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小太监101
多亏都云谏昨夜的教导, 扶桑才能免于在澹台折玉面前说些傻话。
虽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交合,但脑海中却想象不出具体的画面,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算是交合——像他和澹台折玉现在这样抱在一起肯定是不算的, 像他和黄嘉慧曾经那样唇舌交缠应该也是不算的, 定然是一种更加亲密、更加激烈的行为,否则交合中的女人怎么会发出那种似难受又似享受的声音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 陷入诡异的寂静。
扶桑听得出来, 澹台折玉的呼吸和心跳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甚至他的躰温都变得越来越高了。
“殿下,你是不是不舒服?”扶桑怀疑他发烧了,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刚要动作, 就被澹台折玉紧紧地箍住了身躰。
“别动,”澹台折玉嗓音低哑, “也别说话。”
他抱得实在太紧了,手臂勒得扶桑有些疼, 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轻微的疼痛让扶桑觉得很舒服,他喜欢澹台折玉这样用力地抱着他, 抱得越紧就意味着他离他越近。
扶桑忽然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一件事——看到别人吃好吃的自然就会眼馋,澹台折玉听到别人在交合,肯定会受到影响,也想与人交合。
李暮临曾经跟他说过,太子身边没有女人,想泄慾都无处泄, 只能憋着,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假如他是个女人, 澹台折玉会不会与他交合?
这样想着,扶桑的心里骤然涌现出一阵渴望,他想用他的唇去触碰澹台折玉的唇——自从黄嘉慧让他品尝到亲吻的奇妙滋味,就在他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和澹台折玉唇舌纠缠的情景,但也只敢想想而已——澹台折玉在他心里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只有最好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岂是他这样卑贱的奴婢、不男不女的怪物可以亵渎的?
昨晚的呻喑声持续了许久,今晚却很短暂,犹如一场夏日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又过了一会儿,扶桑才感觉到箍在腰上的手臂松懈下来,随即又听见澹台折玉轻轻地吁了口气。
他想得没错,澹台折玉果然在辛苦隐忍。
扶桑心里蓦然有些难过。
在某个过早醒来的清晨,他和澹台折玉面对面躺在床上,絮絮地说了许多话,有句话他记得尤为清楚:以后的日子,我们要随心所欲地活。
他由衷地希望澹台折玉真的能随心所欲地活着,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
但他也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活着,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都不可能。
于是这份难过便化作了一团缥缈的烟雾,氤氲在他的心里,随时都有可能飘落一场细雨。
“我刚才是不是抱得太紧了?”澹台折玉低声道,嗓子还有一点哑,“有没有弄疼你?”
“不疼。”扶桑说了句谎话,紧接着又说了句真话,“我喜欢你那样抱着我。”
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澹台折玉竭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对扶桑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举动。
他只是轻抚着扶桑的脊背,道:“不早了,睡罢。”
扶桑“嗯”了一声,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扶桑和澹台折玉是被熏醒的。
扶桑急忙爬起来,捂着鼻子来到盛着沙子的木盆旁,用铲子把小狸奴刚拉出来的粪便铲出来,倒进痰盂里,然后开窗通风。
弯腰把跟着他团团转的小狸奴拎起来,先看看它爪子上有没有蹭到粪便,确认它是干净的,才将它托在手中,哭笑不得道:“你可真会挑时候。”
小狸奴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用它毛绒绒的小脑袋蹭扶桑的胸口,边蹭边发出软绵绵的叫声,仿佛在撒娇。
扶桑的心都被它蹭软了,他才养了小狸奴三天,竟然就对这个活泼又黏人的小东西生出了一腔类似舐犊之情的柔情来。
扶桑抱着小狸奴来到床边坐下,看着侧卧在床的澹台折玉,略有忐忑道:“你不会生它的气罢?”
澹台折玉牵唇一笑,慵懒道:“我有养狸奴的经验,在决定抚养它的时候就知道以后会面临什么,又怎么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扶桑十分感激他的宽厚与包容,微笑道:“你真好。”
澹台折玉得到过数不清的、天花乱坠的称赞,却都不及这句简简单单的“你真好”打动他。
他撑起脑袋,静静看着扶桑逗弄怀中的狸奴,熹微的晨光中洒在他身上,一颦一笑都美不胜收。
光用眼睛看根本不够,他还想用画笔画下来,他要为扶桑作许多画,把那些令他怦然心动的微小瞬间全都记录下来。
扶桑只穿着里衣,澹台折玉怕他着凉,道:“去把窗户关上,回床上来。”
扶桑抱着小狸奴去关窗,回到床边,把小狸奴放到地上,脱鞋上床,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
本想趁着天光尚未大亮再睡一会儿,可小狸奴在床边叫个不停,聒噪得很。
扶桑掀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睡颜,轻声唤道:“殿下。”
“嗯?”澹台折玉闭着眼应了一声。
“可以让玄冥到床上来吗?”扶桑道,“它一天到晚给自己舔毛,身上很干净的,而且我检查过,它身上也没跳蚤。”
澹台折玉又“嗯”了一声,这回是肯定的语气。
扶桑欣喜地差点亲澹台折玉一口,幸好及时悬崖勒马。
他将小狸奴抓到床上来,放在他和澹台折玉中间,小狸奴顿时便不叫了,钻进他的怀里,亲密地依偎着他,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扶桑轻柔地抚摸着小狸奴的身体,道:“殿下,你以前养仙藻的时候,它也这么黏着你吗?”
澹台折玉看着扶桑怀里黑乎乎的一小团,慢悠悠道:“仙藻胆小又孤僻,别人摸都摸不得,动辄又抓又咬,只有我能摸它,但也只能摸摸而已,不能抱。我看书的时候,它总会趴在桌子的一角陪着我,我睡觉的时候,它就会卧在床尾,只有冬天才会钻进被窝里,贴着我睡。”
扶桑很喜欢玄冥这样黏着他,有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温暖感觉,一想到冬天过后玄冥就不会再黏着他了,不禁有些淡淡的忧伤。
澹台折玉看透他心中所想,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人有千面,狸奴也一样。仙藻到我身边时已经十岁了,故而与我不算亲昵,玄冥从小被你喂养,你在它眼里就犹如父母,就算它长大了,也会如现在这般黏着你的。”
扶桑的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澹台折玉笃定道:“真的。”
最关键的是,扶桑有种人畜无害的纯净气质,不仅讨人喜欢,别的生灵也都乐于亲近他。
扶桑到底没睡着,等天彻底亮了就起了,他先穿好衣裳,而后帮澹台折玉穿衣梳头,打开门时,都云谏和修离已侯在门外了。
都云谏先进去,在出恭这件事上,澹台折玉还是只让都云谏服侍,早、中、晚、睡前各一次。
扶桑之前在意过,可现在他已经不在意了,因为澹台折玉的感受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澹台折玉觉得舒服就好。
吃完早饭,扶桑就摆好棋盘,又和澹台折玉下起棋来,他刚学会,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昨晚做梦都在下棋。
下了两局,扶桑都输了,刚开始第三局,都云谏来了,手里拿着一副乌木拐杖。
扶桑看看拐杖,再看看澹台折玉,讷讷无言。
澹台折玉道:“我成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这双腿一点活动都没有,显然不利于康复,我便想着弄副拐杖来,每天试着走一走,说不定会有起色。”
他知道扶桑给他按摩时有多卖力,他不能只让扶桑一个人辛苦,他也该付出努力了。
只有尽快康复,扶桑才能不再吃苦受累,而他也不用再苦苦压抑自己的情感和慾望,真正地、彻底地将扶桑据为己有。
“哎呀,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扶桑有点想哭,却露出克制的笑,“殿下这么想是对的,适量的运动绝对有益无害。”
“我现在就想试试,”澹台折玉道,“都云谏在这里就够了,你可以先去都云谏房里待着。”
虽然扶桑很想留下来,但澹台折玉让他走他就走,他立刻站起来,道:“我正好去找柳姑娘,我们说好了,她要教我刺绣来着。”
扶桑径直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都云谏塞给他的那本书,正好趁机看看那本书到底藏着什么玄机,于是转身走到坐榻旁,拿起他的书袋,在澹台折玉和都云谏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下到一楼,进了都云谏的房间,扶桑坐在桌边,掏出那本书,翻开封面,扉页正中写着三个大字——素女经。
原来这本书叫《素女经》,难道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
再翻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图,图上画着一男一女,俱都衣衫淩乱,女的趟着,双蹆打开,男的跪着,中间有什么东西将他们连结在了一起。
第102章 小太监102
都云谏在天字一号房待了小半个时辰, 回到地字二号房时,看见桌上多了本书,拿起来翻了翻, 是他昨天给扶桑的那本《素女经》。
这本书可是他昨天亲自跑遍了城中大小书肆, 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图文并茂地详解了数十种房中之术, 不仅有男御女, 还有女御男,画工精细传神,不单姿势体态画得栩栩如生,就连面部表情也都惟妙惟肖。著此书者不仅精擅男女之道,画技亦是非凡, 画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实乃大材小用了。
就算扶桑再懵懂,只要看过这本书, 哪怕只看两三页,也足以开窍了, 之后他再找机会点拨点拨, 相信太子和扶桑很快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纵享欢愉。
这本书是可堪传世的佳作, 都云谏将其妥贴收好,而后走出门去,踅着回廊行至地字七号房门口,听见扶桑和柳翠微在闲谈,可巧正在谈论他,便立在门外听了片刻。
“扶桑, 我听修离说都将军是禁军首领之子,禁军是做什么的?有多少人马?”
“我虽在皇宫里生活了许多年, 可也只是坐井观天,见识短浅,对与我无关的那些人和事全都不甚了了。我只知道禁军是守卫京城的,有多少人马我就不清楚了。镇守西境的龙骧军有三十万,想来禁军也差不多罢。”
“统领几十万人马,那禁军首领定是很大的官罢?”
“没错,都云谏他爹是辅国大将军,太子他舅舅是骠骑大将军,这俩人是我朝最厉害的两名武将,都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而且这两家还是姻亲呢,都云谏的亲妹嫁给了太子的表哥,只可惜这位表哥在两个月前因病离世了,都氏女成了寡妇,腹中还怀着个遗腹子,也不知平安生产了没有。”
“天道不公,也只有在生老病死面前,才有平等可言。”
都云谏心头微涩。
他的妹妹,在生下孩子的第三天,便悬梁自尽了。
只要好好活着,就有无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她去享用,她却为了一个“情”字抛弃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都云谏直接推开了房门,将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见他冷着脸,扶桑和柳翠微都有些惴惴,怕方才说的话被他听了去。
都云谏道:“扶桑,你可以回去了。”
扶桑放下手中的绣绷子和针线,对柳翠微道:“我走啦,有空再过来找你。”
柳翠微含笑点头:“嗯。”
拿上书袋,扶桑起身出去,看也没看都云谏一眼。
都云谏抬脚跨过门槛,反手关门,走到桌前,坐在扶桑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柳翠微强自镇定,从茶盘里拣了个白瓷杯,倒了杯热茶,双手奉到都云谏面前:“将军请用茶。”
都云谏接过来抿了一口,淡声道:“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问扶桑没用,他满脑子只有太子,给不出你想要的答案。”
柳翠微心知狡辩无用,直接跪地求饶:“翠微知错了,求将军恕罪。”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都云谏牵唇一笑,“起来罢。”
“谢将军开恩。”柳翠微战战兢兢起身,坐回原位,垂头敛目,不敢直视都云谏。
都云谏喝着茶,漫不经心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费心接近太子了。”
柳翠微讶然抬头:“那……那将军交代我的任务呢?”
都云谏以报恩为由吩咐她做的事,就是成为太子的女人,怀上太子的孩子。
至于如何处置这个孩子,都云谏没说,柳翠微也不敢问,但她知道,孩子出生之日,定然就是她的死期。
都云谏不答反问:“从我把你带到太子身边到现在,太子可曾正眼看过你?”
柳翠微静了静,涩然道:“不曾。”
她曾经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慕名求娶的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她的美貌似乎对太子毫无吸引力。虽然她对太子无心亦无意,但被如此无视,难免有些伤自尊。
“那就是了,”都云谏道,“你根本入不了太子的眼,就算你使尽浑身解数去吸引他,也只会惹他厌烦。太子可不是那种好色成性的男子,想上他的床可没那么容易。”
这么不容易的事,扶桑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我找到了比你更适合做那件事的人。”都云谏道,“你就老实待着,不用硬往太子跟前凑了。”
柳翠微如墜冰窖。
失去利用价值,是会没命的。
恐惧让她浮起泪光,指甲用力抠着掌心才没让眼泪流下来,她微微笑道:“那我还能为将军做些什么?”
都云谏道:“做我的女人,你愿意吗?”
柳翠微几乎不假思索道:“翠微蒲柳之姿,能入将军的眼是天大的福分,岂有不愿之理。”
都云谏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欣赏。
这个女人外表柔弱,性子却坚韧,纵使家人都死光了,却从没想过寻短见,依旧对活着有着强烈的渴望,并且甘愿付出任何代价,就连女子最看重的名节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他喜欢这样有韧性的女人。
都云谏道:“今夜亥时,悄悄到我房里来。”
丢下这句话,他兀自起身离开。
柳翠微理应起身相送,可她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僵坐着,目送都云谏的身影消失不见。
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去,柳翠微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终于可以纵情哭泣了,眼泪却怎么都流不下来。
她该高兴才是,太子看不上她,有人看得上她,何况都云谏是禁军首领的儿子,也并不比太子差多少。
而且,怀上太子的孩子她会死,怀上都云谏的孩子她却能活,甚至能活得很好,难道不该高兴吗?
柳翠微真的笑出声来,十分短促的一声。
她不禁好奇,都云谏口中“更适合做那件事的人”是谁?
太子身边只有扶桑和修离这两个太监,太监又不会生孩子。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都云谏物色到了新的女人。
都云谏对这个新人选信心满满,想来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她倒要看看,这个大美人到底能不能让都云谏得偿所愿。
柳翠微把绣绷子收了起来,打算等扶桑下次来找她的时候一起绣。
彷徨片晌,她把挂在墙上的七弦琴取下来,坐在桌前轻捻慢挑,让琴音来安抚躁乱的心。
清越的琴音透过门窗传到扶桑耳中,也让他稍稍得到安抚,他的心并不比柳翠微平静多少。
都怪都云谏!害得他现在连澹台折玉的脸都不敢看。
澹台折玉倚靠在床头,扶桑正在给他按腿,不用松节油,也不用脱衣服,就是普通的按捏推揉,当作是活动之后的放松。
通常按摩的时候扶桑都能做到心无旁骛,今儿个却总忍不住想动想西。
扶桑竭力想把那几幅画忘掉,却好似突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越是想忘反而记得越清楚,甚至……甚至那些工笔画在他的脑海中发生了变幻,男人的脸变成了澹台折玉,女人的脸变成了柳翠微——昨天晚上他还想象不出交合到底是什么样的,而现在一切都清晰了。
原来女人的那处是那样的,原来正常男子的那物是那样的,原来交合是那物和那处的结合……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扶桑骤然回神,扭头看着澹台折玉,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了?”
“你怎么了?”澹台折玉轻蹙着眉,“魂不守舍的,喊你也听不见。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又发烧了?”
说着就伸手触碰扶桑的额头,扶桑被烫了似的,慌忙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手拿下去,仓皇笑道:“没、没发烧,就是炭盆烧得太旺了,有些热。”
在澹台折玉身边待久了,他也能出口成谎了,这算不算是一种长进?
澹台折玉能看出扶桑在说谎,却看不出他因何说谎,从他回来就有些不大对劲,眼神总是闪闪躲躲的。
该不会是和柳翠微之间发生了什么罢?
即使扶桑是太监,即使他的身体是残缺的,但他的心是完好的,他依旧可以对女人产生感情。
扶桑实在太容易喜欢上别人了,只要别人对他好,他就会对那个人生出好感,并迅速演变成喜欢。
真想把扶桑藏起来,澹台折玉心想,让扶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等到了嵴州行宫就好了,再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他们。
澹台折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期盼着被幽禁,难道和扶桑在一起竟然比自由还重要吗?
澹台折玉直勾勾的眼神令扶桑有些心慌,他低声道:“殿下,你怎么不说话?”
澹台折玉道:“热就歇歇,别按了。”
“那可不行,”扶桑道,“以后你每次活动完,我都得给你按一按,这样有益恢复。”
澹台折玉的本意是不想让扶桑太辛苦,没想到适得其反。想了想,他道:“那就每日晚饭后活动活动,接着按摩、药浴,一气呵成。”
“好,”扶桑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和澹台折玉说说话反而不会胡思乱想了,扶桑没话找话:“对了,那幅画今儿个该裱好了罢?”
“嗯。”
“是我们派人去取还是他们派人送过来?”
“不知道,都云谏自有安排。”
一提到都云谏,扶桑的脑子里又有画面了,忙道:“明天就能启程了,我还挺期待的。”
澹台折玉微感意外,他还以为扶桑想在嘉虞城多留几日,毕竟柳棠时在这里。
“今儿个是腊月十四,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扶桑又道,“不知道过年的时候我们会在哪里落脚,希望是个热闹繁华的所在。”
澹台折玉脑海中浮现出地图,算了算,道:“应该会在芈阳落脚。”
“芈阳……”扶桑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澹台折玉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芈阳的风土人情统统讲给扶桑听,扶桑沉醉在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再没心思想别的。
可是,当午憩时他躺在澹台折玉怀里,那些画面便犹如附骨之疽般钻进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第103章 小太监103
扶桑既焦灼, 又迷茫。
五岁那年,他的欲望就连同身体的一部分一并被阉割了,他不知该怎么形容体内翻涌的热浪, 或许……该称之为渴望?
渴望和澹台折玉发生最深切的连结, 渴望让澹台折玉的欲望得到满足,可是……就算他知道如何去做, 但他的身体并不具备让澹台折玉获得满足的条件, 那他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体内的热浪渐渐平复下去。
但扶桑依旧困惑,他不明白都云谏为什么要教他这些,都云谏究竟能从中得到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捉弄他吗?
算了,不想了, 以他的脑子想再多也是无用,他只需谨记一点就够了:凡是都云谏说的话, 一个字都不能信。
想通之后,扶桑便不再受那些画面影响, 在澹台折玉怀中安然入睡。
一觉醒来, 扶桑便感觉到有个堅挺之物正扺着他。
起初,澹台折玉跟他说那是随手携带的匕首, 他深信不疑;之后的许多个早上,他虽然疑惑澹台折玉为何总带着那把匕首,但他没有多问;现在他终于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匕首,而是澹台折玉的陽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正常男子的陽物是会膨胀的, 他从来没有这种体验,也不清楚是种什么感觉。
扶桑想往后退一退, 刚一动弹,搭在他腰上的手臂便将他往前带了带,身躰貼得更紧了,他的感受也更清晰了,那物既堅且烫。
扶桑轻咳一声,哑声道:“殿下,该起了。”
“起来也无事可做,不如再睡会儿。”澹台折玉的声音也是喑哑的,温热的气息轻拂在扶桑的耳朵上,又麻又痒。
因为按摩加药浴,夜里他们便睡得晚了些,白天补回来也很正常。
扶桑确实还有些困,可那物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令他无法忽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便开始浮想联翩,越想身子越热,害得澹台折玉以为他又发烧了,把他从怀里捞出来,边摸他的额头边道:“奇怪,也不烧,怎么脸红成这样?”
扶桑又羞又臊,闭着眼道:“你抱得太紧了,我有些喘不上气。”
澹台折玉轻笑一声,他故意压着嗓子,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可你昨晚不是说,喜欢我这样抱着你么?”
扶桑:“……”
他的确说过,说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听着却羞耻得手脚蜷缩,他主动把脸埋进澹台折玉胸膛里,没脸见人了。
玩笑归玩笑,澹台折玉到底还是不放心,道:“真的没有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不要请大夫,”扶桑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到澹台折玉的下巴,“我好得很,真的。”
澹台折玉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好想亲他,生生忍住了,道:“没事就好,起来罢,把上午没下完的那局棋下完。”
扶桑求之不得,立即下床穿衣。
棋局快要收尾时,都云谏来了。
午饭后,都云谏亲自去裱褙铺取画,并趁机欣赏了一番。他看着画中的美人,突然就明白了太子为什么会在短短半个月内爱上柳扶桑,因为穿上女装的柳扶桑当得起“人间尤物”这四个字,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此等绝色。某个瞬间,他恍惚也对画中的柳扶桑生出了爱意,抑或是欲望。
都云谏将一只蓝色水波纹锦盒双手呈递给澹台折玉,道:“裱褙铺的老板对这幅画大加赞赏,还说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下这幅画。”
扶桑大吃一惊,一千两可不是笔小数目,足以在嘉虞城买座豪宅了。
澹台折玉真是太厉害了!
澹台折玉被扶桑崇拜的眼神取悦了,又不好意思在都云谏面前显露出来,状似随意道:“辛苦你了,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罢。”
都云谏领命告退,房中又剩下主仆两个。
不等扶桑开口,澹台折玉便将锦盒递过来,道:“打开看看。”
这是澹台折玉为他作的第一幅画,而且价值一千两呢,实在太珍贵了,扶桑都有点不太敢接,可他又好奇画中的他是何模样,所以还是鼓起勇气接住了。
打开锦盒,取出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画中人,半晌才吃吃道:“这……这真的是我吗?”
“当然是你,”澹台折玉道,“这就是我照着你的样子,一笔一笔画成的。”
扶桑嘴唇微微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澹台折玉把他画得太美了,美得让他感到陌生。
或许他对自己的容貌本就是陌生的,因为只有照镜子的时候才会短暂地看见自己的脸,绝大部分时候他的眼睛只看得到别人。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会浮现出许多人的样子,唯独他自己是模糊的。
这幅画让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比照镜子还清楚。
“喜欢吗?”澹台折玉问。
“嗯!”扶桑小鸡啄米般点头。
“喜欢就好,”澹台折玉道,“这幅画归你了。”
大概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扶桑傻傻道:“这幅画可值一千两呢。”
澹台折玉道:“你若是想卖掉它,就把它交给都云谏……”
“不卖不卖!”扶桑胡言乱语,“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会卖这幅画,我要把它珍藏起来,当作传家宝传给我的子子孙孙——不对,我不会有子子孙孙,那就带进坟墓里,让这幅画陪我长眠地下。”
澹台折玉忍俊不禁道:“一幅画而已,没必要这么珍而重之,等到了嵴州,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画多少。”
扶桑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好,放回锦盒里,笑盈盈道:“我不贪心,有这一幅就够了。”
澹台折玉却道:“贪心又何妨。”
扶桑在心里道,若是贪心的话,他想要的就不止是一幅画了,而是一个人,一个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人。
天转眼就黑了。
吃过晚饭,澹台折玉说他要再拄着拐杖走动走动,扶桑便下楼,敲响了地字二号房的门,都云谏让他进去,他才不进,站在门外道:“殿下让你上去。”
未几,房门打开,扶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转身欲走,却被都云谏一把抓住,拽进屋里,按在了门上。
“都云谏,你……”
都云谏一手捂住扶桑的嘴,一手比了个“嘘”的动作,道:“小点声,当心被薛隐听见,他的耳朵比狗还灵呢。”
扶桑:“呜呜呜呜。”
都云谏收回捂嘴的那只手,笑道:“你一天到晚黏在殿下身边,我想跟你说几句话都找不着机会。”
扶桑克制着愠怒,平声道:“殿下还在等你。”
“那我就长话短说。”都云谏双手撑着门,将扶桑软禁在他的双臂之间,“那本《素女经》你看过了,就没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他们离得太近了,扶桑不得不仰视着都云谏,话音里含着些许愤恨:“你为什么要让我看那本书?”
这一整天他都被那本书搅得心神不宁。
“柳扶桑,你真是……”顿了顿,都云谏扯出个假笑,沉声道:“民间有句俗语,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胡扯八道。要抓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男人的这里——”
说着,都云谏抓住扶桑的手,按在了那个地方。
扶桑立刻把手抽出来,都云谏笑了笑,接着道:“你和太子同床共枕这么久,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到太子的慾望。”
扶桑抿着双唇,神色慌乱,将答案写在了脸上。
都云谏诱哄道:“扶桑,别再犹豫了,抢在柳翠微之前和太子做那件事,太子就属于你了。你喜欢太子十年,难道你就不想和太子终成眷属吗?”
扶桑反复地在心里默念:都云谏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都云谏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是,那些话还是顺着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心里。
扶桑很害怕,怕自己经不住诱惑,落入都云谏的陷阱,他用尽全力推开都云谏,拉开门落荒而逃。
第104章 小太监104
扶桑心烦意乱, 不想见人,便去厨房守着药炉,痴痴呆呆地盯着跳动的火苗看了许久, 或清晰或混沌的几团情绪在他心里来回拉扯, 他好似一只在风雨中东飘西荡的小船,晕头转向, 无处停泊。
他被拉扯得烦了, 就像吹走桌面的灰尘那样,将那些纠缠不清的情绪一股脑驱散了,他从来不会让坏情绪在他心里久留。
扶桑去了停放马车的后院,练起了五禽戏。
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壮,强壮到能够稳稳地抱起澹台折玉, 他坚持练习五禽戏有段日子了,虽然不是每天都练, 但身体好像真的在变好,否则这次伤风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练到一半, 听见都云谏喊他, 扶桑循声找去,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扶桑便径自上楼去了。
都云谏的目光追随着扶桑的背影,看着扶桑进了天字一号房,他才转去客堂,要了一壶屠苏酒,坐在窗边独酌。
这凄冷的冬夜,令人无端惆怅, 尤其是漂泊的旅人。
在按摩结束和准备药浴的间隙,都云谏带着一身酒气去了趟天字一号房, 服侍完澹台折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芦灰色中衣,欹在床头,边欣赏那本《素女经》,边等待柳翠微。
亥时刚过,敲门声响起,都云谏道了声“进来”,抬眼看向推门而入的少女,她竟穿了一袭艳丽的红裙,宛如新婚之夜的新娘。
凝眸细看,这条裙子有些眼熟,旋即便想起来,太子作的那幅美人图里,扶桑穿的正是这条红裙子。
都云谏的胸腔里蓦地泛起一种异样的、难以言说的感觉,慾望之火腾地就被引燃了。
柳翠微进门后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等着都云谏发号施令。
都云谏直起身来,随手把书扔在枕边,微有不耐:“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柳翠微觉得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孩,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步伐僵硬地行至了床边。
都云谏拍了拍身畔的位置:“上来。”
柳翠微不敢看他,低着头嗫嚅道:“我……我去把灯吹了罢?”
都云谏却道:“不用。”
柳翠微只好脱鞋上床,合衣躺下。
“带帕子了吗?”都云谏问。
柳翠微不明所以,探手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都云谏接过去,将帕子展开,盖在了柳翠微脸上。
雪白的丝帕,上面绣着一丛翠绿的兰花,因紧张和害怕而错乱的呼吸拂动着轻薄的帕子,花叶簌簌,有如风吹。
……
接连三个晚上,扶桑都听见了来自女人的奇怪呻喑,好在今晚他不在澹台折玉的怀里,而是在浴桶里泡着。
特意等到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停歇了,他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躰,穿上里衣,披上外袍,搬把椅子坐在了炭盆边。
“怎么不到床上来?”黑暗中,澹台折玉低声问。
“我洗头了,”扶桑道,“等头发烘干了再上床,你先睡罢。”
他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用手巾不停地擦拭,小狸奴在他旁边蹦蹦跳跳,显然是把他的头发当作了之前澹台折玉逗它玩儿的流苏。
等蹦累了,小狸奴便卧在他脚边,静静地睡了。
未几,呻喑声又响起来,听声音貌似是同一个人。
扶桑不禁好奇,所谓的“鱼-水-之-欢”到底是何滋味,竟让人乐此不疲?
可惜他这辈子无缘体会了。
扶桑转头看向床的方向,心绪缭乱。
澹台折玉作为一个慾望充沛的正常男子,几次三番地被他人的欢榆剌激,应该忍得很难受罢?
可是,他为何要忍呢?都云谏把柳翠微献给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宠幸的吗?难道是柳翠微不愿意?以澹台折玉的品格,确实不会强人所难。
所以都云谏才转而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的吗?可他只是个小太监,他的身躰根本无法像图画里的女子那样,容纳一个大如儿臂的异物。
扶桑忽然想到春宴。
春宴也是太监,他和那个疑似是澹台训知的皇子,是怎么“有染”的呢?
或许那本《素女经》里有答案。
可他只看了前面几页就扔下书跑了,总不能再找都云谏要回来。
等等,他怎么又在胡思乱想?
打住打住!绝对不能被都云谏的花言巧语所诱惑!
要清醒!要坚定!
扶桑用力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用发带随便扎起来,而后把椅子放回原位,脱掉外袍搭在龙门架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
扶桑要起夜,比如解手、喝茶、给炭盆加炭,所以他睡外边,澹台折玉睡里边。
刚躺进被窝里,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以后别在夜里洗头了,容易着凉。”
扶桑讶道:“你怎么还没睡着?”
澹台折玉无比自然地将他搂进怀里,道:“我已经对你形成了严重的依赖,不抱着你就睡不着。”
扶桑心口微甜,道:“那……以后都由我来值夜?”
澹台折玉道:“这还用问?”
当然要问一问,值夜本该他和修离轮流来的,有了澹台折玉的明示,他才好向修离解释。
扶桑蓦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原以为自己会被柳翠微取代,再也没法和澹台折玉同床共枕。
如今看来,似乎是他多虑了。
一想到柳翠微,扶桑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涟漪,他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你不喜欢柳姑娘吗?”
澹台折玉不答反问:“为何这么问?”
扶桑道:“柳姑娘来了三天,你从来没让她服侍过你。”
澹台折玉道:“我素来喜静,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并不需要她。”
默了默,扶桑大着胆子问:“既然不需要她,为何又要留下她呢?”
澹台折玉再次反问他:“你觉得呢?”
扶桑弱弱道:“我怎么敢擅自揣测殿下的心意……”
澹台折玉轻笑一声,道:“因为我觉得她的处境和刚出宫时的你有些类似,而且她也姓柳,所以我才动了恻隐之心,留下了她。”
扶桑怔住。
他也曾觉得柳翠微的处境和刚出宫时的他有点像,他们都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无依无靠,须得独自面对浩荡的尘世和无常的命运。
他没想到澹台折玉竟是为着这点“同病相怜”才留下柳翠微的,心里突然涌出许多感动,还夹杂着一些委屈,可一时间也说不清在感动什么,又在委屈什么。
“怎么,”澹台折玉淡声道,“你不想让我留下她?”
“没、没有,”扶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柳姑娘太可怜了,你不留下她,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是吗。”澹台折玉的话音里并没有被称赞的愉悦,反而有些沉闷。
可惜扶桑并未察觉,径自道:“我们可以带着柳姑娘去嵴州,等到了嵴州州府碎夜城,总归能给她找个好去处。殿下,你和那个嵴州节度使君……君……”
“君北游。”澹台折玉出声提醒。
“对,君北游。”扶桑只是听徐子望随口提过一句,还能记得一个姓氏已是不易,“你和他相熟吗?”
“君将军是龙骧军西北部的首领,常驻西北边境,每隔三年才回京述职一次,我拢共也没见过他几面。”澹台折玉顿了顿,又道:“我和他的小儿子君如月倒还算熟悉。”
君北游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君如故养在边境,小儿子君如月养在京城。
五六年前,西境战事频发,君如月和韩君沛在同一年奔赴战场,只不过一个去了西北,一个去了西南。
从那以后,澹台折玉就再也没见过君如月,此刻骤然提及此人,已想不起他的面貌了。
“君如月。”扶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真好听。”
澹台折玉在心里嗤了一声,语气平平:“有些女气从。”
扶桑接着方才的话道:“或许可以把柳姑娘托付给君将军,让他为柳姑娘安排一门好亲事,这样柳姑娘的后半生便有依靠了。”
澹台折玉道:“你倒是为她打算的长远。”
扶桑扯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娇声道:“你觉得行不行嘛?”
“行,”澹台折玉终于被取悦,眉开眼笑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扶桑彻底安心了,等明天他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翠微,好让她也安心。
前途未卜,难免恓惶,他曾深有体会。
夜已深了,枕边絮语渐渐归于寂静。
小狸奴被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声惊醒,猛地抬起头,左右看看,又低低地叫了两声,蜷缩起小小的身躰,把头埋在了肚子底下。
……
早晨悠然醒来,扶桑发现自己是背对着澹台折玉的,后背貼着热乎乎的胸怀,一条胳膊搭在他身上,手还抓着他的手。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离他的胸口太近了,扶桑往下移一点,喑哑道:“殿下,你醒了么?”
“没有。”澹台折玉呼出来的热气洒在扶桑的后颈,他痒得瑟缩了下,澹台折玉随即闷哼了一声,沙哑道:“别乱动。”
小狸奴听见说话声,在床边喵个不停。
不让它上床它是不会消停的,扶桑软声央求:“殿下,你先放开我,我把玄冥抓到床上来。”
澹台折玉松开了扶桑的手,扶桑支起上身,移到床边,伸手把玄冥捞上来,然后躺回澹台折玉怀中,把玄冥放进自己臂弯里。
小家伙依偎着他,立马就安静了。
之前扶桑一到卯时便醒,现在虽醒得晚了些,却还不够晚,屋里还暗着,正好可以再赖会儿床。
扶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狸奴,感受着澹台折玉的呼吸、心跳和躰温,心里充盈着惬意与满足——虽然和澹台折玉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很幸福,但最幸福的那个时刻,就是每天早上在澹台折玉怀里醒来的时候,在晨与昏的交界,梦幻与现实混淆在一起,什么都不必在乎,只要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够了。
半睡半醒间,扶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前踩来踩去,他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一看,小狸奴边用两只前爪踩他,边咬着他的衣襟吃奶似的嘬吮,还不停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只是小猫在踩奶,非涩情描写】
扶桑哭笑不得,看来小狸奴真像澹台折玉说的那样,把他当娘了,他向后转头:“殿下,你看玄冥在干嘛。”
澹台折玉含混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扶桑怀里,待看清那个一团漆黑的小东西在做什么,他伸手就揪住小狸奴的后脖颈,把它丢去了床尾,紧接着用被子将扶桑裹紧。
每天早上存在感都极其強烈的某物令扶桑一动不敢动,他懵懵地问:“你、你干嘛?”
澹台折玉不作声。
小狸奴从床尾跑回来,想往被子里钻,可澹台折玉用手压着被角,小狸奴根本无处可钻,急得喵喵直叫,好像在说: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扶桑道:“殿下,你是在欺负一只狸奴吗?”
澹台折玉道:“我只是在纠正它的坏习惯。”
扶桑:“……”
真的吗?他怎么不信呢。
小狸奴尝试无果,只得退而求其次,卧在了被子上,几乎贴着扶桑的脸。
它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味道,扶桑莫名地有点喜欢。
澹台折玉道:“以后不许玄冥再那么做了,它牙尖嘴利,万一咬伤了你怎么办?”
扶桑“喔”了一声,道:“知道了。”
咦,被玄冥这么一闹,一直扺在他腰上的堅挺之物消失了——不对,不是消失了,而是恢复了常态。
好神奇,他好想亲眼看一看,或者用手摸一摸,假如他提出来的话,澹台折玉会满足他吗?
不行不行,那也太不知羞耻了。
等到按摩和药浴的时候,澹台折玉赤身躶躰,他总有机会看见的。
不行不行,还是很羞耻。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①
他得谨遵圣人教诲,不能被都云谏那个坏东西教坏了。
不能再躺下去了,扶桑道:“殿下,今日要启程,我们还是早点起床罢。”
澹台折玉还想再躺会儿,可他内急,便同意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睡前说的那些话,扶桑又道:“殿下,待会儿让都云谏陪你吃早饭罢,我有话要和柳姑娘说。”
澹台折玉失笑:“知道了。”
穿好衣裳,梳好头发,扶桑去开门,都云谏和修离一如往常,提前候在了门外。
按部就班地洗漱、准备好澹台折玉和小狸奴的早饭,扶桑和修离一并下楼,客堂里不见柳翠微的身影,扶桑道:“你先吃,我去瞧瞧柳姑娘。”
敲响地字七号房的门,扶桑道:“柳姑娘,你起了吗?”
静了几瞬,才听见柳翠微的声音:“请进。”
扶桑推门进去,见柳翠微坐在桌边,面前摆着铜镜、梳子、胭脂等物,显然正在梳妆。客栈里没有妆台,只能这样凑活。
在柳翠微身旁落座,扶桑一瞧她的脸,便觉得和往日不大一样,似乎……今日的妆容更浓艳些,即使如此,还是遮不住她萎靡的气色。
“柳姑娘,你怎么了?”扶桑面露忧色,“是身子不舒服吗?”
柳翠微赧然一笑,嗓音微哑:“来癸水了。”
扶桑当然知道癸水是什么,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偏偏今儿个……要不我去跟殿下说说,再在这里停留一天?”
柳翠微忙道:“不用不用,我可担不起,反正是坐马车,不妨碍的。”
扶桑道:“怎么连嗓子都哑了?”
柳翠微垂眸避开了扶桑的视线。
都怪都云谏,非让她叫,可她不是妓女,根本叫不出口,他就变着花样地折磨她,硬逼着她叫……一想到昨夜种种,她就屈辱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时死去。
可她不能死,她的命是爹娘拼死救下来的,她若寻了短见,爹娘岂不是白死了么?
所以她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柳姑娘,你……你怎么哭了?”
柳翠微回过神来,飞快地擦了擦眼睛,硬挤出笑脸,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梦见爹娘了,梦醒后哭了一场,哭哑了嗓子,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落泪。”
思念爹娘的心情,扶桑最能够体会,鼻子一酸,也有了泪意。他握住柳翠微的手,柔声安慰:“别想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徒惹伤心罢了。对了,我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保准开心。”
柳翠微问:“什么好事?”
扶桑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嵴州碎夜城,嵴州节度使君北游的官邸就设在碎夜城,他应该是西北边境最厉害的人物。到了碎夜城之后,我要跟随殿下被幽禁在鹿台山上的行宫里,总不能连累你一起,所以我昨夜求了殿下,到时候就将你托付给君北游,让他帮你寻觅佳婿,你就能重新拥有一个家,开始新生活了。”
柳翠微怔怔地看着扶桑,刚忍住的眼泪一行行流下来,冲花了脸上的脂粉。
扶桑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登时慌了神儿,急切道:“你、你别哭呀,柳姑娘,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扶桑想帮她擦泪,可身上没带帕子,又不好直接上手碰人家的脸,正无措,柳翠微忽然倾身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呜咽不止。
扶桑僵了僵,抬手回抱住柳翠微,轻轻地拍打她的脊背,道:“哭罢,尽情地哭罢,哭出来就好了……”
被柳翠微的哭声感染,他也湿了眼眶,越说越哽咽。
除了父母遇害那天撕心裂肺地恸哭了一场,柳翠微再也没有哭过,哪怕昨晚疼得浑身发抖,她也没掉一滴眼泪。
然而此时此刻,她猝不及防地被扶桑的关怀与温情击垮,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将积压在胸腔里的悲痛、屈辱、怨恨、怖惧统统发泄出来。
等眼泪流干了,柳翠微离开扶桑的怀抱,背过身去,用帕子擦了擦脸,而后面对扶桑,嗓子比刚才哑得更厉害了:“我现在一定很难看罢?”
扶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才没有,长得好看的人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就像澹台折玉,任何时候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柳翠微道:“自从爹娘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为我着想了,所以我特别感动……扶桑,我们俩才刚认识,还谈不上什么情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扶桑脑海中也有个声音在问: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你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
扶桑慌忙将那个声音赶走,讷讷道:“我……其实我也没帮你什么,是殿下,得他向君北游开口才行,我只是……只是狐假虎威而已。”
“狐假虎威”用在这里并不恰当,但柳翠微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由衷道:“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激你。扶桑,谢谢你。”
只可惜,就在昨晚,她的命运已经拐到了另一个方向,扶桑为她指的那条路,她走不了了。
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不管走哪条路都没有分别,都是听人摆布,身不由己。
她越这样说,扶桑心里越惭愧,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强笑道:“不说这些了,你赶紧洗把脸,再从新化个妆,吃完早饭就得启程了。”
柳翠微点点头,道:“你先去吃饭罢,我收拾好就出去。”
从房间出来,扶桑摸着被泪湿的那一小片衣裳,胸口又闷又堵。
他不敢承认,其实他并不只是为了柳翠微好,他有自己的私心,纵使他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贪心,却还是贪婪地想要把澹台折玉据为己有。
他变坏了,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正直善良的扶桑了。
这种改变令他难过,但更多的是害怕,他怕自己会在贪欲的驱使下越变越坏,更可怕的是,他明知自己正在泥足深陷,却无法自拔。
都怪都云谏!
是都云谏在他心里种下了邪恶的种子!
扶桑恨死他了。
可这恨也是空泛的,毫无底气。
潜意识里隐约明白,其实他怨不得别人。
①引自《论语·颜渊》
第105章 小太监105
从冬走到春, 又从初春走到暮春,这条漫长的流放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从去年十月底,到今年四月末, 他们慢悠悠地走了半年。
已是春夏之交, 纵使是偏远苦寒之地,也早已是绿意盎然, 花明柳媚, 蝶舞蜂飞,甚至能听见蝉声吟吟。
扶桑倚在车窗边看风景,外面一丝风也没有,树叶都是静止的,虽不算热, 但有些闷得慌。他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前几日新买的缂丝牡丹花鸟团扇,扇坠上的流苏跟着摇摇晃晃, 玄冥仰躺在玉簟上,伸着两只前爪去抓流苏玩儿。
玄冥早就不是曾经瘦瘦小小的可怜模样, 经过扶桑这半年来的精心喂养, 它迅速成长,如今体型比普通的成年狸奴还要大些, 可谓膘肥体壮,浑身的毛发乌黑油亮,没有任何杂色。
还有一点显著的变化,就是小时候黑漆漆的眼珠变成了金色,当它眯起眼看人时,仿佛流露着一股“杀气”, 很有威势。
唯一不变的是黏人,扶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
扶桑伸手从路边的树上揪了一枝花, 凑近鼻端嗅了嗅,随手把团扇丢到一旁,转身躺下,头枕在澹台折玉的大腿上,而后将花举到他鼻端:“殿下,你闻。”
澹台折玉放下书,低头闻了闻,道:“很香。”
扶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澹台折玉盯着他手中淡紫色的花序瞧了一会儿,猜道:“紫丁香?”
扶桑道:“的确和紫丁香有些相似,但不是紫丁香。”
澹台折玉抬头看向窗外,发现路边的树上开满了这种紫色小花,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便犹如一团一团的紫云,美丽非常。
“是苦楝花。”扶桑揭晓答案,“我以前也只在医书上见过图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苦楝。你知道么,苦楝全身都是宝,苦楝皮、苦楝叶、苦楝花、苦楝子全都可以入药。”
“一信楝花风,一年春事空①。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②。”澹台折玉信口吟了两句诗,随即感叹:“咱们来得晚了些,这些花就快谢了。”
“一点都不晚,”扶桑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花枝,“虽然花团锦簇很美,可落英缤纷也很美呀。”
澹台折玉怔了怔,心内有所触动,他垂眸看着扶桑的脸,微笑道:“你说得对。”
扶桑坐起来,把细小的花瓣一片片揪下来,随手将光秃秃的花枝丢出窗外,道:“殿下,你看。”
他双手捧着一团淡紫,用力一吹,花瓣纷飞如雨,可不就是一场小小的“落英缤纷”么。
玄冥过来凑热闹,用爪子拨拉散落在玉簟上花瓣,玩得不亦乐乎。
都云谏策马来到马车旁,道:“殿下,前方就是碎夜城了。”
澹台折玉道:“你猜猜来迎接的人会是谁?”
都云谏笑道:“除了君如月还能有谁。”
君如月。
扶桑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好听。澹台折玉先前提过,此人是嵴州节度使君北游的小儿子。
听都云谏的语气,他和这个君如月似乎很熟。他们同为将门之子,有些交情实属正常。
扶桑帮澹台折玉理理鬓发、整整衣襟,又拈走几根玄冥的毛发,便听见马蹄阵阵,朝队伍逼近。
未几,马蹄声停了,马车也停了。
一道清朗男声道:“君如月参见大皇子殿下!”
紧接着众人齐声高呼:“参见大皇子殿下!”
须臾之后,扶桑透过车窗,看见一个身穿雪青曳撒,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俊美青年,大步流星地来到窗前,躬身打拱,平声道:“君如月参见殿下。”
澹台折玉道:“不必多礼。”
君如月直起身来,直视着车内的澹台折玉,眼神中似蕴藏着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寻常问候:“一别经年,殿下可好?”
澹台折玉不答,轻笑道:“看来西北的风沙还是不够大,竟没让你这张脸变黑分毫。”
“哈哈哈!”君如月笑出声来,“没办法,谁让微臣天生丽质,再怎么风吹日晒都还是肤如凝脂。”
他们俩说话,扶桑就注视着君如月的脸。
他确实当得起“肤如凝脂、天生丽质”这几个字,单看容貌实在不像个驰骋沙场的武将,倒像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③的雅人韵士,让扶桑联想到澹台折玉的老师崔恕礼。
君如月的目光忽然偏移到坐在澹台折玉身旁的扶桑脸上,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出于礼貌,扶桑冲他微微一笑。
君如月微不可察地怔了怔,重新看向澹台折玉,正经道:“家父已在府中摆好筵席,正等候殿下大驾光临呢,无需在此处耽搁,速速随我入城去罢?”
澹台折玉应了声“好”,都云谏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前行,没多久就进了碎夜城。
扶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井底之蛙,这一路走来,途经了数不清的城镇与村庄,饱览了各种风景,碎夜城虽繁华似锦,却与其它城市大同小异,扶桑透过车窗看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
但心里是不大平静的,毕竟是心心念念了六个月的目的地,而今终于置身其中,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殿下,我们是不是要在城里待些日子?”
“嗯,毕竟这是我们最后的自由时光了。”
“那我们要待多久?”
“我身份敏感,若是待得太久恐怕会给君将军惹麻烦。等过完生辰,再停留三五日,也就够了。”
今儿个是四月廿五,而澹台折玉的生辰是四月廿七。
为了赶在生辰到来之前抵达碎夜城,最近这几天他们一改从前的懒散,加速赶路,要不然他们得拖到五月才能到。
一想到澹台折玉的生辰,扶桑就犯愁。
这是他第一次为澹台折玉过生辰,他想送一份特别的生辰礼,从刚入四月他就开始筹谋了,可筹谋到现在也没个头绪,简直愁煞人也。
“在想什么?”澹台折玉觑着扶桑的表情,“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哪有苦大仇深,”扶桑赶紧挤出个笑脸,“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澹台折玉故意问:“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脑筋转呀转,扶桑突然抓起躺在旁边睡大觉的玄冥,道:“我替玄冥开心呀,以后终于不用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玄冥:“喵。”
澹台折玉伸手摸了摸玄冥胖乎乎的肚子,眉眼弯弯道:“颠沛流离还能吃这么胖,以后安稳下来得胖成什么样子。”
玄冥用爪子蹬开他的手:“喵。”
扶桑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玄冥湿漉漉的小鼻子,嗲声嗲气道:“胖胖的才可爱呀,对不对?”
澹台折玉不喜欢他做这个动作,拐弯抹角地说过他两次,可扶桑却改不掉,说玄冥的鼻子湿湿凉凉的,蹭起来很舒服。
“对了,”扶桑蓦然想起件事来,“你不是说要在行宫给玄冥修一座沙池么,或许可以提前派人过去把沙池修好,等咱们过去的时候就能直接派上用场了。”
澹台折玉点点头:“我会和君如月说的。”
两辆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辘辘慢行了一刻钟,终于停了。
透过窗户,扶桑看见君府大门口站着个高大威武、燕颔虎须的中年男子,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嵴州节度使君北游,与他并肩而立的中年美妇定然是他的夫人,他们身后还站着众多男女老少,无暇细看。
修离先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在徐子望的帮助下迅速卸下轮椅,抬到前面那辆马车旁边放好。
都云谏登上马车,抱澹台折玉下去,将他放在轮椅上。
君北游这才率众上前,躬身行礼,声如洪钟道:“臣君北游,参见殿下!”
其他人齐声符合:“参见殿下!”
都云谏抬手虚扶了下,道:“君将军快快请起。”
扶桑抱着玄冥下车,玄冥胆子大得很,面对这么多人也丝毫不憷,乖巧地窝在扶桑怀里,一双黄金瞳好奇地张望着。
柳翠微悄悄来到扶桑身边,小声道:“好大的阵仗。”
扶桑吁了口气,也小声道:“怪教人紧张的。”
都云谏和君如月一左一右抬着轮椅,将澹台折玉抬进了君府的大门。
澹台折玉扭头往后看,隔着人影幢幢瞧见扶桑落在了后头,想让扶桑到他身边来,却又不好开口。
扶桑瞧着澹台折玉被一群人簇拥着,猝然觉得澹台折玉离他很遥远,远到让他心慌,他想跟上去,可那里都是主子,并没有一个小小奴婢的位置。
扶桑和修离、柳翠微一起,随着君府的下人,深入这座华丽的宅邸,率先来到了澹台折玉的住处,安置行李。
柳翠微问带路的人:“都将军住在哪个院子?麻烦带我过去。”
她是都云谏的女人,而且她的腹中已有了都云谏的骨肉,自然要和都云谏住在一处。
扶桑看着柳翠微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106章 小太监106
正如澹台折玉所料, 他们在芈阳过的年。
大年初一,扶桑被爆竹声早早吵醒,拎着茶壶下楼去添热水, 恰好撞见柳翠微从都云谏的房里出来。
换做以前, 扶桑可能会单纯地以为柳翠微只是给都云谏端茶送水而已,但在看过那本《素女经》之后, 他很难不往歪处想。
他问柳翠微去都云谏房里做什么, 柳翠微拉着他回了房间,默然少顷,直截了当道:“我昨夜宿在了都云谏房中。”
扶桑呆住。
柳翠微宿在都云谏房中,当然不会像他和澹台折玉那样只是单纯地睡觉,都云谏绝非克己复礼的正人君子, 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几分与他高贵的出身不大相符的无赖气质。
都云谏曾亲口对他说过:“我只喜欢丰乳肥臀的美女,对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毫无兴趣。”
可那天同乘一骑出嘉虞城时, 都云谏却问他是否感受到了他的堅挺,当时他不明就里, 后来托那本《素女经》的福, 他才醒悟过来都云谏指的究竟是什么。
都云谏曾经那么厌恶他,却能对他产生慾望, 着实令他惊异不已。那对着柳翠微这样真正的美人,都云谏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扶桑出离愤怒,“我这就告诉殿下去,让殿下为你做主。”
“不是的!”柳翠微慌忙拉住扶桑,“他没强迫我, 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的。”
扶桑僵了僵, 缓缓摇头:“我不信……”
柳翠微道:“扶桑,你知不知道一种花,叫菟丝子?”
扶桑当然知道,菟丝子又名金丝藤,种子可入药。
见他点了点头,柳翠微接着道:“菟丝子是藤蔓,必须缠绕在其它草木上才能生存。我现在就像一株匍匐在地的菟丝子,急需找到一个依靠,让我攀附其上,我才能活下去。我原本想攀附太子,可太子瞧不上我,我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我只能转而投向都云谏,他是我最好的选择了——不,我根本没有选择,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你可以理解我吗?”
扶桑当然可以理解,他也曾面临这样的处境,别无选择,只能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可是——
“离开嘉虞城那天早上,我跟你说过的,等到了嵴州,就把你托付给嵴州节度使君北游,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因为她知道都云谏的秘密,只有成为都云谏的女人,他才有可能留她一条命。
柳翠微凄然一笑,道:“我很感激你为我着想,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都云谏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身相许,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扶桑确实在话本里看过这样的情节,他有些语塞,却还是勉力相劝:“可、可是,都云谏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柳翠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声道:“我看上的又不是他这个人,也不指望他能对我多好,我只是把他当作一根救命稻草,先活下来,再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依人者危,臣人者辱。①我不会永远当一株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子,总有一天,我会主宰自己的人生。”
最后那句话令扶桑微微动容。
柳翠微身为弱女子,尚且有这样的志气,纵使他不男不女,也该学着自立自强,不能只想着成为澹台折玉的附庸。
那之后没两天,都云谏就向澹台折玉表明了他和柳翠微的关系,让柳翠微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侍女,进出往来再也不必避人耳目。
又过了一个多月,柳翠微开始犯恶心,找来大夫一瞧,果然有了身孕。
到如今,柳翠微已怀孕四个多月,而她依旧只是都云谏的侍女,都云谏似乎并不打算给她个名分。
未婚生子足以彻底摧毁柳翠微的名节,她这辈子都要背负这个污名,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扶桑在心里咒骂了都云谏几句,和修离一起进了门——门额上挂着牌匾,上书“漪澜院”三个大字。
之所以取名漪澜院,想来是因为院子就坐落在池塘边,很大的一个池塘,沿岸杨柳依依,池中荷叶田田,花期将近。
漪澜院很宽敞,东西两侧挨着游廊修了四个小花坛,里面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花朵,馥郁的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一路引领他们过来的青衣男子指挥着小厮们将几箱行李抬进正房的稍间里,正在这时,两名年轻貌美的丫鬟从角门走出来,翩翩来到近前,她们称呼青衣男子为“李管事”。
李管事扭头向扶桑和修离介绍:“她是朝雾,她是流岚,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她们。”
扶桑和修离也做了自我介绍,彼此便算是相识了。
李管事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领着小厮们走了。
朝雾率先走近扶桑,倍感新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黑色的狸奴,我可以摸摸它吗?”
扶桑道:“它有点凶,会咬人。”
玄冥只亲近他和澹台折玉,其他人根本摸不得,动辄又抓又咬,都云谏就被它抓过几道血口子,也算是替扶桑出了一口气。
闻言,朝雾收回了跃跃欲试的手,又问:“它有名字吗?”
“它叫玄冥。”
“你们从京城把它带过来的吗?”
“不是,去年冬天在路上捡的。”
“它看起来挺胖的,你总抱着它不累吗?”
扶桑确实有点累,而且很热,他弯腰把玄冥放到地上,并不担心它乱跑,这家伙是个粘人精,从不会离他太远,就算偶尔贪玩跑远了,也能自己找回来,澹台折玉说狸奴是靠嗅觉记路的。
“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应该很累了罢。”流岚道,“要不先去房间稍事休息?等吃晚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现在什么时辰了?”修离问。
“快酉时了。”
即将入夏,白昼变长,已近傍晚了,却还天光大亮。
小厮们抬进稍间的那几个箱子里,其中有一个是修离的——原本修离和扶桑共用一个箱子,但从嘉虞城开始,扶桑和太子日夜相伴,他的东西自然也就挪进了太子的箱子里,便于取用。
修离去稍间把他的箱子抱出来,随着朝雾和流岚通过角门,进了后头的小院子,是专给下人住的地方,四间卧房一字排开,正好一人一间。
扶桑跟着修离进了同一间,玄冥也尾随而来,翘着尾巴在屋子里四处巡视。
虽是下人的住处,家具也都是崭新的,而且打扫得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等朝雾和流岚走了,修离坐在床上,看着院子里斑驳的树影,长叹一声,道:“总算是到了。”
扶桑莞尔笑道:“是啊,走了整整半年,总算是到了。”
修离问:“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扶桑道:“殿下说过完生辰再待个三五天,就去鹿台山。”
修离点点头,一时无话。
扶桑走到院子里,抬头望望蓝天白云,又看看周遭绿树,心里总有些没着落,因为惦记着澹台折玉。
君如月说府里摆了筵席,大约要等筵席散了澹台折玉才能回来罢。
一个时辰不够,两个时辰总够了。
这对扶桑来说,已经是很漫长的分离,足以让他感到焦虑。
第107章 小太监107
后院里除了四间卧房, 还有一间浴房和一间茶水房。
流岚和修离拎着食盒去取晚饭时,扶桑在朝雾的帮助下,在茶水房里生火煎药。
“是谁病了?”朝雾问。
“不是煎来喝的, 是为殿下准备的药浴, ”扶桑道,“强身健体用的。”
从收到他师父寄来的药方那天起, 药浴一天都没停过。虽然澹台折玉的双腿至今未见起色, 但体魄确实得到了全面且深层的濡养,几个月来他一次都没病过,就连都云谏那么强健的人都病过两次呢。
“你在殿下身边多久了?”朝雾又问。
“没多久,从出宫到现在,也就五六个月。”
“我猜也是, 你看起来太小了。”
“我周岁满十五了,不小了。”他这个年纪的正常男子, 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是么,”朝雾嫣然一笑, “我还以为你顶多十三四呢。”
炉火渐旺, 扶桑和朝雾从茶水房出来,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 围着圆形的石桌摆了四张鼓凳,也是石头做的,坐上去微有凉意。
暮色四合,晚风轻拂,树叶沙沙。
扶桑抬起头,灰蒙蒙的天幕上散落着几颗微茫的星。
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胸口涩涩。
玄冥轻盈地跳上石桌,伸长脖子蹭了蹭扶桑的胸口, 扶桑摸摸它,它便躺倒在桌上,翛然地甩着蓬松的尾巴。
朝雾也想摸,到底没敢伸手,接着和扶桑闲聊:“殿下身边该不会就你和修离两个人罢?”
扶桑轻轻点头:“嗯。”
朝雾诧异道:“竟连个侍女都没有……看来我得禀告夫人,请她再安排几个人过来。”
“不用了,”扶桑道,“殿下素来喜静,有你和流岚两个就够了,再说还有我和修离呢。”
朝雾道:“我和流岚对殿下的喜好习惯一概不知,得靠你和修离多多提点了。”
“没问题。”顿了顿,扶桑又道:“不如你先跟我讲讲府里的事罢。”
朝雾告诉他,君北游有一妻三妾,但三个妾室皆无所出,膝下两儿两女皆由正妻乔氏所生。大儿子君如故二十有四,早已娶妻生子,小儿子君如月年方十九,尚未婚配,两个女儿也都待字闺中。
扶桑好奇:“君二公子一表人才,怎么这个年纪了还未婚配?”男子十五,女子十三,即可婚嫁,君如月十九了还未婚,已算得上大龄青年了。
朝雾笑道:“我们二公子是碎夜城有名的美男子,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据说就连敌国公主都想嫁给他,可二公子眼光太高,谁都瞧不上,又不愿将就,便拖到了现在,我们夫人都愁坏了。”
扶桑道:“二公子容貌非凡,确实不是寻常女子配得上的。”
君如月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扶桑喜欢的类型,他和澹台折玉有一点点像,并非长得相似,而是给人的感觉,他们都是温润如玉、神清骨秀的美男子。
流岚和修离拎着食盒回来了,扶桑把玄冥抱下去,饭菜一样样摆在石桌上,荤素搭配,色香俱全。
而玄冥的晚饭则是一碗水煮鸡丝配一碗蒸羊乳。
修离有些不自在,因为太久没和扶桑同桌吃过饭了。
他原本以为柳翠微会成为太子的女人,成为他和扶桑的主子,却没想到,柳翠微跟了都云谏,而扶桑却成了与太子最亲近的那个人,至于究竟亲近到何种地步,只有扶桑和太子知道。
朝雾和流岚都以为扶桑只是个普通的奴婢,所以能够心安理得地和扶桑平起平坐、有说有笑,可修离知道扶桑对太子而言有多特殊,所以他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扶桑察觉到修离的异样,低声问:“修离,你怎么了,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修离摇了摇头:“可能是中午吃太多了,这会儿不怎么饿。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扶桑不疑有他,没再多问。
吃完饭就没事可做了。
扶桑跟朝雾知会一声,出了漪澜院,往前走了没多远,拐进另一间院子,一进去就瞧见柳翠微正坐在檐下发呆。
“翠微,”扶桑穿过庭院,“你吃过饭了么?”
“刚吃过。”
“你在做什么?”
“看星星。”柳翠微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向夜空,“你看,这里的星星又多又亮。”
扶桑停在阶前,仰头望天,漆黑如墨的天上挂满了或明或暗的星子,璀璨夺目。
“我过来时看见一座水榭,”扶桑道,“去那儿坐坐罢,视野更开阔,景色也更美。”
两个人去了池边的水榭,凭栏而坐。
夜风中氤氲着淡淡的荷叶清香,沿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真是琼楼玉宇,富丽堂皇啊。”柳翠微轻声感叹,“生活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应该很快乐罢。”
扶桑见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故而没多大感触,他觑着柳翠微的神色,道:“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如果她没有投向都云谏的怀抱,或许这里就能成为她的家。
柳翠微缓缓摇头:“没有后悔,只有羡慕。假如有来生,我也想托生在这样的人家,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扶桑心想,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艰辛。
澹台折玉生在这世上最最富贵的人家,还不是受尽苦楚,遍体鳞伤,反倒是失去所有之后,他才活得轻松自在了些。
“可下辈子终归是虚无缥缈的,”柳翠微又道,“还是努力过好这辈子罢。”
“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扶桑忧愁道,“你真的要无名无分地生下这个孩子吗?”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柳翠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罢,母凭子贵,名分迟早会有的。”
扶桑依旧锁着眉:“顶多再过半个月,都云谏就要返京,可你已经怀孕四个多月,肚子会越来越大,不适合再跟着他长途跋涉了,你最好先在碎夜城安顿下来,等孩子平安出生再做打算。我去跟殿下说,只需殿下一句话,君家一定会收留你的。”
柳翠微转向扶桑,唇边挽起一抹凄楚的笑,道:“扶桑,你不明白,只有紧紧地跟在都云谏身边,我才能活下去,我必须跟着他一起回京城,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扶桑道:“就算半路小产你也不在乎吗?”
柳翠微垂着头,一只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如果半路小产,就说明这个孩子不该来到这世上,我与他有缘无分,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扶桑无言以对。
纵使他再忧心,也没资格替柳翠微做决定,她的路终究只能由她自己来走。
柳翠微伸手抚摸扶桑的脸,故作轻松道:“别替我担心啦,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罢。”
扶桑疑惑道:“我有什么操心的?”
柳翠微道:“后儿个就是殿下的生辰了,你想好送他什么生辰礼了吗?”
扶桑立刻哭丧着脸:“没有。”
稍作犹豫,柳翠微道:“其实我知道殿下最想要的生辰礼是什么。”
扶桑旋即又容光焕发:“是什么?快告诉我!”
柳翠微看着扶桑,一时有些怔忪。
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她和扶桑早就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除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们无话不谈。
然而扶桑的秘密早就不算是秘密,他对太子的爱慕之情是那么显而易见,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而太子有多宠扶桑,凡是有眼睛的人也能看出来。
都云谏说他找到了比她更适合做那件事的人,她自然好奇那个人是谁,可太子身边迟迟没有新人出现,她猜来猜去,突然有一天就猜到了扶桑头上。
都云谏想得到的是一个流淌着太子血脉的孩子,可不管太子怎么宠爱扶桑,扶桑也只是个小太监,太监怎么可能生得出孩子?
某天夜里,云雨过后,趁着温存尚在,她倚在都云谏怀里,直接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说的那个比我更适合做那件事的人,是柳扶桑吗?”
忐忑地等了片刻,等来了一声“嗯”。
竟然真是扶桑!
她按捺着心潮起伏,平静地问:“可他是个太监,太监又不会怀孕。”
都云谏嗤笑道:“我当然知道太监不会怀孕。”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道:“难道,柳扶桑其实是个女人?”
都云谏又“嗯”了一声。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仍是难以置信。
虽然扶桑美得雌雄莫辨,嗓音也听不出男女,可举手投足间还是会流露出明显的男性特征,就好比走路的姿态,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只要留心观察就能瞧出破绽。
如果扶桑真的是女扮男装,那他模仿得也太像了。
都云谏接下来的话接了她的疑惑:“他自小被人当男孩儿抚养,你看不出来也属正常。”
她问:“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都云谏道:“意外发现的。”
他不想明说,她就识趣地不多问。
她陡然明白过来,那天晚上都云谏为何要用手帕盖住她的脸。因为她当时穿着扶桑穿过的裙子,都云谏把她的脸遮住,就能把她想象成扶桑了。怪不得都云谏从头到尾都让她穿着那条红裙子。
原来,喜欢扶桑的不止太子,还有都云谏。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她感到无比愉悦。
扶桑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太子,太子显然也喜欢扶桑,人家两个两情相悦,不管都云谏再怎么觊觎、再怎么渴望,都只能做个旁观者,求之不得的痛苦将会折磨他很久很久。
都云谏越痛苦,她就越快乐。
她无声地欢笑,须臾之后,继续道:“太子也知道扶桑是女人吗?”
“废话。”都云谏道,“如果扶桑在太子眼里只是个小太监,太子怎么可能那么宠爱他?”
她道:“既然如此,太子和扶桑夜夜同床,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的。”
都云谏却叹了口气,道:“奈何扶桑不开窍,你和他走得近,可以试着引导引导他。”
她自然一口答应,却从未试图引导扶桑,因为她一点都不想让都云谏得偿所愿。
甚至在被诊出有孕之后,她还趁机吓了吓扶桑。
“未婚先孕,我这辈子的名节算是毁于一旦了。”她苦笑着对扶桑道,“任何人都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你怎么不喝避子汤?”
“是药三分毒,都云谏需索无度,我总不能把药当饭吃,伤了身子得不偿失。”
“都怪都云谏!”扶桑义愤填膺,“他太坏了!”
“都说生孩子如过鬼门关,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她抓住扶桑的手,“扶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
扶桑急忙捂住她的嘴,一脸受惊的样子,道:“呸呸呸,别说这种丧气话,快拍拍桌子。”
她拍了两下桌子,轻笑道:“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都云谏一开始还会问问她扶桑和太子的进展如何了,渐渐地也不再问了,似乎是放弃了。
半个月前,依旧是在云雨后,她状似随意地提起:“离嵴州没多远了,扶桑和太子却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要不你想办法逼一逼扶桑吗?”
都云谏冷笑道:“逼扶桑有个屁用,明明是太子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除非我给太子下春-药,否则就算我把扶桑扒光了塞他怀里恐怕都没用。我实在不明白,太子究竟为什么要自我压抑到这种地步?每天晚上和喜欢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怎么能忍住不碰?”
她也不明白,尤其有都云谏这样色慾熏心的男人作对比,她更加不明白,太子到底为什么不碰扶桑。
如今,他们终于到了嵴州,不管都云谏到底为什么想得到一个属于太子的孩子,他的阴谋毫无疑问要落空了。
所以是时候让扶桑和太子突破最后一层阻碍,最后再往都云谏心上捅一刀。
纵使都云谏从未得到过扶桑,但眼睁睁看着扶桑彻彻底底地成为太子的女人,一样能够让他品尝到失去的痛苦。
“翠微,你发什么呆呀。”扶桑伸手在柳翠微眼前晃了晃,“你快告诉我,殿下最想要的生辰礼是什么?”
柳翠微回过神来,道:“其实你知道的。”
扶桑一头雾水:“我知道什么?”
柳翠微道:“傻瓜,殿下最想得到的,就是你呀。”
这层谁都不想捅破的窗户纸,就由她来捅破罢。
第108章 小太监108
扶桑怔怔地看着柳翠微, 张口结舌。
柳翠微也注视着他,潋滟双眸在暗夜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一字一句道:“扶桑, 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殿下两情相悦,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只是你不敢承认而已。”
扶桑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 惊慌又错愕地摇了摇头, 自欺欺人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翠微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她抓住扶桑的手,径自道:“这一路上殿下是如何待你的,我们这几个身边人全都看在眼里,但外人所看到的, 远不及你的感受之万一,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殿下的心意。你一面享受着殿下对你的宠爱, 一面又受困于身份的悬殊,不敢越雷池一步, 勉力维持着主仆的假象。我说的对吗?”
扶桑心头震动, 无言以对。
柳翠微仿佛洞悉了他的心事,她说的每句话都曾在他心底徘徊过千百次。
虽然他不够聪明, 但依旧能从澹台折玉缱绻的目光、溫柔的触碰、紧密的拥抱、蓬勃的慾望之中,感受到似水般轻柔又如火般炙热的情意。澹台折玉毫无疑问是喜欢他的,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有很多种,他不确定澹台折玉对他的喜欢是哪一种,可他并不在意,只要澹台折玉是喜欢他的就够了。
大部分时候他都任由自己沉湎其中, 犹如流连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里,可偶尔他又会清醒过来, 直面残酷的现实——不止是身份的悬殊,还有他这副怪异的身躰——当他把最真实的自己暴露在澹台折玉眼前时,哪怕澹台折玉只是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都会令他痛不欲生。
所以他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和澹台折玉最亲密的接触依旧只是抱在一起睡觉,连嘴唇都不曾碰过一下,更没碰过别的,即使他已经知晓了让男人的慾望得到滿足的方法,比如用手,比如用嘴,比如用某个令他难以啓齿的位置。
柳翠微看着扶桑神色变幻,停顿少顷才接着道:“我是过来人,比你略懂一些。喜欢和慾望是相伴相生的,一个男人喜欢你,自然而然地就想占有你。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
扶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自从都云谏用那本《素女经》教会了他一些东西,就好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情爱话本里那些委婉的词句、旁人言谈间那些隐晦的话语,他忽然都能看懂和听懂了,甚至还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一些奥秘。
他早就不是曾经的白纸一张了。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①”柳翠微语重心长,“扶桑,人心是极善变的,尤其是男人,他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可能喜欢上别人,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才是男人的本性,‘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②只不过是女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趁着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将你的身与心全部交付给他,让他得到你,你也就得到了他。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的你是幸福的,对不对?”
扶桑的心被她的话搅得很乱,他“我”了两声,迷惘道:“我不知道。”
柳翠微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扶桑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扶桑,别在无意义的等待中虚耗时光了,想要得到什么,就去努力争取罢,否则只会空留余恨。也别再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可爱的人,足以与任何人相配。”
说到这里,柳翠微推开扶桑,环顾左右,悄声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抛开天潢贵胄的出身不谈,其实澹台折玉也只是个寻常男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更何况他还是戴罪之身,又身负残疾,和他在一起还委屈了你呢。”
扶桑不喜欢这些贬低澹台折玉的话,但柳翠微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他没有出声,只在心里反驳:澹台折玉才不是寻常男子,他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觑着扶桑有些呆滞的表情,柳翠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扶桑轻轻颔首:“听进去了。”
柳翠微饱含期待地问:“那你该怎么做?”
扶桑愣了片晌才想起来,引发这番长篇大论的根源是澹台折玉的生辰礼,而柳翠微的意思也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把他自己当作生辰礼送给澹台折玉。
可是……
“我做不到。”顿了顿,扶桑补充道:“至少现在还做不到,等去了鹿台山,或许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将我的全副身心都交予他,如果他想要的话。”
早在半年前他就打算好了,等到他和澹台折玉被幽禁在高山上的行宫里,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他就把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展示给澹台折玉看,如果澹台折玉不嫌弃他、依旧愿意接纳他,那么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任他为所欲为。
听他这么说,柳翠微也不觉得如何失望。
能往都云谏心上插一刀固然值得高兴,不能也没所谓,还是以扶桑的意愿为重,她总不能强迫扶桑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柳翠微笑了笑,道:“我只是看着你和殿下明明两情相悦,却谁都不肯踏出最后一步,有些替你们着急。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扶桑道:“我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不论以后如何,最要紧的是抓住眼前的幸福。人生苦短,我们没有多少年华可以浪费。”
柳翠微叹息道:“如今我们风华正茂,就像园子里盛放的繁花,说不定经历一场风雨便凋谢了,所以更加浪费不起。”
扶桑深以为然,用力点头:“你说得对。”
寂寂地看了会儿黑魆魆的湖水,柳翠微忽然抬手一指:“你瞧。”
扶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沿岸有几盏灯火,火光拢着几道人影,正朝这边行来。
他欣喜道:“定是殿下他们回来了!”
扶桑和柳翠微起身离开水榭,回到各自的院门口,翘首以待。
未几,那些灯火和人影来到近前,只见君如月推着轮椅,都云谏和薛隐走在两边,下晌见过的那位李管事跟在后头。
扑面而来的浓重酒气令扶桑皱了皱眉。筵席怎可能无酒,只是不知道澹台折玉喝了没有,他一向是滴酒不沾的。
进了漪澜院,澹台折玉道:“直接送我去浴房罢。”
西厢房就是浴房,将澹台折玉送进去,君如月和都云谏他们便都告退了,只有扶桑留下来。
扶桑双手撑着膝盖,弯腰看着他,道:“殿下,你喝酒了吗?”
澹台折玉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眯眯地看着扶桑,道:“只喝了几杯。”
第109章 小太监109
扶桑和修离、朝雾和流岚全都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就往浴桶里注满了热水,煎好的药汤也倒进去。
直到现在,每当澹台折玉需要暴露隐私部位时, 还是不许扶桑伺候, 不过扶桑也从未在澹台折玉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体,算是扯平了。
扶桑在外头等着, 等修离从里面出来, 他再进去,搬把椅子坐在浴桶后面,往澹台折玉肩上搭条手巾,为他按摩肩颈。
澹台折玉喝了酒,面色本就泛着红, 被热气一熏,从薄红变成了潮红, 淋漓的汗水沿着脸颊和脖颈向下蜿蜒。
扶桑悄悄睇着澹台折玉的侧脸,方才柳翠微那番在他的脑海中翻覆——对于那些不熟悉的人或者讨厌的人, 无论说什么他都可以置若罔闻, 但亲近之人所说的话很容易影响他,就连都云谏那个坏东西, 也用花言巧语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还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烦恼。
柳翠微说的那些话,让他欢喜让他忧。
她说他和澹台折玉两情相悦——即使他早有预感,可亲耳听别人说出来,依旧令他受宠若惊,不敢置信, 除非……除非澹台折玉亲口对他说,可是, 澹台折玉会温柔地抚摸他,会用力地抱紧他,却从未对他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她说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是男人的本性,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可能喜欢上别人——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忧虑,不过他忧的是自己这颗心会不会变,至于澹台折玉,哪怕只喜欢他一年、一个月、甚至一天,都是命运的恩赐,他哪敢奢求什么一生一世、白头到老呢?
不过,他也曾反复劝诫自己不要贪心,可后来还是忍不住一贪再贪,他现在想着不敢奢求,谁知道以后又会如何呢?他可以轻易地控制眼睛、嘴巴、手脚,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或许有人可以,但他没那么高深的造诣。
“别按了,”澹台折玉抬起一只手,搭在扶桑手上,“休息会儿罢。”
扶桑收起凌乱的思绪,双手未停,道:“我什么都没干,又不累,用不着休息。”
“那也不按了,”澹台折玉干脆抓住扶桑的手,“到我前面来。”
扶桑搬着椅子,从他的身后挪到他的旁侧,恰在这时,玄冥一边嗷呜一边挠门,扶桑只好过去把它放进来,折回到浴桶边坐下,伸手把搭在澹台折玉肩上的手巾拿下来,铺在浴桶边沿,他双臂交叠搭在上面,目光追随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玄冥,道:“我发现我和玄冥一样。”
澹台折玉凝视着他被水雾笼罩的姣好面孔,因着微醺而嗓音轻哑:“哪里一样?”
扶桑眉目低垂,欲语还休:“……一样黏人。”
他含羞带怯的模样,他轻柔绵软的语声,犹如一根羽毛轻轻搔弄着澹台折玉的心,那种难以言喻的酥痒已在他心间盘桓了很久很久,他知道该如何止痒,但还不到时候。
澹台折玉微笑道:“我也是。”
扶桑不在他身边的这两个时辰,他的心好像缺了一块儿,总觉得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只希望筵席能赶紧散,好让他回到扶桑身边——其实他才和玄冥一模一样,只想黏着扶桑。
还没等扶桑想明白那句“我也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澹台折玉问:“喜欢这里吗?”
“我很喜欢外面那片莲池,”扶桑道,“晚饭后我和翠微在池边的水榭坐了片刻,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很美。”
“外面是片莲池么?”澹台折玉道,“天太黑了,我都没发现。”
扶桑笑道:“是你眼神不好。”
澹台折玉道:“我的眼神已经比从前好多了。”
这半年来,他吃得好睡得香,既不劳神更不费力,而且每天按摩加药浴,不止眼神变好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恢复到了最好的状态,体内仿佛积蓄了无穷的力量,亟待发泄。
“殿下,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扶桑问。
“没有,怎么了?”
“这不是初来乍到么,我想出去逛逛。”
“我陪你一起……”
“不用不用,”扶桑急忙打断他,“我跟翠微说好了,她会陪我去的。”
之前在水榭的时候他就想跟柳翠微提这件事来着,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分开了。
顿了顿,扶桑又道:“你要是也想出去逛逛,就让都云谏和君二公子陪你一起罢,我和翠微另外结伴,也自在些。”
澹台折玉道:“那让薛隐暗中保护你们。”
扶桑点点头:“好。”
澹台折玉药浴结束,扶桑照旧用同一桶水沐浴。
在单独的浴房里,他终于不用再避忌澹台折玉的目光,可以放松自在地袒露自己的身躰。
“喵~喵~”
玄冥站在门口叫了两声。
应该是在房里待得无聊了,想要出去。
扶桑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只有脑袋露在外面,道:“玄冥,过来。”
玄冥立刻响应召唤,翘着尾巴朝他跑过来,等它来到浴桶边,扶桑探出一只湿淋淋的手,弹了玄冥一脸水。
玄冥扭头就跑,扶桑趴在浴桶边沿嘻笑。
等玄冥用爪子把脸擦干净,扶桑又叫它:“玄冥,过来。”
玄冥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叫就颠颠地跑过来,扶桑重施故伎,又弹了玄冥一脸水。
待到热水变凉,扶桑才从浴桶出来,擦身穿衣,当他打开门,玄冥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
扶桑走到院中,忽闻琴音袅袅,未几,便听见熟悉的歌声,果然是柳翠微的声音。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①
歌罢琴歇,扶桑怔怔地在夜色中伫立良久,直到一阵风来,吹散了迷离,他才举步朝正房走去。
玄冥正在花坛里摧折花草,见扶桑走了,它身姿矫捷地跃下花坛,喵喵叫着跟了上去。
第110章 小太监110
以防柳翠微有别的安排, 大清早洗漱完,扶桑就找去柳翠微住的院子,邀请她早饭后陪自己出去逛逛, 柳翠微自然答应。
目送扶桑离开, 柳翠微回到屋里,见都云谏坐在桌旁, 双肘撑着桌面, 正缓慢地揉着太阳穴。
昨晚送澹台折玉回漪澜院后,君如月又送都云谏回住处,筵席上没喝尽兴,二人又是一番痛饮,都云谏还命柳翠微弹琴助兴。
从前在闺中时, 除了读书和女红,柳翠微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就是给喜爱的诗词谱写音律,自弹自唱, 自娱自乐。
她可以在哀思难诉时寄情于琴歌, 她也可以在与朋友愉快相处时一展琴技与歌喉,但她不能在两个男人饮酒作乐时, 像个沦落风尘的歌妓一样为他们助兴。
可在当时的情境下,她没法拒绝,只能含垢忍辱,为他们弹唱了一曲。
当都云谏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时,柳翠微一刀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可一想到她的下半生是飞上云端还是跌落泥泞都取决于这个男人, 她只能生生地将那股恨意咽回肚里。
“你昨晚睡在了哪里?”都云谏闭着眼,嗓音沙哑。
柳翠微边倒茶边道:“你喝醉了, 我怕你不小心伤着孩子,就睡在了厢房里。”
“扶桑来找你做什么?”都云谏又问。
“让我用罢早饭陪他出去逛逛,”柳翠微将茶杯放在都云谏面前,“多半还是为着殿下的生辰礼,他到现在还没想好送什么呢。”
觑了眼都云谏的脸色,她紧接着道:“就这点小事,拖拖拉拉从月初琢磨到月尾,昨晚还问我呢,我实在替他着急,就跟他说,不如把他自己当作生辰礼送给殿下。”
都云谏手上的动作蓦地停了,他掀开眼帘,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古怪目光看着柳翠微。
四目相对,柳翠微若无所觉,低声道:“殿下克制了这么久,估计快到极限了罢?若是扶桑主动向殿下求欢,你觉得殿下还能狠心拒绝吗?”
都云谏的脑海中自发浮现出扶桑赤身裸躰在澹台折玉身下辗转求欢的画面,因宿醉引发的头疼变得愈发难以忍受,浓眉紧蹙。
柳翠微看在眼里,心底泛起隐秘的欢愉,她轻叹一声,话锋一转:“可惜扶桑胆子太小,断然不敢主动求欢,这件事还是得殿下主动才行。如殿下这般的男子实属罕见,恐怕柳下惠再世也要自叹弗如。若非他如此禁情割欲,你早该如愿了。”
话音刚落,都云谏陡然抓住柳翠微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随即拉着她往卧房走去。
“你做什么?”柳翠微骤然惊悸,“马上该吃早饭了!”
都云谏一言不发,强硬地把她拽进房中,“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
吃过早饭,趁着玄冥在和澹台折玉玩耍,扶桑悄没声地溜出了漪澜院,若叫玄冥发现,定要跟着他。
不多时,扶桑却又折返,澹台折玉道:“怎么,忘拿什么东西了?”
扶桑摇了摇头,沮丧道:“翠微说她身子不适,不能陪我出去了。”
明明早上去找她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卧床不起了呢?
不过她有孕在身,确实很容易不舒服,尤其刚诊出身孕那段时间,她吐得特别厉害,吃不下睡不好,一天比一天消瘦,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好转。
扶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孕育一个孩子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既同情,又有一丝不该有的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女子,不必遭受这样的折磨。
“那怎么办?”澹台折玉似笑非笑道,“你要是不嫌跟我在一起不自在,我倒是可以陪你出去。”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扶桑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嫌弃……”
啊,他想起来了,他昨晚的确说过和柳翠微结伴出门更自在些,但他绝没有和澹台折玉在一起不自在的意思,天可怜见,他恨不得一天到晚和他黏在一起呢。
扶桑还没想好如何辩解,君如月来了,先向澹台折玉行礼问好,而后表明来意:“殿下,父亲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澹台折玉道:“如月,你上午有空吗?”
君如月道:“有空。”
澹台折玉道:“扶桑想出去逛逛,你陪他一道儿罢。”
不等扶桑拒绝,君如月便一口答应:“好。”
澹台折玉又叮嘱一句:“照顾好他。”
君如月边答应边睨了扶桑一眼,显而易见,这个容色清绝的小太监很受殿下看重,怠慢不得。
澹台折玉弯腰将玄冥抱起来,以防它追撵扶桑,道:“你们先走罢。”
没奈何,扶桑只得和这位陌生的君二公子一起离开了漪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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