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狐王限制狐狐行动
狐王没想到白锦欢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恰好撞见自己训斥他妖奴的场景。狐王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既欢心于白锦欢的苏醒,又愤怒他醒来后不第一时间对自己这个父亲有所表示, 反倒关心一个身份卑微的妖奴。
他睨着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尚且虚弱的白锦欢,却没有将他攥住自己衣角的手拨开:“你连我这个父王都不关心,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向着这个小巴蛇说话。白锦欢, 我平日里是不是太宠着你了, 竟惯得你这般无法无天。”
白锦欢听着狐王语气中难以掩饰的埋怨,嘴角勾出一抹释然又无奈的笑来。他手上无力, 就连抓住狐王衣角的动作都显得艰难, 可这样虚弱可怜的模样,便是他在狐王面前最好的底牌:“父王, 青玄是您送给我的。”
“那是我一百岁生日,也是我刚刚学会化形的时候。您事务忙, 狐族妖界总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您处理,为此总遗憾于在我的成长中缺席, 怕我孤独, 便将青玄送给了我。”白锦欢醒来后第一回说这么一大长串话,他喉咙干涩, 泛着痒,却固执地说了下去。
“青玄早就不是我的妖奴了,他是我的朋友。父王,青玄只是太担心我, 求您不要怪罪他。”
狐王冷哼一声, 语气怨怼愤怒,隐约压着火气:“话说到这倒显得是我不近人情似的, 白锦欢,但凡你将放在那鹤族小子身上和这小巴蛇身上的心思分出一星半点到你父王身上,你父王也不会被你瞒得这么苦。”
听完狐王的话,白锦欢的手在他的衣角旁愣了一下。明明妖界已经是夏天,可他的心却如坠冰窟,一片冰凉。白锦欢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初夏的天,为何会这样的冷。
大巫将白锦欢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可如今在狐王眼中,他也成了小九的同犯,没有任何立场去宽慰他。只见白锦欢瑟缩着身子,手指迟疑地松开狐王的衣摆,语气试探,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父王,您都知道了。”
“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现如今我都知道了。白锦欢,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狐王不再看白锦欢,他害怕小九那无辜又哀伤的眼神会让他心软。他将视线投向跪在不远处低着脑袋的青玄,想要让自己的心肠硬下来。可看到青玄,他又想起白锦欢小时候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模样。
“罢了,你下去吧,找个医师好好治治伤,莫要留下什么后遗症。”狐王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朝青玄的方向摆了摆手,语气竟透出些许难言的苍老,“你家公子这般在意你,如今他身子虚弱,日后还得你细心照料。”
青玄没想到狐王会对自己轻拿轻放,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狐王,眼角余光却瞧见躺在床上的白锦欢对自己投来了一个安慰又虚弱的笑。他心上一动,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了公子,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礼数周全地告了退。
现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互相大眼瞪着小眼,战场主要在狐王和白锦欢身上,大巫插不进去话,只能时刻准备着在这父子两个谈崩的时候救场。狐王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话显得冷静理智,不要太咄咄逼人。
“白锦欢,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他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看向白锦欢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审视,好似想要在视线接触中,看透自己这个小儿子轻易不肯示人的内心:“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白锦欢点了点头,虽然声音虚弱,语气却坚定:“父王,我虽不知道肚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既然有了,便当做是缘分一场。如今它不会害我,若是强行摘去,倒是伤身,或许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机缘也未可知。”
听完了白锦欢的回答,狐王额上青筋显露,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咬牙切齿地问出了自己第二个问题,神情仿佛要吃人:“你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也造不出孩子,你告诉我,是谁勾得你这般糊涂,让你宁愿瞒着父王也不肯将实情说出。”
白锦欢沉默了。
他存有私心,不愿意将墨璟的存在告诉狐王。虽然那人安稳地回到了凡间,狐王又一向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做出秋后算账这类事,可到底还是担心的心情占了上风。白锦欢无法回答狐王的问题,只能垂下眼睛,瞥开对视的目光。
狐王直勾勾地盯着白锦欢的一举一动,自然将他这点心虚的小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本想直接发火怒斥白锦欢的不敬君父,可转念一想小九现在身子虚弱,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他着实想不到谁能让自家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小儿子芳心暗许,让白锦欢愿意为了他瞒着自己这个亲生父王。狐王绞尽脑汁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寻与白锦欢有关联的人和事,尝试找出这个神秘人来。可他思忖一圈,却一无所获。
白锦欢在青丘狐族是受人尊敬的小公子,他又是个好脾气的性格,待人真诚,举止大方,男女老少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出了青丘,白锦欢是妖界有名的俊秀公子哥,一张清俊笑面总爱沾桃花,不知是多少妖的春闺梦里人。
这样的人,喜欢他的人多如繁星,可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却是少数。狐王左思右想,也只能猜出个鹤族小子。可那鹤族小子重伤闭关日久,自己一条命都难保,再推算一遍孩子出现的时间,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鹤羽的。
可是为了以防万一,狐王还是将自己的猜测缓缓说出。此话一出,大巫和白锦欢同时吃了一惊,将目光望了过去。狐王没有在意大巫的视线,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白锦欢,想要从他面上的表情来进行判断。
妖界事务繁忙,他虽然不常在青丘,可也知道那鹤羽在留仙洞修炼时的一些细节。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隔三差五便会去留仙洞门口陪那小子说话,青丘藏宝阁里大半的补药更是流水似的不要钱地往那洞中送。
听青玄说,白锦欢今日昏迷,便是因为听闻了那鹤族小子昨日在洞中突发高热凶险万分,这才心神激荡伤心惊惧。
狐王的胡思乱想直到白锦欢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后才就此作罢,白锦欢侧过身去,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像是疲惫极了,眼皮不堪重负地闭着,不愿看狐王那痛心疾首的模样:“父王,别猜了,不是他。”
“小九,你糊涂啊。”狐王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都是自家孩子所托非人的伤心难过:“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值得你为了他来瞒我?”
狐王抓住了白锦欢垂在床边的手,一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块永远都捂不热的寒冰。他叹了口气,做出了一个父亲的妥协:“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强迫。但是小九,你要知道,父王会一直在你身边。”
狐王现在越看越觉得自家儿子傻乎乎地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意识到白锦欢在这段关系里是付出的一方后,他既心疼又难过,一时也顾不上生气,只想着为自己儿子撑腰,当他那永远不会后退的后盾。
狐王的手大而热,让白锦欢因为体虚而寒凉的手也渐渐有了些暖意。见父王眼中慈爱情绪,他鼻尖一酸,险些在自己两位长辈面前不争气地落下泪来。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难过:“父王,对不起,我不该瞒您。”
对不起,墨璟的存在,我不能说。
白锦欢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发丝中。他受不住父王这般关切的眼神,让他那点阴暗的心思无处遁形,只能闪躲着回避。狐王不知道白锦欢心里的想法,只当他是大梦初醒大病初愈仍需休息,便贴心地替他掖好了被子。
大巫的视线在白锦欢和狐王身上来回逡巡,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对别扭的父子。他的嘴唇嚅嗫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所有想要宣之于口的话,临到头却化成了唇边一声浅浅的叹息。
罢了,人生难得糊涂。狐王虽然过程推断错了,可结果总是好的。
想通这一点后,大巫无事一身轻地放松了自己挺直的肩颈。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弛下来,被强压着的疲惫便卷土重来,几乎要将他吞没。眼前这副父子情深的场景他不愿打扰,既然白锦欢醒来了,也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他实在是老了,受不住这般蹉跎,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处理才好。
大巫最后用妖力给白锦欢全身做了一遍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转身离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内殿的大门,将所有温馨话语关在了门内。狐王没有注意到大巫的离开,一双眼只关切地望着白锦欢。
见白锦欢脸色苍白,他担忧地伸手上前,想要试一下额头温度。白锦欢浑身无力,任由父王动作,却愧疚地不敢抬眸回望。他微侧脑袋,感受着额间微凉的触感,耳边传来狐王那忧愁担心的话语:“也没烧啊,怎么人还是这样的没精神。”
白锦欢强撑着一抹笑,声音却仍是虚弱:“父王,儿子只是近来累着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狐王对白锦欢这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分外不赞同,他瞪了白锦欢一眼,手上却凝着妖力,正随着掌心传入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的体内。他一边输送法力,一边语气关怀:“小九,你这些天就好好在青丘养着身子,哪里都不要去了。”
“父王——”白锦欢语气迟疑,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出,“这是想要关着我?”
狐王面上温情褪去些许,露出他独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喙来:“你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当做是我关心则乱,想要好好帮你调理身子,两种都不冲突。”
“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情况,男妖生子更是闻所未闻。以防万一,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青丘,待在我和大巫身边,直到把它生下来。”狐王语气严肃,他疲惫地用指腹揉了揉眉心,应对着这一件件繁琐事。
像是看出了白锦欢面上忧虑,狐王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你身旁的小妖青玄不受限制。你若是喜欢什么,想要知道什么,只管让他去打探,父王绝不干涉。”
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白锦欢见狐王面色沉重,便知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疲惫地扯着锦被,遮住自己小半张脸,这才不堪重负地闭上眼睛,嘴唇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一切按父王说的办。”
第062章 龙族宴请狐族受邀
狐王回宫, 那些放给白澈的权利也自然而然地被他收了回来。白锦欢不知道七哥现在是个什么感受,因此每每见他面上那副装出来的从容淡然,就不可抑制地想发笑。
在青丘休养的这些日子, 狐王管着他,大巫管着他,甚至连白澈都管着他。白锦欢不敢对自己的两位长辈存在一星半点的怨言,只能将心中的忿忿不平全都发泄在自家这个道貌岸然的七哥身上。见白澈吃瘪, 他比自己得了好处都开心。
白澈当然知道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心里那些小算盘, 他也不恼,全当陪白锦欢玩这一出过家家。日子久了, 他也渐渐放松下来, 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心神,面上卸下那副冠冕堂皇的笑容, 难得露出几分真情实意来。
虽然手上的实权被父王收走了,可同样也带走了那些要处理青丘妖务的压力。白澈只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这般放松惬意的时候。他无所事事, 便只能陪着同样无所事事的白锦欢一起闲聊。二人一左一右并排而坐,惬意地晒着太阳。
自从怀了个孩子, 白锦欢身上总发凉, 现下却被这和煦阳光晒得暖洋洋。他躺在摇椅里,感受着夏日里穿堂微风, 只觉得人生如大梦一场。他起了些倦意,整个人缩在椅中昏昏欲睡,半点没有注意到身旁白澈朝他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白澈的目光向来是不加掩饰的,他的视线坦诚坦荡, 好似从未想要掩饰。白澈的目光如手如笔, 描摹着白锦欢那精致艳丽的五官,最后落在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上。清风醉人, 吹起他额边鬓发,倒让白澈有些微醺。
管他什么鹤族小子人间凡人,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白锦欢是狐族的公子,无论生死,狐族对他的影响都是深深刻在灵魂中的。其他人试图在这副精美的作品上雕花,不过是徒劳无功,终会随风逝去,不留痕迹。
白澈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鹤族那小子现在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指不定哪天就驾鹤归西。人间那凡人早被他出手料理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波。任谁想要对白锦欢不利,都得先过他这关。
他一点也不在意白锦欢肚子里怀得是谁的孩子,是那鹤族小子的也好,是那低贱凡人的也罢,他都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白锦欢喜欢这个孩子,只要白锦欢喜欢,他也可以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倾注所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望向白锦欢小腹的目光骤然柔和起来。虽然这个孩子的诞生与成长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可只要白锦欢喜欢它,这便够了。他将视线缓缓上移,重落回白锦欢脸上,状似无意地随口提起:“小九,听说那鹤族小子的伤养好了五六成?”
白锦欢原本被这温暖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白澈此话一出,倒让他立马清醒过来,一瞬间便将所有的瞌睡都赶跑。可他不愿回答白澈的问题,于是将计就计地闭着眼睛,想要装作自己睡着了没听见。
白澈向来了解他,如何看不出他的欲盖弥彰。他轻笑一声,声音随风而动,落在白锦欢耳边。他这个道貌岸然心思深沉的哥哥说话语气都像是在调笑,说出来的话却要气死个人:“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听见了,眼皮都在动。”
白锦欢没想到自己的伪装如此不堪一击,那些想要悠哉悠哉休息的心情被彻底打扰,于是对白澈也没有个好脸色。他敛住面上笑意,唇瓣紧紧抿着,对着自己的哥哥摆出一副防御性的姿态来:“七哥事务忙,怎么想起来关心这个。”
“事务忙?”白锦欢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近来倒是更上一层楼,白澈一边想着,一边没忍住笑出声来,眼角余光却见白锦欢面上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他慢慢收了自己唇边笑意,做出一副与弟弟亲密探讨的兄友弟恭的假象来。
“见我事务不忙,最开心的便是你吧。”白澈的手指勾着玩弄腰间玉佩的流苏,面上表情放松,眼神却玩味得很,“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父王没回宫的那些日子里,没少和青玄埋怨我这个不识好歹不近人情的哥哥吧。”
“七哥说笑了,弟弟怎么敢。”白锦欢不知道白澈好好地晒着太阳突然又发什么疯,心下思忖着下次一定要将七哥拒之门外,莫要让他扰了自己的清净,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不满,反倒挂着一抹甜蜜的假笑。
“七哥对我好,弟弟受教了。”
“噢,是吗?”白澈眼皮一掀,一双无情的眼便这样直勾勾地朝白锦欢望了过去,见白锦欢色厉内荏,他又放柔了自己的目光,好似话语中的针锋相对只是白锦欢一人的一厢情愿,“为了那个凡人,你肚子里的孩子,倒是瞒过了父王——”
“七哥慎言。”白澈话还未说完,白锦欢便匆忙地打断了他。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强撑着体面强压着怒气,让自己的话从容镇定:“妖界青丘哪有什么凡人,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只要父王能够接受,它是谁的孩子都不要紧。”
“是七哥错了,该打。”得了白锦欢的话,白澈面上那故弄玄虚的笑加深了几分,“那么小九,我再问你一遍,听说那鹤族小子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五六成?”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他刚开始想要逃避的问题,白锦欢不知道白澈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实话。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大巫悉心照料,青丘又是个钟灵毓秀的地,鹤羽向来有天赋,有了内丹,彻底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得了白锦欢的回答,白澈这才满意了。他原本不想和白锦欢费那么多口水去唇枪舌战,可见白锦欢逃避问话,他这心里就总是不痛快,非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来。现下得了答案,他也没了继续围绕第三者聊天的兴致。
他这边是松快了心情,那边白锦欢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被白澈摆了一道。他越想越生气,偏偏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什么能力报复回去。白澈身上藏着他太多的小秘密,他们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白锦欢生了闷气侧过身去,给白澈留了个无情的背影。白澈看着白锦欢的身形,忽然欣慰地觉得还是青丘的风水养人,如今倒养得白锦欢比之前胖上几分。见白锦欢心中不快,他有意缓和关系,另起了个话头。
“小九,这些日子闷在青丘,想必也待烦了吧。”
许是白澈太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说句人话,明明他当真是在关怀,可落在白锦欢耳朵里,又成了一种别有用心的嘲讽。白锦欢撇了撇嘴,仗着白澈瞧不见自己面上表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前些日子被七哥禁足,现下被父王禁足,这青丘当真待得我厌烦。”
白澈对白锦欢话中暗藏的尖利视而不见,分外宽容地包容了他这些小脾气。他有些时候会觉得白锦欢不像是只青丘该有的狐狸,不像父王杀伐果断的性子,和他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反倒像只妖猫。
因为只有猫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亲近的人亮爪子。
有了这样的联想,再看向白锦欢的目光中便不自知地带了些宠溺。他轻笑一声,倒让白锦欢听得后背发麻,生怕自己这个蛇蝎心肠的七哥又要给自己使绊子。他绷紧心神,准备应付发难,却听白澈用一种懒散的腔调缓缓道:
“我和父王聊天时,恰好见了小妖进来送情报。下个月龙神渊好似是有什么喜事,邀请了大半个妖界赴会。虽然不知主题,可咱们青丘狐族在邀请名单里也有一席之地。”
噢?自己难道能出去一趟散心!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白锦欢忽然激动起来。他不愿在白澈面前露相,于是轻轻咳嗽一声,强压着澎湃的心情,假装猜不透白澈的心思,表露出一种镇定又茫然的情绪来:“七哥同我说这么做什么?”
“小九,你委实不会说谎。”白澈笑着摇了摇头,他和白锦欢从小一起长大,应付他这些小心思可谓是手拿把掐。见白锦欢在他面前伪装,白澈只觉得自己在看一场没有化好戏妆的戏剧,台上的演员都青涩无比。
“在青丘困了这么久,你难道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白澈语带笑意,仿佛已经笃定了白锦欢会同意。不出他所料,白锦欢没有再留个背影对着他,反倒兴高采烈地转过身来,面上表情都鲜活漂亮。
白锦欢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向白澈确认道:“七哥没在诓我?”
白澈看着外面暖阳打在白锦欢半边脸上,让他白皙的面孔照得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他抚摸着腰间那块白锦欢送给他当生辰礼物的玉佩,眉眼间绽开温和的笑来:“七哥从不骗你。”
得了白澈的应允,白锦欢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高兴了还没片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表情闪过一瞬的茫然,随即又耷拉下眉,眉心藏着淡淡的忧伤。白澈看得分明,不知他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情绪变化。
“怎么了这是?”
白锦欢幽幽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七哥,父王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在青丘好好养着身体,又怎么可能会让我跟他一起出去做客啊。”
“更何况——”白锦欢垂下眼皮,将事先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近来他肚子大了些,所幸他人瘦,月份又小,宽大的衣服套上身,外人也看不出底下的端倪来,可白锦欢还是担心:“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贸然出去,怕是会吓到其他的妖精。”
白澈没想到白锦欢会想这么多,自家这个向来天塌下来都想着睡觉的弟弟近来倒是磨去了许多之前不管不顾的性子,变得瞻前顾后起来。白澈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白锦欢来说是好事坏事,可他还是想要为他争取一个机会。
他摸了摸白锦欢的头发,破天荒的他没有躲开。白澈感受着手心那柔顺黑润的发丝,一时只觉得又回到了和小九小时候的少年时光。他嘴角含着一抹怀念的笑,对白锦欢定下了一个承诺:“别担心,父王那里,我去说。”
第063章 狐狐喜提宴会资格
白锦欢不知道白澈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狐王, 自家七哥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用什么都不奇怪。可当白澈当真带着这个高兴的消息来找他时,白锦欢却是从心底里感到欢喜的。
他一拍桌子, 从椅子上激动地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面颊上泛起一抹激动的红,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更加红润。青玄站在一旁, 见白锦欢贸然动作, 赶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自家公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妨事。”白锦欢朝青玄递了一个无妨的眼神后, 便将视线再度放在白澈身上。白澈给他求得了一个能够出门放风的机会, 他也不介意这段时间对他态度好一点:“七哥跟父王说了什么?他怎么就愿意松口了?”
白澈故弄玄虚地笑了好一会儿,彻底吊起了白锦欢的好奇心。他慢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茶, 动作悠哉地跟大巫都不遑多让。白锦欢本就是个急性子,见他故意吊自己胃口,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还打算对白澈态度好一些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白锦欢长眉一竖, 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白澈手上的茶盏, “碰”得一声敲在桌面上,语气不善道:“七哥倒是悠哉, 若是不想说,我这里的茶半点也别喝了。”
白澈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白锦欢,不知是否是肚中孩子的原因,白锦欢近日情绪波动极大, 总显得喜怒无常。上一秒还能言笑晏晏谈天说地的人, 下一秒便不知何事刺中了他,瞬间就能成个红面关公。
自从狐王回宫, 青丘再没有那些碍事碍眼的人,白澈面对白锦欢时,总是分外宽容的。他将白锦欢这些堪称无礼的举动视作耍小性子,不仅无伤大雅,反倒还能增添生活乐趣。白澈微扬目光,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白锦欢脸上隐隐有着怒容,白澈迎着这样的视线,思绪却渐渐发散开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锦欢身上再没有对自己的恭敬谦和,气性上来了还能和他对着呛声。思及此处,白澈一下没忍住,竟在怒气冲冲的白锦欢面前笑出声来。
他这一声笑倒让白锦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澈笑得停不下来,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白锦欢和身旁的青玄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瞧见了一种共同的茫然。
气氛莫名其妙僵了下来,只剩下白澈这莫名其妙的笑。待到笑够后,白澈将被白锦欢夺走的茶盏抢了回来,又啜饮一口来润嗓子,这才拿捏这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对白锦欢缓缓说道:“我只不过和父王说了你的抱怨罢了。”
听到这样的话,白锦欢面上陡然露出了一抹堪称惊恐的神色。他连连摆手,语速飞快,口不择言道:“七哥你别随意编排我,父王机智神勇,安排事务向来井井有条。我这个做儿子的从来都拥护他任何决定,怎么可能会有抱怨。”
“道貌岸然。”白澈嗤笑一声,笑意盈盈地对白锦欢做出了自己的评价。骤然被扣上伪君子帽子的白锦欢顷刻就不高兴了,他眉毛一扬,眼皮一掀,双手环抱胸前做出一副全然的防御姿态,将这个评价丢回给了白澈。
“与七哥共勉。”
见将人惹毛得差不多了,白澈也不好意思再在白锦欢这边久留。他将茶盏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小九跟种茶妖精要来的茶叶果真非同凡响,饮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好了,我也不留了。”白澈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打算告辞。转身离去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逆光站在窗前的白锦欢,语气浅淡,却好似含着一抹轻轻的笑,缓缓开口:“下月十五龙王宴请,小九,这段时间你好好准备。”
得了宴会具体的时间,白锦欢也顾不上跟白澈呛声。他兴奋地点了点头,敷衍地喊了一声“七哥慢走”,继而没有再给白澈分任何一个眼神,反倒是兴高采烈地拉来了青玄,和自己的贴身妖奴欢欢喜喜地准备之后出游该准备的物件。
白澈看着面前一主一仆主仆情深的模样,唇角啜着一抹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叹了口气,留恋这样温馨的相处时光,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锦欢的宫殿。
自从白锦欢得了狐王的命令在青丘禁足修养后,青玄便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家公子。狐王只限制了白锦欢一个人,却对他身边服侍的小妖轻拿轻放,因此青玄可以不受命令限制,自由出入青丘,方便做许多白锦欢做不了的事。
白锦欢聊了一会儿,忽然回忆起自己当初带墨璟在龙神渊戏水时的场景。为了不打扰到龙神渊的龙族中人,白锦欢特意挑了个宁静偏僻之地,带墨璟好好领悟了一番妖界水下光景。已经过去许久,如今回忆起来,却仍是历历在目。
思及此处,白锦欢的眼神不可避免地黯淡下来。青玄在他旁边,自是敏锐地发觉了他身上这细微的变化。他偷偷觑着白锦欢面上神色,方才还扬着的嘴角放下些许,眼眸闪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公子怎么了?”
白锦欢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便摇了摇头,不想让青玄担心。随后他又想起,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对青玄隐瞒的,便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来:“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
他抬眸望向窗外,玉兰树早已过了花期,不再是当初那芬芳馥郁的模样。他望得出神,眸中尽是怀念的神色:“我想墨璟了,不知他在人间可好,生活是否平安喜乐,是否蒸蒸日上,平步青云。”
“又是否——”白锦欢的语气瞬间低落下来,他收回视线,微垂脑袋,眼睫轻颤,眼底隐有亮光,两根手指迟疑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否已经忘了我。”
青玄的心头被白锦欢这哀怨悲伤的语气刺了一下,他蹲下身来,一只手扶在白锦欢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放上了他的膝头。他借着这样的姿势微微抬头,尝试望进白锦欢的眼底,柔声宽慰道:“公子,墨公子一切都好。”
“公子在青丘不方便,但我出过妖界,在紫霄山上遥遥望了一眼。”青玄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当时自己看见的情景,细细说给白锦欢听,“墨公子还是住在紫霄山下那间小木屋里,闲时沽酒种花,教书育人。”
“想必是很好很好的一生。”
青玄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安慰到白锦欢,但他看得分明,自家公子眼底那化不开的悲伤更浓郁了。白锦欢没有说话,微微别过头去,不知将视线落在何处。青玄定睛瞧了他一会儿,忽然极轻极淡地叹了口气。
白锦欢眼圈悄悄红了。
他知道公子心底百感交集,正是需要私人空间的时候。青玄站起身来,尽可能地放轻自己的脚步声,默默后退想要离开房间。他轻手把住房门,将雕刻精致的木门悄声关上,给白锦欢留了一片可以自由宣泄情绪的一方天地。
青玄将门外服侍的小妖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却没有随着他们离开。他背靠着大门,忽然觉得心上一片疲累,好似再也支撑不住这副摇摇欲坠的身躯。他脱力地滑落在地,双腿曲起,双手环抱双膝,将半张脸埋入了臂弯里。
他耳朵尖,自然听见了屋内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
主仆二人隔着一扇并不算厚重的房门,各自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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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龙神渊龙宫的前一天,白锦欢特意去留仙洞前瞧了一眼鹤羽。龙宫此番宴请了大半个妖界,仗势浩大奢靡,却对宴请的目的三缄其口。白锦欢不解其意,却也乐意当个糊涂人,全当去吃龙宫里免费的流水席。
近日他身子弱了些,精神也没有往常一半好,消耗体力脑力的活动做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白锦欢本想一个人在留仙洞前和鹤羽说些自己的心里话,可青玄不放心他,非要陪他一起来。
白锦欢一边调侃着青玄的大惊小怪,一边在心底暗自埋怨着这每况日下的身体。他拗不住青玄,只得后退一步答应了他的要求。青玄心满意足地在白锦欢身边当他尽职尽责的人形拐杖,可越往留仙洞去,他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每次来留仙洞都没什么好事,明明是青丘不可多得的灵气浓郁钟灵毓秀的地儿,可住进去了个黑心人,连带着这一方地都有些晦气。上一次是白锦欢在洞前昏倒,再上一次是那个混蛋小子在自己面前说出了几乎是诅咒公子的话,再上一次……
青玄猛地摇了摇头,及时打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维,不愿再回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他收回心思,将全副心神放在白锦欢身上。而白锦欢只是直视前方,没有注意到青玄那些小动作。
来到留仙洞门前,白锦欢也不在意地上那些灰尘,刚想盘腿而坐朝洞口说说话。就在他几乎要坐在地上的时候,洞中人却像是早已经知晓了他的意图,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话语,倒让白锦欢不可置信地愣了愣神。
“进来吧。”
第064章 狐狐鹤羽终于和解
乍然听见鹤羽的声音, 白锦欢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一瞬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站稳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青玄的胳膊, 攥紧的力道彰显着此时主人内心的激动。
“鹤羽,你确定要我进去吗?”
白锦欢微微歪着脑袋,想要透过洞口萦绕的仙雾窥见洞中人。可留仙洞的雾气没有给他这个九公子半点面子,尽职尽责地为洞中人做着遮掩。白锦欢耐心地等待着鹤羽的答复, 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些伤痛和隔阂,或许会在今日彻底解开。
“进来吧, 白锦欢, 我们好久没见了。”
洞中人的声音仍旧疲惫,可白锦欢却巧妙地从中听出了几分释然的情绪。他扭过头和青玄对视一样, 二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瞧出了如出一辙的不可思议。青玄瞪大了眼,额间鳞片微微亮着,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个鹤羽公子转了性子。
鹤羽公子愿意放下他的身段同公子和解,这当然是好事。虽然青玄仍旧不喜欢他那骄矜高傲的态度, 可却并不妨碍他为公子感到高兴, 青玄抬起头,望向白锦欢的眼眸中满是欣喜, 就连语气都雀跃了几分。
“公子,进去吧。”
他搀着白锦欢往洞口走去,却在即将迈入洞口时停下了脚步。白锦欢回头望他,眼神似有几分疑惑。青玄同他对视, 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柔声说道:“公子想必有很多话要和鹤羽公子说,青玄若是在场, 恐怕多有不便。”
“公子放心,青玄会在洞外一直守着公子的。”
渐渐长成的小巴蛇早已经褪去了儿时的青涩,白锦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妖奴竟在他不自知间长成了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他看着青玄,渐渐陷入沉思,像是透过现在,回忆当初的稚嫩。
片刻之后,白锦欢嘴角忽而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来,他朝青玄点了点头,随后回过身去,一步一步走进洞中。
白锦欢只有在当初修炼成形时来过留仙洞,那时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妖力不受控制,好似要冲出体内,这才找父王着急忙慌地要了令牌,想要在洞中调养生息。狐王听完了他慌不择路的说辞,从零碎的信息中抓住了重点。
他朗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徘徊环绕,宽大的手掌一把拍在了尚且还是一只狐狸形态的白锦欢脑袋上。白锦欢被他拍得一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他向来尊敬崇拜的父王对他做出了知识性的解释。
虽然白锦欢最后还是听得一知半解的,可他最后还是确定了一件事,他要化形了,要和他另外八个兄弟姐妹一样,摆脱野兽肉身,拥有自己的一副身体。不管这副身体胖瘦美丑,都是每个狐妖独一无二的。
白锦欢一边走一边摸着留仙洞的石壁,试图感受洞中留存的记忆。越往里走,白锦欢的心就跳得越厉害,几乎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走到一个拐角,视线豁然开朗,石壁内镶嵌的夜明珠的光亮柔和温暖,照在正中心盘腿而坐的白衣青年身上。鹤羽的头发长了些,没有用发冠束起,只是简单地披散在脑后,倒是将他的气质打磨得温和了些许。
“你来了。”
鹤羽抬眸望着白锦欢,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汇,彼此都有恍如隔世之感。白锦欢抿了抿唇,也不在意石板上的灰尘,学着鹤羽的模样,盘腿坐了下去。他的眼皮一闭一掀,夜明珠的光亮落在眸中,仿若星光点点。
他语气喟叹,声音轻柔:“来了。”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白锦欢看着鹤羽,鹤羽也掀起眼皮看着白锦欢。两个年龄相似的年轻人相对而坐,两两相望,好似之前的血恨,隔阂,哀伤和失望,都如薄冰般融化在了一江春水中,顺着小桥流水无影无踪。
白锦欢的嘴巴张了又闭,他想问问鹤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可这般难得相见的时候,若是还问这样的话,难免显得有些扫兴,于是选择闭口不言。从前都是他乐此不疲地伸出手,现如今,他想等着鹤羽出言。
鹤羽果真没有让他失望,骄矜高傲的鹤族少年虽然削瘦了些,可那股飘逸出尘的气质却仍没有变。白锦欢敏锐地觉得鹤羽态度温和了许多,那么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是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而他万分期待这样的时候。
“白锦欢,我要谢谢你。”鹤羽轻叹一口气,不像是之前常用的遗憾和彷徨,反倒是千帆过尽的释然。他抬眸望着白锦欢,细细打量后竟见他也瘦削许多,不免皱了皱眉:“自那日高热后,我想了很多事,想了很多人。”
他微羞笑了起来,头微微侧着,看向白锦欢的方向:“我忽然觉得,之前几次三番和你斗气争吵,总是对你避而不见,不过是仗着你在意我。我原本以为我受伤后,我的族人会关心我,到头来倒是你,这个我几次都没给好脸色的人,对我存了几分真心。”
白锦欢轻笑一声,不知是笑鹤羽的话,还是在笑自己。他抬起眸子,直勾勾地望着鹤羽,心里头却浮现出墨璟那张笑面。想到墨璟,白锦欢忽地有些难过,却尽力想要表现出一副从容姿态:“原先我当你是我在妖界最好的朋友,因此千方百计想要保全你。”
“如今有人以身入局教我识爱恨,辨嗔痴,让我懂得了离别的苦和泪。”白锦欢仰起头,眼底竟泛起了点点水光,在皎洁荧光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他那么好,我却没有能力保全他,只得眼睁睁地放他走。”
虽然白锦欢没有提名字,可鹤羽却心知肚明,知道这个让青丘小公子牵肠挂肚的到底是何许人也。也正是因为知道,越听到白锦欢这番剖白,他就越回想起到日在妖界小道上所发生的一切,越能感受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辜负了白锦欢,非但没能救他心上人一命,现如今竟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鹤羽放在膝弯上的手掌渐渐攥紧,白锦欢沉浸在自己繁乱的情绪中,没能注意到好友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鹤羽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几番,尽可能平静自己的心绪,手掌由紧变松,继而吐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说道:“白锦欢,我也要和你道歉。”
“当日之约,我怨你不来,又怨你来得太迟。”提起当日之事,再没有怨怼之感,“如今我发现,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世事发生总是阴差阳错。如今我也有因为一念之差而悔恨之事,倒是和你当时的心境不谋而合。”
白锦欢眨了眨眼,略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想要等着鹤羽的后续,知道这件让他悔恨之事缘由所起。可鹤羽只是单单摇了摇头,避开了白锦欢探究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身边那个小蛇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个不知好歹之人。”
“青玄没有……”
白锦欢面色尴尬,刚开了个话头想要给青玄辩解几句,就见鹤羽释然地摆了摆手。他忽然觉得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鹤族少年当真变了许多,就连气质都一反常态的温和起来。白锦欢不知是什么契机造就了这个改变,可总的来说感觉却不坏。
“白锦欢,我如今也对不起你了。”鹤羽轻叹一声,坦然地迎上白锦欢越来越疑惑的目光,用一种缓慢且忧伤的语气淡淡说道,“我原先有那么多的不甘心,不甘心遭此厄难,不甘心我被族人弃之如敝履,如今倒是尽释然了。”
白锦欢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因为青丘给他的疗伤资源而感到亏欠,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鹤羽,你不用对不起我。当日之事各有苦衷,你是我在妖界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药材灵丹这点子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鹤羽知道白锦欢误会了他的话,可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又有什么不好。他一边纠结于自己对白锦欢的隐瞒,一边又自我安慰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白澈手眼通天,又煞费苦心组了这么大一个局,除了自己这个变数,想必做事都做得干净。
白锦欢对那日妖界小道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是有些难过于与心上人的分隔两地。或许时间久了,这点忧愁终会随风消逝,自己又何必要打破这虚假和平,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这个向来潇洒肆意的小公子面前呢?
虽然脑中这样想着,可鹤羽还是觉得心里闷得发堵,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抬眸望着白锦欢,见他不仅无知无觉,甚至还对自己表露出一种关怀有加的态度,更是让他觉出自己的卑劣和胆小。
鹤羽抿紧了唇,越来越沉重的愧疚让他的心坠入谷底,仿佛下一秒便要不管不顾地将一切和盘托出。意识到这点后,鹤羽发现他不能再在白锦欢面前继续待下去。
“听说你明日要虽青丘去龙神渊做客,一路小心。”
白锦欢先是一愣,没想到鹤羽的话题竟然转变得如此之快。可话都说到这儿,便是要告辞了。白锦欢耸了耸肩,从石板上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嗯,听说龙宫大摆宴席,估计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之前只在龙神渊一些偏僻安静的地方戏过水,倒是从未去过龙宫里头。”白锦欢轻轻笑了一下,眉眼之间都洋溢着对龙神渊之旅的期待,“如今可以跟着父王以青丘的名义去做客,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至少得把做客的礼给吃回来。”
“你倒是没变,到一个新地方总惦记着吃。”鹤羽想起他们初遇的地点便是云上鹤族的厨房,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锦欢狡黠笑着,朝鹤羽眨了眨眼:“妖以食为天。”
“不过青玄我得带走,不然他怕是寂寞。留仙洞的事情我吩咐了其他我信得过的小狐妖们,他们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白锦欢收了笑意,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他们每七天会给我汇报一次情况,你不要见外,有什么事直接找他们便好。”
“嗯。”
白锦欢知道今日和鹤羽和解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关心话后便起身告辞。鹤羽看着他往洞外走去,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自语道:“白锦欢,若是你知道了你的好哥哥便是杀了你心上人的凶手,可会痛苦难过?”
那身影脚步不停,动作不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第065章 狐狐来到了龙神渊
龙神渊在整个妖界的最东边, 与狐族青丘隔着十万八千里。那儿有一处遥遥望不见底的深渊,黑水滔滔不绝,拍在两岸陡峭石壁上发出雷鸣之声, 仿若一声声不甘的怒吼,又像是威严的震慑。
龙神渊原本还不叫龙神渊,只是妖族中名不见经传的一处水渊。传闻是几万年前一场仙魔大战,龙族那骁勇善战的老祖先率领族众站队了天界, 成为天帝身边最忠实的坐骑和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有了妖界龙族相助, 天界攻势犹如雷霆,瞬间逆转了战场。
可打斗刀剑无眼, 自然也不能全须全尾。大战之后, 魔界伤势惨重,族人损伤过半, 就算休养生息到现在,仍旧是喘不过来气的尴尬局面。与之相斗的天界自然半斤八两, 不仅折戟沉沙了几名远古战神,就连赶来相助的龙族老祖宗也不幸陨落。
龙族老祖宗的尸身从九天之上坠落, 最后落在了妖界一处深渊寒潭中。未散尽妖力的尸身撞击水面, 溅起的水花富有极大的能量,不仅将两边山壁击打成了如今这陡峭沟壑的模样, 还使周边平地化沧海。
天帝失了臂膀,自是痛心疾首。战争过后,便是表彰与追封。他顾念着龙族族人的骁勇善战和忠诚不二,亲自施了法力将龙族老祖宗的埋身之地改造成了个钟灵毓秀的地, 还亲自给这深渊起了名字——即为龙神渊。
原本的妖龙顷刻之间改头换貌, 不再是平平无奇的妖类,反倒成了天帝亲封的神龙。虽然仍旧住在妖界, 可龙族族人身上有了这样光荣的光芒,到底还是和妖界中其他妖类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从那之后,受了天帝恩泽,龙族其他祖辈自然感恩戴德,便从之前的聚集地迁徙而至龙神渊,在这渊中休养生息,重建族群。久而久之,龙神渊便成了龙族世世代代的所在之地,原先的地界竟无一人能够忆起了。
白锦欢亦步亦趋地跟在狐王身边,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龙神渊的历史,正听得兴趣盎然。他的兴致被狐王吊起,可狐王故事说到最后,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嘴,没有新的故事供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小狐狸咀嚼消遣了。
白锦欢瘪了瘪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狐王,眼角眉梢尽是不可置信。白锦欢摊开了手,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对着狐王撒娇讨宠道:“父王,没有别的可以说的了吗?我还想听其他有关龙族的故事。”
狐王被白锦欢闹得没办法,却也对这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十分受用。他朗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掐了一把自家小儿子的脸侧软肉,手上稍稍用了点力气,羊脂玉般的皮肤顷刻间便红了一小块:“那是人家龙族的事,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嗳。”得了这样的答复,白锦欢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去闹狐王,反而乖乖地坐在一旁,不知是在生闷气还是在出神。龙神渊和青丘相距千里,他们没有图一时之快用法术前去,反倒路上走走停停,宛若游玩般走了六七天。
虽然之前下令将白锦欢拘在青丘里调养身子是为了他好,可狐王作为一个父亲,见到自家儿子郁郁寡欢无趣无聊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些后悔和不忍心。路上游玩的这几天,一是为了让白锦欢散散心,二就是借此机会,修补修补父子亲情。
他原本以为白锦欢会对他这个专治独裁的父王发脾气,埋怨他的不讲理,没想到自家这个向来骄矜的小儿子比想象地要好哄。小狐狸只不高兴了一瞬,转头便被外界美景吸引了注意力,天大的不快也都随风抛之脑后了。
狐王想到这里,心头难免软了些。他在手心释放了青丘如出一辙的哄小孩的妖法,巴巴地凑到白锦欢跟前去,脸上是难得的慈爱神情:“好了,别和父王闹别扭了,你那个小妖奴还在身边呢,可得给父王留些面子。”
青玄原本坐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当一个不说话不出声只认真做事的透明人。见狐王猝不及防地提到了自己,他神情有些尴尬,到底还是有些惶恐,只得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狐王,又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白锦欢。
到底是和青玄从小一起长大,白锦欢顷刻间便能猜中他这个小妖奴那些敏感的小心思,知道他此时怕是有些不自在。白锦欢轻咳一声清着嗓子,长眉一挑,端得是一副娇蛮模样:“难得父王这般好意,我可得抓住机会。”
他伸手搭在狐王手上,将狐王掌心上施法的妖法压灭,同时又将在一旁当人形棒槌的青玄一把扯了过来。白锦欢抬眸看了一眼青玄,又看了一眼狐王,面上的笑容羞赧又狡黠,是狐王看惯了的耍小机灵的表情。
自家儿子愿意同自己亲近讨宠,狐王自是高兴,一连串答应了白锦欢许多无伤大雅的小要求。狐王权势滔天,现下也像个邻家的普通父亲,见白锦欢面上那逐渐焕发的神情,他也懂得这般恬静的相处来之不易,一时之间只觉得欣慰又感慨。
“好了,你和你的小妖奴可从父王这敲走了不少东西。”狐王唇角勾起了一抹宠溺的笑,伸手揉了揉白锦欢的脑袋,同时还坏心眼地施了法力,将小狐狸的狐狸耳朵冒了出来,“现下可满意了?安心坐着,咱们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龙神渊了。”
白锦欢在狐王收手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脑袋一热,他心底暗道不妙,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头发,将被妖力催出来的耳朵堪堪按了回去。可他到底没有狐王妖力深厚,没能破解自家父王的妖法,只得一脸羞愤欲死地瞪着狐王。
活了上千岁的狐王像个老顽童一样欺负人,始作俑者非但没有觉得半点不好意思,反倒越看自家小儿子羞恼的表情越觉得可爱,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中气十足的笑声回荡了整个青丘的行路队伍,从头传到了尾。
闷头赶路的小狐妖们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是化不开的疑惑,不知是什么事儿惹得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狐王这般高兴。
白澈掀开门帘进来时,打得就是一探究竟的主意。他还没来得及和狐王行礼禀告,一抬眸就瞧见了白锦欢捂着脑袋的模样。葱白的手指中冒出来柔软细密的绒毛,随着主人抬头的动作轻轻抖动,倒是分外惹人怜爱。
白锦欢抬眸望去,正好和白澈探究的目光在空中相汇。二人面面相觑,白锦欢满脸尴尬,白澈则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自持。他面上肌肉抖动几番,佯装咳嗽来压住自己的笑意,到底还是没忍住,在白锦欢面前笑出了声。
白锦欢:……
父王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白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白锦欢一张脸由青变粉后变红,五彩缤纷的模样活脱脱是一个调色盘。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在白澈面前出了这样大的丑,饶是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心底的愤怒,更何况白锦欢本就骄矜。
他还是没有忘记捂住自己的耳朵,只能用手肘别扭地去杵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狐王,几乎是尖叫地发声道:“父王!赶快把妖法给我撤了!”
“哎呀。”狐王被白锦欢肘击了几下也不生气,面上仍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他伸手按住白锦欢作乱的手肘,想要把他捂着耳朵的手拉下来:“这有什么,你刚学化形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经常冒个耳朵尾巴的,父王不也是没笑你吗。”
“小时候冒出个耳朵来就眼泪汪汪地来喊父王相帮,那个时候多可爱啊。”狐王用一种颇为怀念的语气去回忆白锦欢小时候的模样,雪白一个狐狸团子粉雕玉琢的,又生得一副好样貌,谁瞧见了心头都软上三分。
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狐王深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道理,在拉下白锦欢手的同时掌心施法妖法,将自己下的妖力散去。白锦欢被这样作弄一番,自是心头郁闷,面上表情显得不太高兴。他把头一别,看向窗外,不愿和狐王有任何交流了。
狐王心有天地宽,不仅没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甚至还分外讨嫌地想要吸引白锦欢的注意力。白锦欢虽然生气,可这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三言两语就被狐王哄高兴了,重新投入到这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
“父王,龙神渊宴请妖界妖众,不仅声势浩大,时间竟有三月之长。”白锦欢眨巴眼睛,想不通龙宫里的龙王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喜事,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大摆宴席,好似丝毫不顾花费,“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狐王用手肘撑在一旁桌案上,曲手托着自己的脸,略加思索道:“我也不太明白,只之前和龙王相聚时,偶然听他提过一嘴,说他家的三儿子去人间渡劫去了,据说渡得还是情劫,也不知道招惹了哪门姻缘。”
“这个时间点宴请妖众,我想十有八九是他那儿子渡劫回来了。”狐王从桌案上端起一杯茶水,递给白锦欢,优哉游哉地说道,“他那儿子我倒是见过一面,长得极为俊秀,是个芝兰玉树的妖界子弟,我想你应当会喜欢他的样貌的。”
明明是句正常的调侃话,可从狐王嘴里说出来,倒显得分外不正常。白锦欢眉毛一挑,给了在一旁暗地里偷笑的青玄一眼刀,同时觉得很有必要在狐王面前肃清一下自己的人物形象,嚷嚷着喊道:“父王,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吗!”
“哟,难道我家小九转了性子,不爱那些娇俏颜色了?”狐王故作吃惊地翻旧账,将小儿子曾经放出去的厥词一一拎了出来,倒让将自己曾说过的话忘了一干二净的白锦欢哑口无言。
狐王但笑不语,那副揶揄的模样让白锦欢看得分外不爽,又败于淫威不能发作,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去欺负欺负青玄。白澈用妖法变出一副棋盘,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和狐王对弈,顺便拿白锦欢和青玄相互打闹嬉戏的笑言当嘈杂的背景音乐。
浩浩荡荡的狐族车马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倒是一副恬静自得的景色。一个时辰悄然从对弈的棋盘落子间溜走,狐王亲近的侍从恭敬地掀开帘子进来禀报,走走停停的队伍在耗费了一周时间后,终于来到了妖界最东边,龙神渊面前。
第066章 狐狐听闻太子渡劫
龙宫里德高望重的千年老龟拱手站在深渊前面, 脸上笑容恭敬谦和,可细究起来倒显出几分虚假。白锦欢站在狐王身后,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龙宫选出来的接待人, 越瞧越觉得惊奇,拉住身旁的青玄和他说着悄悄话。
“瞧这人面上的虚伪劲儿,没个千年道行还真学不来。”白锦欢声音一顿,像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紧急找补道, “我可没骂他,我是在夸他。这人笑得滴水不漏, 跟面具似的, 让人感觉除了笑外没有旁的表情,倒也是神奇。”
青玄不像白锦欢那般无所顾忌, 到底懂得避着点人。他眼珠子一转,四周打量了片刻, 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用手掌掩住唇齿,对白锦欢应答道:“公子这话千万别被旁人听去, 不然怕是要闹一场不小的风波。”
他压低自己的音量, 凑到白锦欢耳朵旁,小声嘀咕道:“来龙神渊前我花了点时间做了些攻略, 这接待人应当是龙宫里的龟丞相,在龙族的地位和青丘的大巫不相上下。龙族派他出马,想必是极为重视这场宴请的。”
白锦欢边听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一旁的青玄,青玄话音刚落, 他就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锤了一下小妖奴的肩膀, 朝他挤眉弄眼地戏谑道:“可以啊小青玄,我倒是小瞧你了, 没想到你知道的挺多的嘛。”
青玄被白锦欢这明晃晃的调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垂下头去腼腆地笑了一下,脸颊上泛起微微的绯红:“公子别打趣青玄了。”
见青玄羞赧,白锦欢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已经结束交谈的狐王咳嗽一声,示意他们适可而止。被狐王警告性地瞪了一眼,白锦欢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顿时就收敛起来,乖乖地跟在狐王身后一言不发。
传闻中德高望重地龟丞相站在龙神渊跟前,毕恭毕敬地给狐族一些前来参会的重要人物发了避水丹。狐王将带来的大部队安驻在了龙神渊旁,自己则带着一小部分人吃了避水丹,跟着龟丞相进入龙神渊。
遥看漆黑如墨的水渊进入后却是一片澄澈,可这万丈深渊得天独厚,远没有看上去的温和无害。若是没有龙族特有的避水丹的功效,潜入深渊的外族人妖力会被寒水压制,不消多时就会感到胸闷气短,不能继续下潜。
狐族是龙王特意邀请的座上宾,自然得了最尊贵的待遇,吃了避水丹后非但没有丝毫的不适,反倒感到身子轻盈,犹如游鱼。白锦欢从未到达如此深渊之境,看哪儿都是惊奇又新鲜,要不是白澈在一旁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乱跑,怕是早撒欢去了。
下潜之后,眼前场景豁然开朗,一座巍峨又庄严的宫殿伫立眼前。龙宫占地千里,层楼累榭古色古香,牢牢占据着龙神渊的最底部,好似神话故事中的失落之地,让人有无限遐想。龟丞相面上的笑容恭敬又谦和,回过头对着狐王介绍道:
“各位贵客,我们到了。”
龙宫上下好似被一个隐形的屏障保护,隔开了深渊寒水,进入屏障之后,又是温暖如春天。狐族族人前头有着龟丞相引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倒是让白锦欢少了许多能够打量四处环境的空闲。
站在龙宫大门前,雕梁画栋的建筑古朴又辉煌。龟丞相拿了自己的令牌扣在门边的凹槽上,那大门上的暗纹顿时像是被注入灵力般随即亮起,发着莹莹之光。大门缓缓打开,白锦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只见门后仍存着许多门,仿佛欢迎他们般,在眼前一扇扇地展开。
一卷红毯从前方滚落,缓缓在狐王脚边停住。狐王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微微侧头瞧了一眼一旁谄媚笑着的龟丞相。龟丞相面上的假笑没有丝毫破绽,他恭敬地弯着腰,两瓣胡子微微藏着,一只手往前伸,行为举止挑不出一丝错漏:“龙王已经等待多时了,各位贵客,请吧。”
狐族在路上因为游山玩水耽搁了一些时候,因此是宴请的妖族中来得最晚的那个。狐王昂首阔步,气宇轩昂地领着族人走在最前头。白锦欢平日里总是有些混不吝,可在这样的大场合下,却也懂得分寸,收敛了自己外放的气质,没有再用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
“老朋友,你可是来晚了,到时候可要自罚三杯啊。”龙王端坐高台,遥遥地便瞧见了狐王一行人。待到狐王正式走入内殿,龙王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拿着喝光了酒的酒杯在指间把玩。
狐王和龙王分属两地,各自是青丘和龙神渊的掌权人,各自拥有着管理妖界的权利。他们并没有像话本子常说的那般王不见王,关系反倒和谐融洽,虽然相见不多,却如遇知己。
狐王朝高台上的龙王摆了摆手,全当是行礼。因着他们熟稔的关系,其他受请的妖族族众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龙王神秘莫测地笑弯了眉眼,居高临下地望着狐王,内心不由感慨着这家伙向来是个滑不溜丢的老狐狸。
青丘狐族的位置安排在了龙王的右手边,那是全场宾客最尊贵的位置。狐族一行人顶着其他妖众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井井有条地落了座。随着狐族的到来,这场宴请的人已经全部落座。龙王笑意盈盈地看向底下神色各异的宾客,朗声宣布宴会开始。
话音刚落,一个个姿态妩媚的龙族舞女鱼贯而入,在大厅正中的水晶灯下跳起了舞。数不胜数的乐者歌者和着舞蹈进行演奏演唱,端得是一派高雅奢靡之景。白锦欢原本还被这舞蹈吸引了目光,看久了便觉得没有意思,不如桌上的珍馐美食对他的吸引力大。
青玄坐在白锦欢旁边,原本正在欣赏舞蹈,见自家公子开始动筷子,便赶忙着服侍上去。他还记得临走前大巫对他的嘱咐,耳提命面让他时刻注意着白锦欢身怀有孕,万事万物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就这饮食一项,便有诸多忌口。
他一样样地仔细检查过了桌上的饮食,和脑海中大巫给他的忌口名单好好做了个对照,确保没有不能吃的后再夹给了白锦欢。白锦欢言笑晏晏地在一旁托腮,看着小妖奴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青玄,不过是一些食物,应当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青玄听着白锦欢这浑不在意的话,微微蹙了蹙眉,面上的表情严肃又认真,倒显得白锦欢这个做公子的不懂事起来:“公子现在身体不比以前,临走前大巫说了,让青玄多多照顾着你的身体。公子可以不在意,青玄却不能。”
这一番话直说得白锦欢哑口无言,他略有些尴尬地曲起指节蹭了蹭鼻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小妖奴给训了。白锦欢悲愤地将面前精致小巧的食物一口吞了,这才觉得恢复了些精神气,想要继续同青玄打闹。
他掀起眼皮,余光不经意地瞧见了高台上端坐的龙王,顿时就被龙王那侧着的面孔吸引了目光。由于坐席安排,他这个位置看不见龙王的正脸,只能瞧见他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峰以及抬起下巴时锋利清晰的下颌线。
白锦欢看着龙王的侧脸,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这样的轮廓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何处见过。可他在脑海中细细想来,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任何一个妖族人的面孔,能够和此时高台上龙王的面部轮廓相互贴合。
这股熟稔的影响在心底挥之不去,竟惹得向来喜欢吃食的白锦欢也没了继续吃东西的兴致。他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从自己的坐席挪到狐王的坐席旁,打算将心底的疑惑一吐为快,希望见多识广的狐王能够为自己解答。
狐王原本正在和其他妖族的族长应酬交谈,见白锦欢一脸疑惑的过来,只得先对那族长歉意地笑了笑。那金钱豹族的族长十分有眼色,没有继续纠缠狐王,识相地告了退,这才让狐王有了喘息之机,转头询问白锦欢缘由。
从恼人的应酬中脱身的狐王眉眼之间有着淡淡的疲惫,想来人心之交多是费神费力的活计,饶是狐王这般八面玲珑的人也会厌烦。他原本以为是自己这个天生娇贵的小儿子吃不惯龙宫里随处可见的海鲜,才来找自己讨宠的,没想到白锦欢一开口就让他大跌眼镜。
“父王,为何我看高台上的龙王总是觉得很眼熟?”
狐王听了这样的话,抬眸望向觥筹交错的龙王,视线在他身上隐晦的逡巡,最终落在了仍春秋鼎盛的龙王那张儒雅的脸上。他细细打量了龙王片刻,又将白锦欢的话重新过了一遍脑子,这才惊讶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白锦欢解答道:
“小九,我应当是没有带你见过龙王的啊。”
白锦欢一脸愁云地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父王,我是第一次来到龙宫,之前也没见过龙王。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那张脸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何处见过。”
狐王略加思索,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得伸手呼了一把白锦欢的头发,权当安慰地揉了揉。他垂下眉眼,眸中尽是慈爱:“小九,许是你孕中多思,又或许是你见过好颜色的人太多了,一时记忆错乱也未可知啊。”
“或许吧。”白锦欢瘪了瘪嘴,知道这个问题只能不了了之。他起身告退,带着满腹疑惑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而青玄早已经翘首以盼,眼巴巴地等着他,一张口便是询问:“公子怎么了?可是饮食不合胃口?”
白锦欢摇了摇头,将自己桌上精致的小菜推给了青玄:“倒也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总是不得其法。”
青玄给白锦欢倒了杯茶,服侍着自家公子喝了后才像个小大人一般宽慰白锦欢道:“公子切勿多思,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有头有尾,只要耐心等待下去,必有水落石出,拨云见日的时候。”
“或许吧。”白锦欢兴致缺缺地提起了筷子,又塞了一个甜点进口。被这个疑惑缠绕,他原本轻松愉快的心不由得坠了起来,总觉得山雨欲来,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在前方等待。
“欸,你听说了吗——”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就算刻意压低了音量,可白锦欢和他们的坐席靠得近,自然将这八卦闲谈听入了耳朵里,“龙王今个儿宴请妖族族人,为得就是在这样场合下宣布他三儿子渡劫成功。”
早在狐王那儿听到了这个消息,白锦欢也没多惊讶,他没有回头去瞧身后交头接耳的人,仍旧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身后的人丝毫不知收敛,仍在说着些闲话:“当然知道,据说那龙族三太子渡得还是情劫。”
像是说到了些阴私,他们的声音又再度刻意压小了些。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成功吸引了白锦欢的注意力,他分了一个耳朵留神去听那些人聊天,面上表情仍不咸不淡的,看起来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我听我相熟的龙族族人说,他们的三太子渡劫时托生为人,没曾想竟遭负心人始乱终弃,这才顿悟情劫,脱胎换骨。”那人艳羡地叹了口气,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这一番劫难下来,想必三太子的妖力更上一层楼咯。”
白锦欢愣住了神,手上没拿稳,竟掉了筷子。
第067章 狐狐惊讶再遇墨璟
这一点小插曲自然没能逃过青玄的注意, 他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公子身体不适,因此关切地围在白锦欢身边。他一边递上了一双新的筷子, 一边弯下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筷子,同时忧心忡忡地问道:“公子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向狐王回禀一声。”
听到青玄的声音在耳畔想起,白锦欢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回过神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才磕磕绊绊地对青玄嘱咐道:“没什么, 青玄,我没事, 我没事。我只是一时没有拿稳,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身后交谈的声音已经结束, 回到了普通谈话内容。白锦欢到最后仍旧没有看清那两个闲聊八卦龙族三太子阴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不过事到如今, 他也并不关心。他的心怦怦直跳,犹如擂鼓, 好似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肉, 钻出薄薄的胸膛。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背后竟悄然出了一身冷汗。白锦欢疑心自己吃的避水丹失了效, 不然怎会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溺在水中,几乎无法呼吸。青玄在一旁看着白锦欢愣神无力的模样,紧张地不能自已,提心吊胆起来。
除了白锦欢这一块的小小风波, 整个龙宫宴会可以说进行的有条不紊, 稳中向好。青玄知道不能在这样喜庆祥和的场合闹出茬子,只能一边压着声音轻声唤着公子, 一边拉过白锦欢的手开始给他输送舒缓灵力。
不知输了多久,白锦欢这才感觉胸膛压迫消失不见。他扭过头去,正好对上青玄焦急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小脸。他有心想要给青玄一些安慰,于是手腕翻转,将青玄的手压在自己的手下,轻轻拍了一拍。
白锦欢唇角勾起一抹他惯常用的调笑,本是轻松愉悦的笑容,可出现在此时他那张倦容重重的脸上,不仅起不到半点安慰作用,反倒让青玄瞧着更加不安。他没有任由白锦欢收回手,反倒大逆不道地拉住了自家公子的手腕。
“公子,青玄担心你。”青玄瞪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试图用这般可怜模样让白锦欢心软些,答应自己的要求,“公子让我去和大王禀报一声吧。龙宫不比青丘方便,大巫又不在这里,一切事情还得大王拿主意啊。”
见白锦欢回眸望他,青玄像是触电般猛得收回手来。他知道自己方才对公子僭越了,可事关白锦欢的安危,就算公子事后责罚,他也认了。青玄掀起眼皮,紧张地看着白锦欢,却见白锦欢脸上没有半点怒容,甚至还笑着安抚他。
“不过是想事情出了神,不是什么大事儿。”白锦欢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好似被抽掉了主心骨般瘫软下来。他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去应付青玄,不想让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小妖奴徒增烦恼:“想是身体原因,这儿人多嘴杂,也不好宣之于口。”
青玄仍旧不肯放弃,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和白锦欢进行视线上的交流。可白锦欢不愿让步,他也不好违背公子的意志越俎代庖,只得渐渐软下态度来:“公子若不愿让大王知晓,青玄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公子,若有不适,千万不要硬撑。”
白锦欢曲起手来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青玄的脑门,这才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些。青玄这人什么都好,从小到大都是青丘评选而出的五好青年,就是有时候太大惊小怪,一点小事儿都能惹得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
白锦欢心下思忖,面上表情却更加温和。他知道青玄是在关心自己,内心深处也享受着这样的关心。看着忧虑的青玄,白锦欢不由得放柔了自己的语气:“小青玄,别担心。你家公子向来骄矜,什么时候会让自己吃亏啊。”
青玄短促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来闷闷不乐:“但愿如此。公子总是爱骗青玄。”
风波平息后白锦欢再次将自己投入到载歌载舞的宴会气氛中,可他着实在歌舞一道上没有半点慧根,瞪大了眼睛看着舞者在厅内扭动的婀娜身姿,竟对着人人赞叹的舞蹈瞧不出丝毫可取之处。白锦欢无奈地摇了摇头,莫名还有几分无端联想。
如此千娇百媚的舞者精心献上的舞蹈,若是遇见旁人,许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可惜碰到了自己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无疑是对牛弹琴。
青丘狐族的应酬有狐王和白澈顶在前头,两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长袖善舞又八面玲珑,自然能对觥筹交错的交谈应对自如。白锦欢躲在父亲和兄长身后,也没有不长眼的人端着酒杯来灌他这个纨绔的小儿子。
他正好躲在一旁乐得清闲,欣赏不来歌舞,又不需要应酬,只得将玲珑心思再度放在桌案上的美食珍馐上。龙神渊龙宫和青丘狐族一南一北,饮食更是大相径庭。食物初入口时觉得惊喜美味,再吃便总感觉有股挥之不去的水腥气。
龙族生于水中,要求他们的食物没有这股子腥气怕是强人所难。白锦欢知道这个道理,只得将这点微妙的不适摒弃,又吃了一点东西填着肚子。今日奔波忙碌,本以为能在龙宫吃上流水席,现在想来竟是他想多了。
吃到最后,白锦欢只觉得自己胃里直犯恶心,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他撂了筷子,随口询问青玄有没有觉得食物有股莫名的味道。可向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小妖奴却怔愣着抬起头,唇边还沾着碎屑,竟没有半点对食物的感受。
白锦欢同青玄大眼瞪小眼,一时相顾无言。他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地摆了摆手,示意青玄继续吃着不必管他。现在连唯一能够吸引他注意力的美食都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致,白锦欢只觉得人生无望,须得自己找些乐子。
他跟青玄耳语几句,想要自己一个人在龙宫四处逛逛。现下龙王宴请,许多宾客都留在大厅内,人多眼杂的,自己消失个一时三刻应当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白锦欢打好了算盘,只要青玄愿意答应瞒着,想必出不了乱子。
青玄眉头紧蹙,面上表情抽动一番。白锦欢见他那副神情,便知道自己这个小妖奴怕是不肯同意。果不其然,青玄下一秒便出言反对,没有给白锦欢留丝毫余地:“这怎么行!龙宫不比青丘地宫,地形复杂多变,公子若是迷路了可怎么办。”
“小青玄,你家公子方向感极好,绝不会迷路的。”先是无奈地应答,说完后白锦欢才对青玄的质疑感到稍许不满。他双手环抱胸前,细眉一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开什么玩笑,本公子自从记事起就从未迷过路。”
青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拗,有时候还容易认死理。白锦欢无语凝噎,花了好大一番力气,好说歹说才让青玄那颗又年轻又操碎了的心堪堪放下了些,几乎就差对天发誓他只是出去逛一逛,绝对不会出事的。
顶着青玄忧虑又担忧的目光,白锦欢蹑手蹑脚地弯腰逃了席,临出门前还不忘朝青玄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怕是整个妖族再没有他这般善解人意平易近人又体贴的公子了,白锦欢无事一身轻,悠然自得地想到。
可有时候人就是不能太乐观,白锦欢之前从未知晓乐极生悲的道理,现实倒是言传身教地给他上了一课。他在龙宫里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这里往左拐,那里往右走,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个转角后,成功将自己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继续往前走,走过雕刻精致的月洞门,抬头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人龙宫的后花园里。
后花园一般是主人家的庭院深处,不轻易示人。白锦欢尴尬地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边在心底腹诽着龙宫这安保力量可不强啊,这一路上经过多少门庭,竟无一人出面阻拦,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方才来时之路,想要摸清路线回到宴席厅去。
回忆受阻,骤然终止,再也进行不下去,甚至连带着之前尚且清晰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白锦欢有些崩溃地想,自己常在河边走,竟真有这湿鞋之日。方才还大言不惭地在青玄面前夸下海口,现在就要食言而肥了。
从开始记事时就从未迷过路的青丘九公子,晃晃悠悠不请自来地走到了龙宫深处的后花园,第一次在这陌生地方迷了路。
白锦欢肩膀一耸,闭上眼睛和自己较劲儿一般,不信邪地再度陷入了回忆。回忆不安分地和他作对,非但没能捋出一条清晰的路线,甚至还将他的记忆搅和地乱七八糟,让白锦欢站在分岔路口,看哪条路都像是有嫌疑。
他这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然没能发现后花园深处的一个小亭子中,正有人不声不响地在哪儿举杯分茶。那人轻笑一声,骤然出声,倒是把白锦欢吓了一跳:“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既是有缘,不如坐下喝上一杯?”
白锦欢这一路上顺顺利利地走到这里,非但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更是连个鬼影都没瞧见。龙王宴请宾客,稍有头有脸的人此时都在厅内觥筹交错,能够优哉游哉地在这深处后花园内分茶品茶之人,想必不是凡俗之辈。
白锦欢心下思忖,顾念着自己本就是从筵席上偷跑而出的,此时不便与旁人徒增交集,平白无故给青丘狐族惹出风波。他没有出声,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后花园。可那在不远处亭台上的人却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即使没有回头看向白锦欢,也知晓他的所思所想。
“阁下怕不是迷路了吧。在下正好也要去宴会厅上,阁下若是不嫌弃,不如与在下一同前去?”
那声音磁性又温柔,带着点低低的哑,莫名听起来很像墨璟。白锦欢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一步,自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自己怕是太想念墨璟了,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似的联系都让他感到怀念。
他心中疑云重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又不知身份,白锦欢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他连连后退,转身离去,就听那人像是有了动作,从亭台中缓缓迈步而来:“阁下为何见了我就跑?是因为心虚吗?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白锦欢越来越紧张。这人说话时的语气和嗓音着实太像墨璟了,恍惚间竟会让他产生一种就是墨璟在说话似的错觉。白锦欢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心中警铃大作,什么都想不到,只有一个拔腿就跑的念头。
肚子总的孩子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也不安分地动了起来。白锦欢无瑕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心底难言的恐慌几乎将这点微妙的不适全数遮掩了过去。白锦欢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不由得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他刚有动作,那个神秘人就轻笑一声。低哑的笑声仿佛落在白锦欢耳边,这调笑般的声音让他的脑袋嗡了一声,顿时成了一片浆糊。那人施展妖法,妖力从体内而出包裹全身,转眼之间便从不远处亭台之外,瞬移而至,到了白锦欢面前。
白锦欢被那不知底细的神秘人逼得慌不择路,只想要逃出这陌生又诡异的后花园。面前虚空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他一跳,他还没看清那人的脸,理智上就想要停住脚步,可身体却因为惯性仍旧往前冲去。那人也不躲,唇角依然是那抹神秘莫测的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撞上去。
就在白锦欢额头要碰上那人胸膛的前一刻,那人终于有了动作。他长臂一揽,侧开了半个身子,借着姿势之便将白锦欢的细腰揽住,由着冲撞的惯性将这莽撞又青涩的小狐狸揽在怀里。他闻到了白锦欢发丝中的清香,是青丘漫山遍野的千里香的味道。
时间好像被施了妖法般慢了下来,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有着说不清的情绪。白锦欢瞳孔微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丝毫不加掩饰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人瞧,那认真执拗的模样好似是想在人脸上盯出个洞来。
他嗓子干哑,几乎说不出话,花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白锦欢的嗓音都在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在风中。
“墨——墨璟!”
第068章 狐狐墨璟社死现场
不怪白锦欢脱口而出就喊墨璟的名字, 实在是因为面前这人长了一张和墨璟一模一样的脸。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墨璟是个穷乡僻壤山脚下的教书先生,生活清贫, 安贫乐道。因为采药之由,他的身上总带着点清苦的药草味,和那通身的书卷气相得映彰。又因为教书育人之故,气质温润儒雅, 总让人想起古画里璞玉浑金, 天然美质的君子。
而面前这人虽然容貌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这人一看就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贵公子, 举手投足间都是富贵气, 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内敛隐忍的气派让白锦欢不寒而栗,感觉不到半点轻松, 只有莫名的紧张。
被这样的人用这样亲密的姿势揽在怀里,白锦欢应当是要害怕的。可他现在头脑一片混沌, 成了个糊涂人,竟顾不上礼仪举止, 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面皮瞧, 好似想要从他身上找出和墨璟的相似之处来。
“你是青丘来的狐狸?”
明明是个疑问的语气,可由那人说出来, 总显得他已经知道了答案。突如其来的发问成功将白锦欢跑丢了的三魂七魄拽了回来,他神志归位,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那人的姿势到底有多么的不雅观,只得双手撑在那人胸膛之上, 将人猛得推离了自己。
像是没有意识到白锦欢的突然发难, 那人闷哼一声,吃不住痛似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后退一步, 给白锦欢留出了适当的安全距离。
白锦欢这才能够有空暇来细细打量面前的人,这人一身黑色长袍,衣摆有金线绣成的龙纹,在质感极好的布料上呈现出一种暗影流金的美感。他身上穿着的款式并不奢华,却因为身高腿长极为贴合,倒是呈现出一种低调内敛的气质。
白锦欢看着他那张脸,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被他那一声吸引了注意力,白锦欢猛得回神,怕是自己手上没轻没重,给人弄疼了,又不敢上前去看,只得犹豫地问询道:
“这位公子,你没事儿吧。”
得了白锦欢的关心,那人轻轻摇了摇头。他放下手来,朝白锦欢作了个揖,姿态倒是知礼识趣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显得轻佻,让白锦欢不由得眉头一皱:“小狐狸,你可不太礼貌啊,用过就扔?”
对着这样一张肖似墨璟的脸,白锦欢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他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青玄,墨璟在人间一个人过着自得其乐的生活,断断不可能出现在这妖界的龙宫后花园之中。可宴会时那两人闲聊八卦的话语又浮现他的心头,据说龙宫三太子渡的是情劫,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
父王果真了解他,他确实是喜欢这张脸。对着墨璟的脸,白锦欢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更何况他如今也看愣了神。他没有在意那人轻佻的话语,反倒掀起眼皮,不错目光地盯着他看:“公子贵姓?”
那人被白锦欢问得一愣,垂下眼皮微羞笑着看向白锦欢。他眼珠子一转,再抬眼时眸中闪过一瞬的戏弄神色。这人看起来混不吝的,没有先回答白锦欢的问题,反倒顺手折下了一旁的桃花花枝,递给了他:“原先的名字不提也罢,不过我倒是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
白锦欢呼吸一滞:“什么名字。”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的笑容,先是垂下眸子,后又掀起脸皮,一双多情的眼睛就这样盯着白锦欢瞧,不肯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的声音放轻了些,用一种好似是在怀念的态度,缓缓道:“我叫墨璟。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墨——墨璟!”白锦欢心头一跳,再也撑不住自己假装出来的冷静。他的尾音上扬,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墨璟的人,想要从他面皮上看出伪装的痕迹。可面前的人没有回避他探究的目光,坦坦荡荡地任由他瞧。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白锦欢瞪着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看了片刻,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正在被逐步击破。他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肩膀瘫软下来,就连眉眼都显得颓唐:“这不可能,墨璟明明在人间,过得好好的。”
“哟,这样看来,小白公子是遇到了和我同名同姓的人了?”看着白锦欢憔悴又茫然的神色,墨璟心上倏地一软,原本淡然的眉眼放柔了一瞬。可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纨绔放浪的模样,调笑地上前一步,拉近自己和白锦欢的距离。
他长眉一挑,斜飞入鬓的眉毛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端正锐利的五官在这千娇百媚的花枝中更有一种清风朗月般的舒朗。自称是墨璟的男人双手不由分说地按住白锦欢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一个看向对方,一个不看对方。
一个眼神认真,一个眼神茫然。
“小白公子。”墨璟睫毛轻颤,头发没有和在人间一样半扎半披在身后,反倒梳了个干脆利落的高马尾。再次见到白锦欢,他心中涌起了无数感受,这些感觉拥堵在他的心口,让他每一次开口都显得酸涩又难过。
“告诉我,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锦欢怔愣着抬眸望向墨璟,睁得久了的眼睛开始慢慢泛红,逐渐爬上了红血丝。面前的人说出来的话好像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配合着那张如出一辙又成熟了几分的俊秀长相,几乎让白锦欢无法拒绝。
他好似被人蛊惑,又仿佛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嘴角悄悄扬起一抹笑来。白锦欢望着墨璟的脸,头脑不再清明,就连眼神都显得迷离,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难得的怀念,像是在回答墨璟,又仿若自言自语。
“那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墨璟不知道对这个回答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没有说话,唇角却扬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他松开了按住白锦欢肩膀的手,手掌顺着他的肩膀弧度顺势下滑,从白锦欢穿着的宽大衣袍中抓住了他的手,牢牢攥住了腕子。
墨璟的手指摩挲着白锦欢瘦伶手腕上突出来的那块腕骨,将自己温热指腹上的热度传向白锦欢。他的动作暧昧又细腻,活像是话本子里第一次见面就调戏姑娘的登徒浪子,可墨璟心中却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花雪月,有的这是一个突兀的念头。
这些日子不见,这人好像瘦了些。
白锦欢很少与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被抓住手腕时下意识吓了一跳,可奇怪的是,他没有任何想要挣扎的想法。墨璟像是感受到了方才他那一瞬间的不自在,轻笑一声戏谑地对他调侃道:“怎么?瞧着倒是有些怕我?”
面对墨璟这张脸,白锦欢显得有些茫然失措。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将他本就不清明的头脑糊上了蒙蒙的一片。人间的墨璟青涩又温柔,白锦欢在他面前总能占据主导地位。可面对面前这个人,他反倒处处受限。
白锦欢掀起眼皮,眼眸藏着点点惶恐,像是生怕面前的人误会了什么。他忙不迭地连声回道,思路却没有更上语速,倒像是语无伦次:“不,我不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个半天也没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最后只得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对面前的人回答道:“算了。”
墨璟看着白锦欢垂下头来叹气,莫名觉得眼前的人与其说是狐狸,反倒更像是个被雨淋湿了的猫。他有些想笑,却不像在白锦欢面前笑出声来,面上仍旧装出一副风流神色:“小白公子既是迷了路,我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说完,他也没等白锦欢同意,牵住了他的腕子就往前走。白锦欢被他拉扯着上前,为了赶上他的步伐,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有些不自在,略略挣扎了一下,想要将自己的腕子从那人宽大的手掌下挣脱出来。
未果,反倒被抓得更紧了。眼前人眉眼含笑,一举一动都是锦绣丛中养出来的风流,与那紫霄山下顽强生长之人截然不同。白锦欢与回眸的人视线在空中相汇,直直地望入那人眼底,固执地想要找出相似的影子。
“怕你再次走丢,我牵着你,送你回去。”
得了这样的回复,白锦欢没有继续挣扎。他率先垂下眼皮避开了和那人的对视,慌张的神态和举止显得主人有些不自信。白锦欢一只手被墨璟攥住,空着的一只手则抓住自己的袖边,紧张地摸着上面刺绣的花纹。
“你——”白锦欢舔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唇瓣,好半天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鼓足了勇气,抬眸去看眼前人挺拔如松的背影,声音疑惑,又藏着点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欣喜:“你当真是墨璟?”
“是。”墨璟没有回头,眼神黯淡了一瞬。他能感受到白锦欢在得到他回答后骤然高兴起来的气息,又恶劣地想要破坏这样的时候:“我确实是墨璟。可是小白公子,我好像和你口中那个同名同姓的墨璟完全不同。”
“不,你就是墨璟。”白锦欢摇了摇头,固执地认为是墨璟在骗他。他停住了脚步,将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拉停了墨璟前进的步伐:“若你不是墨璟,我们该是第一次见面。初次见面,你怎知我是青丘之人。”
眼前人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白锦欢直勾勾地盯着墨璟,想看看他到底还能找出多少道理。墨璟顶着这样不加掩饰的眼神,混不吝地歪了一下脑袋,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道:“今日龙宫宴请,有名有姓的贵客都在前厅,受邀之人便有青丘狐族。”
“我见过狐王,那是个深沉阴郁的男人。鄙人不才,倒有几分认人的天赋。你和狐王长得有几分相似,样貌却没有继承他的硬朗,多了几分清秀之色,应当是母亲的功劳。”墨璟顿了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阴沉,“狐王带了他的七儿子和小儿子来,据说七公子白澈长袖善舞,是青丘不可多得的稳妥人。”
不知为何,白锦欢听着墨璟对白澈的评价,总觉得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还没从这语气中觉出什么味儿来,就见墨璟用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调笑道:“逃席漫游,不是七公子的风格。有这样胆子的人,也就是狐族那个放在掌上宠的小公子了。”
白锦欢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想说。他们一前一后,在这几乎空无一人的龙宫中走着,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沉默流淌在他们之中,绕过墨璟和白锦欢相牵的手。
白锦欢迟疑地喊出他的名字:“墨璟?”
“嗯?”
墨璟尾音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叫住了人,可白锦欢却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只是想要叫一叫他的名字,想要确定面前这个人,实实在在地在自己面前,不是水月镜花,不是梦幻泡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临到宴会厅,白锦欢想要从自己溜出来的后门里再溜回去,这样暗度陈仓的操作不会太显眼,也不会给青丘狐族和狐王带来麻烦。可墨璟却没有放开他的腕子,反倒几乎以一种拉扯般的姿态,非要让白锦欢同自己一起,从正门进去。
意识到墨璟的意图,白锦欢再也不能当那个温顺的羔羊。他挣扎地按住墨璟的手臂,羞恼地瞪着这个不懂他心意的人,压低了声音斥道:“墨璟,我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从正门进去,怕是要给狐族惹麻烦!”
“这有什么。”墨璟面上还是那副羞赧的笑,让白锦欢看得心上一动,几乎就要被色相所惑,“出了什么事儿,我来罩着你。”
被墨璟容貌蛊惑的那一瞬,白锦欢短暂地愣了一下神。就在这呼吸之间,他错失了跑离墨璟的最佳时机。墨璟趁白锦欢失神,坏心眼地朝他眨了眨眼,空着的那一只手往前一挥,袖袍灌满了风,带着妖力袭向面前的大门。
大门被妖力催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载歌载舞觥筹交错的宴会场景。白锦欢有心想逃,却被墨璟紧紧攥住腕子动弹不得。宴会中的人都被打开的大门吸引了目光,不约而同将视线投了过去,将门前拉拉扯扯的白锦欢和墨璟抓了个正着。
第069章 父子局四人修罗场
场内顿时雅雀无声, 气氛莫名僵硬了一瞬,只有舞者和乐师仍旧兢兢业业地表演着节目,对外面发生的事半点都不关心。狐王率先反应过来, 回眸看向身后白锦欢所在的席位,见原本应当在场的人不见踪影后,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气晕过去。
龙王倒是还是那一副温文儒雅笑着的模样, 和墨璟有几分相像的脸就连唇角勾出来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不愧是亲生父子。白锦欢抬眸看向龙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龙王长相的熟悉之感到底从何而来。
其他受邀而来的妖族在底下窃窃私语, 纷纷猜测着面前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白锦欢向来是个爱在外面玩闹的, 认识他脸的妖族族众众多,反倒是墨璟深居简出, 不常露面,没有在外面留下过多的印象资料。
青玄在看清门外之人后, 心底暗道一声糟糕,深深地将自己的脸埋了下去, 尝试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刚刚收到了狐王一个凌厉的眼刀, 他对那样的眼神分外熟悉,那是大王打算找他和公子秋后算账的意思。
白澈捏紧了自己的酒杯, 他的手因为受惊一抖,杯中酒水洒了一整个桌子,沾湿了他的手掌。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在墨璟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手上青筋露起, 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胸膛上下起伏, 剧烈的情绪变化吸引了身旁的狐王注意。
狐王大手一把按在了白澈肩上,掌心传输妖力,平复他的心绪。他仍旧因为白锦欢的自作主张心里不快,对自己这个七儿子的口头语气自然也没有多么客气,几乎是喝道:“想什么呢,回神!你心思乱了。”
白澈被狐王的妖力影响,方才还急促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反倒朝另一个极端飞驰而去。他垂下眸子,面上神情堪称乖顺,眉眼中却藏着遮不住的阴郁。他拱手行礼,对着狐王歉声说道:“多谢父王。儿子已无大碍。”
狐王收回手,没有在意白澈的话,反倒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门外白锦欢和墨璟紧紧相牵的手。他眉头一皱,又抬眸看向高台上好整以暇端坐的龙王。见龙王态度轻松,好像不觉得自家儿子和他那三儿子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意识到这点后,狐王只觉得自己现在一脑门的官司。在来的路上他是说过觉得自家这个爱好颜色的小儿子应当会喜欢上龙王三儿子那张脸,可谁也没告诉他,这喜欢上的速度着实也太快些了吧。
龙王垂眸看向台下的暗潮汹涌,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他轻咳一声打住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交头接耳,对着门外的人遥遥举起了酒杯,声音爽朗又极具穿透力:“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可是姗姗来迟了啊,墨璟,你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严肃,可语气却显得幽默又诙谐。墨璟抬眸看向龙王,这对相似的父子在短暂的视线交汇中便完成了所有的交谈。他仍旧没有松开攥住白锦欢手腕的手,反倒拉着人一同从正门迈步进了大厅。
事到如今,白锦欢再怎么不情愿也无计可施。因着手被抓住,他只得紧紧地跟在墨璟身后,不愿在众目睽睽下闹出不好的仪态。白锦欢感受到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和墨璟相连的手上,其中有几道最为炽热,几乎到了一种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不能在妖族族众面前丢脸,这是白锦欢的第一个念头。他没有因为这些打量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去,反倒仰首挺胸,强撑着自己作为青丘九公子的姿态仪容。他不知道怎么跟狐王解释目前的状况,因此没敢将视线投向青丘狐族的坐席上。
墨璟对那些视线熟视无睹,他轻轻一笑,摩挲着白锦欢的腕骨,这才终于舍得放开他的手。他对着高台上的龙王行礼作揖,白锦欢余光见他动作,忙不迭地落后一步开始行礼,尽可能将属于青丘的礼仪举止表现出来。
“父王,儿子吃多了酒有些头晕,去后花园那儿躲了个懒,还请父王责罚。”墨璟恭敬地回话,可白锦欢知道他这嘴里可是没有一句实话。在后花园里见到墨璟时,这人神志清明,还有闲心拨沫分茶,哪有半点醉醺模样。
龙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表情看不出喜怒,反倒是戏谑成分居多。他将视线放在白锦欢身上,目光饶有兴致地逡巡几圈,细细打量着他。白锦欢只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只能挺直了腰板任人发落。
“你身旁这位公子应当是青丘的小公子吧,想当年我还抱过你呢。这么多年不见,也从当初的学步稚子长成了现在这玉树临风的模样啊。”龙王摇动手腕晃着酒杯,一脸揶揄神情,语气中藏着几分好奇,“你怎么和他一起来的?”
白锦欢那被浆糊糊住的大脑还没来得及转动几下,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言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就见身旁的墨璟上前一步,挡住了自己半个身子。他语气还是一贯的轻佻,声音却温柔,歪头轻笑的模样倒显得有几分莫名的宠溺。
“回父王,这小公子在龙宫里迷了路,跌跌撞撞走到了后花园来,正好惊扰了儿子。儿子瞧他可怜,想着狐族向来与我族关系匪浅,父王与青丘狐王又有袍泽之谊,不如就当了这个好人,亲自送他过来。”
“噢?你倒是好心。”龙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铜制的酒杯敲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语气调侃,神情戏谑,看向墨璟和白锦欢的目光中满是好奇的打量,却未见有丝毫不快:“快坐下吧,我们可是等急了。”
白锦欢和墨璟同时对龙王行礼告退,墨璟的位置自然是在龙王旁边,他神态自如地走上台去,好像一切发生都顺理成章,没有半点意料之外。与他的松弛姿态相比,白锦欢倒显得如芒在背。他顶着狐王灼灼的目光朝自己的坐席走去,一步一步都像是迈向生命的重点。
他不想同狐王对视,可不经意的一个抬眸却被狐王捕捉到了目光。狐王几乎是咬牙切齿,用青丘独特的妖法传音给白锦欢发消息——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听着这般暗藏怒气的话语,白锦欢眼前一黑,暗道我命休矣。
他刚在自己的坐席坐下,还没来得及喘过一口气,就见青玄忙不迭地弯腰走了过来。已经逐渐成熟的小妖奴面上再度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倒让他显得青涩了几分。青玄一把捞住白锦欢的袖子,声音都在颤,瞪大了一双圆咕隆咚的眼睛。
“公子——”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用余光斜斜地看向高台上龙王身旁那个几乎和墨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看上一眼,就像是触电般猛得收回了视线,“公子,这人,这人,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墨公子。”
见青玄语无伦次,白锦欢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感同身受。他伸手摸了一把青玄的头发,安抚着小妖奴外放的情绪,目光沉了下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你有没有听到方才龙王对他的称呼,他喊他叫墨璟。”
白锦欢深吸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道:“这可能不是长得像的问题了,这人就是墨璟。”
说完,他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拉住了青玄的手臂,将人拉近自己。白锦欢目光炯炯,眼中闪着希冀的光,犹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倒让青玄感到一瞬的紧张:“青玄,你之前去人间瞧过对吧,墨璟在人间过得好好的是吧。”
原本还信誓旦旦的回答现在却无法自信地说出口,见着高台上那人,青玄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在脑海中搜刮自己的记忆,将为数不多有关墨公子的回忆尽数拎了一遍,最后才迟疑地回答道:“是吧,我曾遥遥见过一面的。”
白锦欢抓紧了青玄的胳膊,语气急切,却仍记得要压低自己的音量:“只是遥遥,没有细看?”
青玄低下头去,意识到自己辜负了公子的信任。他头上的发旋都显得颓唐,整个人松了下来,就连声音藏着抱歉:“对不起公子,青玄没有细看。”
得到这样的答复,白锦欢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的唇角艰难地抽动几番,想要对青玄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可他脸色着实不好看,虚假的表情非但没能起到安慰作用,反倒让青玄误会了什么,更加惊慌失措。
青玄膝弯一软就想要跪下请罪,最后还是白锦欢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没让青玄的膝盖磕在地上。白锦欢心如乱麻,又要照顾小妖奴的愧疚心理,此时已经是精疲力尽,眉眼中都藏着浓浓的倦意。
“没事,没事。”白锦欢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想用清茶的苦涩回甘来压住自己逐渐燥热的心火。他眼神闪烁,目光犹豫,与其说在宽慰青玄,更像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是墨璟就好,他是墨璟就好。”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高台上的龙王就举杯而立。宴请的主人这样做,底下的宾客只得纷纷效仿,起身朝着龙王遥遥举杯。龙王眼神睥睨,扫过台下每个人神情各异的脸,最后朗声笑道:“龙神渊大宴宾客,其一是为了巩固妖族情谊。大家同在妖界,须得齐心协力。”
白锦欢端着酒杯,手臂有些微微发抖,正等着龙王接下来要说的重点。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目光落在落后龙王半个身位的墨璟身上。
墨璟面上是那副挑不出一丝错来的笑意,像是张精致的假面,严丝合缝地将他外放的情绪收拢在笑意盈盈的表情中。龙王顿住了自己的声音,片刻后伸手推了一把墨璟,将墨璟从身后引至了自己的身前。
“其二便是,我那未曾在人前露面的三儿子渡劫归来。”提到墨璟,龙王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眼角眉梢藏不住骄傲之色。他拍了拍墨璟的肩膀,举杯庆祝道:“各位妖族世家中不乏有和墨璟年龄相仿的佼佼者,犬子以后还需要各位帮忙提点。”
父王猜的没错,这果真是一场龙族三太子的欢迎仪式。可白锦欢怎么也想不到,这深居简出的神秘三太子竟是墨璟。自己还莫名其妙参与了他在人间经历的劫难,世事发展果真不可思议,一切皆是时也命也。
龙王话音刚落,台下有眼色的妖众纷纷献上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大多都是夸赞三太子一表人才身姿如松,清风朗月芝兰玉树。这换汤不换药的寒暄让白锦欢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他正微微走神,就见自家父王也上前应酬。
眼下是属于青丘狐族的交际时间,白锦欢自然也不能拖后腿。他落后了狐王半个身位,甚至没有和白澈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就是希望聊天时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愿出头,却有人千方百计地将话头引到他身上。
“老朋友,你这小儿子也长成了啊。”龙王的目光刁钻地落在白锦欢身上,为了看清躲在狐王身后的白锦欢,甚至还微微测了个头,“你家锦欢和我家墨璟年纪相仿,又有方才一路相送的缘分,往后可得多多照应啊。”
狐王面色一凝,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龙王探寻的目光,迅速反应过来,客套地帮白锦欢应答:“哪里的话。三太子一表人才,是妖族中有名的青年才俊,不像我家锦欢。小九向来贪玩爱闹,又是个不着调的,怕是带坏了三太子。”
“狡猾又护短的老狐狸。”龙王笑了起来,给狐王打下了标签。他侧身去看墨璟,将墨璟拉向青丘狐族坐席的方向,指着白锦欢道:“小璟,咱们龙族和狐族关系匪浅,日后你可得跟人锦欢好好相处,莫要怠慢人家。”
“父王所言极是。”墨璟颔首,视线落在白锦欢身上,眼神晦涩不明,唇角却满是调笑,“虽然只在今日初次见了青丘小公子,可我总觉得小公子长得面善又好看,我这心里欢喜,就当久别重逢也未尝不可。”
“好,好,好。”龙王笑着拍了拍墨璟的肩膀,同他一般将视线落向青丘方向,落在狐王身上。他长眉一挑,戏谑道:“老朋友,咱们老了。他们年轻人相交相处的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狐王咬牙切齿。
“所言极是。”
第070章 狐狐对狐王说真相
回到龙宫给青丘狐族专门准备的休息间, 大门一关上,狐王就迫不及待地一甩袖子,卷起猎猎袖风。他瞪大了眼睛, 长眉一横,大马金刀地往主座上一坐,给自己亲近的侍从递了个眼色。
那侍从是跟久了狐王的老人,一个眼神就知道狐王心里所想。他先给狐王上了一杯茶, 随后招呼着休息室内侍奉的小狐妖们都退了出去。经过白锦欢身旁时, 他给了这青丘小公子一个眼色,同时朝他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你父王在气头上, 待会儿有什么事都先道歉, 顺着他气头说。
白锦欢知道这侍从是在给自己开小灶提建议,虽然心里感激, 可面上的表情还是欲哭无泪。他不过就是因为胸闷气短逃了个席,怎能未卜先知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早知如此, 就算让他看无聊的歌舞也认了。
狐王牛嚼牡丹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非但没品出这龙族的好茶到底有何滋味, 反倒觉得自己心头邪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他看着不远处乖巧站着的白锦欢, 见他没有半点反省神色,还跟他那小妖奴互对眼神,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九。”狐王深吸一口气,顾念着孩子大了不能打,自己得成为妖族新时代开明包容的好家长典范,于是尽可能地压住自己心头火气, 尝试心平气和地跟白锦欢交流, “今天厅上的事儿,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锦欢上前一步, 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父王,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狐王表情。见狐王面上神色阴郁,便知道今天要经历一遭不小的盘问。白锦欢计上心头,决定先示弱,利落地跪在地上。青玄吓了一跳,忙也跪了下去。
狐王见白锦欢这以退为进的模样,没忍住气笑了。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还没做,小九整这一出凄惨模样给谁看。他怒极反笑,将手中茶杯敲在桌上,从鼻腔中不屑地轻哼一声:“这是你自己要跪的,不是我要求的。小九,既然你想跪着,那就跪着吧,没有我的同意不准起来。”
白锦欢在心底叫苦不迭,面上表情却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歉意的,甚至是有点心虚的模样。他咬住自己的舌尖,垂眸时眼珠子四下乱转,思忖着应对的话语,最后破罐子破摔地承认道:“父王,儿子在宴会上有点不舒服,所以出去逛了逛,最后在后花园那里迷了路,遇到了太子殿下。”
狐王面无表情,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向白锦欢,咬着后槽牙道:“小九,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是这事儿吗!”
本想蒙混过关,可最后还是被狐王的火眼金睛逮住了。白锦欢心头咯噔一下,他仍抱着不大的希冀,试图拖延时间,懵懂地抬起头来看向狐王,佯装无辜地道:“那父王想要儿子交代什么?儿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九!”狐王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物件抖三抖,“你非要和父王装傻是么?好,那你仔仔细细听清楚了。我问你,你和那龙宫三太子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瞧着你们两之间这么不正常呢?”
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避不开的问题上,白锦欢垂下眸子,脑海中思索着应对之策。原先他因为墨璟是个凡人的身份,不敢将实情对着狐王和盘托出。如今墨璟已经成为了龙宫三太子,自然也是妖族中人,是否就能对父王如实以告呢?
白锦欢一只手垂在身边,另一只手则悄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肚中新的生命。原先白锦欢不想让墨璟徒增烦恼,便将孩子的事瞒了下来。如今墨璟回来了,他是和青丘狐族门当户对的龙族三太子,有着漫长的寿命和卓越的法力,自然也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
白锦欢深吸一口气,不打算继续隐瞒。他抬起眸子,眼神恳切地看向狐王,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令人快乐,反而莫名其妙的:“父王,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您生气,让您不解,不过您一定得保持冷静,冷静地听我说完。”
狐王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经过白锦欢这几个月接二连三地折腾,已经逐渐锻炼出来了。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吹面上的浮沫,啜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你说吧,你父王多少年风里来雨里去过来的,没什么受不住的。”
得了这样的回答,白锦欢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几乎是用一种决绝的态度连珠炮似地说道:“对不起父王我骗了你,我喜欢的人不是鹤羽,不是任何一个青丘中人,更不是其他妖族的。同我心意相通的人就是今个儿新鲜出炉的龙族三太子——墨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白锦欢眼一闭心一横,将自己瞒的事情漏了个一干二净:“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
狐王心里一震,到底没忍住,一口茶水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成功呛出了他一连串的咳嗽。
“父王,你没事吧。”白锦欢听着狐王断断续续地咳嗽,担心他是被自己的消息气到了,赶忙膝行几步上去表达着自己的关心。他的手刚才放在狐王膝盖上,就被狐王拂落下去。白锦欢还没来得及委屈,就听狐王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白!锦!欢!”
预料之中的反应,白锦欢也没多意外,只是心里头到底有些委屈。他想,这事儿也不能全赖他啊,至少墨璟得付一半的责任。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孩子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制造出来的,凭什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挨训。
心里头想是这样想,可白锦欢到底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狐王,不然狐王气上心头来说不定得扒了自己一身皮。他没有因为狐王的态度气馁,反倒越挫越勇,脸上堆起一副狗腿子般的笑意,再度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这回没有再被拂落,白锦欢便顺杆子往上爬,一边给狐王捶腿,一边讨饶地说道:“对不起父王,这事儿有点复杂,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懂。没渡劫成功前,墨璟本来只是人间一个普通凡人,我招惹他后又怕他受牵连,便把他送回了人间。”
“肚子里的孩子是墨璟的,我怕您怪我不着调地谈了一段人妖恋,又怕您去找墨璟麻烦,便把他的真实身份瞒了下来,将错就错地认了旁人的关系。”白锦欢眉毛耷拉下来,他垂下头,眼皮却不安分地往上掀,“父王,您不会怪我吧。”
听完了白锦欢的解释,狐王现在一个头顶两个大,他这人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对上自家小儿子那委屈可怜的眉眼,心底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发不出了。他还顾忌着白锦欢的身体状况,自然也没让他跪多久。
狐王双手抄住白锦欢的臂弯,手上发力将人从地面上拉了起来。白锦欢虽然没跪多久,可有孕了的身子到底不如从前争气,这么一小段时间就压麻了腿。猝不及防被狐王从地上拽起来时,他双腿仍旧软绵无力,不停叫唤。
狐王看着白锦欢这皱眉忍着酸麻的表情,越看越觉得自己像是被碰瓷了。他吩咐青玄将白锦欢扶到一旁的座位上,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更多的是忧心忡忡,看向白锦欢的视线满是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怨怼。
狐王幽幽地叹了口气:“小九,我该怎么说你好啊。”
白锦欢揉着膝盖,青玄则俯在自家公子身旁帮白锦欢揉腿。听到狐王这一声遗憾的叹息,主仆两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狐王的视线一会儿落在白锦欢身上,一会儿落在青玄身上,看哪儿都觉得生气,没好气道:“你说你和那三太子心意相通,我看他倒是不想认你的样子。”
“你没听那三太子殿上说,只在今日初次见了你,摆明了就是想和你撇清关系。”狐王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恨屋及乌地也埋怨上了龙王,“那精明的龙当真的一脉相传,生了个儿子也是一副会算计的模样。小九,你还维护他,总有一天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白锦欢呵呵一声,对狐王的话不置可否,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父王,墨璟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好,那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狐王不可置信地瞪着白锦欢,见他有了心上人就开始忘了自己这个父王,更是有些被比下去的恼怒,“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瞒了这么多,今个儿在殿上,我也不会那样手足无措。”
“对不起父王,事出有因,我之后再跟您慢慢解释。”白锦欢垂下头,摆出一副乖巧认错的姿态。如今将心头隐瞒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他这心上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挪了地,给他留出一片能松口气的空间来。
原先他瞒着事情,所有的东西都得一个人痛苦地思考,不能对人宣之于口。现下没了顾虑,他也就回到了那副听之任之的状态,将自己的想法对信任的父王说了出来:“父王,肚中孩子毕竟不是小事儿。如今墨璟已回归身份,咱们也不好再瞒着他。”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狐王面上表情,思索着他可能有的想法,试探地问道:“您看您能不能找个时间将龙王约出来,咱们一群人坐下好好谈一谈,怎么个处理法?”
“白锦欢,你真是给你父王挖了好大一个坑!”狐王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恨恨地盯着白锦欢,伸手在他细嫩的脸上拧了一把,“人三太子好好在人间渡个劫,你还非得掺和进去。现在好了,人倒是成功历劫归来,你倒是把全部身家赔进去了。”
“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吗?”狐王收回手,见白锦欢脸上已经被自己掐出了一块红痕,心里头仍旧不解气,“他们说龙宫三太子历的是情劫,在人间历劫时遇到个负心汉负心薄幸,始乱终弃,这才顿悟情劫脱胎换骨。”
“小九,你坦白了告诉我。”狐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锦欢,不肯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探究的目光好似能看透一切虚实。他的语气认真,收了所有外放的情绪,神情难得认真起来,一字一句缓缓道:
“流言中负心汉负心薄幸始乱终弃几个字,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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