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薪火相传
“房大人慢走, 改日再会。”苏又卿朝房青玄拱手一拜,方才只是粗略谈论了几句,可房青玄的胆识已经让他心悦诚服, 态度更加尊敬。
房青玄回首一拜:“再会。”
离开茶楼,房青玄去城中其他的书肆,买了不少野史,然后回到城东的居所, 坐在院中翻阅。
金银元宝也没闲着, 正在修缮屋顶, 将断裂的瓦片换新, 在屋檐下弄了两条雨链, 下雨时,雨水会顺着雨链流到下面的排水沟里, 就不会把屋子淹掉了。
房青玄花了一个上午的时候, 将吴朝的野史都翻阅完了, 吴朝地方不大,但腐败却很严重,还有就是女子的地位极低,那时候的女子露出面部都算是不检点,会被处以极刑, 因此女子出门都得带面纱。
女子私会男子被抓到了,会被割乳剃发,上街游行,受尽折磨, 并且女子有身孕的时候, 也得伺候丈夫与公婆,一日都不得懈怠, 若是懈怠就会被鞭打,就连当朝的皇后也得如此。
房青玄看完,发出一声叹息,久久未能平复。
“大人,我买了烧鸡回来。”元宝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用荷叶包着的烧鸡,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房青玄没什么胃口,看金银元宝忙活了那么久,便把小杏仁送过来的酒赏给了他们,让他们就着烧鸡吃。
元宝撕了个油滋滋的鸡腿,端过来:“大人真的不吃吗?”
房青玄摇头:“你们吃。”
元宝又劝了两句,见大人是真不吃,只好作罢。
金银元宝坐在台阶上,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劳作一番后,吃东西倍香。
房青玄在院中走了几步,平复好后,又去翻看起江宋的野史。
江宋的女子地位就变得极高了,不再需要蒙脸,寡妇私会情郎也是允许的,甚至还出现了许多女子与女子相爱的例子,比如前朝最有名的女诗人,与自己的寡嫂长相厮守了,野史上记载得非常清楚,她们二人没事就会去游山玩水,最终长伴了几十年,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江宋建国后的十年里,女子地位都还算高,可到了后面的几十年间,女子地位又降低了,虽然对待女子不像吴朝那样苛刻,但女子仍然沦为了男人的附属,后面再也没出过女诗人。
房青玄疑惑,为何江宋刚开始建国那十年,女子的地位会那么高,野史上甚至记载了女子入朝为官一事,并且那时候的女子很多都识字,这事值得琢磨。
不过野史终究只是野史,杜撰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申时三刻,房青玄把书合上,回头看向坐在屋檐上的金银元宝,吩咐道:“殿下应该快回来了,金银你去买些新鲜的食材回来,元宝你去烧火。”
金银轻飘飘地从屋檐上跳下来,拿上菜篮子去采购了。
元宝则还待在屋檐上没动,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因为他家大人又要做饭了。
房青玄轻声催促:“快去。”
“哦。”元宝丧气地走进灶房。
房青玄将宽袖扎好,先淘米煮饭。
金银对自家大人的厨艺一无所知,买了很多新鲜的食材回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水灵灵的食材,变成一碟又一碟黑色不明物体。
元长渊这时候正巧回来了,在门外他就闻到了炒焦的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
“子珩。”
房青玄端着两碟黑乎乎的东西,从灶屋走出来,笑着说:“殿下,用饭吧。”
“好。”元长渊坐下后,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他看着鱼肚子那儿还是鼓鼓的,便问:“子珩,内脏没去吗?”
“嗯?”房青玄也夹了块鱼肉,反问:“要去吗?”
“……”元长渊沉默几秒:“不用。”
金银元宝:“………”你就宠他吧。
小旺财:“………”你就宠他吧。
房青玄认为只有那种大鱼才需要去内脏,像这种手掌大的小鱼没必要,所以就没去。
元长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还能笑着说:“子珩的厨艺又有长进了。”
旁边三人直接无语住了,看卖相,哪里有长进。
房青玄看向他们仨:“你们也坐下来吃吧。”
这句话简直是他们这辈子听过最恐怖的话,三人汗毛倒竖,连连后退。
元宝和小旺财心里的恐惧达到了巅峰,忙说自己已经饱了。
只有金银沉默不语,因为他还从来没尝过大人做的饭,不知道威力如何,无知者无畏呐。
房青玄盯上了没说话的金银:“他们二人不吃,你坐下来吃吧。”
金银觉得自己买的食材那么好,应该难吃不到哪去,便接过大人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刚吃进嘴里,腥味就窜到了脑门上,就像是在吃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鱼,味道真的难以言表。
金银强压着恶心,放下筷子:“大人,我吃饱了。”
房青玄问:“只吃这么一点吗?”
金银的脸色十分冷酷:“中午的烧鸡,吃多了,不饿。”
金银站起身,走到元宝和小旺财面前。
元宝和小旺财拍了拍他的肩膀:“受苦了。”
金银回头看着正在大口吃菜的太子殿下,崇高的敬意油然而生。
元长渊的五感都有所受损,他的听觉视觉最为严重,有时候会彻底失明失聪,再一个就是味觉,他的味觉没有常人那么灵敏,尤其是对于苦味,不太尝得出,所以房青玄炒的菜到他嘴里,难吃肯定还是难吃的,只是没那么难吃。
房青玄则是吃习惯自己做的饭了,才没觉得难吃。
元长渊每次用饭时,都会给房青玄夹菜,但这次却没有夹,这么难吃,他还是多吃点吧,让房青玄少吃点。
房青玄看着太子狼吞虎咽,便没跟他抢,只是问:“殿下今日累着了?”
“去城门口守了一天,没抓到刺客,累倒不累。”元长渊又吃了一大口:“我与舅舅商量了剿匪之事。”
房青玄放下筷子:“殿下还记得那几名偷马贼吗。”
元长渊抬眸看过去:“嗯。”
“从他们给的情报来看,城外那群山匪必定与朝廷官员牵扯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枢密院迟迟不批准剿匪的原因,那些山匪很有可能是被世家养着,若是变法落实,他们就会与山匪里应外合,起兵造反。”
元长渊放慢了吃饭的速度:“那剿匪一事,事不宜迟。”
房青玄摇头:“枢密院不会同意去剿匪,禁卫军得守城,没法离开元京城,何大统领也必须要坐镇城中,否则皇上危矣。”
元长渊把碗中最后一块肉夹起来:“子珩可有办法?”
太子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的子珩肯定有办法。
“微臣已让何小景把草场移到了徐州北,徐州北距离元京最近,离那些山匪的老巢也没多远,而且旁边就是官道,只需将官道修好,便能更迅速地出兵,六千山匪不足为惧。”
之前山匪是五千,根据最新情报,已经是六千了,可这六千都是没有训练过的普通人,散乱无章法,到时让何小景带领一千新兵,便可清剿完,在这之前,得把官道修好。
房青玄早就想好了对付山匪的策略,故而不慌。
元长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再把房青玄整个抱过来,放置在腿上:“子珩,来,亲一口。”
房青玄微微红着脸,慢吞吞地在太子那双薄唇上,亲了一口。
元长渊猛然将他抱起,朝着卧房里大步走去,边走边说:“子珩,我有点口渴了,让我喝点新鲜的……”
房青玄羞得都想要找个缝隙躲起来了:“殿下,微臣还有事……”
元长渊问:“你有什么事?”
房青玄急中生乱,随口答道:“史料还没查完。”
元长渊勾唇笑着:“不耽误,你看你的,我弄我的。”
“殿下…你……”房青玄时常无言以对。
卧房的门被关紧了,金银元宝他们三站在院中,六目相对,知道这儿没他们什么事了,便找个地方躲懒去。
元长渊见房青玄怕死了,就没怎么弄,亲了几口便作罢了,然后欲求不满地咬着房青玄的耳垂:“怎么还是那么小,舌头都进不了……”
“殿下休要再说了。”房青玄从头到尾都红了。
元长渊发出几声低沉的笑:“若不是现在有许多事要处理,保管让你在榻上待个十日,都下不来。”
房青玄从太子怀中爬起来,拿来一本野史,假装翻阅:“微臣真要忙了。”
元长渊凑上来,靠着他的肩头:“这不是前朝的风流史吗,看这个做什么?”
房青玄还红着脸:“殿下可知前朝出过女官。”
元长渊摸着他滚烫的脸颊:“女子为官?倒是没听说过。”
房青玄继续道:“野史上记载前朝不止出过一位女官。”
“子珩,你有何看法。”
“微臣以为,前朝真的出过女官,那时女子地位极高,几乎与男子平起平坐,没有高低贵贱,正如徐州杂谈里描述的那个理想国一样,宋知章说的那本残破史书上也有记载,殿下,任何朝代都不可能从历史上被彻底抹去,文明薪火相传,一脉相承,后人终会发现被遗失的文明。”
第062章 难辞其咎
夜里, 庭院中传来嘈杂雨声,雨水顺着屋檐下挂着的雨链子,流到排水沟中, 房青玄感觉到一丝凉意,轻颤了一下,元长渊便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在不知不觉中,太子竟然又长高了些, 身形也更加健硕, 能完全将房青玄抱在怀中, 五官也变得越来越有棱角, 线条鲜明得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俊美如天神,贵气逼人。
房青玄靠在太子温暖的怀中, 指尖翻动书籍。
小案上的蜡烛被风吹得摇曳, 忽明忽暗。
“子珩, 你还要看多久?”元长渊似乎等不及想要做某件事了。
房青玄的指尖轻轻刮搔着书面:“殿下若是乏了,便先去睡吧。”
“没有你,我哪睡得着。”元长渊在他颈间蹭了蹭,像只还没有断奶的小狼狗似的。
房青玄只得把书合上,书刚一放下, 太子就将他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走过去。
元长渊这次什么也没干,就搂着房青玄,并且很快就睡了。
太子有伤在身, 又忙了一整日, 就算他精力充沛,此刻也都消磨完了。
房青玄仰头, 盯着太子的俊脸看,看得眼睛酸涩了,才眨一眨,随后又继续盯着看,只要太子安好,他便安心了,他并不奢望太子能一心一意待他一辈子。
“殿下,万福金安。”
翌日,房青玄睁眼时,太子已经走了。
元长渊记着房青玄昨日的话,要把官道修一修,才能更迅速地从徐州调兵到元京,所以他早早就去了工部。
工部所有官吏听到太子殿下来了,都瑟瑟发抖。
元长渊一到工部,就说要查账本。
工部侍郎命人把这几年的账本都拿出来,全部账本垒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似的。
元长渊随手拿出一本,看了看,随后怒甩出去,“啪”的一声,正好打中工部侍郎的脸。
侍郎赶紧跪下,颤抖着:“太子殿下息怒。”
元长渊睨着他,不怒自威:“竟敢拿假账本忽悠本宫,你是不想活了吗?”
侍郎双手撑地,不敢抬头去看太子:“账本都是如实填写的,没有作假。”
“没有作假?你们每年都要从国库拿一大笔银子去修官道,可元京到徐州的官道烂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自己有去看过吗,还敢说没有作假。”元长渊这团火早就憋了很久了,忍不住抬脚,将跪在地上的工部侍郎,一脚踹翻。
工部侍郎被踹翻后,又立马爬起来跪好:“官道……官道确实每年都在修,但这几年银子拨得少了,只能匀一匀,把修徐州官道的钱,拿一部分去修补元京城内的官道。”
元长渊怒道:“每年都拨一千万两银子,这还叫少吗,你们中饱私囊,层层昧下,最后又能剩下多少,只怕真正拿去修官道的钱,连千分之一都不到,此事必须要彻查。”
太子话音刚落,御史大夫便走了进来,先向太子行礼,接着一声令下:“将工部所有官吏,全都带去御史台审问。”
门外走进来两队厢兵,动作利索地将跪在地上的大小官吏,全部给拖去御史台审问。
一听到要被送去御史台审问,那群官吏哭嚎声四起,进了御史台的官吏,就没有几个能活着走出来的,房青玄当初也在御史台里受尽了折磨,最后被放出来的时候,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罢了。
工部侍郎涕泪交加,挣脱了厢兵的束缚,朝着太子爬过去:“殿下,微臣是一两银子都不敢昧下,为官十载,家中仆从不过三人,官服都是贱内缝缝补补,才勉强可穿,请太子殿下明鉴。”
元长渊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你说,那些银子都去哪了?”
“被……被……”工部侍郎有口难言,他现在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左右都没有活路,他的喉咙像是被人遏制住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是谁,最后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微臣逃不过一死!!!”
工部侍郎为了自己家人着想,决定闭口不言,哭了几句后,就自己爬起来,主动让厢兵带走他。
工部的大小官吏都被带走了,而工部尚书此刻却没见踪影。
人都走了,只剩下太子和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再次躬身行礼:“这等事本应微臣亲自来查办,没曾想惊动了殿下,还劳烦殿下今早命人告知。”
御史大夫一大清早的还在做美梦,就被太子派来的人给吵醒了,通知他马上去工部捉拿贪官污吏,他也是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就带人来了。
自从皇上卧床后,都是太子代行天子之事,现在虽然皇上已经痊愈,但是却没有将权利收回去,太子仍然能行天子之事,不然御史大夫也不会乖乖带人过来。
元长渊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等你查,你敢查吗?”
工部尚书是世家之一,只要他没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御史台就不会主动来查他。
“殿下,微臣也是有苦难言。”御史大夫的出身也不错,但比不上世家,没有强硬后台,他又怎敢轻举妄动。
“我的子珩,你敢随意折磨,那些世家,你却一根毛都不敢动,御史大人,别再说你是有苦难言了。”元长渊还是对这事耿耿于怀,虽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赵钧,可御史大夫也难辞其咎。
御史大夫被说穿了,带着一丝窘迫:“微臣这次保管不会放过工部这群贪官污吏,定会严加审问。”
“你做官还差了一些火候。”元长渊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站起身,从御史大夫身边走过:“对待那工部侍郎……不要出手太狠,留着有用。”
“是…”御史大夫低着头,等太子走了,才抬起来,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年来审的大多都是清正廉明的好官,明知道这些官吏都是被冤枉的,可他却不得不用上酷刑,逼迫他们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错事。
若是他不这么做,就没法跟上面交代,因为一件错事总得有人承担,不管那人是谁,只要担下了,事态就能平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甚至也觉得就该如此,人早就麻木了。
也许太子殿下说得对,他做官还差了一些火候,他根本就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一旁的贴身小吏提醒说:“大人,该走了。”
御史大人仰天一叹:“走吧。”
“听闻房大人回京了,大人要去见他吗?”小吏总听到大人说起房青玄,便提了一嘴。
“我与房大人相约了要一同吃酒的,他没来找我,怕是在忙,有空再说吧。”御史大夫现在也没心情喝酒,御史台还有一堆人要审。
房青玄回元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大概率是书肆老板走漏的风声,因为房青玄只在书肆自曝过身份。
赵钧一听说房青玄回京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身边还带了十几个随从。
元宝敲了敲房门:“大人,赵钧那老混蛋上门来了。”
房青玄早就料到赵钧会来,一点都不意外:“让他进来,在院中稍等片刻。”
金银把院门打开,放赵钧进来。
当那十几个随从也准备要进的时候,金银用剑拦住了他们:“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赵钧回头:“你们在外面等。”
金银把十几个随从关在门外,并警告地扫了他们一眼。
赵钧还是那么怕死,带了十几个高手过来。
不过金银元宝并不把这十几人放在眼中。
元宝态度散漫道:“赵大人等会吧,我家大人还在梳洗。”
赵钧瞧着房青玄身边就只有两个侍从,太子的禁军不在,不由得松了口气。
等了片刻,房青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襕衫从里面走出来,清冷得像是山巅飘渺的云烟,素净的手中,握着一把价值不菲的玉骨扇,衬得他的手指比玉还要莹润。
不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会如此迷恋,房青玄确实长得很美。
赵钧没了往日的虚伪,很直接地说:“房青玄,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照办了,什么时候把松远还回来。”
房青玄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端起元宝泡好的桃花茶,抿了一口:“赵小公子在徐州乐不思元京,赵大人不必担忧。”
赵钧狠狠地咬着牙:“你说让我把城东那名庸医举荐给萧岳,我照办了,现在萧岳被那名庸医治得卧床不起,这辈子怕是都治不好了,既然我的事已经办好了,那你不该按照承诺,把松远送回来吗?”
赵钧气得牙痒,房青玄却风轻云淡地说:“廖大夫并非庸医。”
“我管他是不是庸医,房青玄,你最好今日就把松远送回来。”
“有个事要问你,你如实答了,我便将人送回来。”房青玄轻轻笑着,一脸人畜无害。
赵钧却突然警惕起来:“你问。”
房青玄问道:“陆修竹与江湖上一个叫顺应天道派的教派有来往,此事,你可知晓。”
赵钧如实摇头:“不知晓,陆修竹那家伙老奸巨猾,阴险狡诈,说什么用女子炼丹可以长寿,萧岳还真信了,帮着他一块抓了不少女子。”
第063章 不守夫道
房青玄脸色稍沉:“你当真不知晓?”
“绝无半句虚言。”赵钧可不敢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他甚至都未曾听过有顺应天道这个教派:“陆修竹早就与萧岳离了心,他是什么时候与那个教派有来往的,就连萧岳都不知晓。”
房青玄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城外那群山匪, 与萧岳可有来往?”
赵钧挠了挠手背,犹豫道:“萧岳倒是派人去找过那群山匪……”
房青玄用温润的声线,威胁道:“赵小公子是否能完璧归赵,就看赵大人你的这张嘴了。”
“萧岳确实是派人找过那帮山匪, 可是吃了闭门羹, 那山匪头子心气高得很, 根本就不把萧岳放在眼里, 萧岳为着这事, 还气得一天没用饭。”
“若不是你们在暗中给他们粮食,那又是谁在暗中给粮还给兵器, 元京城外六千山匪, 那么多张嘴, 除了世家能养得起之外,还能有谁养得起?”房青玄用眼神警告赵钧。
房青玄瞪人时,眼神也是柔美的,像是一汪清潭,映着朗月清凌凌的光, 不带一丝狠毒,让人觉得很生动,像是画中的人活过来了般,但若是真有人被他这样的眼神瞪着, 心里会莫名发毛。
赵钧往后退了半步:“萧岳命我给那些山匪送过几次粮食, 可那帮山匪不讲信用,十分无耻, 粮食他们照单全收,却把派去的人都赶下山去,好几次都是这样。”
房青玄若有所思:“多久给他们送一次粮食?”
赵钧答:“萧岳说他们是一帮无耻之徒,已经许久未送了。”
房青玄没什么要问的了,挥挥手:“你儿子在徐州城内的客栈里暂住,你派人去接他吧。”
赵钧没有派人去徐州,而是自己亲自去了,快马加鞭地赶到徐州,自以为会上演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结果他的不孝子抱着柱子,囔囔着:“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美人!”
赵钧气得扇了他一耳光子:“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药了,快跟我回去,你十个姐姐在家中,每日以泪洗面,就盼着你早日回去,你却光想着美人,房青玄到底哪点让你这么着迷了。”
赵松远死不悔改地大吼一声:“他哪里都让我着迷!”
房青玄身上的气质是独一份的,世间罕见,赵松远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他只知道他想要得到房青玄,得不到他就抓心挠肝。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你不回去是吧,看我不打死你。”赵钧搬起一条凳子,追着赵松远打。
最后赵松远还是被绑回去了,被绑着也不老实,听到仆从说美人就在元京,他才安分下来。
问完赵钧后,房青玄在院中独坐了一会,随后起身,带着金银元宝去买些糕点,分给城东那帮挖官沟的孩童。
金银元宝一人提了两盒糕点,走到城东的那座桥上,官沟的排水口就在桥下,出口极其狭小,一个满身脏污的小孩站在出口前,手中提着一个小木桶,正准备钻进官沟里面,将堵塞的官沟挖通。
这官沟越来越不行了,三天两头就得堵一次,要是下雨了,雨水排不出,许多人家的屋子都得被淹掉,所以得让这些孩童去挖。
四五岁的孩童本该在田野里玩闹,或者在私塾摇头念经,而不是用稚嫩的双手,去刨恶臭的污泥。
官沟早就应该挖大一点了,可却迟迟未改,只能靠这些孩童帮忙疏通。
“房大人来了!”
有个坐在岸边休息的小孩注意到了房青玄,他大喊一声,很快就有四五个孩童冒出了头,他们甩了甩手上的泥,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再跑过去,围着房青玄。
“大人怎么好多日没来了。”
“我去徐州了,过几日又要去。”
“又见不到大人了。”一个只有三岁半的小男孩,抿嘴哭了,把原本就脏兮兮的脸,哭得乱七八糟的。
房青玄拿帕子给他擦干净:“别哭,我很快便回,到时会重修官沟,你们就不用再挖了,都可以去私塾读书。”
其他几个孩童兴奋地举起双手:“好耶!”
小男孩收起眼泪,奶声奶气说:“大人可要早点回来。”
房青玄点头:“嗯,会的。”
以前房青玄没有能力,每次路过,都只能给他们些吃食,却无法改变他们的现状,但现在他有了太子殿下,过不多久,城内的官沟肯定会修,把官沟修宽一些,就不用这些小孩钻进去挖了。
房青玄帮他们把手擦干净,每人分了两块糕点。
监工的小吏气势汹汹地拿着鞭子走过来,见到房青玄了,先象征性地见了礼,然后在地上甩了一鞭子,冲着几个孩童吼道:“还不去挖,今日要是不把官道挖通,你们就别想吃饭。”
房青玄皱了皱眉。
金银元宝见大人不悦了,便直接拔出佩剑:“大人让他们休息,哪轮得着你说话,滚一边去。”
监工的小吏吓得往后退,尖嘴猴腮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大人不是我不通人情,昨夜落了一场雨,水都漫上来了,若是还不把官沟疏通,上面就要怪罪下来了。”
房青玄冷下脸说:“让他们吃完糕点,还有,他们正在长身体,每日的饭食不能少油水,也不准克扣。”
小吏说:“可是大人,他们吃多了,长胖了,就干不了这活了。”
金银元宝见他还敢顶嘴,便瞪了过去。
小吏吓得往后一缩。
房青玄倒是没有怪罪:“再过不久,官沟就会重修,不必再差使这些孩童干这种脏活。”
元宝用剑尖在小吏的脸上拍了拍:“我家大人说的话,你最好每一句都放在心上,否则饶不了你。”
小吏吓得不敢动弹:“是…是…”
“走吧。”房青玄负手离去。
金银元宝紧随其后,主仆三人往城南走去。
刚走了不久,就见一妇人牵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朝着御史台的方向疾步而行,因走得太快了,没注意看路,直接撞到了房青玄的身上。
房青玄也是来不及躲,他将妇人扶起来,再退后一步:“夫人当心。”
妇人长得温婉端方,可此时却梨花带雨的,小声啜泣道:“误冲撞了大人,还请见谅。”
房青玄见她哭得可怜,便问:“夫人这是要去何处,为何如此慌张?”
“我家官人被抓去御史台了,家中老母亲已经哭晕过去,我想带着孩子去求情,我家官人是被冤枉的,他从未贪污受贿,每月就指望着那点俸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妹子让我接济,我都拿不出多余的银两。”妇人用袖筒擦拭泪珠,旁边的两个少年也跟着哭了起来。
房青玄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方帕:“你家官人,姓甚名谁,是何官职。”
“姓袁,单名一个微字,在工部担任侍郎一职,他过目不忘,心算了得,经常在纸上画一些方方正正的图画,每日都在算些什么,妾身看不懂这些,只知道我家官人不贪恋权贵,就醉心于那些算术,侍郎一职,也是尚书大人看他天赋极高,才提拔他上去的,可那尚书别有用心……呜呜呜……欲要让我家官人顶罪…呜呜…”
袁微,房青玄自然是耳闻过的,在算术上的确天赋极高,元京城内的所有桥都是他一手设计的,不仅美观而且坚固,至今一座都没有塌过。
房青玄说:“夫人可有信物,交个我罢,你且回去照顾老母亲,我替你去一趟御史台。”
“妾身多谢公子好意,但只怕公子人微言轻,劝不动,还是让妾身去求情罢。”说完,妇人不敢再耽搁,拉起两个儿子,就要走。
房青玄想拦都来不及,只得跟着一块去了御史台。
御史大夫正在审问工部上上下下几十名官吏,正是烦心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妇人的哭嚎,他揉着太阳穴,不耐烦道:“是何人在外喧哗,赶出去。”
妇人拉着两个儿子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冤枉啊!冤枉啊!”
房青玄上前去扶:“夫人起来吧。”
妇人执意要跪,并且使劲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房青玄叹气:“夫人只需将信物交与我,保管你家官人不会有事。”
妇人哪信,只以为房青玄是想调戏她:“公子莫要玩笑,快些走吧,妾身一心一意跟着官人,官人活,我便活。”
房青玄:“………”
“房子珩!”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妇人的哭嚎混在一起,房青玄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回头去张望,发现太子带着小旺财,正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
元长渊一身尊贵的金色圆领袍,贵气非凡,但脸色极其难看,走过来便道:“房子珩,你出息了。”
房青玄还不知所云。
元长渊怒道:“当着我的面与一名妇人拉拉扯扯,你是想要我当众打你屁股吗?”
房青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扶着妇人的手臂,他忙撒开手,略有些慌张道:“殿下…微臣没有…”
御史台门前的小吏全都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那名妇人一脸惊讶地扭过头,看向太子。
而太子则盯着房青玄的脸:“我可是亲眼瞧见了,如此不守夫道,今晚必定要狠狠罚你。”
第064章 贪墨之风
听到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 说那些污言秽语,房青玄以拳抵唇,脸露羞涩:“殿下又口无遮拦了。”
元长渊往前迈了两步, 那宽阔的胸膛直直地撞上房青玄:“人家是有夫之妇,你是有夫之夫,你纠缠她干什么,她比我更有魅力吗?”
房青玄完全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 低垂着头, 望着自己的鞋尖, 柔声说:“微臣只是碰巧在城南遇到她, 听她说自家官人蒙冤入狱, 想到了微臣当初也是如此,便想着搭救……”
想到房青玄曾经在狱中受罪一事, 元长渊就心软了, 怒气轰然散了个干干净净, 把人往怀中一搂,落了两个轻吻:“那个蒙冤入狱的官员,可是工部侍郎。”
房青玄问:“殿下知道他?”
元长渊下巴微仰:“我来这就是想要亲自审他,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冤枉,审过之后才知道。”
长跪在地上的妇人, 从惊讶中回神,见太子殿下要亲自审问她家官人,她直接不管不顾扑了上去,趴在太子的脚边, 双手紧紧拽着太子的衣摆, 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全是泪痕,她大声说道:“太子殿下, 我家官人是被冤枉的!还请明鉴!不要让天底下的好人都寒了心!”
房青玄忙弯腰去扶:“夫人快请起。”
妇人一把抓住房青玄的手臂,刚才看到房青玄与太子关系那般亲密,她才意识到此人真的能救她家官人,并非是说大话。
妇人眼中冒着希冀的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着房青玄:“大人,你先前说保管我家官人无事的,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官人,求您了。”
元宝那个小碎嘴子,忍不住说:“你不是不相信我家大人吗,方才叫你把信物拿出来,你还以为我家大人是想要找你要定情信物,害得殿下都误会了。”
妇人虽年纪有些大了,但风韵犹存,平日里见惯了想要调戏她的登徒子,便以为房青玄也是。
妇人羞愧地低下头:“妾身多有冒犯,请大人恕罪。”
房青玄儒雅一笑:“无碍,把信物交与我吧,你且快些回去,看看老夫人身体要不要紧,再劝她宽心,莫要担忧。”
妇人在袖中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到,于是往头上摸索一会,从发髻上取下一枚做工精细的步摇,她双手奉上,眼含泪光:“妾身与官人结发十五年,这是他送给妾身最值钱的一样首饰,今日本想戴着去见妹子,却没想突生变故……”
房青玄也是双手接过步摇:“夫人带着孩子回去吧,金银你去送送,顺便给老夫人送些补品。”
袁夫人感动不已:“大人的大恩大德,妾身一辈子都不会忘,佐儿,佑儿,还不快跪下磕头。”
两个小少年膝行过来,冲着房青玄重重磕头:“谢大人救父之恩。”
“快起来吧。”房青玄一手搀扶一个,把人扶起,瞧着这两少年生得端正,眼神坚毅,一点也不怯场,心中很是满意。
送走了他们母子三人,房青玄回头,正要与太子说两句。
结果刚一回头,就埋到了太子胸口,接着头顶冷不丁响起一句:“房子珩,那两个少年是不是生得很不错。”
房青玄知道太子又要发癫了,叹道:“殿下别耽搁时间了。”
元长渊抬起他的下颌:“别转移话题。”
房青玄只得回答道:“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元长渊发出两声爽朗的笑:“子珩的眼光真不错。”
房青玄:“………”
“殿下快进去吧,可别让御史大人对袁侍郎行刑了。”房青玄体验过御史台的刑具,每一样都是刻骨铭心的痛,他现在再次来到御史台,手脚还是会隐隐作痛,当初那种骨头要被生生夹断的感觉,还尤为清晰。
不过有太子在身边,他心中的阴影,并未对他造成大多影响,他表面看上去仍然是风轻云淡的。
谁都没想到仅仅几个月过去,他从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摇身变成太子身边的红人,并且深受太子殿下……宠爱。
元长渊拉着房青玄的手,指尖在那柔软的手心上挠了挠:“袁侍郎不受点罪怎么行。”
房青玄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若是袁侍郎一点罪都没受,就被放出御史台了,那工部尚书肯定会怀疑袁侍郎是供出了他,才得以被放出,到时必定会对袁侍郎的家人不利。
袁微现在之所以不敢直接招出工部尚书,就是因为工部尚书拿他的家人做为威胁,就算是把袁微放出御史台,他肯定也不愿意离开,甚至会主动揽下所有的罪。
工部尚书随时都会杀害他家人性命,他赌不起。
“是微臣思虑不周。”
房青玄光想着拉拢袁微了,忘了工部尚书还未落网,若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是没法逮捕工部尚书的,因为工部尚书的妹夫,正是镇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
贸然审问工部尚书,必定惹来大将军不满,此事必须要好好斟酌。
“太子殿下驾到。”门口小吏大喊一声。
正在审问犯人的御史大夫,躬身走来跪拜:“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元长渊睨着御史大夫的头顶:“袁微审得如何?”
先前太子已经吩咐过了,对袁侍郎不要出手太狠,所以御史大夫特意命人收了劲,行刑时,看着好像打得很用力,实际上袁微只是受点外伤,没有伤到内里。
但袁微毕竟是个读书人,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被打了几十大板后,人已经快要晕过去了,此刻正趴在地上,疼得脸色胀红发紫,官袍上也染了血。
元长渊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继续打,打得他招供为止。”
房青玄不忍心看,打开玉骨扇,遮住面,再转过身去。
袁微本来要晕了,被打了几板后,人又清醒了,他仰起头来,手指抓挠着地面,留下十条醒目的血痕,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太子殿下,我什么都招,我确实……贪下了修官道的银子,工部所有的账本都是我伪造的,其他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全是我一人所为……”
元长渊道:“将他关进大牢。”
袁微被人拖了下去。
房青玄贴到太子耳边,轻声说:“殿下,微臣先走一步。”
元长渊撩起他鬓边的一缕碎发:“去吧,要时刻记得遵守夫道。”
房青玄:“………”
袁微被扔到了一堆干草上,意识差不多模糊了,就在他要闭上眼的时候,一双白色的锦靴出现在他眼前,并带来一缕好闻的甜香,那香味像是一团柔软香甜的梦,将他包裹住了。
袁微不知道来人是谁,对这个香味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也懒得抬头去看,反正他都要死了,不管来人是谁,都与他无关。
“袁兄,你的妻儿在兰台上替你求情。”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裹着一层薄膜似的,他听得不是很清晰,脑子里鼓鼓胀胀,只隐约听到了妻儿二字。
袁微猛地瞪大眼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握住了房青玄纤细的脚踝:“我什么都招,都是我做的,尚书大人对此毫不知情,都是我…都是我做的……”
说到后面,袁微泣不成声,字眼都被吞了。
房青玄蹲下身,将袖中的步摇拿出来,步摇上的小铃铛摇晃着,发出悦耳的声响:“袁兄,你妻儿都平安无事,我已命身边的贴身侍卫去保护他们了,你且放心,这个步摇是你家夫人给我的,她还在家中等你,你若是死了,她又怎会独活。”
袁微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听到房青玄的话,他爬了起来,将步摇拿在手里,看了看,再扣在心口处,哭道:“我怎舍得抛下她,只是身不由己啊!”
“你不用担心尚书的威胁,好好活着,等一家团聚。”
“你……”袁微擦干净眼泪,才看清楚房青玄的脸,很快便认出来了:“你是太子侍读…房青玄,你怎会来此?”
房青玄没什么架子,半跪在干草上:“太子殿下知道你是清白的,特意命我来此,方才打你那几十板,不过是做戏罢了,让袁兄受了皮肉之苦,真是对不住。”
袁微受宠若惊:“哪里,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房青玄说:“只有扳倒尚书了,你的家人才会真的安全,所以你得交出尚书的所有罪证。”
袁微犹豫了,垂下眸,本不打算开口,可看到房青玄竟半跪在地上,给足了他尊重,他便再也憋不住了:“账本被我分为阴阳两种,阳账本全是伪账,是给尚书看的,而阴账本是我偷偷写下的真账,修官道实际只花了十万两银子,剩下九百九十万两,全被尚书拿走了……”
“真正用到的竟然只有区区十万两。”
房青玄想到了那条狭窄的官沟,那条官沟早就该挖宽了,可这么多年来都没重新挖过,正是因为尚书太贪,将大头都拿走了,就剩下一个零头,那点零头修官道都不够,哪里还有银子修官沟。
房青玄悲叹道:“贪墨之风贯彻上下,朝廷已成天下最大的盗贼。”
第065章 证据确凿
袁微刚受了杖刑, 有些体力不支,脸上血色褪尽,握住那枚步摇, 趴倒了下来,嗫嚅说:“房大人,真账本就被我藏在家中,我夫人知道在何处, 你去……”
话还没说完, 袁微便晕过去了。
房青玄找狱卒要来一件薄被, 盖在袁微身上, 又吩咐了狱卒不可苛待, 要好生照料着。
元长渊坐在一旁,看着御史大夫审问。
御史大夫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时不时往太子身上瞄一眼。
元长渊今日穿得格外华丽, 金色袍子上绣满了繁复的纹样, 袖口处用金线勾边,尽显奢华贵气,那张俊美的脸彻底脱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眉眼深邃得如雕刻般鲜明利落,可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威严, 会让人不自觉去忽略他俊美的五官,不敢去多看。
元长渊往椅背上一靠:“御史大人,你不好好审犯人,看本宫作甚。”
御史大夫试探性问:“殿下, 这些工部的小官, 全都要行刑吗?”
元长渊的指尖在扶手上,有节奏地点了点:“你自己看着办。”
御史大夫知道这些小官没捞什么油水, 虽不能保证都是清白的,但至少没犯大错,还没到要处刑的地步,见太子殿下不插手这事,他便命人把这些小官先关进大牢里。
“对这些小官,御史大人倒是心软,当初对我的子珩,下那么重的手……”元长渊说到后面,眼神变得越暗,里面透着危险的光芒。
御史大人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忙拎着官袍起身,跪在太子面前,解释道:“这些小官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真的犯了错,而当初房大人可是被皇上亲自下令关进御史台的……轻重自然不同,殿下,微臣都是按章程办事,绝没有半点私心。”
元长渊自然知道这事不能怪到御史大夫身上,可他一想起子珩脚踝上还有被行刑过的痕迹,心里就恼火得很,再想到子珩出狱那会,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若是他当初没有让小旺财带太医去看,那他今日就亲不到房子珩了。
御史大夫见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又说道:“还有…房大人被关进御史台时,赵钧拆人给微臣送了一箱银子,让微臣把房大人弄死在狱中,微臣把银子还回去了,并未真将房大人置于死地。”
元长渊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赵钧,我饶不了他!”
“殿下。”房青玄出现在殿外,站在大门处,逆着光,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圣光,美好得像是乘风而来的仙客。
元长渊脸上的狠毒瞬间就收敛起来了,嘴角一勾,又带上了几分少年气:“子珩,过来。”
房青玄边走过去,边说:“袁侍郎晕过去了,得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别伤了根本。”
御史大夫还跪在地上没起来,他转头看向房青玄,回答说:“房大人放心,我命人收了劲,没有伤到骨肉,只是一些皮外伤。”
房青玄冲着御史大夫见礼:“多谢御史大人高抬贵手。”
御史大夫完全忘记自己是二品大臣了,冲着房青玄这个七品小官磕了三个头:“不客气,不客气,是太子殿下仁厚,特意吩咐微臣不能下狠手。”
房青玄见状,慌乱地上前几步,将人扶起:“大人快请起,这万万使不得。”
太子还没开口,御史大夫哪里敢起。
“子珩,他怎么就使不得了,让他再多磕两个。”元长渊就是想要找个地方出出气。
房青玄看向太子:“殿下,不能做这等倒反天罡之事,微臣命贱……”
“嗯?”元长渊脸色一变:“你以后可是我的皇后,身份尊贵,无人能比,哪里就命贱了。”
听到了这么不可思议的话,御史大夫惊呆了。
房青玄把石化的御史大夫扶起来,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殿下就爱说些玩笑话,大人别当真了,下官只是贱命一条,受不起您一拜。”
御史大夫早就知道房青玄与太子的关系亲密了,只是太子一开口就说房青玄是未来皇后,着实是把他给惊到了,缓缓回过神来,迟了半响,才回了个:“哦——”
房青玄:“………”莫不是吓傻了。
“子珩,你在跟他说什么悄悄话,欺负我耳聋是不是?”元长渊大手一伸,一把就将房青玄给拽到了腿上:“问得怎么样?”
房青玄不自在地想要躲,可太子抱得太紧:“我已让元宝去袁侍郎府上拿真账本了,殿下可命人去捉拿工部尚书。”
元长渊在他侧脸上落了个吻:“好。”
工部尚书宿醉在花船上,禁军来逮捕他的时候,他还未酒醒,躺在一堆美人中间,睡得正酣。
禁军朝他泼了一桶污水。
工部尚书被惊醒,直接破口大骂:“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泼本大人,不要命了!”
禁军拿出令牌:“太子殿下特命我等前来,将工部尚书沈户缉拿归案,带走!”
工部尚书来不及反应,就被拖走了,一路被拖到了御史台,只见太子坐在高堂之上,一身耀眼贵气的金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则透着杀意,看得人后背发凉。
工部尚书被丢在地上,他整个人一下就软了,跪趴在地,冷汗直流:“微臣参见…太…太子殿下…”
元长渊将手中的账本,丢了下去,径直落在工部尚书的面前,账本上详细记录了每一笔款项的用途,最顶上用朱字,写了一行醒目的字。
壬申年,农历一月初一,拨出玖佰玖拾万两,后面用途那一栏,写着尚书自用。
接着下面是修官道的详细支出,因为仅剩下十万两,所以没办法大修,只是看到哪里少了,就补一下,花费并不多,总共就花了一万两银子。
剩下九万两,都用于元京城内的主官道,因为皇城内的主官道是给达官贵人用的,要修得平坦宽阔一些,铺设的地砖也都得是玉石造的才行,花费较多。
银子实在是不够用,还必须要完成上级命令,有许多底层的小官员都得亲自撸袖子去干活,有时候还得搭一点银子进去,好给上面一个交代。
袁微把那些帮忙干活的小官,都记在了账本上,垫了多少银子也都记在上面,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工部尚书看完哑口无言。
御史大夫站在旁边,仗着太子撑腰,腰杆子硬了很多:“尚书大人,你有何要辩解的?”
“太子殿下…这…这账本是假的,定是袁微那家伙欲要谋害于我……”工部尚书说这话的时候,都很没底气,主要是他贪得实在是太多了,银子多得都没地方藏,只需要去他家中一搜,便能证据确凿。
他之所以有胆量贪那么多,就是仗着自己的妹夫,是镇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觉得无人敢查他,于是越贪越多。
“轰!!”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惊雷,天色也忽然变暗,很快外面响起嘈杂的雨声。
那一声惊雷就像是冲着工部尚书来的。
工部尚书吓得蜷缩成一团,嘴里神叨叨地念着:“我没贪…我是为了边关的将士们……朝廷给他们的军响太少了……我没错…我做的可是大义之举,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轰!!!”又是一道惊雷,电光闪烁,将大殿映得十分明亮,但稍纵即逝。
工部尚书被惊得缩成了球。
方才他嘀咕的那一番话,房青玄听得很清楚。
工部尚书定然是美化了自己,他不可能会因为边关将士军饷太少,而特意贪下银子,去给将士们发军饷,很有可能是大将军在边关养了私兵。
房青玄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账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尚书大人做的既然是大义之举,又何故要怕雷劈。”
雷声停了,工部尚书抬起头来,看向房青玄:“哪轮得到你一个七品小官来批判本官,滚一边去。”
工部尚书现在还能狗吠,只能说明他妹夫手中一定握有大量私兵,才敢这么有底气。
房青玄倒是不恼,还真往后退了一步。
元长渊从高堂上走下来,一把揽住房青玄的腰,眼神则凶狠地盯着工部尚书,杀意更浓了:“你一个罪臣,也敢对着本宫的人狂吠,来人,行刑。”
工部尚书怕得满地爬:“太子殿下饶命!”
元长渊走过去,一脚将他踹翻:“把钉床搬上来。”
工部尚书大惊失色,慌不择言道:“你们谁敢动我,我妹婿可是骠骑大将军。”
元长渊冷笑一声:“立即行刑。”
“啊啊啊啊啊!!!”殿内传来一阵阵惨叫。
房青玄闭上眼,不敢看行刑的画面,一看,便会想起自己被行刑时的场景。
元长渊把房青玄的头摁进怀中:“子珩,我们回家。”
这里的事交给御史大夫就行了。
房青玄埋在太子怀中说:“殿下,工部尚书沈户的性命得留着,且他被捕的消息得封锁住,不能传出去。”
元长渊问:“为何?”
第066章 江山为聘
“微臣怀疑工部尚书的妹婿, 那位骠骑大将军在边关养了私兵,若是尚书被捕入狱的消息,传到了边关, 只怕会打草惊蛇,故而暂且封锁住消息。”
元长渊眉头一压,眼神变得锋利:“竟敢养私兵,他们想要谋反不成。”
房青玄抬手摸了摸太子凌厉的眉峰:“殿下可派人去打探一下虚实。”
“嗯。”元长渊阴着脸点点头。
工部尚书因贪污被捕的消息没人知道, 因为他尚书的职位还没有被革去, 所以都以为他只是冲撞了太子殿下, 才被太子暂时关押。
工部尚书不在, 工部所有的事务都暂由太子殿下亲自处理。
工部账目上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银子了, 而太子又没急着去抄工部尚书的家,所以徐州到元京的官道, 得先让太子自己掏腰包去修, 好在先前抄了徐州四大家, 兜里不缺银子。
元长渊下令即刻修补徐州官道,只要官道修好了,他养在徐州的兵,就能快速支援元京,到时哪怕世家要谋反, 他也不用担忧。
元长渊留在工部算了一天的账,从自己腰包里掏钱修路,还是有些肉疼的,他看着最终预算上写着的数目, 恨不得马上就去抄工部尚书的家, 来填补这个大窟窿。
元长渊正烦心的时候,小旺财哒哒跑进来:“殿下, 大人给您送鸡汤来了。”
元长渊一下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
房青玄一袭白衣胜雪,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从玉阶下慢慢走上来,感觉到了太子的视线,便抬起伞,仰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太子的目光。
房青玄莞尔一笑:“殿下。”
元长渊也顾不上雨,往前迈了两步,弯下腰,将房青玄给打横抱起。
太子的动作太过于突然,房青玄惊得手中的油纸伞掉落,随后被风给刮到了玉阶下。
房青玄没管那把油纸伞,抬手勾住太子的脖子,脸上泛起红晕:“殿下,微臣给您炖了一碗人参鸡汤,趁热喝吧。”
元长渊抱着他边走,边挑眉道:“今日怎么这般殷勤?”
殷勤的地方倒不是房青玄冒雨送来人参鸡汤,而是房青玄主动搂住元长渊脖子的那双手,工部那么多大小官吏都在看着,换做以前房青玄早就抬手推搡了,今日却来搂脖子了。
元长渊抱着房青玄在案前坐下。
房青玄注意到案上摆着的账本,上面写了修补徐州官道的预算,这预算比想象中要高很多。
房青玄看完也不免皱了眉头:“要这么多银子。”
“是呀,这些银子不能从国库里拨,只能我先垫着,得等以后抄了工部尚书的家,再来填补窟窿,子珩,我要穷了,没钱给你下聘礼,你还愿意嫁给我吗?”元长渊哭穷的同时,还不忘调戏一下房青玄。
房青玄不敢回头去看太子的脸色,轻声细语地回了句:“微臣……不要聘礼。”
今日的房子珩实在是太乖了,元长渊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狠狠地亲了两口后,笑着道:“不要聘礼怎么行,我元少璟要娶的人,自然要以山河湖海为聘,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房青玄羞得不行,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有些无所适从地用指尖在账本上摩挲了几下,随后想起鸡汤还没喝:“元宝,把鸡汤拿过来。”
元宝将雕花木盒拿来,从里面端出一碗汤色难以形容的鸡汤,能把鸡汤炖成狗屎颜色的人,也就只有他家大人了。
元宝看着那碗鸡汤,面色稍有些古怪,迟疑几秒,才将汤端到太子殿下面前:“殿下,这是大人炖煮了两个时辰的鸡汤,请…请慢用。”
“子珩费心了。”元长渊拿起瓷汤勺,舀了一口,尝了尝:“味道很浓郁,好喝。”
房青玄的手还在账本上来回擦拭,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元长渊自然也看出来了,又喝了一口,说:“子珩,你在汤里加了什么佐料吗,你是不是将你的……精元留在汤里了。”
房青玄脸颊爆红:“殿下胡言乱语,微臣怎会做那等下流污秽之事。”
元长渊心情十分愉悦地说:“那下次加点给我尝尝吧。”
房青玄把头撇开,不予答复,他这辈子都做不出那等下流之事。
元长渊把脸贴上去,轻笑道:“又不是没吃过。”
“殿下,微臣还是先回去了。”房青玄挣扎着要从太子的腿上下来,实在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还不知道太子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元长渊将房青玄牢牢固定在腿上:“子珩,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太子竟看出来了,房青玄不再挣扎,回过头,脸色红润地看着太子,缓缓道:“这两日都在下雨,城东的官沟又堵住了,那条官沟极其狭小,只有几岁孩童身形那么大,每次堵住都得让孩童钻进去疏通,微臣实在是不忍看那么小的孩子做如此累活,所以微臣想重修官沟,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房青玄不知道太子会不会答应重修官沟,因为修徐州官道的预算太高了,那些银子得太子先垫着,而修官沟又得花上一大笔。
见房青玄问得小心翼翼的,元长渊眼神柔和下来:“子珩,你花你的聘礼,不用问我,你想修就修,想花多少就花多少,你想在官沟上种满鲜花,也没人敢拦你。”
房青玄心中被狠狠激起涟漪,情愫像是春日的嫩苗疯长,他主动凑上去几分,慢吞吞地亲上太子的唇。
元长渊也不着急,等着他亲过来。
唇瓣贴在一起时,元长渊勾唇笑了笑:“子珩,你亲我。”
房青玄只是笨拙地贴在元长渊的唇上,两人唇瓣相贴着说话:“嗯,微臣在亲殿下……”
元宝和小旺财一齐转过身去,门外的小官小吏也都假装没看见,继续各忙各的。
元长渊抬手抚上房青玄的后脑勺,另只手放在房青玄臀上,轻轻揉搓着,要不是工部闲杂人等太多了,他真想就在这里,亲眼看着房青玄给鸡汤里加点佐料,让他尝尝比人参鸡汤还要补的精元鸡汤……
元长渊的脑子里没点正经的东西,之前的烦恼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房青玄在太子唇上贴了一会,就害羞地退开了:“殿下,微臣得去一趟袁侍郎家中,就不多留了。”
元长渊还意犹未尽:“再亲一口才准走。”
房青玄亲了一口又一口,不知道亲了多少下,太子才放他离开。
外面还在下着雨,房青玄并未坐马车,准备步行到城南。
雨滴砸在伞面上,虽然声音嘈杂,却能让人内心感觉到平和。
“大人,有马车驶来了。”元宝走上前去,替房青玄挡一挡飞溅的积水。
那辆马车驶到房青玄跟前,缓缓停下,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挑开,谢千重那张斯文俊美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房大人要去何处,我送你一程。”
房青玄撑着伞不好见礼,只能温润笑道:“不敢劳烦。”
“无事,上来吧,正巧有话要跟你聊聊。”谢千重放下帘子,不给房青玄拒绝的机会。
房青玄把伞给了元宝:“在外等我。”
车夫掀开帘子,房青玄钻了进去。
这辆马车没有太子殿下那辆宽敞,里面容纳两三个人就会显得很拥挤,完全放不下别的东西,连软垫也没有。
房青玄早就听闻谢千重与江淮民都很节俭,平日里他们都穿着官袍看不出来,私底下换了常服,房青玄才发现谢千重穿得是真的朴素,还不如那些小官穿得华丽。
房青玄坐下来,从容问道:“谢侍郎有话要与下官说吗?”
谢千重的目光被房青玄红肿的唇瓣所吸引:“多日不见,房大人气血越发好了,真是明艳动人。”
谢千重说的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房青玄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与太子的关系。
房青玄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唇,之前被太子反复亲了又亲,现在越来越肿了,一定十分显眼,也不怪谢千重见了要阴阳怪气。
房青玄赧然道:“让侍郎见笑了。”
“参知大人十分欣赏你,你也的确是个人才,光凭一张脸,就能让太子对你死心塌地。”
房青玄听得出谢千重没有要与他交好的意思,甚至对他有点敌意。
房青玄也不打算与新派交好,便轻笑说:“太子殿下对下官不过一时兴起罢了,他素来就爱与令弟谢道林一起玩乐,有样学样,唉…侍郎真该管管了。”
论阴阳怪气的功夫,房青玄可不输任何人。
谢千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弟弟确实是很不争气,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整日爱钻研发明那种yin秽的工具,一想到这事他就觉得脸上无光,甚至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
谢千重沉默一会后,又呛了句:“听闻道林给了太子一样…好玩之物,房大人应该亲身体验过了吧。”
房青玄想起了太子经常提到的后…庭珠:“………”
这场互相伤害,最终还是谢千重更胜一筹。
房青玄就是太要脸了。
第067章 盛衰有道
谢千重占了上风, 眉毛神气地挑起:“房大人你如今有了太子殿下撑腰,怕是不稀罕与我等结交了。”
房青玄斗嘴上落了下风,可仍然神色自若:“下官只是太子身边的侍读小官, 哪里配让太子撑腰,结交一事,下官觉得更像是侍郎不稀罕。”
“我们谋求的都是天下百姓安乐,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谢千重说完一叹, 似在惋惜。
“凭谢侍郎与江参知你们二人之力, 想让天下太平难如登天, 你们提出的变法, 若再早十年二十年, 或许可以从根本解决江元的问题,但现在局势变了, 变法只会激发更大的矛盾, 让世家与皇权之间的问题, 愈发不可调和,你们是真的想要变法吗,还是想借着变法……”
房青玄说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因为那层窗户纸还不能捅破。
谢千重听完勃然作色:“房青玄,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与参知大人在变法上呕心沥血,为了肃清朝纲,国纪不紊, 毅然决然与那些世家蛀虫为敌, 我们做的这一切是大仁大义,岂能容你妄加揣测。”
“还是让你家参知大人与我聊吧, 你,庸庸之辈。”房青玄懒得再跟他说,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元宝把伞伸过去,给大人挡雨,看到谢千重追出来了,似乎很不服气,他便伸出佩剑,抵着谢千重的心口处:“我家大人不愿与你谈,你最好识趣点。”
谢千重气不打一处来,可想到房青玄现在背靠太子,他的确是动不了,只得作罢。
谢千重坐回到马车上,马车一路驶到了参知府上。
江淮民有点风湿的毛病,下雨的时候腿就会疼,刚服下一贴药,才稍好一些。
谢千重怒气冲冲走进去,骂道:“房青玄,他胆大妄为,孤高自大,不可理喻。”
江淮民从软榻上起身:“他怎么你了?”
谢千重把房青玄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重述了一遍。
江淮民听完,却并不生气:“他的才谋在你之上,你在他面前可不就是庸庸之辈。”
谢千重不服气:“他不就是靠着太子吗?”
“不要轻看了他,他担得起顶级谋士这四个字。”
“那您也觉得他说变法无用是正确的吗?”谢千重不愿相信自己一直支持且深信不疑的变法没有用。
江淮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天:“盛衰有道,成败有数,治乱有势,去就有理,一切皆有定数。”
谢千重不理解这段话的深意。
江淮民负手而立,幽幽叹道:“变法自然有用,可惜……碰上了房青玄呐!”
房青玄太聪明了,年纪轻轻就如此深谋远略,叫人忌惮。
袁侍郎家住在城南较偏僻的地方,房青玄步行半个时辰才到。
元宝上前去敲门,是金银来开的门,先前房青玄特意让金银留在这里保护袁夫人他们。
金银朝房青玄见礼:“大人。”
“可有异样?”房青玄收起伞,走进去。
金银回道:“来过几名刺客,都已被属下斩杀。”
袁夫人从房里走出来,正要问是何人来了,就见到了一袭白衣的房青玄,她激动地上前两步,作势要跪。
房青玄双手将她扶起:“夫人不必多礼,快请起。”
袁夫人站起身,拿出帕子拭泪:“大人,我家官人多久才能出狱?”
“袁侍郎怕尚书会伤害你们,欲要揽下所有的罪,已被我劝住,现在他只有待在狱中才是安全的,若是被放出来了,随时都会被杀害,所以怕是没那么快出狱,不过夫人放心,我担保袁侍郎会平安无事,定能与你团聚。”
袁夫人脸上的愁云消散些许,忙招待起房青玄:“大人快进屋里坐。”
房青玄坐下喝了杯茶,询问起袁夫人,她两个儿子今年多大了。
“已经十五了,妾身这就叫他们来拜见大人。”袁夫人出去了一趟,去厢房将两个儿子带过来。
袁佐袁佑一齐跪在房青玄面前:“袁佐、袁佑见过大人。”
房青玄面露微笑,显得十分亲和:“你们二人平日爱读什么书?”
“回大人,我们什么书都看,也自己写些文章。”
“写了什么文章,拿来我看看。”
“大人稍等,妾身去拿。”袁夫人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文采很有信心,平时写的一些废稿纸她都会好生收起来,偶尔拿出来品鉴一番。
袁夫人拿来一堆文章,兄弟二人从幼年到少年时,写的所有文章都保管得很妥当,卷起来的边角也被压得平平整整。
房青玄看了他们幼年时的文章,十分稚嫩,写的诗带着孩童的天真,不过也能看出他们的天赋高于其他孩童,再大一些,文风逐渐成熟,其中一篇《山河赋》,竟然写得浩浩荡荡,气势磅礴,一句“蜉蝣于天地,山河浩气存”,颇有大文豪之风。
袁佐和袁佑的文风各有千秋,两个都是年轻俊才。
房青玄看他们的目光越发满意:“你们可愿做我的学生,我有一些空谈妄论想教给你们。”
“大人都说是空谈妄论,为何还要教给我们?”说这话的是弟弟袁佑。
房青玄笑着摇头,没回话,此子还需要再开悟开悟。
身旁跪着的哥哥袁佐,用手肘撞了一下弟弟:“先生定有自己的道理。”
袁佐仰头看着房青玄,先一步说道:“弟子愿意拜先生为师。”
房青玄打开玉骨扇,扇了扇:“不用拜我为师,将我当成普通的教书先生那样便够了,我教的,你们可要好好学,学好了,太子殿下必将重用你们,而我接下来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便是一个“忠”字。”
房青玄要他们,忠于太子,忠于江元。
“我过几日得回徐州,你们就好好思考这个“忠”字,待我回元京时,会来考问你们。”
房青玄没有给他们布置其他课业,因为接下来他所教的东西,都得基于这个“忠”字,若是未能理解为何要“忠”,又“忠”于谁人,那就算教再多也无用。
房青玄没有久留,先回了城东。
回到城东发现官沟都堵死了,污水蔓延到了街道上,许多房子都被淹掉了,百姓正拿着锅碗瓢盆,从屋里往外舀水。
“大人,我背你过去吧。”元宝弯下腰。
“无事。”让元宝背,太子若是知晓了,还不得醋死,房青玄提起衣摆,涉水朝着居所走去,边走边道:“官沟经常堵塞,雨水多的时节,家门口常常被淹,我已习惯了。”
元宝看着这街道上发臭的污水:“大人还是早点搬走吧,这里没法再住了,袁侍郎住的地方都比大人要好上许多。”
房青玄一手拎着衣摆,一手提着鞋:“有个居住的地方就够了。”
元宝知道大人也是一根筋,有自己的主意,旁人根本劝不动,于是不再劝说,等着太子殿下亲自来把大人给扛走,到时大人不走也得走了。
回到家中,元宝便开始将物件搬到高处,避免被水给泡坏了。
房青玄也没闲着,拿着瓢盆往外舀水。
元宝把东西搬完,走过去抢走房青玄手中的瓢盆:“大人你歇着,让我来,若是殿下知道了,还不得责罚我。”
房青玄只得回屋里坐着,整理一下书籍,梅雨天气,书籍都有些潮湿,等天晴了得拿去晒晒。
房青玄正在书架边整理,突然听到有细微的咔吱声,像是有老鼠在啃东西,他忙将整面书架挪开,往后一看,发现木墙泡了水后,变得像是豆腐渣,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头顶上的房梁已承受不住,塌了下来。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房青玄只听到元宝在院子里咆哮着,接着他就被房梁砸得不省人事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恢复一些,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水淹到了他的手臂位置,再过不久就要淹没口鼻了。
看来此次大限将至,难逃一死。
房青玄眼尾处落下一行清泪,他还未亲眼看着太子殿下登基,也没有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还有好多好多事都没有做完……
山匪还未清剿,旧派世家权利依旧滔天,顺应天道派也还未铲除,大将军还在边关养私兵,敌国正在养精蓄锐不知何时会进攻,内忧外患全都没有解决,如此千疮百孔的元京,让太子一人面对,房青玄于心不忍。
而且……他暗自许诺,要殿下高枕无忧,万福金安,这个承诺怕是没办法再兑现了。
殿下,微臣未能建功立业,还请恕罪。
污水进入到了鼻子里,房青玄呛了几下,彻底昏死,在昏死之前,他清楚地听到了太子的咆哮声,夹带着哭腔,他的太子又哭了。
元长渊掀开沉重的房梁,看到了被污水淹没的房青玄。
房青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元长渊将他抱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都是冰凉的,完全没有温度了。
元长渊把人紧紧摁在怀中,再也抑制不住哭出了声:“子珩,别丢下我!我不准你死!子珩……求你,睁眼看看我……”
第068章 同姓皆诛
元长渊颤抖着, 在房青玄苍白冰凉的脸上亲吻:“子珩,子珩……求你,别抛下我, 我还没让你享尽荣华,你不能死,子珩,看看我……”
“殿下, 太医来了。”元宝单手拎着老太医, 一路狂奔过来, 老太医在他手里差点一命呼呜。
元长渊抱着房青玄不愿意撒手, 双目猩红得像是一头狂躁中的凶兽, 他回过头看着老太医:“救不活子珩,全都得陪葬!”
老太医佝偻着腰, 颤巍巍给房青玄把脉, 他几乎摸不到脉搏跳动了, 无论他怎么摸,都摸不到,他不敢去看太子的脸色,退到一边,扑通跪下:“殿下, 大人…大人他已无力回天…”
“闭嘴,给我闭嘴!什么叫无力回天,我看是你医术不够。”太子已经魔怔了,他不愿意承认他的子珩已经气绝身亡。
元长渊低下头, 用脸在房青玄冰凉的脸上蹭了蹭:“子珩, 你不是要天下太平吗,你忍心丢下那么多苦难中的百姓吗?”
若只是房梁砸下来, 压到房青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水漫进去了,将房青玄整个人都淹掉了,最终他是因为窒息才亡的,老太医把这个原因告诉太子,太子却更疯了。
元宝低下头抽泣着说:“都是因为工部没有及时将官沟修好,污水常年漫上来,将地基泡坏了,加之房梁被白蚁蛀空,才会倒,也是因为这些污水,大人才会窒息,否则定能活下来…呜…”
“即刻将工部尚书斩首示众,暴尸城头,抄家挖坟,同姓皆诛!”
元长渊疯了,他就是要不计后果,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现在要斩了那个老混蛋,挖祖坟,诛九族。
此等言论一出,在场人都震惊住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殿下,还请三思。”
若只是将工部尚书斩杀也就算了,同姓皆诛,就有点太泯灭人性了,定会招天下人口诛笔伐,那么房青玄费尽心思给太子建立起来的威望,就会毁于一旦。
元长渊一声冷呵:“呵,三思,沈氏全族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要他们全去与列祖列宗团聚,斩杀后,将他们的尸身都埋在官道下面,让每一个百姓都从他们尸身上践踏而过,赵氏也留不得,赵钧必死!”
疯了,疯了,全部人都在这么想。
见到太子殿下如此疯癫,不计后果,小旺财和元宝除了哭,也做不了别的。
“草民廖凡参加太子殿下。”廖凡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见了太子先行礼。
元长渊正处在暴怒中,他横扫了廖凡一眼,本不打算理会,但那个廖姓他又觉得有几分耳熟,好像听子珩提起过,便问:“你是何人?”
廖凡跪地快速交代:“草民就住在这附近,与房大人交好,当初房大人在狱中受尽折磨,是草民帮着房大人调理好的,才没有落下病根,还请殿下允许草民替房大人救治。”
难怪当初子珩刚出狱不久,就能下地行走了,原来是有位神医在身边。
元长渊立即让廖凡上前来。
廖凡先扒开房青玄的眼皮看了看说:“大人还有救,殿下赶紧把大人放倒,得将身体里的水排出。”
元长渊照着廖凡说的一步步做,很快房青玄口腔里便冒出了一些污水,并发出几声咳嗽。
廖凡接着又用银针,从房青玄的头顶扎下去。
房青玄还在不断吐水,咳呛的动作也越发剧烈,将腹中的水都给吐出来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元长渊惊慌地看向廖凡:“怎么回事,子珩怎么没醒。”
“殿下,没那么快,先抱大人去休息静养,草民煎几服药喝下便能平安无事了,大人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殿下放心。”廖凡很笃定房青玄已经脱离了危险,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
元长渊先抱着房青玄回东宫。
廖凡跟在元宝和小旺财身边,一起去东宫。
小旺财拉着廖凡的手,喜极而泣:“廖神医多亏有你,感谢感谢。”
“哪里,我的命是大人救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廖凡当初为一名身患绝症的大官治病,这种必死之人,他也救不活,那名大官因此怪罪于他,将他关了起来,期间房大人一直在为他奔波,去求了不少人,动用了不少关系,才将他救出。
也是因为那件事之后,廖凡就隐姓埋名了,曾经号称神医圣手的他,如今改了名,去掉了廖不凡中的“不”字,改为廖凡,在破旧的城东,专为普通百姓诊治。
前些日,房大人写信求他,让他去给一位朝廷一品大官治病,那名一品大官就是萧岳,当然并非是真的要他把人治好,而是慢慢用药让萧岳彻底好不起来,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待在萧岳的府上,今日才跑回城东,就刚好遇到房大人出事,若是他再晚一步,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说吉人自有天相,都是命定。
廖凡煎好药,端上去,元长渊尝了一下温度,觉得合适后,再仰头喝上一口,然后掰开房青玄的嘴唇,亲了上去,缓慢地将口中的药给渡过去,如此反复,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廖凡接过空掉的药碗:“殿下,你来检查大人身上是否有骨折吧,我看大人的手有些弯折了。”
房青玄身上还穿着衣物,廖凡都能看出来,确实是很有本事。
元长渊让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然后脱掉了房青玄的衣物,发现手臂确实是骨折了,但好在伤得并不严重,不然以后怕是连握笔都难了,不幸中的万幸。
元长渊在房青玄手臂上落了个吻:“子珩,为什么总是让我心疼呢。”
每次都让他心疼个半死,这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元长渊用被褥将房青玄其他地方盖住,就露出一条白净的手臂,手臂上有一大片淤青,骨头也错位了,看着很严重,但也只是脱臼加轻微骨折。
廖凡利索地上了夹板,固定好,叮嘱道:“殿下,大人现在还很虚弱,一些剧烈的动作就不要做了。”
元长渊知道廖凡指的剧烈运动是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从未做过。”
廖凡还有点不相信:“殿下是……不行…”
要不是这位神医刚救活了房青玄,元长渊肯定现在就让人把他拖下去斩首,竟敢说他不行。
元长渊脸色一黑,冷冷解释:“房子珩不肯罢了,只要他肯,我行得他十天下不来榻。”
元长渊憋了那么多天,可不是他不行,是房子珩太害怕了,每次他碰一碰都抖得不成样子,而且那地方也确实是太小了,他都亲了那么多天了,也没变松软一点,害得他根本不敢下手。
廖凡拱手:“是草民冒犯了。”
“这次饶了你,再有下次,我就要让房子珩亲口告诉你,我到底行不行。”元长渊必须要证明一次才行了。
廖凡觉得自己好像多嘴了,或许他不该提的。
房子珩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才苏醒过来,刚睁开眼,就差点又被太子给亲晕过去。
元长渊激动得再次落泪,猩红着眼说:“子珩,叫我的名字。”
“少璟。”房青玄许久未开口了,声音低哑干涩。
元长渊久久不能落下的心,终于放回肚里,又是狠狠地亲了几口,随后责怪道:“我早就说城东那破房子都被白蚁蛀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你还偏要住在那,房子珩,你下次再这样,我就真把你绑在身上。”
房青玄都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到底有多美。
“殿下……微臣早就叫人将屋子修缮过了,不至于这么快就倒塌。”
“修缮过了也是个破房子,被雨水一泡,哪里还能住人,就该早些搬走。”元长渊又心疼又气。
房青玄淡定分析说:“微臣的意思是,有人要谋害微臣。”
元长渊眉头紧蹙,转头吩咐人去那片废墟查查。
过了一个时辰后,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房屋的承重柱都有被锯断的痕迹,里面也被掏空了,加之雨水一冲,必定倒塌。
如何确保要在房青玄回来的时候倒呢,只需要在承重柱上绑一根坚固的丝线,躲在远处用力一拉,就能倒了,所以房青玄在房子倒塌之前,听到了咔吱怪响,并非是老鼠啃东西,而是绷得极紧的丝线正在被拉动。
元长渊狠狠道:“让我查出是谁,我定刨他祖坟。”
房青玄:“……”殿下什么时候喜欢挖人祖坟了。
房青玄还需要静养,一时半会是回不了徐州了,其余事情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处理,太子也不会让他去操心。
房青玄就这么在床上躺了几日,感觉身体稍好些了,便跟太子提议要回徐州收一下尾。
元长渊却把他抱在怀里,不咸不淡地问:“你真好了?”
房青玄有些摸不准太子是什么意思:“殿下…微臣该不该好?”
“廖凡说你没好之前,不能剧烈动作,我就等着你好了之后,与你剧烈一番。”元长渊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房青玄的表情凝固,生硬道:“微臣可能还需要再养几日。”
第069章 自甘堕落
元长渊现在必须要把房青玄放在眼皮子下才安心, 晚上睡觉时也抱得格外紧。
房青玄知道这次太子是真吓到了,得好好安抚,所以太子要亲他要摸他, 他全都配合。
每天夜里元长渊都会惊醒,睁眼瞧见房青玄还在自己怀里,并且身上还是热乎的,才会踏实地继续睡。
房青玄养病期间, 城中的官沟已经开始重修了, 徐州到元京的官道也在修补, 官沟预计半个月修好, 官道则需要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很难保证山匪会一直安分地待在山头, 房青玄的提议是先让何小景带人去围剿一次,挫一挫山匪的锐气, 让他们元气大伤, 待他们养精蓄锐的时候, 尽快将官道修好了,再一举将山匪清剿掉,这样也能避免山匪在修官道期间捣乱。
元长渊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写信给何小景,让他从徐州出兵八百, 去围剿山匪,挫其锐气就可,不必恋战。
何小景接到了太子的命令,当天夜里就带着八百新兵, 直接攻入山匪的老巢, 八百人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 山匪无一不丢盔卸甲,光听到铁蹄声,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打劫普通百姓他们还行,跟正规军打起来,他们没那么大能耐。
何小景没有追杀山匪,而是将被丢弃的武器都给拾走了,听太子殿下的,他没有恋战,很快便回了草场。
那些新兵第一次打仗就大获全胜,一个个激动得都睡不着。
何小景叉着腰教育了他们一顿:“那些山匪不像你们经过严苛的训练,自然是打不过你们,所以不要太忘形,我们以后要面对的敌人,比他们强上百倍,到那时你们还能有如此信心,才叫真的能耐。”
何小景的话,让这些新兵冲劲更大了,他们要变强,要去与更强的敌人战斗,而不是欺负一群没用的山匪。
何小景把自己这边的战况回复给了太子殿下。
元长渊把信拿给房青玄看:“子珩,看来那群山匪就是一盘散沙罢了。”
“殿下可不要轻敌了,那山匪头子江霸天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这可能是他们的诱敌之计,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一定要让何小景小心行事,不要轻敌。”
元长渊用手托着下巴,很不正经地问道:“江霸天与我的雄霸天相比较,子珩觉得哪个更厉害?”
房青玄被调戏惯了,现在倒是能自若回答了:“自然是……殿下的比较厉害。”
元长渊挑起房青玄鬓边的碎发,在指尖处绕了绕:“我的什么,要说清楚。”
房青玄不好意思说,便假装很忙,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像要看出点什么机密似的。
元长渊松开那缕碎发,改玩房青玄腰间的丝绦了,将那根丝绦系在自己的腰带上,说:“子珩,你一定是在奉承我,因为你都没正眼瞧过雄霸天,也没领教过,又怎能空口无凭地说他厉害。”
“雄霸天强壮威武,自然是厉害的,微臣不需要领教,也…也知道…”房青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总之他被太子给牵着鼻子走了,话完全没有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元长渊大笑了两声,心情舒畅得很:“江霸天见了雄霸天都得叫爷爷才行,不对,得叫二太子。”
房青玄:“………”
“子珩,二太子要你摸摸才行。”元长渊抓起房青玄的手。
房青玄吓得手中的信都掉了。
他刚养病那几天,太子还挺正经的,就是每日都要盯着他看而已,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又出事了,现在他病养得差不多了,太子就成天变着法来调戏他了。
最让房青玄心惊的是,他真的越发习惯了,被太子调戏,也不会动不动就脸红,算是被殿下彻底带坏了。
元长渊一直在纠缠,房青玄没办法,只得帮忙摸。
摸完,房青玄盯着自己有些发酸的手看了许久,方才的触感还很清晰,他不敢想象自己居然真的照着太子所说的做了。
元长渊拿来一块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子珩,怎么,被二太子吓傻了吗?”
房青玄没说话,只是耳根子有些红。
“等你身体养好了,也让你舒服舒服。”元长渊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房青玄的身体太虚了。
“不……不用……”房青玄还是不习惯做那些事,他脑子里常年都被圣贤书占据,是君子中的君子,对那些事谈之色变,而现在却几乎每天都要与太子谈论两句,有些堕落了。
元长渊亲了亲房青玄,让他躺下,又给他掐了被角:“今日不逗你了,你在殿内休息,我去地牢里,看一下沈户那个老混蛋。”
房青玄是有些乏了,点点头:“嗯。”
地牢中,工部尚书沈户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囚衣,囚衣上都是斑驳的血污,还有一道道被鞭挞的痕迹。
房青玄出事那一天,元长渊说要将沈氏同姓皆诛,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当天亲自来了一趟地牢,赏了沈户一顿鞭刑,打到解气为止。
沈户现在看到太子就怕,见太子又来了,他惊恐地爬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元长渊拿着一条十分耐打的牛皮鞭,走过去,用脚踢了沈户两下:“这些年你用贪污得来的银子,替你妹婿在边关养了不少私兵吧,你们想干什么,难不成以为你们沈氏也能坐上皇位吗?”
沈户看着他手中的鞭子,惊慌地捂住脑袋:“太子殿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常听妹婿说朝廷给的军饷不够,让我接济他一点。”
“那你倒是很大方,每次接济都是上百万两银子,你还真是大仁大义的活菩萨啊!”元长渊一边说着,一边用鞭子在沈户的脑袋上敲了敲。
沈户缩头缩脑道:“微臣是真不知道。”
元长渊没有耐心了:“看来你还不清楚这鞭子有多厉害,据说骨头都能打断,今日就在你身上试试。”
“不要打…微臣说…什么都说。”沈户流着泪说:“我确实给了不少银子,但每回都是大将军催着要,我是不得不给他呀,我真不知道他是在养私兵。”
“还敢忽悠本宫。”元长渊扬手抽了一鞭子,这一鞭子下去,直接打得沈户手臂上皮开肉绽。
沈户跪下来使劲磕头求饶:“微臣错了……都招,都招……”
元长渊收起鞭子,沈户这回识相了,承认了所有事情。
元长渊给了沈户笔墨,让他把刚才说过的话,全都写在纸上。
沈户不敢有误,一字不差全写上了。
元长渊拿着那份供词,离开了地牢,叫人临摹沈户的字迹,写了一份信,给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给送过去。
信上写着最近查得严,银子要晚些才能送到,大将军看到这封信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还写了一封回信。
那封回信送到了太子的手中。
元长渊拆开一看,信上提到了私兵数量是两万,这两万人要吃掉的粮食可不少。
元长渊命人缩减了送去边关的粮草,没有粮食,那两万私兵只能喝西北风,自然是没法造反了。
房青玄在太子东宫住了几日,觉得有些不习惯,主要是那些宫娥总打量他,还会在背后说些闲话,虽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就是让他不自在,于是提议要搬出宫去。
元长渊便在城内买了一个大院子,与房青玄一起搬进去住。
元长渊还特意让廖凡也搬到了府上住,以便随时帮房青玄疗养。
廖凡一把年纪了,性子却很活泼,与元宝和小旺财也玩得来,关键是他厨艺还特别好,元宝和小旺财简直对他感恩戴德。
小旺财尝了口廖凡做的药膳,直接泪奔:“遇到您真是荣幸至极。”
元宝点头附和。
廖凡笑着问:“有这么好吃吗?”
“好吃,比大人做的好吃,大人做的饭,只有殿下吃得下。”
廖凡一脸惊奇:“殿下竟然能吃得下子珩做的饭。”
廖凡可以说是第一个尝到房青玄厨艺的人,那菜难吃得他腹泻了三日,他还是个大夫,都泻了三天,从此以后他对房青玄做的饭有了阴影,没想到殿下居然能吃得下去,这绝对是真爱无疑了。
元宝说:“不仅吃得下,每次都还吃光了。”
三人都是一脸佩服的表情。
廖凡由衷感叹:“殿下真乃勇士也!”
勇士元长渊正在喝房青玄喝剩下的鸡汤,觉得这鸡汤没什么滋味,想让房青玄加点料进去。
房青玄直接跑走了,但跑到门口,就又被逮了回去,然后被太子给压在小桌上,那碗剩下的鸡汤就摆在他面前,是廖凡炖的药膳鸡汤,有股淡淡的药香味。
“殿下…放手……”房青玄大惊失色,不要命地挣扎着,故意把那碗鸡汤给打翻了,想以此打消太子的念头。
太子看着洒了一地的鸡汤,惋惜道:“我还没喝几口呢,就被你弄倒了,是不是要好好补偿我,弄点别的给我喝吧。”
第070章 别有所图
元长渊将房青玄整个都放到了那张用膳的小方桌上, 像是要把他给当成一道菜品,好好地品鉴一番。
房青玄如坐针毡,脚尖点在榻上, 想从小方桌上下来,那张白瓷般的脸上早就一片绯色,太子殿下玩弄他的花样真是太多了:“殿下,别再胡闹, 等会让廖大夫再给您炖煮一碗便是, 再不济微臣亲自给您炖。”
“你真以为我想喝鸡汤。”元长渊把他摁在小方桌上, 俯身下去, 用低沉性感的声音缓缓说:“我想吃你。”
房青玄躺在小桌上, 瞳孔一缩。
院子外面,元宝和小旺财蹲在地上玩井字棋, 这时他们听到屋里传来大人难耐的低吟, 廖大夫叮嘱过的, 要他们看着点太子殿下,别让太子殿下冲动,避免伤到大人的身体。
元宝一听到怪声,就第一个冲了过去,他没进去, 就只是站在窗边张望一番,刚开始没看清,因为窗户只开了一个小的缝隙,他透过缝隙看进去。
只见大人一身白袍凌乱地躺在用膳的小桌上, 一头墨色的长发垂落在榻上, 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红潮。
元宝没有瞧见太子殿下在哪,先是被大人那张脸给狠狠惊艳了一下, 大人现在这副样子他真是从未见过,知道不能多看,赶紧就移开了目光,移开之后,他终于看到太子殿下了,原来是钻到大人袍子下了。
小旺财也想要凑上来看两眼,元宝捂着他的眼睛,把他给带到一边去。
小旺财拿开元宝的手:“殿下他们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元宝瞧着大人也不像是难受的样子,便不打算去敲门了,由着他们吧,他想太子殿下会有分寸,肯定舍不得伤害大人。
小旺财盯着元宝泛红的脸,问:“你怎么脸红了。”
元宝年纪不小了,有些事自然而然就懂了,当然会脸红,他有些窘迫地转移话题:“刚才谁赢了。”
“没输没赢,再来,我一定要把我之前输的铜板赢回来。”小旺财撸起袖子,准备要大干一场,赢得元宝底裤都不剩。
一转眼的功夫,元宝将手中装满铜板的钱袋,抛了抛,听着铜板发出来的声音,大笑三声,嘲讽道:“手下败将。”
小旺财泪眼汪汪:“我不服。”
元宝单手拎起小旺财的后领子,把他拎到假山后的小池塘边:“不服,我就把你丢下去。”
小旺财奋力挣扎着,整个人像是被抓住了两只翅膀的小鸡:“我要跟太子殿下告状,说你欺负我。”
元宝一点都不怕威胁:“殿下才不会理你。”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会管这种小事。
小旺财哼哼唧唧:“我去跟大人告状。”
元宝把他丢在了地上:“嘁,玩不起就别玩,还跟大人告状,你敢告,我就敢削你。”
说着,元宝就拔出了佩剑。
小旺财不怕死地朝着屋子那边狂奔,嘴里大喊着:“大人,元宝他欺负我。”
“你闭嘴。”元宝一边追一边喊。
就在这时候,房门打开了,元长渊走出来,他穿着整齐,但是发丝微微有些凌乱,看到在乱叫的小旺财,他阴着脸道:“元宝,把他丢出去。”
“遵命。”元宝笑嘻嘻地拎起小旺财的领子:“走吧。”
小旺财不敢反抗,哭唧唧地看着太子。
元长渊砰的一声,又将房门给关上了。
元长渊只离开一会,房青玄就从小方桌上滚下来了,打算要跑。
元长渊走过去,抓住房青玄裸露在外的脚踝,抬起来,放在唇边,嘬了两下,在白皙的脚踝上留下两个醒目的痕迹,随后笑着说:“子珩,你好甜。”
“殿下…够了…”房青玄真是要被太子给折磨死了。
元长渊不闹他了,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捏起他受伤的那条手臂:“能使上劲了吗?”
房青玄试着活动活动:“能,就是还有些酸痛,需再养些时日,但不打紧。”
元长渊帮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袍:“等山匪清剿完,我去徐州接你。”
又要与太子分开了,房青玄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嗯。”
元长渊低落的情绪比房青玄还要严重一些,收了收臂膀,让两人贴得更严丝合缝,嘴巴一刻都闲不下来,想要在房青玄脸上和身上留下无数吻痕,他亲了又亲:“何时才能安心抱你?”
一大堆事情等着要处理,他们能温存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房青玄扭头,主动亲了元长渊一口。
他的主动,换来了元长渊的狂热,一顿猛亲下来,房青玄被亲得七荤八素。
房青玄喘着气,趴在太子怀中,歇一会。
元长渊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抚摸问:“萧岳是不是该死了。”
房青玄原定的计划,是想要萧岳死,这样世家没有了领头人,也就掀不起大浪了,可是前些日碰到谢千重,聊了几句之后,他觉得萧岳还不能死,得让萧岳活着继续与新派制衡。
房青玄轻轻摇头:“新派执意要施行变法,旧派若是倒了,变法必然就落实了,而变法有一条是要重新瓜分田地,将土地归还于民,这极度侵害了世家豪强的利益,他们可能会联合起来造反,更何况世家还在边关养了私兵,这就是在为造反做准备,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拖,等到秋收后,我们手中有粮了,才能让矛盾彻底激发。”
房青玄换了个姿势,靠在太子怀中,又道:“江淮民一心一意变法,多次以大仁大义的名义,要挟皇上,皇上若是不同意变法,就是不仁不义,不为天下百姓着想的昏君,他这一招确实是高,微臣怕皇上会招架不住,最终同意变法。”
元长渊眉头紧锁:“江淮民难道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大义还是别有所图。”
“或许他一开始是真的大义,现在可能觉得天下没救了,便打算破罐子破摔,而且他能得到大批拥趸,就是因为他一直支持变法,若是突然不支持了,必定会招到天下人的唾骂,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房青玄还是很欣赏江淮民这个人的,可惜生错了时候,再早个十几二十年,江淮民定会青史留名。
又过了两日,房青玄必须要回徐州了。
元长渊亲自送他出城,马车驶到城门外,停了下来。
元长渊翻身下马,一头钻进了车厢内。
不一会儿,车厢里传来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嗯……殿下……”房青玄的声音里略有些惊乱:“住手……”
元长渊动作极快,一下便抽走了房青玄身上的亵裤,然后收到了衣襟里:“子珩,回徐州后,不要乱跑,我就送你到这了。”
说完,元长渊钻出了马车,骑在马背上,目送着马车走上官道。
房青玄还躺在软垫上,久久都未能回神。
此刻帘子被风给刮起来了,房青玄感觉自己底下凉飕飕的,后知后觉脸色一红,喃喃道:“殿下…真是……”
太子殿下就像是个登徒子,突然钻进马车里,吻了一通后,把他的亵裤给抢走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了。
元宝骑马到马车边:“大人,您还好吧。”
“无事。”就是底下空荡荡的,感觉很不自在。
元长渊还在城门外,没有离开。
何鹤正巧带着禁军巡逻到此处,看到自己的外甥,痴痴地守在城门外,手中还拿着像是手帕又不是手帕的东西在闻。
何鹤打马上前,唤了一声:“少璟。”
元长渊急忙将东西给塞回到了袖中,回过头去:“舅舅。”
何鹤看着他掖着藏着的样子:“是哪名女子送了你帕子吗?”
若真是手帕,元长渊也不会藏起来,他肯定大大方方地告诉舅舅,这是房子珩给他的,但奈何那不是手帕。
元长渊笑着说:“不是。”
元京城里关于太子的流言蜚语,何鹤自然也听过一些,说太子好男色,与身边的侍读关系极其亲密,甚至在大街上都毫不遮掩的亲吻。
何鹤倒是不反对太子养男宠,不过也得娶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为妻才行:“少璟可有看上哪家女子?舅舅可以替你上门提亲。”
元长渊说:“不用舅舅上门提亲,我的聘礼早就下好了。”
何鹤一听,喜上眉梢:“哦,是哪家女子。”
“我可没说是女子。”元长渊转头,回到城里。
何鹤骑马跟上:“不是女子?”
元长渊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前行:“有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这让何鹤怎么跟自己姐姐交代,没有看好大外甥,让大外甥娶了一名男子为妻,简直荒唐至极:“你下聘礼的那人,该不会就是你身边那个侍读吧。”
元长渊点头:“嗯,除了他,还能有谁。”
何鹤以为他就是玩玩而已,结果来真的:“少璟,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爱他爱得要疯了。”元长渊的心早就被房子珩给占满了,一丝盈余的地方都没有,这辈子他就要一个房子珩,皇位他都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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