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星星
孔盼丹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陆清眠还是带江浸月去了食堂。
此时还不到中午,食堂里的人不多,未到饭点, 提供饭菜的窗口还没开,陆清眠带着江浸月上楼, 挑了一家烤肉拌饭的窗口。
在江浸月翻找刚办好的饭卡时,陆清眠已经帮江浸月点好了, 还不忘嘱咐食堂阿姨给江浸月多加了一份肉, 直接用他的饭卡付了钱。
江浸月赶忙把自己的饭卡递过去:“陆清眠, 我现在有钱的……”
陆清眠无所谓道:“一起了,不用那么麻烦。”
陆清眠不仅不需要江浸月付钱,连端餐盘都不需要江浸月, 领着江浸月挑了一处角落坐好后,坐在了江浸月的外侧, 还把江浸月的拌饭拽到自己面前, 拌好了才推回江浸月面前。
江浸月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陆清眠照顾得无微不至,握着陆清眠递过来的勺子,看着已经拌好的饭,心绪浮动, 半晌没吃。
陆清眠买了一瓶山楂汁和一瓶矿泉水,他把山楂汁拧开盖子放在江浸月面前,语气自然地叮嘱:“别喝太多,很酸。”
末了,陆清眠把矿泉水也拧开放在了一旁。
见江浸月还不吃,陆清眠问:“怎么不吃?不喜欢?”
江浸月用力摇头, “我喜欢的!”
他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巴里, 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咽下去后又喝了一口山楂汁,酸得眯起眼睛:“好酸!”
陆清眠顺手拿起江浸月刚喝过的山楂汁喝了一口,“也还好。”
话落,陆清眠把矿泉水往江浸月这边推了推,那矿泉水刚才陆清眠喝过了。
“太酸的话喝这个。”
江浸月捏着勺子的指尖泛起奇怪的酥麻,他明明不渴,却还是拿起了那瓶水,凑到唇边,喝了一小口。
微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江浸月垂眸,突然瞥到了陆清眠的视线。
陆清眠不知何时开始盯着他看,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像只是随意地看看,却让江浸月的心跳乱了一瞬。
他立刻放下水,重新拿起勺子吃饭。
陆清眠却突然问:“好喝吗?”
江浸月慌忙咽下口中的饭,点头道:“好喝。”
陆清眠笑了一声:“白水有什么好喝的。”
江浸月无措地看着陆清眠,陆清眠先移开了视线:“快吃吧。”
饭吃到一半,江浸月发现他们周围坐着的人逐渐多了几桌。
那些人吃饭并不专心,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陆清眠看。
江浸月悄悄看过去,发现好多人还拿手机偷拍。
陆清眠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照常吃饭,对那些人视而不见。
那些人在偷看陆清眠的时候,时不时会向江浸月瞥来几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解,看几眼就会转头和同伴交头接耳,显然在议论江浸月和陆清眠的关系,他们似乎很震惊陆清眠怎么会有江浸月这样的朋友。
江浸月吃饭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还剩了一半多就已经放下了勺子,完全没了胃口。
陆清眠早就吃完了,见江浸月不吃了,问他:“吃这么少就饱了?”
江浸月牵强地扯起嘴角,“嗯,不是很饿。”
陆清眠听了眉头微皱,他似乎看透了什么,却并不明说,只是先站了起来,然后自然地向江浸月伸出手,“那走吧,我带你在学校里逛逛。”
江浸月却没有将手搭在陆清眠的手中,“我……我不去逛了,我困了,我想回家睡觉。”
陆清眠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走在江浸月的外侧,主动牵起江浸月的手,“那我送你回家吧。”
两个人经过了一桌人,那桌人立刻低下头假装吃饭,却仍是传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那惊呼声听在江浸月耳中特别刺耳,江浸月低着头,将手从陆清眠的手中抽了回来,再次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清眠的神情冷了几分:“行吧。”
走出食堂,陆清眠就走了,像是有些生气。
江浸月更显无措心慌,陆清眠一走,那些跟在身后一起出来的几个学生议论的声音立刻大了许多。
“那人谁啊?完全没听过。”
“不知道啊,跟陆清眠什么关系?”
“朋友吧,可能以前认识?”
“陆清眠怎么会有那样的朋友?”
陆清眠怎么会有他这样的朋友。
江浸月的心重重下沉,脚步虚浮地往家走,一路都在神游,回到出租屋后就把自己摔在床上,他明明只是去学校参加了一次班会,吃了一顿饭,却好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好累……”
江浸月缓缓闭上眼睛,甚至开始犹豫晚上还要不要去看陆清眠练琴。
他虽然说了要去,但陆清眠没告诉他去哪个礼堂,也没告诉他时间。
分开时陆清眠似乎生气了,也许……不会再叫他去礼堂了。
江浸月在床上蜷缩起来,双眸放空,随后把脸颊也藏了起来。
“我真的好差劲。”
一下午,江浸月都守着手机,他害怕陆清眠联系他,又害怕陆清眠不联系他。
可直到天渐渐黑了,手机也没有响起。
江浸月终于放弃,他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起身去浴室。
却不想他刚刚走出卧室,枕头下就传来闷闷的铃声。
手机响了!
江浸月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脚步慌乱了跑回去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陆清眠。
真的是陆清眠!
江浸月莫名开始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接起电话。
陆清眠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透过话筒显得有几分失真,却依旧清冷好听。
“江浸月,我现在去接你。学生会那群人很烦,一点事拖到了现在。”
江浸月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陆清眠的话像在他耳边说的一样,他抓着手机的手都有点抖,紧张的脑筋都跟着变笨了,干巴巴地回答:“啊?”
陆清眠:“不是说好来礼堂看我练琴吗?现在天黑了,我去接你。”
江浸月蓦地反应过来,他在小客厅里来回走了两步,努力缓和下紧张的呼吸,小声说:“不用接我!你告诉我礼堂的位置,我去找你。”
陆清眠不赞同:“天黑了。”
江浸月用力摇头,又想到陆清眠看不到,便说:“有路灯的,我没事。”
陆清眠:“好吧。”
得到地址,江浸月匆忙穿上外套,第一次没在出门前戴好眼镜和口罩就打开了门往出跑。
他边跑边戴眼镜和口罩,甚至忘记了长长的刘海还被发夹卡在脑袋上。
江浸月一共没去过H大几次,对里面并不熟悉,找礼堂的时候还找错了一次。
他走得很快,后面几乎小跑了起来,等终于来到礼堂门前,看着紧闭的礼堂大门,江浸月停在原地,努力平缓呼吸,等呼吸不那么急促了,才缓缓拉开了礼堂的门。
礼堂里面很黑,只有最前方的舞台上亮着一束灯光,照亮舞台一角,那里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陆清眠并不在那里。
“陆清眠?”
江浸月走进去,入目是一排排隐在黑暗里的座位,哪里都看不到陆清眠的身影。
突然,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累。”
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江浸月紧绷的身体蓦地放松,连眼前刚刚要涌现的幻象也飞速消散。
陆清眠低头,将脸颊埋进江浸月的颈窝,高挺的鼻梁抵着江浸月的皮肤,呼吸轻轻洒在江浸月的颈窝里。
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江浸月下意识收紧肩膀,脊背往前倾了几分,想逃离陆清眠的拥抱。
陆清眠却紧了紧环在江浸月腰间的手臂,薄唇说话时几乎碰到了江浸月的脖子:“别动。”
江浸月不敢动了,好不容易平缓的呼吸又乱了起来,他微微启唇,用尽全力放小呼吸的声音,就怕被陆清眠听到。
却不想陆清眠很直白地指了出来:“江浸月,你呼吸这么乱。”
江浸月立刻闭上嘴巴,屏住了呼吸。
陆清眠察觉到,揽在他腰间的手突然轻轻捏了一下,江浸月立刻破功,张开嘴巴更快速地呼吸。
他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无措,指尖小心翼翼地碰到了陆清眠的手,却不想陆清眠立刻躲开了。
江浸月的指尖顿了顿,再次将手搭在了陆清眠的手上,这回陆清眠直接松开了江浸月的腰,贴着江浸月的头也抬了起来,却仍站在江浸月身后。
“不许碰。”陆清眠的声音泛着淡淡的凉意。
江浸月想回头,陆清眠却抬手掌控住了江浸月的脖颈,掌心轻压着江浸月小巧的喉结,不让他转头。
“陆、陆清眠……”
陆清眠侧头,靠近江浸月耳边,轻声问:“江浸月,白天……为什么躲我?为什么不和我牵手?”
“我、我……”江浸月想解释,可他又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陆清眠的呼吸轻轻洒进江浸月的耳孔,又热又烫,泛起淡淡的痒。
江浸月难耐地微微歪头,“我”了几次后失落地垂眸,指尖抬起来,小心地去摸索陆清眠握着他脖颈的手。
礼堂的后排很黑,他们站在门口,光线更加暗淡,陆清眠侧着头,在极近的距离下看着江浸月的耳朵。
白如玉的耳朵染上了淡红,小巧的耳垂格外圆润,显得肉嘟嘟的。
江浸月的指尖终于搭上了陆清眠的手,陆清眠这次没有躲开。
颤抖的指尖彰显着江浸月凌乱的心,他鼓起勇气,认真说:“陆清眠,下次……下次我不会躲开你了。”
陆清眠没说话,只有轻缓的呼吸吹拂在江浸月的耳朵上。
江浸月觉得那一侧的耳朵热得快熟了,他想歪头躲开,又怕陆清眠生气,便僵硬地扬着脖子。
“这是你说的。”陆清眠的声音离江浸月的耳朵更近了,江浸月能感觉到耳朵似乎碰到了什么。
下一秒,耳垂被陆清眠咬住,叼在了唇间用牙齿轻轻碾磨,陆清眠的声音含糊了几分:“江浸月,别让我等太久。”
“陆清眠!”江浸月惊呼,终于忍不住想缩起脖子,躲开陆清眠,可他脖颈上抓着一只大手,根本动弹不得。
耳垂上陌生的感觉让江浸月的腰酸软一片,双腿也跟着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了。
那感觉直冲大脑,让江浸月连思考的能力都变得迟钝。
他似乎听懂了陆清眠话里的意思,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本该微凉的耳垂慢慢变得滚烫,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缓慢难熬,江浸月双手抓住了陆清眠的手臂,只觉得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陆清眠终于放过了江浸月的耳垂。
白腻的耳垂被齿关碾磨通红,上面印着凌乱的齿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能看到淡淡的湿痕。
江浸月能感觉到耳朵上的湿润在空气中慢慢变凉,却无法为他滚烫的耳朵降温。
陆清眠松开了手,走到了江浸月身边,终于牵住了江浸月的手。
他带着江浸月走向舞台,江浸月浑身绵软,刚迈步就踉跄了一下。
陆清眠揽了下江浸月的腰后立刻松手,只肯牵着他的手,用稍显恶劣的语气说:“江浸月,站稳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明知道江浸月走不稳,却故意想看江浸月软绵绵地跟在他身旁。
江浸月丝毫未察觉到陆清眠的坏,努力跟着陆清眠往前走。
等两人一起坐在钢琴前,江浸月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陆清眠将双手搭在黑白色的琴键上,修长的手指与琴键格外搭配。
江浸月高中时就听说陆清眠会弹钢琴,但他从来没听过。
陆清眠没说曲名,指尖直接用力按了下去,快节奏的调子在空荡的礼堂响起。
江浸月除了小学时吹过几次竖笛外没接触过任何乐器,也没听过什么钢琴曲,他只知道陆清眠敲击钢琴键的手指快到他眼花缭乱,一个接一个砸进耳朵里的音符让他听得有些心慌。
这个曲子怎么听怎么奇怪,江浸月瞪圆了眼睛,模样显得有些傻。
三分半长的曲子流畅弹完,陆清眠转头看到了江浸月傻眼的模样。
他轻笑出声,抬手摘下了江浸月的眼镜和口罩,问:“好听吗?”
江浸月赶忙点头,陆清眠戏谑道:“真的好听?”
“好听……就像在听……恐怖电影的配乐。”江浸月迟疑道。
陆清眠笑得身体趴在了钢琴上,按得钢琴响起一阵混乱的音节,“你没听错,这曲子叫《鬼火》。”
“《鬼火》?”江浸月没听过,也不了解。
陆清眠点头,“嗯,炫技用的,我太久没弹,手有点生,过来练几遍。”
江浸月刚刚可没听出来陆清眠手生。
陆清眠又弹了几遍,江浸月一直乖巧地坐在旁边,听得格外认真,每次陆清眠弹完,他都要认真地夸奖:“好听。”
在江浸月的夸奖中,陆清眠越弹越快,弹得毫无感情只为炫技,手速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江浸月也格外捧场,望着陆清眠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崇拜陆清眠的人多了,陆清眠从不当回事。
偏偏江浸月那双眸子这样看着他,让他十分上瘾。
想要江浸月一直这样看着他。
终于,再又一遍结束时,陆清眠过够瘾了,转头看着江浸月,问:“你要试试吗?”
江浸月想到陆清眠弹的曲子,使劲摇头:“我不行的……”
陆清眠抓起江浸月的手,搭在了一侧琴键上,他则搭着另一侧,“我教你别的。”
江浸月的手很漂亮,虽然从未弹过钢琴,可纤细的手指搭在琴键上丝毫不觉得违和。
陆清眠按下一个音,江浸月跟着按下一个音,紧接着一下接一下,江浸月很快听出来了这是一首儿歌《小星星》。
因为节奏简单,江浸月学得很快,陆清眠让他自己试试。
江浸月仍旧只用一只手,在陆清眠的注视下,紧张地按下了第一个音,开始时有点卡顿,慢慢流畅起来,江浸月听着自己弹奏的曲调,心情格外好,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突然,头顶的灯熄灭了,整个礼堂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钢琴声和江浸月的歌声立刻停了,突然而至的黑暗让江浸月有些害怕。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江浸月搭在凳子上的手,陆清眠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继续弹。”
江浸月的指尖蜷缩在陆清眠的手心里,温暖而安心。
他深吸一口气,搭在钢琴上的指尖重新按了下去,“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琴声越来越流畅,江浸月的哼唱也轻快了不少,“一闪一闪亮晶晶……”
江浸月弹完一遍没有停,紧接着弹起了第二遍,第三遍。
黑暗中,黑白二色的钢琴键在敲击时突然迸溅出几颗闪亮的小星星。
金手指在江浸月的脑海中欢呼着出现:“为宿主提供超——级玛丽苏的小功能哦!”
江浸月却顾不上金手指的声音了,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钢琴和唱歌上。
他的心在简单的曲调里逐渐飞扬,他好像从未如此轻松快乐过。
琴键上迸溅出的小星星越来越多,照亮了陆清眠和江浸月的脸庞。
陆清眠侧着头,黑眸深深地注视着江浸月。
四周突然亮起一颗颗闪烁的小点,小点在黑暗中飞舞环绕,是一只只快活的萤火虫。
在萤火虫出现后,本该生活在海里的发光水母也突兀地出现在了空中,在没有一丝水的空气中上下浮动。
江浸月什么都没注意到,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琴键,轻快地弹着钢琴。
光亮里,江浸月细软的发丝垂在脸颊边,唇角牵起,笑容灿烂,漂亮的五官像蒙了一层光,眼眸比星辰闪耀。
陆清眠看得入神,这样的江浸月是他从未见过的江浸月,褪去了丑陋的盔甲,是那么耀眼夺目。
如果没有那场绑架,江浸月本该成长为一个多么璀璨的人啊。
舞台上,围绕在钢琴周围的地面迅速长出了一片茵茵青草,青草中窜出无数朵小花,那些小花叶片单薄、颜色简单,却越长越高、越长越茂盛,高度直到与琴键平行才停止生长。
小花的香味很淡,簇拥在坐在钢琴前的陆清眠和江浸月身边。
舞台变成一片奇幻的花海,发光水母和萤火虫在江浸月的琴声里共舞。
江浸月漂亮的指尖再一次按下了这首简单儿歌的最后一个音节。
他停止了歌唱,看向陆清眠。
一阵微风拂过,小花掀起层层花浪。
陆清眠抬手,用力地鼓掌,黑眸里满是认真和赞扬:“江浸月,你弹得很好。”
江浸月仍搭在琴键上的手指颤了颤,转手从一旁摘下一朵小花递给了陆清眠。
“谢谢,”江浸月的双眸明亮,他没有像过去那般羞赧躲藏,在面对别人的感谢时手足无措,他清浅的眸子与陆清眠的漆黑双眸对视,“我也觉得我弹得挺好的。”
陆清眠抓住了那朵小花,同时抓住了江浸月的手。
“江浸月,你本该如此耀眼。”
江浸月愣了下,随即笑弯了眉眼,用力点头:“嗯!”
从礼堂回家的路程十分轻快,江浸月那张漂亮的脸虽然再次被藏了起来,可陆清眠相信,江浸月总有一天会自在地站在阳光下。
夜里,江浸月洗完澡躺在床上,心情仍不能平静。
他拿出手机,打开他的秘密基地“月的小窝”,在手机上敲打出一个又一个字,写了长长一段感想。
最后,他又将那些感想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只在里面发了两句话。
“我想变成更好的人。”
“我会变成更好的人。”
第二天,H大为期两周的军训正式开始。
江浸月早早起床,主动给陆清眠发了信息。
江浸月:我可以去看你的军训吗?
陆清眠:随时欢迎。
江浸月精神一振,立刻就想出门,却接到了陈可爱的电话。
陈可爱道:“月月啊,你是不是要去看陆清眠的军训啊?”
江浸月应是,陈可爱却叫江浸月等等他,他也要一起去。
“去看大一新生军训怎么能空手去呢?这不得准备下遮阳伞、板凳和冷饮?我还特意买了冰镇大西瓜!”
江浸月茫然:“是给新生准备的吗?”
陈可爱冷笑:“哼哼,怎么可能,是为我们自己准备的,在新生痛苦军训的时候在旁边遮阳休息吃冷饮,不是很快乐吗?”
新生军训被学长学姐折磨可是由来已久的传统了,陈可爱大一军训时就被这么折磨过,如今他好不容易大二了,怎么可能不折磨回去!
今天可算让他等到了!
第32章 军训
H市四季分明, 但春夏秋三季都很短暂,唯独冬季十分漫长,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冬天。
9月的天气本该凉爽, 但老天爷也在和这群热情洋溢的大一新生作对,似乎是为了磨炼大一新生的心智和身体, 在正式开始军训的这天,天气突然热了起来。
早上, 陆清眠回完江浸月的信息就一直在看校门的方向, 甚至因此在教官的口号中转错了方向, 被教官单独点名出去向左、向右地转了几圈。
教官本意是震慑这群新生,却不想在陆清眠站到前面后,人群里反而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陆清眠频频走神看向校门方向的行为被不少人注意到了,便有男同学大着胆子打趣:
“教官!你不知道, 我们大校草怕不是在等他女朋友呢!”
“就是啊, 教官,校草看大门那边看了一早上了!”
一听是在等女朋友,同样年龄不大的教官没忍住笑出了大白牙,然后立刻收敛笑容, 绷住五官,维持面上的严肃:
“笑什么笑!不要笑!安静!安静!有没有纪律了?谁让你们笑了!”
哄笑的新生们慢慢安静下来,但偷偷看向陆清眠的视线更多了,其中女生的视线最多。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刚刚离开高中校门获得解放,正是渴望恋爱的时候, 陆清眠这样神颜、学霸家世好的新晋校草很容易被当成暗恋对象。
陆清眠本人却对周遭的视线毫不在乎,他回归队伍后, 仍是时不时看向校门的方向。
为了表现出自己真的很严格,教官一直等到10点多才给了大家5分钟的休息时间,在同学们的抱怨声中,教官吹响口哨,新生们一哄而散,分别往附近能够遮阳的建筑或者树下跑。
5分钟时间太短,不够走到校门口,陆清眠拿出手机,发现江浸月没再发来新的消息。
他干脆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手机里传来拨通的嘟嘟声,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这时,几个女生小跑着来到陆清眠身旁,其中一个女生被其他几个女生围着,簇拥在中间推了出来,女生的脸庞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此时面对陆清眠,面色更红了,抬手递上来一瓶水,充满期待地问:“陆清眠,你喝水吗?”
其他几个女生见此嘻嘻哈哈地笑着,不远处也传来了哄笑声,甚至有人鼓起了掌。
陆清眠拨出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很快变成了忙音,他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冷,看也没看面前的几个女生,转身就走了。
递水的女生面色十分尴尬,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她笑话,陪她来的几个女生纷纷安慰她,越安慰女生越委屈,带着一腔勇气和愤怒,小跑上前拦住了陆清眠:
“陆清眠,你等一下!”
陆清眠很高,几乎快到一米九了,他此时才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女生。
女生问:“陆清眠,我听说你没女朋友,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不等女生说完,陆清眠已经打断了她:“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女生愣住了:“什么?”
陆清眠又看向了校门的方向,脸色越来越阴沉:“我对女生不感兴趣。”
女生僵硬在原地,身边的几个女生也一副裂开了的神情:“gay、gay?你是基佬?”
陆清眠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对男人也没兴趣。
他只是……
陆清眠的脑海里浮现出江浸月总是微微颤抖的模样,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几个女生见陆清眠不再说话,也不追问了,拉拉扯扯地跑开,一边跑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
“靠!消息不准确啊!只听说单身!没听说是gay啊!”
“完了完了丢死人了,我居然差点跟基佬告白!”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除了我们没人知道你跟他说什么了,再说了你也就是馋他的颜,帅哥多得是,不差他一个!”
风将几个女生的交谈吹散了,回到了军训队列的女生立刻被其他女生围住,“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的事渐渐在新生群中传开了。
等午休结束,下午的军训开始,关于陆清眠是gay的言论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偷看向陆清眠的女生不减反增,只是那些视线里再没有了爱慕,反而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在看小说里走出来的纸片人一样火热。
同时,偷看陆清眠的男生视线也多了起来,并且越加明目张胆。
刚开学就被动出柜的陆清眠压根不在乎,他仍旧在走神,甚至趁着教官不注意,偷偷看了几次手机。
下午了,江浸月仍旧没发来消息,明明一大早就说要来看他军训的人,却直接玩起了失踪。
陆清眠磨了磨后槽牙,突然觉得牙痒,很想用江浸月磨牙。
此时江浸月正在H大里,只是不在操场,而是被陈可爱拽去了食堂。
早上,陈可爱给江浸月打完电话后就抱着个大西瓜来找他了,他还在附近的超市订了不少东西,但是老板很忙,临近中午才把东西送过来,导致他们上午没去成。
在这期间,陆清眠打来电话时江浸月立刻就要接听,手机却被陈可爱抢走了。
陈可爱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沙发上,举高了手机不让江浸月接电话,还给江浸月出主意:
“暑假我见你们天天黏在一起,我每次想找你,你都和陆清眠在一起,现在开学了不赶紧冷落一下他?月月,我跟你说,你就不能太惯着他了,你也太乖了点。”
江浸月不太懂,他焦急地看着陈可爱举高的手机,想去抢又怕不小心触碰到肢体,等来电铃声没了,江浸月眼尾都红了些许,像是快哭了。
陈可爱看得心里一软,随后有些心虚,坐回沙发上,安慰江浸月道:“哎呀,就是一通电话嘛!反正下午你们就能见到了啊,一通电话不接不会怎么样的,让陆清眠那厮着急一下有什么不好的?”
江浸月坐在陈可爱旁边,还想拿回自己的手机:“那我要给陆清眠发短信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陈可爱手快,把手机塞到自己身后去了。
江浸月因人鱼玛丽苏事件而变浅的眸子一直追随着手机,见此连碰触ptsd都顾不上了,当真伸手想去拿手机。
“哎哎哎!”陈可爱吓了一大跳,拿起手机蹦了出去,“江浸月!不至于不至于,为了一通电话不至于做这么大牺牲啊!”
陈可爱虽然从没有问过江浸月的碰触ptsd的问题,但相处下来他也猜测到了一些,尽量不会让自己碰到江浸月。
江浸月收起双腿,蜷缩在沙发上,微皱着眉看向陈可爱,似乎放弃抢手机了,只问:“下午什么时候去学校?”
“他们下午2点才开始呢,不用着急。”陈可爱说着,把手机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下午2点,陈可爱才带着心急如焚的江浸月出门。
一进H大的校门,就能听到自操场传来的喊口号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教官大吼和吹口哨声,江浸月甚至踮起脚望向操场的方向,脸上满是焦急。
陈可爱一手拿着两个小马扎,一手拎着一个小型保温箱,见江浸月这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放下保温箱,从口袋里翻出江浸月的手机递了过去。
“给你,你要实在着急,就给他发条信息,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军训了,陆清眠应该没时间看。”
江浸月立刻放下抱着的大西瓜,接过手机就开始编辑信息,却听陈可爱在一旁凉凉地说:
“上午我可是给你看过那些要排队跟陆清眠告白的帖子了,陆清眠现在在H大就是个人人都想抢的香饽饽,你再这么听话绵软,以后他欺负你怎么办啊?”
“陆清眠不会欺负我!”江浸月说话声音大了点,他很认真地反驳,“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很多人喜欢他。”
“现在跟高中可不一样了,”陈可爱撇撇嘴,“高中大家都是早恋,偷偷摸摸的,也不敢太出格,可现在上了大学,一个个跟刚放出来的神经病似的,哪个不把自己当爱情剧主角,恨不得天天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别说是告白了,胆子大的扑上去直接亲也不是没有。”
江浸月戳着手机屏幕的指尖顿了顿,看着信息框里打出来的字有些走神。
他想象不到陆清眠和别人亲吻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是不愿意想象那样的画面。
陈可爱见江浸月迟疑,说得更来劲了,“你可要看紧陆清眠,别太宠着他,时不时晾着他,让他患得患失一下,这样他才能更加在乎你啊。”
江浸月似乎被说服了,他删掉消息框里的字,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重新抱起大西瓜。
“我……不发了,反正马上就见到了。”江浸月说着垂下头,眉头还是皱着的。
陈可爱见此,咧嘴一笑,“走吧,这边快一点。”
江浸月以为陈可爱说的快一点是快一点到计算机系所在的方阵,却不想陈可爱说的快一点是快一点到食堂。
“一直没吃饭你不饿吗?反正他们要训一下午呢,不着急,先吃饭再说。”
江浸月又犹豫了,他虽然没给陆清眠发短信,可满脑袋都在想着陆清眠。
陈可爱催促了两声,江浸月还是跟着进去了。
这个时间食堂人很少,没有陆清眠一起,也不会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窥探议论,陈可爱领江浸月去了自己最喜欢吃的一家麻辣烫,要了两碗特麻特辣的麻辣烫,打算好好爽一下。
江浸月能吃辣,但不太能吃这么辣,全程吃得有些痛苦,嘴巴都肿起来一点,眼神还有些放空,显然在想陆清眠。
陈可爱特别能吃辣,早就吃完了,在一旁观察江浸月。
江浸月这会儿把口罩摘下来了,他怕麻辣烫的红汤溅在口罩上,刘海也被勾在了耳后,虽然仍戴着又大又笨重的眼镜,但小巧的下巴和脸蛋露了出来,坐在一旁的陈可爱甚至能看到江浸月卷长的睫毛,毛茸茸的像两把小刷子,连下睫毛都很长。
此时江浸月的唇被辣得又红又肿,像被狠狠亲吻过,看得陈可爱忍不住舔了舔唇,脑袋里不自觉地想他从未看过这么适合亲吻的唇,一定很软。
“哎……”陈可爱叹了口气,心想这么漂亮的宝贝怎么就便宜了陆清眠那个变态呢。
更过分的是这么漂亮的宝贝对自己的漂亮毫无所觉,甚至觉得自己的长相是令人厌恶讨厌的。
想到此,陈可爱叹气的声音更大了。
江浸月放下筷子,碗里还剩下大半碗,但他真的吃不下了,实在太辣了。
陈可爱立刻递过去纸巾,“下次给你要中辣,怪我怪我。”
江浸月摇摇头,胃部热烘烘的感觉反而让他心情放松了许多,看着陈可爱递过来的纸巾,歪头想了想,接过纸巾时干脆将手搭在了陈可爱的手上。
陌生的触感让他的心下意识急跳了两下,江浸月做好准备等待幻象来临,但……什么都没有。
江浸月微微瞪大眼睛,干脆握住了陈可爱的手。
陈可爱的手只比江浸月大一点点,突然被江浸月握住也吓了一跳,有些僵硬,他也在仔细观察江浸月,想看江浸月会不会出现应激反应。
江浸月突然握着陈可爱的手上下晃了晃,唇角翘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陈可爱,你好呀。”
陈可爱回过神,立刻两只手一起抓住江浸月的手,更用力的上下晃荡起来,手指还来回揉捏,不可思议道:“月月,你……已经好了吗?”
江浸月摇摇头,“其他的不行,但只是握手的话应该没问题了。”
说到此,江浸月眉目柔和,笑容里带上几分甜意,“有陆清眠在,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又不是医生……你也太信任他了……”陈可爱小声嘟囔,但他不想在此时破坏气氛,便问起另一件他很好奇的事,“月月,你和陆清眠在一起多久了?”
“就是遇到你的前几天,我在莱茵小区遇到了陆清眠。”江浸月说。
陈可爱的爪子握着江浸月的手不松开,一边捏一边问:“不是这个啦,我是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们不是高中同校吗?难道那时候就互相有意思了?”
江浸月缓缓眨了眨眼睛。
陈可爱便捏住了江浸月的食指和中指,扭在一起,“这种在一起!就是……”陈可爱压低声音,“做过的那种在一起,谈恋爱啊!”
江浸月瞬间抽回自己的手,脸颊绯红,语气急促:“我们没有!没有……那个。”
江浸月对那种限制级的事情了解不多,可电视里播的电视剧总会遮遮掩掩地表达一些情景,江浸月又不是傻子,他就算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也朦胧的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陈可爱一脸狐疑:“你们还没做过?”他像是完全不相信,毕竟陆清眠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只青涩单纯谈恋爱就能满足的人。
陈可爱虽然也是个颜狗,可这段时间看着陆清眠和江浸月的相处,他自觉发现了真相,陆清眠那家伙在高颜值的伪装下,怎么看都是个大变态。
江浸月用力摇头,把口罩翻出来重新戴上,遮住了红透的脸颊。
陈可爱退而求其次地问:“那你们总亲过嘴吧?”
江浸月还是摇头,脸颊的红遮住了,耳朵的红却遮不住,红得快熟了。
“嘴都没亲过?”陈可爱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声音高了不少。
好在这层没什么人,没人注意他们。
江浸月害怕陈可爱再问出什么可怕的问题,慌忙解释:“我们、我们没有谈恋爱。”
陈可爱咧嘴,五官都扭曲了:“没、没谈恋爱?”
开什么玩笑!就光说这段时间,他每次想去找江浸月玩,陆清眠那个老狗比都在!每次他想多跟江浸月说几句话,陆清眠的眼刀就能刷刷刷个不停,恨不得扎死他!
陆清眠守着个宝贝,到底在干什么?
陈可爱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总觉得陆清眠在下一盘大棋,而江浸月就是被他摆在棋盘中央的最大奖品。
好在陈可爱没再继续问下去,两个人重新拿起东西,这回终于去了操场。
计算机系的方阵在靠近操场边的位置,江浸月一出现在附近,陆清眠立刻就看到了,同时也看到了江浸月身边的陈可爱。
一看到陈可爱,陆清眠就猜到了江浸月没接电话的原因,紧皱的眉霎时松缓不少。
江浸月却没看到陆清眠,操场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还都穿着一样的迷彩服,一眼望去全一个样。
陈可爱来之前打听过计算机系所在的位置,他找好最佳观赏角度,放下两个小马扎,撑开遮阳伞,拉着江浸月一起坐在小马扎上,从小型保温箱里拿出两杯晃荡着冰块的果茶,递给江浸月一杯,然后在一众满头大汗的新生面前,用力摇晃果茶杯,让冰块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随后用力嘬了一大口,末了还发出一声“啊”的长叹。
他本就染着一头惹眼的粉头发,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离得最近的队伍里立刻传来几声低骂。
“草!”
“太不要脸了!”
“这是大二还是大三的?”
“尼玛啊,我想杀了他!”
陈可爱面带微笑,看向身旁的江浸月,道:“月月,快喝啊。”
江浸月怀里还抱着那个大西瓜,他双手捧着果茶,视线却直直地看向前方。
陈可爱顺着江浸月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因为身高站在最后排的陆清眠。
陆清眠的眼神毫不掩饰,直勾勾地盯紧江浸月,阳光下一双黑眸冷沉冰凉,映不进半点光亮。
此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陆清眠从早上收到江浸月的短信后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
江浸月被看得有些无措,他低头喝了口冰冰凉凉的果茶掩饰紧张,搭在肩头的遮阳伞也滑下来一些,挡住了江浸月的脸。
等江浸月再抬头看过去时,陆清眠已经没再看他了,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江浸月握着果茶杯的手指抖了抖,冰凉的水汽沾湿了指尖,他心里也跟着泛起凉气,心中蓦地浮起一个念头:
他这样来,会不会给陆清眠丢人?
陈可爱没那么多想法,他咕噜噜喝了大半杯果茶,又从小保温箱里翻出一根雪糕,拆包装的时候把包装袋抓得哗啦作响,咬下去的时候还听到离得最近的那排学生里有人咽了口口水。
“爽啊。”陈可爱忍不住感叹。
他一边吃雪糕一边不忘催促江浸月一起吃。
江浸月点点头,心绪却有些起伏。
来看大一新生军训的学长学姐不少,也有人拿着冷饮在喝,但像陈可爱这么嘚瑟的真的是头一个。
很快,陈可爱就感受到了无数望向他的怨念视线,他甚至撑着遮阳伞站起来,叼着雪糕走到了方阵前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被看不下去的教官给赶走的。
教官也觉得陈可爱有点不是人,所以很快放新生们去休息,这次还足足给了10分钟的休息时间。
口哨声响起,方阵队伍立刻散开了,新生们有意无意地路过陈可爱,然后投过来一个愤怒的眼神。
陈可爱无所畏惧,把雪糕咬得咔嚓响。
队伍一散,江浸月立刻放下大西瓜站了起来。
人群里,陆清眠径直走了过来,半点没有犹豫。
他个子格外出挑,黑色的碎发有点汗湿,冷白的皮肤也被大太阳晒出了点微红的痕迹,脖颈挂着汗珠,却莫名让江浸月的心跳快了几分。
因为上午的小插曲,此次休息时已经没有女生再凑过来找陆清眠了,但追随着陆清眠的热切视线却不少,在这些视线里,还藏了不少来自男生的视线。
陆清眠走到江浸月面前,没有询问江浸月为什么不接电话,只是很淡地说了句:“来了。”
“嗯,我来了。”江浸月很小声地应着,末了急忙转身想去翻小型保温箱。
“我给你带了果茶和雪糕!”
他拿出一根雪糕递给陆清眠,打算等陆清眠接了再去拿果茶。
陆清眠伸过手,却没接那根雪糕,而是拿走了江浸月另一只手里的果茶杯。
果茶杯里插着的吸管被咬得扁扁的,透明的吸管上全是小牙印,陆清眠却像看不见似的,薄唇轻启,含住吸管喝了几口。
“不用那么麻烦,我喝不了那么多。”
在陆清眠喝了江浸月的果茶后,一些没走远的新生群里立刻传出起哄声。
上午来找过江浸月的几名女生起哄声音最大,她们眼睛发亮,紧紧盯着这边的情景,像在看什么现场电影,时不时还小声交头接耳几句。
“卧槽卧槽,陆清眠不是找粉毛,是找那个戴口罩的!”
“能看清戴口罩那人的脸吗?我可太好奇了!”
“不行,太远了,看不清,哎呀可急死我了!”
“快看!他接雪糕了!”
陆清眠正把果茶杯还给江浸月,接过了雪糕,拆开包装,很随意地咬了一口。
江浸月比较喜欢果味的雪糕,递给陆清眠的是一根芒果形状的雪糕,此时芒果的尖尖缺了一块,黄色的脆皮破开,露出里面带着冰碴的奶白内馅。
“好甜。”陆清眠微微皱眉,抬手就把雪糕递向了江浸月,一直递到江浸月的唇边,“尝尝?”
“啊啊啊啊!!!”不远处的学生群里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江浸月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尖叫,但这声音着实吓到他了,从陆清眠走过来开始,望向他们这边的视线就没少过,这让江浸月时时刻刻都想着逃跑。
可他昨晚刚答应过陆清眠,他保证过不跑的。
江浸月垂眸,视线慢慢落在了黄澄澄的芒果味雪糕上。
陆清眠也不催,只是一直举着雪糕,黑眸盯着江浸月,薄唇勾起漫不经心的笑。
陈可爱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在心里呐喊:月月别吃!推开他!
陆清眠这宣示占有权的行为不要太明显,幼稚得陈可爱脚趾扣地。
江浸月的口罩卡在下巴处,只露出殷红的唇,饱满的唇瓣缓缓张开,含住了一点雪糕,嘴唇轻抿,吃掉了一点黄色的脆皮和雪白的内馅。
他咬在了陆清眠咬过的地方。
陆清眠唇边的弧度大了几分,“好吃吗?”
江浸月轻点头:“好吃的,很甜。”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马扎往前拽了拽,想让陆清眠坐上去。
陆清眠没坐:“你坐吧,我站会儿就行。”
江浸月使劲摇头,指尖轻轻勾住了陆清眠的一根手指,又立刻松开了,仿佛在那么多偷看、打量的视线里,只是勾一下陆清眠的手指就用尽了最大的勇气。
陆清眠只好坐下,小马扎很矮,他一双大长腿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只能一边曲起,一边伸展。
江浸月撑着遮阳伞就在陆清眠身旁,还抬头看了看阳光的位置,尽职尽责的帮陆清眠挡阳光。
陆清眠薄唇勾起一点很小的弧度,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要不要坐?”
他纯属嘴坏,以为江浸月肯定不会坐,说完就想重新站起来让出小马扎,却不想江浸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坐了下去,还坐歪了,要不是陆清眠眼疾手快的揽了江浸月一下,江浸月就坐到地上去了。
江浸月有点懵,陆清眠也有点懵。
陈可爱在一边嘬着已经空了的果茶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睛却一眨不眨的近距离围观着两个人。
“你……”陆清眠轻声开口,江浸月像突然回神,一手撑着陆清眠的腿又想站起来,却被陆清眠拽了回去,“坐都坐了,待着吧。”
他从江浸月那里接过遮阳伞,将两个人的上半身都挡住了,聚在附近偷看的新生们啥都看不到了,急得恨不得跑过去把伞扔了。
不时有人惊呼议论:“陆清眠真是gay啊!”
也有几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翻着白眼,对江浸月不屑一顾,暗骂道:“挡那么严,肯定是丑逼。”
陆清眠撑伞的角度控制得很好,不仅挡住了那些学生的窥视,也把陈可爱的视线给挡住了。
陈可爱坐在一旁,看着几乎怼到他脸上的遮阳伞,气得龇牙咧嘴。
伞面下,江浸月因为坐在陆清眠的腿上,视线比陆清眠高出一点,他一手小心地搭在陆清眠的肩膀上,显得特别无措。
陆清眠低头咬雪糕,咬了一大口后,又把雪糕递到了江浸月的唇边,“还吃吗?”
江浸月抿了抿唇,他想说保温箱里还有,可不知为何没说出口,反而缓缓低下头,又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雪糕。
陆清眠一双黑沉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江浸月,像是突然觉得喂江浸月吃东西很有趣,开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雪糕。
“嘴巴怎么肿了?”陆清眠的视线落在江浸月的唇上,发现了不对劲,他锋利的眉微皱,视线充满压迫感。
陆清眠自然不相信陈可爱会对江浸月做什么,但江浸月身上出现了并非来自他的变化,这感觉让陆清眠很不爽。
江浸月慢慢解释:“我和陈可爱去吃了麻辣烫,特麻特辣的……上午的电话……我没有不想接。”
不用陆清眠问,江浸月自己就全交代了。
在江浸月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对陆清眠的信任已经到达了很深的地步,甚至对陆清眠产生了依赖。
一杯果茶两个人喝很快见底,陆清眠打开盖子,指尖从里面勾出一块冰块,轻轻压在了江浸月的唇上。
江浸月立刻挺起腰肢,另一只手也搭在了陆清眠的肩膀上,“好凉!”
“消肿,别躲。”陆清眠的动作不容拒绝,他撑在江浸月后腰的手五指张开,彻底掌控住了江浸月的腰肢。
陆清眠不让躲,江浸月当真不躲了,眼帘微垂,睫毛乱颤,心跳越来越快,搭在陆清眠肩膀的指尖都在颤抖,慢慢地,江浸月葱白的指尖抓紧了陆清眠的衣服,将迷彩服抓得乱糟糟的。
冰块贴着微肿的唇来回移动,融化的水珠顺着江浸月的唇滑落,沿着下巴一路蔓延进领口,留下一道道湿痕。
江浸月的唇微微张开,呼吸也乱了,胸口快速起伏,长睫下清浅眸子一片水润,眸色比冰块更加清透干净,满眼信任地看着陆清眠。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陆清眠的心颤了一下,指尖也跟着轻颤,融化了一半的冰块自指尖掉落,居然掉进了江浸月的领口。
冰凉贴着皮肤一路滑到了腰间,江浸月轻哼一声,低头将脸颊埋进了陆清眠的颈窝。
“好凉……陆清眠,冰块掉进去了。”
他的声音格外柔软,带着不自知的求饶,身体的颤抖清晰地传递给了陆清眠。
陆清眠的呼吸停顿一瞬,瞥了眼江浸月的衣服下摆,能看到那里的冰块正在融化,在布料上氤出一片水痕。
他指尖缓缓向下,撩开一点江浸月的衣服下摆,抖了一下,奶白的腰肢一闪而过,冰块从衣服里掉在地上,在炎热的气温下很快融化成一滩水。
江浸月低头看着那滩水一点点在地面上蒸发消失,只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像被蒸发的水,越来越热了。
遮阳伞下的空间狭小,陆清眠几乎听到了江浸月急促的心跳声。
口哨声在此时响起,10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江浸月立刻站起身拿走遮阳伞,把自己藏了起来,不让陆清眠再看他。
陆清眠缓慢起身,走向队列方阵,“等我。”
随着陆清眠走过去,无数充满八卦的视线落在陆清眠身上,焦急地想从陆清眠身上看出什么不同,但陆清眠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让期待八卦的新生们心中充满失望。
军训重新开始,教官开始喊口号,口号声里,陆清眠贴在裤线的手紧握成拳,他长睫耷下,掩住了黑眸里翻搅的暗潮。
陆清眠离开后,江浸月重新坐到小马扎上,陈可爱虽然心里十分好奇,但还是很靠谱地没有多问。
过了一会儿,江浸月才抬高伞面,露出一张仍泛着薄红的小脸。
陈可爱悄悄瞥了一眼,心里暗骂陆清眠是老狗比。
下午的阳光越来越热,他们甚至能听到偶尔有几个新生在抱怨为什么不下雨。
阳光下,陆清眠也被晒得眯眼,江浸月看得直皱眉。
陈可爱却爽得很,“还想下雨?做梦去吧!这艳阳天哪里来的雨,老老实实练到时间吧!”
江浸月却问道:“下雨……就能休息了吗?”
陈可爱只当江浸月好奇:“那要看多大的雨了,小雨可能就继续练,要是瓢泼大雨,应该就会解散提前结束了。”
“要大雨啊。”江浸月轻喃,视线又看向了陆清眠。
陆清眠所在的方阵正在站军姿,他穿着一身迷彩服,身姿更显挺拔,肩膀宽阔,手脚修长,在一众同样一身迷彩服的新生里格外显眼。
像是能感应到江浸月的视线一般,陆清眠眼珠一转,看了过来。
江浸月缓缓眨了眨眼睛,甚至能看到汗珠顺着陆清眠的额角滑落。
他想让陆清眠早点休息。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重,逐渐充斥着江浸月的脑海。
一旁的陈可爱突然惊呼一声,一把压低了江浸月的遮阳伞,小声问:“月月!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眼睛?”江浸月一脸茫然,他自己不知道,陈可爱却看得很清楚,哪怕隔着镜片,他也能看到江浸月那双漂亮的眼眸颜色越来越浅,逐渐变成了剔透的琉璃色,甚至眸子里闪烁起了细碎的光,像眸中落下了无数星星。
陈可爱是见过江浸月长出翅膀的,他虽然不知道江浸月现在已经不是天使是人鱼了,可也知道江浸月这个情况不对劲。
他顾不上其他,挡在了江浸月身前,焦急道:“月月,我们先回去!”
江浸月看向了陈可爱身后:“我还想等陆清眠……”
不等话音落下,江浸月突然看向了自己的双腿,双腿干涩紧绷,似乎很快会变成鱼尾,同时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兀浮现,他眸子里的光亮越来越盛,大晴天里蓦地落下了豆大的雨珠。
雨珠砸在人群里,引起了无数惊呼。
“下雨了!下雨了!”
“太好了!下雨了,哈哈哈哈!”
“大晴天下雨!是老天爷也看不得我们太累吗?”
此时晴空万里,天上一丝乌云也无,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瞬间将新生们浑身浇透,却也驱散了他们身上的热气。
陆清眠看了眼天空,眉头狠狠皱起,立刻看向了江浸月的方向。
陈可爱十分慌乱,他身后就是无数学生,无论江浸月在这里长翅膀还是长什么,都会让情况变得十分危险!
江浸月也开始害怕,他抬高伞面,下意识穿过人群看向陆清眠,镜片反光下陆清眠看不清江浸月的双眸,却能感受到江浸月的无助。
教官发现这奇怪大雨没有停下的意思,只能大喊道:“原地解散!今天的军训提前结束!大家散了吧!”
学生们欢呼雀跃,甚至有人脱下迷彩服外套在头顶甩了起来。
陆清眠也脱下了外套,他爆发出了极限速度,猛地跑向江浸月,把外套盖在江浸月的腿上,双手揽住江浸月的腰,扛起江浸月就往最近的教学楼冲刺。
本来四散躲雨的新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到,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个两个开始跟着陆清眠跑,渐渐一群人开始跟着陆清眠跑。
“发生什么了?”
“看热闹啊!前面都在跑!”
“快快快跟上!别跟丢了!”
“什么热闹?”
“我不知道啊,别人拉着我跑的!”
陆清眠跑得极快,不忘回头大吼:“陈可爱!拦住他们!”
陈可爱睁大眼睛,看着飞奔而来的新生群,忍不住尖叫道:“我靠啊我怎么挡啊啊啊啊!用我的美貌吗?还是用我的魅力?我他妈挡不住啊!!!”
大喊几声后,陈可爱干脆转身追着陆清眠一起跑。
陆清眠扛着江浸月一路飞奔进教学楼,跑进楼梯间,大长腿一跨就窜上好几级台阶。
来到三楼后陆清眠看了眼门前的牌子,一路狂奔进了一间体育用品储藏室,还不等松口气,就听门外的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跟上来的人还不少。
“人呢?”
“人哪里去了?”
“好像往那边跑了!”
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陆清眠低头,就见怀里的江浸月一双眸子瞪得圆溜溜的,显然吓坏了。
陆清眠问:“快变了?”
江浸月抓紧陆清眠的衣襟,“马、马上了!”
陆清眠环视这间小小的储藏室,看到了角落一个放杂物的铁柜子。
他立刻抱着江浸月躲了进去。
铁柜子的空间狭小,两个人进去特别拥挤,在关上柜门前,陆清眠手臂用力,勾起江浸月的一条腿,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江浸月裤子前的纽扣。
“抬腿!”
江浸月惊慌失措,竟问都不问就挺起腰肢,将另一条腿也搭在了陆清眠的臂弯里。
陆清眠指尖探入江浸月的裤腰,用力拽了下去,雪白的三角小裤头霎时映入眼帘,江浸月这才反应过来,紧紧并拢腿,不让陆清眠脱了。
“陆清眠!别……别!”
陆清眠顿了顿,干脆抱着江浸月靠近铁柜子的最里面,抬手关上了柜门。
光亮被驱逐,柜子里一片漆黑。
江浸月的后背紧贴冰凉的铁柜,脊背拱起,双手搭在陆清眠的肩膀上,头低垂着几乎贴上了陆清眠的头,裤子褪下一半卡在了饱满的弧度上,肉肉的部位坐在陆清眠的臂弯里,紧张的脚背绷紧,呼吸彻底乱了。
黑暗中,江浸月眸中的微光渐渐淡去,双腿却泛起了淡淡的光芒,随时会变成鱼尾,陆清眠怕裤子勒坏他的尾巴,便顾不上其他,指尖贴着裤子边缘挤了进去,用力往下拽。
“江浸月,把鞋子踢掉!”
冰凉的指尖陷入,江浸月抖着腿踢掉鞋子,裤子也终于被陆清眠拽了下去,正在陆清眠的指尖再次勾住小裤头的边缘时,江浸月轻而软地哼了一声,头抵在陆清眠的肩膀,压在他臂弯里的温暖变得冰凉,漆黑狭小的柜子里,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一条漂亮的琉璃色鱼尾搭在了陆清眠的臂弯里。
一片被鱼尾撑破的洁白碎布掉落在陆清眠的脚面上。
与此同时,储藏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几名学生走了进来。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们进来这里了!”
“我也好像看到了!”
“不过话说我们为啥追着他们跑来着?”
“不是有人喊出事了快跑吗?”
“啊?我明明记得有人喊进教学楼躲雨!”
“都不是啊,是有人说快跟上去看热闹!有八卦!”
几名新生在储藏室里争论了起来,一时半会儿看着不像会走的样子。
铁柜里一片漆黑,江浸月什么都看不见,感官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他紧张得尾鳍颤抖,求助般紧紧贴上陆清眠的腿。
陆清眠身体微僵,手指一点点扒开江浸月的尾鳍,松开臂弯,让江浸月的身体从他的臂弯里滑落。
江浸月一声惊呼,被陆清眠整个人压在了铁柜的一侧,下一秒,嘴巴就被陆清眠用手指抵住,“别出声!”
“好像有什么声音?”外面的一个男生说道。
江浸月下意识想咬唇,却意外将陆清眠的手指咬入口中。
他慌乱地用舌尖顶了一下,想将陆清眠的手指推出去,却不想陆清眠的手指突然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舌尖,像是不小心,又像是故意的,江浸月分辨不出。
陆清眠低头,薄唇几乎贴上江浸月的耳朵:
“江浸月,你怎么咬我呢?”
第33章 迎新晚会
江浸月琉璃色的眸子茫然地睁着, 目之所及都是黑暗。
他们在躲进教学楼前都被雨淋透了,身上泛着潮气,此时江浸月被陆清眠压在一侧的铁柜上, 能清楚感觉到潮湿的布料贴在身上,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也让狭小的空间更显暧昧。
陆清眠的声音钻入耳中,江浸月更加慌张, 悬空的尾鳍无助地晃动, 像在寻找能够依靠的支柱。
舌尖上的碰触一触及离, 陆清眠并未为难江浸月,指尖离开江浸月的口腔,黑暗中江浸月什么都看不到, 只感受到唇边留下了一缕湿痕。
陆清眠的手指虽然离开了,但身体仍压着江浸月, 声音依旧响在江浸月的耳边, 语气严肃了几分,因怕被外面的人听到,江浸月甚至能感觉到陆清眠说话时轻轻张合的唇瓣。
“有出现幻象吗?”
江浸月愣了一下,缓缓摇头, 发丝蹭过陆清眠的鼻尖。
他太紧张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清眠身上,明明面对这样狭小空间内的黑暗和陆清眠压在他身上的碰触,他该出现可怕的幻象和幻听的,可这次居然什么都没有。
急促的心跳充斥在耳中,江浸月心中掀起复杂的情绪, 悬空的尾鳍翘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堆放在柜子角落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声音不算大,但也足够柜子外面的新生们听到。
“真的有声音!”
“好像是柜子里面!”
几名新生停止争吵,有一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柜子。
江浸月紧张得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抓住陆清眠的衣襟,面对这样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还长着鱼尾巴,要是被同学们看到……
恐惧击溃了一切,慢慢侵袭着江浸月的心,柜子里的黑暗氛围压过了暧昧,耳边不断逼近的脚步声在江浸月耳中不断放大扭曲,伴随着时不时出现的狞笑声,激起了江浸月的应激反应。
陆清眠扶住江浸月的脖颈,指尖轻轻蹭了蹭江浸月小巧的喉结,压低声音道:“江浸月,闭上眼,相信我,你不会被发现的。”
“陆清眠……”微弱的声音自江浸月口中传出,几颗泪珠纷纷滑落眼角,噼里啪啦地砸在铁柜子里,声音脆响。
江浸月的眼睛被一只温热的手遮挡,他用力呼吸着,最终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陆清眠将外套用腿压在江浸月下半部分的鱼尾上,挡住了漂亮的尾鳍,随后身体更紧密地压在江浸月身上。
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铁柜前。
“吱嘎……”柜门被打开一条缝隙,一道细细的光芒映入漆黑的柜子中,前来开门的男生向里面看了一眼,正对上陆清眠的黑眸。
那双黑眸冰冷可怕,半张脸仍藏在黑暗里,薄唇下压着不悦的弧度,无声说道:“滚。”
男生咽了口口水,心中无端生出了恐惧。
他又轻轻关上了柜门,转身往外走。
其他同学问道:“发现什么了?里面有人吗?”
男生敷衍道:“哈哈,怎么可能有人,里面东西堆得太杂,倒了下来。”
“哦,那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本来就追得莫名其妙的。”
几人边说边往外走,随着开门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陆清眠松开江浸月的眼睛,推开柜门。
光芒彻底照亮柜子内部,没有陆清眠的压制,江浸月整个人顺着柜子滑下来,鱼尾巴委屈地蜷缩着,和堆积在角落的几根棒球棍挨在一起,剔透的琉璃色染上了些许灰尘。
江浸月眼角还有泪痕,上衣的褶皱里堆积着几颗莹白闪烁的珍珠。
阳光从窗外照进柜子里,琉璃色的眸子和鱼尾折射着清浅的七色微光,奶白的皮肤也在阳光下拢上朦胧的颜色,江浸月整个人都像在发着光。
小小的体育用品储藏室没有能够坐着的地方,陆清眠把外套捡起来抖掉灰尘,从角落拖出一张单人桌,把外套扑在上面,转身从柜子里抱出受惊的人鱼,放在了柜子上。
江浸月还有些缓不过来,转头看到窗外的阳光,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陆清眠,窗户……”
陆清眠一把拉上窗帘,这窗帘不知挂了多久没洗过,一阵厚重的灰尘飞扬起来,呛得陆清眠剧烈咳嗽,江浸月坐得远了点,但也受到了波及,跟着一起咳嗽起来。
两个人一边咳嗽一边对视,眸子里都渐渐浮现笑意。
咳完,陆清眠打开窗户,微风吹拂进来,此时窗外的晴天雨已经停了。
陆清眠看向江浸月:“你还好吗?”
窗帘只拉了一半,挡住江浸月所在的这一边,窗外碧空如洗,江浸月望向窗外,轻轻呼出一口气:“嗯,陆清眠,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剩下的话江浸月没说出口,陆清眠看了过来,眉头微皱,黑眸里浮现压迫,大有江浸月要是再说这种话,他可能会用什么可怕的方式惩罚江浸月一样。
陆清眠给陈可爱打了电话,不一会儿陈可爱就抱着一团床单过来了。
他先敲了敲门,确定后才推门进来:“陆清眠,你让我去医务室偷床单做什么?还非得强调要新的……”
陈可爱看了过来,嘴巴大张,剩下的话全都忘记说了。
江浸月坐在桌子上,鱼尾曲在身旁,在陈可爱震惊的视线里,局促地翘了翘尾鳍,“陈可爱?”
陈可爱缓过神,立刻窜到江浸月面前,速度快得陆清眠都没拦住。
他低头仔细看着江浸月的鱼尾,想伸手摸一摸,最后还是没有碰,似乎怕碰一下江浸月就会坏掉一样。
“江浸月……”陈可爱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江浸月很紧张,对他来说,陈可爱是除了陆清眠以外的第二个朋友,如果陈可爱讨厌这样子的他……
“你可真是个妙人啊!”陈可爱感叹,把怀里的床单递给陆清眠,紧接着又担忧起来,“你们没被别人发现吧?确定没人看见吗?”
看着陈可爱担忧的模样,江浸月松了口气,心里暖了起来,他摇摇头:“没有被人发现,陆清眠把我保护得很好。”
保护,这个词汇第一次被江浸月说出口,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陆清眠其实一直都在保护他。
陆清眠抖开床单,裹住了江浸月,打断了他和陈可爱的多愁善感,“我送你回去。”
陈可爱赶忙跟上:“我一起!”
陆清眠刚要抱起江浸月,想到了什么,走回铁柜前,从里面捡起几颗小珍珠揣进口袋里,把江浸月的鞋子和破掉的裤子拿起来,紧接着又捡起了什么东西也揣进了口袋。
江浸月看到那是一片白布,是他被鱼尾撑坏的……内裤。
陈可爱突然惊讶道:“月月,你脸怎么突然这么红?是不是缺水了?”
陆清眠也看了过来,江浸月立刻摇头:“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陈可爱狐疑地看了眼江浸月已经被床单裹好的鱼尾,叮嘱道:“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啊!”
江浸月点头,在陆清眠走过来的时候主动伸出手臂,陆清眠弯腰伸手,顺势把江浸月抱进怀里。
陈可爱在一边看着,突然觉得他可能对陆清眠的偏见有点大。
在他不知道江浸月的特殊时,一直是陆清眠陪在他身边,现在看来,江浸月也已经对陆清眠的碰触不排斥了,他清楚这样的不排斥要耗费多少努力,无论对江浸月还是对陆清眠。
送江浸月回去的路上很顺利,因刚下过雨的关系,操场很安静,此时雨停了,新生们都已经跑回宿舍躲了起来,就怕教官通知他们回操场继续军训。
回到1203,陈可爱虽然对江浸月的鱼尾十分好奇,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很快就走了。
陈可爱一走,1203只剩下陆清眠和江浸月。
陆清眠把口袋里的小珍珠翻出来,一颗颗装进江浸月摆在茶几上的圆肚玻璃罐里,玻璃罐里已经有一些小珍珠了,显然江浸月在陆清眠不在的时候偷偷看过感人电影。
装完小珍珠,陆清眠再次把手伸进口袋里,缓缓揪出一块撑破的白布,白布隐约能看出是一条三角小裤头。
陆清眠把坏掉的小裤头放在沙发扶手上,全程没什么表情。
江浸月却从沙发的另一边飞快蹭过去,鱼尾在这时显得特别灵活,他抓起小裤头藏在身后,想学着陆清眠一样淡定,却被陆清眠直接点破。
“藏什么,早就看过了。”
小裤头变成了烫手山芋,藏也不是丢也不是,好在陆清眠没再提这件事,而是仔细观察起了江浸月的鱼尾巴。
鱼尾巴十分娇嫩,之前几次撑破裤子时留下的勒痕已经消失了,这次变人鱼时因为陆清眠帮江浸月脱裤子迅速,只是撑破了一条布料柔软的小裤头,并未伤到鱼尾巴。
江浸月知道陆清眠在看什么,便伸直尾巴,还把尾鳍翘起来上下晃了晃,“你看,没有被裤子勒到!”
他似乎已经从刚刚的突发混乱事件中恢复过来,语气轻快了不少,只是长刘海显得有些凌乱,笨重的眼镜已经摘了下来,可眼睛还被刘海挡着,眸中的情绪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嗯,”陆清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江浸月的头,“辛苦了。”
江浸月突然安静下来,半晌没说话。
陆清眠并未在1203多待,离开前看向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江浸月,问:“明天还来吗?看我军训。”
江浸月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身上终于露出了深深的疲惫感。
陆清眠唇角下压,眸子深深地看了江浸月一眼,离开了1203。
听到关门声,江浸月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拱起脊背,双手用力捂住脸颊。
“好累啊。”
一直将自己藏起来的江浸月,需要穿戴好盔甲才能出门的江浸月,在今天,耗尽了全身的勇气才让自己站在了陆清眠的身边没有逃跑。
那些不间断的视线、偶尔传来的议论声,无时无刻都不离开的关注,哪一样都让江浸月紧张害怕。
他以为自己把害怕藏得很好,可陆清眠还是看出来了。
上了大学,陆清眠的受关注度比以前更高,甚至完全不是一个小小的泽县二中可以比的,站在这样的陆清眠身边,江浸月全靠硬撑。
用力的呼吸声从手掌间传来,江浸月放下手,拿出手机,犹豫几次,终于点开了H大的校贴吧。
贴吧依旧热闹,每次刷新都会出现新的帖子,但前面几个带着“爆”字热度最大的帖子依旧是关于陆清眠的。
一个个标题十分醒目,看得江浸月心惊肉跳。
“惊!校园新晋男神校草居然是gay?震碎无数少女心!”
“陆清眠神秘小男友现身!口罩眼镜全副武装,颜值成迷!”
“校园男神下雨天扛起小男友狂奔为哪般?小男友疑似见不得人!”
江浸月不断深呼吸,点开了其中一个帖子,入目就是陆清眠的照片,这回照片里不只有陆清眠,还有站在陆清眠身边的江浸月。
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完全看不见脸的模样,突然觉得十分刺目。
“江浸月,你本该如此耀眼。”
陆清眠的声音突然在脑中浮现,江浸月捧着手机,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一颗又一颗洁白的珍珠砸在手机屏幕上,又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逃跑还是站出去,江浸月再次面临了人生的选择。
第二天,陆清眠发来微信询问江浸月要不要去看他的军训,江浸月拒绝了。
这一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精神颓废,什么都没做。
第三天,陆清眠照旧在早晨发微信询问江浸月去不去看他军训,这一回江浸月没有回复,陆清眠也没再发来别的消息。
第四天,江浸月一夜没睡,清早,陆清眠再一次发来微信询问,和上一条信息一模一样的问句,江浸月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回复了两个字“不去”。
此时江浸月的鱼尾已经变回了双腿,可他还是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哪里都没去。
第五天早上,陆清眠没有再发微信询问江浸月要不要去看他军训,江浸月躺在床上,枕边滚满了小珍珠。
第六天,陆清眠依旧没有联系江浸月,陈可爱却一大早找了过来,一开门见到江浸月无精打采的模样吓了一跳。
今早陆清眠也没有给江浸月发微信,他有种彻底和陆清眠断了联系的感觉。
陈可爱带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什么都有,包子、油条、豆浆、豆腐脑,他把一盒盒早餐摆在江浸月面前,“先吃早饭吧,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江浸月想冲陈可爱笑笑,可嘴角僵硬地勾起,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谢谢……”
陈可爱摇摇头,没说是陆清眠让他来的。
他坐在江浸月对面,和江浸月一起吃早餐,边吃边用闲聊的语气说:“除了那天的大雨外,这几天天气格外好,那些新生都快晒成咸鱼干了,一个个脸红得像猴屁股,等到阅兵礼那天,拍大合照一定很有意思。”
江浸月很安静,慢吞吞地喝着豆浆,似乎没什么胃口,只在陈可爱看过来时对陈可爱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陈可爱的话听进去。
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校贴吧和论坛,关于陆清眠的讨论度一直没下去,而关于陆清眠是gay这件事已经被新生们盖棺定论,因此也出现了一大片批判陆清眠的声音,什么样的恶言恶语都有,连带着江浸月也会被人们拉出去骂两句。
这些事陈可爱都知道,因为这附近大学城曾出现过集体做梦事件,这回讨论陆清眠的人大多集中在新生群体里。
陈可爱突然说:“月月,你还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认识的吗?”
江浸月顿了下,立刻想到了陈可爱曾两次自杀。
陆清眠也说过,想死的人救不活。
陈可爱用力咬了一口松软酥脆的油条,一边咀嚼一边说:“现在想想,我当时可真是傻逼啊,干嘛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过……”
“我还挺勇敢的,是不是?”
江浸月捏紧勺子,舀起一勺豆浆塞进嘴巴里咽下去,用力点头:“嗯!你很勇敢!”
想活在别人的话语里很简单,想走出去却很难。
他可以永远缩在壳里,可以提前规避一切伤害。
可壳里面很黑,没有阳光,没有陆清眠,也没有了自己。
陈可爱带来的一大堆早餐几乎都进了江浸月的肚子,他吃得特别用力,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的饿鬼,还数次噎到了也不肯停下。
吃完早饭,看着一桌子的狼藉,江浸月突然撑着桌子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陈可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颗颗小珍珠滚落到桌面上,他伸手捏起一颗,小珍珠入手甚至带着些许余温。
这些由泪水变成的珍珠竟如此漂亮,就像漆黑丑陋的土地才能开出最美丽的花。
第七天,已经两天没有联系江浸月的陆清眠突然打来了电话。
江浸月看着屏幕上陆清眠的名字,胸腔鼓动着激烈的情绪。
接起电话,陆清眠的声音依旧清冷好听,江浸月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迎新晚会的时间定在今晚,我会在倒数第二个节目弹钢琴,江浸月,你要不要来唱歌?我会为你伴奏。”
唱歌吗?
江浸月想到了那一晚在礼堂,他和陆清眠在花海里弹着钢琴唱着简单幼稚的《小星星》,那一晚的他是那么快乐。
可那和在迎新晚会上唱歌完全不一样,迎新晚会上,他会直面数千名新生,他会彻底地暴露自己,他会无处可藏……
江浸月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伴随着危险和害怕,都冲击着他的神经,他许久没有给出回答,陆清眠便也一直沉默。
话筒里无人说话,只隐约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江浸月捏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用力到渐渐颤抖起来。
最终,他闭上眼睛,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抖,但说出的答案字字清晰。
“我要去,我要去唱歌,陆清眠,请你为我伴奏。”
江浸月的话音刚刚落下,陆清眠立刻回道:“晚上7点,我在礼堂等你,不见不散。”
这声回答陆清眠像是准备了许久,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江浸月看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又看向了挂在墙上的表,神情越来越坚定。
晚上7点,不见不散。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江浸月出门前豪情壮志,出门后还是戴上了眼镜和口罩。
他十分忐忑地走向礼堂,这个时间新生们已经进去坐好了,在外面就能听到礼堂里面闹哄哄的声音。
礼堂门口等着一个人,不是陆清眠,而是一头粉毛的陈可爱。
江浸月有些失落,又松了口气,他怕陆清眠看到他还是戴着口罩和眼镜的模样会很失望。
陈可爱上前拉住了江浸月的手,带着他走进礼堂,礼堂里已经关了灯,只有舞台上亮着灯,他们沿着边缘一直往前走。
“陆清眠让人给你留了位置,在边上,我坐你左边挡着,右边除了陆清眠的位子还会额外空出两个位置,不用担心有人过来,等到了陆清眠要弹琴的时候,我会把你送去后台。”陈可爱小声叮嘱。
江浸月点头,跟着陈可爱坐在位置上,位置在第一排,前面隔着两米才是校领导的位置,的确不用担心被别人碰到。
很快,闹哄哄的礼堂安静下来,穿着西装、礼服的一对主持人走上舞台,开始介绍之后的流程。
江浸月很紧张,陆清眠的钢琴曲节目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他以为要过很久才能见到陆清眠,却不想主持人很快叫出了陆清眠的名字。
“下面有请我们H大今年最受欢迎的新生代表陆清眠为大家演讲!”
陈可爱凑到江浸月身旁,小声说:“你怎么这么惊讶?陆清眠没跟你说他是新生代表吗?”
“说过……”但是江浸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主持人走下台,台上只留下了一束落在演讲台上的灯光,舞台的边缘,有高挑的身影走了上来,只是那身影似乎看着有些奇怪。
直到那人走到了演讲台旁,江浸月在看清后瞬间瞪大了眼睛,身后的新生们也发出了巨大的哗然声。
只见舞台上,陆清眠上半身穿着黑色的西装礼服,下半身却不是西装裤,而是一条大红色的裙子,裙子很长直到脚踝,裙摆甚至缀满了蕾丝花边,而在裙子下面,却露出了一双很违和的皮鞋。
坐在最前面的校领导狠狠皱起了眉,面色变得很差,但迎新晚会已经开始了,中途停止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陆清眠显然是故意的,他甚至为了让所有人看清他穿的裙子,拿起话筒没有站到演讲台后面。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同学们,我是新生代表陆清眠……”
陆清眠开始了新生代表演讲的惯用开头,视线却穿过舞台下的黑暗,直勾勾地落在了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怔怔地看着舞台上的陆清眠,耳边的喧闹声渐渐远去,逐渐只有陆清眠的声音。
除了陆清眠的声音外,江浸月还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响亮、沉重又急促,是他的心跳声。
江浸月知道陆清眠为什么要穿裙子,陆清眠曾说过,裙子、裤子都只是衣服,衣服怎么穿只看个人意愿,本不该有任何标签。就像娘炮、娘娘腔这样的词汇,不是因为你是男生还是女生而伤人,是因为这样的词汇本身就存在问题,它们不应该被用在任何人身上。
道理谁没听过,对受害者来说,空口而出的大道理只是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第二次伤害。
所以陆清眠穿上了裙子,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在几千名新生面前,在校领导的愤怒里,无所畏惧地穿上了被贴上女性标签的裙子。
他听到了无数的快门声,那些新生们不断拍着照片、录着像,这些东西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伤害陆清眠的武器。
陆清眠亲手将这些武器交到了别人手上,他本可以不用如此的。
陈可爱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是万万没想到陆清眠会在迎新晚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来这一出戏。
突然,他听到了身旁的江浸月笑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轻笑,逐渐变成了大笑,江浸月捂着肚子,笑得上不来气,等他笑够了才坐直身体,看向舞台。
舞台上,陆清眠仍看着江浸月,口中的演讲词没有半点磕巴,清冷、沉稳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礼堂。
江浸月迎上陆清眠的视线,扯下口罩,对着陆清眠做了个鬼脸。
“总说我笨,明明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江浸月轻声呢喃。
陆清眠想传递给他的东西,他接收到了。
是勇气,永不折服的勇气。
很快,陆清眠的演讲结束,主持人重新上台,开始了接下来的流程。
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呈了上来,无论是劲歌热舞还是爆笑小品,江浸月都看得津津有味,坐在这么多人的礼堂里,他却罕见地格外放松。
直到倒数第三个节目,陈可爱带着江浸月离开座位,去了后台。
掀开帘子,江浸月一眼就看到了陆清眠。
陆清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大红色的蕾丝裙被他随意团在腰间,不时有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陆清眠全部忽视,正拿着手机打游戏。
江浸月一进去,陆清眠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放下手机,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
江浸月认真点头:“准备好了。”
陆清眠将手搭在江浸月的肩膀上,掌心的热度隔着衣服传递过去,“只有30秒。”
江浸月笑了起来,“30秒够了。”
让江浸月来迎新晚会唱歌是陆清眠一个人的主意,迎新晚会的时长和流程都是早就排练好的,他不可能中途为江浸月强硬插进去一个节目,这行为非常不负责任,所以陆清眠打算从自己的钢琴曲里挤出这30秒。
倒数第三个节目表演完,终于轮到了陆清眠的节目。
幕布前的主持人已经报完了节目名,舞台的灯光重新暗了下去。
陆清眠走上台,依旧是那身违和的黑色礼服上装配大红蕾丝裙,他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好看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突然重重按了下去。
比原曲更快速急促的曲调传了出来,观众席上的新生们先是一脸茫然,随后爆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
“我草!这他妈是自带2倍速吗?《鬼火》这么难,他还能弹这么快?”有会钢琴的同学表达了震惊。
“什么倍速?陆清眠弹得什么!好难听!他不会是在乱弹吧?”
“不是乱弹,只是太快了,听着就很乱。”
“我以前练过这首,他没弹错,只是……”
“只是啥?”有人追问。
这名同学面色扭曲了一瞬,一脸纠结道:“只是他这个弹得……毫无感情,只有技巧!”
在喧闹声中,陆清眠硬生生提前了30秒弹完一首曲子,然后将麦拉到面前,突然高声说:
“有请——江浸月!”
“江浸月?江浸月是谁?”台下不时有人疑问,站在后台的主持人也不停翻看节目表,确定没有江浸月这个名字。
这时,舞台的灯光又亮起一束,两盏大灯照向陆清眠,陆清眠身后的幕布突然拉开了。
深红的幕布后面竟还有一层单薄的白色幕布,在大灯的照射下,能看到幕布后站着一个人。
人影映在白色的幕布上,有些清瘦。
突然,一道空灵清亮的哼唱从幕布后传了出来,同时陆清眠再次弹起钢琴,这回琴声轻缓,只是为这道哼唱伴奏,并未喧宾夺主。
哼唱没有歌词,曲调却婉转悠扬,不过几个调子就勾起了台下观众的心绪。
台下不仅坐着大一的新生们,还有些跑过来凑热闹的大二、三、四的学生。
礼堂躁动的气氛慢慢消散,渐渐竟无人再交头接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舞台上,更准确地说是放在了白色幕布后的人影上,沉浸在了歌声里。
幕布后,灯光落在江浸月身上,江浸月微闭双眸,一手按在胸口,用心而认真地哼唱着。
歌声里,他似乎把一切都忘记了,忘记了过去的痛苦,忘记了本该有的紧张,忘记了其他人的注视,此时此刻,他只是江浸月,在唱歌的江浸月。
短短30秒,却让礼堂陷入了久久的沉静。
如果说刚刚陆清眠的钢琴曲只有技巧没有感情,江浸月这30秒的哼唱则不仅悦耳动听还感情丰沛,唱得观众们的心都像被波澜壮阔的海水包裹,跟随着海水上下起伏。
30秒结束,陆清眠站了起来,看向幕布后。
这时,舞台下的人们终于回过神来,先是响起三两声鼓掌,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多,渐渐整个礼堂都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有人一脸惊艳道:“我想起来了,这声音不是之前在论坛爆火的海妖吗?”
“没想到海妖真是我们学校的!”
“江浸月到底是谁?为什么不从幕布后出来?”
鼓掌声后,台下又开始整齐划一地大喊:
“海妖!海妖!海妖!海妖!”
舞台上,陆清眠仍看着幕布后的江浸月,黑眸中的情绪并不平静。
他不打算强迫江浸月从幕布后走出来,直面这么多的视线。
对江浸月来说,能站上来唱歌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舞台的灯光熄灭了一束,在最后一束灯光熄灭前,洁白的幕布被掀开了一角,葱白的指尖勾着幕布,一道清瘦的身影穿过幕布走了出来。
江浸月低着头,一边往外走一边摘着口罩。
他用很缓慢的速度走向陆清眠,口罩摘下后,又将手伸向了眼镜。
江浸月终于站到了陆清眠面前,在灯光里,在舞台上,在无数人的面前,在善恶不明的视线里。
陆清眠很高,比江浸月高了一个头。
他肩背挺拔,站姿笔挺,却将头低了下去,定定地看着江浸月,伸出了手。
江浸月将手搭在陆清眠的手上,那只手在剧烈地颤抖着,不只是手抖,江浸月浑身都在抖。
他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可他仍旧摘下了眼镜和口罩,鼓起莫大的勇气站在了这里。
陆清眠用力回握江浸月的手,带着江浸月转身,面向了舞台下方。
江浸月的五官彻底暴露在了人前,灯光里,精致的五官美得宛如最完美的画作。
舞台下方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声。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海妖好美!”
“真的是海妖!!!妈妈我亲眼看到海妖了!!”
“长成这样为什么一直挡那么严,是怕我自卑吗!!!”
“啊啊啊,之前是谁说陆清眠的小男友是个丑逼的,站出来啊!”
“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神颜,唱歌还这么好听,我满足了呜呜……”
江浸月十分惊慌,睫毛轻颤着,浅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无助。
陆清眠带着他上前一步,对着台下鞠躬,江浸月也学着陆清眠弯下腰,算是顺利结束了这个节目。
最后一束光也熄灭了。
陆清眠带着江浸月走下舞台,躲进角落。
江浸月终于忍不住了,他蹦起来往前扑,被陆清眠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陆清眠,我做到了,我唱了歌,还摘了眼镜和口罩,我……”江浸月有些语无伦次。
陆清眠轻抚江浸月的后背,黑眸里映着江浸月,他发自内心地赞扬:“江浸月,你很耀眼。”
江浸月渐渐安静下来,笑出了泪花,“嗯,我站在了灯光里。”
陆清眠低头,微凉的唇碰到了滚烫的泪水。
“那你的盔甲呢?”
江浸月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在这里。”
最坚硬的盔甲在心里,而非外在。
第34章 大合照
舞台下的欢呼久久不能平静, 最后一个节目是由所有为迎新晚会做幕后工作的学生会成员们表演的大合唱,但在大合唱期间,观众们仍旧在欢呼着“海妖”两个字, 连陆清眠的名字都不喊了。
大一新生的座位都集中在前面,最后两排则留给了来凑热闹的大二以上的学生们。
此时在最后一排的边缘, 几名女生也在跟着新生们热情地大喊着“海妖”,偶尔还夹杂几声江浸月的名字。
坐在最中间的女生则有些怔愣, 甚至站起来不断往舞台角落去往后台的方向看。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拽了拽她的手臂, “郑月, 别找啦,他们早走啦,快坐下吧!”
“是啊郑月, 从刚才你听说了那个海妖江浸月和陆清眠一样都来自泽县起,你就有点不对劲了。”
“郑月老家好像也是泽县的啊, 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被叫做郑月的女生恍惚地坐回位置, 瞳孔剧烈地抖动着,显然仍处于震惊之中。
迎新晚会已经到了尾声,后面没什么看得了,不用受拘束的大二以上学生开始悄悄离场。
郑月被几个朋友拉着, 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她都像游魂般走神,几个好朋友还沉浸在江浸月的哼唱里,一路上都在疯狂夸夸,等快到女生宿舍时,兴奋的几个女生突然看向郑月, “郑月,你和新生海妖还挺有缘的!你们都是月月啊!”
“你们都是月月啊!”
郑月双腿一软, 一下子跌坐在地,满头冷汗,几个好朋友吓了一跳,立刻去扶郑月,却不想郑月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另一边,陆清眠和江浸月已经离开了礼堂。
陆清眠脱下红色长裙,露出一身完整的黑色礼服,宽肩腿长,看着特别帅气。
红色长裙并未扔掉,而是装在纸袋里一起带走了。
两个人沿着操场边的路灯慢慢往外走,此时操场上没什么人,都跑到礼堂凑热闹去了。
夜里的风有些凉,轻轻吹起江浸月的长刘海,他抬手将刘海勾到耳后,仰起头看向身边的陆清眠,问道:“我今晚……唱得好听吗?”
陆清眠侧眸看过来:“很好听,比我弹的钢琴好听多了。”
想到陆清眠为了省出30秒加快速度弹完的钢琴曲,江浸月笑弯了眉眼,轻声说:“陆清眠,谢谢你。”
陆清眠顿了下,“没什么。”
江浸月又看向陆清眠手里拎着的纸袋,“那条红裙子……可以送给我吗?”
陆清眠将纸袋递过去:“要不要我洗一下再给你?”
江浸月抱住纸袋,颇为珍惜地往里面看了看,摇头道:“不用的,我自己洗就好,我想把这条裙子留作纪念。”
陆清眠便没再多说,两个人在夜风里慢慢地走出校园,校门外的街道车水马龙,灯光更亮了许多,江浸月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想把里面的眼镜和口罩翻出来戴上。
陆清眠什么都没说,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浸月抓着口罩和眼镜,头低了下去,他看着手中皱巴巴的口罩和厚重的眼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垃圾桶,缓缓松开手。
眼镜和口罩都没什么重量,掉进垃圾桶里甚至没有发出声音,江浸月却觉得浑身一松,像扔掉了沉重的枷锁。
他微微弯曲的脊背缓缓挺直,转身看向陆清眠,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慢慢靠近,渐渐并排在一起,双手相连。
“走吧,我们回家。”
校门口,追上来的陈可爱本想跑上去搭话,见此又停在了原地,他看着那两个人手牵手离开的背影,扶额笑了起来。
“是我看走眼了,陆清眠……你还是挺配我们月月的。”
回到莱茵小区的路不远,但两个人走得很慢,时不时看看道边的绿化树,或者指着某一片落叶闲聊,偶尔有人在路过他们时会好奇地看过来,江浸月一开始会浑身僵硬,可次数多了,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这些年来,江浸月第一次不戴口罩和眼镜在外面散步,还是和陆清眠手牵着手。
路上也出现过差点碰到其他人的情况,但每次陆清眠都会把江浸月揽回身边,避免了一切意外。
就这样慢慢散步回到莱茵小区,陆清眠把江浸月送回1203,这才走向楼梯间。
刚推开楼梯间的门,身后的电梯门却打开了,陈可爱走了出来,看到陆清眠愣了一下。
陆清眠回头,看到陈可爱并不惊讶,只道:“今晚让他好好休息,别去找他了。”
说完,陆清眠就走进了楼梯间。
陈可爱想了想,推开楼梯间的门跟了上去。
“喂,陆清眠!”
叫住往上走的陆清眠,陈可爱直接问道:“你喜欢江浸月,对吗?”
陆清眠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也没回答。
陈可爱走上几步,站在陆清眠身后,脸上总是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格外认真。
“虽然我在你之后才认识月月,但我对月月的重视不比你少……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的偏见大了些,但你今天……确实让我感到了意外,你想传递给月月的勇气,我也感觉到了,你帮助了月月,让他变得勇敢,我不会再阻止月月和你亲近了。”陈可爱说道。
“你说错了,”一直未言语的陆清眠转身,站在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可爱,“不是我让江浸月变勇敢,是江浸月一直都很勇敢,他只是……暂时迷路了。”
话落,陆清眠继续往上走。
陈可爱愣住了,没再追上去。
当晚,江浸月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爬上床,特别舒服地睡了一觉。
他睡得放松又安心,却有人一夜都睡不安稳。
H大某栋女生宿舍里,郑月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她翻了几次身,又怕影响到室友,连翻身都不敢了。
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江浸月从舞台幕布后走出来的模样,回想着朋友们说他来自泽县的话,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很快将枕头浸湿一片。
“江浸月……是你吗?”
数年前,郑月也在泽县上学,她从小就很淘气,在家里憋不住,每天放学都要去小公园里玩一会儿,因为她比较霸道,小时候个子又高,其他小朋友都不太愿意和她玩。
一天,一个过分漂亮的小孩子出现在了小公园,他看起来内向又羞涩,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却不知道怎么融入进去。
也许是那个小孩子长得太过漂亮,也许是那个小孩子性格软软的十分可爱,小霸王一样的郑月主动走到了小孩子身边,和小孩子成了朋友。
那段时间,他们经常一起在小公园玩耍,郑月也知道了小孩子的名字。
小孩子比她小一岁,叫江浸月,很巧合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月字,家长都喜欢叫他们月月。
郑月便也叫江浸月月月,她则让江浸月叫她月月姐姐。
有郑月这个小霸王在,其他小孩子都不敢跟她抢公园的大滑梯,郑月就带着江浸月独占滑梯,每天都玩得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玩到很晚,其他的小孩子都回家吃饭了,江浸月也想回家,郑月却没玩过瘾,想再玩一会儿。
向来乖巧的江浸月便同意了,又留了下来。
天空渐渐暗了下去,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落在了地平线上。
眼看着天要黑了,郑月打算最后爬上大滑梯滑一圈就回家。
她刚爬到大滑梯最上面,蹲在搭成小房子的滑梯顶部里,小公园里突然走来了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打扮邋遢,戴着口罩和帽子,手里还拿着铁棍。
他们径直向等在大滑梯下面的江浸月走了过去,十分粗暴地扯过江浸月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小小的江浸月,和身边的同伙交流:
“买主要的是女孩,老二说他踩点踩了好几天,这小公园最近总有个叫月月的女孩玩到最晚,是这个小孩没错吧?”
江浸月被男人拎起一边胳膊,小小的身体几乎悬了起来,脚尖努力踮在地面上,害怕得浑身颤抖,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几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盯着江浸月的脸,手里一直拍打着铁棍,皱眉道:“长得怪好看的,男孩怎么可能长成这小娘炮样?应该是他没错了,这附近也没别的小孩了。”
“啧,可别抓错了,老二那个瘪三,什么时候拉肚子不好,偏偏今天拉肚子,这要是抓错了可麻烦大了。”
说着男人手臂高举,将小小的江浸月整个拎了起来,“喂,我问你,你是不是叫月月?”
小江浸月被吓得似乎不会说话了,大眼睛不断往下流着眼泪。
“吓傻了?说话啊!”男人明显耐心不足,用力掐了一把江浸月的胳膊,大吼道,“你是不是女孩?”
江浸月小小的脑袋微微侧了一下,似乎是想往大滑梯上面看,可最终,他没有看过去。
他颤抖着、哭泣着,用小小的声音回答:“是……我是……女孩。”
男人得到答案,一把扛起江浸月,转身快步往小公园外走。
江浸月被迫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满是泪痕的小脸抬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大滑梯上面,看到了捂住嘴巴躲在小房子里不断哭泣的郑月。
下一秒,洒了药的毛巾捂住了他的脸,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天之后,江浸月被人贩子绑架了,几天都没找到人。
郑月在江浸月被人带走后才浑身瘫软地从滑梯上下来,跑回了家,哭嚎着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她的父母同样吓坏了,紧紧抱着郑月,却在郑月说想去找警察叔叔说出那几个人的长相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几天后,郑月的父母带着郑月彻底搬离了泽县,从此以后,郑月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江浸月的消息。
这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愧疚,她一直以为江浸月已经死了,却不想在H大的迎新晚会上看到了江浸月。
他还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勇敢。
郑月蜷缩在宿舍的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开开合合,一直在无声地说着:“太好了,你还活着,月月,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
陆清眠没有说错,江浸月本来就很勇敢,从小就是。
第二天,迎新晚会结束后,军训照旧。
江浸月没再去学校看陆清眠的军训,他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他不出门,陈可爱却坐不住了。
下午,陈可爱就对江浸月发出了邀请,邀请江浸月去他家玩。
江浸月本想拒绝,但陈可爱太过热情,一直给江浸月弹消息,江浸月只能去了。
903的房间布置比江浸月的1203丰富多了,也显得更有人气,毕竟陈可爱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他甚至在客厅安了一台电视机。
江浸月一进门就看到陈可爱在茶几上堆满了零食,沙发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几个抱枕和毛绒玩偶,陈可爱正从冰箱里拿出提前煮好的果茶,又抱出两盒超大的冰淇淋。
把冰淇淋塞进江浸月怀里,陈可爱扯着江浸月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又在两个人中间塞了两个抱枕,冲江浸月眨了眨眼睛:“防止我不小心碰到你。”
江浸月从没有和人这么自然地相处过,有些局促地道谢:“陈可爱,谢谢你。”
陈可爱把勺子插进江浸月的冰淇淋里,又拆开跳跳糖、软糖一起倒进去,催促道:“有什么可谢的,快尝尝,这是我最爱的吃法!”
江浸月捏起勺子,舀了一勺冰淇淋塞进嘴巴里,冰冰凉凉的冰淇淋伴随着跳跳糖在嘴巴里一起融化,最后还能咀嚼到Q-Q弹弹的软糖,口感丰富,特别好吃。
他立刻又挖起一勺塞进嘴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陈可爱见江浸月喜欢,满意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也开始一勺一勺地往嘴巴里塞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说:“月月,在我这里你只需要放松就好,咱们这就是个简单的闺蜜茶话会!”
江浸月很乖巧地没有纠正为什么他和陈可爱两个男生要称为闺蜜,只是和陈可爱一起看向电视屏幕。
陈可爱一边换台一边和江浸月闲聊,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偶尔还会说一些学校里的八卦,听得江浸月满脸好奇。
遥控器被陈可爱按得啪啪直响,他前前后后换了两圈电视台也找不到想看的节目,干脆扔下遥控器专心和江浸月聊天。
“电视都没有好看的,真烦人。”
江浸月很认真地点头,学着陈可爱的语气道:“是的,真烦人。”
陈可爱扑哧笑了一声,又开始和江浸月聊八卦,聊着聊着江浸月放松下来,语气也轻快不少,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许久,等冰淇淋吃完,陈可爱跑去翻冰箱,又开始找好吃的了。
没人看的电视机停留在一处新闻台,此时正在播放一则关于干旱的新闻,镜头推近一片片干涸裂开的土地,上面的庄稼全都因为缺水枯死,几个接受采访的农民虽然没哭,但满是沧桑的面庞上只有疲惫和绝望。
陈可爱捧着两盒小蛋糕过来,瞥了一眼新闻,皱了下眉:“干旱啊,真是折磨人。”
他将一盒小蛋糕递给江浸月,闲聊道:“我爷爷一家在世时就是农民,年年月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忙碌,能不能吃上饭全看老天爷的脸色,有时候忙碌一年,因为天气的原因,也会颗粒无收。”
“自我小时候记事起,爷爷一家年年都要供奉神明,祭拜龙王爷什么的,可该干旱的时候照旧干旱,犯涝灾的时候仍会犯涝灾,就算有神明也都是高高在上的,谁会在乎老百姓的死活?”
陈可爱说完,深吸一口气,从回忆里抽神,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哎呀,今天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江浸月点了点头,视线还落在电视机上。
电视画面已经换到了某个综艺节目,但江浸月还在回想着刚刚的新闻。
从陈可爱家离开后,江浸月回到1203,翻出陆清眠一直没有拿走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关于干旱的新闻。
他没有搜索太远的地方,只找附近有干旱的地区。
在翻出一则几天前的新闻后,江浸月放大新闻视频,看着镜头里干燥开裂的土地,闭上眼睛,将手轻轻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他努力地感知着身体内的力量,回想着之前依靠大海的视频成功沟通大海时的感觉,仍旧无果。
在尝试了数次后,江浸月只能放弃。
他确定他没办法只依靠一个新闻视频就控制视频所在的区域下雨。
可让他就此放弃又不甘心。
江浸月来回播放着那则新闻,最后下了决定。
第二天,江浸月给陆清眠发微信,说他要离开几天。
陆清眠没有问江浸月要去哪里,也没有阻止江浸月,只回复:
注意安全。
陆清眠担心江浸月,却也从未把江浸月当成附属,也不会因此限制江浸月的自由。
江浸月联系上了一辆接私活的出租车,打算去离H市最近的一处干旱地。
他虽然已经做到了扔掉眼镜和口罩,可让他直接乘坐火车、客车等挤满人的交通工具还是有些天方夜谭。
好在江浸月现在不缺钱,订好出租车后也不用太心疼。
上午,江浸月准备好简单的行李就出发了。
他去的是依附着附近县城的一个村子,那个县城是出了名的贫困县,依附县城的村子也很贫穷,今年夏秋的干旱让整个村子都陷入了阴霾。
虽然现在降雨已经解决不了那些特定季节的作物,但至少能挽救一些成长期短的蔬菜。
车子开了一下午,在傍晚时到达了目的地。
江浸月拎着行李,住进一家小小的旅店,旅店很破旧,几乎没什么人来住,店家的态度并不热情,却让江浸月松了口气。
因为干旱的原因,这地方连生活基础供水都成了问题,每天供水的时间只有固定的几个小时。
当晚,他在旅店小小的房间里休息了一晚,并未联系陆清眠。
独自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这一切都是江浸月自己决定的,可能会面临的情况他也早就预想过了,当夜虽然睡得并不踏实,但好在睡了几个小时。
隔日一早,江浸月就拎着东西出了门。
他查过路线,跟随着手机地图的指示上了山,找到了地图上标示的一条小河。
在地图软件的照片里,这条小河河水清澈、水流潺潺,可此时因为干旱的原因,水位线下降了不少,河水也显得浑浊许多。
山林间清幽无人,四周只有风声树摇和偶尔飞过的鸟鸣声。
江浸月走到河边,铺开准备好的小毯子,脱下鞋子放在一旁,又脱下了裤子,从一旁的袋子里翻出一条红色的蕾丝长裙,这裙子正是陆清眠在迎新晚会时穿的那条。
抖开裙子,江浸月顿了顿,缓缓抬腿,穿上了裙子。
穿在陆清眠身上长度到脚踝的长裙,穿在江浸月身上直接盖住了脚面。
他撩开裙摆,露出一双又细又白的腿,轻轻将腿伸进河水里,骤然袭来的冰凉让江浸月眯了眯眼睛。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地映在江浸月身上,江浸月一手撩起裙摆,一手撑在身侧,小腿以下都泡在了河水里,双脚正不断拨弄着水花。
山林里没有他人,这让江浸月格外放松,他双脚用力踢打起水花,水花溅起,将阳光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光芒下,江浸月的一双腿都笼罩上了朦胧的柔光,他的双眸颜色越来越浅,垂下的眸子淡淡地看着自己包裹在光芒里的双腿。
待光芒褪去,一条漂亮的鱼尾取代双腿浸在清凉的河水里。
鱼尾得到水分的浸润,舒服地摆动着,尾鳍在水流里摇曳波动,琉璃色映出璀璨的色彩。
江浸月抬头,透过树荫看向属于山林间的阳光,他撑着手臂,身体慢慢向后仰,浑身放松,殷红的唇微启,哼出了柔和的调子。
歌声悠扬,穿过山林间,一只小松鼠从枝丫里探出小脑袋,怀里还抱着一颗松塔。
小松鼠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窜下大树,好奇地跑向江浸月,将松塔放在江浸月的手边,见江浸月并未赶走它,便乖巧地蹲坐在一旁,仰着小脑袋听江浸月唱歌。
第一只小松鼠跑了过来,立刻有第二只、第三只……好多只小松鼠跑了过来,除了小松鼠以外,各种模样的小鸟也纷纷飞了过来,落在江浸月旁边,小小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江浸月,仿佛沉浸在歌声里。
江浸月心情不错,鱼尾顺着水流轻轻摇摆,歌声逐渐变得轻快。
晴空里,一颗豆大的雨珠突然砸了下来。
渐渐地雨珠越落越多,瓢泼大雨瞬间而至,淋得一群小动物原地乱蹦,却又舍不得离开。
江浸月垂眸,伸手戳了一下一只小松鼠的脑袋,戳得小松鼠躺倒在地,两只小爪子却抱住了江浸月的指尖,哪怕被淋湿了也不想走。
突然,一只小鸟飞向树杈,揪下一片叶子,在大雨中盘旋在江浸月的头顶,紧接着一只又一只小鸟有样学样,纷纷揪下一片叶子,飞到江浸月的头顶盘旋着。
很快江浸月的头顶由无数只小鸟叼着叶子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雨伞,地面上的小动物纷纷挤进天然雨伞下一起避雨。
江浸月的歌声渐渐停下,雨却仍旧在下。
干涸枯黄的地面被雨水滋润,缺水的小草在大雨中缓缓抬起叶片。
山下一处村子里,村民们谁都没在家里躲雨,他们欢呼着跑出来,纷纷在外面摆满了接水的容器。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快接水,多接水!”
“老天爷保佑,雨再大一些吧!”
这场雨一直下到天黑才停下,江浸月则在黄昏时将鱼尾变回双腿,收拾东西回到了小旅馆。
和之前变成天使的玛丽苏事件一样,在玛丽苏事件的后期,江浸月感觉到他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双腿变换成鱼尾了。
这之后的每一天,江浸月都会去山上的小河边唱歌,晴天大雨也每天都会降临。
在军训结束前的倒数第二天,这也是江浸月最后一次来到小河边。
他照旧坐在河边唱歌,在晴天大雨里肆意伸展漂亮的鱼尾。
这时,一旁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拨开草叶,在见到坐在河边的江浸月时,纯稚的双眼立刻瞪大,“奶奶,是美人鱼……”
不等小女孩说完,一只苍老的手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压着小女孩的头,一老一小一起藏回了高草间。
老人冲小女孩摇了摇头,这才缓缓松手,在小女孩耳边小声说:“囡囡啊,那是为我们降雨的神明,不要惊扰了神明。”
小女孩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在自己奶奶的带领下,对着江浸月的方向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后悄悄离开了。
很久很久以后,小女孩长大了,她懂了很多,明白了很多,却依旧相信世间有神明的存在,因为她亲眼看到神明降临,为他们即将干涸的村子带来了代表希望的大雨。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江浸月终于联系了陆清眠。
他什么都没说,只道:“陆清眠,我明天就回去。”
江浸月不说,陆清眠也没有问,“我去接你。”
这次江浸月并没有拒绝,他和陆清眠约定了时间,却将地点定在了莱茵小区门口。
隔天傍晚,出租车停在莱茵小区门口,江浸月刚下车就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陆清眠。
陆清眠已经换下了迷彩服,一身休闲装,靠在一旁,手里捏着轻薄的银白色手机,在江浸月下车后立刻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回到了江浸月第一次在莱茵小区遇到陆清眠的那一天。
没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陆清眠走过来,接过江浸月的东西,走在江浸月的身侧。
江浸月其实很疲惫,可在看到陆清眠后,他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两个人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碰撞一下,不知是谁先探出了手指勾住对方,渐渐地两只手紧紧交握,手指纠缠。
江浸月仰头去看陆清眠,眸子在黄昏下映着橙黄的暖光:“陆清眠,你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
陆清眠也低头去看江浸月,漆黑的眸子一片幽暗,偏偏把江浸月映入眼眸。
“我可以问吗?”
江浸月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你什么都可以问。”
陆清眠便问道:“你去了哪里?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江浸月轻轻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开始小声絮叨,他将这些天的点点滴滴都讲给陆清眠听,其实他这些天的日子除了去河边唱歌外都很无聊,可陆清眠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几个更无聊的问题。
短暂分别的几日并未让陆清眠和江浸月生疏,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
晚上,陆清眠和江浸月一起窝在1203的沙发里,两个人头靠着头,一人伸出一只手戳着手机屏幕打游戏,手机因为长时间打游戏发烫,江浸月却感觉不到,他只觉得自己的体温更烫,越来越热,怎么都降不下来。
好在陆清眠一直按着屏幕的另一边,没有碰到他的手指,也没有发现他热烫的体温。
陆清眠一直待到很晚才离开,等陆清眠离开后,江浸月还坐在沙发上,思绪有些转不过来,像还停留在偏远的小山村里。
明天就是军训的最后一天大阅兵,大阅兵结束,大一新生就要开始上课了,新生群和班级群都十分热闹,同学们讨论着明天的大阅兵,讨论着即将正式开始的大学生活。
看着同学们热情快乐地聊天,江浸月也被感染,心绪翻搅着些许期待。
第二天早上,江浸月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辅导员告知江浸月中午大阅兵结束后,会拍班级大合照,希望江浸月能来。
“虽然你没参加军训,可也是班级的一分子,大合照总是要来的。”
江浸月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我……”
辅导员是了解江浸月的情况的,她并未强迫江浸月,只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挂断电话,江浸月捏着手机,陷入了回忆。
那件事后,江浸月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末尾回归校园的,但因严重的碰触ptsd,小学毕业时,江浸月自然没有参加毕业合照,不仅是小学,之后的初中、高中,江浸月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合照,那些能够在多年后拿起来笑着回忆过去的照片,他一张都没有。
这次的合照,他要去吗?
江浸月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钟表。
指针“滴答滴答”地转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9点、10点、11点……大阅兵马上就结束了。
江浸月盯着分针,很快时间到了11点30分。
现在已经开始合照了吧?
江浸月想,就算他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11点40分。
江浸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向大门,踩上鞋子,疯狂往外跑。
电梯刚到一层,江浸月看着上面缓慢增长的数字,转身推开楼梯间的门,顺着楼梯一节节地往下狂奔。
12楼、11楼、10楼……5楼、4楼……很快了!
就在江浸月刚转过3楼的拐角,迎面却撞到了正不断往上奔跑的陆清眠。
两个人纷纷停下,一高一低地对视着。
江浸月跑得满头大汗,陆清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似乎是从学校一路跑过来的。
“陆清眠?你怎么回来了?”江浸月气喘吁吁地问。
陆清眠上前几步,用力攥住江浸月的手腕,黑眸深深地看着他,呼吸也有些凌乱:“我来接你,去拍大合照。”
江浸月的眸子微微瞪大,他万万没想到陆清眠连这一点都能猜到,他猜到了他的渴望,也猜到了他的犹豫,所以特意从学校飞奔而来,亲自接他一起过去。
握住他手腕的大手泛着运动后的潮热,江浸月反手回握陆清眠,两个人的手指默契地交缠,十指紧扣。
“嗯!我要去拍大合照!”
两个人转身,顺着楼梯疯狂往下跑,跑出大楼,跑出莱茵小区,跑向学校。
H大的操场十分热闹,一个个班级在辅导员的带领下找地方拍合照,陆清眠显然打听过江浸月班级的位置,带着江浸月径直跑了过去。
江浸月没有戴眼镜和口罩,过于惊人的美貌只要走进人群就能吸引无数的注目。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了自己班级队伍的前面,立刻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
比起同学们穿着统一整齐的迷彩服,江浸月身上的休闲服显得格格不入。
他用力呼吸着,黑发有些凌乱地贴着脸颊,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扫过同学们的脸庞,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辅导员拿着相机,看到江浸月也有些吃惊,已经这个时间了,她还以为江浸月不会来了。
陆清眠站在江浸月身后,轻声道:“去吧。”
江浸月没动,脚步停在原地,突然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辅导员回过神,冲江浸月招了招手:“江浸月同学,快过来吧!”
江浸月看向辅导员,脚步轻轻往前蹭了蹭。
同样有些惊讶的同学们也逐渐回神,他们虽然没在军训期间和江浸月接触过,也因为班会时江浸月奇怪的打扮私下里议论过他,可到底是一群十八九岁的青少年,在江浸月于迎新晚会惊艳的30秒哼唱后,他们早就对江浸月充满了好奇。
站在最前排的同学突然抬起手臂,对江浸月招了招手,“江浸月,过来呀!站我这儿!”
在第一个同学释放出善意后,班级队伍里立刻响起七嘴八舌的招呼声。
“过来啊,江浸月,回队伍了。”
“是啊,傻愣着干什么呢!”
“江浸月!”
“江浸月!”
“一起拍合照了,咱们班的第一张合照呢!”
江浸月无措地回头,看向了陆清眠。
陆清眠突然利落地脱下迷彩服的外套,披在了江浸月的身上,“抬手。”
江浸月下意识抬手,陆清眠帮他穿上迷彩服,又弯腰帮他拉上拉链,整理好领口。
陆清眠的迷彩服穿在江浸月身上很大,江浸月还能从迷彩服上嗅到属于陆清眠的气息,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不少。
“快去。”陆清眠轻轻推了下江浸月的后背。
江浸月迈开步子,终于跑向了自己的班级。
整齐的队伍从中间让出一个豁口,辅导员指着其中一排道:“江浸月,快站过去!”
江浸月走进豁口,穿过最前排的女生,身体不小心和同学们碰到几下。
他悄悄咬紧牙关,终于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辅导员走到队伍最前面,将相机举到眼前,高声道:“来!三二一!”
江浸月望向镜头,跟着大家一起喊道:“茄子!”
“咔嚓!”
一张张笑脸在镜头中定格。
照片里,江浸月站在队伍中间,和身边的同学挨着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因为大喊“茄子”而张成笑容的弧度,表情傻气地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合照。
站在阳光里。
第35章 秘密
阳光落在发尾、肩头, 晒得浑身暖洋洋的。
江浸月努力微笑着,身旁的同学时不时和他搭话,但他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耳边开始出现幻听, 为了不被看出异常,他只能在同学的话音出现停顿时点点头做出回应。
拍完合照, 辅导员宣布下午放假,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阳光很好, 江浸月却已经看不见了。
他眼前的世界被黑暗侵袭, 到处都是脏乱小仓库的墙壁。
等辅导员大喊“解散”, 一直等在一旁的陆清眠立刻几步跨上台阶来到江浸月身边,紧紧攥住了江浸月的手。
江浸月微微张着唇,没有口罩的遮挡, 他在尽量用不奇怪的表情努力呼吸。
“出现幻象了?”陆清眠低头,轻声在江浸月耳边询问。
江浸月的双眸有些失焦, 视线明显没有落在周遭的任何事物上, 在听到陆清眠的声音后,江浸月转头,失焦的眸子终于看到了些许光亮。
光亮里,他找到了陆清眠, 在恐怖可怕的黑暗幻象里找到了他逃离的出口。
江浸月的手指轻轻挠了下陆清眠的掌心,明明特别害怕,却轻轻勾起唇角,笑着问:“陆清眠,你们班的合照拍完了吗?我陪你去拍合照吧?”
陆清眠皱眉:“那不重要,我现在送你回家。”
江浸月摇了摇头, 轻轻晃了晃陆清眠的手臂:“很重要的,大学里的第一张大合照呢。”
见江浸月坚持, 陆清眠只好带江浸月走向他们班级所在的位置。
两个人手牵手离开时,身后响起了不少起哄声,但这回江浸月一点都不想逃跑,就像这次的幻象,他选择直面恐惧。
恐惧不会因为逃跑而消失,但可以被勇气打败。
他们走的速度并不快,等走到陆清眠班级的队伍前时,辅导员还没有走,队伍也没散,见陆清眠过来,辅导员立刻招手:
“陆清眠同学,你去哪了?快点过来,同学们都在等你呢!”
很多同学也跟着招呼,因为陆清眠太受欢迎的人气,他们班居然一直在等陆清眠回来。
江浸月松开手,脱下迷彩服递给陆清眠,像陆清眠刚刚等待他一样,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陆清眠穿上沾染了江浸月气息的迷彩服,黑眸在江浸月的脸上扫过:“你没问题吗?”
江浸月认真摇头:“幻象差不多快消失了,我只是在这里等你,没问题的。”
陆清眠抬手捋顺江浸月贴在脸颊边的一缕发丝,转身快步跑向了自己的班级。
拍完大合照,陈可爱打来电话,说为了庆祝他们明天即将正式开始的大学生活,晚上要请他们吃火锅。
约定好时间和地点,江浸月挂断了电话。
他们没有急着离开校园,而是在学校里逛了起来。
陆清眠将手臂搭在江浸月的肩膀上,让江浸月走在里侧。
中午时的操场人不少,江浸月第一次在这样热闹的时候走在外面闲逛,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更别提他现在没戴眼镜和口罩,又因为陆清眠和他走在一起,路过的同学都会回头看他们几眼,再小声地交头接耳几句。
陆清眠搭在江浸月肩膀的手臂往里收了收,看似随意的姿势,实则一直在护着江浸月不被别人碰到。
江浸月能清楚地感觉到陆清眠的手臂肌肉紧绷,明显比他还要紧张,每次有人路过他们,陆清眠都会做好随时护住他的准备。
因此,哪怕再多人看过来,江浸月也一次都没想过逃跑。
他们甚至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就在食堂人最多的一楼。
食堂一楼不同于二楼以上的合作招商,一楼是属于学校直营的,只在早中晚提供三餐,其他时间是不提供饭食的,同样因为学校直营,价格也比二楼以上的餐口便宜许多。
一楼靠墙的位置挂着一个大电视,上面正播放着新闻。
陆清眠打饭回来,坐在江浸月旁边,见江浸月一直盯着电视看,便也看了过去。
电视屏幕里,记者站在一处村子里,正介绍着因最近持续几天的大雨,村子干旱缺水的情况得到了缓解,介绍完毕后,记者又随机采访了几个村民,村民全都喜气洋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陆清眠将勺子塞进江浸月手里,又拧开果汁的瓶盖放在他的手边,“很开心?”
江浸月用力点头:“嗯!很开心!”
陆清眠:“那些村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因此也不会感谢你,这样你也会开心吗?”
江浸月仍是点头:“开心的。”
没有了厚重的眼镜遮挡,江浸月明媚漂亮的眸子彻底露了出来,浅色的眼眸里洋溢着单纯又简单的开心,没有半点虚假。
善良的人从来不是为了获得感谢而善良,就像汤泽斌的父亲,普通人的生活里没有观众,可他们依旧选择了善良,哪怕无人知晓,哪怕善良逐渐成了被抨击的对象。
午饭后,陆清眠和江浸月慢悠悠地散步回家,在走到校门时,一名女生突然从一侧冲了出来。
她像是一直等在校门口,见到江浸月后径直跑来,递上来一袋子零食和一杯冰块已经融化了的奶茶。
“你是江浸月吗?”女生问道,她比江浸月还高一点,跟江浸月说话时虽然低着头,但态度却显得很小心翼翼。
江浸月有些疑惑,“你是?”
女生很紧张:“我、我是大二的,我在迎新晚会时听到你唱歌了,真的非常好听,就想……给你送一点吃的。”
陆清眠见此,脸色冷了几分。
江浸月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很紧张,他看着递到面前的奶茶和零食袋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女生低着头,不怎么看江浸月的脸,见江浸月不接,干脆把零食袋子和奶茶一起放在了江浸月的脚边,转身就跑了,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
江浸月看着地上的奶茶和零食,无措地看向陆清眠:“陆清眠……这些东西……”
陆清眠拎起袋子,声音也很冷:“不要白不要,走吧,回家。”
说着陆清眠抬手揽过江浸月,这回没揽在肩膀上,而是直接搂住了江浸月的腰,甚至用力很大,几乎把江浸月整个扣在怀里。
江浸月的腰肢很细,穿着宽松的休闲服看不出来,可手臂一揽就能感受到曼妙的弧度。
等陆清眠和江浸月走出校园,跑远的女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长长松了口气,肩膀也塌了下来。
她接起一直震动的电话,对面的闺蜜询问道:“郑月,你一中午都不见人影,跑哪里去了?”
郑月看着校门的方向,过了许久才轻轻说:“我去见救命恩人了。”
闺蜜以为她在开玩笑,打趣了她几句,却听郑月很认真地说:“我想尽可能地弥补我曾犯下的错。”
哪怕她能做到的弥补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又很可笑。
下午,陆清眠递给江浸月一个盒子,盒子里装满了崭新的刮刮乐抽奖卡。
江浸月从没买过这种东西,乍然见到还不认识。
陆清眠极为耐心地为他解释:“我找人做了一些刮刮乐的抽奖卡,也在泽县设了一个假的兑奖中心,这盒刮刮乐里面有几张卡设置了五块、十块的中奖金额。”
江浸月没听明白,茫然地看着陆清眠。
陆清眠笑了一下,一边唇角勾起,十分帅气,“你不是一直想给你母亲汇钱吗?这里面有一张卡的中奖金额是二十万,你把这盒抽奖卡寄给你母亲,她刮完自会发现。”
这话说得十分轻松,仿佛陆清眠只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光是在泽县专门设立一个兑奖中心就不简单。
江浸月蓦地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陆清眠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心脏泛起暖意,却不知道如何感谢陆清眠,只是用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陆清眠,那眼神太过灼热,内里的情绪一览无余。
陆清眠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竟主动移开视线,随便找了个借口,逃出了江浸月的家。
江浸月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怀里抱着塞满刮刮乐抽奖卡的盒子,开心得原地蹦了两下。
他没有拖延,下午就叫快递上门寄出了那盒刮刮乐,收件人没写小超市,而是专门只写了王小丫的名字。
江浸月不太会撒谎,他怕自己说错话,便认认真真地打了一个草稿,才给王小丫打电话。
电话里,江浸月说刮刮乐是用兼职的工资买的,因为见同学们经常会买几张刮着玩,也会中五块、十块之类的小奖金,让王小丫也刮着玩,末了又状似不经意地说刮刮乐里面也有大奖呢,听说大奖有几十万,叮嘱王小丫一定不要让江望丰发现这些刮刮乐,中了奖也不要告诉他。
一般的父母,特别是穷人家的父母,在得知自己家孩子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勃然大怒,训斥不停,但王小丫虽然没念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却从不是会让子女扫兴的父母。
她知道江浸月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开心,可能方式会出错、会笨拙,但那颗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王小丫在电话里很认真地保证她会躲着江望丰自己刮,还开玩笑说要是中了大奖,就卖了小超市来H市找江浸月。
江浸月听到王小丫这番话,眼睛立刻就亮了,有些激动,又不能多说,便互相叮嘱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陆清眠来接江浸月去和陈可爱约定好的火锅店。
火锅店生意火爆,陈可爱提前订好了包间,甚至怕江浸月不自在,特意定的单人小锅子。
进去后,陈可爱坐在江浸月对面,陆清眠却自然地坐在了江浸月身旁。
而单人小锅子也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陆清眠和江浸月两个人根本不在乎从谁的锅子里面捞东西吃,他们一个锅子涮菜,一个锅子涮肉,直接混在一起用了。
吃饭的时候,江浸月一直在观察陆清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因为视线太过专注,陆清眠很快就发现了。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陆清眠问。
江浸月没想到陆清眠会问得这么直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没什么……”
陆清眠却不打算放过江浸月,他干脆不吃了,就撑着下颌侧过身一直盯着江浸月看,大有江浸月不说原因他就会这么一直看下去的意思。
小火锅里面的红汤被煮得咕嘟冒泡,热气蒸腾着江浸月的脸颊,奶白的肤色染上惹眼的绯红,卷长的睫毛在朦胧的雾气后轻轻颤抖着。
江浸月终于受不住陆清眠的注视,他夹起一块煮得软烂的土豆放在陆清眠的盘子里,求饶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想了解你的口味。”
江浸月说着,清凌凌的眸子望向陆清眠,认真道:“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帮助我,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甚至是很少……”
“陆清眠,我想了解你,特别特别多地了解你。”
陆清眠微怔,似乎没想到江浸月会这么说。
江浸月又夹了一片刚涮好的羊肉放在陆清眠的盘子里,“包括你家里的秘密,陆清眠,我可以去你家里看看吗?”
陆清眠一直不肯让江浸月看到1303浴室以外的地方,他越不让,江浸月越好奇。
江浸月问完便期待地看着陆清眠,等待陆清眠的答复,陆清眠却突然移开了视线,“再说吧。”
“是我太冒昧了。”江浸月预想过这个答案,他垂眸,神情失落又无措。
“啧啧。”两人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感叹,陈可爱举着手机,正在拍着他们。
见陆清眠和江浸月一起看过来,陈可爱停止录像,一点偷拍被发现的不好意思都没有,他非常坦然地说:“我这就把视频发给你们啊,一人一份,好好纪念一下你们现在的状态。”
因为以后就只有恋爱的酸臭味了,陈可爱在心里吐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江浸月拿出手机,翻到了陈可爱发过来的视频,有好几分钟长。
他是万万不好意思在陆清眠身边点开视频看的,便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陆清眠则压根没看手机。
陈可爱转移话题道:“军训结束了,你们想好报什么社团了吗?”
“社团?”这种许多人一起活动的组织江浸月以前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
陈可爱点头:“能加学分的,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陆清眠吃掉江浸月给他夹的土豆和肉片,视线落在江浸月面前的锅子里,道:“我申请了新社团。”
江浸月立刻把自己锅子里的肉片全都夹给陆清眠,听到陆清眠这么说也有些惊讶。
“你要自己建社团?什么社团?我也去凑凑热闹?”陈可爱问道。
“游戏社。”陆清眠道。
“啊?”陈可爱没反应过来。
陆清眠吃得慢条斯理,等全部吃完才继续说道:“社团活动就是打游戏。”
陈可爱震惊:“这种社团学校批了?”
“批了。”
陈可爱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江浸月在这时小声说:“我也想去。”
陆清眠看向江浸月,黑眸里的情绪莫名:“恐怖游戏你可以吗?”
江浸月摇摇头,又点点头:“你陪我打。”
陆清眠勾唇:“你先待定。”
江浸月的眸光黯淡几分,却没再多问。
吃完火锅,三个人带着一身火锅味回家。
陆清眠没去江浸月家,直接回了1303。
江浸月到家后,立刻翻出手机,开始看陈可爱发过来的录像。
录像里,他和陆清眠说着话,偶尔视线交汇,又悄然撇开头,气氛透着莫名的暧昧。
江浸月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的陆清眠,脸颊越来越红,心跳也乱七八糟的。
“原来我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陆清眠……”
那眼神太过专注,也太过认真,里面翻涌着极为浓稠的情绪,江浸月目前还理不清,可他却下意识地因自己这样的视线而害羞。
视频不断重复播放着,江浸月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心跳越乱。
眼看着时间已到午夜,江浸月突然跑进卧室,翻出那根蒙眼睛用的黑布条,转身跑出了房间,直奔1303而去。
站在1303门口,江浸月抬手敲门。
门后传来脚步声,陆清眠却没有开门。
很快江浸月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陆清眠的来电。
他站在陆清眠家的门口,接起电话。
“江浸月,回去。”陆清眠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带着一丝冷沉。
江浸月抿唇,有些倔强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陆清眠,我不可以进去吗?”
他想知道陆清眠的秘密,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一角,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陆清眠的语气不容拒绝:“马上到12点了,回去吧,很晚了。”
话落,陆清眠挂断了电话。
江浸月有些颓丧地塌下肩膀,又在陆清眠的门前站了几分钟,确定陆清眠不会给他开门后才慢吞吞地离开。
在江浸月转身走开一段距离后,紧闭的房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陆清眠探身看了过来,直到江浸月走进楼梯间,他才从门里出来,无声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楼下,陆清眠站在楼梯间里,见江浸月回到1203关好门后他才离开。
第二天,江浸月早早起床,背起整理好的书包,去上大学的第一堂课。
他本该和陆清眠一起去学校的,可因为昨晚的事,江浸月有些生气,便故意没有联系陆清眠,陆清眠也没有联系他。
为了避开早晨拥挤的人群,江浸月出门很早,这个时间操场都没什么人。
他以为教室里不会有人,却不想刚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最后排的陆清眠。
陆清眠见到江浸月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在陆清眠面前放着两人份的早餐。
江浸月抿了抿唇,他想坐到第一排离陆清眠远远的,可脚步却不听话地走向了最后一排,站在了陆清眠面前。
陆清眠侧身,让开位置,一言不语地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走进去,坐在最里面,就像每一次陆清眠把他护在最里面一样。
陆清眠把早餐放在他面前,终于开口:“吃吧。”
江浸月没动。
陆清眠把吸管扎进粥杯里,放到江浸月的面前,突然轻叹一声:“再等等,给我点时间。”
江浸月知道陆清眠说的是他家里不让他看的秘密。
“那……不可以太久。”江浸月小声说。
陆清眠把包子递到江浸月唇边,“知道了,快吃吧。”
江浸月这才张嘴,小小咬了一口包子,然后又咬了一口,像小仓鼠似的,就着陆清眠的手吃完了一个大包子。
吃过早餐,又过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同学们看到坐在江浸月旁边的陆清眠都有些惊讶,他们都知道陆清眠是计算机系的,计算机系可不在这栋楼上课。
江浸月也有些着急,催促道:“快上课了,你不回去吗?”
他以为陆清眠只是来陪他吃早餐,却不想陆清眠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大长腿有些憋屈地曲在桌子底下,声音懒散:“逃了,不去,陪你。”
江浸月不赞同:“课要上的。”
陆清眠还是不动:“我都会了。”
江浸月不相信,仍看着陆清眠。
陆清眠侧过头,脸颊枕着手臂,罕见地露出一点猖狂的神情:“计算机系大学四年全部的课程,我都会了。”
江浸月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
陆清眠不置可否:“怎么不可能?”
江浸月大受震撼,他虽然一直知道陆清眠是学霸,知道陆清眠的成绩一直是顶尖的,可却没想到陆清眠还能顶尖成这个样子。
陆清眠从不是说大话的人,江浸月也没再赶他。
之后的一整天,陆清眠都陪着江浸月上课,他自己的课则一节没去,全逃了。
江浸月知道陆清眠是怕他不适应,特意来陪他的,胸口泛起暖意,什么气都消了。
第二天,陆清眠还要陪着江浸月上课,却被江浸月赶走了。
虽然陆清眠什么都会了,但缺勤太多也是会挂科的。
正式开始上课后的兴奋劲过去,日子慢慢平静下来。
很快,到了这次人鱼玛丽苏事件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江浸月在晚上给陆清眠打了一通电话。
“陆清眠,我想去你家……我可以不看你的秘密,我只是想带你去大海。”
江浸月想在人鱼事件的最后一天和陆清眠再去一次深海。
电话里,陆清眠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去接你。”
江浸月翻出黑布条,自己把眼睛蒙上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开门声响起,陆清眠走到他面前,清冷的声音响起,“可以等上了楼再蒙眼睛。”
江浸月摇了摇头,摸索着向前伸出手,陆清眠抬手接住了江浸月探过来的指尖。
葱白的指尖搭在陆清眠的掌心后就不动了,江浸月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嫣红饱满的唇和微翘可爱的鼻尖,他将脸颊侧向陆清眠的方向,十分信任地说:“你带着我,我不怕。”
陆清眠顿了顿,握紧江浸月的手,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江浸月走出房门。
他们顺着长长的走廊缓慢地走着,一直走到电梯前。
江浸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轻轻拽了下陆清眠的手:“不坐电梯,我们走楼梯吧?”
陆清眠低头看着江浸月,终于问道:“为什么?”
江浸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黑布套,“有你带着我呢。”
蒙着眼睛被人带着走平直的路和走台阶完全是两回事,这不仅仅是信任的问题,也有着人类对不平整的路面、台阶的高度差产生的天然的恐惧。
江浸月似乎想向陆清眠证明什么。
陆清眠没说话,攥着江浸月的手沉默良久,最终默默转身,带着江浸月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江浸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根据陆清眠的指示行动。
陆清眠让他抬脚他就抬脚,让他往前走他就往前走,让他停下,他立刻就停下,也不怕踩空了摔倒。
事实证明,陆清眠绝对不会让他摔倒。
不过一层楼的楼梯,他们却走了将近10分钟。
等终于走到1303的门口,江浸月听到陆清眠的开门声,突然笑了起来。
陆清眠愣了下,转过头就见江浸月翘起唇角,笑容单纯简单,“陆清眠,你看,不坐电梯,我们成功走楼梯上来了。”
“……嗯。”陆清眠用力推开了1303的门,带着江浸月走了进去,却没关门。
客厅里依旧空空荡荡,除了多出来的摆放珍珠罐子的柜子外,就是血腥恐怖的仿真人体标本和无数的人体内脏。
进门后,陆清眠松开了江浸月的手。
他后退两步,静静地看着江浸月,不说话也不动,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江浸月站在原地,脑袋好奇地左右转了转,奈何他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便歪了歪头,寻找陆清眠。
“陆清眠?”
陆清眠看了眼大敞的房门,突然道:“江浸月,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你逃跑的机会。”
江浸月在听到陆清眠的声音后就安静下来,面向陆清眠说话的方向,认真地听着。
陆清眠缓步走到江浸月身后,低头在江浸月耳边如情人般呢喃:“如果你害怕,转身离开,我不会阻拦。”
如果江浸月留下,那他将永不放手,哪怕未来江浸月反悔。
他的黑眸死死盯着江浸月的脸,手指勾着黑布后面的结,缓缓拉开。
光亮映入眼眸,江浸月缓缓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一排皮肉破烂、肌理外露的血红人体标本。
恍惚间,江浸月以为自己正置身恐怖电影中。
陆清眠轻声道:“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36章 特立独行的吸血鬼
1203的客厅很空荡, 连张床都没有,床垫被直接扔在地上,周围放着两台不同型号的笔记本电脑, 还扔着几个江浸月没见过的游戏机和手柄。
江浸月环视一圈,见到陆清眠直接扔在地上的床垫后皱了皱眉。
陆清眠一言不发地站在江浸月身后, 黑眸却死死盯着江浸月,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没有床直接睡地板是会着凉的……”江浸月突然明白了陆清眠之前为什么会发高烧。
但他还是小看了陆清眠, 陆清眠当初发高烧可不只是因为直接睡床垫, 还吹了好几天夜风。
江浸月收回视线, 这才重新看向排排站在墙边的人体标本,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也有些白。
那些人体标本实在太恐怖, 就没有哪一具的皮肉是完整的,内脏也残缺不全, 身上还布满很多伤痕, 就像被不断砍割出来的。
江浸月连恐怖电影都不敢看,突然直面这些人体标本,没有惊恐后退逃窜出门已经很努力了。
他看了眼大开的卧室门,想了想走了过去。
陆清眠身体紧绷,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咬紧牙关,神情逐渐变得冰冷阴沉,看着江浸月慢慢走向大门的背影,黑眸里浮现出浓浓的失望和被抛弃感,竟隐隐透出几分脆弱。
果然是这个样子, 江浸月也要离他远去。
没有人会留在他身边。
陆清眠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扔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咔。”轻微的关门声响起。
陆清眠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一瞬, 江浸月走了。
“哗啦啦……”突然一阵物体掉落的声音传来。
陆清眠猛地睁开眼睛,就见江浸月一脸尴尬的捏着一块破碎的肝脏,脚边堆了一地内脏。
站在江浸月面前的人体标本的腹部空空如也,只剩身后的一张皮拢着整个腹腔。
陆清眠锐利的眉狠狠皱起,黑眸中映着江浸月无措的身影,只觉得不可思议。
江浸月轻轻把手里的肝脏放入人体标本空荡荡的腹腔里,轻声解释:“我……那个……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他那个肝脏快掉出来了,就推了一下,谁知道他全部都掉出来了……”
说是掉出来的都十分委婉了,在江浸月推了一下人体标本的肝脏后,那里面挤满的内脏全都飞了出来,一团软塌塌的肠子还甩到了江浸月的身上,贴着他的衣服慢慢滑落在地,此时正搭在江浸月的脚面上。
江浸月弯腰,捡起那根肠子,像团毛线似的不停在手里打圈,然后用力塞进人体标本的腹腔里。
这肠子入手软绵带点弹性,摸久了还会泛起一点热度,制作得十分逼真。
江浸月塞完肠子,开始捡掉了一地的破烂器官。
陆清眠从发现江浸月根本没走后就一直没说话,他低着头,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以为陆清眠不满他把人体标本的器官都弄掉了,一边捡一边努力往腹腔里面塞。
陆清眠悄无声息地走到江浸月身后,“江浸月。”
江浸月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被陆清眠吓了一跳,塞器官的动作更快了,“我很快就塞好了!”
陆清眠看也不看那具崩飞了器官的可怜人体标本,只用很轻的声音问:“为什么关门?”
江浸月刚刚走向门口居然只是为了关门。
如今各个大学都已经开学,莱茵小区离大学城近,这个小区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用来出租的,租户也大多是学生,陆清眠家里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体标本,要是让某个路过的租户看到,不得吓得报警。
江浸月解释:“要是被别人看到这些东西,误以为是真的报了警,多麻烦呀。”
他说着就想转身,陆清眠却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说话时的呼吸轻轻吹拂过江浸月的后颈,不让他转过来。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
江浸月捏了捏手里的不知名器官,器官虽然做得逼真,但多捏几下就能察觉到这只是硅胶做的标本,他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呢?如果是真的,警察叔叔早就来抓你了。”
陆清眠嗤笑:“就因为这?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我杀过人呢?”
江浸月此时离面前的人体标本有点近,抬头就对上了人体标本黑洞洞的眼眶,他觉得有些渗人,便移开视线,看向了另一边莫名穿着衣服的人体标本。
“我不相信你会伤害别人,”江浸月的语气很肯定,“我认识的陆清眠,虽然有时候嘴巴很坏,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还会悄悄帮助别人。”
陆清眠搭在江浸月肩膀的手落了下去,搭在了江浸月的腰间。
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手腕一转,灵巧地甩出刀刃,突然用力扎到了面前的人体标本身上。
“扎这里,可以让人血流不止却短时间内不会死。”
陆清眠说着抽回刀刃,又换了个地方用力扎进去,“扎这里是致命伤,保证他活不过2分钟。”
随后陆清眠又演示了几处位置,他像是故意吓唬江浸月,想让江浸月逃跑,可搭在江浸月腰间的手却越收越紧,害怕着江浸月逃跑,整个人都很矛盾。
陆清眠最后一刀用力扎进了人体标本的心脏处,腹腔里被江浸月好不容易塞进去的器官又“哗啦”一声,全都掉了出来。
江浸月这回没被吓到,还下意识想伸手接住,却只抓住了一截肠子。
他捏着那截皱巴巴的肠子,惊叹道:“好厉害,不愧是陆医生,知道这么多。”
陆清眠沉默下来,许久没说话。
江浸月隐约猜到了陆清眠在故意吓唬他,他将那截肠子挂在陆清眠搭在他腰间的手腕上,然后抓住了陆清眠的手指从自己的腰间拿开,转过头,终于看到了陆清眠的脸。
陆清眠低着头,一双眸子暗如深渊,静静地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抓着陆清眠的手腕抬高,把那截被他挂在陆清眠手腕上的肠子打结固定,然后用剩下的部分系了个蝴蝶结。
这蝴蝶结的系法还是他跟陆清眠学的。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喜欢毛绒玩偶的人,家里会摆放很多毛绒玩偶,喜欢娃娃的人,家里就会有很多的娃娃,还有那些喜欢手办、机械模型、汽车模型的人,他们都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认真准备展示柜……陆清眠,你喜欢的不过是丑一点的人偶罢了。”
说丑都算是夸奖,应该说是很吓人。
可这本质上和喜欢看恐怖电影、玩恐怖游戏没有什么区别。
陆清眠垂眸,看着手腕上用肠子系成的蝴蝶结,这蝴蝶结实在不能称为漂亮,甚至十分丑陋恶心,陆清眠一直下压的唇角却突然勾起一点。
他挺直的肩背缓缓放松,慢慢拱起一个脆弱又颓丧的弧度。
江浸月抬起手臂,抱住了突然将身体重量压在他身上的陆清眠,脚步有些不稳地踉跄了两下,又固执地站稳,双手紧紧搂在陆清眠的后背,咬牙站直身体。
陆清眠将脸颊埋进江浸月的颈窝,挺直的鼻梁贴着江浸月的皮肤,细碎的发丝也蹭着江浸月的脸颊,江浸月发现陆清眠的头发也是细软的发质,和他本人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她想杀了我。”陆清眠的声音越来越轻。
“她觉得我是怪物,怪物……就该被扼杀在摇篮里。”
陆清眠没有说“她”是谁,但江浸月大概能猜到。
她是陆清眠的母亲。
江浸月曾去过陆清眠的梦境,看到了那个女人用枕头疯狂压着陆清眠的脸企图杀死他的模样。
江浸月的心蔓延开细密的疼痛,他心疼陆清眠。
陆清眠总是那么独立、强大,可他也不过十八岁。
江浸月搭在陆清眠后背的双手上下轻抚着,双脚也踮了起来,用尽全力把自己镶嵌进陆清眠的怀抱里。
他们像两片棱角奇特的拼图,终于在此时找到了契合的另一片。
“陆清眠,我在这里呢,我陪着你。”
1303的窗帘总是厚厚地挡着窗户,立在墙壁两边的仿真人体标本僵硬地目视着拥抱着的两人,像是沉默的观众。
这场景看着还是挺阴森诡异的,江浸月瞥了一眼,干脆扬高脖颈,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
纤细白皙的颈项如天鹅般伸展着,许是此时气氛太好,许是陆清眠罕见地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在江浸月扬高脖颈后,一直将脸颊埋在江浸月颈窝的陆清眠微微侧头,薄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了江浸月脖颈温热的皮肤。
“江浸月。”陆清眠突然开口。
“嗯?”江浸月声音软软的,双手还不断拍抚着陆清眠的后背,动作显得有些生疏笨拙,却格外用心轻柔。
“我可以咬你一口吗?”陆清眠突然道。
江浸月愣了一下:“啊?”
陆清眠微微站直身体,视线落在了江浸月颈侧奶白的皮肤上,因为距离很近,他甚至能闻到江浸月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突然很想在这片白腻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永远无法消退的印记。
“为、为什么?”江浸月问。
陆清眠纤长的睫毛耷下来,掩着眸中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清冷,却没回答江浸月的问题,只说:“你可以拒绝我。”
江浸月睫毛轻颤,像犹豫彷徨的蝶翼。
他当真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跳起来搂住陆清眠的脖颈,把自己挂在陆清眠身上,格外认真地叮嘱:“你、你咬吧,我让你咬,但一定要轻一点!”
江浸月挂得十分吃力,陆清眠突然掐住江浸月的腰把他往上提起来一点,让江浸月直接踩在了他的鞋子上。
陆清眠穿着一双洁白干净的运动鞋,此时脚面已经被江浸月给踩黑了。
江浸月更紧张了,干脆闭上眼睛,只扬起脖颈等待着。
陆清眠一手掌控着江浸月的腰扶着他站稳,另一只手勾住了江浸月的领口,轻轻拉扯向一旁,白皙的肩膀、锁骨露出大半。
他缓缓低头,嘴巴张开,牙齿咬住了江浸月细腻的皮肉,轻轻用齿列碾磨几下。
江浸月心跳加速,闭着眼睛也阻止不了乱颤的睫毛,他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来,仅剩一只手臂无助地搭在陆清眠的肩膀上,呼吸乱得不成样子。
他紧张地等待着疼痛到来,却不想牙齿离开,薄唇覆上,那一小片皮肤变得温热潮湿,紧接着皮肤一紧。
江浸月蓦地睁开眼睛,浅色的眸子里满是无措和惊讶,随后全数被潋滟的水光和羞涩代替。
陆清眠竟然用力吻在了那里。
这一吻十分漫长,等陆清眠松开手,江浸月差点软倒在地,他被陆清眠的手臂揽住,双腿仍旧在打颤。
在江浸月的颈侧,出现了一抹艳丽的红,那红的颜色太深,竟逐渐向紫色靠拢。
陆清眠干脆缓缓放低身体,和江浸月一起坐在了地上。
江浸月靠着仿真人体标本的腿,一手撑着陆清眠的臂弯,努力平复着混乱的呼吸,双眸却侧向了一旁,不敢看陆清眠。
陆清眠的黑眸瞥过江浸月颈侧的印记,“疼吗?”
江浸月下意识耸肩,又缓缓放松自己,轻轻摇头:“不疼的。”
陆清眠没再说话,视线落在江浸月的脸上,再也没有移开。
等江浸月的呼吸喘匀了,双腿恢复力气,他松开陆清眠的手臂站了起来,走向了另一侧的仿真人体标本。
另一侧的人体标本表皮更显破烂,有明显被切割过的痕迹,身形在一众人体标本中显得格外纤细,身上还穿着衣服。
江浸月走过去,将人体标本转到背面,看到衣服后面被割出来的两个大洞。
果然,这些衣服是陆清眠专门为他改过尺寸的,套着衣服的人体标本也被特意修改成了他的体形,只是在他的天使事件结束后,这些衣服也就没有了穿的必要,陆清眠也没再带给他。
不仅是这些衣服,江浸月又走到了另一侧,站在一个柜子前。
柜子里摆着几个圆肚玻璃罐,里面装满了莹润细闪的小珍珠。
江浸月不自觉地翘起嘴角,“陆清眠,你买走这些珍珠,真的不会亏钱吗?”
陆清眠在江浸月去看那几件改过尺寸的衣服时就站了起来,他似乎想阻止江浸月,脚步迈出,最终却停在了原地。
此时见江浸月一直在打量那个柜子,陆清眠侧过身,看向挡着厚窗帘的窗户,没有说话。
江浸月转头,脚步轻快地走到陆清眠身边,看到了陆清眠细碎黑发下泛红的耳朵尖。
看着那抹红,江浸月突然觉得这一屋子血淋淋的人体标本也没那么丑了,甚至有点别致。
他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把自己的手塞进陆清眠的手心。
“陆清眠,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陆清眠转过头,看到江浸月唇边的笑意,眉头一松,“你还想知道什么?”
江浸月歪了下头:“先不急,我慢慢挖掘,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距离午夜0点没几个小时了,江浸月的人鱼玛丽苏事件也即将结束。
他不想浪费这最后的几个小时,便扯着陆清眠径直走向浴室。
比起外面,江浸月对陆清眠家的浴室十分熟悉。
他熟练打开水龙头放水,然后坐在冰凉的浴缸边缘开始脱裤子,刚解开扣子,动作顿了顿,转身坐进还没放满水的浴缸里才继续脱。
陆清眠退开几步,直到浴缸能挡住江浸月的双腿。
江浸月把裤子扔了出来就不动了,等着浴缸里的水放满。
陆清眠微微皱眉,转过身背对着江浸月,“内裤脱了。”
鱼尾在撑破内裤时被勒伤的概率比裤子小,但不是没有,还是小心些为好。
江浸月面色红润,看着陆清眠背对着他的宽阔肩膀,搭在浴缸边缘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还是伸下水面,不一会儿,一条洁白的小裤头挂在了浴缸边。
等浴缸的水放满后,江浸月的双腿变成了琉璃色的漂亮鱼尾。
鱼尾在清澈的水面下泛着微光,他打开一旁小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播放了一段大海的视频,在海浪声里,他对陆清眠伸出手臂。
“陆清眠,小江导游开团啦。”
陆清眠转身,视线不轻易瞥过挂在浴缸边的小裤头。
他几步上前,攥紧江浸月的手,大长腿毫不犹豫地跨入浴缸。
江浸月的身体不断下沉,带着陆清眠一起消失在了水色变深的浴缸里。
浴缸水面泛起淡淡的涟漪,水面下,江浸月已经撑起了透明的大水泡,和陆清眠再次来到了深海。
这次去的海域和第一次去的不同,里面的景色更瑰丽壮阔,也更显新奇,各种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游荡在水泡周围,时不时好奇地围绕着水泡转几圈。
江浸月和陆清眠的手紧紧交握,一直没有松开,这次江浸月没有再单独离开水泡去找游鱼玩。
他和陆清眠一直凑到水泡面前,对任何新鲜漂亮的事物都能闲聊几句。
渐渐地,陆清眠的视线落在了江浸月身上,比起神秘的深海,江浸月更让他好奇和在意。
水泡在海底缓慢漂浮,江浸月算着时间,在人鱼玛丽苏事件即将结束的最后十分钟,带着陆清眠回到了浴缸。
两个人浮出水面,陆清眠跨出浴缸,光脚踩在了浴室冰凉的瓷砖上,他伸手拽住江浸月的手臂,江浸月顺势坐在浴缸边缘,也转过身,把自己的鱼尾搭在陆清眠的腿边,冰凉纤薄的尾鳍轻轻贴着陆清眠的脚。
“陆清眠……”江浸月翘起尾鳍,他想和陆清眠聊聊天,却不知道聊什么,只叫了一声陆清眠的名字,声音就顿住了。
此时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江浸月身上浅色的短袖湿淋淋地贴着皮肤,将他纤细的腰肢勾勒了出来。
不仅是腰部的线条,还有皮肤上如樱般的绘色。
“嗯。”陆清眠应了一声,抬手扯起黑T下摆就利落地脱了下来,将湿淋淋的衣服扔在地上,转身拿起挂在一旁的浴巾,裹住江浸月的上半身。
江浸月被裹成了粽子,又悄悄把一只手探出来,搭在了浴缸边缘。
他微微侧头,视线不小心落在了陆清眠的腰腹。
紧实、整齐的肌肉线条蓦地闯入眼底,江浸月惊得瞪圆眼睛,立刻转开头,动作有点大,引起了陆清眠的注意。
“怎么了?”陆清眠看了过来。
江浸月用力摇头,身体被带动着直接从凉滑的浴缸边掉了下去。
陆清眠立刻去捞江浸月,没捞到,江浸月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往后仰,鱼尾慌张地摇摆着企图平衡身体,最后却只是无助地拍打在了陆清眠的膝盖上。
陆清眠刚要起身把江浸月拉起来,江浸月身上就弥漫起了洁白的微光。
午夜12点,为期30天的玛丽苏事件渴爱的人鱼正式结束。
玛丽苏金手指尽职尽责地在江浸月的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完美体验完玛丽苏事件渴爱的人鱼!”
话音刚落,江浸月的鱼尾就变回了双腿,双腿高高翘起,踩在陆清眠的膝盖上。
江浸月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上半身还仰躺在冰凉的瓷砖上,裹在身上的浴巾松散开些许,却没什么用。
陆清眠垂眸,看到了踩在他膝盖上的脚,江浸月的脚趾圆润莹白,指甲泛着淡粉,连脚踝都是纤细漂亮的。
顺着脚趾,视线下移,陆清眠黑眸微闪,又看向了江浸月的脸。
江浸月还躺在地上,黑发散落,露出饱满的额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茫然。
陆清眠将视线固定在江浸月的脸上,哪里都没看,声音凉凉的:“江浸月,你是人鱼当久了,裤子都不愿意穿了。”
江浸月眼珠移动,从下往上看向陆清眠,看到陆清眠对他挑了下眉。
僵硬的大脑缓缓转动,江浸月视线移动,看到了自己高高翘起踩在陆清眠膝盖上的脚。
他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坐起身体,双手疯狂往下扯着浴巾遮挡,浴巾是扯下去了,紧贴皮肤的短袖又露了出来。
江浸月明明坐在冰冷的瓷砖上,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火里在烤,陆清眠偏偏在这时候坏心眼地道:“我看到了。”
“挺粉的。”陆清眠淡淡评价。
江浸月石化在原地,满脑子都在回想着陆清眠的话。
什么粉?哪里粉?陆清眠在说什么啊!!!
江浸月刚刚结束一个玛丽苏事件,本该平静的心绪在此时不断翻搅,心跳快到几乎窜出胸膛,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只想立刻逃离浴室,逃出陆清眠家。
他踉跄着站起来,努力迈开软绵绵的双腿,刚走出一步,心脏重重颤了一下,紧接着剧痛袭来,像是有人突然拿刀捅进了他的胸膛。
这剧痛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秒,痛楚消失后,玛丽苏金手指欢快地在江浸月的脑海里出现,似乎很喜欢江浸月这种无缝衔接的宿主。
“恭喜宿主刚刚结束一次玛丽苏事件立刻开启新的玛丽苏事件,为鼓励宿主再接再厉,此次玛丽苏事件将伴随一次随机玛丽苏小功能一起出现,祝宿主顺利完成此次玛丽苏事件——特立独行的吸血鬼!”
下一刻,从江浸月踩在地面的位置开始结冰,浅蓝色的冰面迅速蔓延至整间浴室的地面,然后顺着墙角向上攀爬,在冻结了一半墙面后突然停下,开始不断在墙脚堆积冰层,一层叠着一层的薄冰变成了一朵朵硕大的蓝色冰花,眨眼间浴室就变成了冰花的海洋。
在冰花彻底绽放后,从某处开始,一声声脆响传来,冰花出现细碎的裂纹,骤然破碎,变成一地细碎的蓝色冰晶。
直到此刻才能看清,那些自江浸月脚底蔓延开的根本不是薄冰,而是蓝宝石。
在蓝宝石花破碎的地面上,突然窜出翠绿的嫩芽,嫩芽顺着墙壁攀爬,眨眼间覆盖住整间浴室的墙壁,甚至顺着浴室的门挤了出去。
枝条攀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等生长停止,绿色的枝条上又瞬间长出无数花苞,花苞从微粉渐渐变成血红,紧接着不断绽放,变成了美丽的蔷薇。
蔷薇的香味弥漫,浴室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在蔷薇绽放后,江浸月突然跌坐在地,颓然地低下头,整个人都不动了。
绽放一室的荆棘蔷薇虽然令人震撼,但陆清眠却一直注意着江浸月,在发现江浸月不对劲后立刻上前,伸手打算拽起江浸月。
在手指即将碰到江浸月时,陆清眠的黑眸蓦地瞪大。
他看到江浸月的黑发自发尾开始变得雪白,等一头黑发彻底变成白发,江浸月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双如蔷薇般深红的血眸和如发丝一样雪白的睫毛。
江浸月连奶白的肤色都更白了几分,整个人像一个冰雪娃娃,偏偏眸子和唇又那般殷红。
细白的手指轻轻搭上陆清眠的手,然后顺着手臂轻柔向上,勾住陆清眠的脖颈。
江浸月突然扑进陆清眠怀里,因太过突然的动作撞得陆清眠向后踉跄,膝弯撞到了浴缸边沿,身体后仰,摔进了浴缸里。
在往下摔倒时,陆清眠怕磕碰到江浸月,双手紧紧护住他,却不想后背并没有撞到坚硬的浴缸,而是摔进了一片柔软的锦缎里。
陆清眠一手揽着怀里的江浸月,一手撑起身体回头看去,只见他身后的浴缸居然消失了,此时他和江浸月正倒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棺材是纯黑色的,里面铺着红色的软垫,棺材盖子就搭在一旁。
江浸月却不在乎什么浴缸变棺材,他正跪坐在陆清眠的腰间,双手搭着陆清眠的肩膀,鼻尖凑到陆清眠的颈侧轻嗅着,殷红的唇微张,隐约能看到一对小尖牙。
雪白的睫毛垂下,与唇色同样殷红的眼珠露出迷离的神色,江浸月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陆清眠的脖颈,声音带上了不自知的诱惑。
“陆清眠,你闻起来……很好吃。”
陆清眠长眉微皱,歪了下头躲开江浸月的鼻尖,黑眸里闪过一抹深思。
他大概能猜到江浸月又变成了什么。
陆清眠搭在江浸月后腰的大手缓缓下移,指尖碰到了一处软腻肉感的部位。
只是不同于过去的温暖,此时江浸月浑身都泛着凉气,像个死人。
陆清眠侧眸对上江浸月血红的眼珠,薄唇缓缓勾起,露出一抹比吸血鬼还邪肆的笑,修长的手指对着肉嘟嘟用力掐了下去。
“江浸月,变成吸血鬼了也不穿裤子是吧?”
第37章 饿
陆清眠掐下去的姿势很强势, 力道却很轻,与其说是掐,不如说是捏。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 满脸的不可置信,雪白的睫毛轻颤, 一双血眸里浮动的魅惑感立刻烟消云散。
“别……”江浸月双手撑在陆清眠的胸膛上小声抗议,他现在动也不敢动, 就怕一动又被陆清眠看到什么, 只想躲开陆清眠把裤子重新穿上。
陆清眠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实在糟糕,江浸月坐的位置又十分微妙,陆清眠眉头微皱, 显然心绪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江浸月立刻答应,双眸小心地觑着陆清眠, 叮嘱道:“那你不能看我。”
陆清眠闭上眼睛, 用行动表示自己不看。
江浸月松了口气,跨在陆清眠身体两侧的膝盖微微用力,整个人以一种颤巍巍的方式蹲起来,挪到了陆清眠的身侧, 全程一直盯着陆清眠的脸,就怕他突然睁开眼睛。
整间浴室已经变成蔷薇花的海洋,江浸月跨出大棺材,脚踩到地面前,藤蔓窸窸窣窣地移开,为江浸月让出了路。
江浸月立刻拎起自己的裤子往外跑, 刚推开浴室门又想起他忘记拿内裤了,转头想去找内裤, 却对上了陆清眠刚刚睁开的黑眸。
陆清眠睁眼纯粹是因为听到了浴室的开门声以为江浸月已经出去了,却不想江浸月会杀个回马枪。
对上那双黑沉冷静的眸子,江浸月的心脏颤了颤,手里的裤子吓掉了,慌忙弯腰去捡,“不要看!”
陆清眠别开头,撑着手臂坐起来,“我没看。”
江浸月捡起裤子,发现他的小内裤居然掉进了棺材里,就在陆清眠的腿边。
他缓缓挪动步子,离得很远就探出手想去够自己的内裤。
铺满地板的蔷薇花藤一直在缓慢蠕动着,它们似乎能感受到江浸月混乱的心绪,也三三两两地绞在了一起,其中两根藤蔓有些笨,爬动时竟意外把自己打成死结,还不小心绊了江浸月一下。
江浸月被绊得往前扑去,双手重重拍在棺材框上,过大的声音让陆清眠转过头看了过来。
再次对上陆清眠的视线,江浸月苍白的面颊浮上显眼的薄红,红眸里满是慌张,惊呼道:“不许看!”
江浸月的声音大了点,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挂在墙壁上的藤蔓突然垂落下来几根,倏地冲向陆清眠,眨眼间就捆住了陆清眠的双臂,又顺着双臂攀爬到陆清眠身上,绑住了陆清眠的双腿,就这样把他整个人从棺材里提了起来,吊在了浴室的半空中。
突然的变故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陆清眠挣扎了一下,发现这些藤蔓力道很大,完全挣脱不开。
在陆清眠挣扎时,江浸月似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随后反应过来,立刻从棺材里抓起自己的小内裤,转身就往外跑。
“江浸月!放我下来!”陆清眠挂在空中大喊。
江浸月头也不回道:“等一下!”
陆清眠只能徒劳地看着两半肉嘟嘟左右晃悠着跑出浴室,江浸月像是能察觉到陆清眠的视线,趴在墙壁上的蔷薇花藤又垂下来两根,纷纷举起花藤上绽放的蔷薇花,一左一右地挡在陆清眠的眼前,这回陆清眠除了殷红的花瓣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额角青筋抽动,咬牙切齿道:“江浸月!”
趁着陆清眠张嘴,一朵蔷薇花倏地怼进陆清眠口中,连话都不让他说了。
“呜呜!”
陆清眠在空中踢动双腿,身体带动着藤蔓晃悠,发出无助的嘎吱声。
江浸月跑到客厅穿好裤子,站在浴室门口有些踌躇,陆清眠还被他挂在天上呢,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他要是把陆清眠放下来,陆清眠会不会报复他?
他轻缓地迈开步子,走进浴室,偷偷看向陆清眠。
陆清眠的四肢缠绕着翠绿的藤蔓,藤蔓缓缓移动着,上面开满花冠硕大的蔷薇花,随着移动,不少花瓣在陆清眠的衣服上蹭破表皮,流出殷红的花汁,将陆清眠的衣服染红。
不仅是衣服,一根藤蔓缠绕上陆清眠的脖颈,在他的颈项也留下了花汁,花汁顺着脖颈滑落,染红了衣领,像从动脉流出的鲜血。
江浸月微微张唇,一对小尖牙若隐若现,双眸变得迷离,藤蔓上收起的荆棘蠢蠢欲动,似乎有刺破陆清眠皮肤的冲动。
下一刻,江浸月紧紧闭上嘴巴,晃了晃脑袋,伸手轻轻一挥,藤蔓便听话地将陆清眠放了下来,从陆清眠身上爬开。
陆清眠的双脚终于踩到地面,挡着眼睛的蔷薇花移开,黑眸立刻看向江浸月,眸中却没有江浸月以为的愤怒,只是十分复杂。
江浸月这才发现陆清眠的嘴巴一直微张着,似乎怕咬伤了口中的花朵,竟纵容着那朵花堵着他的嘴。
陆清眠似乎以为这些蔷薇花是江浸月身体的一部分。
浴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蔷薇花香气,江浸月局促地站在原地,等所有藤蔓重新爬回墙壁上趴着,陆清眠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在思索着什么,因为嘴巴里曾被蔷薇花塞住,此时嘴角上挂着一丝水痕。
陆清眠抬手,用大拇指抹掉了嘴角的痕迹。
江浸月低下头,不敢看陆清眠的眼睛,双手绞着衣摆,很快把衣摆拧出一堆褶皱。
陆清眠站在江浸月面前,问道:“吸血鬼?”
江浸月轻轻点头。
陆清眠又问:“一个月?”
江浸月又点了点头。
陆清眠何其聪明,哪怕江浸月没有说过玛丽苏金手指的事情,陆清眠也已经从天使和人鱼两次事件里猜出了一些东西。
“需要人血?”陆清眠继续问。
江浸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玛丽苏金手指向来不给他解释这些玛丽苏事件的注意事项,每次都靠他自己摸索,如果这次的吸血鬼事件必须喝人血才能维持生命,江浸月怀疑他可能会在这一个月里饿死。
像是为了回应江浸月的猜测,他的肚子在这时突然发出特别响亮的声音,像是饿了好几天。
江浸月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无措地看着陆清眠。
陆清眠:“饿了?”
江浸月不想承认。
陆清眠突然弯腰靠近江浸月,黑眸看进江浸月血红的眸子里,声音轻了许多:“想不想咬我一口?”
距离近了,陆清眠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更明显了。
江浸月往后退了一小步,摇了摇头,“我不想。”
陆清眠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手指勾着衣领往旁边扯了扯,露出颈项的皮肤,走上前重新拉近和江浸月的距离。
“真不想?”
江浸月的鼻尖耸了耸,嗅到了空气中血液的香味,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很馋,视线也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陆清眠的脖颈。
明明江浸月如今变成了吸血鬼,陆清眠该怕他的,可两个人的位置却产生了颠倒,江浸月这个猎人竟然害怕起他的食物。
江浸月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碰到了趴在墙上的藤蔓,藤蔓显得有些躁动,正不断攀爬移动。
陆清眠瞥了一眼那些藤蔓,声音沉了几分:“又想绑我?”
江浸月赶紧摇头:“没有!我不会再绑你了……真的!”
像是为了表达诚意,那些藤蔓逐渐退开,将两人这边的墙壁重新露了出来。
江浸月的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陆清眠伸手撑在江浸月身侧,挡住了他能够逃跑的路。
他低下头,将颈侧的皮肤面向江浸月,“不是饿了?我允许你咬。”
江浸月的红眸微微闪烁,目光落在陆清眠的颈侧皮肤再也移不开,嘴巴却仍旧倔强:“我不想喝人血……”
江浸月到底是人类,虽然因为玛丽苏金手指突然变成了吸血鬼,可让他渡过心理这关还是有些难度的。
陆清眠似乎没什么心理难关,“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难道你会一次性把我吸干吗?”
江浸月摇摇头,脚尖忍不住踮了起来,仰起头凑到陆清眠的颈窝,鼻尖轻轻嗅着,闻到了更浓郁的香气。
那香气很奇怪,除了血液特有的腥气外,似乎更多的是一股香甜的气息。
他不仅能够嗅到这股气息,耳朵甚至能听到皮肤下动脉里血液流动的奔腾声。
江浸月的喉结再次滚动,咽口水的声音有点大,陆清眠听到了。
他干脆拱起脊背,将额头压在了江浸月的肩膀上,颈侧的皮肤几乎贴上江浸月的鼻尖。
陆清眠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引诱:“江浸月,别犹豫了,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是吃饭而已。”
他怕江浸月真因为这一个月变成吸血鬼太过抗拒,把自己饿死。
陆清眠微热的皮肤贴上鼻尖,浓郁的甜腥味几乎将他包围,江浸月血红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红光,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他抬手抱住陆清眠的腰,颤巍巍地踮着脚尖,微微启唇,露出了一对小小的尖牙。
那尖牙并不可怕,小小的甚至有些可爱。
江浸月把一对小尖牙压在陆清眠的皮肤上,皮肤被戳出来两个小坑,却没刺破,只是这么压着。
陆清眠感受到颈侧微凉尖锐的触感,干脆掐住江浸月的腰,手臂用力抬起江浸月,让他能更轻易地靠近他的脖颈。
江浸月被血液蛊惑,意识变得迷离,在陆清眠举起他时,双腿下意识紧紧盘上陆清眠的腰,两个人的高度变换,此时江浸月被固定在了墙壁和陆清眠之前,比陆清眠高了一个头。
在陆清眠突然抱起他时,他怕小尖牙真的戳破陆清眠的皮肤,闭上了嘴。
等姿势固定,江浸月这才再次低头,一手轻扯着陆清眠的领口,一手搭在陆清眠的肩膀上,将小尖牙再次压在了陆清眠的皮肤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浸月迟迟没有用力咬下去。
陆清眠等了又等,脖颈被江浸月的呼吸吹得暖融融的。
“咬啊,不是饿了吗?”
江浸月哼唧一声,突然闭嘴,将脸颊埋在陆清眠的颈窝轻轻呼吸着,声音跟呼吸一样轻微弱小:“真咬下去,会疼的……流血……不好,很不好。”
在江浸月初中的时候,他们家的日子格外艰难,那时候家里的小超市还只是一间连3平米都没有的小商店,一家三口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有一天,医院的献血车停在了他们家的小商店附近,献血车挂着的喇叭说献血就送一提卫生纸和20元的超市代金券,为了这一提卫生纸和20块钱,王小丫每个月初都去献一次,那时候的献血管得不严格,王小丫连续去了三个月,最终在第三次献完血回家做饭的时候晕了过去。
那之后的两年,王小丫的身体一直不好,精神不济、抵抗力下降,每次流感都躲不掉,这件事江浸月一直记得很清楚。
献血才抽多少,还是每个月一次,对王小丫的影响都那么大,如今让他拿陆清眠的血当饭吃,他根本做不到,万一他控制不了自己呢?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宁可饿肚子,江浸月也不想让自己开这个头。
可此时此刻,陆清眠对他的吸引力是那么大,大到他连思考都变得迟缓僵硬。
江浸月小声地哼唧着,声音听着特别委屈。
“只是流点血,没事的。”陆清眠轻叹,抬手捏住江浸月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江浸月摇摇头,又摇摇头,只是不停用小尖牙在陆清眠的皮肤上磨着,偶尔叼起一点皮肉,又很快松开,还怕陆清眠被他咬疼了,用舌尖轻轻舔舔表示安慰。
他这么磨蹭了好久,最后连小尖牙都不敢露出来了,只是用嘴唇蹭着磨着,鼻尖嗅着,蹭得嘴唇和陆清眠的皮肤都热烫一片,只依靠隔着皮肤的腥甜味饮鸩止渴。
在江浸月磨蹭这一会儿,他的肚子又叫了好几声。
陆清眠被江浸月搞得呼吸都乱了几分,只是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没让江浸月听出来。
“真不咬?”陆清眠问。
江浸月把脸从陆清眠的颈窝抬起来,雪白的睫毛湿漉漉的,一双本该十分魅惑的红眸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清眠,已经快饿哭了,偏偏还固执:“不咬,不能咬。”
“好吧。”陆清眠放弃让江浸月咬他吃饭,他直接抱着挂在身上的江浸月走去客厅。
随着两个人的离开,盘踞在浴室的荆棘蔷薇也顺着浴室门往外攀爬,很快就把陆清眠的家全占领了。
陆清眠家里没有沙发,他便把江浸月放在床垫上,他的被子凌乱地扔在一旁,江浸月软绵绵地靠在被子上,整个人饿得没有力气。
“人血不吃,猪血鸭血总能吃吧?”陆清眠拿出手机翻找餐厅的电话。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2013年的后半夜可没有那么丰富的外卖,陆清眠直接用钱把一家小餐馆的老板从床上砸了起来,让他帮忙做一些猪血、鸭血为主的吃食送过来。
小餐馆老板从一开始接到电话的怨气到被钱砸的兴奋,动作十分麻利,不到2小时就把餐都送了过来。
陆清眠付完钱,在床垫边支起许久不用的桌子,打开餐盒,一盒盒摆到江浸月面前。
霸道的菜香味几乎将浓郁的蔷薇花香压了下去,江浸月耸了耸鼻尖,撑着手臂坐起来,目光落到了餐盒上。
他能从餐盒里嗅到很淡的血腥味,只有血腥味,没有陆清眠身上的香甜味,似乎还有点臭臭的。
陆清眠见江浸月微微皱眉,不太感兴趣的模样,还是用勺子舀起一块蒸得特别嫩的蒜蓉猪血肠递到江浸月的唇边,“试试?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
江浸月委屈巴巴地张嘴,咬了一点,紧皱的眉松缓了一些。
陆清眠问:“能吃吗?”
江浸月点头,“能吃的。”
陆清眠松了口气,他将勺子递给江浸月,又把米饭也打开,放在江浸月旁边,虽然不知道江浸月需不需要。
江浸月开始吃起这些由猪血、鸭血做的菜,他吃得很慢,却吃得很多,直到把所有菜里的血制品都吃光了才放下筷子,揉了揉肚子。
胃部能感受到些微的饱腹感,却不算太强烈。
陆清眠看着一桌只剩配菜的餐盒和一动未动的米饭,心中有了估算,江浸月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但能吃动物血制品,只是需要吃很多才能饱。
总算是不怕饿死了。
江浸月也松了口气,肚子不饿了,人也恢复了精神,立刻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陆清眠。
是真的亮亮的,一双红眸闪烁着红光,眼珠一直跟着陆清眠移动。
陆清眠任由江浸月看着,他起身收拾餐盒,末了又去收拾一地狼藉的浴室。
浴室地面上全是蓝水晶的粉末,那些变成花的蓝水晶在破碎后又被不断生长的荆棘蔷薇给碾成了粉末,彻底失去了所有价值。
江浸月也跟到了浴室,站在浴室门口看陆清眠收拾。
陆清眠看了眼时间,马上都要天亮了,便问:“我送你回家?你这个样子,明天能上学吗?”
传闻里的吸血鬼禁忌不少,不能见光、不能吃蒜、惧怕十字架等等。
大蒜江浸月应该是不怕的,毕竟他刚刚吃了不少蒜蓉血肠,就是不知道他怕不怕其他的?比如阳光?
江浸月是不想离开陆清眠的,虽然他不咬陆清眠,可待在陆清眠身边闻闻味也好啊!
可他也知道自己给陆清眠添了不少麻烦,再这么待下去真的有些过分了,明早他们还要早起上课的。
于是江浸月点了点头,“好。”
后半夜楼道里根本没人,陆清眠见江浸月进门后就离开了。
这么折腾一夜,陆清眠的确有些疲惫,回去洗个澡就睡了,因为浴缸变成了棺材,他只能淋浴。
虽然江浸月回家了,但那些荆棘蔷薇还长在陆清眠家里,只是如今江浸月不在,这些蔷薇十分安静,像变成了普通的植物。
可哪有蔷薇花是长在藤蔓上的。
陆清眠已经见过了江浸月身上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他的接受度阈值在不断拔高,闻着房间里浓郁的蔷薇花香,陆清眠很快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陆清眠做梦了,因江浸月之前挂在他身上,在他颈窝不断磨磨蹭蹭,陆清眠做了一个十分迤逦的梦。
此时天边已经亮起一线晨光,江浸月本来已经睡着了,突然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他瞬间睁开眼睛,一双红眸在光线暗淡的卧室里像亮起了两个红色的小灯泡。
江浸月嗅着空气里的香味,跟随着香味来到了窗边。
他打开窗户,探头往上看,这香味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带着陆清眠的气息却又与血液的腥甜味不太一样。
虽然味道不一样,但在吸入身体里后,这个香味能让他感觉到饱,就像是一种能填饱肚子的气。
被这种气吸引,江浸月几乎站在了窗边,眼睛不断往上看,恨不得立刻飞到陆清眠身边。
陆清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传出这种好闻的气?
早知道陆清眠有这个,他就不用吃那么猪血和鸭血了!
江浸月终于忍不住了,他指尖向上勾了勾,那些安静趴在陆清眠家墙上的蔷薇花藤开始移动。
藤蔓悄悄爬到了陆清眠家的窗边,灵巧地打开窗户上的锁,顺着窗沿爬了出去,一路爬到了江浸月面前。
江浸月伸手抓住藤蔓,踩上藤蔓编织出来的平台,被藤蔓带了上去。
越靠近陆清眠家的窗户,那种气的味道越浓郁,江浸月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刚吃饱不久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顺利踩上陆清眠家的窗沿,缓缓拉开窗帘,往里面看去。
室内一片漆黑,江浸月如今的夜视能力很好,他能看到陆清眠正躺在床上睡觉。
江浸月有些不解,为什么睡觉会散发出这种好吃又好闻的气?
他悄悄跳进去,手却不小心撞到一侧的窗户,发出“嘎吱”的声响。
睡梦中的陆清眠猛地惊醒,坐起身,黑眸凌厉地看了过来。
“谁?”
江浸月怕陆清眠误会是小偷什么的,赶紧控制着趴在墙上的藤蔓打开了灯。
灯光大亮,陆清眠看到了站在窗前的江浸月。
江浸月也在看着陆清眠,用一种十分渴望又好奇的视线。
陆清眠此时满身大汗,领口松垮,连脖颈都汗水淋淋。
江浸月歪了下头,天真又直白地问:“陆清眠,你在做什么?为什么闻起来比鲜血还好吃。”
第38章 为了吃饭
陆清眠放在被子上的手蓦地收紧, 紧紧抓住被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江浸月, 你大半夜爬窗?”
江浸月回头看了眼窗外,外面已经亮起了雾蒙蒙的晨光, “马上天亮了!”才不是大半夜!
他见陆清眠没回答他前面的问题,血红的眸子悄悄看向陆清眠盖着被子的双腿, 又问了一次:
“陆清眠, 你在做什么?”
陆清眠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浸月, 抓着被子的手背却暴起青筋。
“江浸月,回你家去,早上我会接你一起上学。”
江浸月不肯走, 站在窗前狐疑地打量着陆清眠,就像陆清眠背着他偷偷吃了什么好吃的, 还藏起来不告诉他。
“可是我好饿。”江浸月扯着窗帘一角, 有些委屈。
他向陆清眠走过去,小声讨好:“陆清眠,你藏了什么好吃的?我闻到了,是跟血一样能填饱肚子的好吃的。”
陆清眠看着江浸月越走越近, 声音大了几分,隐隐能听出一丝急切:“江浸月!回家去!”
江浸月全当听不见,脚步轻巧地走到陆清眠旁边,直接跪在了床垫上,往前爬了爬,一直爬到陆清眠身边, 仰起头去嗅陆清眠的颈侧。
隔着皮肤,江浸月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那股来自血液特有的腥甜味也在此时带上了一些奇异的香味。
陆清眠别开头,明明他只要起身就能远离江浸月,却一直坐在床上,用被子牢牢盖在身上,一动不动。
突然,江浸月一只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轻轻扯动。
陆清眠总是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有点不耐烦了,想掀开被子看看陆清眠是不是把好吃的藏在了被子里。
“江浸月!”陆清眠突然开口,声音甚至有了几分失真。
他把手腕伸向江浸月:“饿了咬这里!”
江浸月不为所动,手还抓着被子角,漂亮的红眸闪烁着明灭的光,不理解陆清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就是不肯让他掀开被子。
攀爬在墙壁上的荆棘蔷薇蠢蠢欲动,似乎随时会爬下来再次把陆清眠绑起来挂在空中。
见江浸月不想咬手腕,陆清眠扯开自己的领口,按住江浸月捏着被子角的手,语气急促:“咬这里!”
江浸月抬头,视线落到陆清眠汗津津的脖颈,陆清眠压着他的手也泛着潮气,还很烫。
“陆清眠,你为什么出这么多汗?”
江浸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被子角,又往前爬了爬,身体几乎贴着陆清眠,红眸里满是求知欲,“陆清眠,你的身体好热,你是做梦了吗?”
陆清眠身体往后仰,又不能离开被子,根本躲不开江浸月。
江浸月的鼻尖轻轻碰到了陆清眠的颈项,感受到了极高的体温,“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吗?
陆清眠的黑眸闪了闪,没有回答。
江浸月看向陆清眠的眼睛,“不是噩梦?那是什么梦?梦里有没有我?”
陆清眠一直躲避江浸月的视线突然转回来,定定地看着江浸月,“梦里有你。”
他的声音很低,传入江浸月耳中,有种痒痒麻麻的感觉。
江浸月跪坐在陆清眠旁边,闪烁着红光的眸子一会儿看看陆清眠的脖子,一会儿看看陆清眠盖着被子的双腿,像是好奇的小狗,那双血眸一点都不吓人,亮堂堂的跟小灯泡似的。
“在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江浸月问。
陆清眠突然起身,带着被子一起压住了江浸月,用力将他按倒在床垫上。
“你真想知道?”两个人的氛围瞬间倒转,陆清眠身上的慌乱一扫而空,重新掌握主动权。
江浸月躺在床上,黑发散落开,露出漂亮的额头,他非但不因这样的姿势害怕,反而有点高兴,距离拉近,他能闻到更多的气息。
“想呀,当然想知道,陆清眠,你快说呀!”江浸月催促。
被子隔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江浸月的腿被被子压着,上面又加了陆清眠的重量,一点都动不了。
他尝试着踢了踢腿,发现动不了后干脆放弃了,扬起脖颈,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在吸气,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爱又有点搞笑。
陆清眠压在江浸月身上,一手撑在江浸月的脸颊旁,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江浸月,你是狗吗?”
江浸月摇头:“我是吸血鬼!是鬼!鬼!嗷呜!”
他说着还张大嘴,凶巴巴地吼了一声,吼完没等闭嘴呢,陆清眠的手指突然伸了进来。
“啊呜!”江浸月想闭嘴,却含住了陆清眠的手指,他如今嘴里可是有小尖牙的,怕咬破陆清眠,便只能微微启唇,任由陆清眠的手指压在他的嘴巴里,声音含含糊糊地控诉,“陆清眠!你在做什么!”
陆清眠的指尖在江浸月口中摸索,指腹压在了小小的尖牙上,这小尖牙一点都不可怕,看着跟小猫牙似的,摸起来却有些尖锐。
他抬眸,见江浸月的红眸里有些惊慌,非常害怕咬伤他,便没再逗他,把手指收了回去。
江浸月这才闭上嘴,被子下的双腿努力踢了踢,找回之前的话题:“陆清眠,你还没告诉我,在你的梦里我是什么样的?”
陆清眠沉默,他撑在江浸月上方深深地注视着江浸月,那双眸子很黑很沉,看得江浸月的心跳渐渐乱了起来。
他明明是吸血鬼了,却和传闻中的吸血鬼不一样,他的心跳居然还可以快成这个样子。
陆清眠当着江浸月的面缓缓勾唇,用冰凉又恶劣的语气说:“我偏不告诉你!”
江浸月瞪圆了眼睛,下一刻脸上也被盖住被子,等他把被子拿下来,陆清眠已经冲进了浴室里,浴室门关得紧紧的,还上了锁。
江浸月站起来,生气地踩着陆清眠的被子,“陆清眠!”
他把被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也没翻到陆清眠到底背着他藏了什么好吃的,他又走到浴室门口,轻轻嗅着,发现空气里好闻又好吃的那股气已经消失了。
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江浸月委屈极了,敲了敲浴室门,“陆清眠,我饿,我好饿好饿!”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陆清眠似乎走到了门口,却没开门,“要不要咬我?”
江浸月沮丧起来:“不要,不能咬的。”
浴室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陆清眠没出来,只站在里面说:“江浸月,进来咬我,我让你喝我的血。”
那条窄窄的门缝映入江浸月的眼帘,不断诱惑着他,他看了好久,指尖轻轻勾住门缝,缓缓拉开一点,在即将看到浴室里的情形时,江浸月停了下来。
他蹲在门口像只犹豫彷徨的小狗,转了两圈,最后反而把浴室门重重关上,大大地“哼”了一声,转身跑向窗户,想回1203,谁知他刚拉开窗帘,就撞入了彻底升起的晨光里,只觉得皮肤像被开水烫到一般刺痛,立刻又把窗帘拉上了。
不能走窗户,江浸月只能跑向陆清眠的家门,光着脚跑了出去,又控制着荆棘蔷薇从1203的窗户进去给他开门。
做完这一切,江浸月更饿了,整个人躺回自家床上,蔫巴巴的都没有力气动一下了。
那些从1303爬下来的荆棘蔷薇又回去了,正占领着1303的墙壁,缓缓攀爬,显得有些躁动。
陆清眠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皱着眉看了眼掀开了一点的窗帘,窗帘缝隙里透进些微的晨光。
江浸月变成了吸血鬼,不怕大蒜,却仍旧怕阳光,这导致去H大上课变得有些麻烦。
陆清眠正在思索,墙边突然垂下来两条蔷薇花藤,花藤高高扬起,瞬间抽了过来,用上面硕大的花冠拍了下陆清眠的屁股。
“啪!”
在响亮的拍打声中,陆清眠阴沉着脸回头,就见另一根蔷薇花藤也抽了过来,一左一右给了陆清眠屁股两下,末了又迅速爬回墙上,两朵蔷薇花开心地一抖一抖的,陆清眠甚至能从那颤抖不停地蔷薇花上看到江浸月大笑的得意模样。
1203的卧室里,江浸月把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正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笑得前俯后仰,“陆清眠,让你掐我屁股!让你偷偷藏好吃的不告诉我!”
江浸月笑完,又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叹气:“好饿啊……”
此时距离早上第一节课已经没几个小时了,江浸月想了想,给陈可爱发消息询问:你睡了吗?
他本以为陈可爱正睡得很熟不会回复,却不想陈可爱秒回:还没有,通宵追剧了,月月,你怎么了大清早找我?
江浸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事情告诉了陈可爱。
陈可爱的表现比陆清眠正常许多,他光震惊就震惊了好几分钟,然后立刻给江浸月打来了电话,叽叽喳喳询问不停,江浸月把自己能清楚回答的问题都回答了,末了跟他说了关于陆清眠藏好吃的不告诉他的事情。
“我真的好饿……”江浸月的声音小小的,听着又委屈又可怜。
陈可爱沉默了许久,江浸月已经告诉了他不想喝血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江浸月这个吸血鬼还有这种隐藏属性。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月月,你真的觉得陆清眠是背着你藏了好吃的吗?”
“是啊!”江浸月回答得理所当然,一点怀疑都没有,不然他真的不知道从陆清眠被子里传出来的好吃的气是什么。
陈可爱想了想,决定不告诉江浸月真相,这种事情还是让陆清眠自己说比较好。
但他也不想让自家好友饿肚子!
陈可爱在电话里说:“月月,你在家里等我,我给你送个东西,有了它保证你能吃上饭!”
话音刚落,陈可爱就挂断了电话。
江浸月有些茫然,不到10分钟,陈可爱就已经站在门口敲门了。
打开门,陈可爱窜进来,先绕着江浸月转了好几圈,一边感叹江浸月雪白的头发和睫毛好好看,一边恨不得趴到江浸月的身上看他血色的眼珠。
末了陈可爱有些娇羞地扯开自己的领口,看向江浸月,说:“月月,你能闻到我身上血的味道吗?”
江浸月点头,其实从陈可爱一进来他就闻到了,但他发现陈可爱身上传出来的血味,就是单纯的腥味,并没有陆清眠身上的那种甜味。
陈可爱指着自己的脖子道:“来,月月,我不介意你咬一口的!我听说吸血鬼咬人时会让被咬的人感觉很爽!我想试试!”
江浸月的视线落到陈可爱的脖颈上,陈可爱一边说一边靠近,传来的血腥味更重,江浸月的肚子也一直在咕噜噜地叫,可他居然一点咬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我……”江浸月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陈可爱只是开个玩笑,他整理好领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郑重地放在江浸月的手心,“你找个只有你和陆清眠两个人在的时候,把这个插电脑里,将里面的东西播给他看,保证你很快就能吃上饭!”
江浸月不解:“里面是什么?”
陈可爱忍不住捏了把江浸月的脸颊,一脸真挚:“你信我!我就不信陆清眠忍得住!”
话落,陈可爱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他怕自己一个血源在这里,让江浸月忍得很难受,临走还说:“要不你跟学校请假吧,学校里到处都是活人,你该多难受。”
江浸月跟陈可爱道谢,没说其实陈可爱的血闻起来不好吃,他怕陈可爱难过。
在陈可爱开门离开时,一只黑色的蝴蝶飘然落在了陈可爱的肩头,跟着陈可爱一起离开了。
江浸月愣了下,楼道里怎么会有蝴蝶?还是黑色的蝴蝶?
他没多想,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虽然变成了吸血鬼,江浸月发现自己还是个挺挑食的吸血鬼,似乎只喜欢陆清眠的血,还有陆清眠身上会散发出的奇奇怪怪的气。
不喝血,总要让他吃上那种气吧!抓着手里的U盘,江浸月下决心般点了点头。
上课前一个小时,陆清眠来找江浸月,还带着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手里拎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他面容沉静,半点没有凌晨被江浸月爬窗户时的慌乱。
陆清眠一进门,江浸月就耸了耸鼻尖,闻到了陆清眠身上好闻的血液腥甜气息,之前对陈可爱身上血液的排斥并不是错觉。
这次的玛丽苏事件叫特立独行的吸血鬼,这个特立独行难道是指他挑食吗?
陆清眠摆好鸭血粉丝汤,招手让江浸月过来吃饭。
“吃完饭我陪你去上课。”陆清眠指了指那把大黑伞。
江浸月在桌边坐好,喝了几口鸭血粉丝汤,虽然动物血并不好吃,但吃很多也能有点饱腹感,不会让他饿得太难受。
他吃得很慢,吃完放下勺子,想了想还是说道:“陆清眠,要不我还是跟学校请假吧?我这样子去学校,万一我伤害到别人……”
陆清眠一个眼刀甩过来,“江浸月,有我在,你能伤害到谁?”
江浸月愣了愣,陆清眠说:“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上课,寸步不离。”
“可是你自己也有课的……”江浸月呢喃。
陆清眠无所谓道:“我都会了。”
江浸月又说:“缺勤多了也是会挂科的……”
陆清眠突然笑了:“放心吧,没人敢让我挂科。”
江浸月歪了歪头,陆清眠好心为他解释:“我刚捐了栋教学楼。”
江浸月缓缓瞪大眼睛。
“考试我会正常参加,并且绝对不会考砸,只是上课点名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个生意我想校领导没人会拒绝。”
江浸月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只知道陆清眠有钱,却不知道陆清眠比他以为的还要更有钱。
陆清眠并未在这件事情上多说,吃过早餐,时间差不多了,他带着江浸月下楼,江浸月带上了笔记本电脑,陆清眠只以为上课要用,并未多问。
他们站在楼下,陆清眠撑开大黑伞,揽过江浸月的肩膀,让他整个人都能站在大黑伞下面。
江浸月看着外面的阳光有些紧张。
陆清眠问:“准备好了吗?”
江浸月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走进阳光里,有大黑伞的遮挡,江浸月并没有感觉到皮肤疼痛,他悄然松了口气。
陆清眠一直在悄悄观察江浸月,见此也松了口气。
走出莱茵小区,一到街上,江浸月就被满大街的人血味熏得差点没站稳。
陆清眠揽住差点跌倒的江浸月,“怎么了?”
江浸月捂住鼻子,满脸厌恶:“好臭,人血味。”
陆清眠顿了顿,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江浸月这个吸血鬼不仅仅是挑食那么简单,是极端的挑食,似乎除了陆清眠的血液,再没有人类的血液能让他觉得好吃,不把他熏死就不错了。
等走进H大后,江浸月才适应了些,放下捂着鼻子的手,但仍觉得不太好受。
他们一路走向教学楼,路上不少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
等坐到教室最后排靠墙的位置,陆清眠将那把黑伞支在一旁的桌子上,占据了一个人的位置,好在阶梯教室很大,根本坐不满。
因为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太过奇怪,坐在前排的同学们纷纷回头张望,在看到江浸月的白发红眸后纷纷惊呼出声,有人已经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江浸月抿了抿唇,心里害怕又紧张。
陆清眠从江浸月背着的小书包里翻出他的教科书,“他们不仅会偷拍,还会发得到处都是,害怕吗?”
江浸月点了点头:“怕。”
随后江浸月又看向陆清眠,认真地说:“但我可以克服。”
陆清眠被江浸月严肃的表情逗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江浸月的白毛。
江浸月上课十分认真,做得笔记特别详尽,陆清眠见了并不打扰他,只趴在一旁睡觉。
第39节 课结束的休息时间,江浸月忍不住打开校贴吧翻了翻,发现自己和陆清眠的照片已经被发上去了,上面说什么的都有,“奇装异服”“能装逼”“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江浸月大致看了看,突然发现这些言语并不能伤害到他,除了乍见时会让他难受一下外,也就那么回事。
放下手机,江浸月没再关注网络上的一切,因此他也不知道有个大二的女生正疯狂在和那些说他的人对骂,在每一个提及他的帖子里为他冲锋陷阵。
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郑月。
上午的课上完,午饭陆清眠叫餐厅送了食物过来。
陆清眠拎着保温桶,江浸月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一脸神秘地领着陆清眠往没人的储藏室钻。
H大很大,江浸月只是个新生,对学校的了解不多,他能清楚记得的储藏室就是陆清眠上次带他来过的体育储藏室。
这回体育储藏室里又多了不少东西,陆清眠搬来桌子,江浸月从角落里堆叠的椅子里拿出来两把,用纸巾擦干净灰尘,然后主动摆好食物,催促陆清眠过来吃饭。
陆清眠盯着江浸月的脸看了看,有些怀疑。
江浸月移开视线,捏着勺子开始吃饭,他只是很敷衍地吃了两口就放下勺子,然后一直盯着陆清眠,等他吃完。
陆清眠看了眼江浸月几乎没动的血豆腐,问:“你吃这么少,下午很快就饿了。”
江浸月摇摇头,“不会的!”
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心想他很快就能吃到那股好闻的气了,才不要吃这些动物血。
陆清眠微微皱眉,却没再多问。
吃过饭,江浸月特别勤快的收拾好餐盒,擦干净桌子,把笔记本电脑摆在上面,插上U盘,一脸期待地看向陆清眠:
“陆清眠,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陆清眠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好东西?”
江浸月很诚实地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好东西。”
能让他吃上饭的好东西。
打开电脑,U盘的提示弹出来,江浸月点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个名字是编号的视频。
他点开一个视频文件,谁知下一刻一声尖叫从笔记本电脑里传出来,屏幕上出现一片白花花不停颤动的人影,江浸月惊得不断后退,连带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虽然天真,但不是傻子,现在他也明白了那一个个视频文件是什么,他想跟陆清眠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快冲出胸膛。
陆清眠显得很淡定,他伸手关掉了视频的声音,却没关掉视频。
他扯过江浸月的椅子,把江浸月重新扯到身边,手臂搭上江浸月的肩膀,凑到江浸月耳边凉凉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江浸月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清眠又问:“为什么想让我看这种东西?”
江浸月别开视线,不想看电脑屏幕,也不敢看陆清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我、我好饿,我想吃饭……”
陆清眠语气更冷了几分:“我让你咬我。”
江浸月摇头:“我不想咬任何人……”
陆清眠一手掐住江浸月的后颈,强迫他看向电脑屏幕,“不是你带来的吗?你怎么不看?”
电脑屏幕里的白花花太过让人震撼,不仅如此,江浸月还觉得有些恶心。
他闭上眼睛,就是不肯看,声音里也带上了委屈:“陆清眠,我不知道是这个……我只是好饿,想吃那种香香甜甜的气,从你身上传出来的气,可是你不让我吃……”
陆清眠气笑了:“江浸月,你真的知道那些你所谓的气是什么吗?”
江浸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陆清眠的眼眸,黑漆漆的,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几乎将他整个人溺在里面。
“我不知道,你不肯告诉我。”江浸月越说越委屈,雪白的睫毛变得湿漉漉的,血红的眼珠浸泡在泪水里,看着可怜极了。
陆清眠顿了顿,心中的气一下就散了。
但他也没打算就此放过江浸月,他掐着江浸月的后颈捏了捏,恶劣地说:“你不是想吃吗?今晚我让你吃个够。”
第39章 吃饱饭
“真哒?”江浸月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 他立刻翻出手机查看时间,距离晚上还有好多个小时!
“陆清眠,这可是你说的, 你不能骗我!我下午只有一节课,可不可以把时间提前?”江浸月给陆清眠看自己的课表, 心里打着小算盘。
陆清眠瞥了一眼,没说话。
江浸月的课表他早就看过了, 记得比江浸月本人还清楚。
此时见江浸月如此兴奋, 陆清眠突然有些后悔一时说了气话。
江浸月见陆清眠又不说话了, 便小心翼翼地勾住陆清眠的一根手指晃了晃,又晃了晃,“陆清眠, 我们拉钩,你可不能骗我。”
陆清眠微微皱眉, 叹了口气:“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至少陆清眠没有直接反悔, 江浸月松了口气,开始无比期待晚上的到来。
电脑里播放的无声视频江浸月十分嫌恶,没再看一眼,陆清眠也没看, 他直接关上了电脑,甚至没收了U盘,江浸月看着陆清眠凶巴巴的模样,没敢要回U盘,也没敢说那是陈可爱给他的,只想着到时候该怎么跟陈可爱解释这个U盘的下落问题。
他们直接在体育储藏室午休, 下午上课前,辅导员在班级群发了新的通知, 告知大家十月一国庆节有七天假期,想要回家的同学现在就可以开始订票了。
这让这群刚刚踏入大学新生活的新生们更显浮躁,下午上课后班级里一直闹哄哄的,每个人的心思都飞远了,根本没法静下心上课。
江浸月倒是仍旧认真听课,就是他太饿了,记笔记时都快握不住笔了,最后还是陆清眠看不下去,主动拿走江浸月的笔。
他一个计算机系的学生,开始听起了工商管理的课,甚至记起了笔记,还记得分毫不差。
江浸月趴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陆清眠记笔记的样子。
在陆清眠另一边的桌子上架着那把撑开的大黑伞,伞面挡住了从窗户照过来的阳光,也挡住了不少同学探究八卦的视线,江浸月整个人都很放松,甚至暂时忘记了听课,一双如宝石般的红眸认真地看着陆清眠。
陆清眠记笔记的速度很快,也很会概括重点,记的笔记没有一句废话。
和江浸月不太标准的拿笔姿势不同,陆清眠的拿笔姿势是教科书里画得最标准的那种,字体也很飘逸洒脱,和陆清眠的人一样赏心悦目。
江浸月看得有些入神,突然在陆清眠的另一旁,大黑伞的边缘,飞过一只通体漆黑的蝴蝶,那蝴蝶看着比普通的蝴蝶大了许多,轻飘飘地落在伞面的边缘,蝶翼合拢,缓缓抖动着。
“陆清眠……”江浸月扯了扯陆清眠的袖子,示意他看那只黑色的蝴蝶。
“你看到那只蝴蝶了吗?”
这已经是江浸月第二次看到这种黑色的蝴蝶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教室的窗户都关着,这只蝴蝶是从哪里进来的?
陆清眠转头,微微皱眉:“哪里有蝴蝶?”
在陆清眠看过去后,那只黑蝴蝶又扇动翅膀,翩翩起飞,径直飞向了江浸月,最后落在了江浸月的袖口上。
江浸月抬起手腕,那只蝴蝶也没有离开。
“这里,在我的袖子上,有一只黑色的蝴蝶。”江浸月说。
陆清眠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着江浸月的袖口,“江浸月,我没有看到任何蝴蝶。”
他说着伸手过来,在即将碰到江浸月袖口的时候,那只蝴蝶又飞了起来,躲开陆清眠的手指,慢慢飞向教室门口,飞走了。
“江浸月,你看到了什么?”陆清眠问。
江浸月从教室门口收回视线,眉头也皱了起来:“我第二次看到这种黑色的蝴蝶了,似乎只有我能看到它。”
“那蝴蝶……”陆清眠思索,“伤人吗?”
江浸月摇头,“我没有从黑色蝴蝶上面感觉到任何恶意,反而……”
在那只黑色的蝴蝶落到他的手腕上时,他感觉到了淡淡的悲伤。
江浸月把这种感觉告诉了陆清眠,陆清眠似乎松了口气,只道:“也许和你变成了吸血鬼有关,如果那只蝴蝶并不伤人,那就是有所求,既然有求于你,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就好了。”
“嗯,等下次再看到它,我问问它试试。”江浸月说。
黑色蝴蝶的事暂放一边,班级里的氛围太过浮躁,剩下的半堂课江浸月也罕见地有些听不进去了,他想着反正陆清眠在帮他记笔记,他偶尔开个小差应该也没事,于是在桌子下面拿出手机,给王小丫发短信,告诉了她自己会放七天假的事情。
如今他不缺钱了,虽然回泽县的路途遥远又很麻烦,可江浸月还是想回去看看王小丫。
没想到王小丫很快回了短信,只说店里新上了很多种货,堆得到处都是,不方便江浸月回去,让江浸月七天假期好好待在学校。
江浸月有些失落,又问了问他能不能回去帮忙之类的,但王小丫态度坚决,江浸月最后只能作罢。
刚和王小丫发完短信,陈可爱的微信就发了过来。
陈可爱:月月,七天假期你回家吗?
江浸月:不回去的。
陈可爱:那太好了!正好我们社团有个活动,你要不要来玩玩?你看你都上大学了,总该多出来玩玩,多认识认识人。
江浸月想了想,觉得他的确太封闭了,便回复:是什么社团活动?
陈可爱:露营社的,十月一的七天假期我们要去附近的露营区露营,你可以把陆清眠也带上,人越多越好玩。
江浸月看了眼身边的陆清眠,回复:那我问问他。
陈可爱:行,我等你答复。就算陆清眠不来,你也一定要来啊!
江浸月放下手机,看向了陆清眠。
刚看了一会儿,陆清眠就像侧面也长了眼睛似的,说道:“有话就说。”
江浸月把陈可爱提的露营活动说了,末了问陆清眠:“陆清眠,你想去吗?”
他其实有点怕陆清眠觉得他烦,连去参加露营活动这种事情都要拉上他。
没想到陆清眠只是淡淡地问:“你想去吗?”
江浸月立刻点头:“想的。”
他没露营过,自然对这些活动都很好奇,特别是陈可爱邀请的,这种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体验对江浸月来说十分新鲜。
“想去就去,我跟你一起,反正我十月一也没什么事。”陆清眠淡淡答道。
江浸月十分开心,很感谢陆清眠,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便只是轻轻抓住了陆清眠的袖子。
陆清眠记笔记的手顿了下,瞥过来一眼:“想谢谢我?”
江浸月轻轻点头。
陆清眠薄唇微勾,凑近江浸月,压低声音道:“那今晚的事……不如先算了?”
江浸月一愣,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今晚什么事,等他反应过来立刻疯狂摇头,双手一起揪住了陆清眠的袖子,急切地说:
“陆清眠!你怎么能反悔呢,你答应了我的,你说要让我吃个够的,你说好要喂饱我的,你怎么又想让我饿肚子了呢?”
明明一开始是陆清眠说出来的气话,到了江浸月那里却变成了一种奖励。
江浸月怕被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干脆压低身子趴在桌子上,把陆清眠的手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脸颊压着、枕着,一边可怜巴巴地说:
“陆清眠,我快饿死啦,你不能不让我吃饭!说好的晚上让我吃个够,你不能反悔!”
陆清眠也干脆跟着压低身子,和江浸月一起趴在桌子上,两个人面对面,中间只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
“猪血鸭血也能吃饱,晚上我让不同的餐厅换着方式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
江浸月唇角下压,肚子咕噜噜叫着,听陆清眠这么说,眼眶立刻开始发酸,红宝石似的眼珠泡在泪水里,显然饿坏了。
“陆清眠,你怎么能骗我呢,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他声音软软的,整个人因为过度饥饿显得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来几滴,烫湿了陆清眠的手背。
陆清眠心软了,只说:“晚上再说。”
江浸月哼哼唧唧地扔开陆清眠的手,转过身,背对着陆清眠趴着,有点生气了。
下课后,陆清眠撑起大黑伞,领着江浸月回家。
江浸月还生气呢,被江浸月牵着手,安安静静地跟在一旁,陆清眠低头只能看到江浸月黑乎乎的发顶,细软的发翘起来一角,随着走路一颤一颤的,像个小犄角。
像是察觉到了陆清眠的视线,江浸月抬头,红眸幽怨地看着陆清眠,就像在看一个大骗子。
陆清眠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无奈的感觉。
回到莱茵小区,江浸月不肯回1203,他跟着陆清眠上楼,去了1303,打定主意陆清眠不让他吃饭,他就不走了。
陆清眠也没赶江浸月走,一进屋就开始打各个餐厅的电话,给江浸月订了一大桌的动物血盛宴。
江浸月一直没说话,他似乎不相信陆清眠真的会出尔反尔,便默默地等着。
等一家又一家餐厅的餐送到了,面前的桌子被摆满了,江浸月的心也终于死了。
他捏着被陆清眠塞过来的筷子,迟迟不肯下口,明明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可满脑袋想的还是陆清眠身上曾散发出来的那股香香甜甜的气。
陆清眠见江浸月一直不吃,便用勺子舀了一块嫩嫩滑滑的血豆腐吹凉了送到江浸月唇边,“吃一点?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叫了。”
江浸月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他低头看着眼前一桌子菜,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桌上的菜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烈的香味,那些香味钻入江浸月的鼻子里,闻起来却臭臭的。
他一边哭一边张嘴,陆清眠立刻喂进去一口,江浸月嚼也不嚼,梗着脖子使劲往下咽,看神情就知道这些动物血制成的菜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对他来说真的很难吃,难吃还要吃很多才能吃饱,吃饱了还饿得快。
陆清眠见江浸月这个模样,眉头微皱,心里涌现出了很深的愧疚感,可他到底没办法直白将那种气是什么东西说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浸月。
吃下一口后,江浸月抬手抹掉眼泪,接过勺子,自己闷头吃了起来,没再提要吃陆清眠身上好闻的气。
他本就不是爱给人惹麻烦的性格,只是一下子饿得狠了,又和陆清眠相处久了产生了依赖,下意识地撒娇,在撒娇得不到回应后,江浸月立刻就会后退,可能再也不会对陆清眠撒娇了。
陆清眠皱起的眉头再也没松开过。
吃过饭,江浸月抹干净嘴巴,主动帮陆清眠一起收拾桌子,还小声跟陆清眠说谢谢。
江浸月只是下意识地对陆清眠为他订餐的事道谢,陆清眠的心却咯噔一下,感觉江浸月在跟他拉开距离。
收拾完桌子,陆清眠抿了抿唇,主动问道:“要不要一起打游戏?电脑游戏。”
虽然吃不到陆清眠身上好闻的气,但能待在陆清眠身边闻一闻香喷喷的血液甜味也是好的,于是江浸月点了点头,和陆清眠一起坐在了床垫上。
陆清眠关上灯,降下投影幕布,打开了游戏机,江浸月这才知道陆清眠家里还有这么多设备。
“想玩什么游戏?”陆清眠在一个个游戏界面挑选着,那些游戏怎么看怎么吓人。
江浸月什么都没玩过,便说:“你决定就好。”
这么一会儿时间,江浸月已经把陆清眠说话不算话的事情给忘掉了。
陆清眠勾唇,选择了一个封面看着就很血腥恐怖的游戏打开,将一个手柄递给江浸月,道:“跟我一起,我怎么走你怎么走。”
江浸月点头,简单学了下手柄的按键操作后就操作着屏幕里的人物跟在陆清眠身后。
陆清眠玩游戏很厉害,江浸月一直都知道,却不知道陆清眠玩这种复杂的游戏也这么厉害,他操作着的人物跟在陆清眠身后,甚至不用打怪,只需要不停捡掉落的东西就好,只要忽略那些掉落物品上溅满的鲜血。
这游戏不愧于它可怕的封面,整个游戏都充满了长相可怕的怪物,有人形的也有非人形的,陆清眠会在路上捡到各种各样的武器,然后通过操作把这些怪物杀死。
陆清眠一路走一路砍杀,江浸月一路走一路捡物资,他发现这个游戏里的画面都特别真实好看,人形怪物受伤后出血的方式、状态也跟真的一样,便忍不住夸了夸:“这个游戏做得好真实!”
“是吗?”陆清眠似乎因为江浸月的这一声夸奖有些高兴,他不停变幻着手里的武器,又为江浸月展示了好多种高难度操作,以各种不同的角度杀死了好多怪物,为江浸月表演了好几种怪物爆开血花的模样。
江浸月如今是吸血鬼了,乍然看到这么多怪物爆开还是有点恶心的,可和陆清眠家的那些仿真人体标本一样,看多了也就觉得习惯了。
打游戏时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陆清眠为他们两个人在游戏里建造好据点时,注意到江浸月操作的人物已经好一会儿没动了。
他转过头,发现江浸月抓着手柄,靠在他的被子上睡着了。
陆清眠顿了顿,轻轻放下手柄,靠近江浸月,手臂撑在被子另一边,在极近的距离下看着江浸月的睡脸。
江浸月睡得不算安稳,细眉微皱,雪白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着,殷红的唇微微张开,隐隐能看到唇间的一对小尖牙。
突然,一声咕噜噜的叫声从江浸月的肚子里传了出来,明明晚饭他吃了很多,可依旧没用,不等到半夜就已经饿了。
睡梦中的江浸月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他眉头皱得更紧,嘴巴撇了下,双手抱住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饿……”
陆清眠低头,听到了江浸月自睡梦中的轻声呢喃。
说着饿,江浸月却没再找陆清眠,只是把自己蜷缩起来,像是在睡梦中也知道陆清眠根本不会喂饱他一样。
陆清眠长久地凝视着江浸月,一双黑眸深沉如渊,眸光里闪烁着复杂的思绪,最终,陆清眠缓缓低头,不断拉近和江浸月的距离,薄唇缓缓靠近江浸月饱满润泽的唇,近到他能感觉到江浸月的呼吸。
在两张唇即将贴合前的最后一刻,陆清眠停了下来。
他撑在江浸月头顶的手收紧成拳,慌乱起身,离开床铺,走向了浴室。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水声,水声掩藏下,又慢慢响起了一些细微声响。
那声响隐秘难言,在水声下若隐若现,却让睡梦中的江浸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浸月不是被浴室里的水声吵醒的,他是被那阵他一直想吃又吃不到的香甜气息给勾醒的。
客厅里还关着灯,只有暂停的游戏画面亮着幽暗的光。
江浸月缓缓撑着手臂半坐起来,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呢,鼻尖先用力嗅了嗅空气里好闻的味道,脑袋转向了这股气息传来的方向,一双红眸彻底睁开,血红的眼珠隐隐亮起红光。
“好甜……”
江浸月慢吞吞地爬起来,脚步绵软地走向浴室,站到浴室门前,转了转门把手,发现浴室的门已经锁了。
香甜的气息从门缝里不断逸散出来,浴室门上的磨砂玻璃亮着光,站在门口能清晰听到里面的水声。
江浸月的一双红眸渐渐有些迷离,他抬手敲门,高声问道:“陆清眠,你在里面做了什么?我又闻到那种好闻又好吃的气了。”
浴室里没人回答,但淅淅沥沥的水声却停了。
磨砂玻璃门上出现一道人影,陆清眠靠在了另一边,却仍旧没有说话。
江浸月将手按在玻璃上,似乎能隔着玻璃感受到陆清眠的体温,灼热滚烫。
“陆清眠……”江浸月轻声呢喃着陆清眠的名字,忍不住张开了嘴,用力呼吸着空气中溢满的能够填饱肚子的气。
这股气看不见摸不着,吃到肚子里却比无数动物血都好吃,还让他一直处于饥饿中的肚子终于有了充盈的感觉。
江浸月慢慢将身体靠在玻璃门上,红眸微眯,后腰处弥漫起一种酸麻的感觉,双腿也跟着没有力气,身体渐渐顺着玻璃门下滑,坐在了地上。
他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磨砂玻璃上,透过玻璃隐隐听到了陆清眠的声音,不同于平时说话的声音,而是一种更压抑、更低沉的喘息声。
江浸月仔细听着,越听心里越乱,一颗心跳得像独自开了一场演唱会,越来越快。
“陆清眠……你到底在做什么?”江浸月转头,看向了磨砂玻璃门。
透过玻璃,只隐约能看到陆清眠的身影,陆清眠似乎也陪着江浸月一起坐在了地上,坚实的背靠在玻璃上,隐隐映出了肌肉紧绷的线条。
“江浸月……”许久未言的陆清眠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我答应你的,让你吃饱。”
下一瞬,更为浓郁的香甜气飘了过来,顺着呼吸灌入江浸月的肚子,江浸月摸着自己变得圆鼓鼓的小肚子,自变成吸血鬼后,他终于吃上了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呢喃道:“陆清眠,我吃饱了,不要再喂我了……”
陆清眠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是吗?你吃饱了,”后面的话声音低了许多,“我还没结束呢。”
江浸月没听清陆清眠后半句说了什么,他把耳朵紧紧贴上磨砂玻璃,只听见陆清眠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恶劣和凶狠:
“继续吃!不许停!”
第40章 又饿了
江浸月靠坐在浴室门边, 隔着磨砂玻璃只能看到陆清眠模糊的身影,但源源不断的香甜气息却从门缝逸散出来,在他每一次呼吸时挤入他的胃部, 填饱他的肚子。
在极度饥饿后,蓦地吃到最想吃的东西, 经历了最初满足舒适的饱腹感后,江浸月浑身放松, 仿佛身体里的每一根经脉都松缓下来, 四肢变得麻软, 整个人靠在门边,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可那些好吃的香甜气并未消失, 在喂饱江浸月后仍旧不停从浴室中逸散出来,争先恐后地往江浸月的肚子里钻。
江浸月将手按在磨砂玻璃上, 在玻璃的另一边靠着陆清眠。
“陆清眠, 你在做什么?”江浸月越来越好奇陆清眠到底在做什么才会产生这种好吃的气,为什么非要躲着他才可以。
浴室里隐晦的喘息声顿了一下,陆清眠将头靠在磨砂玻璃上,声音有些哑:“江浸月……”
江浸月什么?江浸月将耳朵贴上磨砂玻璃, 他等待着陆清眠说下去,可陆清眠只叫了他的名字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浴室里隐隐又响起了几声喘息。
那喘息十分压抑、低沉,像被强大的自制力克制着,江浸月需要将耳朵紧紧贴在玻璃上才能听到。
浴室里, 陆清眠看到江浸月压在磨砂玻璃上轮廓清晰的小耳朵,轻笑一声, 喘息声更小了。
这回江浸月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心跳又快又乱,明明已经吃饱了,身体深处又传来了一种渴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在香气浓烈的气息下,江浸月重新闻到了陆清眠血液的味道,微微的腥,更多的是一股浓郁的甜。
他殷红的唇微张,一对小尖牙若隐若现,红眸闪烁着雾蒙蒙的红光,他转头看向浴室门,看着磨砂玻璃后的白光,突然特别想看见陆清眠,而不是和陆清眠隔着玻璃。
“嘀嘀嘀!检测到宿主心跳速度异常快乱,检测到影响宿主心跳异常的影响源,您的超级贴心又无敌的玛丽苏金手指为您提供随机玛丽苏小功能,请宿主查收!”
总是隐身的玛丽苏金手指突然出现,在江浸月的脑海中快速说完一句话后又立刻重回安静。
下一刻,浴室门上的磨砂玻璃出现一道血线,血线如同活物游走到磨砂玻璃的上半部,划出一个窗口大小的方块后,血线开始向方块内部蔓延,那一块玻璃被血红覆盖后如血水般融化消失,最后在磨砂玻璃门的上方开出了一个一米长半米宽的窗口。
江浸月愣愣地看着玻璃变成血水消失,在玻璃消失后,他对上了陆清眠的黑眸。
陆清眠眉头微皱,露出的上半身没穿衣服,浑身肌肉线条流畅,一只手臂微侧,身上布满水珠,碎发被随意地抓到了脑后,整个人显出了几分具有攻击性的俊美。
除了俊美外,似乎还混了什么其他的特质。
江浸月的红眸在对上陆清眠的黑眸后立刻慌乱移开,却不小心看到了陆清眠布满水珠的胸膛,水珠顺着肌理线条滑落,江浸月的视线也忍不住跟着水珠移动,看到了陆清眠漂亮的腹肌轮廓,紧实的人鱼线,有力的手臂就搭在人鱼线旁……
“江浸月!抬起头来!”
江浸月正要继续往下看时,陆清眠的声音传来,他的视线也被磨砂玻璃挡住,玻璃上的开口只露到了陆清眠的腰际。
他惊慌抬头,陆清眠向前一步,突然掐住了江浸月的下巴,让江浸月再也没办法低头。
陆清眠的手很烫,炙热的温度顺着陆清眠的手指传递给他,一路烫到他的后腰,让他本就绵软的身体越加无力,膝窝发软,几乎快跪到地上去。
他隐隐察觉到陆清眠在做什么,被捏得撅起来的红唇微张,含糊地说:“陆清眠,我吃饱了,我不想再吃了……”
陆清眠没松手,他蓦地低头,几乎和江浸月鼻尖贴着鼻尖,更浓郁的气争先恐后地挤入江浸月的口鼻,灌溉着他的肚子。
“是你一直要吃的。”陆清眠黑眸微眯,整个人显出几分危险。
江浸月握住陆清眠掐着他下巴的手腕,委屈地呢喃:“可是我真的吃饱了。”
他稍微用力,带着陆清眠的手腕向下,摸到了他圆鼓鼓的小肚子。
“真的不能再吃了,我好撑……”江浸月抬眸,雪白的睫毛像一簇簇冰晶雪花搭在红眸上,明明是一个吸血鬼,却脆弱得像雪林中胆小的鹿。
因陆清眠的靠近,江浸月下意识低头,视线不经意看到了陆清眠的另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腕隐隐浮现出青筋,像在压抑克制着什么,不等江浸月再细看,陆清眠突然转身背对着江浸月,不让江浸月再看了。
“江浸月,做事要有始有终,这顿饭,你必须吃完。”
话音刚落,陆清眠抬手突然关掉了浴室的灯,浴室里变得一片漆黑,陆清眠也从门口消失,似乎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如今浴室门的磨砂玻璃被开了一个大洞,那些好吃的气没有了阻拦,更多更猛地往外涌,江浸月双手捂住口鼻,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陆清眠那只暴起青筋的手腕,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硬在了原地。
原来那个一直让他魂牵梦萦的好吃的气居然是……
江浸月脚步踉跄,不断后退,难以面对能让他吃饱肚子的气居然是那种东西的气,竟转身跑了。
在大门关上前,江浸月似乎听到陆清眠在叫他,可他一步都不敢停留,闷头冲出1303,跑过长廊,跑下楼梯,一路跑进1203的卧室,窜上床,拽起被子,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他闷在被子里,长长呼出一口气,紧接着身体彻底瘫软下来,只隐隐残留着陆清眠传递过来的热烫。
“怪不得陈可爱那么问我……怪不得陈可爱要给我那种U盘……陆清眠也早就猜到了,所以一直想躲开这件事……我居然还不停缠着陆清眠要……”
江浸月裹着被子满床打滚,第一次产生了翘课的想法。
另一边,1303内。
在江浸月逃跑后,陆清眠重新打开了淋浴,喷头洒下来的水没有一丝温度,他站在冷水下,任由冰凉的水温带走他身体的灼热,也带走了那一丝欲-念。
冲完冷水,陆清眠关上淋浴,看了眼浴室里变成棺材的浴缸,又看了眼被开了个大窗的浴室门,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他走出浴室,重新坐回床垫上,拿起游戏手柄,继续建造他和江浸月两个人在游戏里的据点,时不时拿起另一只手柄,操纵着属于江浸月的人物躲在最安全的角落,保证那个游戏人物不会受到一丝伤害。
第二天,江浸月早早起床,没有等陆清眠,自己拿着大黑伞跑去了学校。
他一路上都很忐忑,就怕碰到陆清眠或者陆清眠突然给他打电话,在得知了真相后,江浸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清眠。
他不是吸血鬼吗?为什么吃那种东西也能饱啊!难道这才是特立独行的吸血鬼这个玛丽苏事件的真相?
想到这种可能,江浸月觉得未来的一个月简直无比黑暗!
他发誓,他就是吃动物血吃到恶心!吃到吐!都绝对不会再找陆清眠去吃那种香香甜甜的气!
陆清眠像是猜到了江浸月会大早上避开他,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也没有给江浸月打电话或是发消息。
江浸月看着身旁的空位,心里莫名也有些空落。
上课五分钟后,教室的前门突然被敲响。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先向教课老师道歉:“抱歉老师,我来晚了。”
任课老师推了推眼镜,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清眠的视线穿过阶梯教室密集的人群,直直落在江浸月身上。
“陆清眠。”
任课老师翻了翻点名册,“你好像不是我们系的学生?”
陆清眠从善如流:“我对老师的课很感兴趣,想来旁听。”
任课老师身经百战,才不信陆清眠的借口,直言道:“你是来找朋友的吧?女朋友?行了行了,进来吧,别打扰课堂纪律啊!”
在任课老师打趣说出女朋友三个字后,教室里的同学们立刻开始起哄,这种在阶梯教室的大课都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的,人特别多,起哄声也特别大,有些人甚至已经转过身来看向了江浸月。
江浸月把自己藏在黑伞大大的伞面后,心脏怦怦乱跳起来。
陆清眠是来找他的?他不打电话不发短信,怎么直接过来了?还是如此高调的过来!
果然,陆清眠走上台阶,穿过一排排座位,径直站到江浸月身边,轻声道:“女朋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江浸月红眸瞪圆,慌忙瞥了陆清眠一眼又立刻转回头,目视前方,装成认真听课的模样。
陆清眠见此,干脆挪开大黑伞,坐在江浸月旁边,又用大黑伞将他们两个人都挡住了。
江浸月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身体坐得笔直,像个刚刚开学的小学生。
陆清眠不急着和江浸月说话,他撑着脸颊静静地看着江浸月,在江浸月低头记笔记的时候,突然淡淡开口:
“江浸月,吃饱饭就跑是吧?”
江浸月笔尖颤了颤,写得字变得歪歪扭扭。
陆清眠倾身靠近,声音更小了,却直接响在了江浸月的耳边:
“江浸月,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江浸月写字的速度几乎停下,头微微侧过来一点,似乎十分在意。
陆清眠一字一顿:“像个用过就丢的渣男。”
江浸月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反驳:“我没有!”
陆清眠轻笑一声,并不跟江浸月拌嘴,却让江浸月更慌了。
从陆清眠坐下后,江浸月白皙的面庞就渐渐浮起淡红,这会儿面颊已经染上了一层嫣然,像绽放在雪地里的桃花。
陆清眠唇角的弧度淡了下去,神情认真了几分,突然问道:“你自己来学校的时候,有没有碰触到别人?”
江浸月出门很早,虽然学校的操场里没什么人,但在来的路上还是不小心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撞到了一起。
他脸色白了白,面上的绯红淡了下去。
“嗯。”江浸月并没有撒谎。
陆清眠又问:“出现幻象了吗?”
江浸月还是点头。
陆清眠细细观察江浸月此时的模样:“克服了?花了多久?”
江浸月垂下头,声音很小:“克服了,花了大概十分钟。”
他没说他是看着陆清眠的照片克服的。
陆清眠的面色缓和下来,“江浸月,你进步了,也许很快……你就能彻底好了。”
彻底好了,再也不受碰触ptsd的影响,能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普通人。
江浸月想到那样的未来,唇角不自禁地翘起一点弧度。
谁知陆清眠又幽幽地说:“你好了也就不需要我这个专属医生了,你就能用过就丢了。”
江浸月赶紧转头,“我哪有!”
“你有!你昨晚……”陆清眠突然幼稚起来,非要和江浸月争辩一下昨晚江浸月逃跑的事。
过去一夜,江浸月已经知道了他爱吃的气是什么,此时被陆清眠如此平淡地提起来,他却无法平淡应对,干脆堵住耳朵,自顾自说道:
“我不会再问你要那个吃了!我就吃动物血!饿死都不吃你那个!”
陆清眠勾唇,弧度却怎么看怎么冷:“真的?”
江浸月用力点头:“真的!”
“呵呵。”陆清眠没有情绪起伏地笑了一声。
江浸月转过头认真听课,心里却隐隐浮现出一抹忐忑。
他话是不是说得太满了?
中午,不用陆清眠准备,江浸月自己主动买了好几盒动物血做的吃食,哪怕吃起来难吃,他也很认真地吃光了,吃完后摸着鼓溜溜的肚子,心想这下直到晚上都不会饿了吧?
结果下午第一节课还没上完,江浸月就饿了,饥饿感不是一点点出现的,是一出现就极度饥饿,饿得他连笔都握不住了,干脆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趴在桌子上,只觉得眼冒金星。
明明他中午吃了那么多,饿得却比之前还要快,江浸月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陆清眠立刻发现江浸月的不对劲,凑过来问:“饿了?要不要吃……”
不等陆清眠说完,江浸月就转过头来打断他:“不吃不吃不吃!我才没有饿!”
伴随着他的话音,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了过来,清晰地传入身旁的陆清眠耳中。
陆清眠挑眉:“真不吃?”
江浸月握紧小拳头:“不吃!”
“好吧。”
江浸月说不吃,陆清眠就没再问。
第一节课下课,江浸月颤巍巍地站起来,很慢很慢地往下节课的教室走。
陆清眠跟在江浸月身后,拿起江浸月饿到忘记的书包,看着江浸月颤巍巍的模样,微微皱眉。
第二节课,江浸月几乎没听,全程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可怜巴巴的。
等第二节课下课,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走光了,江浸月还趴在那里没动。
陆清眠轻轻拍了拍江浸月的肩膀:“不走吗?”
江浸月这才慢吞吞地坐直身体,整个人如游魂般站起来,一步三晃地往外走。
陆清眠撑起大黑伞紧紧跟在江浸月身侧,在江浸月数次差点走出黑伞遮挡的范围后,干脆抬手揽紧江浸月的腰,将他整个人固定在身边。
江浸月双脚虚浮,到后面几乎是被陆清眠提着走回去的。
回到1203,陆清眠不打算让江浸月再这么胡闹下去,直接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白皙好看的颈项,道:“过来,咬我。”
江浸月的一双红眸立刻看了过去,殷红的唇微启,一对小尖牙露了出来。
他真的好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饿,饿得他的大脑几乎要停止思考,在陆清眠露出脖颈后立刻就想扑过去。
江浸月往前走了两步,踉跄着扑入陆清眠怀里。
陆清眠揽住江浸月,微微侧头,纵容地等待着这只小吸血鬼来咬他。
谁知下一刻江浸月却把陆清眠推了出去,关门上锁。
软绵绵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陆清眠,我不能咬你,我不饿,我……我们明天学校见。”
紧接着门里就没了动静。
江浸月踉跄着走进卧室,把自己摔在床上,捂着肚子,精神都有些涣散。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自从吃过陆清眠的气后,那些动物血似乎变得更难以填饱他的肚子了,如果他在这种状态下咬了陆清眠,他无法保证他能控制住自己,万一他伤害到陆清眠……
江浸月不敢想象那样可怕的后果。
他太饿了,饿得忘记了陆清眠有他家钥匙。
紧闭的大门被轻轻推开,陆清眠脚步轻缓地走进来,站在了卧室门口。
陆清眠一靠近,江浸月鼻尖轻耸,立刻闻到了来自陆清眠血液的腥甜味。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红瞳亮着微光,眸底隐隐浮现出复杂的花纹,小尖牙抵着下唇,一头雪色的发有些凌乱,整个人趴伏在被子里,像只引诱人上钩的吸血鬼贵族。
陆清眠上前一步,领口仍大开着,“江浸月,别胡闹,你真要饿死自己吗?”
江浸月跪坐起来,往床边爬了过去,抬手勾住陆清眠的手指,自下而上地看着陆清眠,小巧的喉结微微滚动着。
陆清眠抬手,手指轻轻撩过江浸月的下巴,声音低沉带着鼓励:“江浸月,来咬我。”
江浸月的心脏重重一跳,他抓着陆清眠的手臂,身体如蛇般攀上去,软腻的手臂勾住陆清眠的颈子,舌尖轻轻舔过小尖牙,视线落在了陆清眠的颈项。
他将手指按上去压了压,感受到了指尖下奔腾的血液。
“好想吃……”
江浸月神情迷离,缓缓将唇贴了上去,小尖牙在陆清眠的皮肤上压出两个小坑。
陆清眠抬手扶着江浸月的后腰,脖颈后仰,黑眸微垂,静静等待着疼痛到来。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了,江浸月始终没咬下去。
他闭上嘴巴,藏起小尖牙,将脸颊埋在陆清眠的颈窝。
陆清眠感觉到颈侧濡湿一片,江浸月哭了。
他的身体因饥饿和渴望而微微颤抖,偏偏又因不愿意伤害陆清眠而强硬压抑,整个人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极端欲与抑之间。
“陆清眠,我怕你疼,我不想伤害你。”江浸月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哭腔和颤抖。
他轻轻推着陆清眠的肩膀,从陆清眠身上滑落,重新瘫倒在床上,红眸失神地望着某一处,“陆清眠,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我没事的……”
陆清眠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饿到精神涣散的吸血鬼,最后如吸血鬼所愿,转身走向卧室门。
江浸月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都轻了不少。
卧室门被关上了,轻微的关门声刚落下,江浸月整个人蓦地被人大力捞起,抱在怀里,脑袋被按在了温热的颈窝。
陆清眠去而复返,他干脆把江浸月抱在怀里,自己坐在床上,大手压着江浸月的后脑,命令道:“江浸月,咬我!”
浓郁的血液腥甜气涌入鼻尖,江浸月再也忍不住了,他张开嘴,小尖牙轻轻下压。
突然,一只柔弱的手缓缓解开陆清眠裤子上的扣子。
江浸月手指勾着那颗扣子,收起自己的小尖牙,到底没咬,他将脸颊埋入陆清眠的胸口,放任自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
“我不能咬你,呜呜……会死人的……”
“陆清眠,喂我,用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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