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 201 章
郭继拙听了郭守礼这个老子指责他这个儿子的话, 脸色乍青乍红,却是没了在夏川萂面前的利落嘴皮子。
不过,紧接着, 夏川萂就给这两父子加了一根柴, 让他们之间的火烧的更旺些。
夏川萂对郭守礼建议道:“正所谓父债子偿, 您若是真的不想付仓管费, 不如让文己公子帮您付上,左右这几千两银子对财大气粗的文己公子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郭守礼此时却是表现出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维护来, 他道:“他还是个从府里拿月钱的毛头小子,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钱?他还得靠我贴补给他读书买纸写字呢。”
郭继拙心下警铃大作,想要出口阻止, 却已经晚了。
他听夏川萂笑道:“您这位做父亲的可是小看您的儿子了, 您难道不知道,文己公子之前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从洛京最大的花楼里给一位清倌赎了身?”
郭守礼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他再次确认问道:“不是一千两?一千两将刘锦儿从花楼里赎身,私以为,还是值得的,到底是亲戚。”
他话是对夏川萂说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郭继拙,从夏川萂话说出口, 郭继拙脸色变化开始,郭守礼就知道,夏川萂的话恐怕是真的。
就听夏川萂十分确定的道:“当然是真的, 难得文己公子知道那一万两银子最后到了我手中之后没来找我要回去, 想来这笔银子在他这里不算什么?我还以为文己公子这么大手笔,是二郎君在背后支持, 却原来,您也不知道吗?”
郭守礼骂道:“我知道个屁!郭继拙,你老实跟老子交代,银子哪里来的?”
郭继拙看着夏川萂回道:“是这些年,桐城庄子上送来的产出,都折算成银子给了我,我一分都没用,积攒了八年,一共一万八千两,用掉一万两,还剩八千两父亲若是要用,就都拿去吧。”
他在桐城的庄子来自他的母家马家,每年中秋的时候,作为产出,桐城这边都会派人固定的给他送来两千两银子的花用。
一开始并不觉着有什么,等他走出国公府,跟着先生师兄们外出游学之后,他才知道,民生多艰,他在桐城的那几亩田地,根本就不会产出这么多。
在这次回桐城之前,他只当是老祖母补贴给他的,等这次回桐城之后,他才知道,补贴他的不是老祖母,而是眼前这个少女。
既然是眼前人给他的,那他现在就还给眼前人好了。
郭守礼气道:“老子还不缺你这八千两”
夏川萂却很痛快道:“好,就八千两,一言为定,我这就让人拟文契。”
郭守礼急道:“八千两!你抢钱啊,那几间仓库根本就不值八千两”
郭继拙却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他顾不得父亲还在跟夏川萂讨价还价,只匆匆跟他行了一礼就离开了这个院子。
郭守礼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良久,对夏川萂叹道:“真是无情。”
也不知道是在说郭继拙,还是在说夏川萂。
无情还是有情,单看人怎么看,怎么想了。
夏川萂吩咐菲儿叫人拟好文契之后去找郭继拙领银子,自己则是邀请郭守礼道:“还有一件大事没有解决呢,您是当家做主的人,一起去看看吧。”
对郭霞,郭守礼也早有腹稿了,路上,他对夏川萂道:“霞儿年纪已经到了,等回头给她找个外郡的婆家嫁了就行了。”
这年头交通不便,女子若是嫁的远的话,几乎一辈子就都回不来了。郭守礼话里的外郡,肯定不会是和河东郡、洛京相邻的外郡。
对此,夏川萂不置可否,郭霞一再出幺蛾子,她不会觉着她是个甘愿受人摆布的人。
郭霞藏身的地方是存货的仓房,夏川萂到的时候,才小慧正跟个护小鸡崽子的老母鸡一般,展开翅膀浑身炸毛双眼瞪视着眼前的几个粗壮的婆子,她被护住的身后,则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一脸青黄红各色交错的少女。
少女看到她过来,身子瑟缩了一下,垂眸低头不敢看她。
这里除了才小慧,郭继拙也在,想来他刚才从夏川萂的院子离开直接就来了这里。
夏川萂脚刚住下,孙姑姑就急匆匆赶过来了,看到众人,先跟郭守礼和夏川萂行礼问好,然后再跟郭继拙见了一礼,才喝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扰了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的清静,仔细你们的皮!”
才小慧告状道:“这几个婆子凶恶的很,无故刁难这位姐姐,被我看到了,少不得要打抱不平一番。”说完,还狠狠瞪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孙姑姑却是厉声问道:“才家丫头,你不老实跟你娘待在客院,无故来这货房做什么?”
才小慧被孙姑姑严厉问话给问住了,她反射性的去瞟了郭继拙一眼,虽然很快就将这一眼给收回来了,但夏川萂一直盯着才小慧的反应,捕捉住她的这一眼,夏川萂心中顿时就明白了。
才小慧在这平庄人生地不熟,刚来到这里连路都认不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从客院来到这货房,但若是有人拜托她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夏川萂都能想的到为什么郭继拙去拜托才小慧帮忙,而不是其他人。
首先,郭继拙跟才小慧年纪差不多大,小时候他们一定是见过,甚至是相熟的。其次,才小慧的哥哥才徇是夏川萂的左右手,才小慧不熟悉这里,但这里的人熟悉才徇啊,才小慧打出才徇的幌子,她几乎可以在这平庄里畅通无阻。最后,才小慧人是有些小聪明,但她对郭继业的那点子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只要扣准了她这一点,这姑娘十分好拿捏。
估计在才小慧眼中,郭继拙和郭霞都是大好人,而夏川萂,就是那个磋磨他们的大坏人了。
才小慧虽然心里发虚,但她还是色厉内荏的回答孙姑姑:“我出来找我哥,恰好路过这里。孙姑姑,咱们府里从来不会苛待人,现如今发生了这样可恶的事,您都不管的吗?”
孙姑姑冷声道:“你怎么就确定是这几个仆妇在欺负人”
见天色已经变暗了,夏川萂不想再耽搁,就出声提醒孙姑姑道:“姑姑,犯事人的身份还没确认呢。”
孙姑姑秒懂,问才小慧道:“你身后之人是谁?”
才小慧看了眼身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郭霞,倒也诚实回答道:“是府里的霞小娘子。”
孙姑姑呵斥道:“胡说!霞小娘子还在桐城的普渡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一副毁容的样子,才家丫头,你们家虽然因为你哥哥在府里有几分脸面,但也不能随便从哪里找来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就说是府里的小娘子”
才小慧被孙姑姑说的有些摇摆不定,说实话,当她知道身后这个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小娘子的时候,她是不大相信的,这差别也太大了,此时被孙姑姑点出,心下原本已经按下的那点子怀疑立即又冒出头来了。
郭霞见才小慧目露怀疑的看着她,忙保证道:“我真的是府上女娘,我叫郭霞,二叔,二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说句话啊,二叔”
郭守礼:
夏川萂冷笑一声,吩咐道:“将才小慧拿下,去送给才大娘和才徇,让他们送才小慧回桐城。”
才小慧这回慌了,那几个婆子也不去管郭霞了,全都朝才小慧捉去,一捉一个准儿。
才小慧在她们手下挣扎喊道:“你不能将我送回去,我们家是郭大将军选去洛京做官的,你没有权利将我送回去,我哥是你的奴才,我可不是,我们全家都不是,你没权利将我送回去”自从上次夏川萂将她关进鸡舍,她就记恨上了夏川萂,此次见夏川萂居然要将她送回桐城去,就不管不顾的一股脑的不管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都大喊大叫出来了。
之前已经有人去给才徇送信了,这会子他一脑门汗的赶过来,结果一进门就听到自己妹妹大喊大叫的话,险些晕过去,忙问是怎么了。
夏川萂见才徇过来了,就道:“正好,省的你跑第二回 了,你妹妹才小慧自认身份高贵,我无权管她,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你跟你母亲连夜将她送回桐城,以后也不要让我再看到她,第二,你从我这里脱去所有职责,不再效力于我,你我以后只当寻常朋友相处。”
“你选哪一个?”
才徇忙对夏川萂躬身行礼,请求道:“女君,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可否容属下问过舍妹之后再回您?”
夏川萂点头道:“也好,我给你半刻钟时间去问,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回复。”
才徇面露复杂之色看着夏川萂,应道:“是”
还不等才徇去问,才小慧就哭喊道:“哥,她欺负我,你不说来帮我讨回公道,还要来问我我都说了,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看不过这些刁婆子欺负人,就站出来制止而已,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才徇一脸为难的去看夏川萂,迟疑道:“女君,我知道我这个妹妹,虽然不聪明,但也从来不说谎,属下肯求您原谅她这一回,属下定将她带回去交给母亲严加管教,以后不让她再犯。”
夏川萂笑笑,道:“才徇,我记得,去年你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结果呢?现在如何?你说以后不让她再犯,既然她无错,又何谈‘再犯’呢?可见,你是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也罢,人各有志,看来你是选第二个选择了,我成全你,你去和平岚做交接吧,以后咱们还是相熟的朋友。”
才徇面色一变,急道:“女君”
夏川萂止住他的话头,笑道:“虽然你以后不在我手下做事了,但等你入了洛京英国公府,郭大将军定会重用你的,等以后你”她看了眼听到她辞退才徇的话安静下来的才小慧,继续笑道,“等你们兄妹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故人才好”
才徇听了这话脸都臊的通红,焦急的想要为自己分辨一二,但夏川萂已经不想再继续耽搁下去了,她对孙姑姑和郭守礼道:“两位,估计这会子老夫人已经在找我了,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就在孙姑姑行礼恭送下撇下郭守礼一个人带着芳儿走了。
郭守礼一面心下腹诽说什么邀他来一起处理事情结果还未处理就将他丢下自己走了,一面也想要跟着离开,孙姑姑叫住了他。
孙姑姑笑问道:“郎君,这毕竟是府里的家事,女君确实不好处理的,您看,现在?”
郭守礼没好气道:“现在什么?怎么处理?你不都说了吗?不确定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怎么处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扔下这么一句话,郭守礼就将难以置信的“父亲”和“二叔”声都抛在身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孙姑姑:这都什么事啊!
这边,夏川萂一路来到给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安排的院落里,见院子里虽然人来人往的,但都走路无声,静悄悄的。
夏大娘正带着人四处查看门窗以及检查还有哪里错漏的地方,见到夏川萂进来了,就对她向屋内抬抬下巴,示意她快进去。
夏川萂点头,抬脚进了内堂。
还在门口,夏川萂就笑问道:“老夫人,川川来瞧您了,您睡了吗?”
老夫人声音从内堂卧室传来,带着微微笑意道:“快来,我这就睡了。”
夏川萂转过屏风进去内堂卧房,见到老夫人果然已经宽衣上床了,国公夫人坐在床沿陪伴。
玛瑙给夏川萂搬了一个绣凳放在国公夫人旁边,夏川萂走过去坐下,握了握老夫人递给她的手,觉着挺暖和,就笑问道:“您晚膳用的怎么样?我忙着这里里外外的事,都没来陪您用膳呢。”
老夫人笑道:“那道凉拌小胡瓜十分鲜嫩可口,难得都到这时节了,你这里还有这胡瓜种。”
夏川萂笑道:“这里到底靠南了,地气要比咱们桐城暖一些,还能再种一茬,等过了这一茬,下下霜来,就都不再结果子了。”
老夫人就道:“万物有时,这庄稼蔬果啊,最会看时节,该长的时候长,该谢的时候,就要谢了。”
夏川萂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人也一样,该什么样的时机做什么样的事,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结果子,可就晚了。”
老夫人就笑起来,对国公夫人和玛瑙道:“你们瞧这丫头,我就随口一说,倒是惹出她这么些大道理出来。”
国公夫人笑道:“还不都是您调/教出来的好孩子?您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夏川萂也笑道:“我也觉着夫人说的都是大实话呢”
夏川萂陪着老夫人说笑过一回,看她躺下合眼,仔细听了一下她呼吸的频率,发现并没有异常,才放心的出了卧房。
在门外,夏川萂小声叮嘱玛瑙:“玛瑙姐姐,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乍一出来可能不习惯,你夜里要多警醒些,常过去看看有没有发热、盗汗、是不是睡的安稳等症状这会子天才黑就熬不住睡下了,可能半夜睡足了会醒,若是醒来,姐姐务必要去叫我一声,让我来陪她老人家解闷。”
玛瑙都答应下来,只是担忧道:“你这忙了一天,夜里再睡不足,明天还怎么赶路?”
夏川萂笑道:“明天咱们再待一天,后天赶路,没事的。”
玛瑙这才放下心来,跟夏川萂保证道:“你放心吧,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
夏川萂捏捏她的手,道:“姐姐辛苦了。”
玛瑙横她一眼,嗔道:“忙你的去吧,大忙人!”
留下玛瑙看着老夫人休息,夏川萂转出二道门,进了前厅。
前厅里,夏川萂一进来,正在国公夫人耳边说悄悄话的夏大娘停了话头,抬眼看她,笑问道:“都嘱咐好了?”
夏川萂笑道:“玛瑙姐姐是伺候老夫人的老人了,我也就白嘱咐两句。”
国公夫人拉着夏大娘的手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夏大娘推辞不敢坐,国公夫人就道:“你如今也算是一个大家里的老太君了,以后在君姑和我的面前,也能有一席之地,这点,你以后要习惯才行,你在外头行走,带的可是川丫头的脸面,在人前可不能漏了怯。”
她如今代表的是夏川萂的脸面,这一点夏大娘如何不知道,若是在别人面前,夏大娘的腰杆子挺的比谁都直,但在老主家面前,她这底气
可以说毫无底气。
夏大娘强笑道:“这可折煞老奴了,在您和老夫人面前,咱们如何敢称太/君呢?”
国公夫人不满道:“你不敢,也要敢,这是我的命令,你听还是不听?”
夏川萂抿嘴望天偷笑,夏大娘怯怯应道:“是。”
国公夫人指指她侧面空着的座位,道:“坐。”
夏大娘就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心下不是不忐忑的,她在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面前站了一辈子了,现在让她坐下,她能适应才怪呢。
第202章 第 202 章
让夏大娘坐下, 见室内只有夏大娘和夏川萂以及夏川萂带来的侍女芳儿三个,国公夫人便一脸忧心忡忡的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夏大娘道:“就是不确定, 怕是真的, 这才来禀告给主母, 我怕耽搁了, 就先告诉了孙姑姑,孙姑姑已经去看了, ”又问夏川萂:“动静闹的有点大,你也知道了吧?”
夏川萂一听就知道夏大娘是在说郭霞的事,按之前夏川萂想的, 是让郭守礼去处理郭霞的事, 不让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知道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个国公夫人, 有些拿不住事,她怕国公夫人出于私心,将郭霞的事弄的复杂起来,惹她自己一身骚。
但夏大娘显然不这么想,她悄悄的告诉了国公夫人。
夏川萂也明白夏大娘的顾虑,郭霞毕竟是女孩子, 她的事,是一定要让国公府的主母知道的,这属于这个时代的默认规则, 夏大娘就是遵循这个默认规则行事, 才没有事先跟夏川萂通气的吧?
就跟她没有明确说出来她不信任国公夫人一样。
夏川萂选择相信夏大娘。
虽然说了,但说话是有技巧的, 听夏大娘说话的逻辑,夏大娘将事情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而夏川萂,只是听说而以,变成了不知情。
夏川萂也顺着话音道:“是拙公子去找我,说霞小娘子被婆子磋磨了,我这才知道原本在普渡寺的霞小娘子居然混到了车马队伍里跟着一起来到了平庄,但我是将信将疑的,恰好二郎君来找我说事,咱们就一起去到地方看了一下,嗯”
夏川萂面上露出犹疑之色,夏大娘催促道:“你‘嗯’什么?你既亲眼看到了,还不快说?”
夏川萂苦恼的挠了挠额头胎发,道:“那小娘子一身粗布麻衣十分寒碜,神情态度也畏畏缩缩的,更加之一脸的青红黄黑烂疮疙瘩,实在分辨不出容貌要说是府上霞小娘子,我无从分辨。因为当时二郎君和孙姑姑都在,她们定是能认得霞小娘子什么样的,因为这也算是府上家事了,我不好擅自处理,更加不好多说什么,就只是处理了一下我自个儿的家务事,就离开了。”
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也将信将疑的,夏大娘就道:“主母且再等等,等孙姑姑回来了,到底是不是,一问便知。”又对夏川萂道:“你一天跑来跑去的也辛苦了,快自个儿休息去吧,老夫人这里少不得还得你多操心呢。”
夏川萂听闻这话,就起身,还未说告辞的话,就听国公夫人留人道:“天还早着,等会孙氏来了你也一起听听吧。”
夏大娘就笑道:“府上家私,就不要她个丫头听了吧,我陪着您,是一样的。”
国公夫人皱眉。夏川萂奉老夫人出行,默认路上所有的事都归她管,国公夫人若是有什么话,自然也是要吩咐她去做的,包括郭霞的事。
但夏大娘明显是想让夏川萂置身事外。
一开始,国公夫人要夏大娘坐的时候,她还表现的局促不安受宠若惊,然而此时,需要为夏川萂着想的时候,她就将脊背挺的又硬又直,脸上也堆叠着客气而坚定的笑容,捏着帕子的手青筋鼓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国公夫人,嘴里理所当然的说着要夏川萂走的话。
夏大娘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想夏川萂掺和国公府中的阴私之事。
国公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夏川萂没有说话,她对国公夫人规矩一礼,又对夏大娘一礼,然后转身带着芳儿离开,留下夏大娘和国公夫人继续说话,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她跟国公夫人道:“还是先辨认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怎么处置,若是假的又要怎么处置,还有拙公子,他定是知道详情的”
等出了这座院子,听不到后头的话音了,在夜色中走了良久,夏川萂才问芳儿:
“芳儿,你还记得你的阿娘吗?
芳儿是夏川萂从夏大娘养在木园的那些小丫头中挑出来的,同样都是被父母卖了换钱换粮的。
芳儿笑回道:“依稀还记得一些,但也面容模糊了。”
夏川萂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籍贯乡里名称吗?”
芳儿道:“记得,我们那里是一处大乡,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夏川萂又问道:“你可想过要回家乡去寻找父母家人?”
这回芳儿沉默良久,等都回到夏川萂所居院所了,芳儿才道:“论理,是该找回去的,但他们既卖了我一次,找回去,保不齐还要卖第二次,跟着女君挺好的,我心有所依,也就将这心事放下了。”
心有所依
为母则强,为她这个养女考虑,夏大娘都敢阳奉阴违国公夫人,她这也算是心有所依了吧?
芳儿奇怪问道:“女君问奴婢这个做什么?”
夏川萂叹道:“没什么,我去洗漱,等菲儿回来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不用跟我回话了。”
菲儿按她的吩咐去处理郭守礼仓储费用的事情,现在夏川萂有些累了,索性就将这事全权交给手下人去处理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老夫人没醒,夏川萂自己先醒了。晚上六点半睡觉,凌晨两点自然醒也算是正常吧?
既然醒了,夏川萂也不打算再睡,起床之后打着灯笼去老夫人的院子里看了一圈,听玛瑙说老夫人起了一回夜,然后又睡下了,没有发热,也没有睡不安稳。
巡视一圈回来之后,精神头越发的足,便趁着这精神头开始办公。
丰楼第三季度的账簿已经送来了,原本是打算先让才徇看过之后将总结报给她的,现在她不打算继续用才徇了,干脆就自己将这一季度的财务报告做起来。
才徇人很好,聪明、机灵、年轻、有冲劲、做事面面俱到,但这是一个家族意志高于个人理想的时代,才徇要走的路必须遵循家族让他走的路,夏川萂不能让才徇在她和家族之间做选择,因为要真选起来,夏川萂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昨天的试探,才徇已经给了她答案。
虽然很舍不得才徇的才干,但平岚也很不错。
平岚是她在平县培育起来的亲信,才能上虽然相较于才徇有所欠缺,但他忠诚,在夏川萂这里,忠诚高于其他一切品德。
鸡鸣三声的时候,天尚且黑着,菲儿披着兜帽斗篷打着伞进来了。
夏川萂问道:“外头下雨了?”
菲儿回道:“是下霜了,今年头一回霜。”
夏川萂脸色沉重起来,道:“这才十月初,就下霜了,比去年要早好几天吧?”
菲儿道:“早了足足七天,估计今年又会是一个冷冬。”她手里的伞并没有收起来,而是禀报她原本来意道:“平管事在外头请见女君。”
平岚?
夏川萂:“快去请。”
菲儿又打着伞出去了,没一会,平岚就跟在菲儿身后进来了。
平岚按照他自己报的年纪来说,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他个头不高,脊背微微佝偻,这让他的身形看上去就更加矮小了几分。他脸颊瘦的可见清晰骨骼,面色蜡黄,头发稀疏,发色枯黄毛躁,鬓边依稀可见星点白发,除了寻常男子留的八字须之外,他还留了一缕稀疏的山羊须在下颌。
他这一副样子站出来,说他三十多岁也可,说他四十多岁也可,说他五十多岁,也没有人怀疑。
平岚自小读书,但他家中贫苦,根本读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好在他并不是个死读书的人,在平县做一做短期账房也可糊口,养活家中老母。
没错,这年头就算是账房,平岚也只能应聘短期的,因为长期账房,都是各家自己培养的,可信。
倒是有人看中平岚的才能想要聘他做长期账房,但是得入奴籍,否则没有哪家会放心将家中财务机密交托给个外人的。
平岚自然是不愿意入奴籍的,这点子读书人的风骨他就是饿死都不会抛弃的。
直到夏川萂来到平县,平岚就是她在当地招的第一批雇工,因为是财会和文书上的双重重要性人才,他拿的是头等的双份工资,很快就摆脱了赤贫状况。
摆脱赤贫之后,平岚第一件事就是娶媳妇,嗯,非常朴实的人生规划。
只是,他媳妇已经娶了两年了,孩子还是遥遥无期。
这倒不是人家新娘子的原因,而是平岚自己营养不良,不能给田地提供良种,这地里能长出庄稼来才奇怪呢。
其实自从平岚为夏川萂效力之后,吃食上真没亏了他,每日伙食不说大鱼大肉,也能鸡鱼肉蛋岔开着吃饱,但他就是不长肉,吃的那许多饭也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请医者看过之后,说他这是打小亏着了,就跟夏川萂个头长的慢是同一种情况。
夏川萂十分为平岚担心,问医者要怎么治,医者就一个字:养。
夏川萂是小时候亏了几年,后来营养跟上来了,小孩子好补,现在已经跟正常人无异了。但平岚已经是个成年人,还是提前进入早衰的成年人,要补的跟正常人一样,千难万难。
平岚倒是无所谓,只是觉着对不起妻子,也跟家中老母和妻子商议好了,孩子一切随缘,等到他四十岁上还没有孩子,他们就收养一个为他们养老送终。
知道自己可能会无子之后,平岚不仅没有消极哀怨,反倒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来了,这让夏川萂十分佩服他的豁达。
第203章 第 203 章
平岚跟夏川萂见礼:“见过女君。”
夏川萂笑问道:“天尚未亮, 先生起的好早。”你怕不是一夜没睡?还是跟她一样半夜就醒了?
夏川萂请凭栏坐下,芳儿给他上了热饮。
平岚端着热饮感慨道:“既受大任,诚惶诚恐, 怎可安睡?”
夏川萂这里向来是雷厉风行, 昨天傍晚她让才徇和平岚交接, 即便才徇还没与他碰面, 但他已经得到通知了,心绪鼓荡, 夜里根本睡不着。
又解释道:“某凭栏远眺之际望到女君院中灯火长明,又闻雄鸡报晓,才敢求见。”
平岚一家都住在平庄, 平岚娘子还在平庄做事, 是以平岚来找夏川萂十分方便,也就抬脚出个门的事。
夏川萂问他:“先生见我所为何事?”
平岚轻咳一声,面露担忧之色道:“某夜观天象, 见柄尚在西北,霜降已至,提前入冬。节气如此不寻常,恐今年又会是一个寒冬,某知女君行驾只是暂停平庄,便赶早来问问女君, 对平庄可还有更多的安排?某也可早做准备。”
平岚所说的“柄”是勺子形状的北斗星柄部的位置所指的方向,柄指向西的时候天下皆秋,柄指向北的时候天下皆冬, 现在北斗星的勺柄还未从西完全移动向北, 夜间温度就急剧下降,以至于提前出现了霜降的节气, 这就是平岚所说的“节气不寻常”,且做出了今年会提前入冬以及会是个寒冬的结论。他心下担忧平县的百姓,所以来问问夏川萂是不是有所安排。
其实是幕僚发现异象之后对上位者的提醒:主君,天气有变,该干活了。
夏川萂身边幕僚不算多,但个顶个的能干,还非常富有责任心,才徇是一个,平岚也算一个。
对即将到来的寒冬,夏川萂的确是有所安排的,首先就是得重新清点御寒物资,粮、棉、碳、柴、房屋等这些都是平庄的日常常备物资,但在夏川萂离开之前,她必须要亲自清点一回,以免出现阳奉阴违监守自盗糊弄她的情况发生。
另外,人渡过寒冬艰难,牲畜渡过寒冬同样艰难,一些存储过量的活的牲畜该宰杀该交易的也要准备起来了,正好天冷了,一些肉类等也变的容易储存起来
零零总总的,夏川萂和平岚都对了个大体的数,准备天亮之后去请主县令等平县的乡老们一起来开个会,具体商议一下今冬要如何过。
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等夏川萂和平岚说的大差不差的时候,菲儿都端着早膳过来了。
芳儿汇报道:“刚才老夫人过来看女君了”
夏川萂一惊:“老夫人来了?怎么没禀报?”
芳儿道:“是老夫人不让奴婢们禀报的,她见您和平先生说的投入,就说天突然变冷了,您一定有很多事要安排,她有许多人陪着,就不打扰女君了跟咱们吩咐完,就带人在平庄内四处逛了逛,两刻钟前就已经回到主院用早膳去了,还吩咐咱们将早膳送来这里让您自己用,用好了、有时间了再去找她老人家说话是一样的。”
夏川萂叹道:“也罢,今日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老夫人那里还要你们多留心,不管有什么事都要第一个报给我。”
菲儿和芳儿忙都应下来。
夏川萂见早膳摆好了,就邀请平岚坐下一起吃。
平岚有些赧然道:“某叨扰了。”
夏川萂却是有些惊讶了,她还以为平岚会跟以前一样拒绝呢。
要说这平岚哪哪都好,就是为人上有些迂腐,比如,在只有他和夏川萂两个人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夏川萂的留膳邀请的。
这次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夏川萂心有疑问,也就问了出来。
平岚屁股上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在一张凳子上坐立难安的,他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结结巴巴期期艾艾道:“承蒙抬爱,以后某就是女君之近臣了,需恪尽职守,为女君效忠尽善尽美”就差说贴身伺候了。
因为他以前每次见才徇的时候才徇都是这样形影不离的跟着夏川萂的。
夏川萂轻咳一声,忍住笑意道:“先生说的很是,就跟皇帝有郎官,宰相有家臣一样,我这个家主身边也是要有近臣的,哎,先生既有此觉悟,等以后咱们也可秉烛夜谈一番”
“秉烛夜谈”四字一出,平岚倏地站起,一张瘦脸涨的通红充血,浑身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打摆子,更是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了。
夏川萂:
有这么刺激吗?
菲儿给夏川萂盛了一碗粥,说她道:“平先生是老实人,您这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了,”又笑着安慰平岚道,“您也是老人了,不知道咱们女君就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以前时常跟咱们说您是正人君子,就是太过板正了,少了些活泛气儿,今日可算让她逮着机会跟您开开玩笑了,您别介意。”
平岚讪讪坐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讷讷道:“女君但有吩咐,某无有不从,还望女君,莫要在戏弄某”
夏川萂无趣的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答应道:“好吧,咱们以后就正经些,见面只谈公事不谈私事好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什么叫“只谈公事不谈私事”?他们之间一直只有公事好不好
用完一餐食不知味的早膳,临告辞之前,平岚欲言又止。
夏川萂:“你是想问为什么要你接替才徇,以及才徇犯了什么错是不是?”
平岚:“女君英明。”
夏川萂叹道:“倒也不是我英明,是你从踏进我这院门开始就脸上写着想问了罢了,我也不故意卖关子让你们胡乱猜测,我就直说了,才徇、准确说是才家,原本就是郭氏的幕僚,我小时候就跟才徇认识,那时候他才开始读书进学,目的呢,就是长大之后能去郭大将军身边做事。”
“至于后来为什么到了我身边,想来你们也都清楚,郭大将军去边关的时候他还太小了,不能跟着,等到年长一些,就暂时来我这里历练历练,现在郭大将军已经回来了,他自然要人归原位啦,我也不好留他,只好放人了。”
平岚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我心眼小,一个不顺意就胡乱发脾气辞退人是不是?”
平岚忙道:“是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女君心胸开阔,眼光长远,怎会容不了一时之气呢?”
才小慧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在平庄几乎算是人尽皆知了,在平岚这个外人看来,不过一个小丫头不懂事胡闹而已,带回家让大人好好教教就行了,能有多大事?
夏川萂反而直接将才徇给辞退了,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
为君者,没有容人之量可是大忌,会让手下人心惶惶,整日都想着勾心斗角了,心不往一处使,做不成大事。
平岚自然是想要夏川萂长长久久的,所以他一直在想着怎么跟夏川萂进谏,夏川萂要是个男人,不用说,平岚会直接问到面上,还会疾言厉色的警戒一番,这才是身为幕僚、属下、为臣子的本分。
但夏川萂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进谏就要注意措辞和分寸,不能伤了她的面子。
要夏川萂来说,平岚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她要是他想的那种小姑娘,早就回老夫人身边绣花去了,还能出来做事?
所以夏川萂才说平岚在为人处事上有些迂腐。但也正是这种“君用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迂腐”,夏川萂才敢将后背交与他,只要夏川萂在大义上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平岚就会为她效死。
其他的什么能力啊心性啊就都是次要的了。
夏川萂跟平岚说的这么仔细也是有目的的,平岚会为她辞退才徇的举动向别人做出合理解释,这就行了。
有时候,别人更相信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小道消息,而不是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
刚送走平岚让他去召集人等会开会,张颜就找来了。
张颜拉着夏川萂的手笑道:“我过来看看你,早膳用的还可口吗?”
夏川萂要管一大摊子的事,自然不能事无巨细的事事过问,而是都分了出去,吃饭穿衣这等内务就都交给了夏大娘,在老夫人身边当差,夏大娘能比夏川萂做的更好。
看来,今日灶房内的早膳安排之事,夏大娘交给了张颜。
张颜没在老夫人那里见到夏川萂,这会子就来她这里看看有什么不合她心意的地方没有,也是表示亲近和殷勤的意思。
夏川萂笑道:“我用着很好,劳姐姐特地来看我,彩儿还好吗?怎么没见她跟着姐姐过来?”
张颜半是抱怨半是调侃笑道:“这丫头玩疯了,非说这里是她姨姨的庄子,她也算是半个东道主,要关心兄弟姊妹们是不是住的称心,这不,一早就四处走动去了,估计一会就来找你禀报了。”
夏川萂听了哈哈直笑,道:“姐姐可别怪她,是我跟她说要她帮我注意着些,小孩子们身子弱,要是一个看不住病了淘气了,可是难办,她能上心,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张颜笑道:“她就是个无事忙,你别嫌她叽叽喳喳的烦就行了。”
夏川萂:“怎会,彩儿可疼的紧”
姊妹两个寒暄一回,张颜见四下无人,趁机跟夏川萂透了一句:“那位主儿已经被夫人下令送回普渡寺去了,母亲要我跟你说一句,这事她会暗中留心的。”在桐城,夏大娘根扎的很深,她说留心,那就是郭霞不会再出现在普渡寺之外的意思。
夏川萂颔首,默了一会儿,叹道:“怪可怜的,我还以为,会带去洛山的静心庵安置呢。”
张颜看了夏川萂一眼,拿不准她那句“怪可怜”的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可怜郭霞还是在猫哭耗子,但有一点她是要教夏川萂明白的。
张颜语重心长道:“妹妹,你还是花骨朵儿的年纪,才智上自然胜姐姐许多,但要论内宅之事,姐姐托大,你却是不如姐姐看的多的”
夏川萂颔首:“姐姐请讲。”
张颜这才继续道:“郭霞是废妾刘氏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仅从她两次行事上来看,就知道这是个做事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人,手段是很拙劣,但让人心惊的是她这股子狠劲,对别人狠是正常的,对自己狠,那就需要不一样的心性了”
郭霞确实很舍得下本钱,第一次是拿自己的清白做饵,让所有跟来的郭氏女眷的清白为她的算计托底以及买单,这一次是拿自己的容貌做代价,只为了能回到洛京。
这两样,别说是真的去做了,说出来让一般女子做选择,都是第一个要被摒弃掉的,偏郭霞就毫不犹豫决绝的去做了。
张颜就差直接说郭霞心性狠毒了,她手段稚嫩,只能说她初出茅庐,等她日后成长起来,心智锻炼的越发成熟,还能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测。
“妹妹心性良善,见她遭遇不免生了恻隐之心,但你也要知道,许多的遗憾和后悔都是从这一开始的恻隐之心起的”
这的确是肺腑之言了,夏川萂感动道:“姐姐教我的,我记下了。”
张颜见夏川萂认真听她说话,不管是不是真的认同她的话,至少她是该说的都说了,就笑着将剩下的话继续说完:“不送去洛山是因为静心庵里还住着一个刘锦儿,那也是个不省心的,自然不能将她们送到一处去。”
刘锦儿在静心庵拿刀刺夏川萂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张颜却是知道的,因为夏川萂将事情告诉了夏大娘。
夏大娘已经老了,精力日渐不济,记性头也不好了,她将事情告诉张颜,就是要她照顾夏川萂的意思。
张颜自然巴不得,夏川萂是她的妹妹,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老天爷让她们做了姊妹,自然要互帮互助相依为命,珍惜这段难得的缘分的。
夏川萂已经知道郭霞的处置结果了,但她同样好奇郭继拙。
说起郭继拙,张颜却是无所谓道:“他啊,少年心性,冲动些也是有的,已经被二郎君训斥了一番,停了府上供应,要他自谋生路去了。”
夏川萂:“二郎君真是个慈父。”
张颜闻言好笑道:“听你这话音,好似觉着这处罚轻了?”
夏川萂说出她自己的看法:“只是不给零花钱而已,郭继拙长这么大,不会一点子零花钱自己都赚不出来吧?”
张颜摇头,失笑道:“只是一点子零花钱?妹妹啊,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赚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容易的,你信不信,只要二郎君放出话去,要各家不要管他,他就在洛京寸步难行?”
夏川萂不信:“怎么可能?郭继拙又不是个傻子,他还为自己挣下了文己公子的名号,他就是在大街上支摊子给人代写书信,都饿不死自己。”
张颜哧道:“给人代写书信是寒门庶子的活计,咱们这位拙公子,恐怕拉不下这个脸来去给泥腿子写信,这多掉价啊。”
夏川萂:
若是郭继拙果真这样的话,那他,可真的要吃苦头了,因为他所谓的那些看在眼中的“风雅”活计,都是要看国公府脸色的,而国公府这边,二郎君已经放出话来不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接济他,估计他的师兄弟们也不会援手,那他除了碰壁,就只有碰壁了
跟张颜说完话,姊妹两个相携去给老夫人请安,出门就遇到了才徇。
张颜笑道:“你们说话,我先去老夫人那里给你点个卯”
目送张颜背影离开,夏川萂问才徇:“来找我什么事?”
才徇眼下明显的青黑,他对夏川萂恳求道:“女君,才徇还想为女君效命,请女君再给才徇一个机会。”
夏川萂叹息,她托着才徇的臂弯将他弯折的腰扶起,对才徇认真道:“才徇,我要说,我对你没有意见,也不是因为你妹妹的事辞退你,你一定是不信的。”
才徇垂眸不言,默认了夏川萂的话。
夏川萂道:“说起来,我还是认识小慧在先呢,她头一次见我,就跟我打听将军府是什么样子的,郭氏少主是什么样子的,还曾央求我带她入将军府玩耍”
说到这里,夏川萂不由笑了起来,才徇赧然道:“是舍妹不懂事,给女君添麻烦了。”
夏川萂道:“不,我不认为是她不懂事,相反,她很聪明,从才公和才大娘偶尔对将军府、桐城国公府的描绘里想象国公府是荣华富贵之地,要不然她的祖父和母亲不会这样推崇”
才徇面色一变,想要辩解什么,夏川萂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尤其是郭氏少主神仙容颜,胜过她曾见过的男子百倍千倍,她既然已经见过神仙,为什么还要屈就凡夫俗子呢?”
“我能理解她的追求和心气儿,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要是没有追求,没有心气儿,也只是府上的一个任人差使的奴婢罢了,如何能做你们的女君呢?”
才徇:“舍妹如何能与女君相比?”
夏川萂:“怎么就不能比呢?如果她有幸做了郭继业的妾室,就是我见了她,也要客气几分呢。”
才徇面色开始红涨,夏川萂继续打直球:“才徇,你这些年虽然在我身边做事,但你是家中长孙,你就一次没听才公、听才大娘说起过对才小慧终身大事的安排吗?你知道,但视而不见,或许还无意有意的泄露一些我这里的消息给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判断呢”
才徇脸皮紫涨,也不知道是愤怒的还是羞臊的,他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是要嫁入郭氏,做郭氏主母的吗?我为你效力,跟为郭氏效力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非得拿着小慧倾慕郭大将军这件事不放,郭大将军以后就是没有小慧,也会有其他女子,你要是来一个清理一个,你清理的过来吗?你累不累啊!”
等才徇发泄般的一股脑的说完了,才后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
才徇发现,夏川萂并没有因他脱口而出的话愤怒,她甚至连最基本的情绪起伏都没有,她只是平静的道:
“原来是你这么想的。也对,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又那么聪明,自然已经看出了老夫人和郭继业的打算了,但我有一点没明白,你既然这么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我的打算呢?还是说,你究其根本,也只是将我当做一个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的女人看待”
才徇喃喃:“不是的”
“我也不妨告诉你,别说我现在还不想做郭氏的主母,就算我以后做了郭氏主母,我也不会对郭继业身边出现多少女人感兴趣,更加不会你所谓的‘清理’,才徇,你真的想多了。”
“经过这番谈话,我再一次验证了我的判断,你的确不适合再继续跟着我干了。才徇,我跟庄上其他人的说法是,你原本就是要跟着郭继业干的,只是因为郭继业一直在边境,你才暂时跟在我身边历练的,现在郭继业回来了,你也要去他身边就位了。才徇,去和平岚做好交接,给自己一个体面的退场,不要再纠结此事了吧。”
扔下失魂落魄的才徇,夏川萂向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路上,夏川萂问菲儿:“菲儿,你们会不会偶尔觉着,跟着我干就跟海市蜃楼似的,看不到前路?”
菲儿想都不想的直接回答:“怎么会,咱们都愿意为女君效死!”表完忠心,又有些委屈的问:“女君这是被才伤心了?他生了二心,咱们可没有,女君可别以一概全,误会了咱们。”
夏川萂失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以后可能会嫁人,等嫁了人,你们就有了姑爷”
菲儿欢乐笑道:“那还会有小主人啊,咱们可以继续效忠小主人嘛”
夏川萂恍然:“原来如此。”
夏川萂不是海市蜃楼,更不是流动的沙堡,她是可以有后代的,她的基业,是可以承继的。
不管她以后嫁给谁,嫁入什么样的人家,都将会是强强联合,而且默认她一定能生出男孩来,这样,他们前路自然可定。
第204章 第 204 章
夏川萂突然就郁闷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皇位要传下去,但也居然在她还是十多岁的年纪,就要考虑继承人的事了。
这可真是个清奇的虑事角度啊。
许是夏川萂情绪不太高, 也或许是老夫人眼睛太毒了, 总之, 一个照面, 老夫人就问她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夏川萂就说了心中不平之事:“男人可真占便宜,万千种子洒下去, 旱涝保收”负责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的是女人,而且一堆女人排着队生,总能生出男孩子来的。
在这个世界, 夏川萂倒是听过和她一样白手起家打基业的女性, 但一个也没听说过继承家业的女性,人们默认继承祖业的必须是男性,否则, 就充公给朝廷。
绝对不会让女性将祖业带到外姓家去的。
老夫人对夏川萂偶尔非常规发言这些年早就听习惯了,倒是头一次听夏川萂大胆发言的国公夫人被她给呛了个好歹,被珊瑚好一顿安抚才停歇下来。
见夏川萂一直看她,就笑道:“老了,不中用了,让川女君看笑话了。”
夏川萂:“夫人是觉着我这话惊世骇俗吗?”
国公夫人憋了一会, 才语重心长道:“丫头啊,这什么种子什么占便宜的话,在咱们面前说说就行了, 千万别到外头说去啊, 会让人笑话粗俗的。”哪个有教养的淑女会这样说话啊,这回, 国公夫人是真切的感受到夏川萂从小就跟一群糙老爷们混着长大的事实了。
哦,原来是被她说话大胆给吓到了。
夏川萂非常受教,笑道:“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不会在外头乱说话的。”
国公夫人:“这就好。”
又对老夫人告辞道:“我去看看小辈们怎么样了,君姑有什么吩咐,再差人去唤我”
等国公夫人走了,老夫人才戳着夏川萂的脑门笑嗔道:“又谁惹你不称心了?火气这么大。”
夏川萂嘀咕,还不是您那好曾孙,只要跟他沾上边的就没个消停,才小慧是这样,刚才她才发现,才徇居然也是这样,这郭继业就是个大块磁石,吸引着他周围好的不好的所有的人和事。
夏川萂将装着婚书的锦匣送还给老夫人,道:“我觉着,这东西还是还给您比较好。”
老夫人恍然,笑道:“原来是继业让你不痛快了,行,我先收回来”说罢,就接过锦匣,藏在了自己身后。
夏川萂眼睛都睁大了半圈,难以置信道:“您就这么收回了?”难道之前都是骗她的?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拿手指头点着夏川萂笑话道:“我给你你为难,收回来你又委屈,你说说你,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说完,又将锦匣塞她怀里。
夏川萂捧着这方失而复得的小小锦匣,老夫人在这一收一还之间给她的心情起伏变化的体验,突然就让夏川萂明白了一个道理:唯心而已。
其实老夫人一开始就给她说的明白,她愿意,这婚书就有效,她不愿意,这婚书就无效。
她想和郭继业好,她自己就能和郭继业写出无数个婚书来,她不想和郭继业好,或者郭继业不想和她好,就是老夫人亲手写出再多的婚书,都不会起效用。
那她,是想和郭继业好吗?
夏川萂这样问自己。
这个问题刚一冒头,夏川萂心中就有答案了:
想的。
夏川萂不想承认,她其实是个害怕寂寞和孤独的人,她总是不由自主的从身边人身上寻找存在感和归属感,这一点,老夫人的偏爱和夏大娘的付出让她心有所归,心有所依。
但论安全感,她却只有在郭继业这里感受到过。
现在往回想想,夏川萂这些年这么拼命的给自己夯实基业增添筹码,不是她天生就这么爱拼,是因为郭继业走了,她为了不断给自己找寻安全感才小小年纪就这么拼的。
夏川萂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耽于享受的俗人,她小时候跟在郭继业身边,整日想着怎么吃的更好,怎么让自己每一天过的更有意思,也想着增加本领,把自己给训练成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但这些富贵技能,只有在身心有足够的安全感日子过的足够安逸的时候才会去学习,去获得。从郭继业走后,这些技能除了画画,她都给荒废了,也没想着继续学习。
在那一年多的日子里,因为她知道有郭继业在给她兜底,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过她想过的生活,而不是跟其他丫鬟一样,殚精竭虑的想着要讨好主子,想着要和其他丫鬟勾心斗角获得自己生存的权利和生活的利益。
郭继业离开后,从出生开始就在困扰着她催促着她的那种巨大的不安定感重新席卷了她,她只能通过不断地从外界获取权利、获取物质上的财富,从而填补她精神上的不安。
夏川萂恍惚记得,她被夏大娘买走的时候是非常欣喜的,但同时又是惶恐不安的,她那时候还给自己列好了五年、十年计划,尽快要给自己武装好生存技能,以便长大后能脱离奴籍,自食其力。
但自从她进入国公府,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她还想着要讨好老夫人身边的姑姑们,跟她们学习人情世故,学习规矩,学习这个时代的待人接物的礼仪。
然而等去到郭继业身边后,这些就都慢慢的淡忘了,她渐渐释放了本性,不断地触碰规则,挑战一个奴婢不该有的,就是被罚了,她也会觉着委屈,还能跟他使小性子
等他离开了,她才重新成为那个仿佛被命运追赶的小女孩。
唉,郭继业走了,郑娘子也不想着拿她小辫子罚她了,因为她已经学着不再犯错了。
她原本已经习惯没有他在的日子了,但直到那次夜下戈壁追逐,夏川萂被胡人捉走,前途命运都未卜的时候,郭继业紧追不舍,再次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也就是在那一晚,她终于将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为一人。
她看他,不再是一个飘摇不定朦胧模糊的陌生人了。
但世界不是围绕两个相爱的男女转的,不管爱情有多甜蜜,终归要回归于生活。
夏川萂还没从郭继业这里尝到多少爱情的甜蜜,生活的繁杂和丑陋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她还不是郭继业的什么人呢,就已经因为跟他沾边,郭氏的一大摊子事就自动找上门了。
尤其是她跟他的兄弟姊妹之间还隔着一层仇怨,先是刘锦儿,后是郭霞,可以想见,等到了京城之后,还会有一个郭继昌和郭继兴兄弟两个等着她。
老夫人是一定要住在英国公府的,为了就近照顾老夫人,她也会在国公府内拥有一间房舍,她会不可避免的为他投入与付出,这不由让她不住的问自己:
值得吗?
郭继业值得她为他付出所有吗?
当她有此疑问和疑虑的时候,夏川萂就明白,自己根本就不爱郭继业,顶多是喜欢吧。
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了,她或许仍旧需要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已经不需要别人被动给与了,她完全可以花费心思自己去寻找,自己去成就。
爱是不会有疑问的。
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郭继业的。
夏川萂重新收起装着婚书的锦匣,告诉自己,目前就这样吧,挺好的,郭继业让她高兴了,她就继续喜欢他,要是让她不高兴了,她就踹了他。
喜欢她的人还挺多的?她总能再找到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吧?
谈恋爱嘛,不合适就分手,很正常。
至于以后能不能结婚,且行且看吧,合适就结,不合适就不结。
结婚是两个家族的融合,如果她过的不痛快,那还是算了吧。
此世她只为自己而活,看的很开。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在美好的年华里,不给自己留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第205章 第 205 章
等夏川萂安排好平县和围子堡因为天气变化带来的一些事务, 调整了人事变动之后,他们这一行人,终于又开始启程了。
这一次路上虽然仍旧是缓行, 但没再出什么意外, 渡河七八天后, 他们顺利行至洛京城外, 中途老夫人还去访了一回古刹,在寺中住了一晚, 拜过菩萨之后,第二日才又重新启程。
一河之北的霜降似乎并没有对大河以南的气候产生多大影响,也可能是因为中间隔了一座洛山, 阻隔了冷空气的南下, 总之,虽然已经是十月上旬了,也已经正经到了霜降的节气了, 洛京这边仍旧是繁花似锦草木繁盛不见打霜的模样。
大周朝选择洛京作为都城,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军事防御、农业发展和交通集散方面,洛京确实得天独厚。
在城门之外,不仅老英国公郭代武、英国公郭守成、英国公世子郭继业带人迎接,附近丰楼的王姑姑、范思墨、金书、楚霜华,以及先一步到洛京国公府安排老夫人——现在要改口称为太夫人了——入住事宜的周姑姑都早就候着迎接了。
因为这阵仗实在是大, 夏川萂她们的车马也实在是浩荡,一时间汇聚在城门口,引得所有进出城门的百姓们驻足观看, 这是哪家贵人回京了。
夏川萂掀开车帘, 老英国公祖、父、孙三代齐齐给太夫人磕头行礼,老英国公郭代武哭的尤其情真意切, 还要上太夫人的马车,被太夫人一脚给踹下去了。
是真的用脚踹的,夏川萂就在旁边,亲眼看的真真的。
夏川萂还看到了郭代武这个老儿子一瞬间懵逼的褶子脸,但太夫人毫无所觉,视线穿过掀开的车帘望向西方,再次跟夏川萂确认道:“不能先去丰楼吗?就去看一眼也行啊。”
夏川萂还是那句话:“您有诰命在身,回京要先回国公府受礼,大家伙都看着呢,咱们还是先回府,等改日,我再奉您去丰楼住几天,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您家的家主同意。”
太夫人十分不屑道:“老身做什么还需他们同意?”
夏川萂笑道:“您说的都是。”
太夫人不满道:“你也学会敷衍我了。”
夏川萂拉上车帘,阻隔了看热闹的视线,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说真的,丰楼早就给您准备好居住的楼宇了,等您入宫拜见过皇后之后,就可以去住了。”
相比于国公府,自然是丰楼更得夏川萂的心意,但她也清楚,太夫人也只是耍耍小孩脾气罢了,等真在国公府住下,行动不会那么自如的。
不过,偶尔去住住还是可以的,她就怕到时候太夫人又会嫌丰楼吵闹不得安静了。
呼啦啦一群儿孙拜见过后,太夫人的车驾终于进城,然后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行至英国公府大门前。
太夫人下车,牵着夏川萂的手不放,与她一同站在国公府门前,仰头看悬挂在高阔府门之上的那块鎏金牌匾:英国公府。
所有郭氏儿孙,亦抬头仰望那块象征郭氏基石和荣耀的牌匾。
良久,太夫人指着大门左侧立着的汉白玉立柱对夏川萂解释道:“这是太/祖皇帝赐下的柱石,封先祖为上柱国,在此立柱以显荣耀。”
夏川萂点头,表示理解。
太夫人这才笑道:“入府吧。”
包括老英国公、英国公和世子等众人具都跟随在太夫人身后入府,沿着中轴道路一路穿门入院行至了迎晖堂。
将太夫人送上迎晖堂台阶之上象征权位的高台,夏川萂站在了高台之下侧面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等待,所有郭氏儿孙在老英国公的带领下给太夫人叩头,欢迎郭氏辈分最高身份最高的老寿星回家。
而夏川萂,只是站在一旁角落里看着。
她不用跪,因为她不姓郭。
受过儿孙叩拜之后,太夫人缓声道:“都是好孩子,都散了吧。”
众人也都理解,太夫人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也就不多耽搁,陆陆续续的都散了,而且,入堂叩拜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桐城族人,都跟太夫人相熟的,现在仪式已经举行晚了,增进感情,来日方长。
周姑姑搀扶着太夫人下台阶,太夫人另一只手伸出去,郭代武忙去接,结果又挨了老母亲一巴掌。
郭代武:
老国公夫人忙将郭代武拉至一旁,要他先缓缓,别去招太夫人的烦。
太夫人手又伸了伸,对夏川萂招手道:“丫头,咱们去看看咱们以后住在哪儿?”
夏川萂就在灼灼视线下握住了太夫人另一只手,周姑姑笑道:“太夫人,您住的院子和将军府的院子一样,您一定会习惯的。”
太夫人嘟囔道:“你们乍一叫我太夫人还怪不习惯的,我还是习惯听你们叫我老夫人。”
这话周姑姑不好接,老国公夫人笑容都有些僵了,君姑这脾气越是靠近京城,就越发的变幻多端了。
夏川萂就道:“您辈分升了嘛,您不改口,让下面小辈们怎么办?”憋着不出生了啊?
还有,如今郭守成已经是英国公了,国公夫人虽然没有了,但老国公夫人还在呢,现在的老夫人是原先的国公夫人,太夫人可不就得升级了吗?
太夫人就笑了,道:“你说的也是,唉,咱们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等继业有了娃娃,就五世同堂喽,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福气?”
夏川萂笑道:“定是有的。”
太夫人觑了她一眼,再次嘟囔道:“谁知道呢,继业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
夏川萂微笑:
无辜中招的郭继业一脸施施然的跟在后面不言语,好似被说“不听话”的不是他一般。
给太夫人准备的院落在迎晖堂正堂院落的西面,大屋面阔三间,前院后园,这也是当世传统养老院落的样式,只不过这是国公府,给太夫人准备的养老院落都能称的上府中府了,是普通人几辈子望尘莫及的存在。
太夫人的院子是座三进院落,位置在整个英国公府的布局靠中后方,这套院落的正前方,用墙体和月亮门单独隔了出来,布局成另外一座独门独户的两进院落,与后面太夫人的三进院落一起,组成了国公府五进大院的格局。
之所以说是独门独户,是因为这套院落的大门,正好开在了国公府的侧门。
周姑姑一面走一面解释,通过月亮门进入这座两进独院,周姑姑笑对夏川萂道:“这座院子以后就归你住了,独门独院,你前面见人方面,后面去看太夫人也方便,可是世子专门为你改的。”
夏川萂微笑对郭继业道谢道:“有劳世子费心,只不过,占用了府上侧门,是不是太过不便了?”
她可不愿意进出国公府的客人们打从她住的院子经过,就是她不常住也不行。
郭继业也回以“客气”微笑,答道:“府上还有一处侧门,进出够用了,此后这道侧门就归女君专有了。”
夏川萂:“那感情好,为了好做区分,能许我挂块牌匾在门楼上吗?”
郭继业很痛快:“可以,你想挂个什么牌匾?红漆的还是鎏金的?想写什么字?夏宅?我可以帮忙代劳吗”
你可拉倒吧,还夏宅呢,埋汰我就是个草民是不是?
夏川萂努力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柔声道:“不用了,我怕别人笑我沐猴而冠。”
郭继业无奈了,道:“川川,‘沐猴而冠’不是这么用的,”
夏川萂小声嘟囔:“有什么区别”
太夫人突然道:“我个老妪却是走不动了,川川,剩下的你去替我看吧,我看你这里空的很,也得看着添置,周蔷伺候我去休息,你就留下忙吧,继业帮衬着点儿。”
又对一直陪着的老国公夫人她们道:“你们也是车马劳顿了一路了,都回去休息吧,晚上也不用定省了。”
太夫人赶人,其他人也不好多留,就都听话告辞了。
夏川萂还想送太夫人回房,结果被她给拒绝了。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个空旷的小院中就只剩夏川萂和郭继业两个人了。
夏川萂唤道:“菲儿?芳儿?朱狸?”
三人不约而同的从前院门洞子里探出头来,菲儿问道:“女君何事?”
夏川萂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朱狸回道:“在核对家具呢,咱们的行礼也得放好。”
夏川萂的行礼可以先放一放,因为后堂她住的地方所有用具一应俱全,朱狸和菲儿芳儿这些跟来伺候的人的行礼就得自己收拾了。
夏川萂:“你们忙去吧,我没事。”
朱狸看了郭继业一眼,“哦”了一声,又将头给缩回去了。
郭继业笑道:“这里是照着桐城西跨院布置的,可还满意?”
其实越是爵位高的人家住的院子就越大同小异,因为有规制,而这种规制,是不能改的。
所以,不管是京城国公府、洛京国公府还是西堡的将军府,规制在那里摆着,格局也都大差不差的,唯一的差别,可能就在占地面积上了。
所以周姑姑才和太夫人说她的院子跟将军府的院子一样,一定能住的习惯,郭继业将这座二进小院改成西跨院的模样也很简单,只是重新布局摆设一下就行了,都不需要动土的。
夏川萂:“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我还以为能住上新院子呢。”
郭继业:“那我拆了重新给你建一个?不过,在新院子建成之前,你大约只能先住我那边的院子了。”
夏川萂瞪眼:“你们府中就这么几座院子?”
郭继业解释道:“院子很多,但都被占了,也只有我那边东院,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还能给你空出两间空房间来给你住。”
郭继业说的只有他一个人住,是只有他一个主子住,仆从和护卫都是少不了的。
其实郭继业住的东院也是一座三进院落,这里本就是给府中继承人住的院落,前厅、前堂、中堂、后堂、后罩房、东西厢房一应俱全,另外,这院子的更东面还带有一个小花园,小花园里建有楼阁,完全可以算作一个独立的小院。
这东院格局这么齐全,一看就是给夫妻带着孩子一大家子人住的,郭继业说可以在这里给夏川萂空两间空余房间给她住,嗯,着实有点小气了。
不过,夏川萂还没去东院看过,所以她听过就过,是没有其他感觉的。
第206章 第 206 章
就一座两进的院子而以, 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西面隔壁倒是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郭继业解释道:“是族兄他们在安置家小呢,可要去看看?”
夏川萂:“去认认门也好。”
郭继业所说的族兄, 就是郭继橹郭继云他们, 这些人的家眷以前不是生活在西堡就是生活在东堡, 夏川萂自然都是熟悉的, 过去认认门方便以后来往。
夏川萂还以为要从她这边的侧门出门上了街道才能去别人家呢,结果郭继业带着她穿过月亮门, 进入太夫人的院子,沿着廊道向西、向北走了不到百米,赫然又出现一个月亮门, 穿过这道月亮门, 就进入了一处小花园。
郭继业边走边道:“以前国公府隔壁是座侯府,侯府败落之后,家祖便将隔壁宅子买下, 两府之间的夹道也打通了,修了这个窄长的花园。”
的确是窄长,宽度也就十多米,一眼就望到了头,沿着花园中修出来的碎石子路穿过花园,南北纵向一望, 开了好几个黑漆小门,喧闹声就是从这些小门中传出来的。
夏川萂一瞧就明白了,国公府隔壁这些一溜的独门独户大大小小的院子, 肯定是以前郭氏族人居住的, 现在那些族人被郭继业分出去了,这些院落自然也就搬空了, 现在正好给郭继橹他们这些桐城族人居住。
郭继业指着南面的院落道:“这座三进院是三哥(郭继橹)家,正门开在永安街,”又指着北面的院落道,“这座三进院是承明家,正门开在永宁街。东面国公府外围三座府邸分给了十五叔(郭守丰)、十六叔(郭守敬)和八哥(郭继云),二叔(郭守礼)一家也住在那里。二叔家的新府邸大门开在永乐街上。”
“这些小门开了是为了各方能来往府内方便的,这样走动就不用特地走大门绕远路了。”
夏川萂颔首,同意道:“抬脚就能入府,是挺方便的。”
永安街是国公府大门所面向的东西街道,永宁街则是国公府后门所面向的东西街道,永乐街则是国公府东面的一条南北街道,南面交会永安街,北面交会永宁街。
原本国公府的东面同样是一座宅邸,临永乐大街的是这座宅邸,但东面这座宅邸不是朝廷亲赐的有爵人家,只是一座私人宅邸,在郭继业小时候记忆中,他二叔郭守礼三不五时的就要抱怨一句自己的院子住的不够大,要是隔壁人家有意出售宅邸就好了,他可以买下了作为自己的私宅。
如今郭继业都已经长大做了大将军了,这座宅邸到底被郭守礼给买下来,但只有中间的一部分做了他的新家,两边部分都被分去给了新的族人。但与此同时,郭继业恳请郭守礼继续住在国公府里不要搬出去,这中间半拉宅邸加上郭守礼原先在国公府住的院落,加起来面积是除了国公府外最大的,足够住的下他那众多儿孙军团了。
不管是永安、永宁还是永乐大街,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些都是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街。
而现在,这些大街倒是得有一半被郭氏族人给占了。
国公府的豪气可见一斑。
夏川萂咂舌:“你们家可真够大的,都快赶上西堡了。”
夏川萂虽然还没有去过永乐大街,但郭继业的叔叔辈的宅子肯定不会比兄弟辈的小,看看眼前这两座三进大宅的占地面积,可以想见,东面那些叔叔辈们的宅子占地面积会有多大。夏川萂把眼前两座大宅作为参照物大体计算了一下,整个郭氏族人围绕国公府所占据的居住面积,居然并不比桐城西堡小多少。
这里可是寸土寸金全是达官显贵的京城,不比桐城西堡,建在半个山窝窝里,想怎么占地就怎么占地,想怎么建设城堡就怎么建设。
郭继业笑道:“都是祖宗基业,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我辈子孙幸不辱命,没有将之败落了。你别瞧现在这些宅子大,等过上个十来年,子侄辈们长大成家后,人丁兴旺起来,到处都住满了人,就显的拥挤了。”
夏川萂:“你想的还挺长远?”
郭继业咳声感叹道:“为家族计,当然要想的长远些。”
跟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学究似的。
正说着话呢,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从郭继橹宅邸的小门中跑了出来,见到夏川萂和郭继业之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咧开嘴大喊道:“川川,你来了!”
小男孩说着就跑到夏川萂面前,拉着她的手继续笑问道:“你来了怎么不进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他话是对夏川萂说的,眼睛却是滴溜溜的在郭继业面上身上打转,眼睛是大大的好奇和惊叹,估计是被郭继业超出常人的身高给震慑住了。
夏川萂握着他的小手甩了甩,同样笑道:“小涣,你怎么一个人玩?你阿娘呢?”
郭丕涣,郭继橹的儿子,今年九岁,跟夏川萂混的很熟,按郭丕涣的说法,他跟夏川萂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所以坚持要叫夏川萂做川川。
郭丕涣噘了噘嘴,颇有些小委屈道:“阿娘怀了小弟弟了,阿父不要我亲近阿娘,怕我伤了小弟弟,我就一个人玩了。”
郭继橹在郭丕涣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郭继业上战场拼杀去了,橹嫂子就带着儿子在西堡生活,现在郭继橹回来了,夫妻两个再添新生儿不要再正常。
夏川萂却是惊讶道:“橹嫂子怀孕了,我都不知道,路上可有颠簸到?”橹嫂子和郭丕涣自然是跟着夏川萂一起来到洛京的,一路上她都没听说橹嫂子有孕反状况?
郭丕涣道:“才发现的,说什么还不到两个月,川川,你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玩的?”
郭丕涣有些不高兴了,自从有了这个小弟弟,大家注意力就都从他身上转移了,好像他一下子就失宠了,这让他感到很不爽。
夏川萂捏他肉肉的小脸,道:“不是来找你玩能让你看到我?走吧,一起去你的新家看看去。”
郭丕涣十分高兴,拉着夏川萂就往前冲,欢笑道:“我跟你说哦,我有了一个新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可大了,川川,我特地给你留了一个房间,咱们一起住啊”
夏川萂惊喜道:“还有我的房间?那我是一定要住一住的”
“咳,咳咳!”
“十九叔,你是生病了吗?咳嗽是要吃苦药汤子的。”郭丕涣告诫郭继业。
郭继业心道,原来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啊,嘴上却道:“川川已经有自己的院子了,不能住你这里。”
郭丕涣比夏川萂还要惊喜道:“川川你的院子在哪里?我能去住吗?”
夏川萂笑道:“当然”
郭继业抢答道:“当然不可以!”
郭丕涣停下脚步,气咻咻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郭继业从上而下睥睨他,理直气壮道:“因为她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她住,一间我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郭丕涣不信道:“怎么可能,川川的院子可大了,能住下好多人,你是不是想独占她,才故意骗我的?”
郭继业:“那是在西堡,在国公府,她只有一个院子,两间屋子。”
郭丕涣同情的看着夏川萂,道:“川川,你来了洛京居然没有大院子住了,你干脆祝我们家吧,我们家大的很,还有两个空院子没人住呢,我可以让我阿娘分给你一个住。”
夏川萂感动道:“小涣,你真好。”
郭丕涣拍着小胸脯得意道:“咱们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你要是愿意,可以做我的小媳妇,我会对你比现在更好的!”郭丕涣重新说起青梅竹马的话题,当然紧接着就是小媳妇的话题。
郭继业:!!!
看见郭继业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表情,夏川萂笑的更欢快了,嘴上连连道:“等你长大了,你要是还想我做你小媳妇,我就答应你哈哈哈”
郭丕涣:“你等着,我会很快长大的”
“小涣,你又淘哪里去了”郭继橹正在到处找儿子呢,转过拐角就看到了郭继业和夏川萂,脸上变换了笑容,道:“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郭继业正色对郭继橹道:“三哥,小涣年纪也不小了,你该好好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了,还有,我觉着筹办族学刻不容缓,三哥有什么章程没?”
郭继橹一头雾水,怎么见面就说正事?你来就是专门说这个的?
夏川萂对郭继橹和郭继业道:“你们说事,我去看看橹嫂子怎么样了,可有动了胎气?”
郭继橹忙道:“好的很,才公已经给诊过了,好好休息就行,都不用吃保胎药的。”
夏川萂:“那就好,小涣,你带我去见你娘?”
郭丕涣回答的很干脆:“好嘞。”
郭继业却是在此开口道:“小涣,你是大孩子了,要跟在你父亲身边学些眉高眼低了,就不要去内宅了。”
郭丕涣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说了声:“才不要!”就拉着夏川萂跑了。
郭继业:
郭继橹憨憨笑道:“小涣刚满周岁我就走了,这些年都是你嫂子带他,调皮惯了,我都管不了他,他还小,不懂规矩,你别介意,嘿嘿。”
郭继业板着脸道:“十岁了,不小了,已经懂事了,他刚才还说要娶川川为妻呢。”
郭继橹嘴张张合合,半晌拍着脑门叹道:“这小子好眼光”
郭继业一眼扫过来,郭继橹忙道:“眼光虽好,毛都没长的小鬼头一个,就说说孩子话,过过嘴瘾罢了,你别介意,别介意。”
郭继业冷脸道:“还是欠训,族学该办起来了”
郭继橹耳朵里听着郭继业说办族学的要求,心道你这是多饥渴难耐呢跟个毛孩子吃醋。
这边夏川萂看过橹嫂子,见她果然好好的,脸颊红润心情美丽,两人说了会话,夏川萂就要告辞了,这院子里到处忙乱着规整,确实不是待客的时候,是以橹嫂子并不留她。
郭丕涣却是很不舍,拉着夏川萂的手不放,送她出门,嘴里还絮絮叨叨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玩的,你总是有很多大事要做,可恨我太小了,帮不了你什么忙”
夏川萂学着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抱怨道:“你这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年了,我让你学好了本事来帮我,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敷衍我,现在又来说这些风凉话,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郭丕涣气弱道:“我、我没长那脑子,学、学不会嘛,我求你把你脑子分我一半,你怎么就不愿意分我呢?”
夏川萂气道:“你可拉倒吧,我宁愿把脑子扔了也不给你。”
郭丕涣急忙道:“你扔的时候可先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捡啊!”
夏川萂:
郭继业再次被郭丕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给惊住了,郭继橹老脸通红,喝道:“郭丕涣,你是不是讨打?”他以为郭丕涣是在故意淘气。
郭丕涣不服道:“我跟川川说话呢,我怎么就讨打了?你虽然是我爹,你也要讲道理呢,是不是,川川?”
夏川萂:
夏川萂将手从他死攥着的小手里费力抽出来,语重心长的对他道:“小焕,我觉着吧,你应该正经好好读几本书了,或者多跟别的小伙伴们玩一玩?”
郭丕涣失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喜欢我,骂我听不懂人话”
郭继橹脸色骤寒,冷声道:“谁?哪个胆大包天的敢骂我郭继橹的儿子?老子宰了他!”
郭丕涣和夏川萂有志一同的抬头看了眼跟个杀神似的郭继橹,又有志一同的将头转了回来。
夏川萂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看,我愿意跟你玩,不愿意跟他们玩,说明你比他们优秀,我更喜欢你。”
郭丕涣拆穿她:“但你嫌我笨,总是学不会东西。”
夏川萂:“呃这不重要,你爹已经是将军了,你以后子承父业,能够明事理就行了,不用学太多东西的。”
郭丕涣这才高兴了,道:“是吧?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只要饿不死自己就行了。”
夏川萂:“小涣啊,你现在才九岁,现在就立一个咸鱼志向,还太早了些,我觉着吧,你还是要奋发一下”
郭丕涣顿时脸垮下来:“你又嫌我了?你已经这么能干了,我以后做了你的小郎君,只要照顾好你就行了,你会养我的吧?”
夏川萂:“小涣这也是橹嫂子教你的?”
郭丕涣得意道:“这是我自己想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夏川萂:“很棒!”天呐,她难道无意间玩了一次养成?
这郭丕涣小小年纪就浓眉大眼的,长大了,定是一枚
“棒个锤子,老子养的是个儿子,不是个兔儿爷!郭丕涣,我看你是皮痒了”郭继橹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觉着儿子不像是个儿子,倒像是个闺女。
夏川萂忙制止了郭继橹的怒喝,对郭丕涣道:“我这就走了,你家里这两天活多,多想着帮你娘分担一些啊?”
郭丕涣瞪了眼眼睛喷火的郭继橹,哼哼唧唧的跑回院子里去了。
郭继橹见儿子这不服管教的样子,再次怒喝道:“这小子再不管就废了。”
夏川萂无语道:“废什么废啊,你废了小涣都不会废。”
郭继橹怒道:“你看他那样子,那里有一点教养的样子!”
夏川萂凉凉道:“他自小没爹教,自然是没有教养的。”
郭继橹瞬间就跟被当头敲了一棒似的,垂头丧气哑火了。
夏川萂自觉这话说的重了,不由软下声来跟郭继橹,也是跟郭继业解释道:“小涣尚在襁褓的时候,橹将军就离开了他们母子,橹嫂子只有这一子,也只当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养着小涣,小孩子又难养活,那是真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别说是打骂了,橹嫂子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跟他说”
“小涣性子难免养的单纯些,但他人真不坏,读书是没天分,但郑娘子说他长了一副郭氏男儿祖传的身子骨,好好打磨的话,必成一代高手,但橹嫂子拒绝了,因为她宁愿小涣平庸鲁莽一生,也不愿抛下新婚妻子襁褓儿子上战场。”
“我觉着橹嫂子打算也没错,小涣生在郭氏,不缺吃穿,将来也不会缺前程,只要明事理,有德行,能传家业就行了,橹将军,你说呢?”
郭继橹脸色在愧疚和痛心中来回转换了好几回,最终还是道:“男子汉能成才为什么要做废物?他是我儿子,他想做废物,要先问问我这个老子答不答应!”
夏川萂见郭继橹这一副望子成龙的模样就摇头不已,对郭继业道:“小涣这样的孩子在西堡可不少,但他们要么有一个虎妈,立逼着自家儿子成才,要么就被家中宠坏了,唯有小涣心地善良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我难免就多疼爱一些,你们要教他我也不拦着,但教孩子要讲究方法,循序渐进才行,要是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将心思都放在跟你们对着干上,最后头疼的还不是你们?”
郭继业点头:“我记住了。”
郭继橹还想说什么,被郭继业一个眼神制止了。
夏川萂也不管他们打什么眉眼官司,只是嘱咐郭继橹道:“你们虽然有了新的孩子,但也不要忽视了小涣,小涣可是你的长子,你已经错过了他八年了,不想再错过他下一个八年吧?”
郭继橹憋了一会,还是憋屈道:“我记住了,会好好疼小涣的。”
夏川萂挥挥手,道:“行了,你快回去忙吧,我们先走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郭继业问道:“小涣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吗?”
夏川萂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兄弟家有多少孩子,你不知道啊?”
郭继业也看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跟小涣这样天真的孩子。”
夏川萂恍然:“哦,你说这个啊,不多啊,只有小涣一个,”又好笑道,“我觉着小涣是缺心眼,这跟教养没关系,天生的,橹嫂子可是个很精明的人,唉你说,小涣是不是遗传了橹将军啊?”
第207章 第 207 章
郭继业:“我觉着他是被橹嫂子宠坏了, 耽于安逸,不想吃苦,心思都用在调皮捣蛋上了, 扔去军营训一下就行了。”
像不像郭继橹郭继业不知道, 但郭丕涣不想吃苦不想努力他是看出来了。
夏川萂摸摸鼻子, 想为郭丕涣说两句好话, 郭继业继续道:“你也别想着为他说好话,一个天天想着吃软饭的男孩子, 长大了谁看得起?你说的那些明事理、继承家业就行了不用上进的话不是为他好,是害了他,白白浪费了他的天赋。”
夏川萂一脚将脚下的石子儿踢开, 嘟囔道:“我要是有家业可以继承, 我也不想上进。”
夏川萂闷头向前走,然后就撞进了一个怀抱里,夏川萂抬头去瞧, 又跌进了一双眼眸酝酿的漩涡里。
夏川萂本能想要后退,被一双手臂给揽住了腰身。
郭继业低头,凑近了她,低声道:“嫁给我,整个郭氏的基业都是你的,你不就不用上进了?”
夏川萂先是脸一红, 接着就是一怒,推他道:“你想骗我给你管家,美不死你!”
郭继业无语:“我怎么就是骗你了?”他明明是很有诚意的邀请好不好!
夏川萂怒道:“我是想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懂不懂?就是不用累死累活的努力, 躺在床上都有大把的金子掉我头上,你明白吗?”
郭继业去摸她额头, 难以置信道:“你做梦呢吧?躺床上什么都不干就掉金子,你也不怕砸的头破血流?”
夏川萂:
夏川萂拍开他的手,气鼓鼓道:“我就是在做梦,做白日梦,不行啊?”
郭继业委屈:“那你怎么就不梦一下我?你嫁给我,不也什么都有了?”
夏川萂挑眉:“什么都不干?整日里只管吃喝享福?”
郭继业凝视她,迟疑问道:“你能过得惯这样的废物日子?”
夏川萂死鱼眼:“郭继业,会说话不?说句哄人的话能死啊?”
郭继业:“我从来不哄人,更不会哄你,我对你,只说实话。”
夏川萂无力吐槽,只能道:“我可谢谢你啊”
郭继业:“不用谢?”
夏川萂给他一个“你很好”的凌厉眼神,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原来郭丕涣总是说一些让人抓马的话不是遗传的郭继橹,是遗传的你郭继业啊!
郭继业跟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脑勺道:“你跟小涣差着辈分,以后那些小媳妇、小郎君的话就都不要说了吧,我怕他再当真了。”
夏川萂回望他一眼,眉目含笑问道:“说起辈分来,彩儿管我叫姨姨,你跟彩儿同辈,你是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姨姨?”
郭继业挑眉:“我叫你,你敢答应?”
夏川萂来劲了,转过身来看着他一面倒走一面笑着催促道:“怎么不敢答应?快叫,你叫我就敢答应!”
郭继业:“姨姨?”
夏川萂哈哈大笑:“哎,好外甥哈哈哈哈哈哎哟!”
夏川萂倒着走路又笑的猖狂一脚踩在石子上差点摔倒,被郭继业拉了一把帮她稳住身体,叹道:“好不稳重的长辈”
夏川萂脸色爆红,色厉内荏道:“那长辈也不总是稳重得体的,也有像我这样活泼好动这一款的。”
郭继业敷衍道:“是,姨姨。”
夏川萂脸颊更加红了几分,吵吵嚷嚷道:“唉呀行了行了,叫的我心烦,以后都不许叫了。”
郭继业:“是,姨”
郭继业在夏川萂警告的视线下住嘴,只是戏谑的看着她。
夏川萂:“我要回去了,不许跟着我!”
落荒而逃。
郭继业目送夏川萂穿过月亮门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才转脚往太夫人后堂而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唤道:“大娘。”
郑娘子从角落里走到郭继业面前,行礼笑道:“公子,奴婢去看望川川,见她不在,就欲去拜见太夫人,不成想中途遇见了公子,不好打扰,便等了一会。”
是她先来的,可不是她故意躲起来偷听两个少年少女说话的。
当然,她故意隐藏了气息不让郭继业发现她这一点就不用说了。
郭继业有些不自在,道:“大娘见老祖母有什么要事吗?”
郑娘子回道:“并无要事,太夫人回府,理应去叩见一番的。”迎接太夫人回府的时候,郑娘子只是站在奴仆堆里一起迎接,她是没有资格跟着进迎晖堂的。
郭继业道:“大娘随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老祖母已经歇下了。”
郑娘子:“是。”
毕竟车马劳顿头一天回府,疲累是应当的。
郭继业只是站在院子里问了一下珊瑚,听说太夫人果然已经歇下了,郭继业又问了一回话,这才带着郑娘子离开。
穿过迎晖堂前的广场的时候,郭继业遇到了英国公郭守成。
郭守成近来清瘦许多,眼窝些微凹陷,这让他看人的眼眸更加深邃许多。
也看上去更加有城府许多,为他这个英国公身份增添了一丝威仪。
郭继业行礼:“父亲。”
郭守成:“为父有几句话要问你。”
郭继业:“父亲请问。”
郭守成并不避讳郑娘子,问郭继业道:“你是真的要娶夏氏?”
郭继业纠正道:“父亲,我要娶的妻子,夏姓讳川,字萂,画技独绝,号菩萨女、罗刹女,乃是夏家家主,老祖母的掌上明珠,儿子钟情之人,不是夏氏。”
又回答郭守成的问话:“是,我是真的要娶她。”
郭守成停了郭继业那一长串对夏川萂的介绍,脸皮抽动一下,再次问道:“非她不可?”
郭继业:“非她不可。”
郭守成转而问一直立在一旁的郑娘子,道:“要是楚宁还在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婢女出身的草民为妻?”
郑娘子脸上怒意一闪而过,硬邦邦回道:“禀家主,如果夫人还在的话,她会的。”
郭守成讽刺道:“楚宁清高孤傲,向来目中无人,她会看的上一个婢女?”
郑娘子:“家主,川川不是婢女,她虽然出身微寒,但她品行高洁,从不自甘下贱,心性高绝,亦从不轻贱他人,她比某些出身高贵的人还要高贵,她比某些家主还像家主,她为什么不能被夫人看的上?”
郭守成气的手指都颤抖了,质问郭继业道:“这就是你的人?连我的话都敢顶撞!”
郭继业垂眸回道:“我觉着她说的没错。”
郭守成:“你”
“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但是你要想清楚了,娶了她,你就是京城中的笑话,不仅失去了妻族帮衬,还会流言蜚语缠身,被人暗中戳脊梁骨。”
良贱不婚,世庶不婚,前者是写在律法上的铁律,后者是隐在世俗中的铁规。
郭继业要真娶了夏川萂,郭守成都能想象的到到时候京城中人会怎么对郭氏指指点点。
郭继业冷冷道:“不劳父亲操心。”
郭守成怒道:“我这是为我郭氏考虑,不是为你操心!”
郭继业仍旧平静道:“郭氏有我,亦不劳父亲操心。”
郭守成这回是真的给气着了,是,他这个国公是做的气弱,被很多人看不起,但被自己的儿子当面给顶回来,这挫败和羞辱不是一般的强。
郭继业叹道:“父亲,祖父、祖母、老祖母、二叔、乃至所有的郭氏族人们都支持我,为什么只有您一意孤行呢?”
郭守成嘶喊道:“那是因为反对你的族人都被你杀了!”
郭继业再次纠正道:“父亲,那些作恶的族人一个都没死,有的被流放了,有的被送去挖矿服苦役去了,罪名宣布的时候,您也是在场的,难道您已经忘了?没关系,圣旨就在祠堂里供着,儿子可以取出来再给您看一下”
“够了!”
郭守成眼睛充血,直直盯着郭继业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既然你意已决,希望你以后莫要后悔。”
说罢,甩袖离开。
目送郭守成绕过迎晖堂向后堂走去,那里是郭守成这个英国公所居住的家主正院,也是新搬过去的,原先那里住着的是老英国公和老英国公夫人。
郑娘子猜测道:“公子,家主这番举动不寻常。”
郭继业随意道:“现在他才是英国公,下一任英国公是谁,他说了算。”
郑娘子没忍住笑道:“公子,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里外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真正的主人是谁?之所以让郭守成做英国公,是因为郭氏正在避锋芒,郭继业太强势了,不适合现在郭氏走的维/稳路线。
郭继业也笑道:“屁股决定脑袋,你说他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郑娘子笑不出来了,她小声道:“昌公子近来神神秘秘的,奴婢派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来个所以然来。”
郭继业:“先不要打草惊蛇,只要动过,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
郑娘子颔首:“奴婢会小心留意的。”
郭继业点头。
两人徐徐穿过迎晖堂宽阔的广场,进入了郭继业的东院,高强和赵立不在,伺候他的仆从又不多,院子里静悄悄的。
郭继业站在已经落了一半的金桂树下,突然问郑娘子:“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真的会喜欢川川吗?”
郑娘子笑道:“川川很会讨人喜欢,只要她愿意,就一定会让夫人喜欢她的。”
郭继业薅了一把桂花在掌心,看着金黄的米粒大小的花朵,道:“我是说,不用她故意讨好,母亲会喜欢她吗?”
郑娘子愣了一下,才明白郭继业话里的意思,她回忆片刻,道:“夫人似乎,更欣赏温柔娴静多才多艺的女子。”
如果这么说的话,夏川萂既不温柔,更是跟娴静不沾边,多才多艺嘛,作画算一个,如果赚钱也算一个的话,那夏川萂勉强算是多才多艺吧。
郭继业在掌心颠了颠金桂花,吹了一下花屑,留下纯粹的米粒小花和浓郁的花香,笑道:“母亲定是不会喜欢她的,是不是?”
郑娘子叹道:“公子,那是以前的夫人,如果夫人能熬到现在的话,奴婢能确定,夫人一定会更欣赏川川这样的女孩子的。”
温柔娴静,那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才会拥有的特制,凡是经历过风吹雨打还能成功挺过来的,温柔或许还会保留,但娴静,打骨子里就已经失去了。
温柔刚强,才是最佳形容。
郭继业看着手心里的小花,良久没再说话。
第208章 第 208 章
第二日一早, 夏川萂收拾停当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已经早起,站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比划拳脚了。
夏川萂一惊, 此时尚是晨光熹微,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 夏川萂来这么早是打着伺候太夫人起床的主意的, 瞧太夫人这样子,至少已经起来大半个时辰了, 醒的恐怕更早。
见到夏川萂,太夫人眼睛一亮,招手让她过来, 还问道:“这天还没亮呢, 怎么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住不习惯吗?”
夏川萂近前,握住太夫人的手掌,感觉温热, 心下放心了些,也道:“您也说是天还未亮呢?您怎么醒的这么早,是有哪里不习惯吗?”
太夫人让她和自己站一起,两人对着即将跳出地平线的朝阳比划着舒心养气,深秋初冬清晨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清凌凌的打个寒颤, 果然提气清神。
太夫人缓缓笑道:“我老了,觉少,昨儿睡的又早, 今儿可不就醒的也早?左右睡不着了, 就起床来排排浊气,也好动动手脚, 不然骨头都僵硬了,更活不了几年了。”
夏川萂笑呵呵道:“您真是老当益壮,按行自抑,越到冬天,我越是起床难,恨不能长在被窝里不要起来才好呢。”
太夫人哈哈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恨不能躲屋子里一步都不要出,宁儿就不一样,不管外头是刮风还是下雪,是打雷还是下刀子,都雷打不动的按时起床、吃饭、做事,一板一眼的,十年如一日丁点都不会差的,无趣极了。”
夏川萂赞叹道:“我就佩服这样的人,克己复礼,立身行己,真正让人敬重。”
太夫人笑道:“你也不差,我瞧着你这样就很好。”
夏川萂就嘿嘿笑道:“我能做到明善诚身,克己慎独这块儿就不行了,没人看到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喜欢怎么来。”
太夫人对着终于迸出地平线红彤彤的朝阳哈哈大笑道:“像你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呢。”
夏川萂跟着哈哈大笑道:“您说这话我爱听”
这一老一小比着笑的谁大声,老远郭继业就听到两人的大笑声了。
郭继业拿着一杆银枪,一身劲装打扮,紧走两步入了太夫人这边的院子,入目就见这一老一小并列而站,双膝微弯,双臂虚抱太极,跟个成了精的妖怪似的,大张着嘴巴对着出升的太阳吸收日之精华
郭继业: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夏川萂哈哈笑着回他:“炼肺呢。”
郭继业:“晨起还是要藏气,你们这样大张着嘴巴说话,会将修养了一夜的元气给泄了出去,对身体不好。”
夏川萂忙合上嘴巴,惊诧问道:“是这样吗?有这说法吗?”
她去看太夫人,太夫人也合上了嘴巴,有些迷瞪道:“有的吧?我记不大清了,周蔷,周蔷”
周姑姑抱着氅衣在旁无奈道:“是有这么个说法,但太夫人您高兴最重要,还有个说法,叫做心情好百病避,奴婢觉着这个对您更重要些。”
太夫人高兴了,对夏川萂道:“听到没,没事的,老身一身清爽,泄点子元气不打紧。”
夏川萂似懂非懂的“哦哦”点头,看郭继业手里拿着银枪,就问道:“大早上的,你这是要去校场?怎么来咱们这了?”
郭继业:“我已经练完了,想着老祖母该起了,就先来请安。”
夏川萂恍然道:“原来是已经练完了,真够早的。”
这祖孙两个真是属牛的,起的一个比一个早,就她属猪的,恨不能日上三竿再起。
郭继业解释道:“是现在天亮的晚了,我寻常都是申时就起,最晚也不会超过申时半。”
申时,也就是凌晨三点钟啊,老天爷,夏川萂觉着自己能五点钟起床就已经是勤奋能比大公鸡了,这个更厉害,三点就起床。
是个不能享福的劳碌命,一个字,惨!
两个字,真惨!
三个字,太惨了!
许是夏川萂那同情的眼神着实太过明显了,郭继业心下冷哼,这丫头定是又不知道怎么腹诽我了,就开口邀请道:“我听说你这些年也跟大娘学了些本领,还未领教过,如何,现在比划比划?”
夏川萂看了眼他手里那杆漂亮的银枪,心下喜欢,更是跃跃欲试,嘴上却是道:“那你干脆一枪串了我得了,我那点子功夫,花拳绣腿都算不上。”她没有练武天赋,郑娘子着重训练的是她的眼力准头和出手的速度。
准头一定要强于速度,否则就是做无用功,一切白搭。
要她跟郭继业比,郭继业一手就能秒了她。
夏川萂才不自取其辱呢。
郭继业就道:“你少糊弄我,我可是见过你出手,从未失手过。”
夏川萂:“呸,你就见过那一次,我要是失手了,还能站在这里跟你磕牙?”郭继业说的是在大戈壁夏川萂一把匕首解决两个胡人那次。
太夫人原本听他两人嘴话可乐,听到这里就疑惑问道:“什么出手失手?川丫头你又跟谁动手了?”
这个“又”字用的好,郭继业眼睛里沁出点点笑意,心道这丫头果然不是花拳绣腿,整日里跟他打马虎眼,现在可是犯到他手里了。
他神情倨傲的抬抬下巴要夏川萂看着办。
夏川萂忙对太夫人道:“上次在西堡跟人比箭,可巧让他看到了,就赖上我了。”又对郭继业道:“比就比,不过,咱们得换个章程比。”
郭继业:“什么章程?说来听听?”
夏川萂:“你站那里别动,把你那枪给我,让我戳,要是戳中了,就算我赢了,比不比?”
郭继业难以相信竟然会听到这等无赖话,果然活的长了什么样的话都能听得到,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得到,今儿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郭继业憋气道:“你干脆串了我得了,用的着比武这么麻烦?”
还不让他动,等她戳,哼,亏她能想的出这种馊主意!
夏川萂抬着小下巴刁蛮道:“高手从不讨价还价,你要是真让我戳着了,你就是浪得虚名,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话郭继业不爱听,转头就跟太夫人告状:“老祖母,她欺负我,您管不管?”郭继业指着夏川萂要太夫人给他主持公道。
夏川萂简直难以置信,站到太夫人面前嚷嚷道:“郭继业,你讲不讲武德啊?!这都能告状的?你小孩子不成?”
郭继业将手里银枪耍了个枪花“铮”的一下立在了自己和夏川萂之间,理直气也壮道:“在老祖母面前,我就是个小孩子,你有意见?”
这回轮到夏川萂憋气了,郭继业这话也没错啊,她看了眼眼前的银枪,让开身形,噘嘴看着太夫人,等她裁决。
太夫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迟疑道:“那什么,川川啊,你等会手下留情啊”在夏川萂变换的表情下又嘱咐郭继业道,“你本领高强,不要那么小气,就让着她些,啊”
说罢,后退两步,坐在了玛瑙和珊瑚抬来的椅子上,看他俩比试。
原本想做个委屈表情的夏川萂立马又阳光明媚起来,反观郭继业,想要公道的脸有一瞬间的空白,夏川萂顿时心情更好了。
夏川萂蹿到郭继业面前,小人得志道:“哎嘿,快站好了,你是就站这里不动吗?来,快把这宝贝给我”
夏川萂去拿他拿银枪,双手一上一下的握住了枪身就想从他手里给接过来。
结果,纹丝不动。
用力,再用力,使劲用力
夏川萂不干了:“喂!”你故意的是不是?
郭继业:“我这枪有点重量,你拿稳了啊?”
夏川萂防患于未然,问道:“多重?”
郭继业:“三五十斤是有的。”
夏川萂心里有了准备,道:“知道了,松手。”
郭继业依言松手,一股不容忽视的重量朝夏川萂袭来,夏川萂忙稳住腰身重心,稳稳拿住了这杆银枪。
夏川萂瞪着郭继业:“你说三五十斤?这得有百斤了吧?”
郭继业微笑:“整六十六斤,差不多三五十斤啊。”
夏川萂:“你、你怪不得你打小让我给你算账,感情你也知道你不识数啊啊!”
六十六斤和三五十斤差的很远的好不好?!
郭继业抱臂站在原地,挑眉懒懒问道:“你不是要跟我比试吗?还不快点。”
夏川萂运气,将这杆超出预估重量的银枪在手上转了个圈,找了找手感,摆了个进攻的姿势,道:“虽然是你先提起的比试,现在又倒打一耙说成是我要比试,但姑奶奶不跟你一般见识,就当是姑奶奶要教训你了你就站那别动啊,看你能不能接住我一枪”
话未说完,她就一枪凌厉的冲着郭继业的腹部戳了过去。
咳,以夏川萂的身形高度,戳他腹部是最省力的呵呵
这一枪看着挺凌厉的,但郭继业早防着她呢,且这一枪在他眼中看来虚浮的很,就是没有防备也碰不到他分毫。
郭继业腰身一拧,银枪从他的“腹部”位置凭空穿了过去,紧接着,郭继业一手握住了枪身,反向定住了夏川萂。
夏川萂嚷嚷道:“说好了不动手不动身的,你犯规了!”
郭继业:
“你没说不动手的?”怎么还临时加规则的?
夏川萂:“你动身了!”
郭继业:
夏川萂闷笑:“重新来过啊,说好了,这回不动身,不动手,你要站那里一动不动,听明白了吗?”
郭继业:“川川,你真是个奸商。”
夏川萂重新摆了一个进攻的姿势,端着得意的笑容道:“你头一天知道啊?”她就当他夸她了。
郭继业仍旧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任她拿着他的银枪来戳。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又是凌厉一枪朝他腹部戳去。
枪尖泛着寒芒,眼看就要戳中郭继业腹部了,结果这枪尖突然“嗡”的一声响,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了一般,朝着郭继业右面空出戳去。
夏川萂本就因为用力脚下虚浮,猛然被从枪尖传送到枪身的力道给带动着朝前扑了出去,脸重重撞向了郭继业的锁骨,郭继业抱臂交叠的胳膊则是撞上了她的胸膛。
夏川萂:
郭继业:
郭继业整个人跟石化了一般。
夏川萂更是痛的闷哼一声,被整个银枪的重量给带的身形趔趄,郭继业忙抽出一只胳膊扶住她的腰身,恶人先告状道:“你、你讲不讲武德,不是说好了用枪的吗,怎么,怎么”
夏川萂含着两包被撞出来的生理泪花,对太夫人告状道:“太夫人,他欺负我呜呜”
周姑姑扶额不忍直视,玛瑙和珊瑚更是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努力笑的不要那么明显。
太夫人吞了吞口水,看了眼泪眼模糊的夏川萂,昧着良心对郭继业道:“孙儿啊,三局两胜,这第三场,不用比了吧?”
郭继业:“这两胜是?”
夏川萂接口道:“自然是我胜,你手动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小声:“我感觉到了,你别耍赖!”
郭继业脸色爆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十分不公平的比试给气着了。
郭继业瓮声瓮气道:“行吧,算你嬴,枪给我。”
夏川萂很舍不得:“给就给,谁稀罕。”
郭继业恨不能会钻地术现在就钻地里去把自己给藏气来,接过银枪,转身就走。
玛瑙忙提醒夏川萂:“彩头,彩头”
夏川萂这才想起,追着郭继业的背影道:“彩头,我的彩头呢?”
郭继业就当没听到,脚下步伐更快,三两下就走没影了,夏川萂只好追到院门之外就回来了。
夏川萂气哼哼道:“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把彩头给忘了。”
太夫人起身,望了望已经升起来的朝阳,对夏川萂笑眯眯道:“等会还得来给我请安呢,不急,来,咱们先去洗洗,用早膳吧。”
夏川萂就欢快的笑了起来,扶着太夫人胳膊入内室,一面叽叽咕咕的跟太夫人商量跟郭继业要什么样的彩头,一面和她一起洗手洗脸,伺候她换衣裳、梳头发、用早膳。
正用着早膳呢,郭彩儿就和两个年岁不一的小姑娘手拉手进来了。
三人排排站给太夫人行礼,脆生生唤道:“给老祖母请安。”
喜的太夫人忙让过来,一手一个都拉不过来,慈爱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家的?”
郭彩儿捅捅身旁的小姑娘,要她快答话。
小姑娘脸都羞红了,道:“我叫郭彤儿,八岁了,是长房庶女。”
另一个看着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小姑娘也道:“我叫郭霁儿,今年七岁,亦是长房庶女。”
郭彩儿又补充道:“她们都是我的妹妹,因为年纪小,没有带去桐城,老祖母才不认得她们。”
太夫人笑呵呵道:“好,好,都是好孩子,用过早膳了吗?”
郭彩儿道:“我们一起在娘亲那里用了一些牛乳粥。”
太夫人就道:“一点牛乳粥顶什么用?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才能长的壮实,来,在老祖母这里再用点儿。”
郭彩儿嘻嘻笑道:“谢老祖母赏饭。”说罢就近坐在了膳桌旁,跟对面的夏川萂打招呼:“姨姨早~~”
夏川萂笑眯眯:“你也早啊,彩儿。”
另外两个小姑娘明显有些怕生,玛瑙和珊瑚上前,一人一个给领着坐在了另外两个空着的座位上,又细声问她们要用哪一样汤、粥,用哪一样面点,用哪一样小菜
郭彩儿则是不用人招呼,自己拿着筷子勺子自己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有郭彩儿比着,两个小姑娘也慢慢缓和下来,看着没有那么紧张了。
等用完膳,大家移步厅堂说话。
太夫人倚靠在软椅靠背上消食,看郭彩儿给两个妹妹介绍夏川萂。
郭彩儿一本正经道:“这是我阿娘的妹妹,我的姨姨,叫夏川,字萂,号菩萨女,一手画技名满京师,代表作《无双图》《游戏图》你们也可以叫她姨姨。”
郭彤儿和郭霁儿也是一本正经的齐齐行礼问好,唤道:“姨姨。”
夏川萂一手一个扶起来,菲儿早就去取了表礼来,是一小箱子荷包,夏川萂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荷包,笑道:“拿着玩吧。”
郭彩儿看了一眼,就叹道:“还是一模一样的荷包,姨姨,你这表礼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变样的啊。”她那里也有这么一个荷包,是夏川萂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给的,与此同时,她还见过夏川萂给过别的跟她差不多的女孩一模一样的荷包做表礼,现在又给了她的两个妹妹,连荷包的颜色和绣花的样式都没变一下。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不偏不倚,我这叫一碗水端平。”
郭彤儿和郭霁儿对视一眼,这荷包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她们虽然心下好奇,却是不能打开看的,这不礼貌,要看也得等她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去看。
郭彩儿却是提醒道:“等会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跟我差不多的兄弟姊妹来给老祖母请安,要是照你这么个送法,咱们府上半年的开销都不够你送的。”
夏川萂惊讶:“这么多?”
郭彩儿点头,道:“光二叔家三五岁的娃娃就十几个,还有四叔家、六叔家没有去桐城的弟弟妹妹,大姐姐家的表侄儿今天也是要跟着大姐姐归宁的,还有其它的一些亲戚家的表兄表姐表弟表妹表侄儿表侄女”
夏川萂被她念叨的头晕眼花,忙打住道:“你们家这么亲戚的吗?我没听说啊。”
郭彩儿小大人似的道:“大哥哥都没跟你说咱们家的亲戚都有谁吗?他也太粗心了,姨姨你也太不上心了,还好我早有准备,呶,这是咱们家的亲戚单子,我都列出来给你了。”
郭彩儿拿出一本巴掌大却是厚的不像样的纸折子,一拉——
豁,这怕不得三尺长?
夏川萂僵着脸,按住郭彩儿要给她念名单的小嘴,干巴巴道:“彩儿啊,你认为,我有必要都知道谁是谁吗?”
郭彩儿睁着大眼睛认真回答道:“当然要知道啊,在京城混,你怎么能不知道京里住着的谁是谁呢?要是见面不认识得多尴尬啊?”
夏川萂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太夫人那里,太夫人转脸问周姑姑:“灶房上糖果准备的怎么样了?去催一下,让再多准备一些,我怕不够招待的。”
周姑姑笑道:“是,奴婢这就再去催一下”
夏川萂:好拙劣的撇清方法。
不过也是真的很好用就是了。
夏川萂再次跟郭彩儿商议道:“其实吧,我那里也有一份京中贵人名单,你这份太偏门了,我就用不着了解了吧?”
郭彩儿笑眯眯道:“我阿娘说了,姨姨你那里的那份名单,和我手里的这份有好大一部分重合的,姨姨你真不想看一看吗?”
夏川萂这次回答的很痛快:“好吧,那就看一看?”
她倒是忘了,国公府的亲戚能是什么数不上的人家吗?最多也得是个二流世家,寒门都不行。
比如郭守礼的嫡长女郭明珠,嫁的就是平远侯世子,老英国公的嫡女如今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中书监夫人,庶长女则是安南伯夫人
太夫人虽然只有老英国公郭代武一个儿子,但郭代武可不止老国公夫人一个妻子,他还有好几房妾室,这些妾室不仅给他生了儿子,还生了很多女儿。
老国公夫人并不是个容不得妾室和庶子女的主母,这些庶子庶女们嫁娶都很不错,为英国公府在洛京织就了一张浓密的姻亲大网。
现在郭守礼的儿女们也都长成了,可以想见,国公府的姻亲大网即将织就的更密、更紧实。
郭继业能取得郭守礼的支持,真的是为他铲除异己做了坚强的后盾。
夏川萂看着手里这份名单,听郭彩儿给她详细解说这里面的脉络关系,心道:“要不寒门都抢破头的聘娶高门之女呢,即便是庶出子女,哪怕只是个世家主母身边伺候的丫鬟,放到外面都会有争着抢着的聘娶,无他,光这份打小耳濡目染的眼界和人情关系就是出多少钱做多少包装都换不来的。”
看郭彩儿才十岁就能将京中各家说的头头是道,就能明白为什么郭代武的庶长女能做伯爵夫人了。
第209章 第 209 章
夏川萂正在和郭彩儿头对头的看名单呢, 郭二婶就带着一个彩绣辉煌明媚动人的年轻女子进来了,两人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仆妇,仆妇臂弯里抱着一个裹的跟个球似的小娃娃。
夏川萂和郭彩儿姊妹三个起身迎接郭二婶, 郭二婶拉着这个年轻女子跟看过来的太夫人介绍道:“祖母, 这是明珠, 您还记得吗?”
郭二婶与郭守礼夫妻两个育有一女一子, 长女郭明珠,次子郭继贤。太夫人离开洛京去桐城的时候, 郭明珠已经出生了,但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几岁的小娃娃,不比现在, 已经是自己生了孩子做了小娃娃的母亲了。
玛瑙拿了蒲团来放在地上, 郭明珠上前,给太夫人叩了三个头,唤道:“曾孙女儿见过老祖母, 给老祖母请安。”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仆妇亦是抱着孩子叩首。
太夫人忙让起来,又叫到跟前来抚着她柔弱无骨的柔荑(ti)仔细打量,喜道:“是咱们家的女公子,看着就气派非凡。”
郭二婶喜的不行,道:“您可别夸她了,现在瞧着有模有样的了, 以前淘气着呢。”
太夫人笑道:“你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淘气?我看是你太谦了,孩子没错也得非要安上个错处来,不然显不出你做母亲的威仪来。”
说的满堂室的人都笑将起来, 郭二婶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道:“哎哟哟老寿星可折煞孙媳了,她如今已经是侯世子夫人了, 可不归我这个做母亲的管啦!”
郭明珠是在老英国公风光回京那年才与平远侯府定下的亲事,她第二年出嫁的时候,她的夫婿尚远山还不是侯世子,等她嫁入侯府,平远侯方才为儿子请封世子,半年之后,郭明珠有孕,平远侯请封的折子方才批下来,尚远山也就正式成为了平远侯世子。
不能不说平远侯的爵位传承要看英国公府的脸色,但平远侯爵位传承老英国公在背后出了力却是真的。
不比英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与国朝同岁同存,平远侯爵位是三代始降,且如今已经传到第三代了,第四代就需降爵承袭,尚远山正是第四代。
不是平远侯不愿意给嫡长子请封世子,他是怕请封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爵位的世子。
平远侯是想要皇帝格外开恩再让他们家承袭一代侯爵的,或者至少得承个一等伯的爵位,那尚远山就必须娶一位强而有力的妻子,这样在爵位请封上筹码会更大。
寻寻觅觅满洛京多少年,英国公府在平远侯这里并不是首选,正在平远侯要为儿子选定妻族的时候,郭继业在北境横空出世,英国公府顿时如沉寂已久的明珠一朝被拂去尘埃,重新绽放灿烂光辉。
这个时候,平远侯看中的儿媳妇变成了郭霞,而不是郭明珠。
等老英国公回京,平远侯夫人参加了几次宴会,次次都能遇到那时候的英国公世子夫人刘兰娥,将郭霞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信号放出来了,宁远侯夫人见刘兰娥表现并不冷淡,直觉有门,宁远侯这才打算跟老英国公提一提儿女亲事,结果,他出门去见老英国公的途中遇到了郭守礼。
郭守礼是怎么跟宁远侯说的现在已经无人得知,反正等平远侯如约见到老英国公之后,提亲的对象就换成了郭明珠。
对老英国公郭代武而言,平远侯提郭明珠更好,因为郭明珠跟郭霞比起来,不管是在身份上还是在母族上都要差一些,郭明珠能嫁入侯府,那郭霞就可以空出来嫁一个不输于侯府的人家,且有侯府做连襟,郭霞也能更有底气,反之,郭霞嫁入侯府,那郭明珠嫁的人家大概率不会比侯府更好。
所以,平远侯一提,老英国公就答应了。
如今仅仅两三年的功夫过去,郭继业强势回归,英国公府可以说是大换血,而每当平远侯想起当年议亲之事都会一阵接一阵的后怕,同时又觉着自己英明神武,善于决断,最终选了郭明珠做儿媳妇,而不是郭霞。
不是郭霞失了身份,而是郭明珠的身价长了。
郭明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郭守礼长的,而是因为郭二婶长的。
如今的英国公府内务,能做事的人一大把,能做主的也不少,但这阖府做主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唯独缺少真正能里外一把抓的中间力量。
因为英国公郭守成如今是个鳏夫,府内没有国公夫人,世子郭继业还未娶妻,这国公府的主母之位,竟然空缺了。
所以,郭二婶就二次走马上任了。
之所以说是二次,是因为她第一次掌家,是楚宁还在的时候,楚宁嫁到国公府,虽然是世子夫人,但那个时候楚氏刚没落,要她这个时候代表国公府出去走动只能将她自己给碰个头破血流,太夫人心疼侄孙女,就做主给郭守礼聘娶了如今的郭二婶。
所以,郭二婶嫁的虽然是次子,但她入府就跟在太夫人身边正经管家,若楚宁是执掌大印的内宅君主,她就是统领内宅的宰相,两人合作无间,感情处的极好。
但随着楚宁一年寂寥似一年,慢慢的也将大印给了她,在郭守成再娶刘兰娥之前,国公府的真正主母,就是郭二婶。
郭守礼为甚么对长房意见那么大,甚至想要取而代之,郭二婶对他的影响功不可没,倒不是郭二婶在他耳边唠叨些什么,或者心中有什么不平,撺掇郭守礼夺位。
而是刘兰娥嫁进府里来之后,郭守礼因为妻子常年管家而受到的优待大幅度缩水,而且,自己娶的明明是个主母妻子,现在却要缩起头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管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郭守礼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替自家妻子觉着亏的慌。
尤其是眼看着嫡长女郭明珠越长越大,亲事迫在眉睫,如果郭二婶还在掌家,那郭明珠的婚事一定差不了,现在他们只是国公府的一个二房,以后定是要分出去的,这京中大家族又都没眼瞎,平远侯宁愿选择年纪更小的郭霞,都没有考虑和尚远山年龄相当的郭明珠,就是一个非常打脸的现实。
郭守礼去截胡平远侯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已经不能可考,但现在立在眼前的现实是,英国公府目前还离不了他们二房。
郭继业十分信任郭守礼这位二叔,现在的郭守礼在族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中大权更是重归郭二婶之手,郭明珠作为两人的嫡长女,身价可谓是直攀最高点。
如今京中说起英国公府千金,首位就是郭明珠,其次才是诸如郭霞、郭彩儿这些女孩儿。
郭明珠本身就长的明艳可人,如今生了孩子,更见珠圆玉润光彩照人,太夫人喜欢的不行,抱着郭明珠的儿子不撒手,逗他喊自己高祖母。
果真是五代同堂了。
将孩子留给太夫人亲香,郭二婶郑重给郭明珠介绍夏川萂,道:“这就是川女君,你盼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见着了。”
夏川萂忙和郭明珠见礼,道:“不敢。”
郭明珠握着夏川萂的手笑的亲切友好,道:“早就不止一次的听父亲、母亲和大兄、妹妹们说起过你,我心里就不服,什么样的人物儿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个不停,现如今真当面见到了,方知是我坐井观天,没见过真正的风流人物儿。”
郭明珠说的大兄是郭继业,妹妹是指郭彩儿。
郭二婶就笑问女儿道:“现在见着了,可是服了?”
郭明珠:“心服口服!”
郭彩儿也在旁打趣道:“大姐姐还跟我打赌,说要是见了不如她,就要我将那彩色玻璃明珠赔给她,要是见了果真是好,就将她的双鱼佩赔给我,那我现在要问问大姐姐,是要我给你彩色玻璃明珠呢,还是你给我你的双鱼佩呢?”
郭明珠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从自己腰上解下一长串的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双鱼组玉佩亲手系在郭彩儿腰间,一边系一边跟众人道:“我今日特特带了这压裙角的组玉佩来,就是为了眼馋这丫头的,谁曾想,竟真输了!母亲,您可得再赔我一副更好的,不能让我光秃秃的去见客,不然丢的可是您的脸面。”
众人都捧腹大笑起来,郭二婶拿手指头去戳爱女的脑门,笑骂道:“越大越不饶人,我有多少好东西都留不住,净给你了。”
郭明珠就道:“离您娶儿媳妇还早着呢,就是想给儿媳妇,也找不着人呢?”
郭明珠嘴里说的“儿媳妇”可不是郭守礼那些庶出儿子娶的媳妇儿,而是她嫡亲的弟弟郭继贤。郭继贤今年还不满十一岁,离他娶媳妇儿果然还早着呢。
郭二婶就道:“人都道女儿是扒搂子,专门从娘家搂好东西给自个儿,现如今看来,果真是不错的。”
郭明珠亦是回嘴道:“那也得母亲愿意让我搂呢?要不我怎么不去找老祖母搂,非得找您搂呢?”
这回连周姑姑她们都忍不住要笑了,她们真是见识了郭明珠的这张嘴,这回竟是连太夫人都给带上了。
太夫人就笑道:“我是不给你搂的,有了好东西,我就留给咱们小英儿”
郭明珠的儿子大名,尚英铎。
正说笑着呢,就有丫鬟来报,说世子、二郎君和侯世子过来拜见太夫人了。
太夫人道:“快请。”
话音落,就见门外进来三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最打眼的当然就是最高大也是最英俊、最年轻的郭继业,郭守礼虽然已至中年,但他身量和风度摆在那里,正经起来也可称一句温文尔雅,卓尔不群,最后一位瞧着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就是平远侯世子尚远山了。
尚远山身量比不过郭守礼,英俊比不过郭继业,但他从容自若的站那里,自有气度不凡之处,并不落于郭继业叔侄二人。
三人跟太夫人见礼,太夫人将尚远山叫近了一些,仔细相看一回,对郭守礼道:“你眼光很不错,是个前程远大的好孩子。”
尚远山笑道:“老祖母抬爱,远山愧不敢当。”
太夫人笑眯眯道:“当得,当得,和明珠好好过日子,好处多着呢。”
要不都说姜还是老的辣?
太夫人只一句,就将疼爱郭明珠的所有话都给说尽了。
尚远山不由看了眼郭明珠,郭明珠脸颊飞红躲了开去,尚远山笑着应道:“老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
太夫人又介绍夏川萂给尚远山认识,尚远山笑着恭维道:“丰楼女君之大名,远山早就听明珠说起过了,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夏川萂对尚远山的态度很满意。这年头,男人传女人的话就是说的再正经那也总是要带上点“情绪”的,尚远山或许已经知道她和郭继业的关系了,但他心中到底是怎么看夏川萂的,言谈举止之间、尤其是眼神流露出来的态度是骗不了人的。
他说的只是寻常客套话,可见他并不认为夏川萂是可以狎昵之人。
即便心中好奇,也因为他知道夏川萂是郭继业看中的人,他才不能去亲近。
平淡、寻常、客套,这才是一个陌生男子初见另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态度。
如果尚远山表里如一,那郭守礼选女婿的眼光还真不错,至少在女色上,尚远山拎得清。
头一次见面,周姑姑端上表礼,太夫人送给尚远山,这次见面就算是完了。
一时有人来回话,太夫人就对郭二婶道:“今儿你可不得闲,且去忙吧,”又嘱咐郭明珠道,“去帮衬着你母亲一些,孩子放我这里给你看着,留下乳母和嬷嬷就行了。”
郭明珠道是,和郭二婶一起告退去迎接今日来客去了。
郭守礼、郭继业和尚远山咱人去偏厅说话,太夫人逗尚英铎玩儿,郭彩儿继续和夏川萂头对头的说话,这回说的就是平远侯家的八卦了。
郭彩儿用团扇遮着嘴跟夏川萂絮叨:“大姐姐的那位君姑,将大姐姐娶到手之后只稀罕了大半年,等大姐夫世子爵位到手了,大姐姐也怀孕了,就整日里琢磨着怎么给大姐夫房里塞小老婆”
夏川萂眼睛陡然放出光芒来,亦是用团扇遮着嘴巴压着声音问道:“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郭彩儿嘻嘻笑道:“大姐夫自己带着大姐姐回国公府住了一旬才走,咱们自然就都知道了。”
“豁,这位侯世子真是不拘小节。”夏川萂惊叹道。要知道,这年头愚孝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儿子对母亲,尚远山竟然不是一位妈宝男,真是难得。
也是够促狭的,他自己不好明着拒绝母亲,就带着妻子回岳家住,将自己老娘交给老爹去对付,等回到自己家,他就仍旧是好儿子,好丈夫,现在又是好父亲。
郭彩儿小大人似的叹道:“为此,二叔和二婶没少夸大姐夫人品好。”夏川萂点头,亦是赞同。
尚远山这何止是人品好,世间多的是过河拆桥的小人,更不缺反咬农夫一口的毒蛇,尚远山在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还能记得岳家的好,不愿意委屈妻子,可以说是大大的有良心了。
也是有远见的,知道自己前途还要多多仰仗岳家,便一点把柄不落在郭明珠手中。别说什么虚伪算计深的,尚远山要真这样待郭明珠一辈子,那他就是大大的好人一个。
郭彩儿继续道:“大哥哥听说了大姐夫的人品之后,也愿意跟他结交呢。”
夏川萂点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大姐夫待久了,他们之间交流一些为夫之道,这也与以后的世子夫人、哦、就是你大嫂子有好处呢。他们相互成就,挺好。”
郭彩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正想说“这以后的世子夫人不就是你吗”,就听外头一连串的嬉笑欢迎之声传来,抬头去看,就见到郭二婶迎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进来,后头跟着郭明珠,招呼着几位年纪不一却都贵气十足的大小夫人娘子们,郭继云和郭承明则是招呼着一群陌生公子跟在最后头。
太夫人惊喜起身,起身迎接道:“大长公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夏川萂站在旁边看着这位据说是当今唯一仅剩的姊妹端敏大长公主和太夫人寒暄,心道,听说这位年迈的大长公主已经十几年不出公主府了,这头一次出来,就来了英国公府,估计这回英国公府定会成为众多权贵家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端敏大长公主和太夫人双手交握,彼此眼睛看着彼此,双双落下泪来。
大长公主泣道:“我以为,上次分别既是永别,伤心了好久,如今你又回来了,如何让我不高兴,如何让我不高兴!”
太夫人也泣道:“我又如何不难过?我当年是打着回不来的主意走的,也只当是咱们再也见不到了,如今我竟又回来了,你也竟还在,我一回来你就来看我,如何让我不高兴?!”
两位老夫人一时哭又一时笑,一时诉说这些年的离别思念之情,一时又相约去看看以前曾经看过的风景
总是有不尽的话要说。
等两位好不容易才心绪平复了一些,郭继业、郭守礼、尚远山三人带着郭彩儿她们过来叩首拜见,端敏大长公主带来的男男女女们亦给太夫人叩首,双方各赐下表礼不提。
末了,端敏大长公主对太夫人道:“你这次孙和曾孙女婿我见过的,唯独这个曾孙,只小时候见过,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又叫郭继业近前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半晌,才又长叹道:“跟他母亲长的真像。”
郭继业垂眸,面露哀伤之色。
太夫人捶着腿骂道:“他母亲是个没福气的,我早就已经不想她了!”骂完又流下泪来,当真是爱之深恨也深了。
端敏大长公主安慰道:“宁儿留下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放下了。”
这回太夫人破涕为笑道:“早就放下了,”对夏川萂招手,唤道:“川川,快过来。”
夏川萂依言过去,站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牵着她的手对端敏大长公主介绍道:“这是我养的孩子,这些年多亏有她在身边,看着她,我就不想宁儿了。”
端敏大长公主好奇打量夏川萂,夏川萂叩首拜道:“民女夏川,见过端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金安。”
端敏大长公主同样仔细端详了她一会,面露疑惑问道:“夏川,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耳熟?”
一个跟她一起来的公子就笑道:“孙儿跟您说起过的,丰楼女君习得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画技,孙儿想要寻她给您画一副画像,可总是寻不到她,名讳就叫夏川,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小娘子?”
在场能在端敏大长公主面前主动回话的人不多,还跪在大长公主膝下的郭继业就是其中一个,他就近颔首解释道:“世子所言不错,正是这位女君。”
夏川萂顿时明了说话这人的身份,正是保国公世子卫兰台。现任保国公正是端敏大长公主的儿子。
同样是世子,郭继业是弱冠少年,卫兰台已经是抱孙子的大叔了。
端敏大长公主惊讶的看着夏川萂,执起她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对太夫人惊叹道:“竟然是她!年纪竟然这样小!还又是你养的!”
这一三连叹下来,可见端敏大长公主对夏川萂是有多么惊讶加惊叹。
太夫人故作叹息道:“老天爷赏饭吃罢。”
端敏大长公主就说她道:“你就得意吧,我怎么说你明明年纪比我大,怎么还越活越精神了呢,感情是得了可意的人儿,返老还童了。”
这话说的满屋子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夏川萂亦是缓缓低头抿嘴微笑,笑中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柔美三分谦逊还有一分脆弱。
郭继业就跪在她旁边,夏川萂的一颦一笑都落入他的眼中,不由心下大为惊奇,原来她还有这样的时候?
端敏大长公主将夏川萂拉起来,取了双份的表礼给她,对太夫人道:“我可得先定下,让她给我好好画一副画像,我要是满意了,重重有赏!”
太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能给你画一副画像,可是她难得扬名的机会。咱们也要先说好,到时候要是别人见她画的好,都来求画,你可得给她作保,咱们想画就画,不想画,谁来说、谁来求都不好使。”
端敏大长公主打包票道:“名画难得,她要是果真画的让我满意,我就保着她。”
夏川萂忙再次叩首道谢。
端敏大长公主再次将她拉起来,握着手亲热问道:“几岁了?跟谁学的画?平日读什么书?除了画画,还学过什么才艺”
事无巨细,问个不停,竟将其他人都忽视了。
越问越喜欢,越说越高兴,最后竟对太夫人提议道:“我家中还有许多儿孙尚未婚配”
“咳!”
端敏大长公主话声一顿,视线平移,见到眼前的郭继业,疑惑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
郭继业:
夏川萂忙低下头,努力忍住笑意。
郭继业轻声道:“殿下不叫起,小子不敢自专。”
端敏大长公主:“我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你起来吧。”
郭继业依言起身,站在了太夫人一侧。
端敏大长公主又看了他一眼,重新问太夫人:“我刚才说的”
太夫人笑道:“我疼她不比宁儿少多少,我可得好好挑一挑,不将这满京城的儿郎挑遍,再不会许出去的。”
端敏大长公主就叹道:“那可有的你挑了,左右无事,哪天你宴请的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挑?”
太夫人笑道:“那感情好,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边太夫人隆重接待端敏大长公主一行,后头来的客人们没有一个高过她的,是以都被请去了偏厅和厢房接待,时间长了,来客多了,不免一些嘈杂声传了进来。
端敏大长公主就问道:“外头何人喧哗?”
郭二婶忙回道:“禀殿下,是我们府上外嫁女儿归宁以及一些姻亲故旧来给太夫人请安来了。”
太夫人昨日才到府,按照礼仪规矩,这头一天来拜见的都是处的非常亲近的亲戚,绝大多数都是外嫁的女儿回来拜见,比如郭明珠一早就和夫婿带着儿子归宁,君姑平远侯夫人都没来。
端敏大长公主属于不请自来,还来的很早,还是带着一大家子来的,也就是她跟太夫人感情非同寻常,要不然,会让人说无礼的。
端敏大长公主就吩咐道:“都不是外人,叫进来,给我也看看?”
郭二婶去看太夫人,太夫人也笑道:“都叫进来吧。”
郭二婶去叫人,夏川萂顺势退后,站到了郭继业另一侧。
郭继云和郭承明给郭继业使眼色,要他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被郭继业无视了。
这厅堂很大,但架不住人多,夏川萂旁边除了站着一溜的郭彩儿等小姑娘们,还有等着伺候的以玛瑙和珊瑚为首的丫鬟仆妇们,是以,她跟郭继业站的相当近。
夏川萂悄悄向后退了半步,捅了捅郭继业的腰眼,要他赶快走。
郭继业视线下瞥,以袖掩唇悄声道:“我得在这防着,说不定哪里就冒出个敌人来,将我的宝贝给抢走了。”
夏川萂微笑脸:信你胡话!
第210章 第 210 章
看见郭氏嫁在京中的这些姑奶奶们, 方能明白何为花团锦簇,百年望族。
太夫人见客的厅堂已经很宽敞了,但仍旧站不下所有人, 索性外头阳光正好, 大家就移步国公府后花园, 一齐去赏菊花晒太阳, 顺便等着一会的宴席。
宴席就摆在花园宴厅里,还请了百戏, 可以一面饮宴、一面赏花、一面看百戏、一面谈笑,热闹喜庆非常。
太夫人和端敏大长公主说话,让夏川萂自己寻同龄的小姑娘们去玩。
夏川萂哪里认识什么小姑娘, 郭彩儿就做了东道主, 带着她这里晃晃,那里蹿蹿,不管见到什么人, 都能说上几句话。
这国公府花园中有一处梅林,一条活水蜿蜒穿过梅林,有许多小娘子们在这活水旁玩曲水流觞。
郭彩儿、郭彤儿、郭霁儿三个和夏川萂一路来到这里,见到这曲水流觞,不由也驻足玩了起来。
郭彩儿看中了在水流中摇摇晃晃上下沉浮的一盘金桔,要水旁的丫鬟给她打上来。
偏今儿这活水有些湍急了, 这丫鬟拿着竹竿钩子怎么都没将这盘子金桔给打上来。
眼看着这盘子金桔就流走了,郭彩儿追着这金桔沿着河边走,边走边指挥丫鬟道:“快, 来这边, 这个角度巧”
丫鬟伸着竹竿去勾,谁知另外又有一个竹竿伸了过来, 一下子就将那盘子金桔给打走了。
郭彩儿抬眼去看,顿时鼓起了腮帮子,不悦道:“杨依依,又是你!”
杨依依伸手从丫鬟勾住的盘子里取了一个金桔,在手里抛上抛下的,神情倨傲道:“郭彩儿,霞姐姐不在,你一个庶女也跳起来了?”
杨依依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了附近玩耍的其他小女娘们。
夏川萂在她们去给太夫人磕头的时候就认了一遍,这一打眼,好嘛,长公主府的、安南伯府的、中书监府的、宁远侯府的、翰林家的、大理寺丞家的、司农家的
还有府上二房、四房、六房家的小女娘们,应有尽有,得有二三十个吧?
要是旁人说庶女的话郭彩儿还不好辩驳,但偏是杨依依说,郭彩儿就反唇相讥道:“杨依依,我看你是数典忘祖了,大姑姑也是庶女出身,你在我面前庶女长庶女短的,怎么,是不满意大姑姑的身份吗?哦,对了,你是嫡女嘛,自然看不惯咱们这些庶女了!”
杨依依脸色瞬间涨的通红,郭彩儿说的大姑姑正是杨依依的母亲,安南伯夫人,也是郭代武的庶长女。
另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小女娘站了出来,板着一张粉白的小脸训斥道:“郭彩儿,你说这话何等恶毒,你阿娘就是这么教你数落长辈的?”
郭彩儿不屑道:“姜沛沛,怎么哪哪都有你,照杨依依的嫡啊庶啊的说法,二姑姑是嫡女,大姑姑是庶女,怎么她这个庶女之女不跟在你这个嫡女之女身后擦屁股,怎么你这个嫡女之女反倒跟在她这个庶女之女身边鞍前马后的?”
姜沛沛脸同样涨的通红,一根葱管似的手指指着郭彩儿“你你你”的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另有一个女娘上前,看着郭彩儿担忧问道:“彩儿,我问你,霞儿去哪里了?”
郭彩儿斜着眼睛看她,道:“她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二婶说起过,似乎是去给她阿娘祈福去了?”
这个女娘眉头皱起,继续问道:“你可知是哪一座寺庙、庵堂?”
郭彩儿:“啊,这个啊,我就不知道了,你们都知道嘛,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怎么知道霞姐姐的事呢?你们居然来问我,可真看得起我啊,小妹真是受宠若惊啊。”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夏川萂不由心下暗笑,郭彩儿一定知道郭霞的事,但她这幅样子,真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从表情到言语,半点破绽都不露。
这个女娘被她噎了一下,还未想好要怎么继续盘问,就听又一个女娘出声道:“悠扬姐姐,彩儿只是个小丫头,她能知道什么?不如问问她身旁的这位女娘,她或许会知道一些?”
姜沛沛呛声道:“不错,她能知道什么?问她旁边那个丫头,喂,我问你,霞姐姐在哪座寺庙里为国公夫人祈福?”
夏川萂不由好好看了这个叫姜沛沛的一眼,十分惊奇她居然一句话就踩了两个雷。
郭彩儿叉着腰站在夏川萂面前怒道:“你说谁丫头呢?没教养的丫头片子,小心认错了人,说错了话,回家让你祖母打板子!”
姜沛沛亦是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夏川萂跟郭彩儿对呛:“我说的就是这个丫头,夏姓,不知道从哪个乡下赶饥荒来的草丫头,居然也混到国公府里来了,自从国公夫人走后,这府里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姜沛沛还在叭叭叭,郭彩儿慢慢张大了眼,似乎很难以置信的听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郭彩儿眼睛在这群小娘子堆里逡巡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小娘子问道:“姜乐乐,你姐姐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居然不知道我姨姨的身份吗?”
又问其他诸如杨依依、李悠扬等女:“你们呢?你们也不知道?”
人群中有小娘子轻笑一声,慢悠悠道:“老祖母殿下只跟咱们介绍了夏女君,她们来的晚,没人给她们特地介绍,不知道也是有的?”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着鹅黄衣裙的豆蔻少女,一手团扇盖在额头遮阳,一手锦帕掩在唇边轻笑,见到夏川萂看过来,就莲步轻移,来到夏川萂面前不远处,微微一礼,道:“夏女君。”
夏川萂亦是一礼,笑回道:“卫县君。”
此女正是保国公世子的女儿卫简容,端敏大长公主的曾孙女,也是保国公府唯一没有出嫁就被封为县君的女孩儿。
其他小娘子见到她,也纷纷行礼问好:“卫县君。”
卫简容客气笑道:“免礼。”
又对夏川萂道:“女君别介意,她们不过是口直心快,肚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这未尝不是一项美德,您说呢?”
卫简容这话说的有意思,说她们是直肠子,其实是说杨依依她们蠢的单纯,蠢的直白,相比于那些蜜里藏刀的人,这样将所有心思都摆在明面上的人反倒可爱起来了。
夏川萂笑道:“县君这话在理,彩儿,这里不好玩,咱们去别处去吧。”
说罢,就对卫简容颔首示意,她们要离开了。
卫简容也是颔首为礼。
郭彩儿对这杨依依和姜沛沛她们重重一哼,又对卫兼容乖巧行礼,然后拉这夏川萂快步走了。
夏川萂被她拉着脚步也快了许多,笑道:“慢着些,这里路坑坑洼洼的,仔细崴着脚”
目送她们离开,李悠扬跟卫简容柔声解释道:“县君,我们只是想问一下这府上郭霞去哪里了,没有恶意的。”
卫简容笑道:“你们这里不是还有好几个这府上的小娘子吗?你们怎么不去问她们?反倒问郭彩儿这个比你们都小的妹妹?”
杨依依道:“她们都近不到夫人们跟前,都不知道。”
卫简容好笑道:“哦,你们也知道她们近不了夫人们跟前?那郭彩儿怎么就能近到跟前了?郭彩儿既然能近到夫人们跟前,想来是有些倚仗的,你们就这么得罪她,就不怕她去太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面前告你们一状?”
杨依依张口结舌,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姜沛沛倒是道:“彩儿不会的。”
卫简容:“你又知道了?”
姜沛沛不想为郭彩儿说好话,就闭嘴不言语。
卫简容又看了一眼李悠扬,凉凉道:“你们想知道好友去向,何不直接去长辈们面前去问?难为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又道:“容我提醒一下诸位,这府上妾室刘兰娥已经被下旨贬斥,已经不是世子夫人,更不是国公夫人,望诸位知悉,以后也莫要忘了。”
众女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姜沛沛,脸一阵红一阵青,眼睛里更是聚集起了水花,抽抽噎噎的就要哭了。
卫简容看都没看她一眼,挥了挥帕子,对跟着的侍女们道:“这会应该开席了,咱们去找老祖母吧。”
说罢,就带着侍女们走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小娘子们在身后。
这边,夏川萂哄了两回,郭彩儿还是气鼓鼓的。
夏川萂就道:“你把自己气成这样,反倒称了她们的心意,你何苦呢?”
郭彩儿气咻咻道:“姨姨给我送了好东西来,她们倒是跑的比谁都快来向我讨,现在当面见了姨姨,竟然就不认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以往的好东西都喂了狗了!”
夏川萂:“也许是她们不认识我呢?”
郭彩儿更气了:“不认识、不知虚实就敢那样说话,以貌取人,下下之行,没教养,没脑子,真是让人不耻!两位姑姑都是何等精明强干之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两个没脑子的女儿!”
夏川萂:“呃你这话,没当着你两位姑姑的面说过吧?”
郭彩儿看了夏川萂一眼,道:“当然没有,我又没那么傻,说这种讨打的话。”
夏川萂立即夸奖道:“我们彩儿最聪明了,这样得罪人的话千万别说,纵使说了人家也不会领情的,白白惹人讨厌。她们没脑子是她们家的事,既然玩不到一起去,以后就少来往就行了。”
郭彩儿叹道:“总能碰上的,唉,真是看到她们就心烦!”
夏川萂笑道:“那边开席了,走,咱们去吃好吃的去,吃了好吃的就不心烦了”
郭彩儿凝神细听,花园那边似乎是有宴饮的乐声传来,不由将刚才之扫兴的事情抛之脑后,高兴的和夏川萂一起朝宴饮的方向而去。
他们刚走,就有三五个公子从竹林之后转了出来。
其中一个公子看着夏川萂的背影,笑问道:“那位就是丰楼之主?看着可真够小的。”
卫简言笑回道:“是,郭继业亲口承认的,她就是夏川。”
另外一个公子调笑道:“怎么,小郡王看上她了?”
权应居看了他一眼,这开口调笑的公子面上油滑的笑容一僵,权应居转回视线,淡淡道:“能够面圣的女君,这样的话你也敢说的出口,我可不敢回。”
这人立即低头认错:“小子唐突,请小郡王责罚。”
权应居不说话,他脸色苍白更甚,一会就汗出如浆了。
权应居这才道:“下不为例。”
这位公子如蒙大赦,立即道:“是,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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