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神机妙算
春雨绵绵, 润物细无声。
窗外的天阴沉沉,下着绵绵细雨,屋内的香炉飘着一缕轻烟, 微风袭来,吹起轻纱床幔,露出帷幔后相拥的两人。
元长渊已经醒了,正撑着脑袋, 欣赏着怀中人的睡颜, 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忍不住凑过去嘬一口。
房青玄被这一口给嘬醒了, 一睁眼便瞧见了太子的俊脸, 被太子灼灼的目光盯着,没一会他便红了脸, 脑子里浮现起昨夜的画面。
昨夜本来把灯灭了, 准备好好休息的, 可太子闭眼觉得睡不着,就又把灯点亮了,并且一连点了数十盏,将屋内照得如白昼,他还不知道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但下意识地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然,太子点了灯后,便把他绑了,让他没法挣扎, 他身上一点遮掩也没有, 就只剩下一根红绳,他就这样被太子给看了个彻底, 他都不知道那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太子足足盯着看了半个时辰。
现在想起来,房青玄简直无地自容,一头缩进了被褥中。
过了会,房青玄听到头顶上发出连续的闷笑,更加不想见人了。
元长渊笑了几声,把人从被褥下捞起来:“子珩,你要躲一辈子吗?”
房青玄无声叹气:“殿下,别捉弄我了。”
年纪大了,真受不了一点刺激。
元长渊嘴角擒着笑:“你那长得那么好看,就该多让我看看。”
房青玄翻身准备逃下床,离太子远一点。
元长渊笑着把他抓回来:“好了,我不说了。”
屋内的嬉闹声传到了外面,金银挑眉问:“大人与殿下……?”
元宝回答:“大人现在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金银当初还以为殿下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是认真的。
元宝看到小旺财端着一盆热水进房里了,便从屋檐上跃了下去,轻巧地落在走廊上,金银的身形比他更轻盈,像是鬼魅般,落在他身侧,一点声音都没有,随后两人一同走进屋里。
金银单膝跪下,铿锵有力道:“属下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大人。”
房青玄正拿着一块热手巾,给太子擦手,他没有回头,用指尖轻轻蹭过太子带着茧子的掌心,茧子并不是很厚,但也能看出来太子日常习武时的艰苦。
元长渊只觉得手心痒痒,并且蔓延到了心口,他垂眸,视线全都落在房青玄的身上,一点余光都舍不得分给其他人。
金银跪了半响,才听到太子殿下开口:“那位老仙师一点踪迹都没有吗?”
“属下沿途一直打听,许多人都说见过那位老仙师,可属下就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是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房青玄用热手巾缓缓擦过太子的指腹:“看来那老仙师是位真正的世外高人,你能打探到他的踪迹,说明他老人家是想要被你找到的,只是时机还未到,才一直未出现,所以不急。”
元长渊被勾得实在心痒难耐,一把就将房青玄给捞进了怀里,问:“子珩,那位老仙师说的,双龙出世,天下大吉,你现在可有参悟出什么?”
房青玄反问:“殿下觉得呢?”
“双龙虽有戏珠的好寓意,可双龙也意味着会相争,两龙一起争夺皇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天下大吉的相。”元长渊觉得那位老仙师多半是故弄玄虚。
房青玄挣脱开太子的手臂,往后退了一大步,用开玩笑的口吻,轻笑着说道:“说不定往后殿下会有一对双生子,双龙或许就是双生子的意思吧。”
“房子珩!!!”元长渊突然发出一声暴呵。
金银元宝和小旺财都被吓得一激灵。
怎么好端端的,太子殿下就发飙了。
房青玄表面上只是在开玩笑,但其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中应该就是那么理解的,觉得太子以后会有一对双生子,只是不知是哪位女子替太子生下的,太子若是能对那名女子不离不弃,两人白头到老,也算是一大幸事。
这么一想,房青玄倒更希望太子娶妻生子了,能有贤良美妻作伴,又有一对能力出众的双生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圆满人生,他希望太子能如此活着。
元长渊大步向前,将房青玄逼到了角落里:“房子珩,你那么想给我生一对双生子吗,好呀,今夜就满足你,不,我现在就满足你,你哭着求我也没用了。”
金银元宝一起转过身去,面向墙壁,这墙上的木漆刷得可真平整,工匠的手艺真好。
小旺财则是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悄悄露出一小条缝隙来偷看。
元长渊把房青玄摁在软榻上,狠狠亲。
最后逼得房青玄答应给他生一对双生子,他才罢休。
元长渊高兴了,逗着房青玄:“那老仙师真是神机妙算,竟然提前知道你会给我生一对双生子。”
房青玄嘴唇肿得十分明显,听完太子的话,他无力反驳。
元长渊笑了笑,笑中带着威胁的意味:“子珩,你生不生?”
房青玄咬着唇,从唇缝里轻轻吐出一个字眼:“生。”
元长渊笑得开怀:“等找到老仙师了,我定要封他为国师,算得太准了。”
房青玄:“………”
金银元宝:“………”
小旺财小小惊叹:“哇呜~”
折腾了半天,都已过了用早膳的时辰,元长渊直接牵着房青玄下楼去用午膳。
房青玄红着脸,想往旁边坐一点,可刚挪一点,就被太子给逮回去了。
元长渊不悦地哼唧一声。
房青玄只得乖巧地挨着太子坐,趁着菜还没上齐,先说两句:“春耕结束后,徐州的事务,可以放心交给宋兄和何小统领,有他们二人在,徐州不会出大乱子,殿下则不必再守在徐州,元京城内还有一堆事,等着殿下去处理。”
元长渊的手臂,强势地搂着房青玄的腰:“你呢,跟我回元京,还是留在徐州。”
“自然是跟殿下一同回元京。”房青玄已经把整顿徐州的计划书,抄写给宋知章了,让他照着去办。
一是要稳定徐州城内粮米的价格。
二要开垦出更多耕地。
三要完善税务制度。
从前纳税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他们拥有最少的田地,却交了全国九成的税,而那些富绅手中拥有大量的田地,却只交了一成的税。
这也是为什么税收明明那么高,国库却还一直空虚的原因。
想要百姓富足起来,税务制度一定要改革。
房青玄本想留在徐州城内,把新的税收制度推行开后,再回元京,但他又不放心太子独自回去,元京城内里的豺狼虎豹可怕得很,他的太子还小,幼龙就算能呼风唤雨,也抵挡不住那么多猛兽的撕咬,得贴身保护着。
菜上齐了,元长渊没有急着动筷,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子珩,你还是留在徐州吧。”
房青玄神色微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很飘渺,他抓不着是什么,只道:“殿下不放心徐州。”
“我是不放心你,元京城外有数千山匪虎视眈眈,那些山匪的数量还在增加,现在少说都有六千人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攻城,待在元京城不安全,你在徐州有何小景的禁卫军护着,更安全些。”
元长渊固然想让房青玄待在自己眼皮底下。
但若是那些山匪真的攻城了,或者城内有人要起兵造反了,那么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反而不安全,因为那些人肯定会第一个盯上他,从而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最重要的一点,房青玄是他的软肋,得妥善保护在自己的地盘上,元京城内尚且还不是他的地盘,徐州才是,所以待在徐州他才更放心。
房青玄莞尔:“殿下不必为我担忧,我身边有金银元宝二位得力护卫,不会有事的。”
听到大人夸他们二人是得力护卫,元宝在心中暗喜,金银表面冷酷,心里也在风起云涌。
“去了元京,让那些人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了,定会对你不利。”元长渊没办法掩饰自己的眼神,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意。
房青玄红了脸颊,太子一本正经地说他是软肋,害得他都没法与太子好好说话了,忙将头撇开:“殿下,春耕还要一段日子才结束,不急,等到了那时再议吧。”
元长渊点点头,拿起筷子,先给房青玄夹了一些清脆爽口的小菜开开胃:“我先留在徐州,多陪陪你。”
房青玄没回话了,夹起小菜,送入口中慢慢嚼。
元长渊先一步吃完,然后专注地看着房青玄吃。
房青玄吃东西的时候,也很赏心悦目,元长渊就喜欢盯着看。
房青玄被呛了一下,把脑袋转到一边,轻轻咳了两句。
元长渊忙把他按过来:“怎么了?”
房青玄回:“呛到了。”
“喝点水吧。”元长渊亲自起身去倒水,他一起身,才注意到,这餐桌的桌脚竟然是坏的,底下垫着一本徐州杂谈。
元长渊弯腰把那本书籍抽出来:“子珩,这书你不是一直在看吗,怎么拿来垫桌脚了。”
第052章 有辱斯文
房青玄看到元长渊手中那本徐州杂谈, 神色显露出几分不易捕捉的慌张,忙站起身,欲要夺回:“殿下, 将此书还给微臣吧。”
元长渊何其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怪异之处:“文人皆爱惜书籍,弄皱了一个角,都要心疼半天, 又怎舍得拿来垫桌脚, 子珩, 这书为何会出现在桌脚下?”
元长渊感觉很怪, 正要翻开书籍, 看一看里面写了什么。
房青玄伸手过去,在太子要翻阅前, 按住封皮:“微臣这就拿去收好。”
“哦——”元长渊促狭一笑, 剑眉往上一挑, 突然来了兴致:“我也许久未静心看书了,正好看看这本杂谈,了解一下民间趣事。”
房青玄显得更加慌张,慌不择言道:“此书下流,不适合殿下阅读。”
“下流, 那我更得看了。”元长渊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房青玄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再说其他话掩饰,只会让太子怀疑,于是便不再言语, 只期盼太子不要翻到后面, 因为后面全都是春宫图。
元长渊的手翻开前面几页,一目十行, 一下便阅完了一则小故事,上面描述的是徐州的风土人情,以及神话故事,第一篇写的是,每年的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徐州城内的百姓都会用黄纸折金元宝,烧给故人。
烧完黄纸后,就得赶快回家,把门窗紧闭,早早睡下,之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睁开眼。
等天一黑,外面的街道会变成鬼市,许多鬼从阴间跑到阳间,趴在地上捡金元宝,有些人家用的是劣质黄纸,这种黄纸折出来的金元宝在阴间不值钱,那些鬼捡到劣质元宝还会破口大骂。
元长渊瞧完了这一则小故事,虽然是有趣,但这可一点都不下流。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元长渊继续读起第二篇。
见太子的架势,是要一篇篇读下去,房青玄感觉不妙,躬身作揖,准备告退:“殿下,微臣还得与宋兄,商讨新的税法,就先告退了。”
元长渊没有那么大的耐心看,他把房青玄给抓回来,摁到腿上:“子珩,你告诉我最下流的是哪一篇。”
房青玄:“………”
沉默少许,房青玄一脸正经地劝说:“殿下应当多读圣贤书。”
元长渊不为所动:“这书你不是也在读吗,你都读了,我自然也读得,我倒想知道这本书究竟有多下流。”
“殿下改日再看吧。”房青玄伸手去夺。
元长渊往后躲,手没拿稳,书掉在了地上,书页全都散开了,一页页香艳的春宫图展露出来。
就连一旁的金银元宝都看清楚了,确实很下流。
元长渊弯腰捡起来,打开书籍最后几页,看着春宫图上描绘的都是两名男子,他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男子与男子也有那么多姿势。”
房青玄抬手遮住太子的双眼:“殿下别看,有辱斯文。”
元长渊将眼睛上的那只手拿开:“子珩,这可是好书,我得多学学,才能好好疼你。”
元长渊一直未真正碰房青玄,一是怕把人弄疼弄伤了,二是他真的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才不敢碰,只敢眼馋地看着,昨天夜里他就像个二傻子似的,盯着看了半个时辰,最后什么都没做。
房青玄就知道太子一定会跟着上面学,早知道他就应该直接将此书给烧毁掉。
元宝并不知道这书还暗藏了玄机,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书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垫着了,这下他可害苦了他家大人。
元长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学,每一张图都认认真真地观摩半天,还强行让房青玄与自己一起看。
房青玄捂住眼睛,完全不敢看:“殿下,微臣真的要去与宋兄议事了,先行告退……”
元长渊正想要潜心研究一下,便放房青玄走了。
房青玄匆匆离开客栈,跑去了衙门。
宋知章见他形色匆忙,便问:“大人何故如此慌张?”
房青玄擦擦额头上的细汗:“无事。”
宋知章倒了一杯凉茶,双手奉上:“我昨夜看到殿下来了,还未拜见,不知殿下今日得空否。”
房青玄用凉茶润了润嗓子:“殿下今日怕是没空。”
“那我择日再去。”宋知章做了个请,邀房青玄入座。
房青玄坐下,看到宋知章办公的案上,也有一本徐州杂谈,喉咙里的茶差点吐出来:“宋兄,那等下流的书籍,怎能摆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大人是说这本吗?”宋知章把那本杂谈拿起来,他明白房青玄的意思,笑道:“徐州的书籍分为官用版和民用版,民用版后边都会附赠几页春宫图,据说这样能卖得好,我这个是官用版,大人应该是误买到民用版了。”
那都是商人的小伎俩,为了能让书籍畅销,就会悄悄在后面加几页春宫图,大多数买书的人,都是冲着那几页春宫图买的。
房青玄:“………”
见房大人石化了,宋知章又道:“大人若是觉得有辱斯文,可以发布禁令,只不过百姓们都爱看,怕是没办法彻底断绝这一行为。”
房青玄摆手:“罢了。”
太子都已经看到了,禁止也没用,而且这种事越是禁止,就越会滋生事端,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春宫图上画的都是两名男子。
房青玄红着脸,吞吐地问了宋知章这个问题。
宋知章说:“因为城内的女眷爱看这种。”
“她们为何会爱看这种东西……”房青玄属实想不明白。
宋知章说着说着,也脸红了:“鄙人也不知。”
两个读书人讨论这种事情,确实不妥。
房青玄不再发问,清了清嗓子:“对于新税法,宋兄可有其他意见。”
“鄙人不才,只觉大人的新税法十分完善,并无其他意见,只是鄙人有些不懂,大人要如何让那些富绅老老实实把税交上来。”
让富绅乖乖交税,这是历朝历代的难题,每个朝代都是如此,让富绅将税交齐,比登天还难,因为这些富绅有各种避税手段。
最常见的手段,便是贿赂官员,然后谎报自己田地的数量,从而少交税,明明有上百亩地,却只上报十亩,当地官员会给他们打掩护,层层欺瞒,最后收到国库里的税银子少得可怜。
普通百姓没有能力贿赂官员,有时当地官员为了多收税,还会尽可能地榨取百姓,将税金一再提高,于是就出现了百姓赋税沉重,而国库依旧空虚的现象。
“刻剥之法,本朝皆备,财贡用溢,百倍于前,想要改变这一现状,便得重新丈量田地,那些富绅家中有多少亩田地,一分一厘都不能少报,若是少报者,按“度田不实罪”处置,一律死刑。”房青玄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让无数富绅肝胆俱裂的话。
度田不实罪当天发布出去,在城中各处都粘贴了告示。
所谓的“度田不实罪”,就是隐瞒自己实际田地的罪名,徐州城内的私人田地都要重新度量,一旦发现与上报的数量不符,就会按照“度田不实罪”处置,直接处以死刑。
死刑二字,让城中富绅们闻风伤胆,当天衙门的门槛,都要被那些富绅给踏破了,这些富绅都是来重新上报自己田地数量的。
宋知章亲自给他们登记,登记的时候,越记越气,对着一名富绅怒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实际田地三百亩,去年你竟然只交了三亩地的税,以前少交多少税,今年必须要补齐,补不齐,你所有田地都将收为公有。”
富绅跪下来磕头求饶:“大人,我一定交齐!一定交齐!”
房青玄拿着玉骨扇,坐在不远处看着宋知章办事。
经此一事,宋知章在徐州的威望自然会上升,再也无人敢轻看他。
房青玄也是有意在培养宋知章,所以他并未出面,所有事情都交给宋知章一人去办,只偶尔指点一两句。
宋知章凡事都亲力亲为,没有辜负房青玄的栽培,把事情办得很完美,一天时间就让城中几十名富绅,将以前欠下的税银都给交了。
城中的大小富绅有上百个,今日只来了几十个,看来还有些不怕死的,需要杀鸡儆猴,才能吓唬到。
房青玄命人制造了一个假的头颅,泼上血,挂在城门上,再从衙门里放出消息,昨夜斩首了一个没有补齐税款的富绅。
头颅一出现,剩下的富绅连夜赶来衙门,连家门口那一块小菜地有多少丈,都报得清清楚楚,若是不报清楚,后面重新了丈量田地,发现不对,他们可就要被砍头了。
宋知章根本忙不过来,手都记酸了,瞧着外边的天都已经黑了,便起身,走到正在慢悠悠喝茶的房青玄面前,躬身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回去也无事,我再坐一会。”房青玄哪里是无事,分明是不敢回去。
宋知章也不敢多留他,怕太子殿下等会找上门来:“大人再不回去,殿下便要担心了。”
第053章 非礼勿听
刚说到太子, 太子就派人过来了。
小旺财急急忙忙跑来,朝房青玄见了礼:“大人,殿下让您早点回去。”
房青玄知道逃不过这一劫, 只得起身,向宋知章拱手:“宋兄,告辞。”
宋知章回了一礼:“大人慢走。”
回客栈的路上,房青玄走得要多慢有多慢, 一直在欣赏沿途美景, 时不时还要驻足观望一下, 跟在后面的小旺财不敢催促, 只敢在心里着急。
走了莫约小半个时辰, 才终于来到客栈。
房青玄拎起衣摆,迈过门槛, 小旺财跟在后边道:“大人, 殿下在二楼等您。”
房青玄微微颔首, 走上二楼,来到房门口时,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推开房门。
元长渊一身黑袍,斜坐在软榻上, 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籍在看,并非是之前那本徐州杂谈,而是一本真正的春宫图册,是太子特意叫人找来的。
房青玄缓缓走过去, 在榻边坐下, 低着头,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后颈, 声音轻柔道:“殿下,容微臣先去沐浴。”
元长渊的目光落在那一截后颈上:“去吧。”
房青玄叫元宝帮自己备下干净的衣物,随后就去了下面的浴房,这次他不敢磨蹭了,再磨蹭,他怕太子会直接找来。
房青玄着重清洗了隐秘之地,也不知道是被热水熏的,还是怎么了,洗着洗着脸颊就变得绯红了。
元长渊还以为自己要等上许久,他都打算直接去浴房逮人了,谁知他刚打开门,就见房青玄顶着一头湿发,站在外头。
房青玄被水汽氤氲过的肌肤,白润到近乎透明,好像轻轻戳一下就会破开般,头发湿哒哒地垂落在肩头,有几缕黏腻在脸颊边,像是在浓墨重彩的脸上又添了几笔,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惯了房青玄一本正经的样子,乍然看到这副刚出浴的模样,元长渊的气血一下就涌上来了,忙把人给拉进了怀中,再“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元长渊的吻铺天盖地般砸过来,房青玄被吻得头晕目眩。
元长渊边吻边探索:“子珩,你怎么一直在发抖?”
“殿下……微臣……”房青玄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别怕,我就亲亲你。”元长渊懂得要循序渐进,要是一下子把人给弄狠了,会直接把人给吓跑,以后很难能哄到了,所以得一步步慢慢来,至少要让房青玄觉得愉悦了满足了,才能真正下手。
房青玄紧了紧拳头,指甲陷在手心里,像是拿出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不……殿下直接来吧。”
房青玄心想,忍一忍,就过去了。
“怎么能直接来呢。”元长渊研究了一个下午,还特意找了有文字注解的春宫图册,对此事算是了解了,不能一下子就来,那样会很疼:“我亲亲你就好了。”
屋檐上,金银躺着赏月,元宝则趴在瓦片上,试图偷听屋里的声响,见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奇怪道:“怎么突然没声了?”
因为房青玄此刻正趴着,头埋在手臂里,死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怪异的声响。
金银的武功更高深一些,耳朵也比元宝灵敏,他能听到更细微的声音,隐约听到了嘬吸的声响,比较早熟的他,一下便知屋内是什么情况了,于是用佩剑敲了下元宝的后脑勺,教训道:“非礼勿听。”
元宝摸着被敲的后脑勺:“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金银枕着自己的手臂:“你说得对,大人的确是殿下的心头肉。”
若不是心头肉的话,殿下那么尊贵的人,又怎会纡尊降贵地取悦一个小小的侍读呢。
“你没回来这些日,发生了很多事,总之大人与殿下的感情,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元宝虽然还只是个懵懂的小少年,但他一点点见证到现在,把大人与殿下之间的情分尽收眼底。
元宝粗略地跟金银说了说这些日发生的大事:“……殿下以为大人被埋在银矿下了,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之后殿下就把大人给软禁在房内,哪有不许去……
金银侧头看向元宝:“是平乡那一座银矿吗?”
元宝歪头问:“你怎么知道?”
金银说:“那名老仙师去了平乡,我正好找到那附近,听人说银矿塌了,压死了许多人。”
元宝也跟着躺下,看着天边的圆月:“那位老仙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神出鬼没,料事如神,他似乎能料到我下一步会做什么,因此他每次都是先一步离开,与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每当我以为要找到他的时候,结果就是扑了空,我追踪着那位老仙师,去了平乡,也去了其他六洲,他像是在指引我什么,可我愚钝,没能领悟出来。”
金银都领悟不出来,元宝就更不可能领悟了,他挠挠脸颊:“你明日去跟大人说吧,大人聪慧过人,肯定能领悟出。”
元宝口中聪慧过人的大人,此刻已经羞晕过去了。
元长渊抱着人,喊了几声:“子珩!子珩!”
房青玄没有任何反应,就算他意识是清醒的,估计他此刻也不想睁开眼面对太子,实在是太羞耻了。
元长渊嘀咕着:“亲你两下怎么还晕过去了。”
人都晕了,自然不能再继续,元长渊索性吹灭了蜡烛,搂住房青玄踏实地睡觉。
翌日天不亮,房青玄趁着太子还没醒,偷偷摸摸穿好衣物出门了。
金银元宝从屋顶上跳下来,跟随在大人身后。
房青玄羞得连金银元宝都不敢面对了,一路快步,走到衙门。
宋知章忙了一个通宵,此刻正趴在案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了,忙打起精神来,见是房青玄来了,便强撑起身子行礼:“大人。”
房青玄拿起宋知章连夜写的账本,上面记着城内富绅各补了多少税,一看,数目大得惊人,比房青玄想象中要多很多。
房青玄慢慢翻看着,道:“这些税银,一半用来发军饷,一半用来修桥补路,宋兄意下如何。”
“全凭大人做主。”宋知章恭敬地答了句。
答完抬头,瞄向房青玄时,发现了异样:“大人,您的脸色怎么如此红润……”
本来还只是稍微有些红润,被宋知章一提,红得更加明显了,像是一块上好的血玉。
房青玄躲开宋知章的视线,轻声一咳:“天气回暖,有些上火。”
宋知章也不敢盯着房青玄看:“大人要多注意身体。”
房青玄确实是想多注意身体,好多活几年,可太子总弄些稀奇古怪的方式玩弄他,那些玩法对他来说,实在过于刺激,他感觉自己寿命都短了几年。
房青玄适时转移话题:“田地要尽早丈量清楚。”
宋知章忙应道:“我这就叫人去办。”
田地丈量清楚了,房青玄心里也就有数了,到时便可知道手里能有多少粮,能养活多少人。
宋知章亲自带人去丈量田地,房青玄则留在衙门里,其实他也没什么事干,就坐在那算算修桥补路的支出。
元宝给金银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昨夜那件事,说给大人听。
金银上前半步,正欲开口,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处,逆光站在那,就像是皮影戏中,从天而降的尊贵天神。
房青玄一大早就跑了,元长渊也不生气,走过去,当着金银元宝的面,把人给抱起来,自己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再将人放置在腿上。
房青玄都不敢去看太子,因为他只要一看到太子,就会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在太子的嘴上,然后他就会回想起太子昨夜是怎么对他又嘬又吸。
元长渊笑着问:“子珩,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房青玄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殿下,微臣还有要事……待会再与你闲聊…”
元长渊调笑道:“我就亲了你两口而已,怎羞成这样了。”
那是亲两口吗,明明亲了一炷香的时间,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给亲了个遍,若是亲嘴倒也罢了,偏偏亲的还是那种地方………房青玄怎能不羞。
房青玄弱声说:“微臣不喜欢那样……”
元长渊贴着他的耳朵,像在说悄悄话:“不喜欢?那你昨夜怎么把被褥都弄湿了。”
房青玄抬手,用宽袖遮住自己的脸,隔着袖子对太子说:“殿下,莫要再提了。”
再提,房青玄以后都不敢看元长渊的脸了。
“好,我不提了。”元长渊笑了笑,随后又追加了一句:“上面和下面都很软。”
说完,元长渊只觉得眼前一黑,房青玄用宽袖将他的脸给盖住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元京吧,微臣会替你稳固徐州的。”
元长渊闷笑着:“这次真不提了。”
房青玄将宽袖拿开,撇过头,再也不理会了。
元长渊拿起桌上的补税账本,随意翻了两页:“补了这么多税,看来那些富绅都很有钱,不比四大家族差,还可以好好压榨一笔。”
元长渊自己养了一支军队,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自然得想办法弄更多的钱。
第054章 严惩不贷
“殿下, 不可竭泽而渔。”之后还得靠那些富绅,发展徐州的经济,所以不能一下子就将他们全榨干了。
元长渊一脸宠溺道:“听你的。”
房青玄脸色泛着红, 十分不自在地说:“微臣得办正事了,殿下先回去吧。”
元长渊抱着他不肯撒手:“与我在一起,就不是正事了吗?”
房青玄沉默片刻:“……是。”
元长渊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心情大好, 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只要与房子珩相处, 他便能将所有烦心事都给遗忘掉, 思绪一下放空, 便只想着如何逗弄子珩。
房青玄被调戏得满脸红晕,像是将天上的红霞, 画在了脸上, 多了几分艳丽, 更让人挪不开视线了。
宋知章拿着一本簿册回到衙门,一进来便看到房大人一脸娇羞地坐在太子腿上,看到这一幕,他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走进城中的楚馆内了。
宋知章的反应倒是极快,掀开袍摆, 跪下来叩拜:“草民宋知章拜见太子殿下。”
宋知章在太子面前自称是草民,就是一种隐晦的告知,他虽然现在已经接手了徐州城内所有事务,但太子殿下还未亲自开口让他当徐州知府, 那么他就还只是一介草民罢了。
宋知章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 是瞒不过房大人的。
房青玄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便顺水推舟向太子提道:“殿下,宋兄文采出众,对于徐州的事情也比较了解,这徐州知府一职……”
房青玄也只是稍加提醒,点到为止。
“子珩不必问我,你觉得合适就行。”太子这一句话,给了房青玄很大的权利,往后太子身边的人要做什么事,都得看房青玄的意思,而房青玄的意思,就等同于太子的意思。
实际上,就算太子不说那句话,大伙也会听从房青玄的命令,他们完全不把房大人当个侍读小官,哪怕房青玄没有一官半职,他们同样会听命,因为大人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殿下既然同意了,那今日便正式任命你为徐州知府。”房青玄说这话的时候,正了正脸色,可不管他面上怎么一本正经,都还是让人觉得不正经,毕竟他人还坐在太子腿上。
宋知章俯身跪趴在地,叩谢:“谢殿下隆恩,谢大人提点。”
房青玄伸出双手,隔空做了个扶起的动作:“起来吧。”
宋知章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将簿册双手奉上:“大人,这是各县交上来的田地亩数,请您过目。”
房青玄翻开簿册,扫了几眼:“看来各县的知县也得好好整改一番了。”
宋知章不做声,静等下一句。
元长渊把下巴靠在房青玄肩头上,问:“怎了?”
房青玄将簿册给太子看一眼:“各县的亩数都相差无几,一看便是通了气的,他们只怕是没那么多功夫去丈量田地,便随意地填了个数,尤其是离徐州主城远的县级,谎报就更严重,如此敷衍了事,怎能不严惩。”
徐州地方大,县级多,徐州城内的风气已经整改好了,无人敢谎报,记录的都是真实的田地亩数,而那些偏远些的县级,怕是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中,还跟从前那样,随意应付上层下达的命令。
宋知章躬身道:“大人,此事就让下官去查办。”
“那些县丞毫无进取之心,好逸恶劳,贪图享乐,有这样的官员,又怎能让徐州繁荣,百姓和乐。”房青玄温润的脸上,带着薄怒。
宋知章把头低得更深些:“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严惩不贷。”
房青玄点点头,让宋知章着手去办。
一直未开口的元长渊,捏了捏房青玄的耳垂:“子珩,宋知章都升官了,你的官是不是也得升。”
一面对太子,房青玄脸上的薄怒顷刻消失:“微臣不谋求高官厚禄,当个侍读小官便足够了。”
元长渊的手转移到房青玄脸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你总不能当一辈子的侍读。”
房青玄道:“只要殿下肯听微臣谏言,微臣愿意当一辈子侍读。”
元长渊:“你真的不想升官吗,比如当我的太子妃。”
房青玄:“………”
“殿下又胡闹,微臣怎能当太子妃。”他身为男子,太子若是真要娶他当太子妃,朝廷里那些大臣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能把他给淹死,当然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皇上肯定第一个就不同意。
“太子妃确实是当不了……”元长渊话音一顿,接着道:“只能当皇后了。”
元长渊是太子,上面还有皇上压着,他没办法任性而为,但等他当了皇帝,上面没人压着了,到时就算文武百官集体辞官,他也要让房青玄坐在皇后之位,天下无人能拦他。
房青玄只当太子是戏言,没有当真:“殿下,微臣担不起。”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享尽荣华,至高无上……”
元长渊的话堪堪说完,房青玄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至高无上岂不是冒犯了殿下,万万不可这般说。”
元长渊在房青玄的掌心,轻轻一舔,被捂着嘴,闷声说:“我与你平起平坐,我们一同至高无上。”
“殿下是要折微臣的寿。”房青玄感觉自己的寿命又短了一年,再短下去他活不过三十了。
“不准提折寿,我不爱听。”元长渊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类话了,当初银矿那件事,吓得他魂都要没了。
见太子如此看重,房青玄担心起以后,便想提前给太子一个心理准备:“殿下,若是微臣以后离开了……”
“说了不准提,房子珩,你嘴闲不住,我给你堵上。”元长渊不由分说,直接将房青玄的嘴给封死。
房青玄在心中一叹,有些事冥冥之中都有定数,非人力能改变的,月盈则亏,万事万物,都得遵循这个规律,他也不能一直待在太子身边。
把人亲得差点晕厥,元长渊才退开一些,两人额头相抵:“子珩,这世间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不能离开我。”
房青玄喘着气:“殿下最在乎的人,不是还有皇上和欧阳太傅吗?”
元长渊说:“你与他们不一样。”
房青玄微微一笑,第一次对这种无聊的问题,有了想要得到答案的欲望:“哪不一样?”
元长渊说不出是什么不一样,他心里其实早就做好了父皇和太傅会离开自己的准备,毕竟他们二位年纪都大了,但他从未做好房青玄会离开他的准备,父皇和太傅的离去,他可能只会伤心一月或一年,而房青玄若是离去,他却不想再独活。
“总之不一样,子珩,别离开我。”元长渊像个在讨糖吃的孩子,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房青玄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要殿下不嫌弃,微臣便一直都在。”
“嗯。”元长渊轻轻一哼,然后埋首在房青玄的颈间,不再吱声。
房青玄抬手,抚上太子的后脑勺。
太子还年幼,房青玄没必要跟太子说太多悲欢离合,只需要凡事都说好就行了,等太子再大一点了,有些道理自然就懂了,到时说不定他当着太子的面离开,太子也不会挽留他。
房青玄心中像是长了个刺,扎得他一下一下地疼,他既希望太子快点长大,成为一条震慑天下的巨龙,又不希望太子成长的太快,成长得太快了,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整日只顾着与他腻歪了。
房青玄主动在太子的脸边蹭了蹭:“殿下。”
你需要我时,我会一直在。
你不需要我时,我会识趣退下。
元长渊靠在房青玄的肩颈里睡着了,睡得十分安稳,深邃鲜明的五官,像是雕刻般清晰硬朗,青涩在不自不觉间退了个干净,出落得俊美逼人。
房青玄嘴角含着笑,盯着太子看了许久。
金银元宝还以为只有太子喜欢盯着看,没想到大人也挺喜欢盯着看,这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吗,他们不懂。
小旺财拉着两位哥哥去外面,别打扰太子殿下休息。
到了外面,三人一块坐着,吃点花生喝点小酒。
小旺财还太小了,不能喝酒,就一个劲吃花生,花生外面还裹着盐粒,吃起来又脆又咸香。
“殿下再过不久就要回元京了,又见不到你了。”元宝狠狠揉了把小旺财的脑袋。
小旺财嘟了嘟嘴:“好希望殿下和大人一直待一起,因为一旦与大人分离,殿下就不会再笑了,我在身边伺候着,心里怕怕的。”
元宝安抚说:“殿下身份尊贵,哪能对谁都笑,那样还有威严吗,自然只对咱们大人笑,你习惯就好了。”
小旺财嘤嘤两声,抓起一把花生塞进嘴里。
“够了,把花生都给吃完了,我们还怎么下酒。”元宝把那一碟花生抢过来,交给金银:“哥,看好,别让他吃光了,他嘴巴厉害得很,大人最爱的甜糕他都胆敢吃光。”
小旺财气呼呼:“我才没有那么大胆子,是大人赏给我的。”
元宝怼道:“大人摆在那,你非要一直盯着看,大人能不赏给你吗。”
金银看着这两幼稚鬼,很是无语。
房青玄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没有出声制止,只是笑一笑。
第055章 初见端倪
太子在徐州待了几日, 这几日整日都与房青玄腻歪在一起,亲吻搂抱都属于正常操作,太子兴致要是来了, 说不定会直接钻到房青玄袍子下,看得一旁的几个纯情小少年时常面红耳赤。
房青玄一个正经的读书人,被太子刺激得经常语无伦次,他心中倒真有几分希望太子快点回元京。
但等太子真的要回元京那天, 房青玄心里却极其不舍, 看着太子翻上了马背, 他上前两步, 反复叮嘱:“殿下回元京要多加小心, 不仅是旧派那帮人,新派也同样需要提防。”
元长渊坐在马背上, 弯下腰, 在房青玄仰起来的脸上落了一个吻, 随即他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转交给房青玄:“子珩,此剑名为深渊,削铁如泥,你留着防身。”
房青玄把剑往太子那边一推:“微臣拿不动重剑, 留在身边也没用,殿下自己留着吧。”
“见剑如见我,若是有人敢对你不敬,你就用此剑斩了谁。”元长渊知道房青玄不会要, 便让金银上前来拿。
金银上前, 双手接过剑,再退到一侧去。
“微臣也有一物, 要送给殿下。”说罢,房青玄从袖中,拿出一个天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吉祥如意的图案:“这里面是微臣惯用的香料,殿下戴着身上,可安稳入睡。”
元长渊接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确实是房青玄身上的味道,一股雪山融化后,青草浆果长出来的味道,清甜得恰当好处,闻一下便会上瘾。
元长渊把香囊放进胸前的暗兜里:“子珩不如直接送一条亵裤给我,我闻着上面的味道,睡得肯定更安稳。”
房青玄脸色一红,羞涩地侧过身:“殿下快些走吧。”
元长渊拉着缰绳,马儿在原地踏蹄,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子珩,我走了。”
房青玄躬身拱手,恭敬道:“殿下保重。”
元长渊抬手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扬长而去,衣袂在空中层层翻飞,像是流云般消失在了城门口。
房青玄的心空了一大半,他这次没有去城门上相送了,转头便去了衙门。
宋知章把那些谎报田地的县丞,全都给抓到了衙门,一抓就是十几个,可徐州仅仅才二十个县。
宋知章把他们抓来后,又派人去抄了家,发现这些县丞的家底,竟然不比那些富绅少,县丞每月的俸禄就只有四十两,可这些人家中各个都有黄金万两,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积攒如此之多的钱财。
堂下十几个县丞跪了好几排,一齐磕头求饶:“知府老爷,我们再也不敢谎报了!”
宋知章怒拍惊堂木:“肃静!!”
县丞们不敢再说话,颤巍巍地跪着,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也会被查,一个个心里慌得不行,有个胆小的,都尿裤子了。
房青玄手拿玉骨扇,款款迈进衙门,他一身粉色圆领袍,腰配白玉平安扣,纤尘不染,绝美脱俗,当他踩着白靴,从那十几个县丞身旁走过时,这些县丞都顾不上害怕了,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像是看到画中人走出来般惊奇。
宋知章拎着紫色官服的袍摆,一路小跑,走到堂下,在房青玄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大人。”
房青玄忙把人扶起来:“宋兄,你如今已是一洲知府,官职在我之上,不必再行如此大礼。”
“大人是殿下的脸面,见了大人,就如同见了殿下,下官怎敢不拜,若是真的不拜,岂不是对殿下不敬。”宋知章知道自己能有今日,都得感谢房青玄的提拔,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房青玄不与他在这事上争辩,转头看向那十几个县丞。
那些县丞刚才还在无礼地盯着房青玄看,等看到知府老爷都向房青玄下跪后,他们就不敢再看了,这会全都低着头,战战兢兢。
宋知章把那些县丞的罪证,全都拿给房青玄过目,问:“大人,这些贪官该如何处置?”
房青玄平生最恨的便是压榨百姓的贪官,若是没有这些人,百姓又怎会活得那么艰苦,汲汲营营了一辈子,最终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
房青玄看完罪证,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那两片饱满粉润的唇瓣,轻飘飘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斩。”
“知府老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饶命啊!饶命啊!”
“大人,下官都年过七旬,能否放过下官一命…”
起起伏伏的求饶声,哭喊声,听得宋知章心烦,暴呵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倚老卖老,毫无担当,你们家中养的狗,都比底下的老百姓要肥,你们又怎么好意思求饶的,我要是你们,就直接一头撞死,哪里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宋知章将公案的签桶拿起来,把里面的令牌,一股脑全抛掷在地上,说话时更是掷地有声:“拖下去,立刻问斩。”
几十个衙役将他们拖到了外面,一共三个刽子手行刑。
衙门口很快血流成河,百姓却没有丝毫的恐惧,他们看到这一幕,只觉热泪盈眶,为何他们会活得如此辛苦,从朝至暮的忙碌,可他们却仍然养不起自己的父母与孩子,是他们生来卑贱,就该如此活着吗,不是,是因为有人坐享其成,拿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房青玄与宋知章并肩出现在百姓面前。
宋知章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百姓一见他,便齐刷刷跪下一大片。
宋知章大声道:“你们才是徐州的主人。”
百姓们惶恐地磕着头:“知府老爷使不得!使不得!”
虽然百姓们心里面听了高兴,可尊卑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都没读过书,愚昧无知,当不了徐州的主人,他们只想要有个好官,带领他们走向富足的生活。
房青玄在一旁小声提醒:“宋兄,收敛些。”
宋知章现在正亢奋着,他甚至想说一句人人平等,可这个思想太超前了,他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被提醒后,宋知章意识到自己这个新官,好像有点太过忘形了,他听话收敛了回来:“大人,下官失态了。”
房青玄转身走进衙门,宋知章紧跟其后。
两人一起来到了衙门后面的庭院里,房青玄走到假山旁,缓缓开口道:“我在读徐州杂谈时,看到里面有一篇文章,上面写着传说中有一个国家,不是以皇帝为天,而是以民为天,各个阶层之间,没有尊卑贵贱,宋兄,你是否也想要如此。”
这样的话有点大逆不道,若是传到太子耳中,宋知章头顶上的官帽怕是不保了,可他知道房青玄并非小人,绝不会把这事说给太子听,便大胆的点头:“下官觉得皇帝不该有那么大的权利,百姓应该自己做主。”
房青玄道:“完全没有尊卑贵贱是不可能的,你说的百姓自己做主,这种想法更是十分可笑。”
宋知章微微皱眉:“怎会可笑,大人不也十分爱护百姓吗,难道不想看到百姓自己做主。”
“你口中的百姓,当你是官时,他们又敬又怕,当你也是民时,他们会将你毫不留情踩在脚底,你想与他们平起平坐,可别忘了,你是君子,不代表人人都是君子,他们可不想与你平起平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所说的人人平等,永远不可能存在,人与人之间,就是会有高低贵贱,不是一两句话便能改变的,那是自古以来便存在的,就算表面人人平等,实际上在背后仍然有贵贱之分。”
房青玄年幼时,与宋知章一样有那样的理想,想着人与人之间平等尊重,不必总跪下行礼,可年纪大了后,他就看透了一切,明白刻在骨子里的尊卑,永远都磨灭不掉。
宋知章往前迈步问:“大人,若是那样的国,真的存在呢?”
房青玄脸色带着一丝悲悯:“真的存在吗?那只是你以为的存在。”
你以为的平等,就是真的平等吗,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宋知章有些激动说:“那样的国确实存在过,我曾在一本残破的史书上看到过。”
房青玄猛然回眸:“何时?何地?”
宋知章回忆道:“大概是我入赘陆府之后的一两年,我无意间在陆修竹的书房看到了那本史书,可我当时害怕被发现,就只匆匆瞟了几眼,后来这事还是被陆修竹知道了,他把我打了一顿,然后那本史书就不知被他藏哪去了。”
房青玄目光一凛,他想起了从陆修竹书房里搜出来的羊皮卷,有些线索似乎能串联起来了。
房青玄立即让金银元宝去前知府的府上搜,就算是把整座府邸,夷为平地,也要找到那本残破的史书。
宋知章小心问:“大人,您发现什么了?”
房青玄明媚一笑:“你说的那个人人平等的国家,或许是真的存在过,宋兄,多谢提醒。”
宋知章被这一笑,弄得又尴尬又害羞:“大人别对我笑,殿下知道了,是要砍头的。”
第056章 污言秽语
房青玄现在无法去验证那本残破史书上, 记载的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王朝,但只要找到那本史书,大概就能看懂羊皮卷上的内容了, 这二者必定息息相关。
金银元宝带了些人,把陆修竹的府邸给翻了个底朝天,地砖都全给掀起来翻找了,可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房青玄略微有些失望:“看来那本史书已经不在这里了。”
宋知章不解:“大人, 那本史书很重要吗?”
一本史书, 能牵扯出的事情可多了, 许多的谜团都可以在上面找到答案, 只可惜没有那本史书的下落。
房青玄摇摇头, 并未与宋知章过多去解释,只道:“史书一出, 必将震惊天下。”
宋知章有许多事都不懂, 所以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了解的事,便没再多问。
“宋兄,我可能得回元京一趟。”房青玄想悄悄回去一趟,去万书阁里,将所有史书都翻看一遍, 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殿下不是让您留在徐州吗,再偷跑的话,唯恐殿下责罚。”宋知章对房青玄老是偷跑,然后惹得太子勃然大怒的事, 略知一二。
“我此次偷偷入元京, 只要宋兄不告状,殿下便不会知晓。”房青玄显然是一点都没有记教训。
宋知章直接跪了下来:“虽然大人对我有恩, 但这次下官属实不能保密,殿下正是因为担心您的安危,才让您留在徐州的,您若是偷跑出去,出了意外,下官不好向殿下交代,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房青玄将他扶起:“我身边有金银元宝贴身保护,不会有危险,宋兄不必担忧,我最多只去一日,很快便回。”
房青玄都已经这么说了,宋知章也没话说了。
房青玄当天直接动身,悄悄赶去元京,金银元宝跟随在他左右,将他保护得十分周全,一只蚊子都别想靠近他周围。
元京城内,元长渊刚抵达,都来不及休息,便先去拜访了太傅。
欧阳归听到太子来了,赶忙让侍从搀扶着他出来拜见。
欧阳归刚要屈膝跪下,元长渊就疾步上前,将他扶起:“多日不见,太傅怎么与我生疏了。”
欧阳太傅站起身,看着太子俊朗的脸庞:“哪敢,殿下在徐州的丰功伟绩,老臣可都知道呢。”
欧阳太傅由衷地感到骄傲欣慰,这可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多亏了太傅多年来的教导,也多亏了子珩,不瞒您说,徐州能整改得彻底,全都得归功于子珩。”元长渊在徐州的确是什么也没做,都是子珩在一步步帮他谋划。
欧阳太傅摸着自己的白须,点点头:“殿下没有看错人,那房子珩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元长渊让侍从退下,他上去扶着太傅,两人在庭院中闲游,他边走边道:“不仅是人才,也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欧阳太傅眉峰一耸:“殿下可是看中他了。”
“这辈子能有子珩常伴身侧,足矣!”元长渊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他只要一想到房子珩这个人,心里面就是满的。
欧阳太傅很开明,并不觉着两名男子在一起有何不妥,可他清楚太子的秉性,知道太子是个桀骜不驯之人,刚强又固执,与房子珩的性子截然相反,虽然这二人在一起,正好能互补,但房子珩是有主见的人,并不会一味顺从太子,所以两人之间定然时常有摩擦。
欧阳太傅提醒道:“你呀,可别把人给吓跑了。”
元长渊自信道:“跑不了。”
已经从徐州偷跑掉的房青玄,莫名感觉后背发凉。
欧阳太傅摇头:“殿下的性子还是要多收敛些。”
元长渊现在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不知道该怎么收敛,他只知道房子珩这辈子都跑不了,身心都必须是他的:“爱一个人为何要收敛。”
“房子珩是个为大局考虑的人,殿下的爱意越张狂,他就越害怕,他怕自己会成为殿下的软肋……一旦成了殿下的软肋,他必然会想办法远离殿下……”
欧阳归知道太子不喜欢听这些话,可还是语重心长地说了。
元长渊没有发怒,只是皱了皱眉,执拗地说:“他不会离开我,他也不能离开我。”
欧阳太傅轻轻一叹:“房子珩现在做的每一步,都是在替殿下铺路,为殿下广纳贤才,积累声望,培养人才,怎么看都像是在做某种准备……所以殿下别太强求了。”
元长渊握紧拳头,他心里都明白,可还是装作糊涂,问:“什么准备?”
“他什么都为殿下铺设好了,殿下只需安然坐在皇位上即可,到时他就没了什么用处,自然就功成身退了……”
元长渊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房青玄总说离开了,原来是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元长渊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太傅府,回到国子监的居所,一坐下来,就奋笔疾书,写了两三页,上面都是警告的话,比如要是敢离开的话,就要把他抓回来,摁在木马上,没个三天三夜不准下来……诸如此类的话。
元长渊把满篇的污言秽语,塞进信封中,让人送去徐州,务必看着房青玄把信阅完。
元长渊的警告还是太过幼稚了,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房青玄若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便不会让太子寻到他一丁点消息,如果他死了,他也不会让太子寻到他的尸骨,一点念想都不会留给太子,房青玄绝情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绝情,而这就是他真实的一面。
不过太子现在可以放心,房青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目前并没有要离开的念头。
“大人,休息一会吧。”
骑马从徐州赶到元京,快的话,三个时辰能赶到,可房青玄是个文弱书生,连续骑一个时辰还好,三个时辰肯定会体力透支,但他不想被太子发现,只想尽快把事情办完,就硬生生骑了两个时辰。
元宝很担心大人的身体,便提议休息一会。
房青玄也觉得累了,他手心拽着缰绳,都磨出血泡了,再继续跑下去,身体定然受不了。
房青玄放慢了一些速度:“去前方的茶铺休息片刻。”
三人一起在茶铺歇脚,房青玄用帕子裹着手,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即便再渴,他都始终端方雅正。
而且金银元宝直接干掉了半壶茶,生怕渴死了。
房青玄知道他们二人饿了,便让茶铺老板上了几盘茶点和凉菜。
“大人,我们不客气了。”元宝急不可耐地用手拿起一块白切肉,丢进嘴里。
金银用剑柄,打了下元宝的手:“没规没矩。”
房青玄伸手按住金银的剑:“无碍,吃吧。”
元宝嘴巴里塞得鼓鼓的,笑嘻嘻说:“哥,快吃吧,不吃等会被苍蝇吃了。”
金银只把持了一会,然后也敞开了吃。
“来一碗茶。”此时茶铺里又来了一人,那人穿着官服,胸前挎着一个小包袱,腰间挂着令牌,往旁边的空桌上一坐。
金银认出来这是太子身边的信使,给元宝使了个眼色。
元宝也认出来了,他与金银一同站起身,在大人茫然的目光中,一左一右,将那名信使给摁住了。
元宝按住信使的右肩:“是殿下派你过来的吗?”
信使自然是认得金银元宝的,他颤抖着问道:“你们二位不应该跟在大人身边吗?”
金银用身体挡住信使的视线,不让他往旁边看,顶着一张酷酷的脸,说:“大人派我们来办点事。”
房青玄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不动声色地将帘子扯过来一些,将自己遮住。
“哦……”信使没有再多问,这毕竟不在他职责范围内。
元宝伸手:“把信拿出来吧。”
信使捂住胸前的小包袱:“殿下交代了,信一定要交到大人手中。”
金银用拇指抵着剑柄,露出锋利的剑刃,架在信使脖子上,恐吓地嗯了句:“嗯?”
元宝晃了晃手:“快点,只要我们兄弟二人不说,太子殿下就不会知道,你回去复命,就说大人已经看了。”
信使迫于他们二人的淫威,还是把信交出来了,然后赶紧骑马跑路。
房青玄将信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看到最后,脸色通红,脑子里在想,木马又是个什么东西?
房青玄将信折起来,收进袖中,虽然这封信通篇都是淫词,但他还是舍不得撕毁,暂且收着吧。
元宝担心道:“大人,殿下是不是发现了?”
房青玄摇摇头:“还未,不过也快了,我们得加紧赶路才行。”
“嗯。”元宝把东西拿好。
三人继续朝着元京的方向进发。
可怜的信使在城里溜达了几个时辰,消磨了些时间后,才敢去太子面前复命。
元长渊问他:“子珩看了信,可有什么反应?”
信使颤颤巍巍回话:“大人看了信,就腿软跪下了。”
信使哪知道是什么反应,就胡编了一个。
元长渊发出轻笑:“竟然吓到腿软了,很好。”
第057章 不堪入目
进入元京城时, 房青玄戴上斗笠,遮住容颜,金银元宝也都跟着戴了斗笠, 三人低调地入了城。
入城后,直奔万书阁,金银元宝用迷药将书阁中整理书册的侍书小官,全都给放倒, 房青玄走进书阁, 径直朝着摆放史书的那一面书架走去。
金银元宝在门口望风。
房青玄找到江元之前的史料, 江元前一百年是江宋国, 而江宋前一百年则是吴朝, 房青玄着重翻阅了吴朝的史料。
史料上记载,吴朝仅存在了五十年, 并且经济十分落后, 版图也只有四个洲那么大, 那时的制度也不完善,宦官权利滔天,与世家分治天下,皇权被彻底架空,吴朝最后一位皇帝被官宦鸩杀, 王朝覆灭。
吴朝覆灭后,中间似乎少了一大段的内容,期间没有建立任何王朝,像是处在乱世之中, 只是记载了瘟疫与战争同时发生, 正值青壮年的男子全都战死沙场,几岁大的孩童全都感染瘟疫, 浑身腐烂而亡。
瘟疫与战争,不管哪一样出现,对人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而这两样居然同时出现,对于那时候的人们来说,绝对的至暗时刻,每天都活在阴霾之下,生不如死。
可能就是因为那段历史过于残酷,所以史料上只是寥寥几句就带过了,再翻之后的史料,就到了江宋朝建立的时候了。
江宋朝前期的人口数量不多,但是经济却发展得空前繁荣,从一个混乱时代,莫名进入到了盛世,连个过度阶段都没有,甚是奇怪。
房青玄合上了史书,以前他抄录这些史料时,也曾怀疑过,认为吴朝到江宋朝之间少了一段历史,现在他的这种怀疑更笃定了。
为什么那一段历史会被抹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以至于让所有史官,都不去记载那一段。
房青玄将史料放回到架子上,决定去城内的书肆,买些野史回来读,野史虽然大多都是杜撰的,但也不全都是空穴来风,有一点点的参考价值。
房青玄戴上斗笠,急匆匆离开万书阁,去元京城内最大的书肆里逛一逛。
书肆的老板亲自过来招待他们,还没等房青玄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段:“几位大人想要找什么书,咱们这儿什么书都有,上仙为爱抛弃苍生,神仙下凡与穷酸书生长相厮守,前朝王爷的风流史,以及最新出版的太子殿下与他的绝美侍读……”
房青玄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元宝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噗!”
笑完后,意识到自己这是对殿下与大人不敬,立马摆正脸色,亮出佩剑,呵道:“谁准你们编排当今太子的,简直胆大妄为。”
老板吓得双腿一软,当即跪下:“几位大人饶命!”
房青玄抬手,示意元宝退下。
民间就爱写一些风流人物的故事,这一点都不稀奇。
房青玄没有追究此事,温声问:“你们这有野史吗?”
“有…”老板不敢怠慢,把野史都给找了出来。
这些野史,就跟那本《太子殿下与他的绝美侍读》一样,全都是有名人物的风流史,简称黄书。
房青玄随意翻看了几本,完全看不下去,啪地合上:“有正经野史吗?”
老板小声地回怼了一句:“正经的野史,那还叫野史吗?”
房青玄:“……”也对。
“我只要吴朝与江宋朝相关的野史。”虽然这些野史上都是历朝历代名人的风流史,但仔细查阅,应该还是能找到些线索的,房青玄不愿放弃这一丝线索,因此就算是黄书也得买。
老板利落地把野史给包起来,边包边说:“大人这本太子殿下与他的绝美侍读,就送给你了,这是我们这卖得最好的一本,上面的内容是考究过的,绝对真实。”
房青玄忍不住好奇,还是接了过来,简单地扫了几眼,想看看到底有多真实。
一开场便写太子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将他从翰林院调到了身边,而他为了升官,主动去勾引太子,调到太子身边的第一晚,他便爬上了太子的床…………
“嗯…太子殿下…好好疼爱臣吧……”
“子珩,你真让我惊喜。”
………
房青玄看到这一段,只觉得十分辣眼,他何时做过此等放浪形骸之事,这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房青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要将书撕碎的欲望,把书还给老板,皱着眉说:“房侍读从未勾引过太子殿下,此书纯属捏造。”
老板说:“大人又怎会知道房侍读晚上的时候,没有主动勾引过太子殿下。”
“我怎会知道?”房青玄的语气加重了一分,能听得出他有些生气了,差点脱口曝出自己的身份。
金银元宝各自上前一步,将剑拔出来,架在老板脖子上。
元宝嘴快地说了句:“将那些书全都销毁掉,不要毁坏我家大人清誉。”
老板看向房青玄那张美得叫人惊叹的脸,瞬间结巴了:“难道……您…您……就是侍读大人吗,草民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房青玄道:“那些书不许再卖了。”
身份都已经暴露了,再继续逗留下去,必定会惊动其他人,此地不宜久留,房青玄拿好野史,就带着金银元宝朝着城外去了,得赶在戌时前出城,因为戌时一到,城门就会关闭。
现在已经酉时三刻,马上就要戌时了,房青玄用腿夹着马腹,往城门方向疾驰。
快要来到城门下的时候,金银突然说道:“大人不好,前面那人是何大统领,还有……太子殿下。”
房青玄急忙拉住缰绳,头上的斗笠差点掉了,他把斗笠扶正,撩开前面的青纱,看向前方,发现太子与何鹤立在关口处,正在检查来往的行人。
看来今夜是出不了城了,房青玄只得掉转马头。
不远处的元长渊似乎嗅到了什么:“舅舅有没有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
何鹤使劲嗅了嗅,什么也没闻道:“什么香味?”
那缕清香仿佛只是错觉,转身即逝,元长渊之后没有再闻到,那缕清香让他想起了房子珩,心中止不住的开始思念,这才分开没多久,他就想得快疯了。
此时,城门上响起钟声,戌时到了。
“少璟,城门要关了,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今日便先回去吧,那歹人应该还在城内,明日再接着查。”
就在刚不久前,元长渊遇到了刺客,那刺客看着像是个江湖人士,将他的手臂刺伤之后,便跑了。
元长渊摸着受伤的那条手臂:“那名刺客身形单薄瘦小,我猜应该是一名女子。”
何鹤说:“嗯,我会命人多留意的,你早些回去休息。”
房青玄带着金银元宝回到了自己城东的居所,三人把屋内的灰尘粗略地扫干净,打算在此过夜。
房青玄让元宝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为什么城门口突然要搜查行人。
元宝出去一小会,便回来了:“大人,殿下遇到了刺客,为了找到刺客,路过的行人都得搜身,咱们这几日怕是无法离开元京了。”
房青玄紧张地站起身,他不在乎能不能离开元京,他只在乎太子的安危:“殿下有没有受伤?”
元宝跪在地上回道:“听人说,好像伤到了右臂。”
房青玄又坐了回去,之前在城门口见到太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应该伤得不是很重,他的心又慢慢放了回去,但过了会,又提起来了,出不了城,那太子迟早会发现他离开了徐州。
与其被太子发现,倒不如去自首。
房青玄揉了揉太阳穴:“太子现在在哪?”
元宝回:“在太傅府上。”
房青玄想起自己还从未去拜访过太傅,便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提着薄礼,带着金银元宝去了太傅府。
元长渊正在与欧阳归下棋,他右臂受伤了,只能把棋篓摆在左边。
欧阳归下得比较慢,每一步都会深思熟虑。
元长渊也不催,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等着太傅落下棋子。
一名小厮跑过来,贴着欧阳归的耳畔,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老爷,门外有来客。”
欧阳归掀开耷拉下来的眼皮,问:“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小厮朝着太子那边看了眼,回道:“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读,自称房青玄。”
元长渊手中的黑子掉在了地上,他人迅速站起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衣袂已经飘了过去,朝着府门口大步流星。
房青玄在门外等候,没等到太傅的回话,倒是等到了臭着脸的太子。
房青玄临危不乱,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元长渊刚要抬起手臂,把人抱住,可刚抬起,一阵剧痛传来,他只得收回右臂,改用左手将人搂进怀里:“房子珩,你是不是很想尝试坐在木马上的滋味?”
房青玄被迫埋首在太子的怀中,他脸上泛着绯色,为了安抚太子,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微臣思念殿下,所以追来了元京,殿下莫怪……”
第058章 尊师重道
元长渊仍然摆着臭脸, 不过嘴角稍微勾起来一些:“当真是想我了,才追来元京。”
房青玄不擅长撒谎,不敢去直视太子的眸子, 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句。
元长渊钳着房青玄的下颌,往上一抬,带着一丝怀疑:“可别是骗我。”
房青玄仰起脸, 看着太子深邃俊朗的脸, 弱声道:“哪敢。”
“你有什么是不敢的?”元长渊凑近半寸, 两片微凉的唇瓣, 触及到房青玄有些干燥的嘴唇, 他没有亲下去,就这么若即若离地贴着, 用极其低沉的声线说:“仗着我宠你, 这个世上就没你不敢做的事, 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迟早有一天让你从天黑哭到天亮。”
本是十分暧昧亲昵的姿态,可房青玄却觉得毛骨悚然,他将头往旁边撇开少许,赧颜道:“殿下, 别让太傅等急了。”
元长渊对着房青玄的嘴唇咬了一口:“太傅正好也想见见你,随我来吧。”
元长渊明目张胆地牵着房青玄的手,往府里走去。
房青玄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想将手抽出来, 但是抽不动, 太子的手就像是铁钳,十分坚固。
房青玄只得小声提醒:“这里不是徐州, 殿下需得收敛些。”
徐州是他们的地盘,怎么乱来都无所谓,而这里是元京,周围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若是让敌人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就很有可能会拿他来威胁太子,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只希望太子没那么在乎他,这样就威胁不到了。
元长渊不但没有放手,还与他十指相扣,每根手指都收得很紧:“要是连爱一个人都得小心翼翼,顾这顾那的,那又怎能成大事。”
太子总是有一大堆的歪理,房青玄说不过。
好在这里是太傅府,不收敛也没事,都是自己人。
欧阳太傅还在凉亭里,认真研究棋盘上的局势,脚步声也没能让他分心,直到房青玄上前半步,躬身见礼,他才恍然回神。
“下官房青玄,见过太傅大人。”
欧阳归把视线从棋盘上,挪到了房青玄身上,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貌美,用貌美来形容男子,有些不妥,可这两个字按在房青玄身上最合适不过,也完全担得起那句君子如珩,难怪太子会陷进去,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谁会不喜呢。
欧阳归的眼里带着欣赏,忙上前去扶:“子珩,我常听殿下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房青玄谦逊道:“太傅谬赞,下官只是略有些文采,远不及太傅博学。”
“少璟看上的人,定然非同一般,子珩不必自谦,快请坐。”欧阳太傅让侍从搬来一把凳子,邀房青玄落座。
房青玄又是一拱手,才挽袖坐下。
元长渊将自己那把凳子拖过来,紧挨着房青玄坐。
房青玄推了推,十分无奈:“殿下!”
元长渊伸手揽住他的腰:“在太傅面前,不用那么见外。”
房青玄瞄向太傅,见太傅只是笑看着他们,顿时就明白了,太子肯定是什么都与太傅说了,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叫太子收敛也没意义。
房青玄再次拱手:“失礼了。”
欧阳归眼里满是包容,像是在看孩子似的:“只要你不嫌弃少璟就好。”
房青玄笑答:“下官怎会嫌弃殿下。”
“不嫌弃就好,少璟他这人缺点多,我曾担心他找不到那个能包容他的良人,万幸遇上了子珩你,也就只有你能包容他的臭脾气了。”欧阳归完全没有把元长渊当尊贵的太子看,该数落的还是会数落。
元长渊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由此可见,太子是个尊师重道的人,把太傅当成长辈那样尊重。
房青玄自然更得尊重,不敢失了礼数,每次说话都得拱手:“太傅言重了,殿下贤名远播,俊美无双,无人不敬仰,若是没有下官,也会遇到其他良人。”
后面那一句,让太子不高兴了。
太子用力将人一搂,声调拔高一个度:“什么其他良人,房子珩,信不信我亲烂你的嘴……”
房青玄赶紧捂住太子的嘴,在太傅面前怎能说这等下流的话。
欧阳太傅听完,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年轻真好呀。”
房青玄尴尬一笑,慢慢松开太子的嘴。
欧阳太傅虽然很羡慕他们这些年轻人,但他老了,不喜欢看他们秀恩爱,便说:“这盘棋,等殿下有空,再来与我下吧,今日时候不早了,得早些去休息。”
“下官告辞。”
“太傅,我改日再来看您。”
欧阳太傅还想送他们出府,谁知元长渊直接将房青玄打横抱起,像是一支流矢,飞快地消失在了庭院里,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房青玄也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太子抱进了马车内,一头摔在了柔软的垫子上,正七荤八素的时候,太子又欺身过来,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房青玄仰躺着,承接太子的吻,等他反应过来后,主动环住太子的脖子,并张开唇瓣去配合。
马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底下铺的毯子,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就在他们来回翻滚的时候,元长渊受伤的右臂不小心被撞到了,他吃痛地皱了皱眉。
房青玄有所察觉,抵着太子的胸口,提前结束这个缠绵悱恻的吻,喘着气说:“殿下伤哪了,让微臣看看。”
元长渊在他眉眼间轻轻啄了啄:“小伤,没什么好看的。”
房青玄抚上太子的右臂:“是这儿吗?”
元长渊说:“上了药,没事。”
房青玄还是执意要看,便拉开太子的宽袖,看到右臂上包了一层厚厚的白布,都包得这么厚了,可还是有鲜血渗出来,肯定是刚才太子抱他,让伤口又撕裂开了。
房青玄责备道:“又出血了,殿下怎么如此不小心。”
“说了没事。”元长渊不想让房青玄太担心了。
这可不像是太子的风格,以往受点小伤,太子都要装痛半天,这次却说没事,房青玄不放心,直接一层层解下白布。
元长渊想躲。
房青玄出声警告:“殿下若不让微臣看,那微臣也不让殿下看。”
元长渊挑眉,笑问:“不让我看什么?”
房青玄脸色红了红:“殿下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子珩,你说仔细点,不让我看什么。”元长渊一肚子的坏水。
房青玄还真就诚实地回答了,只是声音很小:“微臣的身子……不让殿下看……”
“不给我看,子珩是要孤芳自赏吗,这可要不得。”元长渊戏弄着。
房青玄说话时,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过,那层厚厚的白布已经解下来很多了,只剩下最后一层,就在他准备揭开的时候,太子一把钳住了他的手:“子珩,没什么好看的,一点小伤而已。”
房青玄眼神黯淡下来:“殿下是不信任微臣?”
元长渊气笑了:“我有何不信任你的。”
“罢了,殿下瞒着微臣的事,何其之多,是微臣贪心了。”房青玄慢慢转过身去。
元长渊把他转回来,面对面问:“我瞒你什么了?”
房青玄只是看着元长渊,不做回复。
“看吧,看吧。”元长渊妥协了,把白布扯下来,一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房青玄面前,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不但在流脓,而且周围的肌肤都发黑了,这是中毒了。
那名刺客的剑上荼了毒,所以扎一剑便跑了,就等着太子慢慢毒发身亡。
房青玄指尖颤抖着,扶起太子的手臂,头一次失了分寸,骂道:“竟然伤得如此严重,殿下不好好休养,怎还出来乱跑,若是毒发了,江山社稷该交给谁,天下太平又何时得以实现。”
元长渊沉着脸:“你就只关心天下吗?”
房青玄现在没心思跟太子打嘴炮,冲着外面急声说:“金银元宝,去城东将那名姓廖的老大夫请过来。”
“不用去。”元长渊把准备动身的金银元宝,又给叫住,然后直勾勾盯着房青玄:“天下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死了,天下便也不重要了。”房青玄的心,就只能装下一个君王,太子若是死了,他也就彻底死心了,天下太平,他再也不会去想。
元长渊追着问:“把话说明白一点,你要我,还是要天下太平。”
房青玄也直视着太子的眸子,一字一句回答说:“我要你治理的天下,太平昌盛。”
元长渊双手捧起房青玄的脸,蛮横地吻了上去。
金银元宝站在外面,不知道要不要去请那位老大夫,他们等大人开口,可等了半天,一点声响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太子说:“只是普通的毒,我吃了解药,没事了,就是伤口恢复得慢。”
房青玄的心都要被吓坏了,他喘着粗气,把脸扭到一边去:“殿下若再想有意隐瞒微臣的话,就干脆让微臣辞官归隐吧。”
第059章 微末之士
元长渊再度捧起房青玄的脸, 对着那两片红肿饱满的唇瓣,嘬了又嘬:“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
太子都中毒了, 还精力充沛的很,房青玄相信太子是真没什么事了,高高悬着的心,踏实落下, 他侧过脸, 在太子的掌心蹭了两下:“殿下可知是谁要害你?”
“我刚来元京, 就听说萧岳那老不死的, 得了个头风病, 整日头痛欲裂,连大朝都没上, 现在旧派那帮人如一盘散沙, 这次的刺客应该不是旧派那帮人安排的, 具体是谁,我也猜不出,等抓到刺客后,严刑拷问,就有结果了。”
一说到萧岳那老家伙卧床不起, 元长渊的心情就大好。
房青玄觉得这次的行刺,很是奇怪,既不像是旧派所为也不像是新派所为,如果是江湖上那个顺应天道派的话, 他们真想杀掉太子, 肯定会往剑上涂上剧毒,而不是使用普通的毒药。
这次的刺杀, 不像是要谋害太子性命,倒更像是一种警告,是在警告太子吗,还是在警告其他什么人?
房青玄思虑片刻后,没什么头绪,便向太子提起宋知章说的那本残破史书:“宋兄曾在陆修竹的府上见过一本残破的史书,那本史书上记载了一个完全理想化的国度……微臣特意查了史料,发现吴朝和江宋朝之间,确实出现了断层,中间似乎少了一大段的历史,微臣猜测那个理想国度被从史书上彻底抹去了……”
被从史书上彻底抹去了……元长渊听到这一句话时,脑子轰然一片空白,脸色也变得煞白,这句话很耳熟,因为陆修竹死的时候,跟他说过。
元长渊脑子里响起陆修竹那破风箱似的声音,“太子,你以后注定是一位亡国之君,江元国也会从史书上被彻底抹去,这个世界上将永远没有你们元氏的存在。”
陆修竹濒死时的声音,像是恶鬼的低喃,一遍遍在元长渊脑子里循环播放,将他心底的恐惧给无限放大。
元长渊扶着快要裂开的脑袋,发出低吼:“闭嘴!”
“殿下…殿下…”房青玄见元长渊很不适的样子,所以连续唤了好几声,在听到太子让他闭嘴,他立即闭了嘴,皱起眉头。
房青玄缓缓起身,准备让金银元宝跑腿,去把城东的廖老大夫请过来,给太子看看。
感觉到身边人要起身,元长渊一下从混乱中抽离了出来,他又将人给压回到了身下,极速地喘着气说:“子珩,我刚才不是让你闭嘴,是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说话。”
看到太子脸上满是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恐惧,房青玄有些担忧:“那个声音说什么了?”
元长渊将房青玄的身子,往怀里收了收,似乎这样就能安心些:“是陆修竹……我杀死他之前,他说我注定是亡国之君,江元也会从史书上彻底抹去,与你说的那个理想国度一样,没有任何史料记载,将永远不存在。”
“殿下为何不早点告诉微臣。”
原来早就有线索了,房青玄现在更加确信,确实有那么一个朝代被抹去了,可抹去的原因是什么,这个答案怕是要将线索全都挖掘出来,才能揭晓了。
而陆修竹说江元也会被从史书上抹去,这又是什么原因,江元与那个被抹去的朝代,有什么共同点吗?
房青玄正在思考,太子突然不安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将他的思绪都给打断了。
房青玄把手贴在太子的心口处:“殿下莫担忧,陆修竹那些只是空话。”
元长渊没法做到一点都不在乎:“子珩,我若真成了亡国之君………”
房青玄及时堵住元长渊的嘴:“江元在殿下手中,必将走向繁荣昌盛。”
元长渊没有再说不吉利的话,他其实想说,若是他真的成了亡国之君,他希望房青玄能另择明主,若不想再入朝为官,也可选择归隐山林,至于他,亡国之君岂能抛弃自己的子民,苟活于世,他会在元京城破那一日,在金殿内自戕,保留最后一丝傲骨。
元长渊的头没那么痛了,但却很乏,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子珩,我想闻你的味道。”
他们二人完全贴在一起,对方身上的味道,完全能闻得到,房青玄以为太子是想闻到更多,便将脖子往上送了送:“殿下困了,便睡吧。”
元长渊脸皮耷拉着,神情恹恹,特别讲究地说:“不是闻这里。”
“微臣没有戴香囊,殿下……”房青玄话还没说完,太子就猝不及防地钻到了他袍子下。
房青玄刚要把太子推开。
却听到太子闷声说:“头好痛,这样舒服多了。”
房青玄收了手:“殿下要回东宫,还是国子监。”
太子把脸埋在房青玄的腿侧:“去你那。”
马车一路平稳地来到了城东,在一处破旧的矮房前,停了下来。
矮房附近一丝灯火都没有,能听到狗吠的声音,若是一个人独自走夜路,行到此处,心里肯定会发毛。
元长渊第一次来到这里,止不住的心疼:“子珩,你在这住了多久?”
房青玄推开那扇长了青苔的木门:“住了三四年。”
当初房青玄中了进士,是分了府邸的,可他不忍看那些百姓过得凄苦,就卖了府邸,将手中的银子都给了穷苦百姓,之后他便搬到这来住了。
元长渊走进这间破房子,看到屋内到处都发霉了,连承重的柱子底部都已腐朽不堪,这里哪还能住人。
元长渊进来后,眉头就一直皱着:“以后不许再住这了。”
“这房子很好,前后没有高楼挡住光亮,院中还能种些小菜,只是顽童较多,总在外墙上涂涂画画,往后叫人来修缮一下,还能住不少年。”房青玄把元长渊领到自己的卧房内。
进了卧房,元长渊的眉头才松开。
卧房内先前就打扫过了,还点了熏香,屋内没有多余的陈设,清新雅致,一进来这里,元长渊便感觉心中的烦躁被驱散掉了,主要原因是这里全是房青玄的气息,让他觉得很安定舒适。
元长渊往床边一坐,感觉床板很硬,摸一摸才发现,根本没垫什么,只是铺了一块素色的布。
元长渊养尊处优惯了,头一次睡这么硬的床板,他心里其实不介意睡在上面,但一想到房青玄之前的日子竟然过得这么清苦,他就又心疼又生气。
房青玄察觉到太子心情不好,以为是床板太硬了,睡不习惯,便从柜子中抱出一床冬日盖的褥子:“殿下先起身,微臣把褥子铺好。”
元长渊起身,忍着脾气,把房青玄手中的褥子拿来,这冬日盖的褥子也没多厚,薄薄一床。
元长渊一语不发,把褥子铺好,扭头看向房青玄:“过来!”
房青玄往前半步:“殿下若是睡不惯,还是回国子监吧。”
“你心疼死我算了。”元长渊没想到房青玄家中的褥子,就这么两床,一床薄的,和一床不那么薄的,在严冬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以后你要是敢让自己受一丁点苦,我饶不了你。”
“不苦。”房青玄早就习惯了,冬日要实在冷了,就把两床褥子折起来,盖在身上也是暖和的。
元长渊气得都发抖了,把房青玄往怀里一摁,咬着牙说:“你怎么是这种人。”
房青玄握了握拳:“殿下讨厌……我这种人吗?”
“讨厌,怎能不讨厌。”元长渊心疼坏了。
房青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了一把,抿了抿唇:“是微臣卑劣,让殿下生厌了。”
元长渊气乐了:“房子珩,在这种事上,你的脑子怎么还不如我。”
房青玄抬头,略带些委屈,看着太子。
“你还知道委屈。”元长渊心软了,托着房青玄的臀,将人抱起来:“住在这种破地方,怎么不多委屈委屈自己。”
房青玄回:“微末之士,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便可。”
元长渊抱着他往床上一坐:“能说点我爱听的吗,什么微末之士,不许这么贬低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是这世上最完美无瑕的人。”
房青玄脸一红,不再言语,也无言以对。
元长渊躺下,让房青玄睡在自己身上,嘴上还在说:“我要是真死了,也是被你给气死的。”
房青玄枕在太子胸口上,笑而不语。
元长渊把被子拽上来:“明日给我回徐州去。”
“殿下舍得让微臣走?”
“不舍得又怎么样,我又不能把你绑在身上,走哪都带着护着。”
“微臣还有一些事没有查清,请殿下允许微臣再留几日。”
“你那几根绒毛,怎么一根都不剩了。”说着说着,太子就不安分起来了,话题也逐渐开始不正经。
房青玄羞红了脸,还得给太子解释:“骑马磨掉了。”
“我说你一根毛都不许掉,结果你给我全掉了,房子珩,你以为雄霸天是跟你闹着玩吗?”
“殿下,会长出来的…”
“长出来还是原来那几根吗?”
屋檐上守夜的金银元宝:“………”他们也不想偷听,实在是这破房子不隔音。
第060章 附骨之蛆
翌日, 天边刚泛起青灰色,元长渊便已起身。
房青玄被他的动作给吵醒,睁开惺忪睡眼, 声音微微发软:“殿下……”
元长渊在他额间印了一吻:“子珩,你再睡会,我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晚些再回来陪你。”
房青玄没了睡意, 便爬起身, 帮太子更衣:“殿下在外办事, 要多注意安全。”
“真想把你绑在身上。”元长渊大手伸到房青玄的后脑勺, 将人摁到眼前来, 亲了一大口。
房青玄红着脸,目送着太子离去。
太子一走, 房青玄收拾妥当后, 也出了门。
元京城内的官道干净宽敞, 两边茶楼酒馆生意兴隆,房青玄随意走进一家茶楼,在靠近街道的窗边坐下,点了一壶龙井,边喝茶边看着熙熙攘攘的街景。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名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少年,提着一坛酒走进茶楼,他看起来很不起眼, 因此周围都没人注意到他。
房青玄并未待在雅间, 就在靠窗的位置上,只要一上二楼, 便能注意到他,旁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那张美如画的脸,实在是不容任何人忽视。
少年抱着酒坛子,径直朝着房青玄走过去。
金银元宝持剑,往前一拦。
“熟人。”房青玄挥退金银元宝,并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用长辈看晚辈那样慈爱的眼神看着少年:“酒是自己酿的吗?”
这名少年名叫小杏仁,住在杏儿村,是个哑儿,倒不是天生哑,是后面发了场病,就哑了,与房青玄是近亲,小杏仁管他娘叫姑姑。
小杏仁把酒坛子摆在茶桌上,张着嘴一边啊啊叫着,手上一边比划着。
小杏仁的手势只有房青玄看得懂,他说有个脸上有大疤的男人来找过他,跟他说了许多山匪的事。
房青玄点点头,问:“大疤脸具体跟你说了什么?”
房青玄之前放走了几名偷马贼,让他们给自己传山匪的情报,那几名偷马贼遵守了承诺,把情报都告诉了小杏仁。
小杏仁的手势变幻得飞快,金银元宝看得都要晕了。
小杏仁一顿比划,说了很多。
房青玄全听明白了,给小杏仁倒了杯茶:“等会让元宝送你回家,有什么要买的,就让元宝给你买。”
小杏仁一双杏眼十分明亮,冲房青玄眨了眨表示感谢,然后把双手叠起来,摆成一对翅膀的形状,在空中扑飞。
房青玄十分无奈:“又想搞木翅膀吗?”
小杏仁从小就对机关术很感兴趣,整日捧着一本捡来的鲁班书在研究,最大的梦想便是弄出一对木翅膀,像鸟儿一样翱翔,为此经常茶饭不思。
想要弄一对木翅膀,不仅需要精力,也需要金钱,小杏仁想让房青玄给他银子,他好去买些小零件。
房青玄身上没什么钱,伸进袖筒里摸了摸,只摸出几两碎银,刚好够付茶钱的。
金银看出了大人的捉襟见肘,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小杏仁,问:“大人,这些够吗?”
房青玄想说给多了。
而小杏仁已经把银子给收起来了,生怕被抢走,一直捂着。
房青玄无奈一笑:“你这个小败家子,罢了,别拿银子都去买那些没用的玩意,留些给自己买吃的,那本禁书也要少看,可不要走火入魔了。”
小杏仁摇头摆手地告诉房青玄,鲁班书不是禁书,上面的东西是真的有用,只是他现在水平不够,没办法发挥出那本书的作用。
“你若不是看了这禁书,也就不会哑了。”
学习禁书上的东西,必定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总会占一样,小杏仁就是捡到那本禁书之后,才大病一场,变成了小哑巴,占到了个残。
小杏仁并不后悔,他觉得这是他的天命。
房青玄早就劝过许多回了,这次懒得劝了,命元宝将小杏仁送回去。
小杏仁走时,指了指那坛子酒,告诉青玄哥,这坛酒是甜的,一点都不辣。
看着小杏仁走了,房青玄也准备离开这,正要下楼,迎面撞上一位生得俊秀的富家公子,两人具是一愣,回过神后,互相拱手见礼。
“下官房青玄,见过尚书大人。”
“房侍读别来无恙。”
苏又卿笑得如沐春风,让本就俊秀的五官,更加明媚,看上去极好亲近,一点架子都没有:“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房大人,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坐下喝杯茶,房大人应该不赶时间吧。”
“苏大人先请。”房青玄让开道。
苏又卿往前迈步,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雅间。
苏又卿率先坐下,再伸手示意房青玄也坐。
房青玄脱了鞋,在席子上坐下,接过苏又卿递过来的茶,品鉴一番:“清苦浓香,好茶。”
苏又卿端着茶杯问:“房大人不是待在徐州吗,什么时候回元京了?”
房青玄道:“回元京拿些东西,过两日还得回徐州。”
苏又卿的目光一直落在房青玄的脸上,一寸都没移开过:“听闻徐州在太子殿下的治理下,经济日渐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徐州是江元的枢纽,太子能把徐州完全掌控,其实就已经算是掌握了江元,而太子能把徐州治理好,同理,也就能把江元给治理好,苏又卿这个中间派,现在有了想要倒戈的心,所以他才会坐下来与房青玄慢慢聊。
房青玄对苏又卿这人有些了解,知道这位也是正人君子,虽是世家出生,却没有世家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并且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礼部尚书,如此年轻有为,房青玄很乐意与他多聊聊。
房青玄笑着说:“太子殿下想要全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徐州只是第一步。”
“哦——”苏又卿也跟着儒雅一笑:“那下一步,是准备怎么走?”
苏又卿这是在打探情报,同时也是在斟酌,太子配不配让他倒戈。
房青玄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不规整的大圆圈:“这是江元。”
房青玄在那个大圆圈的心脏处,画了一个小圆:“这里是徐州,徐州是七大洲中,土地面积最广,耕地最多的一个洲,离元京最近,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已经被太子殿下掌握,上可守元京,下可挡外敌,唯一的问题是徐州被其他六洲包围了,这就十分危险,但好在徐州西南处有个平乡,能做为缓冲地带。”
“平乡矿产丰富,要是掌握了,不仅能当缓冲,还能得到更多资源,下一步,便是要得到平乡。”房青玄在平乡的位置上,画了一笔,势在必得。
“平乡是许多大臣们的故居,而这些大臣全都是新派忠实的拥趸者,平乡算得上是新派的地盘,房大人难不成是要得罪新派吗?”
平乡那地方山清水秀,曾有高人说那地方容易出文贵,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平乡,出了十几个进士,全都入朝为官了,但这些寒门出生的大臣,在朝廷中得不到重用。
因为元京城内的各大世家堵住了他们的上升通道,所以他们面临着与房青玄当初一样的困境,有着满腔的抱负,却无处施展。
直到江淮民提出了要改革,他们才看到了希望,因此他们都选择加入新派,与江淮民一同打压世家,决心要改革。
这么多大臣祖籍都是平乡,平乡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地盘。
太子若是要把手伸到平乡去,那些大臣肯定会站出来激烈反对,哪怕他们知道太子是为了平乡的百姓着想,可这关乎他们的利益,他们决不能让太子插手。
没错,不管是旧派还是新派,他们追求的都是利益,江淮民倒是唯一一个纯粹只想要改革的人,至于他底下那些党羽,不过是打着他的旗号,为自己牟利罢了。
“新派与旧派没什么不同,得罪了便得罪了。”在房青玄眼中,新派与旧派只是名称不一样而已,内里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群附骨之蛆。
“房大人真是有勇有谋,魄力十足,佩服,佩服。”苏又卿还未见识过房青玄的能力,光从外表来看,他以为房青玄应当是个手段十分温和的人,但他似乎忘了一条定律,越美的人手段越狠,美到房青玄这个地步,手段更是不一般。
后面那两句佩服,苏又卿是发自肺腑的,因为他很认同房青玄的观点,新派与旧派的确没什么两样,别看这两党整日为了天下太平争来争去,可他们有干过什么实事吗,并没有,就只知道耍嘴皮子。
新派那些官员路过城东时,根本不会可怜那些正在徒手挖官沟的孩童,他们只会嫌弃地捂着口鼻离去,早就忘了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苦过来的。
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因为人心会变。
“苏大人,时候不早了,下官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房青玄站起身请辞。
苏又卿也赶忙站起来:“我送你。”
分别时,苏又卿小声说:“房大人,苏家在元京日渐式微,能帮上太子殿下的地方不多,还望见谅。”
房青玄笑着拱手:“哪里,少一个敌人,便是对殿下最大的助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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