,我们长盛斋不是来个人给点小钱就能买走的。”
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点头,孙明耀刚要指使身后的保镖,又听蒋辽嗤笑道:“这么点钱孙少爷也拿得出手,这样吧,既然你过来了也省的我们跑一趟,同样的价钱我出双倍,你把东福酒楼卖给我,正好我最近在西区物色地方,你们酒楼刚好合适我们把长盛斋扩大。”
一个小破店的老板竟敢惦记他的东西,孙明耀动怒示意旁边的保镖。
“这里是长盛斋,不是你们东福酒楼,”看着领命要动武的保镖,蒋辽提醒道,“要是敢在我这里闹事,不管是谁,我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店老板看着就不是好对付的,他们少爷被送来镇上才两天,要是这时候再闹出什么事他们都得被问责,孙家管事走上前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在老宅要忍气,到外面要收拾个人还要忍着,孙明耀眼睛恶狠怒极反笑:“你们长盛斋真是有本事,走着瞧,有你们求我的时候,我们走!”
“等等。”廉长林叫停他们。
以为长盛斋是后悔了,他们就听蒋辽接话道:“孙少爷突然有事要回去,我们不耽误你时间,只不过我们这儿到底只是做生意的小店,你叫的又都是店里上好的招牌菜,厨房都快把菜做好了,堂堂东福大酒楼的少东家,总不会连这点饭菜钱都付不起吧?”
他们这桌单独设在阳台窗户旁,剩下的桌子在楼梯另一侧用屏风隔开,这时正好吃完饭走出来。
余光看见他们都转头望过来,孙明耀脸都黑了呵令下人给钱,下人抖着手掏出钱袋,付完钱急忙去追拂袖出去的主子。
“你有钱买酒楼?”所有人都下楼后廉长林转头问蒋辽。
像孙明耀那种人,自己的东西要是被他看不起的人惦记,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倍的黄金他们现在当然没有,廉长林不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蒋辽反问:“你觉得呢?”
廉长林停下脚步,凝神盯着他的眼睛看,像要从中窥探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你瞒着我藏钱了。”
蒋辽等了会儿不见他说话,正要下楼,听到这句险些踩空。
他回头看廉长林:“你做了那么久的账,能从你眼皮子底下藏钱,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本事。”
家里的钱账和钱庄的票子都由廉长林经手,预留在家里的钱完全够用,蒋辽不管账更是从不过问,真要藏钱的话怎么都轮不到他。
他说完走下楼梯,没发现身后的廉长林垂下的眸色淡了几分。
蒋辽是没到外面物色过什么地方,但他当时说的太自然,显然是有过这想法 。
他想开酒楼,却没跟自己说。
廉长林抬眼看去,蒋辽回头跟他说话时,他视线轻垂掩去眼里的情绪。
做给孙明耀的那些菜,蒋辽让免费给店里的客人送去当做今日的福利,客人高兴大堂里更是热闹,外面经过的路人听到了都忍不住要进去凑个热闹。
东福酒楼以前的生意虽不好但还过得去,今年换了新的东家生意就一落千丈。
如果是为了酒楼的生意买方子倒说的过去,但东福酒楼和长盛斋在镇上各占一方两不相干,完全没必要不惜花大价钱要把他们店买下。
狠话都已经撂下孙明耀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蒋辽倒是无惧,他们不愿意还能被强买强卖不成。
不过还是要弄清楚那边的情况才行,能这么耀武扬威又是从县上来的,应该不是普通人能认识的,蒋辽打算去问问余枫。
结果没等他第二天过去余宅,店里就出了事。
第127章 白玉
“就昨儿家里煮菜没盐了, 我让东子出门买,回来路上碰到了些混混,”胡氏说着就来气, “东子好好走着路就被他们给打了,昨晚拖着腿回来的,疼的早上都起不来床。”
刘东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刘志夫妇满脸忧色。
侄子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让家里能吃上好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刘东不会与人结恶,本身就有点小聪明见事不对更不会凑上去,对方只怕是专门冲着他去的。
蒋辽问:“大夫给他看过没有,伤的严不严重。”
“昨晚一回来我们就去请大夫了, ”刘志说,“那些人下手太重, 东子的腿都给打断了, 大夫说起码两个月内都不能用腿。”
想到侄子昨晚回来脸上肿的都看不出人样, 又是血又是伤的,胡氏又心疼又怨愤:“要不是那会儿街上正好有人路过,东子就得给打出命来了。”
孙明耀昨天刚威胁完他们, 刘东晚上就被人打到出不了门,听完他们说完蒋辽和廉长林对视了一眼, 很难不怀疑到他身上。
刘东上工后都在厨房给李二泉打下手,他们私下观察见他人品没问题做事又肯吃苦,便和他签契子让他上手烧菜, 现在他已经是店里的二掌厨。
他的伤没有一两个月好不了, 后厨事情一多就靠李二泉掌厨会忙不过来, 需要找人顶他的班。
但事关做菜的方子,不是来个人就能放心上手的。
而且刘东这时候出事, 两人不能不多想,招人的事要谨慎些。
平时刘东休假都是刘志顶上,但刘志只能烧些简单的菜,剩下在厨房干杂活那些人,人品是都过得去,但都不会厨艺。
如果只是简单招人来后厨做事倒不用顾及,就怕事情真是孙明耀让人做的,那他多半还会再有后招。
蒋辽和廉长林神色都有些严肃。
孙明耀要买长盛斋的事李二泉还不知道,他听完想了一会儿,说道:“蒋辽,现在厨房后面已经多做了几个新灶,不好找人也没事,一两个月我能顶上。”
“再说刘叔不是能帮忙烧菜,要是赶集日忙不过来,实在不行就让我娘来帮忙,反正我娘厨艺不比我差……”
到后厨做事要找信得过的人,尤其是掌厨的,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好找,目前只能先这样。
刘东住的地方有些偏远,下午蒋辽和廉长林坐马车过去。
那边巷子杂窄马车进不去,到地方下车,让车夫守在外面,两人走进去。
刘东伤势很重,伤腿缠着木片固定,整张脸肿的眼睛都要睁不开,靠在床上艰难开口:“对不住啊蒋哥,我这样,去不了店里干活了……”
他前段时间还说要给家里多添月钱,谁知道突然就出了事,治腿要花很多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
后厨事情多店里肯定要找人接他的活,等他伤好了再回去,怕是都没有他的位置了。家里还有一帮弟弟妹妹都要他顾着,刘东心里发苦。
“你先安心养病,别的不用担心,药钱店里给你出,月钱也会照样发给你。”他想拒绝蒋辽又道,“二泉还等着你回去好使唤你,说别人使唤起来不习惯,你别让他等太久了。”
工作不仅能保住还能领月钱,刘东简直不敢想,感激道:“谢谢蒋哥,谢谢林哥,我一定听大夫的,早点让腿好起来。”
“不过我没去店里干活,月钱就不用给了。”
刘东会受伤说起来还是被他们牵连,万幸没伤到性命,月钱和药钱长盛斋肯定要给,刘东推脱不了只能接下,心里是更盼着早点好起来好回去干活。
“对了,昨晚的人你看清样子没有,”蒋辽问,“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虽然知道这件事和孙明耀脱不了干系,过来了两人还是想确认一下。
“当时巷子太黑了,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刘东说,“他们什么都没说,冲上来就打。”
路人听到声音过来后那些人都已经跑了,不知道样子报不了官讨公道,刘东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对面应该有五六个人,被打时他担心伤到手影响干活特意护着手:“他们开始,拳脚一直冲着我手和胳膊来……”
专门冲着断刘东手脚去让他无法干活,除了孙明耀不会有别人。
昨天在店里落了面子,这是给他们的警告。
开店到现在镇上没人敢到长盛斋闹事,就是知道他们跟知府能说上话。
孙明耀敢口出狂言要拿下长盛斋,见事不成又对他们店员下手,丝毫不怕事情闹大。
又是从县上来的,背后估计有些来头。
“这还等什么,不得报官去。”过来得知这事,赵潭说道,“他身份再大还能大得过王法?”
“刘东没看到那些人的长相,就算报官查出来,抓到的不过都是些替罪羊。”廉长林道,这样费时费力根本伤不到背后的人分毫。
“那怎么办,就这样吃下闷亏。”赵潭想着就不得劲。
孙明耀看样子是要非买下长盛斋不可,为人喜怒无常要让他打消念头不是易事。
在没弄清他的身份之前,他们不能贸然行事。
店里除了罗英和罗纷,其他店员都是男子,住的地方在一处,过来店里都是三两作伴有个照应。
罗英她们已经从娘舅家搬出去住,路上要是有人对她们下黑手,两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抵抗不了,事情没解决前得请人暗中护送才行。
和廉长林商量完,蒋辽要去镖局请护卫,边上安静下来的赵潭突然开口跟他们揽活。
“你们就快关店了,这会儿去请人再回来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我送她们回去吧。”
“你今晚送她们回去没问题,明天还能赶早送她们过来?”蒋辽问,“你不用去码头了?”
廉长林也奇怪看他。
“那边不都是那些事,少去个一两天耽误不了。”赵潭受不了被他们这样盯着看,厚着脸说,“免费给你们干活还不乐意,搁这儿挑刺呢。”
赵潭和码头那些管事相互处不来,上次聊过后没再听他提起,最近他来店里实在有些勤快,蒋辽不免怀疑他已经跟人闹开了。
“码头那边出什么事了?”他问赵潭。
“老样子,能有什么事。”赵潭说,“行了你去请人吧,不用送我就不送了。”
廉长林不注意可能没看出来,蒋辽还是知道的,事关罗英她们的安危,哪怕请了人护送赵潭私下也会跟着,蒋辽让他注意点别给人发现了。
蒋辽去完镖局还要去余宅问情况,以防店里有事廉长林没一起过去,牵着马站在店门外,看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蒋辽驱马出去,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廉长林仰脸看他,犹豫了片刻,最后摇摇头:“没事。”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蒋辽说:“回来应该会晚点,回村的话不用等我。”
“我在店里。”廉长林望着他,眼底带着抹执拗。
等他回来肯定天都黑了,廉长林很坚持蒋辽就没劝,这小子要是犟起来反正是劝不住的。
“东福酒楼我倒是了解。”听蒋辽说完,余枫道,“孙明耀这个人没什么身份,不过他的胞姐是尚县县令的小妾,这小妾很受宠,最后连他都跟着住到了县令府上。”
“孙明耀在县上经常仗势欺压百姓,最后还闹出人命,县令怕引起民愤暂时把他送到这边避风头。”
“前段时间县令大寿他回去祝贺,他姐就是再受宠他也不过是寄人篱下,其他几房哪能甘心让他一个外人骑到头上,他这趟回去自然是落不到好。”
所以孙明耀开始只是想买方子,现在急需做出成绩回去长脸,才势必要拿下长盛斋。
仗势欺人一直都有县令给他兜着,小镇上的知府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了,蒋辽理清了关系问道:“何大人不能动他?”
“倒不是不能动。”余枫想了想,继续道,“这么说吧,以何大人的业绩其实早就可以高升,却一直在镇上做他的小知府,就是因为上头有个县令压着。”
蒋辽听完了然。
何墉是可以替他们出面处罚孙明耀,但上面的县令如果追究起来对何墉会很不利,官大一级压死人,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撤走他的官。
蒋辽和廉长林不会就怎么让人欺负到头上,何况孙明耀不仅是伤他们的店员,更是要吃下长盛斋。
即使何墉这里行不通,他们也会换别的法子。
余枫端着酒杯观了片刻,仰头喝完,拿来酒壶斟满酒:“这样吧,不管你们要怎么做,先别轻举妄动,我让人给县里寄封信探探口风。”
蒋辽转起酒杯,里面的月色被晃散。
区区一个孙明耀,要收拾起来他有的是办法,但孙明耀背后是县令就不好冒然出手。
余枫没跟他们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蒋辽能猜出他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也看得出来他不想和上面的人有所牵连。
“会不会影响到你。”蒋辽问。
余枫闻言笑笑给他倒酒:“要说影响的话,还确实有点,所以你们想想事后怎么谢我吧。”
换以前蒋辽做事不会顾虑太多,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身边的人置身危险之中,所以余枫的好意他拒绝不了。
他抬手跟余枫碰杯,由衷道:“多谢。”
“我就只寄封信,别的什么都不做。”余枫道,“真要谢我,等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出来时廉长林几次欲言又止,蒋辽是想早点回去,不过他到余宅时已经是傍晚,最后又和余枫喝起酒,等到散场已经巳时了。
到底什么事?
廉长林想让他早点回去。
还一定要留下来等他。
蒋辽扬鞭驱马赶回去。
店员都回去后廉长林关闭门窗将店里检查了遍,简单吃了晚饭就到厨房忙起来,忙完回房间拿衣服走去浴房,出来后天色已经黑了。
后院亮着灯烛,他坐在凉亭望着院门,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熟悉的马蹄声,他起身去开门,蒋辽正下马走过来。
“怎么样?”看出他这趟没有白跑,廉长林牵马过去栓住。
蒋辽边说起边跟他走过去,廉长林听完点点头,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将马栓好回头问:“吃过饭了?”
问的很不经意,说完又盯着自己看,蒋辽已经吃饱喝足,见状话到嘴边就转了口:“光顾着喝酒了,没怎么吃。”
“你先去洗澡,我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廉长林走去厨房。
他肯定是有事才不想自己晚归,现在看又不像有事的样子,蒋辽有点疑惑了。
洗完澡出来听到厨房的动静,他走到半道廉长林从里面出来了,没让他进去,免得染上油烟味。
蒋辽瞥了眼他身后的厨房,再看他堵在门口的架势,转身回了房间,等着看他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
没多久廉长林端了一碗面上来,蒋辽到这时都没多想,接过筷子时触到廉长林投来的目光,才突然想起今天的日子。
五月初一。
廉长林以前拐着弯问过他。
“以前我生辰,我娘都会煮长寿面。”廉长林简单说道。不只是他,以前家里人过生辰都会吃长寿面,蒋辽的生辰也要有。
所以担心他回来太晚又不好直接让他看出来,索性就什么都不说,蒋辽笑笑夹起筷子。
长寿面闻着很香,尝起来味道更是好。
廉长林坐在旁边没再有表示,蒋辽回头看他,他依旧一动不动坐着。
又吃了几口面,蒋辽忍不住问:“你给人煮长寿面,不带生辰礼的?”
廉长林嘴角略扬,眼里埋着笑故作不知:“你想要礼物?”
蒋辽回头吃面:“不想,你千万别给我。”
明明很期待却嘴硬不承认,难得见他有坐不住的时候,廉长林没继续起来,甚至等他吃完面就要赶人才终于舍得起身。
再回来后他手里多了木匣,递给蒋辽。
木匣手掌大小,其实没有多少重量,蒋辽接过的瞬间却觉得沉甸的厉害。
他抬手打开。
里面躺着一支精致的玉笛。
青白玉雕刻而成,底座挂着金橙流苏。
这是一件腰间挂坠。
蒋辽伸手拿出来。
玉质沁凉舒适,置在手上似乎能穿透皮肤,玉面的纹理交错有质,以此为序雕刻出整片竹林,青林翠竹,蓬勃生机。
蒋辽手指轻转,视线在上面游走,最后停在笛身熟悉的落款上。
前段时间廉长林在家里私下雕琢打磨,其实瞒不住他。蒋辽看他那么重视,又整天听李二泉在耳边念叨,就以为是为何小姐准备礼物。
没想到,竟然是为他准备的。
看着玉面上的年月和名字,蒋辽轻握住玉笛,手指揣摩了下。
这是廉长林亲手雕刻的。
“人肯答应这样给你刻字,没少费钱吧?”蒋辽刚才被吊了那么久胃口,装作没看出来。
“不是让人做的。”
蒋辽转头看他。
“路边捡的。”
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听的蒋辽笑出声,手指抚玩起玉笛。
“喜欢吗?”即使能看的出来,廉长林还是不敢确定,要听他亲口说。
“嗯。”蒋辽应完觉得不够,又说,“我没收到过礼物。”
廉长林有些意外,垂眸看玉笛,安静了片刻,他说:“你不能弄丢了。”
这么好的东西蒋辽怎么舍得弄丢。
廉长林垂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话想到了自己以前,蒋辽随口道:“丢了我自己做个一样的出来,你赏个脸给题字就行。”
“不一样。”廉长林轻声道,眼睫抬起定睛看过来,墨黑的双眸坠着很深的执意。
沉重的就要把他拉进去,蒋辽不由得握紧了玉笛,偏头转开视线。
第128章 忽悠
蒋辽和廉长林私下请护卫, 是以防孙明耀会再对别的店员下黑手,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没有多虑。
孙明耀前一晚指使人打伤刘东,第二天就叫了地痞, 想把罗英姐妹弄晕送到镇上某处暗巷,被赵潭和护卫抓个正着。
这群地痞只拿钱办事不知道对方是谁,送去官府顶多就是挨顿板子。
幸好蒋辽他们谨慎提早让人跟着, 罗英她们没被占去便宜,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不能声张出去,赵潭最后把人收拾完警告了一顿。
昨天是打跑了人,但孙明耀只要还惦记长盛斋,谁知道又会使出什么别的阴招。
要是在他们没留意的地方再有人找过去, 真出事就无法挽回了,赵潭说道:“天都没黑就敢当街掳人, 我看她们住的地方也要让人暗中看着才行。”
孙明耀到店里那天就打起罗英的主意, 事情不成肯定会贼心不死, 蒋辽回道:“是要这样,我今天再去镖局多请些人手。”
现在不止是罗英她们,其他店员也要让人安全送到家才行。
余枫寄出的信还没得到结果, 他们不能贸然对付孙明耀,孙明耀想逼他们就范让出长盛斋, 现在计划落空,在外动不了手脚只怕会在别的地方入手。
自王丁偷钱后店里陆陆续续招了好些人,现在前堂后厨都多加了人手。
能得他们点头留在店里做事的都是没有歪心思的人, 蒋辽和赵潭出门后, 廉长林去提点店员, 让最近做事都留个心眼,以防被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
大伙儿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该有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店里生意好难免会遭同行妒忌,有些心黑的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大家做事更是尽心留意,店里又有廉长林坐镇,这些天确实有想闹事的“客人”,奈何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一群废物!”吩咐的事没有一件能办好,孙明耀气急败坏对下人打砸,“收买人收买不来,下个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房间的下人扑通跪地瑟瑟发抖,额头磕地板上不敢出声,生怕触了少爷的霉头被丢出去喂狗。
最近长盛斋的老板一直守在店里,加上又有保镖护着,他们的人想进后厨动点手脚根本就没有机会。
孙明耀脸色阴晴不定,等他出完气房间一片狼藉,管事硬着头皮劝道:“少爷,下药是能坏长盛斋的名声,但您以后接手了,即使招牌不一样还是会影响声誉。现在他们在店里守的紧没有下手的机会,不如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主动上门,把店送给您。”
“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要是说不出来,”孙明耀恶狠狠道,“你也不用在府上干了!”
“是是是,”管事卑躬屈膝走上前,弯腰在他耳边掩嘴道,“以小人看,不如这样……”
孙明耀是想在长盛斋闹出点事送他们进牢房,他再使点小计他们这辈子就别想出来,届时他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不管是长盛斋还是里面的女店员,不都是他说了算。
管事耳语完他转怒为笑:“哈哈哈哈哈,我就让你们继续在店里防着,爷有的是时间,一群泥腿子出身拿什么跟我斗!”
店里食材消耗的快,像米面这些需求大的隔个几天就要进货,按着时间米粮铺昨天早上就该送面粉过来。
以前如果到货晚会特地差人过来说一声,今天到下午了却都没见人过来,蒋辽和廉长林觉得不对,他们交代完店里打算过去看看。
廉长林掀开布帘走进车厢,蒋辽已经在前面坐好,目光不经意掠过他腰间,廉长林垂眸坐到他旁边。
马车徐徐前行,廉长林观了片刻窗外忍不住侧目问他:“怎么不把挂坠戴上。”
蒋辽腰间依旧空荡无物,他收下玉笛后没有佩戴过。
这些天廉长林一直想问,现在终于憋不住了却又装的若无其事,蒋辽心下好笑,偏不如他意回道:“忘了,以前没戴过,不习惯戴这些。”
廉长林眸色微动看了看他,目光投向窗沿,信没信不知道,但显然不满他的回答,没看几眼又低声斥道:“一次都没佩戴过,还说喜欢。”
说完直接拿后脑勺看他。
送都送了还管他戴不戴出门,蒋辽忍着笑道:“什么意思,我要是一直不佩戴,你还想要回去?”
末了又继续道:“晚了,都已经到我手里,就别想了。”
廉长林闭着唇没搭话,目光扬起望出窗外,心情稍微回霁了点。
玉笛是廉长林花了心思雕刻、用的又是上好的美玉,佩戴出门招摇过市容易遭贼惦记。
而且,这玩意儿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就给弄坏了,蒋辽没舍得佩戴,不过一直都贴身带在身上。
廉长林偏过脸一声不吭表达不满,蒋辽觉得好笑,想想还是收了手没取出来。
“蒋老板实在对不住啊,店里的米面都给人订了,最近店里头事情多我是给忙糊涂了,忘记差人过去跟你们说了。”店铺老板笑脸相迎,只不过笑意有些勉强,“你们店里要货急不急,要不去别的店看看。”
店里上新了米面,为了区分连米框都换成新的陈列在前面,廉长林看完心下了然,回头问:“这些也都被人订了?”
“是,是啊……”店老板看过去面露难色,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如实说道,“真不是我不给你们供货,我实在是没有法子……”
长盛斋是店里的大户,又和知府有交情,店老板真不想得罪他们,何况店里和他们又签了纸契,做生意要讲究诚信。刚开始那些人让他给长盛斋断货,他没从。
但他家上有老下有小,那些人一威胁,他实在不敢拿一家老小的命去赌啊。
孙明耀真丧心病狂了做出什么来都不足为奇,店老板不过是讨生活的,会这样做无可厚非。
蒋辽道:“钱老板不用多说,既然现在店里没货,等有货了再给我们送就是。”
两人都表示理解,老板更是良心难安,但他不能不管一家老小的死活,也不知道他们是惹到什么人了,要这样断他们后路。
这个结果两人出门前多少已经猜到,他们转身走去香料店,毫无疑问,也被威胁不准供货给他们,剩下合作的几家店铺他们没再过去。
店里的食材勉强能撑几天,私下再让人分头去买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到时余枫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消息。
当时请人护送罗英他们,蒋辽还让人专门盯梢孙明耀,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最近他开始整日寻花问柳逛起窑子,是算准他们会被逼的走投无路,主动找过去。
这样看来,起码他暂时不会使别的招算计他们。
今年做出的凉粉蒋辽开始批给走街的小贩沿街叫买,这些小贩都勤快拿的量一天比一天多,延顺街糖水摊的老板更是附近各地都跑,带动他的亲戚跟着拿货。
凉粉籽晒干后可以长时间储存,去年两人就存了些,今年又让人进山摘凉粉果,整理出来的完全足够今年使用。
凉粉草不晒干放不了多久,隔段时间就要进山摘,比较费劲。这东西仅折枝就能种活,蒋辽买了块溪边的湿地,地已经让人打理好,凉粉草弄回去就能种上。
本来前几天就要进山,结果被店里的事耽搁拖到了今天。
竹筐都放满凉粉草,又在附近挖了些野生的竹荪,回去的路上蒋辽看到杂草丛里结出的果实有些眼熟,隔得远看不太清,走近一看他眼露惊喜,竟然真没看错。
伸手扒开草丛发现只有两棵,长到膝盖高的伞簇上青果红果结出十来个,边上矮的那棵只结出两个青果。
果实细小,顶上冒尖,有些特别但长在杂草堆里并不显眼,看蒋辽的样子这肯定是有用的东西,廉长林问:“这是什么?”
“好东西。”蒋辽放下竹筐,要拿小锄头。
廉长林疑惑盯着果实看,等自己给他解释,蒋辽突然恶向胆边生,伸手过去兜了圈最后只揪下那颗最小最红的,送到他嘴边:“尝尝就知道了。”
廉长林将信将疑,没多犹豫凑上前张嘴咬进嘴里,果子清脆,咬下的瞬间他直皱起眉,苦大仇深瞪眼看蒋辽。
“这东西宝贵着呢,别浪费了。”蒋辽脸不红心不跳忽悠起来。
廉长林能吃辣也喜欢吃辣,看他一下子脖颈都红了,额头甚至冒起细细的冷汗,蒋辽眼里的笑意顿时褪的干净,抬手掰他的嘴。
“别吃了,快吐出来。”
廉长林辣出了一层眼泪,却没听他的,甚至动嘴嚼了起来。
蒋辽悔不当初,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祖宗,他伸手兜起筐里的竹筒。
嘴里的灼烧感久居不下,难受的咽不下也吐不出,廉长林垂眼看送到嘴边的水,没喝。
蒋辽刚才摘果子时的停顿他看出来了,转身抬手就朝最大最青的一颗去,嗓子舌头辣的他一时说不了话,不过到底没舍得,手一转只折了颗不大不小的红果。
“先喝水。”
蒋辽又一次递竹筒过来,廉长林侧侧脸避开了,举着果实盯着他看。
还有力气报复自己,蒋辽见他面色逐渐恢复过来,心下松了口气。
他脑袋往后挪,前面的辣椒半寸不退步步紧逼,只能哭笑不得腾出手去拿:“至于吗你,行了,我自己来。”
廉长林错开手不给他,声音有些发哑:“不至于,你拿我试毒?”
这罪名按的属实有点大了,蒋辽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怎么说都是自找的,索性不躲了只想赶紧把这吃不了半点闷亏的祖宗打发走。
凑上前的动作没收着,张嘴时咬到廉长林的手蒋辽不觉有什么,要衔走辣椒时却吃了个空。
廉长林捏着手里的辣椒,深深望了他一眼,撇过脸道:“再有下次,肯定不放过你。”
辣劲没过声音还有些哑,听着莫名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蒋辽意外挑眉看他。
竟然这么好说话了。
观他确实放弃报复自己,蒋辽见好就收把竹筒送上去,拿出小锄头挖辣椒树。
第129章 对策
余枫是在几天后收到的回信。
尚县县令被宠妾迷的昏头昏脑, 孙明耀玷污民女闹出人命并非一桩两桩,让他偿命千百次都不为过,事情败露他拉人顶罪, 身为父母官却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亲自送他到这边等风头过去。
蒋辽和廉长林听完都有些沉默。
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敢只手遮天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 只怕是背后有位高权重的人庇护。
这样一来,受到欺压的百姓想叫苦更是状告无门。
“大历疆土辽阔,难免会有贪官污吏,”余枫淡言道,“不过, 听说朝廷革陈立新已经开始动作,想来他是嚣张不了多久。”
朝廷各势林立,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中太多利害关系余枫没就此多说, 事情已经查清楚,相信蒋辽和廉长林很能处理好。
他最后道:“孙明耀如果出事,想必他不会坐视不理, 你们要小心些了。”
廉长林点点头,给他杯子满上酒, 转眼看蒋辽的酒杯半满,回手将酒壶搁在自己手边,没给他添上。
蒋辽瞥眼看过去, 收回目光当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不能随便动孙明耀, 更不能伤他的命, 就只能想办法让他放弃买他们店,或者, 让他自顾不暇没有余力惦记长盛斋。
比如,他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但又不至于丧命,并且事后不会算到他们头上殃及身边的人……蒋辽正想着,余光见廉长林指间松松握着茶杯,清茶凉了也没察觉,安静坐在旁边垂眸深思。
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抬起,定眼望了片刻转头看了过来。
看来是有什么对策了,蒋辽目光转下,拿走他的茶杯给他换上热茶,继续和余枫交谈。
钟立辰最近在研究新药方,一有时间就捧着他的医书不出门,从余宅离开前廉长林过去了一趟。
没多久回来坐上马车,车子都快跑出去半程也没等到他主动透露,蒋辽只好问起:“想到办法了?”
“嗯。”现在不方便多说,廉长林只透露道,“需要请个人帮忙。”
孙明耀背靠县令,对方后面又大有来头,要想解决好这事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却要请人帮忙,蒋辽眉头略挑,坐等他后面的话。
马车驶进街道,外面市井声热闹。
他们并肩坐在后座,车夫在外面赶车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廉长林顾及在外面觉得谨慎些为好,又见蒋辽实在好奇,就不假思索侧身靠近,转头在他耳边低语。
道路平坦挡不住车身摇晃。
蒋辽侧目留意廉长林的话,耳畔突然若有似无被温热的呼吸轻擦而过,他没多想,听完转头看廉长林。
“你可真是……”
廉长林神色淡然清清白白,谁能想到刚才提出主意的人是他,蒋辽语气轻微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没再往下说。
“你觉得怎么样?”廉长林目光从他耳畔扫过,若无其事坐回去。
刚才他出去前招呼都没打一声,已经拿定主意了现在来问,蒋辽还能有什么意见。
“行。”蒋辽说,“你过去请人,毕竟你跟人熟。”
廉长林眸色微顿,肩膀外移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就这么看着他又不说话。
眼里像是戏谑又不是,要笑不笑似乎看穿一切、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最后眸子一转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蒋辽看不得他这眼神,嗤声道:“笑什么,说起她们谁能熟得过你。”
廉长林上次在醉红楼待了半天,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惹得里面一帮人天天惦记他。
红裳更是一有空就来店里,每回都邀他到醉红楼坐坐,劝不动甚至都游说起自己来,让别把人看太紧。
次数多了蒋辽都听麻木了,真是难为她每回都能劝的不重样。
廉长林观着他的面色,这下乐的更压不住嘴角,看的蒋辽手痒想把这脸推开,他才收敛了些问道:“你不过去?”
这事一个人去就行,人多反而不利好。
再者,红裳每次到店里请的都是廉长林,要是知道他要过去,她们一帮人不知道得多欢迎。
蒋辽也没兴趣欣赏那些笙歌乐舞,一口回绝:“不去。”
廉长林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又问:“那我现在过去,你先回店里。”
事情能尽早定下当然最好,不过,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蒋辽转头看他,竟然都没看出来他是不是真想过去。
“晚上不回来吃饭?”他问廉长林。
这话听着像是想起来了随口那么一问,廉长林心下琢磨起来,眼底的笑意又加深了些,真就考虑起来。
然后道:“应该赶不上,不回了。”
说的真像那么回事。
醉红楼现在正是忙的时候,这会儿过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廉长林说是说肯定不会真要过去,看他气定神闲等自己回话,蒋辽语气淡淡催道:“让车夫掉头吧,免得去晚了饭都赶不上。”
廉长林低笑出声,讨完趣见好就收没再往下搭茬,免得蒋辽真开口让车夫掉头。
现在不是时候,他确实没打算今天过去,而且,有些东西需要提前准备好。
第二天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廉长林正要去醉红楼,红裳刚好带着婢女过来,他把人请到雅间。
“你嗓子好了后蒋老板都把你看成什么样了,叫你多少回都不赏个面子到我们那坐坐。”
“本来今日要去,正好你过来了。”
以前听红裳打趣他跟蒋辽,廉长林只想早些送走这尊大佛,现在不仅没否认更不解释,甚至能有来有回跟人聊起来。
桌子对面的蒋辽两盏茶喝完,突然觉得耳根子清净点儿貌似也挺好,然后不得不开口说起要事。
听他说完,红裳怪罪起来:“特地找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竟然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你也不怕姐姐伤心。”
廉长林笑笑,说起他们的计划。
红裳收起趣色,听完问道:“这样就行了,不用再做别的?”
“不用。”蒋辽回她,“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会有人在暗处保护你,你考虑一下。”
红裳有功夫底子,又有易容的手艺,这事她来做不容易留下把柄,若是情况突变她也好脱身。
不过谁都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两人让她考虑清楚,并没想今天就得到回复,红裳却没考虑就爽快应下。
“这事要是能办成,我也是替天行道了。”
红裳虽没有所谓的大义和抱负,但也见不得孙明耀这种恶人逍遥法外,廉长林提醒道:“你今晚出来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到时要是事情生变,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放心,你们长盛斋的吃食姐姐还没吃过瘾,可惜命着呢。”红裳笑道。
几人商讨了些细节,红裳的婢女打好食盒上来请示,蒋辽和廉长林目送她们离开。
孙明耀残害了那么多人,不会轻易被他们糊弄到,但这并不重要。
只要红裳能顺利得手,以后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连着多天流连温柔乡,孙明耀的日子过得好不潇洒,这晚留下银钱打发了人,他回去让下人汇报长盛斋的事。
“他们店里好些菜都撤下了,天天坐着马车到处买食材,那些地方我们都敲打过了,什么都没让他们买着。”
“小的看他们撑不了多久,少爷您就等着他们主动找上来吧……”
下人添油加醋把主子哄得顺心,得到赏钱高高兴兴退出去。
灭灯后孙明耀在床上没躺多久,突然感觉有风吹进来,转头一看,门口赫然飘着个白衣女子。
白脸黑发,死气沉沉,声音凄惨渗人。
“还、我、命、来……”
孙明耀惊吓坐起来,再看过去,门口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窗户依然好好锁着,他暴怒走下床推开门:“谁?!给我滚出来!”
身后一阵寒气袭来,冰冷入骨的笑声像道索命符响在耳边,他猛地转身,只看到一抹白纱消失在窗口,而窗户依然牢牢锁着。
守在外面的下人听到喊声拔腿跑过去:“少爷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飘在门口的人,别让她跑了!马上把她给我找出来!”
孙明耀害了多少人新来的下人都听说过,顿时寒毛直立:“小人,小人一直守在院里,没、没看见……”
“没用的东西!”孙明耀把人踹开,“去把管事喊过来!”
管事踉跄跑来,领命带着家丁去找。
孙明耀进屋抄起桌边的水壶灌了几口,猛地把水壶砸烂。
在这边没人认识他,出到外面人一看他扔出去的钱都恨不得巴上他,只有长盛斋不仅没把他的钱看在眼里,甚至还敢落他面子。
孙明耀一下就怀疑起他们,然后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当时已经把事情压下去,尚县离这里又隔得远,消息不可能传到这边,就算长盛斋有意打探,一群没权没势的匹夫能找得到谁打探!
哪怕请得动知府,那老头儿就是去打探又能探到什么,何况长盛斋急得到处找食材,根本没去过衙门。
肯定是哪些女人家里追到这边来了,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扮鬼来吓他!
孙明耀面目狰狞,管事带家丁回到房间,见状直冒冷汗战兢禀告起来。
“少爷,院子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什么都没发现,问了院里的下人,都说、都说没听到动静,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会不会是您最近太累,看错了——”
“没有就去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刚才那张脸他不可能看错,孙明耀不信邪怒道:“竟敢到我院里闹事,让我抓到了非得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第130章 坚决
店里的食材虽然紧张, 但有赵潭私下帮忙买回来,并没到需要撤菜的地步,不过有人暗中盯着长盛斋, 比他们当老板的都要上心,撤几道菜麻痹对面能省很多事。
离红裳那晚去孙府已经过去了几天,蒋辽推着时间算, 应该用不了多久事情就能结束。
镖师私下护送罗英他们,赵潭连着多天都跟着,码头事情多走不开这么久,今日临近关店蒋辽问他:“码头那边不用再去了?”
“跟那帮人做事太闹心,不去了。”赵潭前两天已经跟那些管事闹开了, 不想多提。
他和那些管事都是勉强维持表面和平,矛盾积深已久闹开是迟早的事, 蒋辽想请他过来做事, 奈何他意不在此更不感兴趣。
“以后有什么打算。”蒋辽问。
赵潭手下的人跟了他多年, 一直只服他,多半会跟着他走。
“先看看吧,这个急不来。”码头的兄弟多半是有家要顾着, 想跟着走被他劝住了,现在没他顶着他们容易受上头打压, 赵潭找活儿得把这些兄弟都照顾到。
“他们要是想,可以来作坊做事。”现在作坊的几个制作间都能安排些人手。
“大几十号人呢,你们作坊塞不完。”后院里罗英她们已经收拾完, 说笑着从后门走出去, 赵潭道, “再说吧,你顾好你们店就成, 我先走了。”
赵潭之前有空才会过来喝酒,罗英到店里做事后他来的更勤快,有时候没时间喝酒都会过来转一圈,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蒋辽不耽误人起身走去后院。
宋惕文还在讲学,蒋辽在院门站了一会儿,廉长林察觉到转头看过来,顿了顿,眼神询问。
听个学都不专心,蒋辽嗤了他一眼,转身回大堂。
“外面是有什么事?”少见他听讲被外面分去心神,宋惕文拿着书卷看他。
“没事。”廉长林笑笑,回头提笔记下刚才的要点。
今天收店后凉拌还剩下一些,现在大家都不差吃的就罗纷还馋这个,带回去又能招招邻居家几个馋嘴的小孩,出门后她想起来打包好忘在厨房了,匆匆跑回去拿,进门看到赵潭正走过来。
“赵潭哥你要回去了啊?”
赵潭虽然经常过来店里,不过长得人高马大的,罗纷以前见到他都不太敢说话。
上元节那晚她们出去逛花灯,路上碰到娘舅一家跟她们要钱,赵潭帮忙赶走他们,担心他们半路会再找来最后陪着看完花灯还送她们到家,自那以后罗纷路上远远看到他都会冲他招呼一句。
“事情聊完了,正好要回去。”赵潭停下看了眼门外。
“赵潭哥你住哪儿啊,我记得好像有段路跟我们顺道,你跟我们一块走吧,路上还能聊聊天。”罗纷说着话往厨房走,“我去拿东西马上就出来,我姐在外边儿呢你先过去。”
像是生怕外面听不到似的,她喊起话来嗓门不低,赵潭都能隐隐听到外面罗英和胡氏的说话声。
他没料到罗纷会突然跑回头,本想在院里等她们都走了先,这下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
最近路过镇上落脚的人明显变少了,长盛斋的生意没受到多少影响,不过别的店铺生意大都冷清了很多,客栈的小二更是经常闲撑在柜台打盹。
这天又听客人谈论路上的见闻,蒋辽旁听完走去后院。
强盗杀人越货,乱事接二连三,外面的情况越发严重,这已经不是用盗贼兴事能说得过去的。
今年村里的稻谷长势好,何墉见使用的肥田方法可行,想要先普及出去,有些地方耕种时间晚还能赶一次验收。
地质不同肥田的方法也会不同,还有别的要注意的事项,蒋辽要去何府一趟,正好探探情况。
作坊刚才运来辣酱,廉长林在后院进账入库,蒋辽过去跟他说了声,牵马出门。
随何府的管事走去书房,看到余枫也在,蒋辽没有多意外。
余枫看着整天只顾吃喝玩乐,背后身份却一点不简单,能找上知府自然不可能只是过来坐坐,外面的情况怕是比他听到的还要严重。
农吏在塘禾村跟进做记录,依如今村里稻子的长势,只要天公作美今年必定有个好收成,何墉高兴道:“蒋辽你来了正好,上回说你们村里肥田的方法用到外地不一定可行,要回去想想看,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询问过村里深谙耕种的人,按着不同的田地想了些方法,可能会用的上。”蒋辽把写好的纸给他,“大人可以照着试验,看可不可行。”
何墉接过看起来。
纸上各种田地对应的肥田方法都不一样,若是行得通,地里的收成哪怕比以前提高一成百姓都有福了。
等事情都说完,蒋辽问起:“何大人,最近听很多人都说外面在闹盗贼,我看来镇上的商客都变少了。”
余枫坐在一旁喝茶,何墉看过去请示,得到他颔首回示便道:“最近外面事端多,不知道的都以为是盗贼闹事,当地衙门抓拿到人,其实是胡寇所为。”
这些人在胡地犯事被驱逐,和汉人又水火不容,故意闹得人心惶惶。
“为了震慑逃脱的胡人,捉拿的一干人都已经游街斩首示众,他们再有贼心想再犯都要掂量掂量了……”
胡寇作乱。
蒋辽想起来,朝廷和胡人签过休战协议,短短几年就四处兴乱还闹出这么大阵仗,要是没有上面示意他们哪敢生事。
这事往小了说是商人被袭击引起各地百姓恐慌,往深细想,南北物资要是被截断就会造成更大的隐患。
别人真有意来犯谁都左右不了,目前只能尽力做好应对,余枫和何墉还有要事商量,蒋辽没再多留,告辞离开。
最近世道乱,山头上也不太平。
野兽出没频繁,已经有进山砍柴的村民被袭击,好在同行的人及时赶到只受了小伤。
村民经常需要上山捡柴火,地里的庄稼又被糟蹋了一批,村长召集村里的壮年进山打猎。
常猎户提前踩过点,第二天大伙早早进山,这次运气好没等队伍分开就碰上了野猪。
这趟来的人基本都有经验,没费多大功夫就猎到一头野猪,几人合伙杠下山,剩下的人继续围猎。五人一队分开行动,遇到情况应付不来就吹哨。
人多阵仗大,猎到两头野猪后没再看到大型野物,眼看就要到中午汇合的时间,结队的三个人先过去,蒋辽留意周边还有没有辣椒树,走的慢和廉长林落在后面。
看了一路都没见到,两人短暂停下歇息,离开时廉长林弯腰拿路上打到的野物,伸手时突然警惕,静气凝神注意起周围。
被眼神凶狠盯住的瞬间蒋辽就察觉到了,收起竹筒伸手摸向腰间。
前侧草丛,后侧的山涧。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瞬同时转身正面迎击。
埋伏在山涧的狼一跃而起迅猛扑来,眨眼功夫已经扑到眼前,廉长林来不及搭箭,正要侧身躲避被蒋辽一把拉开,狼嘴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蒋辽松开廉长林,闪身躲过袭来的狼爪。
扑空的恶狼调转身体,眼神放光又一次张嘴扑上来,廉长林不躲不避亮出手里的短刀,在狼近身时侧肩扬手冲狼的咽喉用力横割过去。
恶狼在空中几下翻腾重重跌到地上,抽搐爬起来还想反击,最终失血过多失力栽倒地上,片刻就没了生息。
蒋辽只带了弹弓,刚才错失一击毙命的机会,狼正面袭来无法命中要害,闪躲间他找准机会,短箭直接没入狼眼也没能阻止狼的反扑。
廉长林取出弓箭,瞄准后利落放箭,命中咽喉。
见势不利狼转身逃窜,蒋辽的短箭钉入狼腿,一道竹箭紧随其后击中腰部狼依然没倒,很快窜得没影消失在草丛间。
狼几中要害逃不出多远,蒋辽刚抬脚出去,廉长林跨步走上前抓起他手臂。
蒋辽瞥眼看去,外衣被狼爪撕破,里衣完好无损,再抬眼,廉长林垂着眼闭着唇,一言不发盯着那处看。
“又没事,看的跟我手就要没了一样。”蒋辽挣了下手,没挣开反而被抓得更紧。
片刻后,廉长林抬眸看他,松开手淡声道:“衣服新买的,你才穿一次。”
“怪谁,说了不穿这件,非得给我拿。”
蒋辽说完回头顺着血迹走过去,中箭的狼倒在树根,确定已经断气,他拎回去弄草绳将两头狼捆住。
这次围猎收获颇丰,结束的又比去年迅速,为了庆祝野猪就不分了,抗到晒场搭架宰杀直接下锅。
蒋辽和廉长林衣服都沾了血,另外抗野猪的青年更是,避免吓哭小孩几人先回去换了衣服再到晒场搭手。
等野猪都处理完,这边常猎户已经宰好了狼,取出来的狼牙清洗完杂乱堆放在旁边。
廉长林背向他站在晒场边洗手,蒋辽转头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要了颗品相最好的狼牙。
以前全村人聚在一块吃饭都没有今天这么隆重,大长桌就摆了几排。
厨房里各各忙的热火朝天,剩下的人自发找事情做,这边帮忙那边搭手,闲下来就坐外边聊着天等上菜。
这一顿吃的好又吃的久,最后热闹完散场时天都已经黑了,个个撑着肚子走步回家。
“林小子,到家里把鸡蛋拿上,免得明儿又给忘记了。”到李家分开后李婶突然叫住廉长林。
蒋辽走在前面,回头看李婶已经进了院子,嘴里喊着话让廉长林跟过去拿。
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已经送到李家帮忙喂养,平日下的鸡蛋李婶都攒着,等他们回来后就给送过来。
鸡蛋随时拿都行,现在李婶突然提起,看来是有事要单独跟廉长林说,蒋辽道:“去拿吧,我先回去。”
白天在晒场李婶就时不时看着他泛起愁,廉长林大概能猜到她要说什么,目送蒋辽转身走回去。
“整天忙的都不见人,鸡蛋都堆满半篮子了。”李婶提着菜篮出来。
“最近店里和作坊事情都多,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廉长林接过篮子,抬头看她,“您有话要跟我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李婶看着他欣慰道,“就是看我们林小子现在有出息,你爹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廉长林笑笑,等她后面的话。
现在很多人家想把姑娘许配给廉长林,来她家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破了,李婶笑道:“还有就是,你啊,该早些把亲事办咯,你爹娘也能放心。”
廉长林短暂迟疑了下,看着她认真道:“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李婶笑容僵住,笑意变得有些牵强:“你这孩子,还能一直跟蒋辽住一块啊,蒋辽总要娶妻的,你自个儿不着急可不能耽误他……”
“他不会。”想到蒋辽会娶妻廉长林心里发堵,直言道,“我不和离,他就娶不了妻。”
哪怕已经接受他对蒋辽有心思的事实,李婶却没能想到他会执着成这样,满脸惊愕看着他,再看到他眼里的坚决,李婶就知道她劝不住了。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好,要是迟迟不成家,不就又跟以前那样遭人闲话。
“你这样,外人怎么看你……”
“不相干的人随他们怎么看,我不在意。”
李婶替他操心,打心底里希望他好,廉长林一直都感激她。他其实大可以找个借口,但李婶已经看出来了,他不想欺瞒她。
林间树梢吹动,从枝叶间隙能隐隐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廉长林望眼过去,眼底的执意更加深沉。
他只要蒋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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