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抢回来
翌日清晨。
开放厨房站着两个大厨, 在无声PK。
昨晚的厨王争霸赛已无人提及投票收尾,今天两个人都有势必分出胜负的决心。
徐延准备的是中餐,鲜榨的热豆浆加入适量的糖, 在十一月仿佛冒着幸福的香气,桌上的油条也是手工现做。
景初查过她的资料, 徐延家以前是开早餐铺的, 中餐比不过, 只能转战摆盘精致的西餐。
她将所有可以用上模具的食材,全部按成了蝴蝶形状,牛油果、午餐肉、面包片,甚至连生菜、番茄片都被她改刀,无一幸免。
徐延自然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谁, 心里嘲笑这种行为幼稚, 慕意清会因为这个心软?
不多会儿,早餐完成, 景初本能地在冰箱附近的橱柜找到牛奶。
早上取食材的时候就发现冰箱里面的牛奶全空了,从前慕意清经常会将冷藏的饮料, 全部挪到常温的橱柜里,让她少喝点冰的,手这么凉。
现在手中没什么温度的PP5牛奶瓶,由内到外散发着热量。
嘴硬心软的女人。
景初靠在橱柜旁喝了两瓶。
好甜, 好暖, 好幸福。
偷偷流泪一整晚的傅星凡顶着熊猫眼和慕意清一起下楼, 坐在餐桌前, 两眼一亮, 瞬间起死回生。
“这也太丰盛了吧!”
青菜瘦肉粥,蛋饼, 甚至还有一看就是手工包的包子,双开门大容量的冰箱中食材一应俱全,徐延丝毫不客气,看到能组合的全部搬上饭桌。
“她做的!”景初端来蝴蝶餐盘放在慕意清面前,“这个是我准备的,你吃这个。”
空气凝固一秒,慕意清垂眸看了眼餐桌,淡道:“最近减肥,不吃早餐。”
中式早餐是减肥的克星,徐延撤回一些食物,笑笑道:“这些确实不适合早上吃。”
傅星凡一把抓过包子塞进嘴里:“我爱吃!”
“不吃早餐容易发胖。”景初将加热了的温牛奶倒入杯中,“而且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慕意清锁骨之下的丰满,指节曲了曲。
那里,没瘦,她是知道的。
前不久亲眼所见,亲手所摸……
目光过于强烈,慕意清很难忽略过去,她轻咳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不吃早餐,也没见发胖。”
景初挪步到厨房,端来另一个情侣餐盘,刚刚制作蝴蝶早餐剩下的边角料,毫无美观地摆在餐盘中。
“我吃这个。”
一盘秀色可餐,一盘看起来难以下咽。
尤其是蔬菜部分,想要切出好看完整的蝴蝶图案,景初花费了很长时间,也造出不少边角料。
吃一口,眉头皱一下。
慕意清看在眼里,唇角弯了弯。
没有要帮她分担的想法,优雅地切开景初用心准备的蝴蝶。
景初:残忍!
慕意清:自作自受!
用完早餐,三个导师避开傅星凡,来到楼上商量她的去留,徐延和景初的想法很极端。
徐延要求傅星凡立马退赛,继续出国完成学业。
景初相反,她觉得傅星凡必须留下来,什么时候被淘汰了,什么时候再说。
当然,以傅星凡的实力和人气,没有意外发生,只会成功出道,不会被淘汰。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搬出来前半生的所有经验事例,不知道是为了傅星凡吵,还是别有所图。
“我比你多吃几年饭,傅星凡这件事就按照我说的做,退赛。”徐延双手环胸,气得脸红脖子粗。
思考一夜,年长者怎么会察觉不到傅星凡的情愫,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她在傅老师那里学习很多年,但她从来没见过傅星凡,初评级是第一次见面。
满打满算,一个星期的时间,圈着自己告白,吓得她想退出综艺,只是违约金……
还是被现实,她不能退出,傅星凡必须退赛,她没有断了对慕意清的念想,反而被傅星凡的直接激励到了,她也应该鼓起勇气努力试试。
徐延不知何时目光又落在了慕意清身上,景初拦下:“比我大几岁,C位不还是我的。”
她回头面向慕意清:“而且……”
女人最后也只能是我的,她在心里肯定道。
唇枪舌剑再次发生,如果把这段录出来传到网上,怕是会牵出当年两人不合已久的陈年旧瓜。
当年两家粉丝的关系随了正主,在网上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徐延的粉丝质疑景初票数造假,偷了她们的C位,景初的粉丝没鸟她们,诋毁徐延是因为嫉妒景初比她人气高,两人关系才会如此之差。
明争暗斗好些年。
没人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慕意清夹在中间,被闹得太阳穴青筋直跳,本来只是商量傅星凡的事情,吵着吵着两个人没头没尾地阴阳怪气起来。
“你们吵完了吗?”慕意清平静道:“去问问她什么想法吧。”
二人呆立数秒,才意识到吵得有点缺氧,开始大口呼气。
楼下。
很久没有暴饮暴食,今天早餐吃得多,而且有些油腻,傅星凡在所有人去往二楼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跑进了洗手间。
催吐,肠胃被刺激得难受。
二楼的吵架声大到傅星凡听得一清二楚,徐延让她退赛的态度坚决,在一句句争吵声中,傅星凡又红了眼眶。
爱哭是她从小的毛病,也是因为这个毛病,她有缘碰到了徐延,只是徐延完全不认识她了。
没关系,傅星凡安慰自己,这几年她的变化很大,亲生父亲见面都会错过,何况只是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呢。
耳边传来几人的脚步声,傅星凡坐直身子,抽纸擤了个鼻涕,恢复了满面春光的笑容。
“我不退赛。”她主动发话,堵住即将开口的徐延。
徐延吸口气,准备用导师的身份强压眼前这个成年没多久的小孩,傅星凡见状立马跑到慕意清和景初身后。
她捏着慕意清的衣摆,委屈道:“慕老师,我不想退赛。”
傅星凡深知,表面上是三个人三票,二比一即可获胜,其实有个人有一票通过权。
那便是慕意清。
只有得到慕意清的批准,她才能留下来,才有可能继续接触到喜欢的女人,展开攻势……
如果直接退赛被赶走了,那她这些年的努力还有什么用?
她只是想与喜欢的人距离近一些。
所有人都不懂,景初一定会懂。
傅星凡一手扯着慕意清的衣摆,一手扯着景初的衣摆,星星眼泛出水花,楚楚可怜道:“慕老师,景老师,我不想退赛。”
慕意清心软,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要先跟傅老师说清楚你的想法,消失不接电话是不行的。”
景初看她揉别人,泛上醋意。
主人揉了新的狗怎么办?在线等回复,脑电波发到了宇宙之中。
得到答复:你抢回来。
她也向前,拉开了慕意清的手,自己揉了上去。
慕意清:“?”
这是要干吗?
景初玉指细长,揉起人来一点也不温柔,可能是因为带着醋劲,手劲更大了些。
傅星凡缓缓抬头,忍不住哭出声:“景老师,我头有点疼。”
“哦,不好意思!”景初连忙退后两步收回手。
一家三口在那边相亲相爱,衬得徐延里外不是人,她不想管那么多,只是现在看起来也太碍眼了吧。
“这样,我打电话给傅老师,你们聊一会儿。”担心傅星凡使诈,徐延补充道:“我们旁听。”
傅星凡点头同意。
参加选秀的事是得知舞蹈导师更换为徐延后,仓促买了机票回国,海选面试,准备节目。
虽然她的母亲不关注娱乐圈,但是知道她跑回来是早晚的事,只是傅星凡没想到这么快,这才播了第一期。
昨天看到联系人名字时,太慌张了没敢接。
一晚上整理好思绪,将之前备选期间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职业规划,向自己的妈妈保证后面不会耽误学业,又打了一手感情牌才获得批准留下。
傅星凡如释重负地呼出气,看向徐延问道:“徐老师,现在可以不退赛了吗?”
徐延摆手,家人都没阻止,她有什么资格。
听到傅老师同意,慕意清也不可觉地松了一口气,同样都有着职业为舞蹈老师母亲的她,明白双重身份给傅星凡带来的压迫感,感同身受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呈现。
她替傅星凡高兴。
徐延不想看到如此温情的画面,越发觉得刚刚的自己像个老妖婆。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回基地吧。”
傅星凡和景初弹跳起来,异口同声道:“不行。”
临近中午,外面天光还是蒙蒙亮,但风已经小了不少,开车去往基地完全没问题,慕意清细眉微蹙,不解道:“怎么了?”
景初一下子噎住了,她没有正当理由留下慕意清,挤眉弄眼地给傅星凡使了个眼色。
“不是放假了吗?轮渡又停了,慕老师你也回不去啊!”傅星凡也有私心,回到基地节目不录制,她能见到徐延的概率基本为0。
眼下这么好的条件,在这个民宿来场恋综般的交往交流,多么难得!
傅星凡:“而且基地也没什么能玩的,不如在景老师家,看看电影、唱唱歌。”
她找了一堆理由,景初连忙打配合道:“对,你们回去也没事干,不如就在我这借住几晚,等轮渡通了。”
她看向慕意清,忐忑不已地问:“等轮渡通了,我们一起回北城?”
第42章 什么手艺
——我们一起回北城。
景初总要说出一些话勾起她的回忆。
在淘汰赛后的假期, 她们将林岛所有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从早到晚,甚至哪里的礁石最丑, 哪块礁石最像蝴蝶都知道。
倒数第二轮淘汰赛的那几天假期,慕意清和景初宅在民宿没有出去。
《野火》的电影、电视剧同时上映, 不看综艺的阿妈阿婆爱看电视剧, 一追就是铁杆粉, 眼熟她们的人越来越多。
害怕被偷拍到,回到民宿都需要乔装打扮一番,假期两人分开跟着大部队出行,单独再找适当的时机抽离出身才返回民宿。
夜幕降临之时,岛上维修电路, 少部分区域被迫断电, 她们的家包含在内。
因为有香薰蜡烛,屋内还散出淡淡的暖光。
最灰暗的投影厅里。
慕意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整个房间只点燃了一个蜡烛,原本今晚的计划是一起看《野火》的电影, 景初从制作方要来了片碟。
只是,停电了,计划落空。
景初从厨房端来果盘,就看见一脸未满足的慕意清, 情绪全都摆在脸上, 像没睡醒的小猫一样, 凶巴巴的。
“姐姐。”她用果签插起了一块火龙果送到了慕意清的嘴边, 委屈地问:“是对我的手艺不满意吗?”
慕意清靠着她的肩膀吃下火龙果, 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只好问:“什么手艺?”
景初放下果签端正坐姿, 神色认真地说:“就那方面的手艺。”
之前的生活都好好的,慕意清除去起床时睡不饱,不开心的时候会有这种表情,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耳鬓厮磨一整天,女人没有给她一个香香的鼓励吻,跑到投影厅里一言不发,这样让景初很慌张。
她是没做好吗?还是做得太过了。
慕意清大脑一时死机,看了看果盘中切得奇形怪状的水果,太丑了,影响食欲。
她平躺到景初的腿上,景初习惯性地用手指顺抚她的头发。
女人阖上眼睛,点头道:“不满意。”
抚摸头发的手顿住了,她问她:“怎么了?”
“你喜欢什么姿势?”景初掏出手机打开不知名网站,语气异常认真:“或者哪种姿势舒服,我都可以学。”
慕意清皱了皱眉头,她在说什么?
睁开眼,手机屏幕上的限制级画面呛得她猛咳,景初连忙拍拍她的后背,抽来纸巾帮她擦掉黏在嘴边的红色火龙果汁。
“我没有不满意。”慕意清脸颊一热,不知道是被呛到的,还是因为害羞,整张脸泛上了桃花般的粉色。
景初觉得慕意清在安慰她,她没什么经验,很晚才接触这方面的知识,全靠宋挽乔的一些垃圾教学。
相当于刚入幼儿园的稚童,大字不识却要直接升学考试那般无助,她很喜欢,但是慕意清从来不说,她不知道她这方面是什么感受。
女人咬了她很久,现在锁骨还隐隐发痛,想到这,景初心尖一酸,吸了吸鼻子。
见她久久未开口说话,慕意清坐了起来,双手捧上她的脸:“不要胡思乱想。”
她没有一点不满意的意思,绝对没有,反而很舒服,但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的。
景初点头“嗯”声,丝毫不信,她已经做好了继续向宋挽乔讨教学习的准备。
双爱之事,学无止境,她需要加油。
她炽热的目光锁死在慕意清身上,像是下一秒又要将她吃掉一样。
慕意清浑身发烫,收回手问道:“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电影?”
“好。”在没有学习新技能前,在家待着做不了其他的事情,景初爽快答应。
林岛娱乐场所很少,只有一个大的商场,唯一的一家电影院就在其中。
岛上的居民基本没什么夜生活,景初和慕意清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她们买了情侣厅的后排座,那个场次只卖出了几张票。
两个人帽檐压得很低,取了电影票,买了爆米花在后排情侣座坐下来。
《野火》是一部女性力量的电影,能懂得其中含义的男孩子很少,放映厅两个指头可以数过来的观影人,只有一个男生,是跟着女朋友来的。
最后排则只有慕意清和景初,全场灯光熄灭,两个人才慢慢摘下口罩开始观影。
影片以叶念的出生开始,叶念出生在一个雨夜,一个不见天日、重男轻女的山村里,九年义务教育让她还算顺利地上到了初中毕业。
毕业后家里只给了两条路,出去打工或者嫁人,叶念的选择是第一个。
影片瞬黑,出现了一段文字。
[我感谢当时自己的选择。]
她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选对了。
外面的世界,甚至还不如山里的冷眼旁观来得直接,叶念处处撞墙受挫,还险些被骗进传销组织。
影片播放了半个多小时,在大城市闯荡毫无进展,她的工作没有提供住宿,老板迟迟不发工资,所有攒下的钱全用光了,被房东赶了出来。
幕布上的灰头灰脸的叶念看起来和景初完全不一样,慕意清不禁凝视着身边人,影片忽明忽暗,女孩眉眼如画,清冷出尘,处处尽显矜贵。
景初察觉到了,侧头挑了一下眉毛,慕意清笑笑点了个赞,夸她演得不错,景初也跟着扬唇一笑,点了个赞印了上去。
百愁莫展之际,叶念捡到了一个广告,上面竟然有招聘服务员的信息,别的字叶念都没有看清,她只看到了——包吃包住。
前半段的影版和剧版的剧本没什么出入,第一个改动之处,是陪酒女与叶念的第一次交流。
幕布上叶念在酒吧门前停顿下来,一番思想斗争后走了进去,慕意清倏然眉头紧锁看向景初,轻声问:“怎么剧情发展不一样?”
景初挡住她的目光,摆正她的头,靠在耳边吹了口气:“继续看就知道了。”
慕意清手中的剧本是原著作者操笔,剧情和原著没差,叶念在去往那个地方的时候,还未进门便撤了回去。
这里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她垂头丧气,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隔壁有一家烧烤摊竟然也有包吃包住的工作,工作时间在晚上。
同样的工作时间,住的地方也在胡同里,叶念与陪酒女擦肩而过数次,直到那晚浓妆艳抹的陪酒女,艳色的高跟鞋卡在石缝中绊倒了脚。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烧烤店的空调制冷不好,几个光着膀子的油腻大汉喝着啤酒,冲陪酒女猥琐地吹了几个口哨。
叶念脱下自己的围裙,快步来到女人身边,用围裙遮住了陪酒女细长的白腿。
这是慕意清手中剧本的第一次正式碰面。
只是影片中叶念走了进去,并且面试成功。
叶念的工作是在外厅负责散客,原著中叶念和陪酒女的外貌描写,景初与慕意清十分符合,一个清如白莲,一个妖若玫瑰。
两种类型的女人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因为出众的外貌招来各种不礼貌,甚至恶心的目光审视。
陪酒女习以为常,在包厢中和肥头大耳的几个暴发户喝酒聊欢,叶念工作的这些天也逐渐习惯,她劝导自己,只是看看,不要在意。
直到那晚,宿舍的一个女孩听到包厢号,脸色瞬白捂住肚子对叶念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帮我去吧,今晚的小费全部归你。”
叶念缺钱,即便害怕,她还是战战兢兢地开了包厢的门,扑鼻而来的烟酒味,廉价浓郁的香水味,以及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
她下意识地拱了拱鼻子,垂头半蹲着将酒盘放下,一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二怕这些人对她动手动脚。
叶念从来不化妆,素白的小脸配上害怕的表情,禽兽般的几个男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她吓得连忙后撤。
“臭婊子,跑什么?”男人随地吐了口痰,反锁包厢的门,带着难闻的烟酒口臭吹气,扯着叶念的工作衬衫裙,大喊道:“装你妈什么。”
工作服的材质很轻薄,男人粗糙发烫的手像恶心会吸血的蚂蟥一样黏在叶念身上,她全力挣扎,扬起手想要扇下去,这时一个细软温热的手拉下来她。
“刘总,这小姑娘未成年。”她抬头看到手的主人笑颜如花,轻声细语地说:“你想玩什么和我们姐妹几个玩就好了。”
女人仿佛说的不过最平常的一件小事,被称作刘总的男人没有放手,加重了力度,骂道:“一群臭婊子,未成年老子又不是玩不起?”
手上的动作随着话语落下,陪酒女靠前拉了叶念一把,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刘总忘了前阵子那个刚成年的那个小女孩了吗?”刚刚成年,父母做了检查讹了他一大笔钱,陪酒女再次笑说:“这个是未成年。”
“更难缠呢。”陪酒女开了包厢的门,不顾后果地将叶念推了出去:“回去吧,以后别接包厢的活。”
吸入新鲜的空气后,叶念像是生了根一样愣在门外,包厢内各种谩骂声,女人压抑的惨叫声,叶念的脸上渐渐湿润,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的泪水。
“真恶心!”前排的一个小姑娘忍不住吐槽。
影厅中那个男人强撑着要睡着的眼睛,看了女朋友一眼,道:“我出去抽根烟。”
电影中的景初哭得很惨,上气不接下气的,身旁的景初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吃着爆米花喝了口饮料,一只手还和身边人交握着。
慕意清赌气掐了她一下,不开心道:“你那个时候在骗我。”
第43章 你很干净
剧组培训班刚刚结束没多久, 景初跑来找慕意清说有点入不了戏,想和她一起对戏找找感觉,想着剧本剧情应该差不多就这么对上了。
结果这是什么?
“认真看电影啦。”景初逃避回答。
慕意清不开心地撇嘴, 放映厅很安静,不方便继续问下去, 打算回到家中, 让她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叶念下班在附近的烧烤店等着,看到陪酒女跟那个所谓的刘总上了车。
她不敢去追,她没有陪酒女那般的勇气去保护别人,烧烤摊上的袒胸露臂的男人见她独自一人,吹着口哨抛来恶心的眼神。
她生理性地吐了, 六神无主地回到宿舍, 那个让她帮忙的女生就是前阵子出事的女孩。
她太单纯了,又被骗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自己跌进了深渊还想拉她一起沉入。
叶念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生活在外婆家中, 单纯的以为是爸爸妈妈没时间照顾她,才会把她交给外婆。
上了学后,同学们从爸爸妈妈那听说,叶念刚刚出生的时候, 差点被直接丢到池子里溺死。
叶念不相信, 哭哭啼啼地跑去找到妈妈问这件事是真是假, 妈妈只是沉默地流泪。
那之后, 全世界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似乎只剩下外婆了, 叶念发疯似的推打着同样不幸的女孩,哭声, 笑声混杂在一起,她比这个女孩幸运,至少一个漂亮姐姐救了她。
转场后便是天光微亮时,人们常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可怕的,像是无尽的沼泽会吞噬每一个不幸的人。
叶念来到了陪酒女住所门前,环抱着膝盖蹲坐下来,从黎明前的黑暗,等到了天光微微亮。
“怎么在这里不回去睡觉?”陪酒女的声音很沙哑,却也很温柔。
叶念缓缓抬头,脸色惨白,唇瓣发抖道:“谢谢你。”
她看到陪酒女裸露的肌肤上有很多伤痕,或深或浅,陪酒女被她盯得不自在,用手遮住了一部分,开门问:“要进来喝杯水吗?”
叶念扶着墙慢慢爬起来跟了进去。
同样是员工宿舍,陪酒女的地方和服务员的混合宿舍不同,是精修的单间。
叶念拘谨地站在门前没有往里走去,陪酒女接过一杯温水,揶揄道:“里面没人啦,别怕。”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陪酒女拉起她的手走进里屋,“那是什么意思?”
叶念顿步,深鞠躬道:“我只是想谢谢你。”
“说了第二遍了呢。”她看向叶念那张比她还要惨白的小脸,劝阻道:“小妹妹,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早点辞职换个地方吧。”
“我……”叶念磕磕巴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没地方住吗?”陪酒女大概知道来这里工作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看上了包住,她噙着笑道:“不嫌弃可以住在我这。”
“我给你支个小床。”她指了指卧室床旁边的空位。
女孩搓手搓脚地扭捏起来:“不用了。”
“别害怕,姐姐这里不会来人的,只有我自己住。”陪酒女向她解释。
接待的客人身份地位也不会走进这个胡同巷子,只不过这半句她没说出口。
叶念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辞职在附近找个正经工作。”陪酒女捏了捏她的脸,白嫩的肌肤一碰就红,她开玩笑道:“不找也没关系,姐姐可以养你一阵子。”
叶念耳尖也泛起了粉色,“为什么要帮我?”
“你很漂亮。”她继续夸道:“也很干净。”
干净得像不会出现在巷口晾衣竿上的白T恤一样,如果真的在这里,很快会被染脏,变成黄色,甚至是黑色。
这不应该是她的命运,陪酒女想。
——也很干净。
四个字传到叶念耳边忽然变得很可怕,领班提醒过她们这些小年轻,一定要小心包厢里面陪酒的女人,她们挣得脏钱多,就喜欢养一些干净的男孩女孩在身边玩玩。
叶念眉头紧锁,嘴巴传来了血腥味,陪酒女连忙递纸给她:“别咬嘴啊!我没有强迫你什么,不想可以随时离开。”
“可以。”继续在那里工作迟早有一天会坠入深渊,她觉得至少眼前的姐姐也很漂亮,她不吃亏,“我现在就搬过来。”
“这么着急吗?”陪酒女眉眼弯弯,撩起了叶念的发丝,道:“服务生的交接期是一个月,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
“好,那我等你回来。”
叶念走后,浴室里传来细细水流声,滴答滴答转场到了外台酒水入杯的画面。
唱台上乐队歌手在尽情地燃唱,虽然不是叶念喜欢的风格,但是每次听到歌曲的时候她总感觉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复苏一样。
血液沸腾?还是其他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她喜欢音乐,喜欢唱歌。
陪酒女偶尔能看到叶念略带羡慕地看向舞台,也问过她是不是喜欢唱歌,小孩子心事重,说了慌却又藏不住,露馅很快。
今天是叶念在这工作的最后一天,她还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年龄不够,学历不够,距离太远……
原因很多,听完最后一首歌曲,她心如死灰地躺在了小床上,将工资分成了两份,一份寄给妈妈,临近鬼节,她拜托妈妈多给外婆烧点纸钱,另一份她放在两张床中间的桌子上。
是给陪酒女的住宿费和生活费,同居的这段时间,叶念只是需要偶尔帮忙打扫卫生,陪她说会儿话,聊会儿天。
叶念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她给了自己一个月时间,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她就离开这里,不给姐姐增加负担,如果找到了工作,工资还是要交给姐姐一半。
姐姐对她很好,刚搬来没多久就给她的小床上配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床垫,这是她第一次睡在床垫上,不同于厚重的被褥,床垫的回弹让人很舒服,每次躺在这上面,叶念总是睡得格外快。
今晚可能是有心事,也可能是姐姐已经过了下班点很久没有回来,叶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又在天光微亮时,陪酒女回来了,刚打开门就听到小女孩悦耳的声音。
“姐姐。”
陪酒女笑笑:“怎么还没睡啊?”
“在等你。”
“嗯,回来了。”她挥手道:“快去睡吧,明天跟你说件好事。”
叶念激动道:“你也要辞职了吗?”
这在她心里这是最好的事情。
陪酒女无奈地摆头:“傻孩子,我辞职了,我们住哪里啊?”
叶念嘟着嘴道:“那你现在说嘛,不说我睡不着。”
“你回卧室待着,我洗个澡再跟你说。”
她想,好的事情不能在人很脏的时候说出来,这样也会沾染霉运。
出了浴室,女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头发,脸上的妆容早已卸尽,眼尾和嘴角勾出笑容,未施粉黛却又格外勾人,叶念望得心颤。
她问:“姐姐,可以说了吗?”
虽说不是她最期待的事情,但终归是好事,她希望快点听到。
陪酒女放下毛巾,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道:“帮你找了一份工作。”
“真的吗?”叶念挪到了她的身边。
陪酒女点点头。
“谢谢姐姐!”
“不问问什么工作吗?”陪酒女开玩笑道:“不怕姐姐把你卖了吗?”
“不怕。”在叶念心中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就算把我卖了也没关系。”
陪酒女失笑,不再逗叶念了,认真地说道:“我找了个乐队的朋友,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他们半工半学。”
没有提起过的爱好被一个陌生人放在心上,除了外婆,姐姐是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叶念鼻子一酸,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陪酒女轻柔地替她擦掉,笑话她:“怎么这么爱哭,以后学习的时候被骂哭了不是丢我的面子吗?”
“不会。”叶念摇头抹泪:“我一定不会丢姐姐面子的。”
陪酒女笑出了声,笑的是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丢,她问叶念:“为什么喜欢唱歌啊?”
叶念想起了什么,她说:“之前我也不知道,刚刚我知道了,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老是爱哭,外婆就会在我耳边唱歌哄我。”
“一句一句地,哭着哭着我也跟她唱了起来。”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几乎哽咽道:“我已经忘了外婆的样子了,也记不得她的歌声了,我甚至连她唱的什么歌也不知道了。”
陪酒女抱着她,轻轻地拍扶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傻姑娘,外婆不会怪你的。”
“听过一首歌吗?”
叶念抬眸疑惑。
陪酒女说:“《天黑黑》。”
叶念点头。
“唱给姐姐听听好吗?”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她记得歌是这么唱的。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是唱歌哄我……”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陪酒女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她觉得像是一场细腻温柔的雨落在肮脏的身体,一点点清洗掉她身上的污渍。
她也变得干净,变得透明。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很好听。”陪酒女抹去了自己的眼泪,“都把我唱哭了。”
一句句歌词中,心中一朵名为爱的花似乎盛开了,叶念垂眸不敢看她的眼睛。
“姐姐。”
“嗯?”
“你可以辞职吗?”离开那个地方,我们努力努力换种方式活下去。
陪酒女面色如常,眸子敛起了绝望,拿起梳子慢慢地梳起头发,“姐姐不能辞职,我还要赚钱呢。”
叶念不明白,激动道:“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又不干净。”
梳子像是被打结的发丝卡住了。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叶念抬手要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用力的那种。
陪酒女手从梳子上移开,拉住了她。
“没事。”她用了点力度把卡住的梳子顺了下来。
“要买房子的,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能攒够钱。”
女孩子有了房子,才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房子才不用过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她的妈妈跟她说过。
叶念吸了吸鼻子,抱着她承诺道:“姐姐,我以后会努力赚钱的,买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房子。”
童言无忌,她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房价有多贵,也不知道陪酒女的话语中有没有谎言,只知道,她空白的未来计划中终于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要买一套房子,和姐姐在一起。
“好,我等你。”陪酒女藏不住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了,她将头埋在了叶念的肩膀上,喃喃细语道:“再唱一遍给姐姐听听吧。”
她喜欢叶念,喜欢她的干净,喜欢她的歌声。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人……”
“是否成人的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要面对的分岔路……”
“天黑黑,黑黑……”
第44章 剧情发展
幕布转黑, 出现了第二段文字。
[如果那时的我不是那么单纯,或许就可以带她逃出来了。]
电影院里,几个小女孩哭出了声。
慕意清只是克制地红了眼眶, 景初凑过脸来,眨巴着眼睛逗她:“怎么不哭啊?”
慕意清不想理她, 责怪道:“什么吗?剧情完全不一样。”
文字停了半分钟, 歌声还在继续, 画面来到了叶念工作的乐队团,影厅内亮了起来。
刚刚抽烟的男人进入影厅,懒散地抬头伸了个腰,看到最后座的两个女人贴得很近,姿势很暧昧。
光线微亮, 那个女人是……
慕意清?
男人的胳膊顿在半空中, 慕意清有所察觉,推开了景初, 三个人对上视线,男人很快错开视线回到座位上。
后座的两个人被发现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被认出来,但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中途提前退场,可惜电影才刚刚过半。
两人又戴上了口罩, 景初想牵手回去, 慕意清躲开, 甚至还瞪了她一眼。
一路上景初都在谈影片前半段的内容, 慕意清藏在口罩下的嘴唇都快咬破了, 景初完全是个小骗子,剧本、剧情一点都不一样, 那时还跑来找自己对戏,对哪门子戏?
对此想法,景初毫不知情,火上浇油道:“姐姐,你猜猜后面的剧情发展。”
慕意清失语,加快了步伐,人在生气的瞬间,大脑开始缺氧,戴着口罩更难呼吸,见已是深更半夜,她在民宿门前取下口罩,回头又瞪了一脸无辜的景初。
“你那个时候就在骗我?”
景初拍了拍慕意清的棒球帽檐,噙着笑问:“骗你什么了?”
慕意清:“明知故问。”
“我真不知道。”景初取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低头看向帽下的慕意清。
几厘米的距离,民宿忽然通电,光印在彼此的脸上,慕意清质问她:“剧本都不一样,你找我对什么戏?”
景初扬唇笑道:“差不多啊,要唱歌,要清儿帮忙。”
剧版是绝对的姐妹情,影版慕意清可不相信是姐妹情,她赌气似的捏了下景初的鼻子,爱流血的鼻子,脆弱得很。
“哪里差不多?完全不一样好吗?”
景初皱了皱鼻子,瞧着慕意清小巧可爱的鼻尖痣,明明哪里都一样,她弓着腰,浅尝辄止地亲了一下女人的鼻尖痣,说着剧中叶念的话。
“姐姐,我以后会努力赚钱的,买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房子。”
慕意清只当她是在怀念那段演戏的时光,顺着开玩笑:“买房子?一起回北城吗?”
景初却很认真地说:“嗯,一起回北城。”
慕意清:“北城房子很贵的。”
“我会努力接活动赚大钱。”景初说:“买一套房子,装满你喜欢的蝴蝶。”
慕意清蹭蹭她的脸,莞尔道:“不需要太努力,我在北城有房子,可以回我家。”
景初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不需要如此努力,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快快乐乐做自己就好了,彼时的慕意清是这么想的。
景初撇嘴:“那我不成小白脸了?”
“怎么?你不想当小白脸吗?”慕意清觉得她脸确实很白啊,适合当自己的小白脸,手也掐了掐她的脸。
“我愿意。”景初配合她脸向前靠了靠,道:“这样我们就跟叶念和清儿一样了,我是住在你家的小白脸。”
“什么吗?”
“我愿意当小白脸。”景初重复道。
去影院看电影是临时决定的,两个人都没有化妆,慕意清的嘴巴依旧粉嫩有光泽,她取下了慕意清的帽子捧着她的脸,在民宿前吻了起来。
印象中,景初的吻是密密麻麻温柔中带了点怜惜,很少会有像那晚那般激烈,慕意清很喜欢这种被强烈占有的感觉,主动揽上她的脖颈,口舌交缠,燎原之火无声无息地燃了起来。
不知吻了多久,眼眸中都泛起了欲望,海风呼啸一声,才算清醒过来,这是在民宿外面,二人对视尴尬一笑走进了民宿。
只是,那晚岔路口的不只有电影里的叶念,刚刚影院中的男人,将她们也悄无声息地推了进去。
如果重新来过,那晚还会选择出去看电影吗?慕意清曾在心底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会。
早日结束欺骗、谎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她如此劝诫自己。
——我们一起回北城?
不甘心,不情愿,气恼,爱恨占据了慕意清的大脑,她很想问景初:你要和谁一起回北城?是清儿还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替代品慕意清?
她入戏太深,为什么要祸害自己呢?凭什么这些都要她一个人来承受?她做错了什么?
她都快要全身心地退出来了,为什么一个电话就可以打破她所有的平静?
合格的演员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她最好的演技,她满不在乎地说:“好啊,晚上一起看个电影吧。”
见慕意清犹豫再三终于答应,景初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她呼出一口气,笑着问:“要看什么?”
“《野火》。”慕意清刻意问道:“有硬盘吗?”
徐延和傅星凡还在好奇为什么不直接网络投影时,只见景初点头回答道:“有的。”
那晚回到民宿她们继续看了这部影片,她告诉慕意清是自己向制片方要了一份片盘留作纪念。
其实呢,她算是半个制片方,也是影片的投资人,从前的慕意清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在认识她之前,景初没有过这种失控的感觉,认识慕意清之后,这种失控感渐渐地占据了她整个人生。
她害怕自己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占有欲会吓到慕意清,她又害怕如果不这么做,她会失去慕意清。
……
晚上投影厅。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沙发床很大,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隔了一段礼貌距离——不熟。
只有徐延没看过这部电影,她不喜欢看这些悲情片,细细说来,她的人生比大部分电影还要精彩。
随着那句“天黑黑,欲雨滴”,徐延少见地红了眼眶,傅星凡故意按了下手机屏幕,百分百亮度的手机光线,刺到了几个人的眼睛。
“徐老师,你出来一下,我妈说让你教我点东西。”傅星凡按灭手机屏幕,起身道。
是老师交代的任务,徐延想了下,点头答应,揉了揉眼睛跟着离开。
这是景初和傅星凡的计划,两个人有不同的目标,合起伙来制造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
慕意清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下,景初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她,女人还在认真观影。
离开的节点也是提前商量好的,正是她们在电影院错过的片段,后来她们坐在这个位置继续看了下去。
多年后,继续播放下一段剧情。
叶念帮忙打杂工作的乐队主唱单飞了,吉他手,贝斯手,鼓手此时像个无头鬼一样,无主地坐成圈,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们答应陪酒女的事情只是说给叶念一份工作,并没有教她唱歌,更别提乐器了。
叶念只是报喜不报忧,工作的事情陪酒女不知道,每次问的时候,叶念都说:“他们很好,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乐队的开支都是主唱出资,他单飞的前几个月还是正常给乐队投资,只是少了主唱的乐队跟没了灵魂的人一样,都是飞一吹就会散的躯壳。
又是一个雨夜,乐队解散了,叶念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她不知道乐队的大哥们会不会告诉姐姐这件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跟在姐姐身边只会是负担。
时间还早,叶念做出要离开这里的决定,找来之前搬家的麻袋,一点点收拾自己的衣服。
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在酒吧工作的时候,多了工作服。
姐姐的衣柜上现在有了半边都是她的衣服,姐姐总是喜欢买各种好看的衣裙送给她。
叶念无数次地说:“姐姐,不用给我买衣服,钱攒着买房子。”
姐姐每次都是抚摸她的,温柔地说:“念念,姐姐喜欢看你穿得好看些。”
她攥着一件白裙子,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了下来,比那个季节的雨滴大得多,也烫得多,在白裙上晕开成一朵朵灰色的花。
“念念。”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怎么哭了?”陪酒女放下手中的蛋糕,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手中打包的行李。
叶念抹了抹眼泪,撒了谎:“不是换季了吗?我收拾一下衣柜。”
这段时间陪酒女的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见不到身影,叶念跑过来抱住了她纤柔的腰肢,抬头眨着眼睛问:“姐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陪酒女刮了下她的鼻子,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
叶念还记得最后一次过生日是外婆还在的时候,外婆唱着她喜欢听的歌,给她买了个小蛋糕,给她戴了生日帽,给她换了新裙子。
她窝在陪酒女的肩颈处,贪婪地闻着她喜欢的味道,姐姐今天身上没有烟味,没有酒味,没有那些臭男人的味道。
很干净,她很喜欢。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流了下来,陪酒女觉得脖颈处逐渐湿润,才抵开叶念擦干她的眼泪,问她:“爱哭鬼,生日哭什么啊?”
“姐姐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她自己都快忘了。
陪酒女说:“看到你身份证了,念念今天18岁了。”
第45章 问的是你
山村出生的女孩子, 上学普遍会晚些,叶念十六岁来到这个城市,一晃快两年了, 她与姐姐在一起生活也快一年了。
原来幸福的时光过得如此之快。
18岁,已经成年, 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有了更多的机会, 可以找到工作,不用离开姐姐。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陪酒女,害羞地扭捏起来,“清儿,我成年了。”
等待交班的那一个月, 叶念经常听到别人叫姐姐“小清”“清儿”。
后来她问了姐姐是哪个“清”字, 姐姐告诉她是“清澈”的“清”。
“没大没小的。”这是叶念第一次没有叫她姐姐,陪酒女嘴上愠怒着, 手上却塞给了叶念一个礼物——薄薄的一封信。
叶念好奇道:“是什么?”
在心里她还是叫着“清儿”,可她不敢太明显, 至少现在还不可以,她一无所有。
陪酒女道:“先吹蜡烛许愿,吃完蛋糕你再拆开看看。”
叶念点头:“好。”
陪酒女给她戴上生日帽,理了理她肩头的散发, 暖色烛光中, 女孩紧闭双眼, 浓睫微微颤抖, 双手合十, 许了很多个愿望。
她希望清儿早点辞职,她可以找到工作, 赚到钱,买到房子,和清儿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不对,不是一辈子,是每一辈子。
沙发前观影的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影片中最后的温存时刻。
景初莫名忐忑不安,身侧的手蜷抓着磨砂布材质的沙发,不动声色地观察慕意清的表情,在认真地看着电影,有些入迷。
“姐……”习惯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景初合嘴收回:“为什么要看这个?”
听到“姐”的时候,慕意清目光顿住,拿起遥控器停了影片,接下来的故事更加不幸。
她不想继续,本意只是想看看景初会有什么反应,可惜她演得太好,甚至没有很想看这部影片。
慕意清反问道:“喜欢清儿吗?”
电影中的清儿,或者是剧中的清儿,原著的清儿。
景初肯定道:“叶念喜欢清儿。”
影片不像小说,很多的情感都是需要演员自己去领悟,隐晦的感情也需要观众自己去感悟。
很多人可能看了很多遍后,也没有明白叶念对清儿的情感,直到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或许只是吃了一碗面,或许只是吹灭了一根蜡烛,倏然发现,原来那份感情不仅仅是简单的依恋。
“我问的是你。”慕意清直直地看向景初,怒火攻心,声音却很平静。
只听她没有犹豫地回答:“喜欢。”
本就板上钉钉的事情,舍弃了骄傲自尊,又一次自取其辱,慕意清咬着唇,留了背影直接离开。
景初呆在沙发上不知所措。
她又做错什么事了吗?
……
第一轮淘汰赛假期结束前,轮渡恢复运行,傅星凡和徐延前往港口送行,慕意清说到做到,没有避开景初,和她一起坐上轮渡。
这次的乘客多了不少,同船上大半是被淘汰的练习生,台风数日该流的泪都流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坐在早班船上呼呼大睡。
慕意清和景初的位置是单面的三人座,时真示意两名艺人坐在里面,她坐在外面。
时真坐下后,抱着书包,偏头看向两名艺人,帽檐压得很低,口罩也把脸遮到严严实实。
她一肚子疑问,那日被支开后慕意清说她去聚餐了,这个餐一聚就是好几天,时真害怕艺人是不是被拐了还特意打了视频电话。
视频接听,是她的艺人没错,只是她姐住的是什么地方,怎么房间里到处都是蝴蝶。
船晃晃悠悠有种摇篮床的催眠感,时真耐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带着问题沉沉睡去。
见时真睡着,景初掏出手机编辑信息。
慕意清口袋的手机振动了下,取出解锁。
景初:[我送你的礼物呢?]
她闭眼收回手机,景初却攥了上来,帽檐下的眼睛在说:回我信息。
慕意清无奈:[忘带了。]
一方面是那天听到回答后更不想带,一方面是那些礼物很占地方。
慕意清抿唇这样想着,好吧,占地方是假的,只是不想带走。
景初:[今年的礼物到北城了再送你。]
慕意清:[嗯。]
景初噼里啪啦又打着键盘,慕意清抢先发送信息:[我困了,别发信息。]
当着她的面,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景初被迫停手。
她没什么困意,位置靠窗,看着越来越小的岛屿消失在视线中,退圈后她在这个地方待了快三个年头,偶尔出去一趟也是办点正事,出国见见父母。
景初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女人,帽檐和口罩遮住了整张脸,坐着睡觉的姿势依旧端庄,她凑近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口罩下的唇角幸福地扬了起来。
真好,这次她们一起回去了。
以后也会一起来林岛,再一起回去。
重复无数次,长长久久的。
……
《星燃计划》初评级下半期播出,景初和徐延就傅星凡评价之事,针尖对麦芒,加上节目组神级剪辑,仿佛下一秒就要掐起来。
营销号赶着热度,编了几个词条爬上热搜。
#景初徐延开战#
#到底是谁在纯纯炫技#
路人网友表示这是发生了什么?
全网三百秀粉,一年又一年,还是那批人,没用几十分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全被翻了出来。
二人团综十期,对话的次数总共不超过十句,明面上就是你看我不顺眼,我也不稀罕看你。
一方退圈多年,一方专注舞团活动,平时鲜少有机会上热搜,粉丝积攒几年的怒火也在那一瞬间爆发,广场上好不热闹。
[什么糊咖都敢来碰瓷,我们景初只是退圈了,粉丝没死。]
[放屁,退圈几年的糊咖,不知道靠着什么关系还能来当飞行导师。]
[做票咖,抢了别人的C位,现在还搞个飞行导师,后台真硬。]
[去你的做票咖,当年实打实的人脸识别一人一票,你们投不过就开始造谣是吧?]
[@京南娱乐公司死了吗?出来告黑。]
[@北舞团你们也死了吗?告黑告黑!]
当事人景初对此毫不知情,每年国庆是她们家庭聚会的日子,因为这些事耽搁了很久,回到北城后,第一时间订了机票出国。
在国外有时差,她每次都是在国内正常作息时间,给慕意清发信息,慕意清对她爱答不理的,十条信息能得到一个回复就算好的。
景初不在意,有回复就很好了,一千多个没有联系慕意清的日日夜夜也过来了,再忍忍,再努力努力,她还年轻,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追慕意清。
一年不行就两年,十年,大不了一辈子都耗在追回慕意清这件事上。
“发什么呆呢?一一。”
秦暔端了杯牛奶放在桌子上看向自己的小女儿。
这次家庭聚会,大女儿来了两天匆匆回国,小女儿不知什么原因,推了一个多月才来,两个人在各自的书房一坐就是一天。
景舒是忙工作,景初是坐在那纯发呆。
景初回过神喝了口牛奶,神色复杂地问:“妈,我最近在追前女友,她不理我了怎么办?”
关于性取向,景初老早便跟母亲说过,从小娇生惯养也让她的性格比较直接。
妈妈远在国外,给了几句鼓励话让她加油,至于后来分手的事景初没有跟她们细说过。
秦暔靠在书桌前,笑道:“不理你还不赶紧回去追?早说有正经事要做,可以不回来的。”
她想摸摸小女儿的头,顿了顿还是算了,孩子长大后个子高了,不喜欢别人碰她头,做事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秦暔很少有机会与女儿们聊一些私事,兴许年纪大了有些感伤,眼睛红了起来。
景初没注意,听到回答立马订了最近一趟回国的机票,行李都没带,穿了件外套,冲着秦暔招手:“等我追回来了再回来。”
秦暔期待:“到时候带回家看看啊。”
景初展颜点头:“好!”
之前在一起没多久,全用来交流感情,在有光明未来的时候,她被甩了,压根没来得及跟爸爸妈妈介绍。
想到这些事她就气得牙痒痒,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景舒当年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飞机落地,景初约了在北城的老朋友见面,取了要送给慕意清的礼物,接着发送信息。
从林岛回来后,慕意清在看一些电影的剧本,有一个很喜欢的题材,民国时期的双女主剧本,吸引她的点是年长者患有人格分裂。
剧本看得正入神,桌上的手机亮屏,她眼睛没离开剧本,解锁手机。
景初:[见个面吧,今年的生日礼物。]
配了一张礼物的图片。
慕意清放下手机,忽略信息,没几分钟微信电话呼了过来。
她拒接,回复:[不用了。]
景初:[朋友的礼物为什么不收?还是说你反悔了,不愿意和我做朋友?那我直接追你了。]
慕意清蜷曲指节,回复:[地址。]
见面地点定在了京南集团的酒店,有很好时间观念的慕意清提前到达指定包厢。
景初早已恭候多时,忙忙拉开板凳贴了过去,慕意清站在包厢门旁。
女人不怕冷似的,穿着浅色长裙,随意套了件墨绿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脸,她还是呆呆看了几秒,连同身上的味道一起沉迷。
不过她好像确实不怕冷,手暖暖的,人也暖暖的,像暖炉一样,景初很喜欢抱着她睡觉。
宿舍床小,慕意清不想和她挤在一起,她就装头疼、卖可怜,百试不厌,每晚都抱着她睡觉,惹火上身也只能忍住,因为约定了在基地禁止发生关系。
最多只能亲亲……
“你想我了吗?”景初吞了口水,说出这话一点不害臊,还拉拉晃晃女人风衣后面好看的蝴蝶结。
慕意清明显被她的问题问住,没在意晃悠悠的动作,顿了几秒,只是伸出手,语气平淡道:“礼物呢?”
“在这。”景初双手交到她的手中,似有若无地摸了摸她掌心的纹路。
“我先回去了。”她触电般地后撤,腰间的风衣结又被攥着。
景初抬眸嘟囔着:“一起吃顿饭吧?”
慕意清委婉拒绝:“刚刚吃过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知她在撒谎,景初还是放她走了,她也料到了这个结局。
半小时后,包厢又来了个熟人。
宋挽乔黑瘦了不少,素颜不带妆,黑眼圈肉眼可见得明显,刚坐下就开始炫饭,景初嘴巴动了动,宋挽乔伸出手打住她。
“等我吃饱再说。”
景初:“……”
她看着宋挽乔像是几年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险些噎着,贴心帮她倒了杯水放在桌边。
宋挽乔一口气喝完,打了个饱嗝:“说吧,找我什么事?”
第46章 同款项链
无事献殷勤。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宋挽乔更了解景初, 什么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身边心爱的人知道的那都是冰山一角。
而她宋挽乔,也最多就知道两三角, 景初这个人说单纯也单纯,说可怕也可怕。
单纯吧, 就关于情爱方面一窍不通, 全部需要她来指导教学, 她说什么她做什么。
可怕吧,这人智商高得离谱,学什么都快,天才一个,不声不响就做出很多事。
今日找到她估计就一件事, 为了慕意清呗, 宋挽乔都不用多想,这也是景初的单纯之处。
“我想重新追回慕意清。”
bingo!
宋挽乔优雅地擦擦嘴, 一改几分钟前的原始人形态,端起架子来:“哦?”
景初扬眉:“?”
情况不妙, 宋挽乔见好就收:“老规矩,我帮你,往我卡里打钱。”
表情很严峻,景初勾了勾唇道:“这次这么缺钱?”
被发现了, 刚上谈判桌底牌全出, 败北。
宋挽乔举杯倒满水, 叹气:“你姐……景舒那个死人, 不知道在我妈面前说了什么话, 我所有的生活费全被断了。”
“我妈还把我安排到一个剧组打杂。”她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你不知道那个导演有多残忍,她……”
“我不想听。”景初打断她。
宋挽乔哽咽, 你这个死样子活该一辈子追不到慕意清,单身一辈子吧,谁跟你谁倒霉。
“要多少?”景初问。
宋挽乔收回刚刚的话,金主妹妹必须成功脱单,立马追回自己的女人,为此末将在所不辞。
“害,说这些多见外。”面上的喜色根本藏不住,她喝了几口水问:“当初她甩你用的什么理由?”
景初倏地红了眼,宋挽乔觉得这个时候她才有点妹妹模样。
“她说她不喜欢我。”
宋挽乔牙咔嚓一下磕到玻璃杯上:“她不喜欢你?鬼信啊!”
景初莞尔:“我也不信。”
之前是信的,这些天相处她感觉到了慕意清是有心结,她不愿意说,她不敢问,怕一问又回到了陌生人状态,只能找来宋挽乔帮忙分析。
“你觉得她是因为什么甩了我?”问这话的人紧张地双手握住杯子,对着热水吹气。
宋挽乔背靠椅子想了想,开玩笑道:“不会是景舒拿了张支票甩到她的脸上,你开个价,离开景初。”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一定是景舒从中作梗,威逼利诱,慕意清才会和她分手。
宋挽乔:“……”
妹妹,我只是随口一说,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而且这种事不应该爸爸妈妈来做吗?景舒每天忙死了,有时间闹这些?
宋挽乔揉揉自己磕碰到的下巴,入目的手黑了几个度,呼吸一停,不对,她都有空嚯嚯自己,嚯嚯亲妹妹不也是捎带手的事。
“靠!”宋挽乔恍然大悟:“绝对是因为景舒,她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打电话问她。”
景初摆摆手:“哑巴一个。”
“那怎么办?”
桌上手机振动了,景初站起身和进门的苏西打了个招呼。
宋挽乔心想:牛啊!枕边人下手!
只是两人都小看苏西了,嘴巴严实得很,不多说一句话,一提景舒、慕意清,立马闭嘴,岔开话题。
饭后,景初毫无收获,万嫣尽责地将慕意清最近的行程发了过来。
空空荡荡,只有年末年初几个红毯。
景初并不苦恼,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
回到家中,慕意清将礼物丢到沙发上,没有拆开,在书房整理好剧本,给这部电影的导演庞曼回复信息。
还有一个多月合约到期,接下来的剧本、合作伙伴也可以随心挑选,轻松,如释重负。
她来到客厅打开电视,进度条调到最后的温存时刻,和满沙发的毛毛虫看了起来。
蜡烛熄灭,暖色光替换成冷色光,陪酒女给了叶念眼神,示意她把信拆开看看。
叶念满怀期待地拆开信封。
是一封音乐学院的推荐信,没来得及激动道谢,看到推荐人的名字,小脸瞬间黑了下来。
“我不要。”她沉气道。
“怎么了?”陪酒女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柔声问:“是不喜欢音乐吗?”
叶念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气得浑身发抖,她刚刚许的愿望忽然变得好可笑,姐姐是不是压根没想过要离开那个地方。
手中的信纸好脏,脏得她想吐。
冲动淹没了所有爱意,她倏地站起身子将推荐信丢到了地上,说出的话咄咄逼人。
“你不觉得很脏吗?还是说真的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一点改变也不想做?每天都靠着那群男人,他们开心就多给一点钱,不开心就多打你几巴掌。”
陪酒女一下子愣住了,这些话不是没听过别人说过,每次都可以平静听完,一笑而过。
可叶念说出来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胸口,刺穿她的心脏,最后留下一个不能修复的血窟窿,带血的疼痛瞬间刺激着她的心脏,呼吸也变得困难。
原来她不是没心的人。
“念念。”她笑着叫了她的小名,血丝占满眼眶,反问道:“你是第一天认识姐姐吗?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脏。”她重复了这个字。
——脏。
叶念拼命摇头。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扯着陪酒女的胳膊,恳求道:“姐姐,对不起,我们离开这里吧,换个城市,重新找份工作,好好生活,一直在一起。”
——姐姐,对不起。
那晚,景初是不是同她说了一样的话。
慕意清跟着笑,抱起了身边的一只毛毛虫。
陪酒女拂去叶念的手,转身背对她:“念念,送你这个礼物还有个意思,你已经成年了,离开这里吧。”
“我不要,我……”叶念哭道。
“我累了,不想养你了。”陪酒女微微叹气,肩膀也卸了力,她平静地说:“你在乐队的工资是我发的,今天乐队解散了对吧?”
叶念眼神惶恐。
“你说你学会了很多东西?”陪酒女擦去眼泪,回头直视她的眼睛,质问道:“你学会了什么?”
“我……”叶念绝望地向后撤了几步。
“你什么也没学会,还学会了撒谎。”陪酒女冷笑道:“你还学会撒谎了,念念,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最恨别人骗我。
——你知道吗?
原来她与清儿的共同之处有这么多,名字、鼻尖痣、讨厌欺骗也是。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要欺骗我?是料定了我不会发现吗?
慕意清脱了室内鞋,将毛毛虫垫在膝前,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心口发堵。
是,她藏得太好。
如果不是意外被狗仔偷拍到,景舒拦下联系到她,或许真的一辈子不会知晓,被蒙在鼓里,被圈在她对别人的爱里。
陪酒女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推荐信,放在蛋糕旁,指尖都在颤抖,她语气生硬地说:“这是给你最后的东西,一天时间收拾东西离开。”
“我不要。”女孩低头咬唇,泪如雨下。
“小孩子才会像你这样胡闹。”她将推荐信塞进了叶念手里,逼着她攥紧:“聪明人应该拿了信,道谢,然后不回头地滚出去。”
如果心声可以诉说——
念念,别回头,继续向前走下去。
姐姐没办法继续陪你了。
彼时的叶念还太小,陪酒女的话在她的这里是另一层意思,在嫌她无理取闹,嫌她笨,嫌她死缠烂打。
她是个没用的拖油瓶。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慕意清想事情想得入神,她吸了吸鼻子,顺手接听。
“礼物打开了吗?”
……接到景初的电话了。
“嗯。”带着点鼻音。
“喜欢吗?”景初问。
“还行吧。”不置可否。
景初看着手腕上的智能表盘,关联设备显示尚未激活,她在骗人。
“喜欢就好。”
电话挂断的时候,叶念已经搬走了,来到了推荐信中的音乐学院,遇到了影版的“救世主”老师,也是日后选秀的评委。
鬼使神差般,慕意清挪到了沙发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打开被遗弃的礼物。
——希望她是蝴蝶。
慕意清喜欢的蝴蝶。
是一款SC品牌的智能手表,表带表盘纹路均为蝴蝶设计。
慕意清心软了软,打开手机搜索,官方上没有上新这款智能表,又是特殊定制。
清儿又不喜欢蝴蝶。
为了哄骗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景初应该对她是有爱在里面的吧。
按照使用说明下载了指定APP,连接登录好智能手表,表盘上瞬间多了一个人的心率。
她刷新后台账户,被迫连接到了情侣设备那边,景初看着表盘笑了笑,写出几个字。
同时出现在慕意清手中1.9英寸的屏幕上,字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表盘太小,景初写得歪扭斜挎。
[谎]出现时她以为是系统bug。
直到下一个字,再下一个字。
连起来是:[谎话精]。
刚刚的感伤瞬间消失,慕意清又气又恼,将手表直接塞回去丢到一边,对着沙发上的几只毛毛虫就是一顿蹂躏。
微信电话这时又响了起来。
慕意清按键拒接,没几秒,又响。
她咬着牙接听。
“姐,快看热搜!”
……原来是时真的。
慕意清开了外放,打开微博,几十条热搜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偶尔夹着几个《星燃计划》练习生的词条。
“怎么了?”她问。
“忘了跟你说了,是第一个热搜!”时真激动道。
#是你的还是我的#
益达口香糖新广告?
慕意清满脸问号地点了进去。
[娱乐圈拉娘一把手:#是你的还是我的#初代《星燃计划》CP粉就地复活,初意CP同款项链,究竟是你的还是我的?]
配图九宫格。
她生日直播的截图,景初录制综艺时的图片,项链放大后的细节图,以及傅星凡在节目中提到的[呀!这是慕老师的项链吧]字幕截图。
[傅星凡,你这个小姑娘,嗑CP从直播间嗑到现场,我宣布初意结婚你不在场,我不看。]
[别闹了,糊咖戴个同款就想蹭热度?]
[糊咖?一部电影直接入围佳女的怪物新人,选秀C位出道的神你叫她糊咖?]
[女才女貌的,吵什么吵,开嗑!]
[有什么好嗑?同款难道不是最难嗑的硬糖吗?品牌方都是批量寄,这要是能嗑,全天下的明星都能凑对。]
[小声哔哔,不是同款哦,是同一条。]
[图片][图片]
慕意清眉头微皱打开图片。
第一张是品牌方直播那天的认领微博截图。
@慕意清代言人的专属项链,唯一一条哦!附带了项链细节设计,以及她生日直播佩戴的截图。
第二张是这条项链与景初综艺里佩戴的项链细节对比,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就是同一条。
慕意清被呛了一下,语气略显严肃:“这么重要的项链,为什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若是知道这么特殊,那晚她不会让景初随手放在桌上,也不会忘记带走。
时真委屈道:“园姐没跟我说。”
慕意清叹气:“她怎么说?”
时真回答:“她说不处理。”
慕意清:“……”
不处理也好,本来就没什么,回复反而引人遐想,慕意清咬唇这样想着,又气恼地抽了毛毛虫几下。
第47章 她好可爱
艺人没有通告行程, 时真因此获得小长假,和朋友聚聚餐、唱唱歌,大晚上的突然看到这个热搜, 吓得主动给储园打电话请罪。
储园没放在心上,说不用处理, 想想两人复杂的关系, 时真给自家艺人也打去电话, 慕意清也说没事,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
时真刚拿起话筒狂唱两句,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一条好友申请信息, 申请人:景初。
原本坐着飙高音的时真倏地站了起来, 手中还握着话筒,“啊”了声, 这什么修罗场!她只是一个助理啊!
朋友们一脸诧异地看她。
犹豫了几秒,时真叹气, 借口告别K歌聚会,苦溜溜地坐回车。
摆在她面前的是完美艺人和完美艺人的“情人”之一兼公司小老板,等慕意清合约到期了,她也要跟着走的, 现在得罪小老板,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
时真同意了, 主动打了招呼:[晚上好啊, 景老师。]
觉得太官方, 又发了个小猫表情包。
景初秒回:[晚上好,之前谢谢你。]
说的是许景初那段时间, 谢谢时真过来演戏,没办法,那个时候她赋予许景初的记忆,只记得那几个人,都是与慕意清相关的。
时真回复:[不客气。]
默了几分钟。
景初:[她最近在干吗?]
时真抓耳挠腮,“她”也只能是慕意清啊!她的艺人最近在干吗?宅在家里看剧本,一日三餐全靠外卖。
时真:[我不知道唉!最近放假ing。]
时真:[小猫哭哭.jpg]
景初:[好的,谢谢。]
景初:[[转账]请收款]
看到金额,时真吓到了,这是在收买她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左手使劲抓着不让自己去点,最后把手机丢了,眼不见为净。
当天正是周五,四年时间,初意CP粉多数已经成为打工人,吃完晚饭、洗个澡躺在床上,刷起热搜吃瓜放松,看到热一,原地起跳。
[我们小锤子吃得就是好,初神一回归那个微博名立马就对味了,景初yi!]
[别带大名,圈地自萌。]
[谁再说我们意不发音!头给她砍掉!]
许愿景初消失:[同意。]
[???]
[披皮黑改个名字再来很难吗?]
[@超话主持人给她拉黑!]
超话主持人:[不好意思,在剪辑最新的CP视频,已拉黑。]
手机屏幕前的景初看着自己被cp超话拉黑,又被cp大粉拉黑,脸也跟着黑了。
……
临近圣诞节,北城温度骤降,慕意清收拾了几天的行李,带着床上的毛毛虫,回到父母家。
元旦前后有行程活动,没办法和父母一起过节,只好约过圣诞节。
父母二人都是老师,还没有退休,工作日除了晚上基本不在家,慕意清没事就待在书房里看剧本。
景初最近经常给她发信息,她偶尔会回复几条,如此敷衍的态度,景初各种报备,乐此不疲,小到一日三餐,大到……
她就没什么大事可谈。
前两天,慕意清在吃晚饭,景初还是照常传来信息,这次的信息量特别多,手机在客厅茶几上,提示音不断。
慕意清懒得去管,任由她这么发着,最后还是温沛受不住,放下筷子,来到客厅将女儿的手机设成静音。
“宝宝,没用的群就屏蔽了,铛铛铛的,怪烦人的。”温沛给女儿夹了一块鱼。
慕意清点头说:“好。”
饭后取来手机一看,几十条未读消息,全是来自一个人,滑到第一条,今天的晚餐,今天的睡衣,今天的自拍……
前几分钟的信息。
景初:[今晚用了MP3听歌。]
景初:[[语音]52″]
慕意清侧躺在床上,左手揉揉身边的毛毛虫,绿油油的,自己若是回了信息,也会是这般绿色的对话框。
指尖停在白色的语音条上,向右点击灰色的[转文字]。
[阿姨她爱丽丝路……]
人工智障的转文字给慕意清看得蒙圈,景初的每一条语音她都是转文字,每一张自拍都是直接划过。
这条就这样吧……
这么想着,手却不受控制似的点击播放。
“会いたい 愛する人に 会いたいのさ ……”
——想见到心爱的人。
女孩的声音懒懒的,还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像是躺在床上唱的,隔着手机却感觉离得好近,也许是因为以前她确实靠在她的耳边唱过。
最初听不懂的歌词,贴近慢呼出的热气,毫无忌惮地撩拨着她的心弦,屋内的冷白光线都变得暧昧不明。
“人は誰でも 早く いつても”
——无论是谁,无论何时,一定,会想快些见到她啊。
歌声停了几秒,女孩欢快的声音响起:“我想你了,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太过分了吧。
一分钟不到的语音,几句歌声,一句我想你了,她差点心软又陷进去了,面对景初的糖衣炮弹她总是无力招架,只能沉默、忽视。
现在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了。
手机自动息屏,慕意清还在紧咬着下唇,人紧绷着,心却软软的。
要不……装没看到吧。
对方好像猜到她的想法,很快又编辑文字版:[我想你了,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慕意清知道,只要见一面,她又会彻底沦陷在这虚假的温柔乡里。
不可以,绝对不行。
她将头埋进被子里,躲避暧昧的光线,撩人的音弦,慕意清用力堵住双耳,仿佛见效了,世界变安静了。
只是歌声、姐姐、清儿、我想你了,像沉睡多年的火山,忽然在沉默中喷发。
呛人的浓雾,滚烫的熔岩,爱只有那一瞬间的美艳,过后人渐渐难以呼吸,直至被灼伤,被沉没,死去。
呼吸困难,还有不间断的信息提示声传来,她倏地坐起,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空气。
无视新的信息,告诉她:[我很忙,最近别发信息了,很烦。]
景初沮丧地回:[好,晚安。]
之后景初真的消停了,没有给她发过信息,微信对话框已经冲到了底端,这样也好,慕意清攥紧剧本想着。
可心里又在说,这个时候那么听话了?我的生活全被扰乱了,又开始听话了?早干吗去了?最好一辈子别再给我发信息。
慕意清放下剧本,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冷空气扑面而来,刺得人心痛,眼睛发酸。
窗外下起了绵绵小雪,未落地就融化在空中,也有倔强的雪花撑了下来,可坚持不过数秒,便又不留痕迹地消失。
像永不对等的爱意,雪花单恋着这片土地,慕意清探出手,雪花被风吹落在掌心,她看着她们慢慢消融。
慕意清想,她没那么蠢,不会放任自己沉沦,还有不到一个月合约到期,熬过去就好了。
她不知道,爱如雨后春笋,只需那一点不留痕迹的雪水,便可冲破巨石,肆意生长,由不得控制。
……
圣诞节当天晚上,慕军在厨房一个人忙活,母女俩坐在沙发上闲聊。
“傅星凡是你们傅老师女儿你知道吧?”温沛问。
“嗯。”慕意清说:“之前有打电话告诉徐延。”
“小姑娘变化真大。”温沛找来以前的照片翻了翻。
慕意清看向照片中有些胖胖的傅星凡,不太能认出,变化确实很大。
“你最近谈恋爱了吗?”温沛冷不丁甩出问题,女儿这几天经常对着手机发呆,状态很像谈恋爱时等恋人信息。
慕意清喉咙发涩,端起一杯水吞了口,如实答:“没有。”
温沛发愁:“你不小了。”
慕意清侧身面向妈妈,表情严肃道:“也没有很老吧,您当年结婚也很晚,而且现在什么年代了,不一定非要结婚。”
母女俩很少交流,以前学舞的时候还有得聊,进入娱乐圈能聊得越来越少,见面基本是沉默,你说你说的,我“嗯嗯嗯”回复。
这还是第一次聊到私人感情问题,慕意清心情本就不好,语气冲了些。
两人性子像,温沛也不示弱:“没说一定要结婚,你起码找个伴吧,不工作的时候窝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份在那还不能出去,你闷不闷?”
这几天女儿胃口不好,睡得也少,每天起得早,睡得晚,不出门,不说话,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出了书房就对着手机发呆。
温沛担心她,不知道怎么挑起话题,结果找了个最尴尬的,说完又有些懊恼。
慕意清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眼神放柔:“我知道了,过几天有工作的。”
“还有啊,前阵子看到你和那个什么楚旭的热搜。”温沛不喜欢他,语气略带嫌弃:“那个人不怎么样,你不要相处。”
一向不关心娱乐圈事的妈妈竟然还看起了热搜,慕意清心软道:“没有的,妈妈。”
“你找对象也尽量不要找圈内的,舞团的可以,就那些花花演员一定不要。”
慕意清犹豫道:“妈,我……”
电话响了起来。
“你等会。”温沛接听电话:“小凡啊……嗯,对。”
慕意清抬眸看向妈妈:“傅星凡?”
“对。”温沛解释:“和你傅老师吵架了,假期没地方去,就邀请她来我们家过节。”
门铃响了,慕意清起身去开门,傅星凡带着礼物打招呼:“慕老师好久不见。”
慕意清找来室内拖鞋:“好久不见。”
傅星凡坐在玄关处换鞋,看到慕意清要合上房门,匆忙阻止:“先别关门,后面还有人!”
慕意清:“?”
还没发问,门口来了两个熟人。
热搜上不对付的景初和徐延,都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身材体型很好认,何况景初身上草莓糖的味道很重,两个人拎着大箱小箱的礼物,险些遮住头。
慕意清不知所措,定在了门前,呼呼的冷风直往屋里灌,她垂眸对上傅星凡的目光。
傅星凡双手摊开,表示自己也很无语,一个两个听说她要来慕老师家过节,抢着要一起来。
傅星凡溜到客厅抱住温沛:“阿姨,好久不见!”
“小丫头变漂亮了!”温沛夸她,看到徐延招呼道:“小徐快进来吧,外面冷。”
几个人一起回到客厅。
慕意清瞥了眼还在门外,穿的一身正装没套羽绒服的景初,露在袖外的手冻得发白,她伸手拉了一把,动作算不上温柔,景初却笑得格外灿烂。
那天收到慕意清嫌她烦的信息时,差点委屈地哭了,行程上明明是空着的,还说自己忙。
她摘下口罩用嘴慢吐出三个字:“谎话精。”
声音很小,屋内听不到,慕意清白了她一眼,松手关门,那点心疼尽数收回,应该再让她在外面冻冻的。
慕意清取出自己的另一双居家拖鞋,放在景初旁边,景初抬眸冲她傻笑。
无语……
放下礼物,景初换上她的拖鞋走向内厅,深鞠躬:“阿姨好,我叫景初,叫我小景就好。”
温沛被吓一跳,徐延之前来过家里,又是舞团的,她很熟悉,另一个人刚刚还以为是保镖,取下口罩帽子一看,小姑娘有点眼熟。
带那么多礼物,穿得还都那么重视,她又看了眼穿着家居装的闺女。
早知道提前跟她说声家里要来人了,怎么也是个一线明星,见外人穿得那么随便,妆也没化,怪她没考虑周全。
温沛冲女儿招招手,低声说:“宝宝,你回屋换件衣服去。”
慕意清半边脸红了,语气有些怪怨:“妈!”
温沛这才反应过来,一不小心把女儿小名喊了出来,她结婚生女得晚,小时候把女儿当宝一样,小名就叫宝宝。
没过几年孩子大了,不可爱了,就不叫宝宝了,当然主要原因是闺女不让她叫,最近见她没抵触,又叫习惯了。
宝宝?
景初噙着笑和宝宝对视,礼貌地说:“阿姨,我们一起参加过活动,是朋友。”
慕意清嗔了她一眼,心跳加快。
她还想说你家宝宝什么样子我都见过,没睡醒的样子,吃到不好吃的食物的样子,撒娇的样子……所有所有的样子。
“怪不得我觉得有点眼熟?”温沛心一松,看着景初,这孩子长得真标致,个子也高。
景初笑笑点头,望向走去卧室的宝宝,用力地关上房门,发出了有点生气的声响。
……宝宝她好可爱啊!
第48章 我想你了
卧室门合响, 慕意清急速跳动的心脏没有缓和,她坐在床边,随手抱着毛毛虫, 拿起手机。
滑了几页的微信才看到[好,晚安]。
这几天她无数次停留在信息外, 不敢点进对话框, 直到刚刚见到景初, 才知道她早已溃不成军。
慕意清深深叹气,短暂的欢喜慢慢淡去,她打开与景初的对话框,主动发去信息。
客厅几个人正在聊天,景初刻意讨好“未来丈母娘”, 腕间手表忽然亮屏了, 是微信消息。
温沛看到网名是自家闺女的网名,非常不礼貌地扣了个问号。
下一秒又一条微信。
慕意清:[你来我家干什么?]
温沛脸色一沉, 多大人了,一点礼貌没有, 在卧室换衣服半天不出来,还质问朋友为什么来家里?
景初没意识到,侧身冲温沛笑笑道:“阿姨不好意思,我回个信息。”
温沛颔首, 也打开手机。
卧室中的慕意清收到了两条信息。
妈妈:[稍微懂点事, 客人还在外面呢。]
外面的客人发来的信息是:[我想你了。]
慕意清支在手机边缘点玉指曲了曲, 油嘴滑舌的, 不知道在外面和她妈妈聊了什么。
此时油嘴滑舌的景初正在拆开自己带来的情侣智能腕表。
“阿姨这个可以和叔叔的设备关联。”她将两个智能手表调试好, 继续道:“你们的心率、睡眠情况,还有定位, 授权后就可以看到了。”
傅星凡看着手表包装盒上的logo,好奇:“这个是SC的吗?”
民宿所有的智能家居都是这个品牌,外观设计简洁美观,使用快捷方便,傅星凡后来搜了一下,是新出的品牌,没看到有出售手表。
“是的。”景初回答。
“我在官网没看到啊?”她还挺喜欢的,喃喃道:“想要。”
景初笑笑:“这是情侣款,你暂时用不到,等你脱单了我送你。”
傅星凡一哽,有对象的人了不起啊。
温沛感觉景初年纪不大,戴着情侣款手表,好奇心上来了,随口问了句:“小景,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多陌生的词汇。
“阿姨不是男朋友。”景初摸了摸后颈,有些害羞道:“是女朋友。”
她在心里重复无数遍,我喜欢您的女儿。
在喝水的徐延五指紧握水杯,人僵硬住,目光移到了景初那张幸福到春暖花开的脸上。
她在林岛录制综艺的这些天?慕意清已经同意在一起了?不怕继续受到伤害吗?
“这样啊,也挺好。”温沛动作也明显僵住,随口应。
虽说她不是什么老古板,但这才第一面,这孩子啥都直接往外说……没什么心眼,是个好孩子。
慕意清要是知道她的妈妈这么想,只会觉得母亲心思单纯,不明白扮猪吃老虎的套路。
景初勾唇点头,将桌上的智能手表拿起,害怕礼物不被接受,又声明这是公司调研用的样品。
她眼含期待地问:“阿姨要不要戴上试试表带,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换条。”
“可以。”温沛掌心向上伸出手。
景初垂头帮忙佩戴好手表,瞥见掌心纹路,套近乎道:“阿姨也是断掌吗?”
“对啊!”温沛指尖摩挲了下掌纹:“你也是吗?”
景初摇头:“不是,慕意清是。”
“她随我。”温沛看景初的眼神都带了点光环,这孩子不仅没心眼,心还细,很少有人会观察掌纹这种事。
同舞团的学妹徐延直接被踢出赛道,她不知道慕意清是断掌。
景初认同:“对,很像阿姨,都很漂亮。”
温沛晚婚晚育,如今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皮肤身材保养得很好,舞者的仪态气质更显年轻,和慕意清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不夸张。
景初由衷地称赞,不带滤镜的。
温沛被夸得心乐呵,笑了几声。
刚出卧室的慕意清,看到有说有笑的两个人,不知道她在妈妈面前干了些什么,直直横了一眼景初圆鼓鼓的后脑勺。
慕军顶着暖气,在厨房炒菜炒出一身汗,走来客厅透口气,一看沙发上多了好几个人,和自家闺女对视一眼。
慕意清摆手看向温沛,满脸无奈的表情在说:你问妈妈,她邀请的。
景初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鞠躬道:“叔叔好,我叫景初。”
“好,我再去厨房整几个菜。”慕军连连点头,手上的锅铲也跟着动作。
“叔叔我来帮你打下手吧?”景初说。
“哪有客人进厨房的道理?”温沛看着她们问:“有忌口的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没有。”
没有忌口?鬼信你。
慕意清冷笑声,慢慢向客厅走来,对着慕军说:“爸爸,清淡一些,素食。”
慕军接受指令,火速回到厨房。
景初回头自下而上地打量刚从卧室出来的女人,笔直纤细的腿藏在修身牛仔裤下,bm风针织上衣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简单扎了个头发,露出了细长的天鹅颈,还是没化妆,但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景初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有点想亲她……
慕家有过圣诞节的习惯,做了很多菜,慕军回到厨房又加了几道拿手菜,招来母女俩一起过来端盘子。
上完最后一道菜,留给慕意清的空位在景初身边,她直直站着不落座。
温沛眉头微皱:“清清。”
慕意清在心里叹气,坐下。
慕军总觉得景初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在碗中挑着鱼刺,主动问:“小景是做什么工作的?”
“叔叔,我和她是同行。”景初放下筷子应。
“也是演员啊?”
“对的。”
怪不得有些眼熟,慕军将鱼肉夹到温沛碗里:“演过什么啊?”
“只演过一部电影。”景初如实答。
“电影好啊。”
“你是那个……”提到电影慕军和温沛忽然想到了什么,非常默契地说:“叶念。”
夫妻二人目光对视,当众击了个掌。
景初想,原来她的宝宝出生在这么有爱的家庭,那追妻之路只能靠卖惨、死缠烂打了,会比较有用。
“叔叔阿姨看过吗?”
“看过。”温沛夸她:“演技很好!”
她们平常忙,女儿演的电视剧都是几十集,根本没时间看,出道的第一部 作品两个人以为是电影,特意跑去电影院,看完了非慕意清主演的《野火》,老两口哭得稀里哗啦的。
景初笑了笑:“谢谢。”
看样子在未来岳父岳母心中形象不错,她偏头带着点嘚瑟看向慕意清,正在专心吃饭,细嚼慢咽的。
景初学着慕军夹了块鱼肉,挑好刺放在慕意清的碗中,母女俩确实很像,都害怕麻烦。
慕意清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桌上礼尚往来夹了几片生菜还给她。
被踢的人觉得美滋滋的,长腿反锁勾住女人的细腿,慕意清沉着脸反击,桌下一来一回,顿时好不热闹。
任温沛弧再长也能感觉到这两人气氛微妙,何况有一个还是她的亲生闺女?
小景说的女朋友不会就是她闺女吧?不对,下午她闺女亲口说的没有谈恋爱,一定是她胡思乱想了。
温沛喝了口汤压惊,才问:“你那个女朋友也是圈内人吗?”
慕意清停了呼吸,脸色一黑,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房门是上一秒合上的,景初的手表是下一秒收到信息的。
慕意清:[别跟我妈乱说。]
景初下意识用手遮住表盘,抬头一看,几个女人都盯着她。
到底是十月怀胎的亲闺女,温沛太了解慕意清了,晚上来客人之后,整个人都很奇怪,很明显小景口中的女朋友是她的女儿。
这孩子从小品学兼优,不早恋,不早退的,大学毕业一声不吭地进了娱乐圈,这会儿谈了个对象说都不说一声,还是个女的?
温沛审视的表情摆在脸上。
“阿姨,我……”景初慌张。
“你先别说话。”信息量巨大,温沛想先理一会儿:“吃完饭再说。”
景初惶恐万分。
她只是太久没见到慕意清了,约不出来,很想念她,只能兵走险招,不请自来。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像她爸妈那么开明,所以她刚刚聊天时才会略微地提起一些话题,温沛当时的反应没那么强烈。
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包容度就大一些。
现在是不是又办糟糕了一件事情,景初低头食不知味,难吃的生菜嚼完了,嘴里的苦远不如心里的苦。
饭桌上异常的安静,徐延状态不是很好,傅星凡拖着她提前告别离去。
慕军起身收拾餐桌,看着自己老婆一触即发的样子,不敢说不敢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别动。”温沛指挥景初:“你来。”
景初立马站直:“好的阿姨。”
收拾打扫的速度堪比家政,一点也不含糊,厨房内锅碗瓢盆刷得那叫一个锃光瓦亮。
慕军给温沛捏捏肩膀,看着厨房忙碌打扫的客人,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温沛厌蠢症犯了,横眼道:“你闺女都要被拐走了,你还有心思好不好!”
慕军“哼”了一声。
又几秒,慕军诧异:“你说什么?”
母女俩睡眠质量都不好,听不得噪音,所以家中的房间墙壁,包括门都是加强降噪的,温沛根本不担心自己闺女听到,音量提了提:“你看到厨房那个人了吗?来拐你闺女的。”
诱拐犯景初在厨房汗流浃背,人还没成功追回来,人家的爸爸妈妈先得罪了,她偷摸地掏出手机,四处求助。
景初:[在线等,有没有能讨好未来丈母娘的办法,很急。]
宋挽乔难得秒回:[这么快追到手了?牛哇牛哇。]
景初擦了擦汗,回复:[没有。]
宋挽乔消失。
夏消寒:[不搭理就好了,我老婆和家里关系一般。]
景初轻咳一声,她宝宝不是这样啊。
唐曈曈和Mayli:[傅星凡爸妈?人家才刚成年多久啊,你那么饥不择食,我们要是她爸妈,直接给你赶出去。]
景初想,她没被赶出去,是不是说明问题不大?还有抢救的机会 。
苏西:[用真诚。]
终于来了条有用的信息,景初舒了一口气。
虽说现在时机不对,来得太快,但事情已经发生,不如跳过慕意清,拿下岳母岳父,自己还能多两个帮手,事半功倍。
心里这么想着,肢体上的动作却控制不住,景初同手同脚回到客厅。
温沛瞥了她一眼,已经没有下午那份喜爱,她指着旁边单人沙发道:“坐吧。”
“我站着就好。”景初僵硬地回。
“让你坐你就坐。”温沛略显生气:“不坐我们抬头和你聊?”
景初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坐得笔直,垂头道歉:“阿姨,对不起。”
温沛冷“哼”一声,还算激灵。
“什么时候认识的?”
“四年前。”
“四年前。”温沛重复一遍,“影视基地认识的?”
景初答:“是的阿姨。”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三年前。”
一年相处时间,不算快,她又问:“谁追的谁?”
“我追的她。”
第49章 我想要她
慕军冷不丁“呵”了声, 这种问题需要问吗?他的宝贝女儿去追人?这可能吗?
“今天下午清清说她没在谈恋爱。”温沛定睛问:“骗我的吗?”
景初吓得站了起来,谨慎地说:“她没骗您,我们分手很久了。”
温沛知道自己闺女不会骗人, 反问:“原因呢?”
“她说她不喜欢我了。”景初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更加紧张。
“那你回去吧。”温沛没多说什么。
景初鼻头一酸, 语气诚恳道:“阿姨, 我真的很喜欢她, 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
温沛昂头看着眼眶蓄满热泪的人,劝解:“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喜欢,我们给个机会就行了,她说不喜欢你了, 你就别缠着她了, 我的女儿我了解,你缠着没用。”
虽说看样子她的女儿也没放下, 但她暂时还不能接受女儿谈了个圈内女友。
“你先离开这里吧。”
母女俩拒绝人的样子如出一辙,景初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汪汪地看向慕军:“叔叔。”
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突然多了个交往几年的女朋友,慕军气得头发晕,这声“叔叔”叫得他头更疼。
半辈子没动过气的人, 说话的声音很大:“不要叫我叔叔, 你们就算没分手, 我也不可能同意。”
慕意清冷处理自己, 她爸妈也嫌弃自己, 屋内暖气的制热效果好像失效了,景初通体冰凉, 不禁打了个寒战,额头也冒出了虚汗,随着汗液流下的还有鼻血。
顺着人中流到了惨白的薄唇上,不同于唇的温度,血是温热的,景初从口袋中掏出纸巾,连忙道歉:“对不起,叔叔阿姨,不打扰你们了。”
装可怜、卖惨这种手段慕军一点不吃,他大步走到玄关,将景初带来的礼物,还有爱妻腕上的手表全丢了出去。
从卧室出来接水的慕意清看到这幕,停在卧室门前,蹙眉道:“爸,你干吗?”
慕军回头,不客气地说:“赶人出去。”
门外礼盒散落一地,景初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愣在原地,两眼通红,左手还攥着有血迹的纸巾。
“爸爸,你太过分了!”慕意清情绪激动,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景初被自己的爸爸欺负了,她都没有欺负的女孩,为什么自己的家人可以随意伤害她?
景初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楼梯间,双手被温热柔软的手包裹住,慕意清帮她戴上口罩和帽子,轻声问她:“开车了吗?”
她摇头。
“家里地址在哪?打个车回家吧。”
她又摇了摇头。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残忍的梦,可现实就是发生了,当年慕意清和她分手,是不是也有家里阻止的原因?
她今天是不是又犯了很大的错误,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吗?
景初脸颊发烫,每一口呼吸都像针扎般疼痛难忍,她忽然想伸手抱抱慕意清。
畏惧、胆小、无力瞬间又涌上了她的心头,伸出的双臂悬在半空中僵停,手背因忍耐克制,青筋暴突。
两个衣着单薄的女人,在楼梯间不知站了多久,慕意清主动抱住了她,带着自己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温暖着景初。
“先回家吧,有什么事等有时间再说。”
景初吸了吸鼻子,贪婪地拥住怀中的女人,想念、思念在这一刻似乎更加强烈。
所有人都让她先回家,可是没有慕意清的家还能叫家吗?她应该去哪里?这个世界哪里都容不下她,至少慕意清的家是容不下她的。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她紧了紧双臂,让环中的女人离她更近些。
她不想一个人回去,也不想等女人口中所说的“有时间”,她害怕她会一直骗自己没时间。
慕意清抬眸看她,安抚道:“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等下我去找你。”
几公分的距离,四目相对,慕意清的眼眸和声音都温柔得过分,她低下身子靠在她的肩上,低声说:“你别和她们吵架。”
慕意清忽然被逗笑了,带着点俏皮的语气问她:“我在你眼里就是会和父母吵架的人吗?”
景初在她的肩上摇头否认:“不是。”
在她的眼中,她温柔,体贴入微,会照顾帮助她人,是个很好很好的爱人。
“那你在担心什么?”慕意清扬眉。
担心你的父母三言两语就把我对你的感情否定了,担心你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担心我又要再一次失去你。
“不担心。”景初站直身子,松开双手,挤出苦闷的笑脸:“你回去吧,我等你。”
慕意清温柔地帮她理出含在嘴里的发丝,景初垂落在身侧的手又想揽住眼前的人了。
快停下来吧,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不会放她回去了。
“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慕意清边走边回头提醒她。
她说好,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祈求:一定要回来找我。
慕意清将门前丢的到处都是礼盒捡起,还有那块与家中类似的手表,解锁回到家中。
父母两人坐在沙发上,温沛还算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慕军胸口起伏,比刚刚火气更大了:“你跟那个人出去干嘛了?”
慕意清将东西放在玄关处,不答反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慕军气不打一处来,深呼吸几口气,怒道:“我们对她做了什么?”
“你扪心自问,我们能对一个陌生人做些什么?倒是你们俩做了些什么?”
慕军站起身子,走到慕意清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她,仿佛这样更有气势。
“你当初要进娱乐圈,你妈妈不同意,刚毕业你没有积蓄,是不是我偷偷摸摸给你汇钱,是不是我支持你,是不是我拦着你妈,你才能走下去了的?”
“你呢?慕意清你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和一个女的谈恋爱的吗?”
记事起,慕意清从来没有听过爸爸叫自己全名,也未曾见过爸爸与谁对如此这般峙气。
她无意与他吵架,景初还在外面等她,沉默了几秒,才缓和开口道:“你们先冷静一下。”
一刻不想耽搁,她回到房间取了两件长款羽绒服和车钥匙,只留给了父母一个背影和响亮的关门声。
慕军气得脸红气短,捂着碍于面子没追上去,温沛反而一脸看戏。
慕军捂着胸口靠在鞋柜处,冲沙发上的妻子埋怨:“你生的好闺女。”
“这会儿知道生气了。”温沛幸灾乐祸道:“当初我不同意她进娱乐圈,你不是瞒着我,挺支持的吗?”
“我后悔死了。”慕军踢了一脚鞋柜,面色发黑。
出了房门,慕意清给景初打去电话,问她现在在哪,景初说还在她们分开的地方。
十二月的楼梯间,窗户没关实,冷风直吹,景初就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乌黑的风景,心也同样冰冷黑暗。
她不知道慕意清还会不会回来,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应该顺从爸妈不管她就好了,何况她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最多只能算是她一厢情愿。
“怎么不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
身后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慕意清来得很快,将羽绒服套在了她的身上。
景初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安静地看着老师帮她穿好衣服。
慕意清抬起眼帘看她,脸冻得煞白,惨兮兮的。
“怕你不回来找我。”景初说。
慕意清动作止住几秒,将她的领子衣袖理好,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处。
“不是跟你说了会来找你吗?”
“我不信。”景初回得很快。
“我什么时候骗……”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以前是没有骗过,后来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就像她们的开始,圆着圆着就破碎了。
她将话咽了回去,敛去情绪,问景初:“冷吗?”
景初摇头,手却缩进了羽绒服袖子里。
慕意清无奈笑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慕意清没戴口罩,将帽檐压得很低,景初难以察言观色。
她不知道刚刚她和爸妈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很快就回来了,现实世界计量时间得快。
在她的世界中,很慢很慢,大概比零下十度的雪融化的速度还要慢。
坐上了车,慕意清第一时间打开暖风,副驾驶的女孩呆呆地没有动作。
她提醒:“安全带。”
景初“哦哦”两声,缓慢扣上安全带。
两人坐在前排沉默半分钟。
“地址。”
景初手还握着安全带,快要将其扭成麻花状,委屈地说:“我不想回家。”
“理由。”还是两个字。
她胡诌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
慕意清挑眉看她一脸认真。
多大人了,害怕?谁会信她的话。
“我害怕孤单。”景初找补。
慕意清失语。
二人又在车中僵持了几分钟,慕意清手落在方向盘上,问她:“不说地址,是打算和我在车里坐一晚上吗?”
做一晚上……?
没在车里试过,景初有些贼眉鼠眼凝视女人的侧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车内暖气温度太高,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耳垂也是一样。
最后目光落向了她的鼻尖,她的薄唇,每一处对她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她本能地咽咽口水。
车内没有播放音乐,地下车库也很安静,景初吞口水的声音太明显了,慕意清偏头疑惑:“怎么了?”
“不用做一晚上。”景初说。
慕意清心想,那就好。
“带我回你家做就好了。”
本来几句话没什么问题,景初重复“做一晚上”“带我回家做就好了”,“做”字特意加重,还有莫名的咽口水声。
慕意清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自我调整得还挺快,上一秒委屈巴巴,下一秒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了。
她不看她,轻声骂了句:“不要脸。”
景初说:“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没有半点羞涩的样子,慕意清拿她没办法了,发动车子出了车库。
下雪天路面滑,车速没有很快,景初坐在副驾打开了车载音乐,这还是她第一次坐慕意清的车呢。
慕意清在专心开车,根本没注意身边人的小动作,直到架子鼓声响起才发现。
“关了。”她语气微怒。
景初心里甜滋滋的,因为车载音乐的歌曲是她前几天语音唱的那首歌,虽然很想继续听下去,手上的动作已经听话地关了音乐。
车子驶出小区没多久,停在了路边,慕意清解开安全带,说:“别乱跑,我一会儿回来。”
不应该说这些话的,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她只是想提醒景初不要跟着下来,只要她不说,景初一定会跟在她后面。
“你要去干吗?”景初苦着小脸问。
慕意清看了看附近,有一家知名品牌咖啡店:“买咖啡。”
“那你快去快回。”她还着急等着慕意清带她回家呢。
街道上的霓虹灯闪烁着,不少商铺摆放了圣诞老人和圣诞树,很多人围着挂满礼物彩灯的圣诞树拍照留念,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街头演奏着欢快的圣诞歌曲,歌词大意是:如果可以,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希望你能永远只想着我,对你说出这种话,也太没出息了吧。
没出息的人打开车窗,凝望她走进咖啡店才放心,景初虔诚地看向咖啡店门前的一个圣诞老人,做着五六岁后就没做过的傻事。
她向圣诞老人许愿:我想要她。
歌声还在继续,她在唱着:
“星に願いをなんてさ 柄じやないけど
結局君じゃないと嫌なんだって
見上げてるんだ……”
“对星星许愿这种事,虽说和我一点都不搭,可到头来,我还是非你不可,所以此刻我仰望星空……”
——所以此刻我虔诚祈愿。
在人群中等寻着她的身影,看着她走出咖啡店,拿了两杯圣诞特别包装的饮品,回到了我的身边。
慕意清顺手放在中控台一杯,给谁的不言而喻,景初笑笑双手端起,喝了一口,是热牛奶,甜甜的。
她舔舔嘴唇,声音也甜甜地说:“圣诞节快乐,我喜欢你。”
歌曲结尾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喜欢你,我要重复无数遍……
只是去买了杯咖啡,回来这人就开始胡言乱语,慕意清没理她,横了一眼,扣好安全带,重新出发。
……直到你听见为止,我喜欢你。
她听到了,景初侧着身子看到她的耳朵都红了,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甜甜地笑。
可能是因为牛奶助眠,也有可能是因为车内全是慕意清身上甜甜的味道,又或者是因为要去往慕意清的家,她坐在副驾幸福地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便是在自家别墅门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女人无情地说:“下车。”
第50章 短暂相爱
买咖啡不过是慕意清避开景初的一个借口, 她给宋挽乔打去电话,要到住址,宋挽乔提前联系到管家给她放行。
路上景初不知不觉睡着了, 省去不少麻烦,毕竟敷衍她是件很麻烦的事。
副驾驶的女孩斜着身子面向她, 长睫偶尔颤抖几下, 别墅外的灯光刺眼, 慕意清拉下挡光板,将女孩贴在嘴唇上的发丝撩到耳后,目光极致温柔,静静地等她睡醒。
许是副驾驶座位没有调节,景初的膝腿曲坐得有些难受, 她“哼”了一声, 缓缓睁开眼睛。
慕意清收回视线,冷淡道:“下车。”
“到家了吗?”景初揉揉眼睛, 只见窗外熟悉的景家别墅,即便主人不在家, 依旧灯火通明,“是景舒跟你说的地址吗?”
她和景舒很少会回这边,偶尔父母回来,一家四口才会在此团聚, 其他多数时间二人都住在自家酒店, 所以能告诉慕意清地址的只有她。
“不是。”慕意清不愿多说, 双手环胸, 平静道:“下车回家吧。”
冰冷的话语只是为了赶她下车, 赶走回家,景初解开安全带, 半个身子靠了过来,直视慕意清的眼睛。
“当年是不是景舒强迫让你跟我分手的?”她困意全数消散,说出的话也清朗不少。
慕意清手抵着她的肩膀:“不是。”
“我爸妈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景舒从小就不喜欢我,她说的话你都不要信。”她解释道。
慕意清轻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一脸诚恳的模样,心沉了下来:“你的话就能信了吗?”
景初不明所以,脸又靠近了一些:“我的话当然可以信,每一句都可以。”
她呼出的热气尽数扫在慕意清的脸上,惹得半边红润。
不愿与景初继续交谈这些问题,慕意清再次否认:“跟她没关系。”
景初又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悲伤:“是你爸妈不同意吗?”
她知道慕意清的父母都是老师,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把“犯错的小孩”纠回正途。
可是喜欢女生有错吗?和女孩子在一起就是误入歧途吗?至少她不那么认为。
她坚定地看向慕意清,郑重其事道:“如果是因为你的父母,我可以……”
“跟她们都没关系。”慕意清打断她,这些话她听得心烦。
两个人的事情,先扯到景舒,现在又扯到她爸爸妈妈,景初从来没意识到她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在哪。
所有能想到的原因景初都想了一遍,慕意清挨个回复不是,她只能直接问出口:“那是因为什么?”
总之不可能是因为不爱她,她不信。
“我不爱你了。”慕意清说。
这会儿轮到景初冷笑,面前这人说出这话的模样和几年前一模一样,伤人得彻底。
她伸出冰凉的指节划过慕意清的脸颊,满目的怒气和欲望全都暴露在她眼前。
慕意清来不及躲闪,随着一句“我不信”,覆上来的还有带着牛奶甘甜的凉唇。
味道是甜的,人却很凶狠,她轻抵着她的身子,尝试推开。
景初整个人跨过中央扶手,双手支在椅背,温软的舌抵开了她的唇齿,极力地索取着,丝毫不给慕意清拒绝的机会,她已经忍了很久。
口水交缠的声音,羽绒服相互摩擦的吱吱声响在耳边,慕意清的心跳越来越乱,她压根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强迫她参加综艺录制,强迫她收下礼物,现在还要强迫她接吻。
她被死死地钉在十字架上,用不了多久,会一把火将她焚烧,最后灰烬也不剩。
她犯了什么罪?
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的罪名吗?
她不知道。
她卸了力,连推开女孩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景初密密麻麻,并不温柔地深吻。
抵在肩前的阻力渐渐褪去,慕意清的味道让景初痴迷成瘾,她吮吸索取着冒用“许景初”才有可能品尝到的香甜。
忽然脸颊湿润,嘴里传来淡淡咸味,她抽回手,向后退了一些距离,慕意清已是满面泪痕,红唇上的水润更像是她犯罪的证据。
景初的心也跟着痛了,她慌忙地抽取纸巾,轻轻擦拭,声音沙哑地道歉:“对不起。”
她太冲动了,明明不是冲动的人,却在有关慕意清的事情上接连犯错。
慕意清紧咬着唇,偏头看向窗外,声音也同样沙哑:“下车回家吧。”
她已经没有力气吵架理论些什么,两个人从来不在一个频道上,就算她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好的结果是,在景初心里,她的分量可以和清儿相提并论,景初在喜欢清儿的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空间是留给自己的。
可她想要的是全部的爱,景初完完整整,不含任何杂质的爱,中间有谁都不可以。
好的结果她都接受不了,更别提坏的了。
景初受不了刺激,头疼、流鼻血、发烧、继续出现奇怪的人格,之后她还要继续配合演戏,放任自己沉沦。
她累了,真的累了。
车门开合的声音传来,慕意清闭上眼睛,趴在方向盘上继续无声地流泪,好像泪水流得越多,心里的伤痕就没那么痛。
她无法拒绝景初,甚至沉溺在虚假的温柔乡里,这些天她有尝试说服自己,放下骄傲,放弃追求不切实际的完美爱情观。
毕竟这世上,不会有人把百分百的爱,全部献给另一个人。
可是她做不到。
宁缺毋滥。
她宁愿痛着分离,也不愿凑合将就。
眼泪快要流干了,心里似乎确实好受了一些,慕意清抬头擦泪,眼睛都肿了,车窗上已经有了积雪,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
她吸了吸鼻子,打开雨刮器,随着雨刮器的运作,窗外的世界逐渐清晰。
路灯下,形状各异、洁白的雪静静飞舞,纯粹又干净地落下,世界被染上了一层白色,这次不再是单恋,她们短暂地相爱过。
还穿着她的羽绒服的女孩站在苍白之间,唇色同样苍白地注视她。
若是没看到,若是没情爱,她可以一脚油门,直接忽视过去就好。
偏偏看到了,偏偏还爱着,慕意清无奈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从刚刚被赶下车,景初没有离开车的附近,起初没下雪,她还能透出车窗看到慕意清将头埋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动。
慕意清哭了,哭得很伤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慕意清哭成这样。
她做了对不起慕意清的事情,今天晚上做了很多件,但是她不后悔,她不能失去慕意清,一旦失去,不如死了算了。
直至雪花落下,一点点淹没车窗,女人的身影是看不到了,她的身上也积下了不少雪。
今夜没有星星,所以愿意不会实现吗?
室外气温很低,雪花落在身上没有化掉,羽绒服是防水的,应该很暖和,但是景初的身体好像不会发热,在冰天雪地中,与飞雪落下的温度差不多。
她看到车灯亮了起来,雨刷器清理着积雪,车中女人的眼睛哭得通红,更多的愧疚和心疼侵蚀着她的内心。
她又在逼慕意清,用着近乎自残的方式,万幸,成功了,女人打开了车门,来到了她的身边,慕意清还是在乎她的。
景初的脸被冻得煞白,强忍着头疼才没有发抖,声音发颤地道歉。
“刚刚对不起……我忍不了了,我们能不能复合?”
一天也忍不了,她不想和她做朋友,她只想黏在慕意清的身边,每天睁开眼、闭上眼前都可以看到她。
她不明白,慕意清明明是在乎她的,为什么要一次次推开她。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踮起脚尖,帮她把发丝上的积雪清理掉,她配合低下身子,温热的手很快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果然,很烫。
慕意清拉着她走进了别墅,管家老早看到家中的小千金站在外面淋雪,还没打伞靠前,直接被一个手势挥走了。
别墅是上下三层,见景初和一个陌生女人进来后,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低头等候指令。
“房间在哪?”慕意清问她。
送到家门前了,不愿意回去,羽绒服明明有帽子却没戴,整个人淋湿透了,又开始头疼发烧,每次都要用这招逼她回头,逼她去照顾她。
卧室位于二楼,宽敞舒适的床上的被褥整齐地铺叠着,映入眼帘的壁画,陈列着的摆设品,尽数彰显豪奢。
慕意清无心关心其他,立马指挥她:“去洗澡,不要让发烧更严重。”
景初将手握得更紧,眼圈发红问:“你不会离开吧?”
“不会。”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景初不敢相信她,杵在原地不动。
慕意清挣开她的手,话中带着威胁:“或者我现在就走?”
“不要。”景初老实找好衣物,对着她说:“你不要骗我。”
慕意清挥手道:“知道了。”
无论是谁的家,结果是一样的,起码暂时留住了。
……
这家的小千金是个早产儿,当初差点没救回来,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就是有点什么问题就容易发烧。
在这里工作久些的住家阿姨,算是从小看着景初长大的,早早准备好姜茶和退烧药。
阿姨敲了敲房门,慕意清礼貌开门,入目只有留下的物品,姜茶、退烧药,甚至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换洗的衣物,整个楼层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给足了她们私人空间。
景初不敢耽搁,冲澡冲得很快,出了浴室看到慕意清还在房间,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把药喝了,把头发吹了,我去洗澡。”慕意清没看她一眼,径直地走进了浴室。
潺潺水声,温热的水流一点点流下,洒满全身,她做了一个日后可能会后悔的决定。
景初无非是想留住她,之后呢?顺理成章地发生关系,不如顺了她的意,今晚不谈情爱只谈欢爱。
阿姨准备的换洗衣物请示了当家主母,红色、布料少得可怜的吊带真丝裙,在全屋供暖的别墅中穿着并不冷人。
女人身上还带着水汽,莹白雪嫩的四肢露在外面,遮不住的丰盈,看起来格外诱人,景初害羞似的偏过头。
“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慕意清冷笑。
景初舔唇,直视过去:“很漂亮。”
慕意清问她:“头痛吗?”
景初摇头:“不痛了。”
“还冷吗?”
“不冷了。”
“做吗?”
“不做……”景初忽然停住,不可思议又满怀期待地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慕意清缓步向她走来,勾上了她的脖颈,景初本能地环上她的腰肢,往前带了带,柔软温热的触感惹得她身体也跟着发烫。
女人微微扬起雪颈,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我们不是做过很多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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