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王者归来
幻境中的故事讲到了结尾, 幻境外的现实却还要继续。
这里是既然是3号怪物的手笔,那就证明神殿里的大逃杀还未彻底结束,心结已解, 迟则生变, 不管怎样他们都必须出去了。
“故事听完了,你也该醒了。”唐修齐放开怀里的灵,笑着揉乱那一头银发。
顺着力道,小哑巴懵懵懂懂地退开, 手指却还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袖不放,嘴唇颤动着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声轻笑, 一个轻柔的吻无声落在眼眸上方,银发小哑巴红眸微阖,那温热气息融化雪的冰凉也引得眼睫一阵颤动, 耳边低缓温和的声音也和漫天飘雪一样如梦似幻。
“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久到沧海桑田,久到跨越生死。
久到重活一世。
一股暖流包裹住思绪,倦意侵袭, 银发红眸的灵撑着沉重的眼皮, 最后勉力看了黑发少年一眼,忽然地, 不知从哪涌来一股莫大的酸涩,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珍宝似的酸涩,他猛地冲过去踮起脚尖在那勾起的唇上咬了一口, 但最后也没舍得用力,呼吸交融一瞬又分离, 风过吹,雌虫消失在晶莹白雪中, 仿佛真的是传闻中的精灵。
满世界的纯白里,又只剩下一笔孤寂从容的墨,是留白的山水画中唯一的景色。
唐修齐望了望天际,悠哉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雪忽然急了,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漫卷的狂风之中,是唐焰。
“唐唐,妈妈真的爱你!”女人的面容美丽而哀伤,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伟大的母爱。
唐修齐的脚步并没有停留,他只淡淡地从那道身影旁边经过:
“我希望你幸福,但我不会爱你。”
谁规定了子女就一定要原谅父母造成的所有伤害,来写就一个大团圆的经典结局?因为那份血脉的牵连,所以就要无条件接受一切?
不,我知晓命运对你的不公,我理解你所有的苦痛,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够幸福,但我绝不爱你。
一切都可以随着岁月淡然看透,那些伤害也不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纵是如此,我也绝不虚伪和解。
女人的身影彻底散做一捧飞雪。
风中怒吼更烈,一辆失控的汽车朝他直直撞来,唐修齐瞥过一眼,精神触角将其牢牢挡开。
“唐修齐!你就是个野种!你凭什么和我争?!”是他那位表姐的癫狂嘶吼。
“赢家只有一个,没有做好输的准备,就别入这个局。”
精神触角狠狠碾碎了汽车。
这一次,他拒绝了死亡的邀约,因为前方还有许多许多在等他回去。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
……
风雪愈盛,但不管出现怎样的人或事物,都没有给唐修齐的脚步造成半分阻挠,就这么一直从容前进着,这条路看起来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可他从始至终连呼吸都没有乱过。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自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先生,您又要抛下我了么……”
唐修齐身形微顿。
转身回头,他看见了他的阿尔。
不是迷你版的小哑巴,也不是十万年后狠戾的赤蔷薇军团长阿瑞洛斯。
是十万年前,他杀伐果断、英姿飒爽,却又在最风光无限的时刻被他送往流放地的将军。
银发雌虫正值最好的年华,意气风发,可那双红眸里却装满了破碎和不解,一瞬间光阴溯洄,唐修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雷雨交加,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屋内,他在桌前坐着,手里握着笔,却很久很久都写不出一个字,屋外,银发雌虫执拗在雨中站着,泪水和雨水交织滚落,对他说,先生,别赶我走。
先生,我不想走。
先生……
自他们心意相通后,唐修齐有多少年没有听过银发雌虫这样卑微哀求的语气了。
明明……屋内的兰德修斯慢慢揉皱了桌面的纸。
明明不想这样的。
……
……
黑眸微敛,唐修齐低低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
倏然凛冽抬眼,所有风雪瞬间停滞定格在原地,整个世界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他的语气冰冷肃杀:“我应该有告诉过你,别随便窥探我的记忆。”
话音刚落,整个幻境就像被重锤敲击的镜子一样轰然破碎!
在幻境之后,那片不存在方向性和时间性的虚无空间里,一团黑雾占据了所有视线,3号怪物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里面忽然多了些别样的熟稔,婉转的尾调里溢满了欢喜和恶意。
是那只怪物,又不单单是那只怪物。
“呵呵,好久不见,我亲爱的——”
“兰德修斯。”
唐修齐撩起眼皮,朝前方涌动的黑雾冷笑一声。
“好久不见,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笑得嘲讽:“尊敬的,虫神冕下。”
属于兰德大帝的恐怖威压顷刻爆发,铺天盖地席卷所有!
当他自沉睡中苏醒,将目光投向深空宇宙,群星也需低眉俯首,恭迎这伟大灵魂的归来。
岁月轮转,星光常在。
十万光阴,臣服不改!
…………
……
……
*
“赞美虫神!赞美兰德修斯!”
精致华美的高脚酒杯碰撞到一起,最顶级的“万星共醉”有着无法抗拒的醇香,也只有主星“日不落”上的贵族雄虫雌虫们能这样尽情痛饮。
规模宏大的宴会厅中几乎容纳了主星所有大大小小的贵族,这些贵族雄虫雌虫们不管平日里是什么生活作风,此刻都将礼仪课的内容演绎到了极致,给足了一切面子,而能有如此影响力,能让他们如此看重的,只有那个产业遍布六大星系的克里汀家族。
“诶,你听说了那个消息吗?关于加奈阁下为什么举办这次宴会。”宴会厅角落里,有小贵族在低声交谈。
“当然了,”对面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都在说加奈阁下肯定是要选雌侍了,这么多年阁下身边就缪卡少将一位雌君,缪卡少将又……呵呵,你懂的,我们还在打赌加奈阁下会忍受多久呢。”
“就是就是。”
“哎,也不知道缪卡少将是怎么想的,加奈阁下是多少雌虫的梦中情虫啊,A级精神力,还有如此美丽的紫发紫眸,缪卡少将竟然还到处勾三搭四,他勾搭雄虫也就算了,还勾搭雌虫和亚雌,真是不体面。”
“谁说不是呢,而且‘那个直播’不是还没结束吗?听说缪卡少将就因为这个干脆待在军部不回来了,声势这么浩大的宴会都没见他出席,啧啧啧,也不怪加奈阁下找雌——”
“诸位,”一道傲慢不耐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聊够了吗?”
紫色卷发在灯光下散发极其瑰丽的光泽,那只雄虫用仿佛看垃圾的眼神略略扫过一群扎堆议论的小贵族们。
一群小贵族的脸色瞬间爆红——雄虫纯粹是尴尬的,雌虫还多了点春心荡漾的激动。
啧。
紫发紫眸的雄虫抬着下巴,表情相当傲慢不屑,语气也带着极为刺耳的尖锐嘲讽:“诸位也无需太过紧张,我前不久才由智能医生做过日常健康检查,结果显示视力智力都相当正常,如若我的眼睛或者脑袋没有发生不可逆转的剧烈病变,我想,我大抵是绝无可能在诸位这里挑选雌侍的。”
“毕竟,克里汀家,不太喜欢收藏垃圾。”
扔下一段兼具语言艺术性和语气刻薄性的长句,紫发雄虫就直接转身离开了,一群被嘲讽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小贵族们却半点不满都不敢流露出来,因为那是这场举办宴会的主虫——
克里汀家家主,雄虫加奈·克里汀。
……
克里汀家财力有多雄厚?这么说吧,你每花出去五笔正常星币开销,其中就有两笔要流入克里汀家的口袋,就连最大的智脑手环的制造公司“赛图雅”,都有不少股份被克里汀家牢牢掌控着。
星网上曾“大逆不道”地讨论过索兰帝国的几种“灭亡方式”,和“第六星系反叛军成功入侵”,“异兽危机全面爆发”,“五大军团联合反水”高票并列的选项是“克里汀家撤资索兰”,虽然里面多少有些玩笑成分,可也能看出克里汀财力之雄厚。
从商者在很多时候确实不如从政者的影响力大,但当一个家族有钱到离谱时,也不是不可以用钱砸死政客。
这才是真正的高端氪金玩家。
金钱的力量,恐怖如斯。
……
宴会热闹非凡,即便加奈的表情态度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不耐,但他的身边从来就不会缺少逢迎,一些腆着脸凑上来的他可以直接忽略,但一些真正有实力地位的,还是得压着满心烦躁来寒暄交谈。
紫发雄虫握住酒杯的手越来越紧,在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了今晚第六次的“雌侍推荐”后,手里的高脚酒杯终于“啪”地一声被彻底被捏碎了。
一群想来介绍“我家弟弟/儿子/侄子是多么多么优秀可爱”的雌虫雄虫瞬间僵住沉默了。
加奈咬着牙哼哼到:“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也不管身后有多少遗憾挽留,紫发雄虫拍拍手上的玻璃碎渣,走回休息室,按着发胀的额角,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可怕——
缪卡·纳奇!你最好是真的在干正事!!要让我发现你是趁这个机会又去勾搭什么雄虫雌虫小亚雌了,我一定撕了你!!!
徒手的那种!!!
离宴会举办地点不远处的约瑟亲王府中,刚把维克多从束缚椅上救下来的缪卡突然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股酸爽又熟悉的恐惧感是怎么回事?
因解开药物对精神力禁锢而有些虚弱的金发雄虫,一个脚步不稳就要朝身边的漠星军团长倒去,却不料这位素有“风流”之名的少将军雌满脸惊恐,一把就给他推开了。
被推得差点撞墙磕死的维克多:……
虽然,我现在的形象是有点狼狈,但也不至于嫌弃到这个地步吧……
推开还不够,这位“风流”军团长甚至极为严肃地向他确认到:“我刚刚和你一切肢体接触都是出于营救必要对吧?除此之外,我绝对没有半点过界的触碰对吧?!!”
维克多艰难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他要是敢说个“不是”,缪卡能先杀了他再自剁双手以证清白。
又想起接入某位赤蔷薇军团长的通讯号时冒出来的“金毛与狗不得接入”,维克多沉默了。
你们军团长私下里的形象都这么扭曲的吗?
第062章 反叛精神
形象扭曲归扭曲, 身为五大军团长之一,缪卡的实力毋庸置疑,正在进行的宴会又吸引走主星绝大多数关注的目光, 他营救维克多的过程十分顺利。
漠星军团长没有问这位约瑟亲王的雄长子, 为什么会以一种堪称屈辱的方式被囚禁在自己家中,金发雄虫也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哪里,但维克多还是向缪卡诚恳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谢就不用了,”缪卡那双看谁都多情的桃花眼闪过狡黠暗芒, “维克多阁下,你应该也清楚我为什么会来救你。”
维克多默了默:“是第四星系那场大逃杀对吗?”
缪卡点头:“对, 主办方搭建的赛场上,有不少科研院的影子,科研院是什么情况我们并不了解, ”他讽刺笑笑, “毕竟那是雄虫阁下们主导的地盘,我们这些粗鲁的雌虫也不好插手过问,免得惊扰各位伟大的科研之路。”
该说不愧是那位加奈阁下的雌君么?维克多心头苦笑, 嘲讽语气简直如出一辙, 看来外界对这位军团长所谓的“好说话”“爱和稀泥”的看法还真是错得离谱。
“科研院,情况是有点复杂……”维克多咬着唇, 但表情坚定,“但请相信里面绝大多数雄虫都是相当纯粹的科研者,他们向来只关注技术的研发, 对政治还有其他东西都不敏感,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出了漏洞,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将其引回正途!”
缪卡只是看着这位主星公认的“少爷”,眼神有点奇异。
“维克多少爷, 您知道我们军部是怎么评价您的么?”
维克多有些脸热,但还是咬着牙承认:“天真幼稚。”
“哦,原来您知道啊。”缪卡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您知道我最讨厌主星贵族哪一种直播么?贫民窟访问,贵族雄虫或雌虫们穿着那么华丽的衣物去慰问一群骨瘦如柴、被混乱精神海折磨的贫民,嘴里说着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同一种族,我们心一直相连,却从始至终连手套都不肯脱下。”
“永远这样高高在上的目光,怎么能真的理解那些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眼神呢?”
“而您,约瑟亲王的雄长子,光环无数的S级雄虫阁下,您真的有彻底蹲下身,和那些眼睛看过同样的世界么?”
维克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缪卡也没指望他回答,把金发雄虫护送到安全地带,确认解毒剂生效对方的精神力恢复后就打算离开了。
“请您记住,我今天从没有离开过军部,现在要回家去看我的雄主了,他替我拖住了您的那位好弟弟,唉,估计我又得哄好上一阵子了……那么,祝您前路顺利。”
看着那个背影转身,金发雄虫忽然发问:“你到底是属于哪一方呢?”
“我只忠于我自己,您呢?又忠于什么?”
话音刚落,缪卡的身形一阵扭曲,光学隐形开启,他彻底消失在主星夜色。
隐形状态下,智脑手环收到一条消息。
【他和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你不该和他说那么多。】
缪卡只是笑笑:“还没发生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唉,就像他不确定今晚加奈又要气多久才肯让他上床。
狠狠抹了一把心酸泪。
……
……
晚风过境,良久之后,站在原地金发雄虫指尖动了动,皱眉开启了屏蔽器,确认自己的信号不会被检测到,尤其是不会被西索检测到,这才点开智脑手环,最先看到的就是来自置顶一栏白术发来的未接通讯。
时隔多日,这段一直错过的信号终于被再次接通。
白术的全息投影于几秒后出现,蓝发雌虫副官看见维克多的疲惫模样时未免有些惊讶:“维克多阁下,”他顿了顿,“好久不见。”
维克多苦笑:“好久不见白副官,我想知道,阿瑞洛斯少将是去了第四星系那场大逃杀吗?”
白术沉默:“抱歉,事关机密。”
金发雄虫没生气,不如说他真的是顶级雄虫里表里如一的好脾气,从未向雌虫流露过一丝一毫的不尊重。
维克多唤醒虚拟屏,抿着唇操作了一番,向白术发送了一份资料。
白术简略扫过一眼,心下跳了跳:“这是……”
“这是第四星系那场大逃杀赛场中运用到的一些技术,还有我的私密权限码,如果,”维克多自嘲笑笑,“如果对方没对保密系统做太多改动,应该能通过我的权限查询到这场比赛后台的各种用户访问和指令记录。”
简单来说,能够通过这个在事后查出这场比赛到底牵连到了哪些势力,信息时代,你我并无绝对的安全。
赤蔷薇的副官默默收下这份“大礼”,理智地规划他们能用来做什么,但蓝发雌虫白术眼中却对自己的“朋友”流露出一丝担忧:“您一直没有消息,现在是打算回科研院么?恕我直言,我们的情报系统反馈,科研院如今以二皇子派为首,军部和皇家也渐渐渗入,您此时回去,实属……不太安全,如果是因为行动受限,我在主星也有一些朋友,可以助您离开‘日不落’。”像是怕维克多担心操作违规,白术还补充了一句“那是我的私交势力,与军团无关”。
自被西索强行囚禁以来,维克多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稍显温暖的笑意:“多谢,但我必须要回去。”
白术也不强求,但还是把联系方式发了过去:“星辰见证,祝您得安。”
雌虫雄虫通讯,以示尊敬,雌虫通常都要先等雄虫关闭全息投影,可这次白术等了一会儿,对面的金发雄虫还是沉默着没有结束对话。
“维克多阁下?”
维克多抬头:“白副官,你知道赤蔷薇为什么一直都被军部与皇室深深忌惮着么?”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过于直接了,阿瑞洛斯和赤蔷薇遭索兰帝国各级高层忌惮防备是事实,但明面上,大家还是要做出个一团和气的样子,打着官腔说“阿瑞洛斯少将可是索兰的战神”,“赤蔷薇是索兰的瑰宝”,所有暗流涌动,都发生在鲜花锦簇的台面之下。
也不等白术找一个恰当的说辞,维克多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阿瑞洛斯少将虽然性格不羁,但所作所为其实一直都相当清醒,行为测算里,并没有高过第六星系反派军的危险指数,但军部曾联合科研院,对所有现役军雌暗中做过忠诚度调查……”
白术瞬间皱眉。
“抱歉,这确实是对军雌们极大的不尊重……但当时出于保密协议,我也无法透露太多消息,”维克多眼含愧疚,“调查结果显示,五大军团中,只有赤蔷薇的忠诚倾向极大倾斜于阿瑞洛斯少将本身,后来还做过虚拟场景拟合测试,发现4号情景——当帝国下达的命令与阿瑞洛斯少将自身意志产生冲突时,赤蔷薇有89.6%的可能性会选择服从于他们军团长的指令,而不是帝国。”
“这才是高层们担忧的原因。”
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
维克多抬眸,金眸中闪过一丝执着:“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赤蔷薇的雌虫还有雄虫们,为什么会对阿瑞洛斯少将本身有如此之高的忠诚度……他令你们信服追随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阿瑞洛斯很强,这点毋庸置疑,强者瞩目,容易对其产生崇拜,但若是简单的“崇拜”,绝对无法转化为全心全意的信服与忠诚。
白术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长官身上有种‘反叛’的气质吧。”
“‘反叛’?”
“对,十万年前的远古战争,兰德大帝在前期为何能收服所有雄虫,甚至还吸纳了不少雌虫?不就是因为他能以当时低微的雄虫身份,向十万年前的强权发起反叛冲击么?这让十万年前的虫族第一次明白,阶级原来真的可以被打破,我最后所站立的位置,能由我自己决定,十万年间种种崛起的正义之师,发起的正义反抗,哪一次没有兰德修斯精神的遗留?”
“十万年后大帝声望不减,甚至更令雌虫着迷,那已经超越的兰德修斯本身的雌雄性别,兰德大帝,就是一个‘反叛的奇迹’,我们信服长官的原因,大概就是,我们也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奇迹重临的希望。”
就好比你从小到大信仰的传说,忽然有一天在眼前具象化出来了,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即便白术和阿瑞洛斯很早就认识了,但蓝发副官有时依旧会在自家长官面前下意识生出一种不敢接近的敬畏之心。
他和赤蔷薇上许多同僚其实都有一样的看法,阿瑞洛斯在某些时候,真的和他们在心中虚拟出的、那位十万年前虫族最强者的形象有着微妙的重合。
——反叛、自由、永不屈服。
十万年前兰德修斯燃起的燎原星火,十万年后依旧没有熄灭。
……
沉默一阵,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维克多笑了,笑得豁然开朗:“感谢解答,白副官,和你聊天,我很开心,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白术心中有些异样,还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对着那双决然的眼睛,他很难再说出什么“劝诫”,扭头看了看星舰外浩瀚无垠的璀璨宇宙,星光在此刻格外美丽,最终他也只重复了虫族最古老也最常用的祝愿。
“星辰见证,祝您得安。”
……
……
通讯结束,白术想了想,还是启动备用线路向阿瑞洛斯发送了条消息,皱眉继续看向眼前的虚拟屏。
第四星系的大逃杀依旧没有结束,他也早在810号选手出场时认出了那是伪装成谢少将的自家长官——谢少将还发通讯来问阿瑞洛斯护着的那只“白发雌虫”是不是他的新欢咳咳咳……
在这对配对的“刀牌”“鬼牌”以一种神奇的姿态扰乱了整个赛场后,一阵黑雾突然自神殿最高层向下涌出,所有接触到黑雾的参赛选手都陷入了昏迷,不一会儿整个赛场就已是一片死寂。
主办方给出解释,说这是3号怪物的致幻能力,于是直播间前的观众就总会看见某只参赛雌虫在昏迷中突然惨叫,神智不清地吐出自己最深的秘密,然后彻底失去生机。
许多观看直播的暗网观众直呼没意思,也有些变态开始下注谁会先扛不过幻境,甚至对窥探那些雌虫死前吐出的隐晦秘密有着极大兴趣。
在暗网的身份隐匿下,欲望的丑恶被放大到了极致。
白术重点关注的只有一块屏幕,这也是全场关注度最高的直播间。
【3星时了,我看其他雌虫要不就是会胡言乱语说些什么,要不就是会闭着眼睛发疯,这俩是真的没有动过啊……】
【我截图了,别说没动过了,他们就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搞得真的就像在睡觉一样……】
【要是在我面前直播动词的睡觉我也不是不乐意看。】
【老子有钱!他俩都抱在一起了,主办方就不能来点诱导剂啥的,我要他们立刻在我面前发生关系!!!】
【附议。】
【附议。】
【附议。】
白术:……
白副官心情复杂。
在黑雾袭来的那一刻,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长官几乎是下意识地护在了那只“白发雌虫”的身前,完全不顾及自身生死,星舰上许多和他一起观看的赤蔷薇同僚们都惊呆了。
阿瑞洛斯什么时候为其他虫这么奋不顾身过?
没错,他们长官在很多时候也会保护他们,但都是很正常的那种对下属的营救,通常还往往伴随着“你好弱”“回去给我加练”的嫌弃眼神,可这一刻,即便隔着银面具,他们都能感受到阿瑞洛斯的焦急与不安。
无怪乎许多“神奇的观众”在这场大逃杀里磕生磕死……
而黑雾退去,他们的姿势不知怎么又变成了那只“白发雌虫”靠着石柱坐在地上,将阿瑞洛斯抱在了怀里……
是的,抱在了怀里……
白术清楚看到了他许多用生命看乐子的同僚们纷纷开始用智脑手环截图录像,眼冒绿光,脸色通红,嘴里还发着意义不明的“嗷呜”狼嚎。
兴奋得就跟看那啥似的。
白术:“……删了,而且那也是谢少将的形象,别引起和黎杀的矛盾。”
然后他就被一群雌虫雄虫那“伤心欲绝”的目光刺痛了心脏。
“白副官,你就不想记念一下这伟大的时刻吗?那可是老大诶!老大被抱了诶!!”
“皮囊算什么?老大是那种戴了面具就会放飞自我的性格吗?这一切举动都是出于一个叫‘阿瑞洛斯’的灵魂最本真的情感啊!白副官,你真的不激动吗?!”
“白副官,老大不用打一辈子光棍了!你就不开心吗?那是老大啊!断情绝欲快要和刀结婚的老大啊!!”
智脑手环一震,远在第五星系的黎杀军团长也发来贺电啊不对,发来消息。
【谢清:很高兴阿瑞洛斯终于没有死心眼扑在他那那只幻想中的雄虫身上,一个幻想出来的雄主,早该出轨了,雌雌恋也不是不可以,但麻烦你给他发个消息,如果还要和那只雌虫上演什么激情画面,请不要用我的形象,我会做噩梦的。】
白术:……
究竟会上演什么激情画面啊?!我们长官是正经雌虫好吗?!!
他转头看着一群眼含期待的同僚们。
“……截图和视频都发我一份。”
有雄虫弱弱举手:“我这还有他们所有互动的剪辑合集,白副官你要吗?”
白术:……
白术“痛苦”地按下了收藏键。
长官,我对不起你。
我终于也变成了看乐子的模样。
…………
……
……
外界又发生了什么,唐修齐暂时不清楚,如果知道那些观众们都在看乐子嗑CP,他可能会——
可能会恶趣味逼着阿瑞洛斯再和他真亲一个吧~
十万年前又不是没在那些下属面前秀过,只要你不害羞,被狗粮撑死的就是其他虫族。
不过眼下确实不算什么愉快场景,甚至说,唐修齐已经很久没产生如此强烈的厌恶。
眼前黑雾又是一阵涌动,逐渐凝成人形,随着那个身影的慢慢清晰,黑发雄虫的目光冷硬如冰,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憎厌与毁灭。
“你还是那么地,令我恶心。”
“呵呵呵,那真是我的荣幸。”
黑雾散去,出现的“人”,是唐修齐他自己。
不同的是,眼前的“唐修齐”脸上挂着的是他永远都不会做出的怨毒笑容,眼睛也是一种鲜血凝固后的猩色暗红,仔细看去,里面还游动着细小黑点。
“虫神”围着绕了一圈,忽然凑近,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放在一起,竟然有种照镜子的诡异感。
“没办法啊,十万年过去了,我还是最喜欢你这张脸。”“虫神”有些痴迷地伸手,似要抚上唐修齐的侧脸,“毕竟,我是如此地‘爱’你啊,我亲爱的兰德修斯。”
“即便——你是那么狠心地杀了我!拒绝了我的爱意!”
黑眸一凛,精神触角瞬间穿透了眼前这个“唐修齐”的心脏,将他狠狠打飞出去!
“滚。”
这一击直接打穿了虫核,“虫神”剧烈咳嗽着摸摸了胸口那个狰狞的大洞,伸出舌头细细舔过手指上的鲜血:“看,就这是这样,无情又决然的冰冷——”
他轰然散做黑雾再度瞬间凝结在唐修齐身边:“——才如此令我着迷!”在精神触角袭来时又主动退开远离,语气里溢满了颤栗的兴奋,“就连这痛苦的死亡!也令我甘之如饴!!”
“不明白吗?兰德修斯,你赐予我的一切痛苦,对我来说都是无上的欢喜啊!!!”
唐修齐只觉得,有个死变态能十万年如一日地挑起他的杀意,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第063章 与你重逢
这方虚空里, 杀心渐起的并不只有唐修齐一个。
黑雾翻涌,带着那痴迷病态的笑容,“虫神”右臂肌肉一阵分解扭动, 延长凝聚出一条黑色的触手朝黑发雄虫破风袭来。
唐修齐弓身向后跃开, 悬停滞空时一个旋身回踢将触手狠狠踢散,同时借着这股反冲力二次跃起,无形精神的触角凌空砍下瞬间将“虫神”凝出来的人形自头顶劈成两半!
——尽管对方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唐修齐也没有半分手软。
两段半截身体在地上蠕动着, 露出来的剖面不是什么血肉,而是像沼泽一样不停翻涌的黑色黏液, 那黏液仿佛带着活性,互相牵引着又将两边身体黏合到一起。
再度站起,“虫神”极为享受地摸过身体愈合后在中间留下的一条鲜艳红线:“何必如此生气费力呢?你知道的, 这里的我又不是实体。”
唐修齐:“没什么, 单纯想杀你,不如你自觉一点,自我毁灭一下?对大家都省事。”
“虫神”又笑了起来, “怨毒”和“痴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竟然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语气也宛如某种冰冷潮湿的爬行动物:“我就是爱你这样的绝情啊,兰德修斯。”
“一团连灵魂都没有的垃圾, 也懂什么是感情?”
“你这么说可真令我伤心~”
懒得再和这个死变态多说废话,这玩意就属于骂一句激动、抽一下兴奋,临死前都能颅内高潮的究极受虐狂, 变态程度唐修齐十万年已经领略过了,精神力震开侵压过来的黑雾, 他的语气冰冷无波:“一直追杀我的奇怪信号也是你的化身?”
“你这是在向我寻求帮助吗?”
唐修齐只想把这玩意彻底送进焚化炉。
……
接收到黑眸里的冰冷杀意,“虫神”甚至露出了纵容的笑意, 也不知道在脑补什么:“好了好了,你问我,我总是要回答的——是,但也不全是,想知道更多的,就继续问啊,或者,再杀我一次怎么样?!”
唐修齐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这个幻境里的3号怪物是突然变强的,以对方原本的致幻能力,核心程序早就该在他“看破虚假”的那一刻彻底损坏了,根本不足以支持在他的意识空间内造成金属巨兽那样庞大数据流攻击,更别说最后这风雪一路上的种种幻象。
灵光一闪,他当即就想起了那簇从开始一直追杀他到C67的诡异信号,再将幻境内的金属巨兽和当初D62上的“赛博哥斯拉”对比分析,他无比确信那簇信号又出现了。
只不过这回是在他自己的意识体内,相当于他的主场,所以唐修齐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隐匿于幻境之后那熟悉又令他厌恶的波动。
说实话,并不惊讶。
他能重生在十万年后,死死纠缠着他的“虫神”未必不能跟过来,或者说,对方从未真正消亡过。
曾经的一团虚无意识体,现在以电子信号的方式获得“新生”了么?
唐修齐讽刺地想,这还真是与时俱进,赛博飞升呢。
就不知道,到底是这变态真没死成,还是——
兰德大帝心头渐渐涌上些戾气。
——还是故意被唤醒改造?
就连他的重生,也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现在也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唐修齐漠然地看着不远处满脸期待的“虫神”,在心中精确数过五秒后,痴迷笑着的“虫神”忽然开始停滞卡顿,就像因为内存不够而频繁登陆卡退的程序,后台防火墙在不断报错。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凝出来的身体开始冒出大大小小的孔洞,而被剥离的部分,露出来的都是闪闪烁烁的数据流,“你在入侵我的后台权限?!”
“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耽搁这么久?”唐修齐哼笑一声,“多和你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浪费生命。”
这里可是他的意识世界,出去与否只是一个念头而已,没有回归巅峰,也不代表什么垃圾都能在他的领域内自由进出。
瓮中捉鳖罢了。
“现代雌虫的污染线也和你有关吧?也许还不止是你,不过——”一张复制好数据的芯片凭空出现在唐修齐手中,“多谢你把自己的核心数据送来一份。”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黑眸微敛,唐修齐抬手,无形的精神触角顺着小臂疾速窜出,无情自下颚刺入狠狠贯穿了“虫神”的大脑,这道意识体背后的数据流便彻底崩坏。
剧痛袭来,清楚感知到自己在被“排斥”,两行血泪自“虫神”猩红的眼里流出,他却又是笑了:“真好啊……你在利用我呢,那就再多利用我一些吧!”
“兰德修斯,来第一星系吧!我等你来和我继续十万年前的那场赌局!”
“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怨毒偏执的声音彻底消失,周遭黑雾也随之散去,露出这片虚无空间原本的纯白。
站立于这片茫茫莹白之间,唐修齐眼中浮现几分思索。
赌局?
他可不记得自己和那变态有过什么赌局?
是十万年前那段混沌时期遗忘掉的内容么?还是他重生的这具身体,果真是有问题的?
忽然有些头痛,兰德大帝想着,把这变态弄出来的现代虫族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麻烦玩意?
……
而在更加遥远的星系之上,那间一直关注这场大逃杀的幽暗实验室内,不停敲击键盘的手忽然一怔,原本麻木无光的眼睛里也注入一丝猩红,但很快又沉淀下去,如同泥偶一样的虫族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痴痴地咬住本就坑坑洼洼的手指。
终于找到了,我的宝物……我亲爱的兰德修斯……
你究竟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我呢?
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几乎堆叠了整间实验室的虚拟屏幕投射着蓝光,幽幽的光照在这只虫族脸上,看不清他是雄虫还是雌虫,只觉得几近鬼魅。
…………
……
……
*
在幻境里尽情使用过精神力后,再度回归现实中那具羸弱的身体,唐修齐还有些微妙的不适应,浑身就像是瞬间被施加了十倍不止的重力,无论思维还是感官都凝涩迟钝起来。
可再迟钝的感官,也无法忽略那紧紧拥抱着他的温度与力道。
戴着银色面具的雌虫搂着他的腰,将脸死死埋在他的颈窝间,一直不肯抬头,浑身上下都在细微颤抖。
指尖微顿,唐修齐难得有些迟疑不自信——他最后耽搁了一下,应该……没有晚出来太久吧……
还是,真的不记得?
淡定如他,也缓缓垂下眼眸,轻轻拍了拍怀中颤抖的脊背,轻声试探着在那耳边询问:
“等我很久了吗?”
话音刚落,只感觉怀里的家伙骤然一僵,抖得越发厉害,颈窝那一块也传来温热的湿意,滚烫的液体浸透衣物沾上皮肤,烫得心脏都微微蜷缩,酸涩疼痛。
偏偏整个过程这家伙还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无声的颤抖。
唐修齐默了默,敲敲隐形耳机,向旅舍内的何塞发送一条命令。
下一瞬,正在紧盯直播间的所有观众又迎来的熟悉的黑屏。
此举给筑巢师增添多大工作量,又引起多少议论猜测,唐修齐都没有再分出一丝注意,他轻叹一声,轻柔回抱住怀里的雌虫。
“好了,现在谁也看不到我们了。”
一双环抱在他身后的手,慢慢抓皱了衣服,雌虫周遭空间一阵扭曲,模糊又清晰后,一袭及腰银发代替伪装出的黑发如月光般洒落。
——“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所以就变回最真实最熟悉的模样。
银发自指缝流出,被接住轻抚,唐修齐的怀抱紧了紧,心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喟。
果然,是你啊。
……
其实怎么可能认不出呢?这个世上,没有谁比我们相伴得更久,也没有谁比我们更加熟悉,那种深植于灵魂里的熟悉。
所以几乎在对视的那一眼,便透过皮囊的伪装,看见了最真实的你。
可终究是相隔过生死,跨越了时间,以至于心中生出太多不确定和犹豫,就像在废墟之上看见了傍晚燃烧的月亮,却又怀疑那是心荒寂得太久,因此产生了荒诞错觉。
所以百般试探,怀揣不安,直到此刻,花开原野,所有记忆都乘风归来,你我终将于时间之城重逢。
沉沦永夜,溺于星河。
“好久不见,阿尔。”
这次真的,好久不见。
……
压抑的喘息声终于从那个密不透风的壳里倾泻出来,成熟的灵魂,不会像十万年前被全然偏爱时那样放肆悲伤,也不会像懵懂无知的小哑巴一样毫无顾及,只有全然的克制,却又难以克制。
哭也没有声音。
阿瑞洛斯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像是压抑不住,一口咬上眼前的肩头,可即便一颗心脏里的委屈酸涩要溺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铭刻在灵魂之上的“守护”与“眷恋”还是不忍给对方造成哪怕一丝丝的疼,只能呜咽不清将牙齿地抵在上面,眼泪一滴滴涌出滚落,嘴里几乎要将咸涩酿到苦痛。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这些年受过的一切伤痛,仿佛终于才看出那颗心的泥泞破碎,集体挑在这个时刻一齐爆发,疼得他头脑发胀,快要昏死过去。
他闭着眼睛,死死抵在肩头,想要控制住眼泪,可也只能大口大口喘息着,双手紧紧抱着熟悉的灵魂,几乎要将自己揉碎嵌入。
失而复得的滋味怎么可以么痛?像是把浑身骨头都细细碾碎,以此为养分,在那堆腐烂躯壳中开出新的花朵。
“先生……”
“……我等你了好久啊……”
我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啊等,但就是等不到你……有时候却又好像等到了,我和你坐在一艘船上,看着漫天星星倒映在水中,忽然一个浪头打来,船桨掉入河中,星星都碎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可明明痛了那么久,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感觉很开心,真的好开心啊。
就像你曾经说的,在某个世界,黄昏放学后,家长会来接自己的小朋友回家,那个被遗忘的小朋友蹲在墙角,看夕阳一点点淹没,所有好事者都在嘲笑说,看,他不要你了,倔强的小孩只会龇牙咧嘴地凶回去,大声吼着,他才没有不要我!
他只是来迟了!迟早会来的!才没有不要我!
直到星星冒头,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角,冷着脸蹲在墙角画圈的小朋友也只会委委屈屈地牵住衣角,小声哭着说——
“你怎么才来啊……”
……
“……先生,别不要我!”
他终于嚎啕大哭。
像在宇宙迷路了好久好久的星星,终于回归轨道,找到了自己的银河。
那浩瀚无垠,能容纳所有的温柔银河接住了他,对他说:
“怎么会不要你呢?”
“抱歉,让你等得太久了。”
第064章 最后一局
不记得是谁先触碰上去, 最极致的吻里往往蕴含着生命的热烈,比如说一下比一下炽热的呼吸,比如说颈侧脉搏的跳动, 唇贴着唇, 舌尖试探着舌尖,耳边喘息低哑,心如鼓乐大作。
这个吻远比幻境中的黑发少年和小哑巴来的激烈,有更多的急切, 也更加充满野性和诱惑,你来我往成了这片角落的唯一旋律, 所有喧嚣杂音全部消失,一切都变得滚烫粘稠,吐息似雾, 浓得能轻易凝出水来。
阿瑞洛斯并没有忘记在幻境中发生的一切, 漫天飘飞的黑雪、唐修齐讲述的过去、银发的灵与少年遇见的早晨、还有……那个热气弥漫的月夜。
瓷白肌肤在月光下泛起越来越深的红,穿衣镜里映着腹下逐渐清晰的银色虫纹,越来越烫, 越来越湿, 颤栗晃动着却也挣不脱禁锢。
那只手还顺着银色的纹路缓缓勾勒,忽然用力往下按了按, 镜子上骤然起了雾,热腾腾的雾,却又被胡乱抹去, 朱色的花贴在上面,冰凉温度刺得向后一阵瑟缩, 刚好撞进了圈套,猎物别过脸不敢去看自己的被捕的“下场”, 仰着脖子发出嘶哑的哭叫,却只换来猎手更加恶劣的逗弄……
阿瑞洛斯脸上的温度忽然热得可怕,偏偏才清楚感受过的唇游移到耳侧,低声哑笑着问:
“在想什么?”
小腹瞬间一阵紧绷,银发雌虫搂着唐修齐的脖子不敢抬头。
“这就不好意思了?”唐修齐很是“惊讶”,“我怎么记得有个小哑巴一见到我就我身上贴呢?还敢什么都不穿,多胆大呢。”
“先生……”阿瑞洛斯已经羞耻到脚趾蜷缩了。
救命啊!他哪里知道自己失忆的时候会是那个鬼样子!十万年前都没那么饥渴奔放过好吗?!脸都丢没了!他没有!他不是啊啊啊!!
怕再逗下去银发雌虫就能给自己煮熟了,唐修齐轻笑一声放过了他,安慰似地拍拍后背:“没事~也挺可爱的。”
嗯,现在羞耻到头顶冒烟的样子也很可爱。
安抚效果为零。
……
缓过那些羞耻,更多的心疼与酸涩就涌了上来,阿瑞洛斯撇过脸靠在唐修齐肩头,鼻尖轻蹭过修长颈侧,红眸里有些难过。
“那些事……您都没有告诉过我……”
唐修齐支起一条腿,换了个更悠闲的姿势抱着阿瑞洛斯靠上身后的石柱:“嗯,其实是想和你说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低头故意露出个无辜的笑容,“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了,但怕你哭得太难过啰~”
银发雌虫皱皱鼻子,又把脸埋进唐修齐颈窝抱紧他不说话了。
空气中流淌着无言的温存寂静,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永恒。
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不管是十万年前的分离,还是十万年后的重逢,都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解释清楚。但这不会影响什么,“信任”与“默契”是根植于灵魂之上的,尤其是对他们而言,更不需要太多赘述。
他们是有误会需要解决,但不会怀疑对彼此的在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唐修齐放开阿瑞洛斯,黑眸微敛:
“好了宝贝儿,叙旧待后,我们该解决麻烦了。”
那双才酸涩大哭过的红眸在昏黄神殿中缓缓抬起,眼中浮现嗜血的狠戾。
“是,先生。”
…………
……
……
【天呐,这都黑了十几分钟了吧?还不恢复?没意思,不看了。】
【浪费时间,开始还挺精彩的,后面越来越奇怪,现在连基本的信号稳定都做不好,垃圾主办方!退钱!】
【退钱!我压了那么多筹码,不是来看黑屏的!】
【就是就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给说法!你就算结束了也要通知一声吧?】
【退钱!退钱!】
观众愤怒的情绪几乎要从屏幕里穿透出来。
“何塞叔叔,是你还在屏蔽信号吗?”旅舍内,赫伦有些好奇地指了指还在黑屏的直播间。
何塞只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太对劲。
他收到唐修齐的命令后是屏蔽了一阵子信号,但怕被主办方发现也没敢做太大的手脚,顶多就是制造一些“虚拟用户请求”,让主办方的服务器资源过载,从而导致直播间无法被正常访问罢了。
按理说也很好解决,这种规模的比赛不可能不配备筑巢师团队进行网络维护,再垃圾也有几条备用线路,好比他第一次也只屏蔽了30秒的信号,可直到现在还没恢复,就不像是遭受外部攻击了,更像是内部主动关闭。
但主办方为什么要主动关闭直播?
【卧槽!快看快看!810号的筹码池灭了!他死了?!!】
【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的cp没啦?!】
【他那么强?被谁弄死的?】
【不相信!!没有直播画面通通都当黑幕!退钱!!】
注意到突然蜂拥的消息,筑巢师迅速调出这次大逃杀的筹码池面板。
1098位参赛者,一共对应着1098个筹码池,参赛雌虫的生命信号消失,筹码池就会暗下,里面的筹码直接归于主办方,从这场大逃杀开始,810号的筹码池就高居首位,但几秒前却直接熄灭了。
“810号是不是和唐哥在一起的那只雌虫啊?”白岚抓抓头发,他们一直关注的是唐修齐的180号筹码池,此刻首次点开810号的信息,蓝发雄虫脸上也满是愕然,“他也叫修??!”
何塞:“你认识?”
“我,我……”试着把赛场上戴着银面具的雌虫和记忆里救他的联系起来,但感觉长得也不像啊?白岚茫然了,“可能是重名?那,那现在他的筹码池暗了,代表说他出事了吗?”
筑巢师只是想着唐修齐在赛场上搞出来的种种动静,目光若有所思。
“不一定。”
有那位阁下在,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楚。
…………
……
……
神殿内,银面具靠着石柱,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看样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白发雌虫”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好凌乱的发丝,起身用手环发送了条消息。
【已完成。】
不一会儿,胖经理的身影就从黑暗中浮现,他搓了搓双手,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杀得了他!”
说着似乎想要拍拍“白发雌虫”的肩膀表示赞赏,但对方微一转身巧妙避开了。
“毕竟给我开出的条件很不错嘛~”
胖经理也不尴尬,笑笑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大肚腩:“放心,答应你的东西肯定少不了。”然而转身去检查银面具的状态时,眼底却闪过明晃晃的讥讽。
他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家伙呢?果然只要筹码足够,就会露出贪婪的嘴脸,抱得那么情真意切,答应下手的时候也没见有多少犹豫啊?
虚情假意。
……
就在几分钟前,导播室内的检测屏上传来了3号怪物程序崩溃的警告,所有被困幻境的参赛雌虫也全部清醒弹出,至此为止,整场比赛已经全部失控。
胖经理一脸灰败地瘫坐在地,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遭到多么可怕的责罚,甚至都想着要不提前自尽来躲避痛苦。
可就在这时,他又收到了一条指令,还是能够绕来所有调控限制的最高指令——
【不惜一切代价,清除810号选手。】
胖经理的脸色一阵青白,你要说赛前没那么多指手画脚,这条指令执行起来还真不难,主办方给每个参赛选手都安装了定位颈环,也是通过颈环来完成对“刀牌”的感官封禁,而在最开始的设计里,这个颈环还有“自毁程序”,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后台来对选手进行抹杀。
但要不就说资本下场会搞坏一切呢?就是因为有不少类似“乌伊兹”这样高官之子的参加,还说什么要考虑之后把这种比赛推广出去的“正义性”——胖经理简直想骂一句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这玩意你还想把它宣传出“正义性”?破坏、屠杀、血腥才是它的定位好吗?
狗逼甲方去滚一滚啊!
总而言之,就因为这种种的限制,他们取消了颈环的很多功能,又增加怪物的不少算法,导致整场比赛调控性极差,现在还要清除快把赛场都拆了的810号,简直做梦。
正发愁的时候,有手下提出了个建议——不如让180号去杀了810号怎么样?既然能一起引1、2号怪物互相残杀,就证明810号对其是有一定信任的,而且整场比赛180号看起来都没什么出众的实力,这种底层雌虫,应该拒绝不了什么诱惑。
如果那条指令能把810号的身份说得再清楚一点,明明白白告诉胖经理那是一个正规军团长,经验丰富的胖经理肯定不会同意这个荒谬的提议——一个军团长,他来参加这种比赛肯定是有原因的啊!怎么可能被这么轻易弄死?
但总有自诩聪明的上级,认为不需要对下层那些蠢货说太多消息,这种傲慢轻蔑使得胖经理遗失了这个足以致命的前提,于是在他的视角里,810号和180号就是两只底层普通的参赛雌虫,闹出那些动静也是因为想赢得比赛。
在这种错误的推论下,手下的建议竟然多出了几分可行性。
反正比赛已经废了,他们干脆继续关闭直播,试探着给180号发送了消息,并许诺只要能解决掉810号,就可以获得非常丰厚的报酬。
180号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一群操作员还不敢相信,结果810号的生命征兆真的在几分钟后消失了,筹码池也暗了下去。
这一通大喜大悲的反转,胖经理都懵了。
就,就这么简单?
懵逼之后是满腹的狐疑,虽然生命检测做不了假,但那两只雌虫实在太会搞事,他不敢武断下结论,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那些手下,必须亲自来到赛场检查,亲眼见证810号的死亡。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胖经理是一个足够“优秀”的执行者,经验老道,理智谨慎。
直到看见那柄激光匕首插在银面具的心口,他都没敢放松警惕,确定身上的防护器正常开启,拿着生命探测仪,小心翼翼地靠近。
屏幕上并无生命波动的显示,胖经理还没来得及放下高悬的心,一双狠戾的眼赫然睁开,那一瞬,他仿佛被某种嗜血猛兽盯上,激光匕首从抵上颈间又被防护屏障弹开,他瞪大眼睛就要向前奔跑逃离,一股强悍的力量却直冲后心将他踹倒在地——
银面具直接踢碎了他的高级防护屏障,死死踩住了这具肥胖臃肿的身体。
“嗬咳咳咳……”胖经理惊恐地发出一阵气音,看着那只“白发雌虫”在自己面前笑着半蹲下身体。
“其实应该也能猜到这是圈套吧?”唐修齐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但又死心,不想放弃这最后一丝翻盘的可能,所以怎么都想再进来看看,毕竟你想着啊,进来也没关系,因为你太肯定自己不会出事。”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胖经理脸上那用以麻痹对方、故意装出来的恐惧突然多了几分真实。
“你,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样——”唐修齐比了个手势,阿瑞洛斯狠狠踩碎了胖经理那只似乎紧攥着什么的手掌。
在痛苦凄厉的嚎叫中,唐修齐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为自己的同族策划出这场大逃杀的雌虫,眼底一片冰冷漠然。
如审判降临。
“——是不是,退出不了了?”
“身为策划者,这场全息游戏,你现在有感到愉快吗?”
是的,从始至终,这不过一场盛大又荒唐的虚拟。
第065章 神经虚拟
“紧急登出”程序报错, “强制退出”通道也关闭,他甚至都联系不上导播室内的操作员!在后台尝试过各种方法,胖经理终于相信了这个绝望的事实, 他真的退出不了了。
以胖经理这种惜命谨慎的性格, 怎么可能毫无准备?他确信不管出了什么问题自己都能全身而退,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傲慢,“全知者”对“无知者”的傲慢, “高维”对“低维”的傲慢。
就算那两只雌虫真的在耍把戏又怎么样?自比赛开始所有雌虫都不过是被他们掌控的一串数据罢了,低维度的猛兽再强大, 又怎么能伤害到高维度的创世主呢?但眼前的事实告诉他,“创世主”也会被狠狠拉下神坛。
“你到底是谁?”胖经理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白发雌虫”,他决不相信一只为了谋生来参加比赛的底层雌虫能有这种实力, 那种对对手心理和性格的准确把控, 以及对全盘局势的掌握,没有多年上位者的经验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恐怖怪物。
唐修齐只是哼笑一声。
我是谁?我是你大爷,你家十万年前的老祖宗说不定都被我抽过呢。
没打算和这种大逆不道的“孙子”解释自己的身份问题, 唐修齐操控精神触角切断胖经理这道主体意识的后台数据流, 撂倒几道防火墙,轻松成功拿到了对方的权限密钥。
指尖一动, 一张ID卡——存储胖经理意识体数据的ID卡——出现在手中,他轻轻弹了弹:“你应该知道,在无法登出的情况下, 意识体毁坏的下场是什么吧?”
胖经理脸色煞白。
……
自智脑兰斯接入星网后,虫族的科技水平便飞跃到了全新阶段, 以往都还是手动打开使用星网,升级迭代后便可以直接用意识体登陆星网, 这种改革的好处是巨大的——运算速度加快,操作简便,能给用户带来更加真实的体验,“第二虚拟世界”的讨论也越发激烈。
但就像唐修齐曾在D62的防护所内向老布克发问,“如今智能兰斯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为什么这套系统不接入智脑”,所以毁坏之后不仅得不到及时维修,更是需要D62上的居民在极端气候来临时冒着生命危险手动开启。
当时老布克给出的回答是,“智脑兰斯在如今的帝国民众间争议很大”,“进步派”认为这是科技的飞跃,“保守派”却认为这有极大的“安全”与“隐私”问题。
当时交谈有限,后来唐修齐自己登入星网,才了解到更多内幕消息。
“将虫族的虚拟意识体直接接入智脑兰斯”是真的闹出过重大事故。在这个项目刚刚开始的那几年里,每年都会发生几例手环用户因意识体无法成功退出星网,导致现实中的身体也处于植物僵死的昏迷状态的严重事故,调查结果显示,用户失败登出的原因不一,但意识体最终都会陷入一种叫“迷失域”的状态。
科研者无法给出“迷失域”的具体定义,只能模糊描述那大概是电子信号海中最混乱的地带,意识体被卷入,是绝对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出来。
尽管后来智脑兰斯不断升级,各种安全措施也将“意识体接入”的事故率降到几乎为零,但比起“几乎为零”,有不少虫族希望这个“零”根本不存在,因而他们极度抗拒智脑,依旧保留着原本的手动使用方式,就连现在选择用意识体进入星网的用户里,怀疑者也不在少数。
这也是格斗场从最开始就不敢透露半点这场比赛采用的是意识体接入的原因,“底层雌虫大逃杀”或许对某些高位者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确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可一旦发现这是利用了意识体,尤其是如果比赛途中出了些什么技术意外,那主办方遭受到的质疑会是毁灭性的——这直接触及了当今虫族上层有关科技发展最为尖锐的矛盾。
……
不考虑其他,单说眼下,胖经理不知道眼前这只“白发雌虫”是怎么切断了他意识体的登出通道,但很肯定,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意识体如果受损,自己一定会陷入“迷失域”。
冷汗不断从额头留下,胖经理强忍着满心的恐惧:“你不能这样做!存储所有参赛者意识体的信号海最高权限在我这里!我出事了你们就都别想出去了!”
然而对上唐修齐似笑非笑的目光,胖经理心下又是一凉,中计了!他太知道分寸了,压根就没想过冒着风险在这里对我下手,只是想获取信息罢了。
唐修齐:“我本来还担心权限不在你这,找起来会比较麻烦,现在倒是省事了,”他微微一笑,“阿尔。”
阿瑞洛斯的长刀瞬间挨着胖经理的脖子破风插进地面,濒死的恐惧感袭来,差点没给胖经理吓昏过去,但阿瑞洛斯哪里会这么“好心”送他去享受“甜美的昏睡”,不知往那个穴位狠狠一踹,痛得胖经理嚎叫一声不得不保持清醒。
“开启后台。”阿瑞洛斯冷冷道。
栽了,胖经理知道自己彻底栽在这“两只雌虫”手上了。
…………
……
……
“经理已经去了好几分钟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导播室里,一群操作员看着黑漆漆的屏幕面面相觑。
一开始胖经理进入神殿赛场时,是有画面转播的,但突然就熄灭了,他们陡然一惊,刚想打开紧急弹出程序,却发现操作这条指令的是胖经理自己的意识体。
想着可能是上面的大老板又吩咐了什么“私密任务”不能被他们看见,一群常年被胖经理打压威吓操作员也不敢多问,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等着,直到好几分钟过去了,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实时监测那块显示这场比赛的直播观众因为长时间黑屏在不断减少,赛场内许多参赛雌虫也因为主办方突然消失的指令而停滞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操作员们看看一旁躺在营养仓中胖经理的身体,又看看操作面板上各种闪烁不停的灯光,也是满心的茫然。
比赛目前采用的“神经集群技术”并没有得到科研院的全力支持,这就导致如果有参赛者的身体在外部被损毁,对整个神经网络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这也就是胖经理为什么宁肯找180号动手去解决810号,而不是直接对810号身体下手的原因——这近千雌虫如果因为签了合同自相残杀死光了,格斗场也能拿着合同做挡箭牌,可格斗场要是因为外部动作弄死了上千雌虫,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忽然,监管所有参赛雌虫意识体的程序开始飞速运行,负责这块的操作员愣了愣,调出面板,却发现所有雌虫的意识体似乎都在被统一集中起来,而运行这一指令的,还是胖经理的权限密钥。
“这,这是……”操作员疑惑地看着周围的同事们。
没有雌虫或亚雌敢回应他。
他们或许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已经被打压得太久,完全不敢有自己的思考,或者说,自从被牵扯进这个项目后,他们也不想去思考了。
参加比赛的是狂暴雌虫,但这里坐着的雌虫们,谁又敢肯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陷入狂暴呢?
一只坐在角落里的亚雌忽然捂着胸口呕吐起来,他是负责直播间推流导播的,在看见那些藤蔓怪缠绕在几只参赛雌虫身上捣碎他们的内脏时,他就想吐了,但胖经理一直盯着,他连哭都不敢哭。
“我今后……还有资格跪在兰德修斯的雕像面前祈祷吗……”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微弱的询问。
没有回答。
偌大的导播室内,最终,他们也只是沉默地看着灯光闪烁。
如同灵魂沉默地看着做出这一切的自己。
……
……
神殿内,胖经理咬着牙,瞳孔中急速闪过一阵数据流,霎那间,他们所站立的空间开始消融分解,如同建模工程文件的倒放,细节渲染消失,明暗分界模糊,万物被分解为最初的面、线、点,直到三维图像跌回二维平面,强烈的粒子风暴消失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纯白的操作室,巨型显示屏上共有近千盏灯,“绿色”表示该雌虫意识体正常,“红色”表示进入狂暴状态,熄灭就代表意识体也已经损坏跌入了迷失域。
唐修齐只简单略过一眼就看到例如“乌伊兹”这种在比赛中已经被判定死亡的雌虫,他没有停留太久,更多注意力被分给了眼前的操作台。
插入胖经理的ID卡,权限解锁,再导入那张从“虫神”身上复制而来的数据芯片,开始将其和闪着红灯的狂暴雌虫意识体波动进行对比分析,倘若此刻何塞在场,筑巢师一定会倍受打击地发现,唐修齐处理数据的速度并不比他慢,甚至在精神力的辅助下,唐修齐不需要进行移植改装就能同时开展多个项目。
胖经理不知道唐修齐和阿瑞洛斯在3号怪物的幻境里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唐修齐最后在离开幻境时遇上了被他们当成信仰崇拜的“虫神”,当然看不懂唐修齐此刻的操作,只是这个项目实在花了他太多心血,就算现在失败得彻底,也还是有些不甘心。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里不是真实世界的?”明明他们经过了无数测试,不管是细节度还是交互性都做到了极致,而且还是在紧张刺激的大逃杀背景下,更为恐怖的是他们明明已经突破了3号怪物的幻境,在有了“我已经打破幻境”的成功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才会怀疑眼前看到的还是虚拟?
这就是一个惯性思维了,好比“做梦”,你通过某些手段知道了自己在做梦,然后突破了这个梦,自然会下意识认为“梦境之后就是现实”,很难再多想一层“梦境之外还有一层梦境”。
唐修齐没理他。
胖经理讪讪的,也不敢再多问。
忽然那双紧盯屏幕的眼微妙瞥了瞥站在自己身边认真护卫的银面具,唐修齐轻咳一声:“阿尔,你想知道吗?”
正警惕胖经理会不会耍小动作的阿瑞洛斯愣了愣,下意识把目光移回唐修齐身上,有点摸不准自己该怎么回答。
按理说先生现在正忙,我不该让他分心,但先生既然问了这个问题,难道是希望我问他吗?
恍惚间,阿瑞洛斯好像看到了一双冒出来的狐狸耳朵和一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吸引注意力的狐狸尾巴。
阿瑞洛斯默了默,先生自己可能不知道,他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嗯,可爱。
于是红眼睛的小兔子毫不犹豫地被那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钓了过去。
阿瑞洛斯:“想知道。”
唐修齐满意了,他就说嘛,阿尔怎么可能不好奇他的一切呢?
他允许这份好奇,并愿意满足这份好奇。
“真的想知道?”得意。
“嗯!真的!”亮亮的眼睛。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开心。
胖经理:……
胖经理:……
不是,你们联手打我的时候那个狠戾的画风呢?!现在幼稚园小学鸡的对话是怎么回事?真正好奇的是他吧是他吧?!
这种被完全忽略又突然被狠狠撑饱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
怀疑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首先是在进入赛场时眼前闪过的白光,精神力将画面放缓百倍速度,他其实就能从白光之后看到隐约闪现的数据流,只是当时那股白烟的催眠效果太好,唐修齐不会把这种不清醒状态下的细节当成主要证据。
第二是参赛者的数量,格斗场过道里,他虽然看得不全面,但也肯定那地方容纳不了近千只雌虫,可介绍规则时却很直接说出了一共有1098位参赛者,如果是将不同区域的狂暴雌虫的意识体统一接入同一片赛场建模,那就说得通了。
但这一切都只是勾起怀疑的引子,真正的证明,是在何塞第二次连接上通讯,筑巢师一开口,唐修齐就立刻明白,这片赛场不是现实,因此定下了引藤蔓怪和水怪互相攻击的计划。
还记得吗?
那会他们还在试探彼此的身份,戴着银面的长官大人问了“无辜的雄虫公民”一个问题——
“……为什么肯定不是赛场崩塌,所有参赛者先给这地方陪葬?”
因为这地方从始至终就是假的,主办方希望看到选手自相残杀,但绝不会允许“参赛选手被塌了的赛场全部压死”这种搞笑结果出现。
而这恰恰是主办方能够控制的,不然为什么3号怪物一出现,原本快要崩塌的赛场直到他们突破幻境出来都还好好的?
唐修齐和外部有联系,这点阿瑞洛斯不惊讶,他同样和赤蔷薇有特殊渠道联系,能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阿瑞洛斯想了想:“是先生您留在外面的筑巢师发现了这里的信号波动不太对劲,因此怀疑您处在神经虚拟中?”
唐修齐笑了笑:“不对,再猜~”
“他的声音传递时失真了?”所以才说一开口就知道了。
“也不对,但的确是声音本身的原因。”
阿瑞洛斯软着声音认输了:“先生,我猜不到了,告诉我吧。”
见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引回自己身上,唐修齐没有再逗他了:
“是信号延迟。”
“信号延迟”这个词一出,阿瑞洛斯立即就想通了。
意识体在虚拟的赛场中不断移动,但唯一的锚点是不会变的——位于现实中的身体。
隐形耳机是佩戴在外面的,即便意识体的导入将耳机也模拟出来,但信号接收的距离还是以现实为准。
在精神力的加持下,唐修齐对时间的把控可以说精细到一个恐怖地步,在已有怀疑的前提背景,他额外留意了下隐形耳机中信号延迟的间隔,发现他不管在赛场中怎么移动,耳机里信号延迟的时间从来没有变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现实中的身体在进入格斗场后就也再也没有移动过。
没有什么大规模转移,也没有什么大型越迁装置,只不过一场神经虚拟,让他们以为自己被移动到了其他地方。
分析对比完成,唐修齐停下手中的动作。
在脱离这场全息游戏之前,他终于要验证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现代雌虫的污染线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尔,”他轻笑一声,揉了揉手腕,“保护好我哦,接下来,可真的就是与世界为敌了。”
阿瑞洛斯握紧了手中长刀,眼中锋芒毕露,坚定地挡在唐修齐身边。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在我倒下之前,没有谁能伤害到您。”
……
……
肃杀凛冽的风自昏黄神殿内卷起。
和一群雌虫参赛者聚在一起的钟沅忽然愣了愣,伸手抓了抓脖子,他最严重的一条污染线就是在脖子上,那股刺痛,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但此刻却莫名有些发痒。
皱着眉,钟沅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皮克:“你有没有感觉……有点痒?”
“啊?”
皮克没反应过来,其他同因为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干脆聚过来一起打牌的雌虫笑着说:“能不痒吗?又是血又是汗的,还没个清洁装置。”
“唉,突然一下什么都断开了,手环都不显示了,也不知道还比不比了……”
“能多活一星时就多活一星时呗。”
“你小子,别等会主办方的消息一来,你第一个过来捅我……”
“这话说的……”
皮克也有些惆怅,把牌交给其他雌虫,坐到钟沅旁边,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两位怎么样了,莫名其妙进了幻境,莫名其妙又醒了,醒了之后也没看见到他们……唉,不过他们那么厉害,肯定也不会出事,就是我还想多跟会呢,感觉能学到不少东西……钟,钟兄弟?你怎么了?”
皮克满脸惊愕地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钟沅,下意识挠了挠自己发痒的胳膊。
霎那间,他对上了那双布满污染线的眼——
狂暴状态!
第066章 终场直播
“兽”之所以称为“兽”, 是因为他们不懂“克制”。
恶意、欲念、野蛮、暴力……活在世间,负面情绪永远都不可能从灵魂之上彻底剥离,但理智与道德总能对其进行克制, 以此将智慧生物与野兽划出区别, 但当一只雌虫陷入狂暴状态,所有“克制”都在顷刻间消失,灵魂全然被最原始的兽性占据,只剩下了毁灭、毁灭与毁灭, 他们毁灭周围的一切,也毁灭迷失的自己。
电子颈环早就被唐修齐取下, 视力已经完全恢复正常,阿瑞洛斯踹开一只扑上来的狂暴雌虫,长刀刀背回旋拍昏另一只紧跟着偷袭的, 修长身影流畅穿梭在嘶吼与攻击中, 不一会脚边就躺了一堆又一堆。唐修齐没有告诉他要坚持多久,他也不需要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不管多久,他都会牢牢坚守下去。
直到唐修齐宣告结束。
被限制住行动的胖经理愕然地看着这一切:“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说是想把所有参赛雌虫统统救走, 那在成功夺取权限后集体登出就行, 可偏偏眼前这只“白发雌虫”没有这么做,而是不知道操作了些什么, 整个赛场的参赛雌虫都陷入了狂暴状态,并且就像受到了什么吸引似的,精准无比地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扑过来。
胖经理都迷惑了, 对于精神海濒临破碎的雌虫来讲,每彻底失控陷入狂暴状态一次, 寿命就会大幅缩短一截,强行引发所有雌虫狂暴状态, 怎么看都不是在救这些雌虫,而是在杀他们吧?
唐修齐没有义务解答胖经理的疑惑,黑眸只沉沉盯着眼前屏幕上的波动图,指尖轻轻敲击着台面。
“何塞,”他接通耳机,“可以开始了。”
旅舍内早已准备多时的筑巢师立刻夺取赛场内部分电子眼的权限,将画面推流放送到另一个频道。
这一天,星网最大的直播平台突然挂出了一个标题为“测试”的直播间,起初它并不起眼,甚至没有任何关联标签,但就像bug一样被推荐到每个用户的主页,在广撒网之下还真有不少闲着无聊的星网用户点了进来,结果就发现这里好像是在直播一场一对多的格斗比赛。
【给新主播暖暖场!】
【主播是戴着银面具的那个吗?身手看起来很不错啊!】
【新人主播吗?建议给直播间改个名字多关联一些标签哦,不然没有流量的。】
【这场景还挺新奇,格斗场新出的吗?还是主播自己搭的?神殿地图诶~】
【主播一直挡在那座白房子前干什么啊?是阻止那些雌虫进入吗?这打架竟然还有剧情?】
【就我好奇这种涉及“暴力”的直播间竟然是全年龄向的吗……按直播分级制度,应该也是未成年虫崽禁止观看的那一级吧……】
【帅帅帅!主播好帅!关注了!】
实时弹幕并不多,但随着时间的累积,这个奇怪的直播间也有了些热度,毕竟画面里的格斗是真的很热血沸腾,戴着银面具的雌虫一对多的局面里不仅没有落在下风,反而还隐隐压了一头,简直就像什么英雄大片。
【演的吧?那只雌虫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壮啊,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只体型是自身三四倍的雌虫?以为自己是阿瑞洛斯吗?】
【剧本也走心一点吧,最讨厌装逼的虫!举报了!】
【爱看不看,不爱看就滚,主播连个打赏都没开,剧本咋滴了?这服化道,这场景,这么多群众演员,惯得你了。】
【嘿,我就不走,我到要看看他能演多久,直播连个互动都没有,看他几时凉!】
【呃……难道就我一只雌虫发现了,你们没有看出,和主播对打的……有污染线的那些……好像都是狂暴雌虫吗……】
这条弹幕飘过,整个直播间都寂了片刻,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想到几个月前主星那场格斗竞赛,还有官方至少是在明面上对利用狂暴雌虫进行直播的禁止。
但这条禁令到底有没有效果,没有谁敢在明面上讨论。
【呵呵……呵呵,化妆化出来的吧……不然这个直播间早就被封了呀……】
密密麻麻的弹幕瞬间又刷了上来,只是很突然地,朝这个“测试”直播间投来的目光变多了,某些奇怪的暗流开始在星网中涌动。
……
……
对于星网上引发的关注,唐修齐不是很在意,还没有到高潮,这点争论算什么。
他只是看着眼前屏幕上两份混乱的波谱分析,眸光越发深沉。
左边那份,是他强行催动参赛雌虫的狂暴状态后的平均图谱,右边那份,是他从“虫神”那一小段意识体上拓印下来的数据。
乍一看去,这两边没有任何相同,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但唐修齐的“看”,从来不是普通的“看”,所有画面都在眼中放缓百倍,波峰、波谷、频率……一切要素都被放大到极致,倘若有普通雌虫或者精神力不足的雄虫能共享到他眼中此刻的画面,这样庞大而混乱的数据流绝对会让他们双目流血彻底失明。
最后的结果,唐修齐猜到了,但心情并不美妙。
从细微之处判断,多个节点相似,现代雌虫的污染线,本质和“虫神”那个死变态的“污染”是一致的,不同之处在于,“污染线”有经过更高级的更新改造。
也就是说,“虫神”真的和某些现代虫族合作了。
这份“合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被其他虫族发现或者提出一点点的质疑?造成这一切的主谋究竟是疯到什么程度才会干出这种灭绝种族的事?
十万年前……唐修齐指尖一顿,爆炸的轰鸣声又浮现耳边。
那死变态到底是怎么逃脱最后一击的?
片刻呼吸间,无数个问题闪过脑海,并被按照重要等级被一一分类。
问题很多,但不会干扰唐修齐的判断,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透明珠子——是当时他在死去的雌虫尸体上提取出的“污染线聚合物”,那时唐修齐就有一个想法,如果雄虫的精神力能够安抚雌虫混乱的精神海,倘若将精神力的“驱散”效果发挥到极致,能否彻底净化污染线?
不过毕竟还没回到巅峰时期,因此唐修齐在对精神力的使用调整上花费了不少时间,直到从3号怪物的幻境中脱离,他的精神力再度提升,终于将原本漆黑的珠子净化至透明。
也正因此,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目前的身体来说有些勉强了。
但,不得不做。
没有什么规定说十万年前的老祖宗还要为孙子十万年后的烂账负责,甚至没有多少虫族知道唐修齐就是兰德修斯,他就算放着不管,道德层面上也无可指责,或者说得更无情一点,虫族是心甘情愿向一个十万年前就消逝的名字发出祈祷,兰德修斯又有什么义务要回应他们的期待呢?
细究到底,唐修齐唯一在意的虫族只有他的阿尔,如今的阿瑞洛斯。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人类的身份。
……
指尖一动,那颗透明的珠子彻底消失,唐修齐闭着眼睛无奈笑了一声。
算了,熊孩子被坏蛋带歪了,是该教训,可更该教训的难道不是带歪熊孩子的坏蛋?
他到底是还能喘口气,到底是,回来了。
覆手盖上操作台,疯狂催动起精神力,一股恐怖威压以唐修齐为圆心迅速蔓延开来。
刚打飞一只雌虫的阿瑞洛斯忽然一怔,紧握刀柄,眼底的癫狂狠戾几乎要凝出实质。
先生……
先生。
……
……
【卧槽,那些雌虫怎么突然更疯了?就算是剧本这样打下去也会出事的吧?!】
【主播好像一直都只是把那些雌虫打昏,从没有造成致命伤诶……】
【我怎么看不懂了,所以播这个的意义是宣传什么?别的雌虫想弄死你,你不能还手吗?】
【啊啊啊啊好憋屈啊!主播明明很强,为什么不能直接干掉那些雌虫!】
【说这话小心被封号哦……】
争议声越来越多,但渐渐地,整个弹幕区都沉默了。
画面上,戴着银面具的雌虫不知道战斗了多久,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后退一步,一直牢牢守护着身后的白房子,仿佛那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源源不断的狂暴雌虫还在不停涌来,那些已经被他打昏过去的,又在莫名力量的催动下苏醒过来再度扑了上去,可那只雌虫依旧是沉默地挥刀,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变成武器,以一己之力将这股疯狂的浪潮阻隔在眼前。
一腔孤勇,宁不肯休。
然而再强悍的实力,在无休无止、且还限制自我不能造成死亡的车轮战下,也逐渐显出颓势。
第三次踢开一只比自己强壮五倍不止的狂暴雌虫,阿瑞洛斯的动作难得多了一丝凝涩,被另一只雌虫趁机踹上腹部,眸光一凛,他的身体却扭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完美避开这一击,同时回身将这只雌虫狠狠反踹出去,只是落地时有些细微的不稳,踉跄着后退半步,又强制定住上前两步,手中长刀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再次坚定无畏地迎了过去。
如此反复,决不后退!
【别打了……】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这条弹幕,一些被沉默压抑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
【停下吧,主播别打了,你要什么和我们说行不行……别打了……】
【我看得有点难受,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演戏吧,可以了主播,动作很帅,实力很强,但别这么孤立无援地打下去了,打工虫看不得这些难受的……】
【呜呜呜……别打了好不好,都是雌虫啊……我们不都是同族吗,为什么要打架啊呜呜呜……】
【停下吧好不好,求你了,那房子里到底有什么?你就让他们进去呗,真的别打了……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啊……】
……
忽然,那些狂暴不安的雌虫全都停下了,不是自身主动停下,而是仿佛被什么外力按下了静止键,纷纷昏倒在地。
画面中,雌虫握刀的手其实有着极其轻微的颤抖,但太过微小,并没有被任何虫族发现,可这个“任何”并不包括那双被他一直守护的眼。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后方揽住银面具的腰身,将他温柔带入怀中,镜头里,只能看出有模糊不清的黑发凑在雌虫耳边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好了,都结束了。”——这是只属于他们的低声密语。
“所有比赛,到此终止。”——这是整场直播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传到每一个观众耳中的宣告。
银面具和从背后抱着他的那只手一齐消失在画面中,只剩一地昏睡不醒的狂暴雌虫。
世界久久沉默不言。
不知道沉默过多久,一粒小石子忽地坠入这平静的湖面,泛出涟漪——
【你们看到了吗……那些狂暴雌虫的污染线……】
【消失了……】
——掀起巨浪千层。
第067章 山雨欲来
【谢少将, 我是**的记者,希望您能接受一个独家采访!】
【谢少将最近可是去了第四星系?】
【谢清,好久不见, 近来可好……】
【谢少将……】
……
“长官, 您真的都不接吗?”
第五星系边境,荒星接驳港外,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副官正一脸无奈地跟在自家长官身后。
军团长的私密通讯都有限制,很多时候想联系他们就只能通过副官或者联络员, 此刻发到副官智脑手环上的通讯请求早已爆满,虚拟屏随着走动密密麻麻地叠在身边, 活像给他打了一层马赛克。
无机质的电子右眼扫过眼前的灰褐土地,瞬间分析出其结构、成分、辐射污染等等要素,谢清面无表情地回:“不想接, 就说我死了。”
副官:……
您可真是不忌讳。
点击手环屏蔽虚拟屏, 副官拿着数据板继续帮谢清记录这颗荒星上的种种数据:“您就不好奇阿瑞洛斯少将身边到底发生什么了吗?那段视频虽然被舆情部拦截下来了,但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段视频, 自然是指莫名其妙在星网挂出的“测试”直播间, 以及最后那些狂暴雌虫污染线的消失。画面中的雌虫虽然戴着银面具,但熟悉的雌虫雄虫还是能看出那是谢清的形象, 自然就想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位黎杀军团长自请调往第五星系,甚至连最高权限密钥都给了阿瑞洛斯的消息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直播一出, 惊喜忐忑者有之,怀疑不安者有之, 阴谋论者更有之。
雌虫的精神海混乱,还有象征着混乱狂暴的污染线是困扰了虫族多少万年的问题,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消失了?
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这就是绝大数那场直播观众的复杂心态。
可也不用他们纠结太久,致力于“装死”“和稀泥”的舆情部这回终于稍微显露了一点帝国对信息舆论的恐怖把控,直播关闭不到三分钟内,所有相关讨论都已全部消失,就像从不存在一个“测试”直播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狂暴雌虫污染线消失的“奇迹”。
一切又似回归风平浪静,可平静湖面下到底涌动着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疯狂从各个渠道试图联系谢清的讯通就是最佳证明。
“您说……”副官的声音和表情都在犹豫,“那视频是真的吗?”
狂暴雌虫的污染线,真的能消失吗?
“你希望那是真的吗?”
“当然!如果困扰雌虫的精神海问题解决了,对许多雌虫,尤其是对像我们这样的军雌来说那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虫族为什么鼓励雄虫多娶雌侍,雌虫为什么疯了地想要拥有一个雄主,说得残酷现实点,那和雄虫本身有没有魅力其实关系不大,大家都只想活下去罢了。
仅仅是想活下去。
雌虫需要雄虫这味珍贵的“药”,雄虫又不愿意自己仅仅只能成为“药”,双方都不肯退让,你争我夺,此消彼长,如此恶性循环,导致几万年来的雌雄关系越发紧张。
电子眼捕捉到一块奇怪的组织样本,谢清弯腰用真空袋将其装了起来。
“你希望,可偏偏不是所有虫族都希望那是真的。”
雄虫数量稀少,雌虫精神海狂暴,这又何尝不是几万年雌雄博弈能达成微妙平衡的原因呢?
“平衡”如果被打破,从这种“平衡”中获利的当权者们会肯罢休?
谢清抬头,站在这颗贫瘠荒星的表面,看向周围广袤幽暗的宇宙。
他想着,阿瑞洛斯,你是找到跳出这个局的方法了吗?
雌雄纠缠了几万年的矛盾究竟是彻底爆发,还是能得到新的变化?
电子眼简单对真空袋里的组织做了结构分析,给出的结果是“异兽组织可能性为96.8%”,而这颗荒星,明明不属于异兽的活动范围。
“山雨欲来啊……”
…………
……
……
*
从虚拟回到现实,仿佛从几万米深的海面跃出,空气灌入肺部,刺痛着五脏六腑,强行催动精神力对羸弱身体的伤害瞬间爆发。
唐修齐弯腰狠狠咳出一口鲜血,鲜红液体从指缝溢出,像凋零的蔷薇花瓣,仿真伪装器的信号都有些接触不良,让周围的空间一卡一顿的。
还是太勉强了吗?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精神力反噬的伤害……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张黑斗篷抖开裹在身上,就像十万年前无数次那样,将唐修齐从世界的窥伺中隔离,阿瑞洛斯半蹲在他身前系好斗篷。
“先生,我带您走。”
其他参赛雌虫还没有醒,这方封闭过道里只有他们说话的声音。
唐修齐抹去嘴角的鲜血,有些“小忧伤”地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看起来很没有面子诶~”
阿瑞洛斯:“……或许我抱您的话,您会更没有面子。”
低低笑了起来,弯着眼睛趴上阿瑞洛斯的后背,唐修齐继续“忧伤”:“哎呀,学坏了啊……咳咳,都会损我了……果然外面都是坏蛋,就会带歪无辜小雌虫,咳咳咳……”
“无辜小雌虫”一脚踹开格斗场的过道封锁,稳稳背着身后的雄虫离开这里,但就算浑身戒备拉到最高,阿瑞洛斯也没忘记回应唐修齐的话,他知道,这个时候唐修齐已经痛得快神智不清了,但兰德修斯不会允许自己失去理智清醒,唐修齐也不是会把痛苦挂在嘴边的性格。
“就算在这里,我也已经二十几岁了,想来并不属于幼年雌虫的范围。”
“咳咳,真可惜……你小时候多可爱多好骗啊,我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耳朵红咳咳,哦,我看到了,你现在耳朵也红了,咳咳咳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
浑身肌肉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像是被钝刀子生生割开扯断,又像是同时被几万只蚂蚁啃咬,很难不让唐修齐回忆起双腿刚残疾那会的光景,那时候,膝盖以下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知觉,而是又痒又痛,恨不得把骨头抠挖出来的痒痛。
但即便这样,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什么变化,也因为发现了些好玩的,眼中趣味更浓,莹白手指从阿瑞洛斯的脸侧游移至红石榴似的耳垂,轻轻捏了捏,丝毫不在意背着他的雌虫身体骤然僵硬,甚至歪头凑了上去,唇畔若有似无地蹭过那颗石榴。
“阿尔,这么紧张干什么?”低哑暧昧的气流萦绕在颈窝,带着些恶趣味,也掩盖着些侵略性,另一只手仿佛“担心自己会被摔下”似的搂得更紧了些,指尖不经意擦过锁骨肩头,“我又不会在这里吃了你……”
阿瑞洛斯差点腿软给跪了,只觉得紧贴着唐修齐的后背一片汗湿,体温热得可怕,从锁骨到脖子一块全红了。
“先生……”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唐修齐贴在他的颈后发出一阵闷笑:“不经逗啊,小长官~你家雄主知道你在另一位无辜雄虫公民面前这么害羞紧张吗?捏得我可真紧啊……”
“先生!”
“哈哈哈哈哈……”
笑闹着快来到格斗场出口,唐修齐嘴角弧度不减,只是眸光微微沉了下去。
“阿尔,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阿瑞洛斯抿起了唇。
“——所以,别担心。”
下一瞬,S级雄虫的精神力便迎面扑来!
同时一道身影以不似正常雌虫能拥有的速度几乎是闪现逼进,无波动的合成电子音在回荡在这个阴暗无光的角落。
“拦截模式开启,请谢少将配合二皇子殿下的调查。”
侧身避开,阿瑞洛斯抬腿挡住拥有千斤巨力的手掌,同时狠狠踹上对方心口,拉开彼此的距离。
如果是只普通雄虫,这一击能直接踢爆对方的心脏,但撞上墙面的机械雌虫只是僵硬调整了下关节,分子材料立刻修复损坏的胸口。
阿瑞洛斯:“滚!”
“谢少将,何必如此生气?地下格斗场违规比赛在先,我们只是需要暂时收押参加本次比赛的雌虫选手进行一番调查罢了。”金发雄虫坐着智能轮椅缓缓进入场内,“我们可以合作。”
闻声,唐修齐的目光在那双机械腿上一扫而过,他的打量很快也很淡,但还是被那双狭长阴郁的眼睛盯住了,里面的阴冷犹如实质,像蝎子一样带着剧毒。
“这也是参赛雌虫吧?他看起来似乎受伤了,谢少将,不如先带他去我们星舰上进入医疗仓治疗?”
唐修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想起开启那个“测试”直播间前,他对阿瑞洛斯说,把我接下来要做的放出去,估计就永无宁日了。
雌虫污染线消失,会掀起多大风浪他相当清楚,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搅动虫族如今的腐朽死水,把那些沉疴脓疮都露出来,就是,他又必须站到风尖浪口上了。
阿瑞洛斯只是说,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您身边。
唐修齐想,那也就够了,十万年前,最开始不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吗?
所以他从来就不会对已做的决定后悔,这场拦截“调查”,只是风暴的开始罢了。
……
对着尼禄阴郁的目光,阿瑞洛斯继续维持谢清的面瘫脸:“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应该早已告知过二皇子,格斗场违规直播,我来查封,黎杀的职责,就不劳烦二皇子插手了。”
尼禄:“可我已向军部上交报告,要求对C67进行管制,最高管制权内,一切政务都该先向我汇报不是么?”
唐修齐简直想给这份不要脸鼓掌了,夺不了调查权,就干脆釜底抽薪直接管了所有,谁不说一句魄力。
阿瑞洛斯却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这耽搁了,越是不能把唐修齐立刻送去治疗,他就越是烦躁,烦躁得恨不得直接杀了挡在面前的金毛怪,S级雄虫又怎么样?比不上他家先生一根头发!
微凉指尖触上额角,抚平杀意唤回理智,他慢慢冷静下来,背着唐修齐一步步走近。
“好,希望二皇子,好、好、调、查。”
尼禄紧盯着靠近的身影,S级的精神力将禁锢放大到极致,他的机械雌虫也堵在身后防止他们转身逃走。
就在这前后逼迫中,金发雄虫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盖着黑斗篷,他看不清那只“雌虫”的脸,只有一双沉静从容的眼,仿佛装下了浩瀚宇宙,一切都在那份注视下变得渺小可笑。
危机感陡然升起!
糟了!
“砰。”
一个轻飘飘的拟声词,甚至还带着戏谑的笑,听上去甚至就像是某些幼崽和家长打闹时,用手指比枪的玩笑——
轰!!!
“危机,紧急保护程序开启。”
剧烈的爆炸声中,以雄虫安危为核心指令的机械雌虫立刻覆上防护铠甲冲进火焰,等他张开机械虫翼将尼禄从爆炸扬起的蘑菇云里抱出,那把凝结科研院无数智慧结晶的智能轮椅已经彻底炸毁了,被他们拦下的“谢清”和那只“雌虫”也消失不见。
感知到身下轮椅爆炸的那一刻尼禄就用精神力牢牢护住了自己,因此并没有受伤,狭长的眸子盯着那团火焰,高温驱不散眼底阴冷。
“他用精神力破解了轮椅的防护程序……那是一只……”
“雄虫。”
天空之中忽然传来巡逻穿梭舰的引擎轰鸣声,还有军团执行任务时会向周围普通居民示警的驱散警报。
“黎杀军团联合赤蔷薇军团执行军务中,无关居民请立刻离开!”
“黎杀军团联合赤蔷薇军团执行军务中,无关居民请立刻离开!”
一声声示警播报里,白术在穿梭舰上向阿瑞洛斯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已联合黎杀分舰成功抵达C67,即将清剿格斗场违规比赛相关涉案者,营救被困雄虫雌虫。”
“星辰见证,请长官放心。”
第068章 日以为期
唐修齐是被一阵细微的电流嗡鸣声吵醒的。
他向来睡得浅, 只是这回几乎将精神力都抽光了,身体透支到极限,想警惕也没有办法, 醒来时皮肤上还残留着湿意, 应该是刚离开医疗仓不久。
靠着柔软的椅子,身上还披着一件熟悉的黑斗篷,斗篷领口处用作装饰的银色链子细细垂下去,一黑一白两只小动物正好奇地围着链子走来走去, 时不时伸出爪子抓挠一番。
两只小家伙有点像猫,但背后又有一双小巧翅膀, 见唐修齐醒了也没有被吓跑,白的那只还黏黏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裤脚,黑的那只见状瞬间伸长尾巴缠住腹部将它拉了回来, 抬起爪子懒懒地压在身下, 还“咕噜咕噜”两声,仰着脑袋瞥来颇为“挑衅”的一眼。
唐修齐哭笑不得,小东西占有欲还挺强。
“那是以诺猫, 算是少有的愿意被虫族饲养的宠物。”
苍老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唐修齐抬眼望去,明白是什么在发出电流嗡鸣。
雌虫医生年纪很大, 上半身还算正常,下半身完全接受了机械改造,八条像蜘蛛一样细长的金属肢节灵活移动着, 看起来速度还挺快。
“这里是黑市诊所,一般不适合去正规医院治伤的雌虫都会来我这, ”老黑医顿了顿,咧开黑漆漆的牙露出一个稍显恐怖的笑, “当然,我也治过不少雄虫,不过一般都是要送去拍卖场或者虹星群的货物。”
唐修齐淡淡地从两只以诺猫嘴里扯出斗篷:“多谢,请问送我来这里的雌虫呢?”
好吧,竟然没有被吓到,老黑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我的修复液存货已经全部给您用光了,他去买新的,恕我直言,这位雄虫阁下,您的身体损伤程度实在前所未见,以那种程度的损伤,内脏没有全部碎成粉末,我都觉得是个奇迹,您是被两艘军用星舰夹在中间撞了么?”
自己伤得有多严重,唐修齐当然比谁都清楚,他现在说话都觉得肺在漏风,要是稍微用力点咳嗽说不定喉咙就碎了。
那场比赛进行到最后,也还剩六百多只狂暴雌虫,用精神力强制驱散他们的污染线,他几乎要承担一半的反噬伤害,不过这也是唐修齐精心计算过的结果,能恰好停在这具身体的崩溃界限内,以此实现利益最大化。
“很荣幸我还能撑到治疗,如果用上修复液,我的身体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水平?”
“至少也需要两天吧。”
C67上的两天,换算下来大概是52星时,黑眸中不知思索了些什么,唐修齐的表情带着些释然。
两天就两天吧,也算是……够了。
老黑医看着眼前捉摸不透的黑发雄虫,突然开口问了个问题:“虽然付钱的是带您来的那位,但雄虫阁下总有些特权,需要我稍稍‘修饰’一下您的真实情况么?说彻底恢复需要一天或者五天都没有问题。”
就是那语气怎么听都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唐修齐没有顺着这个意思来,对上老黑医的打量,脸上笑意不变:
“不,请务必将我的情况最真实全面地告诉他。”
……
“试探”和“看戏”的目的都没有达到,老黑医操控着八条机械蜘蛛腿悻悻地走掉了。
唐修齐靠着椅子,悠悠看向窗外。
这间黑诊所应该是在某栋建筑的一层,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看见道路两旁的建筑都笼罩在黑暗里,衬托得那些红绿或者黄紫的霓虹灯光格外刺目,杂乱无章的电缆横穿在其中,将更远处的模糊高楼切割得七零八落,未能及时排出的酸雨就堆积在路面中央,蜿蜒出一条曲折的荧光河流,滚落在其中的电子设备偶然炸开一道电火花,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热闹。
——黑市不会傻到在军方检查下热闹开张,这些依附黑暗而生的产业比什么都懂低调潜伏,也无怪乎能给那场大逃杀输送那么多狂暴雌虫。
他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只瘦小黢黑的幼年雌虫用盘子端着几支营养剂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两只缠在唐修齐脚边的以诺猫立刻黏过去,很明显就能看出平时喂养他们的是谁。
“阁下,这是高级营养剂,我不知道您平时喜欢什么口味的,就拿了通用款。”
营养剂最重要的功能是补充能量,口味什么的,不奇怪就是最大的幸运,唐修齐也不求第四星系上的一颗小行星能有什么惊天美味。
“多谢。”
小雌虫的紧张因为这声道谢缓解不少,乖乖蹲在一旁给两只以诺猫顺毛,时不时偷瞄几眼这只他有记忆以来,遇见过的最好看的黑发雄虫。
小崽子的打量并没有给唐修齐带来太多困扰,他只是忽然想到D62垃圾星上也是老布克和赫伦这样一老一小的组合,或者说,从D62到C67这一路的航行,大部分偏远行星都没什么年轻雌虫,深入了解后,才知道那些年轻力壮的雌虫劳动力全都汇聚到“虹星群”这个第四星系的经济中心了,留下来的就只剩些游手好闲的混混,这也就导致其他行星生存环境越发恶化荒凉。
恶性循环啊。
“阁下,送您来的那只雌虫,是您的雌君么?”
暂且压下心中的考量,听到这个问题,唐修齐浑身气息都温和不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看起来很紧张您,”小雌虫回忆着说,“您在医疗仓里昏迷了一天,他就在旁边守了一天,如果不是因为高级修复液比较难拿,他一定会继续等着您醒来的。”
唐修齐饶有趣味地看了那似乎比赫伦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崽子:“你是担心我会责怪他在我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守在我身边?”
“自以为说得很隐晦”的小雌虫瞬间就脸红了,可惜皮肤太黑,看不太明显,呐呐地说:“没,没有……”
唐修齐笑出声来。
他算是发现了,不管那些老雌虫日子过得多么艰苦,清楚眼前的世界多么糟糕,都在极力保护这些小崽子们的天真善良,赫伦也是,眼前的小崽子也是。
这个种族底层明明清楚这些小家伙长大后会面临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困境,却依旧没有放弃未来的希望。
也不失为一种自救反抗。
“放心吧,”他眉梢染上些温柔明朗,“我永远都不会怪他。”
……
……
“已对格斗场进行封锁,暂未发现逃逸者。”
一边急速穿行在黑暗中,一边处理白术的工作汇报,阿瑞洛斯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连呼吸都没有乱过。
“……那些参赛雌虫的身份需尽可能地保密,控制住直播操作员,让他们去清除流传出去的东西,二皇子那边虽然拿了最高管制权,但他并没有带军队入驻C67,实际影响力有限,不必畏手畏脚,还有,”银发雌虫红眸一厉,“那只被格斗场抓来的A级雄虫很重要,我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器,不清楚是否被屏蔽,你让技术员试一试,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尤其不能让他落到二皇子手里。”
“是,长官!”
又就一些细节具体进行了商讨,眼看阿瑞洛斯就要结束通讯,白术连忙卡着时间问出了最后的问题:“您不打算回来吗?我们联合了黎杀分舰,就算您继续借用谢少将的身份,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黎杀主力的接管还需要您亲自到场,赤蔷薇主舰那边,也在询问您何时归队……”
言下之意,您最好不要离开太久。
停在黑诊所门外,阿瑞洛斯沉默许久都没有回答,白术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等着。
夜晚的风夹杂着酸雨和金属废弃物的机油味,黑市的气味就没有哪个地方是好闻的,闻得多了,甚至都会有些头晕。
阿瑞洛斯自然不会被这些影响,只是思绪难得有些复杂。
“白术,我少有私心,但至少这几天,我不想被其他事情打扰。”
只想做回阿尔。
只想……一心一意陪在那个人身边。
不等回答就关闭了通讯,他抬手推开了诊所的门,将高级修复液交给老黑医,放轻脚步来到后面的休息室。
窝在椅子里的唐修齐已经睡着了,很难从平和的眉眼下看出对方正在忍耐多大的痛苦,身上还盖着他留下的斗篷。
先生总是这样的,从前二次觉醒前的少年模样还能让他窥见些许脆弱,二次觉醒后,所有记忆和情感都变得极其稳定,似乎再也没有弱点,也极少流露出负面情绪。
他总是想多待在先生身边,多一点,再多一点,因为好似只有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先生才会放松一些,无论是逗弄也好,调笑也罢,总归是暂时抛下了那些沉重的、喘不过气的责任,显露最真实的灵魂。
他能感觉的到,那个时候的先生是很开心的。
他从来都希望先生好。
所以,即便只有短短几天,能不能隔离世界,回归片刻最初的模样。
……
收敛自身的气息,阿瑞洛斯无声走来,想要将黑发雄虫从椅子里移到床上,俯身凑近那张蛊惑意味十足的脸,难免又有些失神,耳垂没出息地再度烧起热意。
先生啊……
长睫微垂,触上衣料的指尖也细微颤抖,甚至都有些害怕心脏鼓噪会打破这份安静,银发雌虫屏住呼吸刚想发力——
手腕忽然被握住。
那双幽如点漆的瞳睁开了,视线相对,红眸里的痴迷、眷恋、依赖等种种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绪便毫无防备地被纳入眼中。
阿瑞洛斯下意识想要退开掩饰些许,这个动作却错误给出了一个“想要逃离”的信号,黑幽视线瞬间深沉起来。
“看着我。”
掌心稍微发力,配上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银发雌虫再也生不出任何闪躲的念头。
“全然臣服”的意味很好地安抚了那份被挑衅的支配欲,唐修齐眉眼弯弯,笑得异常温柔无害,微微低头,目光却始终直视,他拉着那截手腕凑近,灼热的唇刚好印在跳动的血管之上。
然后,轻轻咬了咬。
浑身一颤,阿瑞洛斯慌乱无措地对着那上挑又戏谑的眼尾,里面跳动的星辰仿佛都直直撞进了心脏。毫不费力地被拉进椅子里,却又时刻记得唐修齐身上的伤,连忙分开膝盖跪撑在他的腰侧,另一只没有被禁锢的手也慌张抵在颈边,看着倒是个压迫感极强的“椅咚”,可气势早就泄得一干二净,完全就是抖着耳朵被天敌叼住后颈的小动物。
“先,先生……”
似乎完全不清楚银发雌虫撑得有多艰难,躺在椅子里的黑发雄虫反而越发起身逼近,这张颇具复古意味的摇椅发顿时响出一片暧昧难言的“吱呀”。
捏住阿瑞洛斯的下巴逼他塌下腰身只能看着自己,拇指轻抚过被咬得泛红的唇,唐修齐语气很是“无辜”:
“小长官,偷袭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哦~”
第069章 诞生之初
偷袭当然不是什么好行为, 但前提是阿瑞洛斯真的有进行这种“偷袭”的行为,他自然是没有的,可惜遇上了一个随心所欲的法官, “没有”也变成了“有”。于是“正直的法官”当机立断, 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揽住腰和肩,宣告了用怀抱禁锢的判决,仅有的一点距离就彻底消失不见。
修复液的味道不算浓烈,盖不住唐修齐本身清冽的气息, 最好的“万星共醉”不足以让阿瑞洛斯失去清明,偏偏此刻暖烘烘飘在脖子间的温度, 却能让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胆怯又兴奋地泛着晕。
扶在腰后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抽出军团长整齐熨贴的衬衫,仿佛在指挥一支古典乐曲,又没有完全弄乱, 半遮半掩的, 明艳春光都掩盖在一道道褶皱里。圆润指尖顺着脊骨一节一节往上,按着它一起一伏,像清风细数着夜里连绵的山脉丘壑, 一道道, 一座座,皮肉此时才好似显出了它最真实的脆弱, 那么一点温热就能击溃防备浸入血骨心脏。
阿瑞洛斯原本还想拢住膝盖撑起身体,不一会儿就只能喘息着靠在唐修齐怀里,银发淌过夜色, 喘息着喘息着喉咙就开始发渴,浑身力气都流失在凌乱气息里。
下巴抵在肩头, 他看见飞扬的帘子只盖住了一半的窗,微弱的光漏了进来, 红眸便失神地对上了好奇贴在玻璃上的夜晚,像是被那份“注视”烫到了,腿侧瞬间紧绷得厉害,眸底全湿了,银发雌虫闷哼一声埋进黑发颈窝,什么都不敢再去看。
唐修齐顺着滚烫的耳垂往下亲了亲,替怀里的小长官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服,带笑的嗓音似乎连呼吸都没怎么乱过。
“行了,就这么歇会儿吧。”
说完还轻轻拍了拍颤栗不止的后背,温温和和的调子仿佛把对方弄乱的动作全和自己无关。
他很正经的。
真的。
阿瑞洛斯什么话都破碎飘乎得说不出来了。
最后连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从进入那场大逃杀就没有放松过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困意起得比任何时候都汹涌,半梦半醒间,只听见一声轻柔低语,和无数个因药物产生的幻觉如出一辙,像极了梦呓。
那声音说:“好好睡一觉吧。”
他下意识攥紧了掌心皱巴巴的衣角。
…………
……
……
*
又不见了。
采回野果后看见空荡荡的山洞,银发雌虫并没有多少意外。
是他的不对,他不该打架后没有收好虫化状态,吓到了他的伴生雄虫,所以对方才总是想要离开,才一直拒绝他靠近,说什么不会和怪物待在一起,说自己是人类。
人类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危险,雌虫对雄虫很不友好,他要保护好自己的伴生雄虫——这就是他从混沌中苏醒的全部意义。
把果子包好护在怀里——他发现了,黑发雄虫很喜欢这种甜甜的果子,每次都会偷偷多吃一个——银发雌虫开始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他的伴生雄虫气息相当独特,和所有雄虫雌虫都不一样,清冽中又带着些苦涩,他不喜欢“苦”,每次不小心吃到苦的果子或者肉,舌头就好像要坏掉了,所以他希望他的伴生雄虫能够一直吃到甜的,这样说不定就会开心一些。
他希望他开心。
昨夜下了雨,森林里所有气味都被雨水冲淡,分辨起来有些困难。银发雌虫皱着眉,顺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朝枝叶浓密的地方追去,冰凉的水滴打湿发梢,衣物都变得沉重,脚下的泥土太软了,连奔跑都使不上力。
他一直追一直追,摔倒了再迅速爬起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可那道气息却越来越淡,就连伴生之间隐隐约约的牵连也在消失,他突然就慌乱起来了,红眸里凝出一层雾气,模糊了视线又被用力擦掉。
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
但森林太大了,铺天盖地的绿不停挤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又一次被树藤狠狠绊倒,膝盖和手掌全都渗出血来,银发雌虫来不及去看伤得是否严重,飞快起身继续狂奔。
别走,别走……求你别走,求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我已经在混沌中待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你,能不能别走!
银发雌虫不知道是不是虫族所有雌虫都和他一样,未破壳前早早就有了意识,那是一片无光的深渊,没有任何气息存在的混沌,他就茫然地漂浮在里面,看不见听不见摸不见,连自我的存在都快消散湮灭。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百万年,也许是一霎一瞬,这片混沌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一道新生的气息就这么轻轻坠入他的怀间——或者说,他抱住了那颗小小的星辰。
风与光顷刻注入空荡荡的躯体,近乎疼痛的喜悦是他所能感知到的第一种清晰分明的情绪,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涌来,勾勒出这个世界和“自我”的轮廓,这一瞬,他看见了,听见了,触碰到了,生命浮现,灵魂与信仰由此而诞生。
所以求你别走,我所有的意义都是为你构建,因你存在而存在,就连这具躯壳,也是因你才有了笑与哭的情绪。
所以,可不可以,别丢下我……
无知无觉奔跑追寻着,心脏深处在疼痛嗡鸣,烧干了名为“眼泪”的绝望。
他很想喊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喊什么,他没有名字,也不知道黑发雄虫的名字,看似最为牢固的伴生关系,也脆弱得一触就破,从始至终,他找不到任何留下他的理由。
急促喘息,某些东西哽在喉咙,快要穿破皮肉,那是“渴望”,扎根于血肉灵魂之上的渴望。
他弓着脊背,终于嘶吼出声音——
“先生!”
银发雌虫猛地睁开眼睛。
掌心空空,冷汗淋漓。
一只修长熟悉的手按住肩头,安抚住动荡的灵魂,也唤回那双红眸里的焦距。
唐修齐就坐在床边,双腿交叠,在用智脑手环阅读着什么,虚拟屏的光打在脸上,映出温和低垂的视线,还有唇边扬起的弧度。
他轻轻撩开被冷汗打湿的银发,摸了摸同样有些冰凉的耳垂。
“做噩梦了吗?”
声音也是熟悉的纵容。
阿瑞洛斯怔怔地盯着眼前刻在心底的轮廓,别过脸,在温暖掌心蹭了蹭,喉结滚动。
“……先生……这是幻觉吗……”
唐修齐另一只搭在床沿的手指尖微顿,却没有显出任何异样,俯身亲了亲银发雌虫泛红的眼角。
“不是。”
“我回来了,阿尔。”
……
……
看着阿瑞洛斯再度沉睡过去的侧脸,唐修齐替他盖好毯子,视线移到虚拟屏上,算了算时间。
竟然只睡了不到3星时就醒了,连天都没有亮。
果然……他抚平雌虫紧皱的眉心,有些许沉默。
你在害怕啊。
在那躁动不安的精神海上留下一个精神标记,唐修齐离开休息室,八条腿的老黑医正坐在前面的治疗室里等着他。
“咳咳,阁下,这种基因检测很贵的,还有您要的那种没有副作用的镇定剂……”
“两克钛素矿。”
八条腿都给跪了,老黑医挂着极其谄媚的笑容飞快把检测报告发了过去:“有事您吩咐!咱从医数十年,啥都能治!断手接腿移植改造,开颅挖心下毒下药!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咱做不好!”
没理会这一听就很“刑”的自我推销,唐修齐点开那份阿瑞洛斯的基因检测报告,一眼就看到了那行闪着红光的“致幻类药物使用过度”。
“说来您这位雌君也是奇怪,他的精神海极其混乱,但却没有任何狂暴迹象,而且他这个药物用量,还能清醒活着也算奇迹。”
唐修齐顿了顿:“怎么说?”
来到擅长领域,老黑医总算正经一点:“您也知道,雌虫在得不到雄虫安抚的情况下就会使用疏导剂这一类药物缓解精神海的混乱,但这类药物大多作用于神经,麻痹痛觉和感知,从而达到‘镇定’的效果,一般来说,每次给雌虫服用的剂量都是有严格规定的,用多了就容易损伤神经产生幻觉,您那位……用量可能有点过度……”
“有点过度”都算是委婉说法了,按检测报告上的数据倒推,老黑医都怀疑银发雌虫是不是在用疏导剂熬粥喝,那简直可以说是在药物里发现少量血液了。
唐修齐将那些数据都记在心里,销毁了报告。
“我知道了,把我给你的基因样本还有你留存的数据全都销毁了,如果流露出去,”他笑了笑,“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有什么后果。”
老黑医连忙点头:“您放心您放心,做咱这一行的最懂规矩了!”但看着黑发雄虫沉思的表情,他不知怎么又接了一句,“说来,您让我去检测的时候我还有点惊讶,您那位雌君,看着可不像是会被轻易采集到基因样本的性格。”
现代虫族科技发达,第四星系这里医疗水平或许算不上高,但基因样本这种东西,如果送到一、二、三星系,总能弄出些针对虫族本身的特殊药物。
阿瑞洛斯带着唐修齐来到黑诊所时,老黑医本来还想多做一笔生意,但银发雌虫连检查都不肯让他做,警惕到了极点,就连给唐修齐治疗的时候也死死盯在一旁,老黑医相信自己的动作要是敢有半点不对,脑袋就会被长刀狠狠砍掉。
想着那张睡梦中依旧不安到了极点的脸,唐修齐心下叹息。
“他怎么会对我设防呢?”
不想说的,他只会沉默,但绝不会对我撒谎。
只是心脏,忽然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第070章 第一定律
“白副官, 我试过了,对方身上装的屏蔽器比我们高级,我们追踪不到那只雄虫的定位信号。”
赤蔷薇的技术员给出结果, 白术也没有太过失望, 联合黎杀一起接管格斗场后,他们很快控制住了所有相关涉案虫族,也了解到那只雄虫被抓又消失的前因后果。
那只毁容的A级雄虫是突然出现在格斗场的巡视范围内的,原本大逃杀的胜者奖励并没有一只雄虫, 是胖经理听到汇报后才决定加上去的——顺带一提,那位浑身肥肉的经理被抓后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 对比赛黑屏后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白术猜测这或许是阿瑞洛斯的手笔,刻意掩盖住了。
雄虫被抓后使用精神力操控了看管他的雌虫守卫, 之后就彻底消失在格斗场中, 所有监控画面都找不到他的身影,简直像原地蒸发了一样。
“奇怪,我们接到老大的命令后早就在这周围监视布防了, 也没见到有只雄虫逃出来啊?”站在白术身边的雌虫满脸疑惑, 正是之前主星格斗赛进全息观众席上配合白术的小队长荣川。
白术盯着中心屏幕上数百个监视画面,沉思的模样隐隐有几分阿瑞洛斯的气质:“这只雄虫既然能用精神力催眠其他雌虫守卫, 就证明他是故意被抓的,也许是想借格斗场混乱复杂的参赛雌虫掩盖自己的行踪,也许是别的什么, 但既然不曾发现他离开过格斗场,就证明他一定还在这里面。”
白术下了最高军令:“找!长官特意强调了这只雄虫,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找到!”
“是!”
一些军雌领命离开加大搜索力度, 另一些像荣川这样留下的小队长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向白术请示,屏蔽器打开,杜绝一切被监听的可能,显然要谈论的东西很不一般。
“白副官,那些幸存的参赛雌虫该怎么办,他们身上的污染线……”
雌虫小队长没明说,但在场所有军雌都暗暗压抑着兴奋,他们全面封锁了格斗场,自然也就只有他们能清楚知晓,那些雌虫身上的污染真的全部消失了!一群浑身带着血腥杀气的正规军雌围着那群参赛雌虫来回打量,眼冒绿光,差点没给他们吓死。
有性子急的忍不住搓了搓手:“老大到底啥时候回来啊,他是不是真的找到了能消除污染线的方法啊?实在不行把他那个对象带回来给咱看看也行啊!”
“活命”和“八卦”,他们冒着被阿瑞洛斯“一对一指导”的生命危险,死皮赖脸地跟过来执行这次任务,好歹满足一个吧!
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白术看了看荣川:“那些醒过来雌虫怎么说?”
“他们也记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了,只说,意识模糊前,好像……受到了某种召唤?”
“什么玄乎玩意?还‘召唤’?难不成真是虫神显灵,我回去也拜拜?”
“别,狗屁‘神演论’还没把你折腾够啊?要我说,肯定是兰德大帝显灵了!你没看到那个神殿赛场入口就有座兰德大帝像吗?那十八块腹肌,帅炸了!肯定是兰德修斯的庇佑!等我也练出十八块腹肌说不定也能得到大帝的指引!”
白术:……
没眼看一群“神经病”开始哐哐撩衣服秀腹肌,白术此刻真的很想念阿瑞洛斯的武力镇压,冷戾红眸轻轻一瞥,这群痞子们保准比孙子还乖。
“好了,”蓝发雌虫揉揉额角,“加强看管住那些雌虫,污染线医官还在观察后续是否会复发,在此之前,不能让他们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一切等长官回来定夺!”
“是!”
“那二皇子殿下呢?他不走,咱们也不能强行赶啊……”
将这里的情况统统整理好发送给不知身在何处的自家长官,虽然阿瑞洛斯说了暂时不想被打扰,但白术也不可能傻到彻底断联,重要消息还是要汇报清楚,他理了理衣服,压下心中将要面对S级雄虫的不安。
“我单独去招待二皇子殿下。”
会议结束,一群军雌陆续走出,很明显能看出有两个风格不同的军团,大大咧咧肆意说笑的自然隶属赤蔷薇,而被揽着肩膀、下意识收敛自身气息的则是“刺客军团”黎杀的军雌,但无论是哪种姿态,普通虫族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身上那股军雌独有的肃杀气息,和只会街头巷斗的小混混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这一点,从正面看去或许不算明显,但如果能把视角调转到上方,就会发现他们行进的步伐间隔完全一致,隐隐保持着队列,特制军靴扣击着金属地板,发出类似兵戈相撞的响声,威慑着被关押在一间间临时监/禁室内的罪犯,也险些让最上方注视的那双眼泄露了气息。
是的,最上方。
地下格斗场常年充斥着血腥气,为了保持空气流通,在通风管道上花了大价钱,那双眼,就趴在一截通风管道上,透过管道缝隙悄悄盯着下面。
他在这里躲了多久?
记不清了,好像从控制那两个守卫打开笼子开始就一直躲在这里,不吃不喝,放轻呼吸,就像死去一样静静趴在上面。
安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他知道,没有虫族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检查通风管道,因为这里太过狭窄,就算他缩了快一半骨骼大小,也才勉强挤进来,而精神力的覆盖加上筑巢师安装在他脑子里的屏蔽芯片,足以让他从一切探测仪器中消失。
他知道,那个金色头发的恶魔追到这里来了,但他不能乱,等所有目光离去,才是他逃脱的时机。
他就快,自由了。
很快就……
自由了。
…………
……
……
*
“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一个蓝发脑袋悄咪咪从格斗场远处的一栋建筑后探出头来。
“是诶是诶~为什么不躲在旅舍内监听呢?现在靠得好近啊~”一个小小的红发脑袋也接着从下面探出头来。
一双手揪住一红一蓝两搓头发狠狠把他们扯了回来!
“啊!”白岚赫伦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泪汪汪地捂着后脑勺。
调试设备还要带孩子的筑巢师很是心累。
“不转移会被发现,而且谁知道一来就是两个正规军团,那个信号屏蔽得打雷都听不见了。”
辅助唐修齐完成“测试”直播后,何塞相当敏锐,军团警报声一响起就意识到要转移,不然自己干扰直播的动作肯定会被发现,因此向唐修齐手下的雌虫们传达命令后就立刻跑去别的地方安装窃听设备了,身边这俩傻白甜纯属跟他看直播看习惯了,硬是黏过来的。
手指皮肤褪去,又展开金属骨骼飞快在一块块虚拟屏上操作调试,调试着调试着,何塞就有点绝望——不是说搞完比赛后就放他走吗?他怎么又开始给唐修齐干活了?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掉进了某种“资本家”的无情压榨陷阱,筑巢师这边心头正哭泣着,那边又走来一只十分脸臭的雌虫。
“所有雌虫已经全部在附近散开了,我们并不清楚你们在干什么,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军方察觉到不对。”
何塞认出这是唐修齐手下管理那群流浪雌虫的米里安,只是,好像还有一个管理前星盗的头儿吧?
而且这语气可真够阴阳怪气的,什么叫“不清楚你们在干什么”,说得跟我假传命令搞分裂似的。
不知接待过多少奇葩客户的筑巢师怎么可能想不通那点弯弯绕绕,又恢复极度困倦的语气,懒懒地说:“哦,散开就好,那你们自己小心吧,免得被抓住了给修齐阁下惹麻烦。”
米里安握紧了拳头:“我不能直接和阁下交谈吗?”
从那场大逃杀比赛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唐修齐的身影,所有指令都是通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筑巢师传达,这给了米里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白岚和赫伦也就算了,他们一个是唐修齐亲自教导过的雄虫,一个帮助过唐修齐的雌虫幼崽,米里安自认定位和他们不一样,但这段时间,他有一种全然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的感觉。
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闻言,何塞的表情更困了,语气里却多了一丝微妙的嘲讽:“你的意思是,阁下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那里面关着多少雌虫吗?”何塞打断了他,指了指远处的格斗场,“六百多,从我听到的内容来看,那些参赛雌虫嘴上都说不清楚赛场发生了什么,但能活到最后的,哪个心里不清楚是谁救了他们?你猜,事了之后,这些雌虫是会被军方招安,还是回归原来的混乱生活,还是——”
“——向你尊敬的修齐阁下献上臣服?”
米里安的脸色变了。
何塞打了个哈欠:“所以说,你怎么能以为那位阁下就只会停在这里,带着你们这点雌虫去当个星盗?他只会,越走越远。”
一直走到那个你只能仰望的高度,而最高处,向来都是孤独的。
你既然选择臣服,就别指手画脚甚至妄想和他站到同一高度,不然,一定摔得粉身碎骨。
“友情提示,那位阁下或许不需要你有多出众的才能,但一定要有绝对的忠诚,所以,别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下次汇报,请和那位同为管理的昆一起过来,你应该不是他的上级吧?”
直到那个僵硬且难堪的背影走远了,白岚才开口发问:“你怎么那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啊?”
到底是在星盗团待过十年,白岚对唐修齐手下这原始两派势力间的不对付还是很清楚的,但他有自知之明,清楚唐修齐差不多是把他当成徒弟来培养的,所以很明智地没有插手那些争斗,也带着赫伦和那两派的头儿都保持着距离。
听了这个问题,筑巢师感觉更悲伤了。
他哪里知道那么多?在转移阵地之前都不清楚唐修齐手下有什么雌虫好吧?还不是那位阁下远程下达命令的时候提点了几句,对手下会出现什么状况猜的一清二楚,所有对策都想到吩咐到了。
哦,唐修齐甚至都没叫何塞转移,因为知道何塞肯定会动。
那种对心理性格的极致把控,还有对下属间的平衡真是想想都觉得背后冒冷,这么恐怖的雄虫,他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唐修齐的名字呢?
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再怎么不情愿,他也还是一步步掉进唐修齐的节奏,任劳任怨地给他干活,越来越有大总管的感觉……
我到底是怎么被带进去的呢?
何塞百思不得其解。
不再费神想这些,他继续监听格斗场内部的情况,忽然,一阵强烈的波动杂音压下了所有喧哗,只有一句阴冷的指令久久回荡不绝——
“第一定律,复制体永远不得伤害自然虫族。”
何塞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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